第二百三十七章 治病
“随你。”
老妪一甩手,起身,
“我老了,管不动你了。”
“奶奶可继续安享晚年。”
“范正文!”
“孙儿在。”
“我不在乎什么范家不范家,我只在乎我,在接下来还能苟活的几个年头里,还能不能继续过上这种舒心的日子!”
“孙儿知道,孙儿一直都知道,其实,凭奶奶的本事,去哪儿,都能过上好日子。”
“我不在乎什么儿孙成群。”
“是。”
“但如果儿孙全都死光了,这日子,就算是锦衣玉食,也少了那份烟火滋味儿,过得就没那么舒服了。”
儿孙,范家人,对于老妪而言,只是生活的点缀;
是的,凭她的本事,离开范家也大可过得滋润,但生活品质,尤其是精神感受上的品质,必然会因此下降。
她不愿。
她不是那种能为家族牺牲自己一切的老人,正如她当年嫁给那个男人时,只是想着自己。
“奶奶,这是命,您躲不开的命,受范家供养一甲子,总得还点什么出来。”
“你敢这般对我说话?”
“这是孙子心里话。”
“我为范家生儿育女,我不欠范家什么!”
“大家族势头大时,无所谓;但一旦势小下去时,谁都得有觉悟去做那投身于篝火中的柴火。
奶奶,
您也是一样。”
“没人能逼我做自己不想做的事。”
“孙儿不逼您,孙儿只希望奶奶,不要乱指手画脚。”
“呵呵,我收回先前的话,你现在,是有那么一点儿田无镜的意思了。”
“孙儿谢奶奶夸奖。”
范正文抬起头,直面自己的祖母,继续道:
“其实孙儿和奶奶您一样,要的,都是自己心中所求的生活,为此,可以不惜一切,不在乎一切,包括,家人。
以孙儿的本事,就算没了范家,孙儿也依旧能找到饭吃。”
“那这范家,到底算是个什么东西,在你我祖孙眼里,可就真成一个痰盂了?”
“是,在孙儿看来,我们范家,一直是在用痰盂盛饭吃,孙儿撑了,想换个碗来盛。”
“随你,随你,随你!”
老妪身形一闪,没入房间之中,一时间,小院内温度骤然降低,就是下面的地热,也无法阻滞丝毫。
原本的花团锦簇,迅速开始出现凋零的迹象。
玄修之人,厮杀能力不强,但种种玄妙手段,确实是让人难以想象。
范正文伸手掸去自己肩膀上的灰尘,转身,走出了小院。
……
而郑伯爷,
此时并没有出现在厨房里找那柳如卿,
而是直接回到了青方斋。
青方斋内的诗会已经结束,美钗们都已经离去了,院子里,一下子显得冷清了不少。
郑凡没上桌,而是坐在了一处茶几旁的垫子上,伸手抓着一些干果慢慢地吃着。
少顷,
范正文来了,
面带微笑,
依旧是中年大帅哥的形象。
“伯爷。”
“范兄。”
范正文坐了下来,开口道:
“翻修周县那处别苑的事儿,已经落在我们范家身上了,伯爷的一支人马,将乔装先行进入。”
“好。”郑凡点点头。
“剩下的人马,将分为两支,一支则在周县的我范家一处库房内隐藏,以作那一日内外呼应之用,另一支则被安排在齐山山脚的一处马场内,可做接应。”
“费心了。”
“伯爷客气了。”
“范兄还有事儿?”
“是来给伯爷您赔个不是。”
“不至于此。”
“老人家年纪大了,总是会有些脾气古怪的,还望伯爷莫要见怪。”
“能和老人家说说话,是我的荣幸。”
“多谢伯爷。”
范正文随即起身,行礼告辞。
他来得仓促,走得也匆忙,其实就是为了先前的事补锅来的。
等到范正文离开后,阿铭走了进来,问道:
“主上,出事儿了?”
郑凡摇摇头,道:“也不算出事儿,也是刚刚才知道,范府家里,其实住着一个玄修,是范正文的奶奶,似乎有点道行。”
“听着,和范家不是一条心?”
“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阿铭闻言笑了,道;“似乎和咱们是一路人。”
“是啊,嘿,以前真没觉得咱们这么让人讨厌。”
“呵呵。”阿铭笑了。
“不过,范正文应该能稳住局面,问题应该不大,接下来,咱们就慢慢等着吧,劫回去公主,这一趟也算是可以在靖南侯那里交差了。”
“也不知道楚国公主会是个什么模样。”阿铭说道。
“应该没今天的那个柳如卿好看。”
“哟,能让你这吸血鬼都觉得好看,看来确实是真的好看。”
“属下的意思是,主上可以不用犹豫,人生几何,当知及时行乐,最重要的是,四娘现在又不在这里。”
“洁身自好久了,也有点洁癖了。”
阿铭则道:“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唉,阿铭啊。”
“嗯,主上?”
“你是真的不适合拉皮条,答应我,下次不要这么勉强自己。”
上次的客氏,就是阿铭拉来的。
阿铭点点头。
“酒窖里酒多么?”
“多到品不过来。”
“那就珍惜这次机会。”
“会的,主上。”
这时,何春来走了进来,对郑凡道:
“伯爷,柳如卿姑娘来送绿豆汤了。”
大冬天的,送冰镇绿豆汤,确实很让人觉得不和谐。
但喝不喝汤其实是其次,看端汤的人就行了。
柳如卿一进来,阿铭等人自动避散。
“叔叔,这是祖母命我送来的绿豆汤,汤是送来了,但叔叔这里的青方斋终究不是暖堂,放这里意思意思就好。”
“还是如卿姑娘会体贴人。”
“叔叔取笑人家。”
郑凡拿起勺子,吃了一口,大冬天吃冷饮,上辈子的自己肯定拉肚子,但这辈子的身子骨锻炼出来了,倒不算是什么问题。
柳如卿坐在那里,似乎有些踌躇。
“怎么了?”郑凡问道。
“叔叔,我弟弟的身子骨以前还好,但这几年却开始变得虚弱,请了很多大夫看了也没调理过来,大老爷和祖母都说您医术高明,所以,我,我,我………”
开口求人,有点勉强,何况还是求一个今日才第一次见面的陌生男子,再加上郑凡身上一直散发出来的让柳如卿感受到压迫感的气息,故而这话说着说着居然都带上了哭腔,最后一急之下,喊出了:
“叔叔哎~~~”
嘶!!!
郑伯爷忽然觉得,眼前的这碗冰镇绿豆汤,已经无法给自己“消暑”了。
“行,你明日把他带来,我给看看。”
“多谢叔叔~~”
“自家人,别客气了,对了,你祖母还说,你身上一直有气血不畅的问题,让我给你看看,等明日看完你弟弟后,你再过来,我给你开两个方子,你这是忧思过重,化作气亏,抑郁了心脉,现在看起来问题不大,但若是继续放任不管的话,会酿出重疾。”
“叔叔,你真好。”
“应该的,应该的。”
不知不觉间,柳如卿的脸色也开始泛红,宛若熟透了的果子,散发出令人垂涎欲滴的香味。
屋顶上,
阿铭坐中间,喝着酒。
陈道乐和何春来坐阿铭两边。
陈道乐开口道:“我觉得娶妻,应娶贤。”
这里的贤,不仅仅是指贤惠,还有身世清白,作为陈家子弟,哪怕家道中落,依旧保持着自己的清高,不会说去娶一个寡妇。
“呵……”
阿铭笑了一声,
道:
“你瞧不起寡妇?”
“没……没有,我是觉得……”
何春来开口道:“我倒是听闻,说是寡妇对于咱们伯爷而言,是加益的?”
阿铭直接道:“不是什么加益加分的,这是门槛。”
何春来和陈道乐都很默契地端起酒杯喝酒,不敢再继续这个话题下去,他们到底是新人,和阿铭这种敢随意拿伯爷开玩笑的旧人不一样。
柳如卿走了,但香风还是留下了。
郑凡用勺子刮了刮,将碗底剩下的绿豆汤刮到一起,汇聚成最后一勺,送入嘴里。
今晚,
郑伯爷又睡得极好。
等到翌日上午,柳如卿早早地就来了,今日的柳如卿换了一身稍显严肃一点的衣服,紫色的袄子配上白色的狐皮围脖儿,看起来庄重也不失本味。
但因为郑伯爷这两天在范府的睡眠质量太好,
导致柳如卿来了后等了半个时辰,郑伯爷还没起床。
这下,柳如卿可急坏了,大户人家规矩多,女眷出门回娘家都是有规矩的,什么时辰出去什么时候回来,都有着记着。
再等下去,今日可就出不了府了。
柳如卿只能走到门口,呼唤道:
“叔叔哎~~~”
终于,
郑伯爷醒了。
一番匆忙洗漱后,郑伯爷换了一身宽松点的裤子走了出去,早上嘛,本就是生机勃勃的时候,
加上那声叔叔哎,导致这生机久久不散,绕梁坚挺。
郑凡在范府都是自由出入的,范正文是个雅人,他的本意是和郑凡拉拢好关系,所以将自己的府邸以及府邸内的女眷们,当作了一场极为高雅的“猎场”,送给郑凡去把玩,不会过分热情,却给你绝对的自由。
但当郑凡要出门时,还是有一个管事模样的人亲自叫来了范府的马车。
一辆,很大的马车,同时前后还有范府的护卫开道随行。
这种马车,现在的柳如卿是没资格叫的。
不过,柳如卿原本叫来的马车却被范府的管事扣了下来,说先生是范府贵客,老爷交代了要保护好先生安全。
柳如卿没办法,只能跟着郑凡一起坐入了马车。
马车里面空间很大,却只有一个坐位,同时棱角位置做了特殊处理,只有一个人能堂而皇之地坐在里头,其余人进来,只能跪在那人脚下。
郑伯爷先坐进来的,随后柳如卿进来了。
郑凡没起身表示绅士礼仪,因为这个时代不流行虚的,喜欢禽兽大行其道。
最重要的是郑凡也清楚,柳如卿是不敢让自己这个叔叔跪着她坐着的。
马车行进,
柳如卿就跪在郑凡脚下,这是原本女婢的姿态。
郑伯爷坐得堂堂正正,但时不时地也会低下头看看身前人儿。
至此,郑伯爷对富豪之家的豪奢又有了新的认知,细节,细节,细节,瞧瞧人家这种细节!
柳如卿的弟弟柳钟住在一处小宅里,是柳如卿帮忙租的,她弟弟平日里则上着范家的私塾。
马车在宅门口停了下来,周遭随行的范府护卫直接翻墙进入,控制了里面的一个仆妇和一个看门老汉儿。
柳如卿愣了一下,郑凡只得安慰道:
“这帮人过激了,把人都放开。”
人被放开了。
柳如卿清楚还是自己弟弟的身子最紧要,范家人越是重视郑凡,就代表着郑凡的医术越是高明。
这个女人,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跪了一路的男子压根就不懂医术,开过最多的方子就是“多喝开水”。
也是因为门房和仆妇被先控制了,所以没人通知里头,柳如卿就和郑凡长驱直入,嗯,也不算吧,毕竟这个宅子进深其实不大。
“阿弟,阿弟,阿姊来看你了,阿弟。”
柳如卿伸手敲门。
都这个时候了,自己阿弟卧房门居然还紧闭着,让她以为阿弟身子骨又出问题了,很是焦急。
谁知里头忽然响起了动静,还有杯子摔落地上碎裂的声音。
柳如卿当即吓得面色一变,以为是有歹徒在自己阿弟卧房里。
郑伯爷当即上前,一脚将卧房门踹开。
好家伙,
里面的两个人正在急匆匆地穿着裤子呢。
其中一个少年郎身子瘦弱,但看起来和柳如卿有那么几分眉眼间的相似;
至于另一个,
另一个,
额,
居然也是个少年郎!
“明岩,你为何会在这里,你为何会………”
柳如卿惊呼道。
另一个少年郎叫范明岩,乃是范家三房之子。
郑伯爷都觉得很是意外,没想到这大上午地陪着柳如卿来帮忙看病,居然能瞧见这一处晋地之风。
所以说柳钟身子不好,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柳如卿又气又羞,气自己弟弟居然背地里做出这种事儿,羞的是居然还是范家子弟,一时间,怒火攻心,柳如卿吐出一口鲜血,身子骨则向后跌倒。
郑伯爷眼疾手快,将其抱住。
柳钟见自己姐姐被陌生男子抱住,当即上前。
但郑伯爷马上目光一凝,瞪向了他。
柳钟吓得一个哆嗦,本就腿虚身子虚的他,直接坐倒在了地上。
郑伯爷干脆将柳如卿完全横抱起来,对左右道:“回范府。”
回去的马车上,
比来时还要巴适。
郑凡坐着,柳如卿则被郑凡抱在怀里。
马车摇晃,总得有些许触动,此间之妙,虽不及巫山大雨滂沱的爽利,却也有小桥流水人家的婉约情趣儿。
最有乐子的是,郑伯爷发现柳如卿其实已经醒了,毕竟只是气晕过去了而已,又不是有什么身体重疾。
但一来先前在“叔叔”面前撞破了自家弟弟的丑事儿,二来此时姿态实在是太过羞人,柳如卿还是闭着眼,继续装着昏迷。
但这些细节怎么可能不被郑伯爷发现,郑伯爷也故意不点破,反而觉得更是有趣。
这时,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让开,这是范家的马车!”
“范家的马车神气什么,可知里面坐的到底是哪家贵人,给我滚开,速速让路!”
郑凡微微皱眉,觉得此时的争吵扰了自己的雅兴,当即掀开车帘,对外头的一个护卫道:
“咱们让路。”
莫说此时坐在范家的马车上不至于为了什么范家的面子跟别人置什么气,就是郑凡此时在楚地的这个身份,也不适合瞎胡闹。
而此时,
对面一辆马车内:
“好了好了,米家姐姐,咱们还是让人家先走吧。”
“这怎么可以呢,凭什么……”
这时,外头一个车夫回应道:“小姐,对面马车让道了。”
女子当即笑道:“呵,算他们识相。”
说着,
女子又伸手抓住身边这个妙龄女子的手,
笑道:
“好妹妹,你这脾气可得改改,否则等嫁过去了怎么能撑得住自个儿不被欺负?”
“知道啦,米家姐姐。”
“行啦行啦,嫌我烦了不是?”
“不是,当然不是。”
马车因为对面范家马车的让路,开始重新恢复前进。
“好妹妹,身份是自己的,但嫁到人家家里,人家明面上不敢欺负你,但背地里,可指不定怎么作弄你呢,你丫,还是得自己先硬气起来才是,一开始就寸土不让,给他们立立规矩。”
“米家姐姐,人家还没嫁呢,你说这些,怪羞人的。”
“知道啦知道啦,哎,谁叫我家公主殿下皮薄呢?”
第二百三十八章 好妹妹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所谓的看病,其实也就是走了个过场,马车很快就回到了范府,不过,让郑凡有些意外的是,随行的那位管事的并没有让郑凡在门口下车,而是示意开启侧门,让马车驶入府中。
范府很大,且布局十分合理,这种合理,是站在军事角度的,在郑凡看来,早年间修建范家这座大宅时,范府先祖应该是准备好了将这里当做一处亦家亦堡的形式。
只不过承平百多年下来,原本的军事设施早就形同虚设或者推掉重改了,但外绕着范府内宅一圈的马车道却一直保留着。
再加上青方斋的位置很特殊,所以马车可谓是直接驶到了青方斋侧门入口,甚至,还能直接驶入进去。
待得马车进去后,管事的只是站在马车外轻轻通禀了一声:
“先生,到了。”
随即,不等郑凡回话,管事的就带着下人直接离开了,只将马车留在了青方斋内。
为何不在范府门口下车?
这要是下车了,柳如卿可怎么办?
交给丫鬟仆役?
难不成还得让先生抱着柳如卿回青方斋?那得多不好意思。
所以说,管事的此举,可谓是真正儿地贴合心意。
归根究底,还是俩字,细节!
然而,就在郑伯爷准备抱着“昏睡”的柳如卿下车时,阿铭却走了过来,隔着马车开口道:
“天儿真冷啊,真希望四月早点到来春暖花开。”
郑伯爷下了马车,
一个人。
同时吩咐一边的何春来和陈道乐,道:
“让范府人去请大夫帮忙看看。”
“是。”
“是。”
随即,
郑凡和阿铭一起往屋子里走。
郑凡目光示意:来了多久了?
阿铭做了个下切的动作:刚来!
郑凡长舒一口气:还好。
阿铭点点头:是啊。
郑凡又竖起两根手指:铺垫呢?
阿铭点点头:滴水不漏。
郑凡伸手,拍了拍阿铭的肩膀。
阿铭停下脚步,道:
“主上,这可真是巧了么不是,四娘刚过来,您就回来了,属下先前还对四娘说您得下午才能回来呢。”
“这大概就是,心有灵犀吧。”
阿铭止步,
郑凡推开门走了进去。
只不过,厅堂里没人,走入里屋,里面热气腾腾,水池里的热水已经蓄上了,一道倩影正坐在里面泡着澡,不是四娘又是谁?
“主上,这里的日子,确实舒坦呢,咱们府以后也这么安排吧?”四娘自是知道是谁进来了。
“可经不起这么铺张的。”郑凡说道。
“也是呢。”
“那边的事儿安排得怎么样了?”
“蛮兵被安排在齐山山脚做接应,晋兵和燕兵一部分被安置在皇室别苑,一部分安排在周县县城内。”
“辛苦了。”
“主上您总是这般客气,听阿铭说,主上出府去帮一个姓柳的姑娘看病去了?”
“是她弟弟。”
“阿铭说,她是范家老祖母的人?”
“十有**。”
很多时候,一件事儿,稍微改一下侧重点,味道,就完全不同了。
柳如卿的身份,不可能有问题,因为她是范正文四弟的媳妇,是明面人,同时,范正文不可能傻到用密谍这类的存在安插在自己身边,这是大忌讳,他犯不着。
他范正文娶的是小六子的小姨,现在要做的,一是帮自己劫楚国公主,二就是和自己拉拢好关系,前者是“我为大燕立过功”,后者是“我也是这条船上的人”。
不管怎么想,范正文都不会去做那多此一举的事儿。
但往那位老妪身上一引,那郑伯爷瞬间就成了“将计就计”和“以身饲虎”。
“阿铭说,那个老妪,是个玄修?”
“是啊,是有些手段的。”郑凡感慨道。
四娘又问道:
“主上,她会影响局面吧?”
郑凡摇摇头,“看样子,范正文应该是压住了她,她应该不会出来破坏大局,但我们还是得小心。
有些人修玄修久了,就容易走极端。”
“我明白的,这阵子我在范府享福,真的是辛苦你了,来,我给你搓搓背。”
郑凡慢慢脱下衣物,
走入汤池。
幸福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
泡完澡后,郑凡搂着四娘睡了个午觉。
等到入夜时,四娘起身,准备离开了,外头的事,还需要她去盯着,薛三一个人可能忙不过来,毕竟有好几处地方的布置。
也没那种悄悄地我来了,悄悄地我又走了的俗套戏码,
四娘抚摸着郑凡的脸,算是温柔地将郑凡弄醒。
郑凡睁开眼,伸了个懒腰,道:
“这床睡起来,真舒服。”
“主上,这床垫里头可都是名贵草药呢,有安神助眠的效果。”
“嚯,怪不得。”
“主上,奴家先走了,主上在这里继续等消息。”
“好,你注意安全。”
“嗯,主上。”
四娘走了,
为了避免误会惊动范府的护卫,她是找管事带自己离开的。
而此时,为了避嫌所以没坐在屋顶上而是改坐凉亭内的阿铭、何春来以及陈道乐三人,正坐在那里,继续喝着酒。
阿铭是喜欢喝酒的,何春来酒量本就很好,陈道乐酒量一般,但喜欢喝酒的氛围,时不时地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看来,外面很忙啊。”何春来说道。
他们是清楚四娘既是下属同时又是主母的身份的。
陈道乐已经有些微醺了,道:
“既然外面这么忙,为何还将我们留在范府这里?”
阿铭喝了一口红酒,
摇晃着红酒杯,
道:
“所以,可见咱们仨,得是多么废物。”
“………”何春来。
“………”陈道乐。
下庸城不算小,因为严格意义上,下庸这里,不算是前线,所以,并非是什么“军事重镇”。
下庸城没有宵禁,所以已经易容后的四娘行走在这个点还算热闹的街道上,过了这条街,就可以到南城门。
而南城门的守城官儿是范家的人,四娘持范家的令牌可以通行,因为她不仅仅要自己一个人出城,同时还得采购一些可能用得着的东西一同带过去。
这时,
两个青春靓丽的女子从四娘面前走过去,四娘嗅到了她们身上所散发出来的熏香味道。
郑伯爷是不喜欢用这些玩意儿的,但四娘身为女人,经营此道日久,对这类香味的分辨能力自是极强,包括这个世界的一些“奢侈品”。
这香,
产自大泽沉木,极为珍贵。
且按香味的发散来看,应该是被用来熏了那俩姑娘身上的衣物。
极为珍贵的香,却拿来熏衣物,这简直就是奢侈中的奢侈。
且大泽沉木香出产本就极少,基本被大楚皇室垄断,四娘上次弄到一块,还是因为郑凡洗劫了晋国皇宫。
楚国皇室喜欢拿这个东西送人,邦交时也喜欢附带这个。
四娘犹豫了一下,停下了脚步。
但她马上就又清了清嗓子,对着地上啐了一口,跺跺脚,骂道:
“直娘贼,这天儿真是冷得要人命!”
此时的四娘易容成的是一个留着大胡子的汉子。
而在其先前准备停下脚步时,却敏锐地察觉到在那两个女孩儿身边,有一群便衣高手做护卫。
两侧屋顶,
地上跟随,
前后呼应,
护卫,不下二十人,而且都是有功夫的好手。
自己先前若是表现出丝毫异常,很可能就会引起那些护卫的警觉。
四娘的经验在这里,自是不可能让自己露出那些马脚。
不过,有了这个发现后,四娘就不急着出城了,她还想再跟着看看,继续看看。
不过,她不敢距离太近,稍微保持了一些距离。
下庸城因为范家的存在,范家的吃、穿、用度和奢靡,算是相当地提高了整个下庸的繁荣,同时范家的商贸也使得下庸这里汇集了不少楚地大商贾的分号,故而夜市也是极为热闹的。
两个姑娘就像是在逛街一样,这边看看,那边瞧瞧,时不时地也掏出银子买一些小物件儿回去。
四娘则在阴暗处观察着她们的一些细节,以四娘的眼光和见识,一些小小的细节往往就能推断出很多有价值的讯息。
什么是寒酸,什么是真正的富贵,什么是打肿脸充胖子什么又是自然而然地流露。
这两个女人,穿红衣服的,看似大大咧咧,但实际上却对身边那位面容娇憨的女孩儿一直带着一种奉承。
这种奉承尺度拿捏得很好,既显得自己爽直,却又能让人觉得舒服,可谓是拍马屁的极高境界。
托自家主上的福,
魔王们这几年里可谓是被迫恶补了太多《马屁哲学》;
同时,自家主上为何每每能得到大人物的青睐?
那也是因为自家主上是此道的集大成者。
那个红衣服女孩儿,其实还稍显稚嫩了一些,但对付那位娇憨姑娘,效果则刚刚好。
那娇憨姑娘,举手投足之间,看似活泼,实则步步都有拘束,显然是长期生活在极重规矩的环境里。
本来,四娘只是打算看看;
但越看就越觉得,这个娇憨姑娘的身份,可能有些了不得。
熏香是第一讯号,四周的护卫是佐证,而四娘自己观察得来的娇憨姑娘展露出来的肢体语言和流露出来的细节,则是最后的论证。
出于一个魔王的直觉,四娘觉得自己发现了一条大鱼,甚至,可能是“白龙鱼服”。
两个姑娘似乎是逛累了,走入了一家茶楼,这是一家主打乾国江南风味的茶楼,讲究的是品点心吃茶。
乾人在外做生意,甚至不仅仅是乾人,其他地方的人做生意开铺,只要是打着“乾地”的名号,它必然要折腾出一些幺蛾子调调,这也是因为乾人会过日子、日子过得精致已经成为东方诸国的普遍认知。
所以这间茶楼的档次,相当于后世放在大排档中间的咖啡馆。
俩姑娘进了茶楼后,她们身边的那些护卫,则开始分批次进入。
四娘则趁此机会闪身进入了茶楼后院。
之前她们俩逛街时,护卫们有序散开,保护得滴水不漏,但护卫们没办法预知俩大小姐什么时候会逛累了,累了后想去哪家店里坐坐。
所以,这就是安保上的一个空档。
四娘等待的就是这个机会,一个可以让自己拉近和她们距离的机会。
如果俩姑娘只是逛完街就回家的话,四娘觉得自己今晚,是不可能再有机会了,她也不可能在这里空耗一个目标。
说到底,四娘之所以盯上她们,只是出于一种女人的本能。
……
茶楼二楼包厢内;
“来,苏记在上京有本家主店的,他们家的糕点可是一流的,待会儿多吃点儿,觉得哪个好吃,咱们再额外多点几份带回去。”
“多谢米家姐姐。”
“我说,这么客气干嘛,说到底,能陪着妹妹你吃饭喝茶,是我脸上得光才是。”
“姐姐又说笑了。”
“呵呵。”
娇憨姑娘倚着窗台,看向下面的街市,道:
“聚安城比下庸还要大吧?”
“这是当然,但,说实话,聚安城大是大,人也比下庸多,但你要说好玩的好吃的,可真比不上下庸。
下庸这里有个范家,他们家,就是你以后夫家的钱袋子,最擅长的就是过好日子。
只不过你还没过门,咱们这次偷偷出来看看玩玩已经算破了规矩,却是不再好惊扰他人了。
否则,给范府送上一份名帖,让范家有名的十二美钗来作陪,咱们必然玩得极为开心。”
“十二美钗?”
“是乡野对范家的说法,据说都是蕙质兰心极为漂亮的年轻女子,范家是大富之家,自然能养出贵气的女子。”
“嗯。”
“不过你且放心,你那位未来相公,我可是帮你打听过了,屈培骆,风评很不错的,有当年大柱国遗风,再加上摄政王陛下如此看中屈氏,日后,你相公承袭柱国之位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娇憨姑娘笑了笑,情绪可见的低落下来。
“哎哎哎。”女孩儿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婚姻大事,事到临头时,总是会有许多惶恐的,“罢了罢了,怪我多嘴,怪我多嘴。”
“妹妹没怪姐姐呢,妹妹只是一想到将要嫁人,心里头就有些慌慌的。”
这时,
一个女侍者推开门,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摆放着各式点心。
“点心来了,来来来,吃点心。”
女人马上暖场。
女侍者蹲下身,将点心一盘盘地摆放上茶几。
茶楼一楼,楼顶包括包厢门口,都有护卫在。
但四娘已然混了进来。
只能说,四娘的手段太过高超,尤其是易容的本事,不仅仅是容貌上的变化,更是有气质上的连带反应。
“来,好妹妹,吃这一块。”
四娘摆放好了点心,又起身去端茶壶倒茶。
身子前倾时,
四娘手中丝线直接缠绕在了那个娇憨女子的白皙的脖颈位置,娇憨女子刚用筷子夹起一块点心,一时间惊愕无比,话也说不出来。
而红衣女子见状,本能地看向四娘,同时手开始向下探去。
但四娘怎么可能会给她反应的机会,
归根究底,
这俩姑娘都不会什么武功,要是在她们面前还能翻了船,那四娘真的白白辜负魔王之名了。
刹那间,
好几根丝线直接捆缚住女子的双手,同时,四娘身子侧翻过来,用手掐住了红衣女子的脖子,
沉声道:
“大乾银甲卫在此,想活命的话,就别出声。”
红衣女子听闻,眉头当即一皱。
四娘捕捉到了这一点,居然不是畏惧,而是疑惑,这说明对方的身份比自己预想得还要高。
高到,可以认为银甲卫不会对自己出手。
因为外围都是对方的护卫,所以四娘下手很是果断,在捕捉到这个讯息后,当即用丝线缠住红衣女脖颈,紧接着手指提拉,三根丝线直接从红衣女的手臂中穿透了过去!
其实,这样倒不是很疼,和中刀中箭的疼痛根本无法比,但视觉冲击力绝对强,可以极大程度的在短时间内摧毁两个女孩儿的心防。
与此同时,
四娘稍稍松开了娇憨女子脖颈上的丝线,让其可以勉强说话。
娇憨女子艰难道:
“不要……不要伤害……公……公主……”
“……”红衣女子。
四娘的呼吸一下子提速,公主?
自己心心念念想要帮主上收纳入房中的公主,
自己辛辛苦苦四处安排准备在大婚那日劫掠的公主,
居然就这般轻易简单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了?
娇憨女子继续道:
“求求……求求你……不要……伤害……公……”
四娘手掌化刀,直接劈在了红衣女的脖颈上,红衣女直接昏厥。
紧接着,
四娘一把抱住娇憨女子,
小声道:
“来,妹妹,让姐姐我抱抱。”
娇憨女子愣住了。
两个女人的脸,近乎贴在一起,四娘可以清晰感知到对方的体温。
随即,
四娘伸出舌头,
在娇憨女子耳垂下舔了舔,
娇憨女子身子随之一颤,
四娘脸上露出了笑容,
将嘴对着娇憨女子耳朵吹了两口气,
小声道:
“妹妹,别和姐姐我玩儿心眼儿,你还忒嫩了点儿,放心,以后日子还长着呢,姐姐会好好教你规矩的。”
————
下一章大家别等了,大概是早上写好发布,大家正好睡醒来看,莫慌,抱紧龙!
第二百三十九章 门槛
深夜了,
吃夜宵。
范府的厨房,一天到晚都不会离人,两套完整的班子轮流转,以保证府里的贵人想什么时候吃什么东西就马上能吃到。
但郑凡今晚的夜宵,并不是范府送来的。
是何春来做的,这个会做糖葫芦的汉子,倒是做得一手好乱炖。
确实是乱炖,而且食材都是现取的。
八只青背龟,一只三色桂花鸡,一把子的小锦鲤鱼,搁一个临时垒砌起来的土灶坑里闷烧成一大锅。
这些东西,都是范府花园里的“宠物”,各个都十分名贵,但此时,却变成了“大自然的馈赠”。
做好后,郑凡被邀请来入坐,就在凉亭里,就着湖光山色;
湖是小池,山是假山,四处灯笼高挂,如同白昼,确实光色动人。
郑伯爷指了指面前这一大锅,道:
“这道菜,是不是叫霸王别姬?”
何春来和陈道乐面面相觑,显然,他们并不懂这一典故。
一边坐在那儿独自喝酒的阿铭“呵呵”一笑,纯当捧场不至于使得氛围过于尴尬。
郑凡端起酒杯,掀开这篇无声的尴尬,道:
“来,走一个。”
“谢伯爷。”
“谢伯爷。”
一杯酒下肚,大家开吃。
肉炖得酥烂,极为入味儿,吃起来很是过瘾。
然而,还没吃多久,青方斋门口,就出现了范正文的身影。
虽说这里是范正文的家,但范正文可谓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上次来,是为了解释他奶奶的事。
深懂为人处世之道的范正文自然清楚郑凡喜欢什么,反感什么,所以不会瞎凑趣。
郑凡起身,走向范正文。
“伯爷。”
范正文向郑凡行礼。
郑凡注意到对方神色上,显露出罕见的波动。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让一个胸有沟壑的大家族家主这般失态?
要知道,表情控制是上位者必修科目之一。
范正文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如果这是在雪海关,郑伯爷早就来一句:有话快说。
但吃着人家的住着人家看着人家的姑娘,
顺带还给人家的宠物龟宠物鸡和一群小金鱼都炖了,
怎么着都得给人家留点面子。
范正文嗫嚅了一下嘴唇,似乎是在组织语言,因为从收到消息到现在,他都觉得这个世界,忽然变得……好荒谬?
“伯爷,您今日回来又离开的那位手下,通过城内铺子的我范家联络人向我传递来了一条消息。”
四娘?
今日回来又离开的,只有四娘了。
“什么消息?”郑凡马上问道。
“消息是,她说,她好像抓到那位公主了。”
“……”郑凡。
马车,
正规的马车,
驶出了范府。
郑凡和范正文相对而坐,现在,郑凡的表情,和范正文很相似。
还没过年呢,
距离元宵还早呢,
自己这边各种计划各种推演各种筹备,
就为了在元宵节的时候一举劫走楚国公主,
结果这边正在有条不紊地准备着,
那边四娘只是回来探个亲,
回头就把人家公主顺手抓住了?
“伯爷,我府邸里有一个曾在宫内生活过的嬷嬷,因年岁大了,离开宫中后被我范府请来教府邸姑娘们规矩。
她应该是认得公主的,已经将她带上了。”
“在哪里?”郑凡问道。
范正文伸手指了指脚下,道:
“马车下面有一个夹层。”
“贵府的马车,当真是设计巧妙。”
范正文点点头。
“她被绑着了?”
“嗯。”范正文又点点头,道:“被绑在马车下面的夹层里,封住了感官。
不管她待会儿要认的,是不是公主,这个嬷嬷,今晚都会因年岁过大与世长辞。”
郑凡闻言,叹了口气,道:
“也算是喜丧吧。”
“是的,伯爷。”
马车,来到了范府的一处酒水铺子的后院内,范家在下庸城的商铺极多,而酒水铺子因为需要地窖,所以比较适合藏人。
郑凡和范正文先后下了马车,四周,有不少范府的护卫。
“如果是假公主,那无所谓,如果是真的,现在下庸城内应该会有不少公主护卫在搜查公主,伯爷,我们的时间,很紧迫。”
郑凡舔了舔嘴唇。
随即,和范正文一起向后退去,隐没在了一处堆垒得很高的酒坛之后。
紧接着,两个黑衣护卫上前,打开了马车夹层,将一个老嬷嬷抬了出来。
他们走在前面,郑凡和范正文走在后面。
出于保险起见,他们不希望暴露自己的身份。
前面的护卫抬着老嬷嬷进了地窖,来到一处房间外,房间看起来和普通酒房没什么区别,但门上有一个插梢,拉开后,有点类似后世监狱探视用的小窗口。
一个护卫伸手从怀中取出一个鼻烟壶,打开,放在老嬷嬷鼻下。
少顷,老嬷嬷悠悠然转醒,在发现自己境遇后先是一惊,但她随即就被身边两个范府秘密护卫按住脑袋,让其看向小窗户。
小窗户内点着很多盏灯,
里面坐着一个女人,女人昏迷着。
在女人对面靠着墙壁这一侧,一身红衣的四娘正坐在那儿玩着绣花针。
是的,四娘不仅仅是成功进入到了茶楼包厢内,而且还通过换衣服地方式,将自己易容成那位米家大小姐,带着被自己用好多根针抵着的公主殿下就在一群大内高手的眼皮子底下,堂而皇之地走出了茶楼。
随后装作继续逛夜市的样子,找了个机会,趁着周遭护卫布防改变阵形时,直接打晕了公主带着公主瞬间离开了护卫的视线。
所以说,这种又要自由又要安全的防卫,是存在很大漏洞的。
最稳妥的方式,还是周遭近距离的就是自己的护卫,郑伯爷就喜欢这样,因为这样很有安全感。
但又有太多的贵人,喜欢玩儿什么“白龙鱼服”,喜欢体验当普通人的感觉,所以强行让这些护卫不要跟自己太近坏了自己心情,这才给了四娘拐走人的机会!
接下来,事情就清晰了,四娘带着被自己弄晕的公主,找到了先前范府给一处联络处,让里面的人通知范正文。
联络处是翁藏海老先生自己向四娘公布的,因为现在双方是合作期间,自是需要消息上的互通。
老嬷嬷瞧见了里面的昏迷着的那个女子,
当即眼睛睁大,
因为她发现了一件比自己莫名其妙被劫持更为让其震惊的一件事:
“公主……公主……怎么可能……”
“咔嚓!”
老嬷嬷的脖子,被旁边的一个范府护卫扭断了。
这个,已经够了。
没必要再拉回去,反复询问:你确认没有看错?你确认自己还记得公主的样子?你要不要再看一眼?
没必要了。
豪奢百年的家族,其底蕴不仅仅体现在生活奢侈上,在这里,其实也是一种体现。
当年,燕国境内这样的门阀家族也不少,比如郑凡曾遭遇过的北封刘氏,但可惜,他们被镇北侯用镇北军给推平了。
老嬷嬷的尸体被一个范府护卫运走处理,另一个护卫走走道郑凡和范正文面前,禀报道:
“家主,她说了公主。”
郑凡和范正文近乎同时长舒一口气。
二人都不是怕事的人,先前心情忐忑,一是觉得事情还未确定,二则是这种不确定性会引发出接下来的一系列变故,需要自己二人果断地做出应急反应,却偏偏不得不等这里最终结果确定后才能做到有的放矢。
现在,
踏实了。
范正文感慨道:
“伯爷,您身边,真的是卧虎藏龙啊。”
郑凡轻咳了一声,道:“只是运气好罢了。”
范正文对面前的护卫道:“马上通知翁先生,告诉他这件事。”
“是,家主。”
范正文相信翁藏海的能力,当他知道这件事后,会迅速地代替他做出属于范家的应对。
“伯爷,我等先速速将公主带回范府。”
“藏哪儿?”郑凡问道。
“青方斋吧。”
“这么随意?”
“楚军若是不来搜索范府,那么公主藏在范府哪儿都无所谓;若是楚军来搜索范府,那么公主藏在哪儿,呵呵,也都无所谓。”
郑凡点点头,同意了。
只不过,郑凡和范正文都没有去露面,而是由一个护卫上前,帮郑凡嘱咐了四娘几句。
小心驶得万年船在这里得到了最为完美的诠释,四娘先查看了一下公主的鼻息,随即还觉得不保险,用两层黑布蒙住了公主的脸,最后再以麻袋将公主整个人包裹进去。
等一切做好后,
四娘抱着麻袋走了出来。
先前运送宫内老嬷嬷的马车夹层,这次被拿来运送公主,同时,四娘在和郑凡对视之后,自己也躺入了夹层之中。
总之,堵死任何影视剧中会出现的任何绑架人质时可能使得人质逃脱或者留下记号的因素。
郑凡和范正文坐上了马车。
马车在摇晃,但无论是郑凡还是范正文两个人后背都坐得很笔直。
酒铺子距离范府并不远,他们需要在这很短暂的行程里,拿出一个决断。
“伯爷,周县县城内和别苑内的人马,撤不撤出来?”
郑凡沉思了三息,最后还是道:
“不急。”
范正文似乎没觉得有多少意外。
“那就让他们藏起来?”范正文问道。
郑凡点点头,“在周县附近藏起来。”
几句交流之下,二人达成了一种共识。
但范正文还是道:“如果见好就收的话,会不会更稳妥一些?”
毕竟,公主已经在手了。
“不成,公主以这种方式劫过来,就算她是真的,她也真不了了。”
如果郑伯爷就这样开开心心地带着公主回晋地,去向靖南侯邀功,靖南侯大概是会相信这是一个真公主的。
再由靖南侯向燕皇上书,燕皇大概是会相信靖南侯的话了。
大燕满朝文武,也是愿意顺水推舟地相信楚国公主被自家平野伯掳掠回来了的,因为这很涨面子。
但楚国完全可以放出话来,说公主没有被劫走。
可以从宗室里再找一个同龄女人,甚至是直接选一个公主,派过去,和屈氏嫡长子屈培骆完婚。
且屈氏还会很配合地宣称真公主没事儿,燕人掳掠走的是假的。
到时候,
真的也就变成假的了,
假的,就变得再真不过了。
因为公主是一个象征符号,她是被摄政王拿来和屈氏联姻用的,她自己本身这个人,说实话,撇开公主身份的光环,还能有什么用?
郑凡相信,若是自己就这般带着公主回去,这场大婚,必然还会继续圆满地进行下去。
到那时候,自己这次入楚的功劳,就成了两国间的嘴炮。
原本的一场声名远扬的大功,最后很可能就变成被拍一拍肩膀:
那啥,我们相信你劫回来的是真公主,干得不错,小伙子,再接再厉啊。
总之,
偷偷摸摸地将公主带回去,政治成果和军功利益,将会无限缩水。
从一场几国瞩目的豪迈之举,降低格调成变成街头巷尾茶坊里的谈资:
“喂,听说,咱们平野伯好像从楚国抢回来一个娘们儿?”
“所以,照旧?”范正文问道。
“难度应该会降低才是,大婚应该会如期举行,无论是楚国皇室还是屈氏,他们的精力都应该放在外围对公主的搜找上。
等到大婚那天,我率一支骑兵冲一下,冲完就走,把名号留下,这事儿,就算是这般定下了。”
形式,
得走,
而且是必须得走。
范正文摇摇头,道:“伯爷,您想过没有,屈氏和摄政王那边,会不会提前想到您的做法?
困难,其实没有降低,反而更高了,尤其是今日之后,各路楚军、屈氏的私兵,边境各家,都将被发动起来。
今日伯爷不走,来日想走,更难。
甚至原本计划的从周县外皇室别苑里劫走公主再走齐山离开的谋划,也可能无法实施了。”
郑凡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脸,
笑了笑,
道:
“明明要抓的人已经提前抓到了,事儿反而变难了。”
但偏偏没办法去怪任何人,
难不成去怪四娘?
怎么怪都怪不到四娘身上啊!
最后,郑凡下了决断,道:
“先照旧。”
范正文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应了下来,他的任务,是帮助这位伯爷,而不是代替他做任何决定。
而此时,
范府那个在冬日温暖如春的小院里,
范家老祖母深夜坐在泥地上,双腿盘着。
在她膝盖上,放着三枚铜钱。
老妪的神情,有些阴晴不定。
她刚刚又卜了一卦,
卦象复杂,如骇浪乍起,
范府的未来如同大浪之中的小舟,随时都可能倾覆。
“造吧,造吧,将一家人都造得死光光才最省心!”
……
青方斋,
阿铭继续在喝酒,
他很难喝醉,因为他可以控制血液里的酒精含量。
何春来和陈道乐则坐在边上,二人有些神情局促。
郑凡和范正文一起离开时,
只留下一句话:
四娘好像抓到了公主。
对比,
实在是太过明显。
陈道乐到底是大家族子弟,此时有些心里受伤,感慨道:
“看来,我们三个,真的是废物。”
何春来心有戚戚,附和道:
“是啊。”
他们这一次经历,真的可谓是能做事的在拼命做事,事儿也办得极为利索,而他们呢,则像是在混吃混喝。
阿铭摇摇头,
笑了笑,
道:
“在这里混吃混喝的,又不是只有我们三个。”
这话有些犯忌讳,陈道乐和何春来没敢接。
陈道乐岔开话题道:
“如果这次真的是直接抓到了公主,那我们是不是就可以直接返程了?”
阿铭又是摇摇头,
抿了一口红酒,
道:
“嘁,门槛没到呢。”
第二百四十章 换个唱本
青方斋的假山下面,有一间地下密室,在郑凡住进来的那天,范府的人就告知了这处场所。
现如今,正好被拿来安置公主。
密室距离假山,有一段很长的通道,里头,是透不进阳光的,同时,在公主住进去后,甬道四壁在四娘的吩咐下,撒上了颇有些刺鼻的香灰。
进去见公主前,郑凡被四娘要求先洗个澡,不是在汤池里洗,而是在池塘里洗,还得拿池底的污泥擦一擦身子。
换了一身衣服后,郑凡才在四娘的带领下走入了密室,正儿八经地见到了这位楚国公主。
之所以要有上述这一段流程,是因为四娘就是通过熏香的味道分辨出公主身份不一般的,而且在这个年代,能用得上香料的本就是家境好的人家,能用得起名贵香料的,自然是富贵人家。
再者,范府内不少地方,还开着花,有别于冬日气象,同时府邸内的丫鬟们所用的脂粉那也是很好的,居住范府,身上难免沾染上这些气息。
同时,一些木质的或者独有的装饰以及府内动物的味道,往往也是极具代表性的。
而一旦让公主闻到了,只要这个公主不蠢,再掰扯掰扯下庸县地界上的几条地头蛇,猜中是范家,那并不难。
虽说不清楚现在让公主不知道是范家绑架了她是否真的有意义,
但并不妨碍有备无患,
天知道事情以后会怎么发展,
现在小心点,繁琐点,
以后再布置时,余地就更大了。
此时,
密室内躺着一个人,是公主;
坐着一个人,是郑凡;站着一个人,是四娘。
郑伯爷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子,
指了指公主。
四娘会意,走上前,一针刺入公主体内,公主悠悠然转醒。
郑凡不禁道:“看起来很有用的样子,这是针灸?”
“算,也不算,主上想学的话,奴家可以教,主上可以直接拿阿铭练习。”
“嗯,这个,再说吧。”
公主醒来了,她的目光先后在郑凡和四娘身上扫过,她没叫,也没喊,甚至,还在克制着自己的恐惧,默默地坐起身。
密室内,安静了下来。
良久,
公主才用比较平和地语气问道:
“你们想要什么?”
很聪明的发问,没问你们是谁,你们为什么抓我。
这意味着,这位公主智商在线的。
智商在线好,方便交流。
郑伯爷默默地掏出中华铁盒子,抽出一块薄荷糖,放入嘴里,然后丢给了公主一颗。
公主放在鼻前闻了闻,没怎么犹豫,也放入嘴里。
郑凡笑了,
密室里就一把椅子,他翘起腿,将铁盒子放在膝盖上,轻轻拍了拍,道:
“先做一下自我介绍,不,咱们还是先做点有意思的事情,你来猜猜我是谁?”
来看公主的次数,越少越好,因为郑凡也不想每次进来都去池塘冬日的冷水里搓澡泥。
但看一次的时间,没有限制。
自己和范正文刚回来时,就有一个手持令牌的大内侍卫来到范府,随即,范正文亲自点了数百家丁发动整个范家的力量开始投入到搜索公主的行动之中。
所以,外面的事情,郑凡暂时可以不去理会。
公主很配合地开始玩这个游戏,因为她知道自己没有选择的余地。
“你不是楚人?”
“对。”郑凡微笑点头。
“你是………燕人?”
“对。”
“燕人密谍司的人?”
郑凡摇摇头。
公主的目光开始自郑凡身上上下流转,她在观察。
少顷,
她开口道:
“你是武将。”
骑马久了,盔甲穿戴久了,军中待久了,身上确实会留下很多痕迹。
“对。”
“您还让我继续猜?”熊丽箐问道。
“继续。”
“那就好猜了。”熊丽箐笑了笑,“既然您还继续让我猜,意味着你的名字,楚人肯定很熟悉,不可能是一个无名之辈或者是声名不显的武将,否则就是您自讨没趣,丢自个儿的脸。”
“对。”
“您的年纪,您的作风,其实,我知道的燕国将领名字并不多。”
郑凡微微一笑。
熊丽箐则道:
“大楚熊丽箐,见过大燕平野伯爷。”
呼,
舒服了。
这是一种,瞧见没,老子还是很有名的舒服。
仿佛上辈子刚开始创作漫画时,自己故意在贴吧里截图自己的漫画来问这是谁的漫画啊画得这么好,然后拼命偷偷顶帖,
终于,
看见下面有人回复自己的作者名。
郑伯爷是一个很注重生活品质的人,先前的问答小游戏,其实没啥用,但能提升愉悦度,从而直接提升了生活品质。
熊丽箐见郑伯爷还在半眯着眼,似乎沉浸在某种情绪之中,还特意等了等才开口道:
“郑伯爷来我大楚,必然是我大楚贵客,我大楚定然会尽地主之谊。”
郑凡睁开眼,伸出一根食指,摇了摇,
道:
“这话你那位哥哥对我说,理所应当,你呢,和我说不上这种话。”
熊丽箐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来,脸上,居然还挂起了笑容。
其实,
这位大楚四公主并非是惊艳美人,
这是废话,
惊艳美人因为少才叫美人,怎么东一个萝卜西一个蒜头的都是美人?
但她长得还挺耐看,有点婴儿肥,有点娇憨,尤其是笑起来时,有一种上辈子看见日本女团的甜美可爱感。
“不知平野伯爷请小女子过来,所为何事?”
郑凡笑了笑,道:
“很抱歉的告知公主殿下您,把您请过来,是一次意外,是我的手下,正好撞到您,就顺手把您接过来坐坐。”
“如此说来,这是一场误会喽?”
“是。”
“平野伯爷,那小女子能问一个天真的问题么?”
“既然知道天真了,就别问了。”
公主愣了一下。
郑凡打了个呵欠,继续道:
“事实上,我们原本也是要见面的,但这次的见面,比计划中的,快了大半个月。”
熊丽箐目光微凝,
很快,
她脸上的笑容开始变得诡异起来。
这是一种仿佛已经看透一切真相的笑容,而且是故意用这个笑容告诉你,我看穿了。
很欠扁的笑容。
所以,
郑凡开口道:
“抽她。”
四娘上前,
“啪!”
一巴掌下去,
响亮,
干脆,
力度适中,
连嘴角破口流出的血渍也恰到好处。
随后,四娘后退,又站回了郑凡身后。
熊丽箐开始深呼吸,伸手,放在自己刚刚被抽的脸颊上,再缓缓抬头,看着郑凡。
郑伯爷的目光,依旧平和。
“公主殿下,您可以在一定限度内,活泼一些,但请别让我觉得不舒服。”
熊丽箐喃喃道:
“从小到大,我还是第一次被打。”
郑凡张开嘴,
抬起头,
点了点,
轻拍大腿,
道:
“那感情好。”
四娘再度上前,
“啪!”
“啪!”
两记巴掌下去,
公主头发已然散乱。
郑凡默默地抽出一根烟,咬在嘴里,没点,
道:
“品过味儿了么?”
熊丽箐舔了舔嘴唇,有血味,低下头,道:
“伯爷,您抓我,抓早了啊。”
“呼……”
郑凡吐出一口气,眼前这位大楚四公主,除了身上有一丢丢王公贵族的矫情劲儿,脑子,是真的灵光的。
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郑伯爷笑道:
“是啊。”
熊丽箐抬起头,伸手整理了一下自己散乱的头发,看着郑凡,道:
“伯爷,您就算是把我在这里一直关下去,那边的婚事,还是会如期举行。”
郑凡点点头,道:“大概是。”
“所以,伯爷,您很苦恼吧?”
郑凡用夹着烟的手指轻轻蹭了蹭自己的头发,
道:
“是有点。”
“我有办法。”
“哟,那你说。”
“伯爷把我放走。”
“哦?”
“安排一个地方,让我被解救,我就能回去和屈培骆完婚,大婚那日,伯爷再来将我抢走,当着大楚,当着世人的面,大燕平野伯将大楚公主劫走。”
“这是个好办法。”
“伯爷也这般认为么?”
“嗯。”
郑凡挥手,
四娘再度上前,
熊丽箐当即匍匐在了床上,马上喊道:
“我绝不是在玩弄伯爷!”
郑凡从椅子上站起身,
居高临下地看着熊丽箐,
道:
“把你放回去,再抢回来,你是当本伯傻呢还是当本伯瘫?”
有了今日这次的事后,大婚那一日楚国的戒备将森严无数倍,莫说郑凡这次只带了一千骑,就算是五千骑兵,想要在已经完全戒备的楚人面前再抢人,那也是天方夜谭。
熊丽箐咬着自己的嘴唇,
倔强地抬起头,
一字一字道:
“若是大婚那一日,我愿意随伯爷您走呢?我愿意配合呢?我愿意在大婚那日主动出来呢?”
郑凡的眼睛眯了眯。
熊丽箐继续道:
“大楚四公主,不屑屈氏嫡长子,芳心暗许大燕平野伯,愿与他厮守终生,背离宗室,背弃家国,愿与心爱的男子一同入燕。
十年后,
二十年后,
三十年后,
乃至一甲子后,
也依然是民间人们传唱的佳话!”
您抓我,
是为了扬名,
我给您换一个更好的唱本。
郑凡笑了,
无声的笑,
眼眸里,
让人分不清楚阴晴。
“还是那句话,你是当本伯,傻?”
熊丽箐盯着郑凡的眼,
身体有些发颤,
但还是坚持道:
“伯爷,您敢不敢试试?”
第二百四十一章 试试?
熊丽箐的眼睛,很大,也很亮,这种光度,并没有因其现在沦为阶下囚而黯淡丝毫。
同时,
郑凡还在她的眼底,
看见了恨。
是对谁的恨?
按理说,应该是对自己,但似乎又不是。
郑凡身子微微后倾,
站在后面的四娘抓起椅子,向前推了一步,正好让郑凡完美坐下。
又变成了先前的模式,
郑伯爷坐在椅子上,而楚国公主,待在床上。
不同的是,二人的距离,拉近了一些。
郑凡将手中的烟丢在了地上,再度从铁盒里取出一块薄荷糖,送入嘴里。
郑伯爷没打算戒烟,但因为先前进来时的折腾,使得郑伯爷今儿个不太想让自己身上沾染上过多特殊的味道。
烟味儿,也是一种很特殊的味道。
烟草在这个世界上还未大面积普及,主流还是服散,同时,瞎子做的卷烟,配料讲究,对于鼻子灵的人来说,可闻之不忘。
熊丽箐战战兢兢地伸出手,放在了郑凡面前。
郑凡沉默了,连咀嚼糖块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我也要………吃糖。”
郑凡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再度拿出一块糖,放在熊丽箐的掌心。
熊丽箐将糖放入嘴里。
一男一女,
面对着面,
都在吃糖,
牙齿和糖块摩擦的细微声响不时传出。
四娘就站在后面,不说话。
终于,
郑凡动了,
他伸出手,托住公主的下巴。
皮肤很滑,到底是养尊处优出来的,生活条件好,自然能保养得好。
“伯爷在看什么?”熊丽箐没反抗,任凭郑凡抓着自己的下巴。
“没看什么,只是觉得好玩。”
说着,
郑凡又摸了摸熊丽箐的鼻子,额头,耳垂,
再顺着一路往下,
熊丽箐身子微颤,
在郑伯爷的手落下前,
她还是后倾了身子躲开了。
但她似乎不喜欢这种退避,本能地想要再将身子向前,却一时迟疑。
郑凡也收回了手。
先前,并非是单纯地想要吃豆腐,而是用这种看似简单直接的方式,让面前的女孩退却,从而恢复一开始的那种强弱分明的谈话节奏。
她,
还是嫩了,
比那位曾让自己很是头疼的镇北侯府郡主,嫩了太多。
不过这也正常,如果满大街都是郡主那样子的女人,才是真正不可能的事儿。
肢体上的退缩,连带着精神上也弱了下去,
熊丽箐为了缓解胆怯而开口道:
“伯爷是以为,我在用激将法?”
郑凡伸出手,在自己面前轻轻一挥。
熊丽箐吓得又是一缩,
但郑凡身后的四娘却没有上前抽巴掌。
郑凡开口道:
“俗了。”
“俗了?”
郑凡摇摇头。
四娘上前,
“啪!”
一巴掌下去,
四娘的抽巴掌,是一种艺术,这是曾无数次地在其她姑娘面前杀鸡儆猴练出来的,又要响又要脆还得疼,同时还不能将姑娘给打坏了或者破相喽影响生意。
熊丽箐觉得自己可能已经被打得有些麻木了,
她怔怔地抬起头,
看着郑凡。
郑凡将食指放在自己唇边,
小声道:
“别说废话。”
熊丽箐低下头,颤抖道:“是。”
郑凡开口道:“为什么?”
“什么为………不,我恨,我恨。”
“恨谁?”
“恨………”
郑凡抬起手,打断了熊丽箐的话。
而眼下,这位大楚公主对郑伯爷的手势,已经可以做到充分理解和遵从了。
“别急着说出答案,一开始的那个游戏,我也想玩,让我来猜。”
郑伯爷手指摩挲着自己的下巴,露出思考的神色,
道:
“你恨的,到底是谁呢,屈氏?屈培骆?我听说,屈培骆的风评还算不错,你们楚人都觉得他有乃父之风。
就算是装的,但能装出这个样子,也算是可以了。
你应该不会恨他的,因为恨不上。
那你是恨谁呢?
恨我?
恨我根本没必要说出来,因为你恨我很正常,喜欢我才叫奇怪。”
熊丽箐闻言,点头附和道:“是。”
“哦。”
郑伯爷张开嘴,
手指向熊丽箐一指。
熊丽箐有些茫然,
四娘上前,
“啪!”
又是一巴掌。
熊丽箐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待得四娘退回郑凡身后,
郑伯爷开口道:
“为什么你就不能喜欢上我呢,比如,一见钟情什么的?
本伯,很差劲么?”
“我……”
郑凡和煦一笑,
“下次说话记得要乖。”
“是,是伯爷。”
郑凡掐着手指,继续道:“那你是恨谁呢,恨你父皇?老楚皇早驾崩了,烟消云散,谈不上恨不恨了,再者,听说老楚皇身前很喜欢你这个女儿。
那,那,那,
你恨谁呢?”
郑凡将身子前倾,
让自己的脸和公主拉得更近了一些,
近到可以看清楚对方的眼睫毛,
“呼!”
郑伯爷吹了口气,
熊丽箐眯了眼睛,
郑凡的声音响起:
“你恨的是你哥哥,你的一母同胞哥哥,也就是现在你们楚国的摄政王。”
熊丽箐犹豫了一下,也不知道是在犹豫答案还是在犹豫说辞,但最终还是点头道:
“是。”
“啪啪啪!”
郑伯爷拍了拍掌,
站在郑凡身后的四娘也鼓掌,
大楚公主看到这一幕后,
本能地举起双手,迟疑了一下下,也跟着开始鼓掌。
为郑伯爷的分析喝彩!
郑伯爷双手下压,
掌声停止。
“那本伯再来猜猜你为什么会恨你哥哥?”
熊丽箐看着郑凡,没说话。
郑凡闭上了眼,
良久,
又睁开了眼,
道:
“你爱他?”
大楚公主的双目猛地瞪大,满脸的不敢置信!
这是秘密,
这是大楚皇室的秘密,
是独属于他们兄妹之间的秘密,
为什么他会知道,
他怎么能知道,
他怎么可以知道!
这哪里是猜的,这根本就不是猜的,哪有一猜就中的道理!
不可能,不可能!
燕国密谍司,密谍司,竟然……竟然……竟然……
看见熊丽箐这个反应,
傻子也能明白,
这是猜对了。
郑凡叹了口气,
微微摇头,
用一种略显失望的语气,吐出俩字:
“俗了。”
熊丽箐还在六神无主之中,郑凡则缓缓地站起身。
他确实是猜的,
可能,有些隐秘的事情,在当事人眼里,可能会觉得万分难以理解,非正常人所能想象,但对于郑伯爷而言,
先猜一个骨科,不是基本操作么?
原以为还能有些不一样的新花样,新故事,新猎奇点,
但最终的答案,
依旧是新瓶装老酒,俗套腻歪。
郑凡低着头,看着熊丽箐,忽然发出一声低喝:
“喂!”
“啊!”
大楚公主吓得大叫出声。
“呵呵呵。”郑伯爷笑了。
伸手,抬起熊丽箐的脸,让她看着自己,道:
“你喜欢你哥哥,你哥哥却为了自己的朝堂利益,要将你下嫁给屈氏,你觉得,这是一种背叛,你哥哥背叛了你,还伤害了你,所以你恨他,你非常非常恨他,是么?”
此时,
在熊丽箐眼里,
郑凡的形象,已经和恶魔无异,
但在郑凡的语言下,熊丽箐还是点了点头:
“嗯。”
“是该恨,自己的妹妹,是拿来疼的,就算不去做违背人伦之事,也不能将自己妹妹当作一件货物一样拿去和人家做买卖,哥哥,可不是这般当的。
你说,对不对?”
“对……”
“所以,你说你想要报复他,想要让他这个大楚名义上的摄政王实际上的当代楚皇出丑?嗯哼?”
“嗯……”
郑凡将自己的嘴凑到熊丽箐耳边,
继续道:
“你刚刚编的那个唱本,很不错;但这出戏,真的很难唱,一旦没唱好,就会变成另一出戏。
戏中说道,
燕**功赫赫的平野伯,爱慕迷恋楚国公主,得知心爱之人即将与他人成亲,不惜孤军入楚想要抢回自己的爱人,最终被楚军围困,死战,力竭而亡。
那一日的聚安城,雪,下得很大很大,仿佛老天爷,都为这可歌可泣的爱情在默哀感伤。
有情人,为何终究不能成眷属?
哎呀,哎呀,
你说,
这则唱本,十年后,二十年后,三十年后,是不是依旧能继续赚取到很多小媳妇儿小姑娘的泪珠儿呢?”
熊丽箐的胸口一阵起伏,她,她不敢回答。
郑凡后退了几步,
脸上依旧带着笑意,
“呵呵呵。”
转身,向密室外走去,四娘紧随其后。
被郑伯爷这般不停心理暗示欺压惊吓的大楚公主,
在此时近乎是歇斯底里地冲着郑伯爷的背影大喊:
“你是个魔鬼,你是魔鬼!”
郑伯爷没转身,只是举起手指画了一个圈,接道:
“中的天使。”
……
出了密室,走出假山。
郑伯爷伸了个懒腰,呼吸着外头的新鲜空气,里头,还是太压抑了一些。
“主上,你刚刚……”
“还不错吧?”
“瞎子就算在这里,也不见得能比主上做得更好了。”
“啧,这话得当着瞎子的面说才更让人舒服。”
四娘微微一笑,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
“主上不会真的想………”
郑凡伸懒腰的动作顿了一下,
笑道:
“除非我脑子被抽了。”
四娘点点头。
“啪。”
郑伯爷一巴掌轻轻抽在自己额头上,
道:
“稀奇,冬天居然也有蚊子。”
……
ps:关于更新的事,因为龙和绝大部分这个年龄段的男人一样,刚刚背上了房贷,所以说实话对更新,龙比以前更有急迫性,因为想早点还掉房贷。每天多写一点,多更一点,就能多一点收入,道理,大家都懂。
但一来是自己身体的原因,几年死肥宅下来,身体真的没当初写《恐怖网文》时那么能造了,二就是写文方式的改变,对于《魔临》这本书,我是倾注了感情的,也是情绪。可以说,《魔临》这本书,很吃作者的情绪,没状态时,其实也能写,毕竟也是老作者了,强行水文怎么可能不会,但我真的不想那么做,有时宁愿断一下。我更想在我情绪好的时候码字,这样写出来的文字和故事更有感觉。
说这个不是为了卖惨,只是想说,如果状态允许,我是愿意也开心尽可能地多写的,我不喜欢断更,每次发“咕咕咕”时,其实都像是生活节奏被破坏了一样难受。
希望大家能够多多理解,有时候是身体原因,有时候是码字状态原因,有时候是生活上的原因,其实平时生活里我已经尽可能地屏蔽掉绝大部分的外出和社交了。
每次发单章说今晚无更,原因都会写上,真没主观情绪上的想偷懒。
《魔临》已经快两百万字了,能追更到这里的大家,都算是铁粉了,龙其实很享受每天写完一章发布后和大家一起互动的感觉,像是每天一群朋友固定的聚会一样。
莫慌,
抱紧龙!
第二百四十二章 斗角
此时的下庸城内外,可谓是风起云涌。
县城守卒已然全部动员起来,同时,驻扎在附近的一座楚军大营,即刻出动了五千兵马向这里靠近;
另外,屈氏私兵也就是“青鸾军”,也有两队兵马正在向这里开赴。
玉盘城下,郑伯爷替田无镜传令,一举屠戮四万青鸾军精锐,大楚柱国屈天南也身死望江江畔,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屈氏固然元气大伤,但剩余的青鸾军加上近年补充进来的新兵,战斗力上肯定比全盛时相去甚远,但在楚国境内也是足够用了。
另外,附近其他类似范家的屈氏奴仆家族,也都收到了来自屈氏的命令,各家都派出了私兵向下庸城靠拢。
一个下庸城,此时正在吸引着数万兵马靠齐,宛若海浪从四面八方涌来拍打向唯一的礁石。
米家,并非楚国传统贵族,但米家接连两代出了楚国天子近臣,两代米家家主都是和先皇以及这一代皇子一起读书长大的,当代米家家主也被摄政王认命为楚国户部尚书,掌管朝廷钱粮事宜。
如今,米家大小姐被人挑断了手筋。
而四公主,
则失踪不见。
这等事竟然发生在楚国境内,由不得皇室不愤怒,由不得屈氏不愤怒。
……
下庸城城墙上,一个枯瘦老者盘腿坐在城垛子上,在其身边,站着一个持刀的将领。
枯瘦老者姓袁,名罡天;年轻武将姓厉,名牧。
东方四大国,当代燕皇登基后全国境内大肆打压宗教势力,一改先皇在位时“漫天神佛”的乌烟瘴气;
乾人则向来信奉炼气士,觉得那些人可以参透天机,玄而又玄;
晋人因三家分晋格局形成太久,赫连家祖上是野人降人出身,闻人家信儒,故而晋地没有最为势大的崇奉;
而楚人,信的是巫。
袁罡天是大楚十二巫正之一,这十二巫正并非按照实力划分,事实上,巫,本就包罗万象。
巫文化,最早起源于大夏,巫者,可勘测、可治病、可占卜、可行运、可著作等等,所以说,大楚的十二巫正,所划分的,是十二个自巫这个原始点下分出来的十二个分支。
只不过,这些分支在其他国家已经有了新的称谓,也不再用巫来形容。
同时,
当年山越人也有属于自己的巫祝文化,楚侯奉大夏天子令开边后,楚人融合吸纳了山越人的巫祝文化,融入自身,并且一直发展下来,最终使得巫文化成为大楚的唯一主流信仰。
厉牧并非出自大族,事实上,他和年尧一样,也是摄政王府邸里出来的人,现任淙州城将军。
淙州城位于屈氏封地内,是大贵族向皇室妥协的一种产物,皇室允许大贵族保持自己的独立性,而大贵族也允许皇室在自己封地内留有驻军。
所以,厉牧的职责,就是监控屈氏。
但现在,
那些事情都可以先放下了,眼下需要做的,是将公主找到。
四公主和米家小姐离开行辕,早早地落单出来,图的,就是想要在成婚前可以自由自在地戏耍一番。
当朝太后,也就是摄政王和四公主的生母怜惜自己即将出嫁的女儿,所以对此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楚国风气和乾国不同,虽说没有大燕女子起得马弯开弓的豪迈,但也远远没到乾国女子被礼教束缚的地步。
楚人,是好浪漫的。
但是,事情,却已经发生了,有人,在一群护卫的眼皮子底下,将公主劫走。
厉牧叹了口气,
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刀把。
袁罡天微微一笑,道:
“烦了?”
“嗯。”厉牧直接承认了。
在他看来,一个女人,哪怕她是公主,丢了,也就丢了吧,不值得这般劳师动众,还得让他这个淙州将军特意过来组织搜找。
袁罡天摇摇头,他懒得去对厉牧说什么要改一改这个脾气的话,因为在可能摄政王所欣赏的,就是厉牧的这种脾气。
世人都以为年尧年纪轻轻就封为大帅,主守镇南关,这是来自摄政王的信任,但袁罡天知道,厉牧的恩遇,并不比年尧低。
“我大楚皇族,是凤凰后裔,虽不似燕人那边,依旧将貔貅一代代饲养着,但我大楚皇宫内,珍藏有火凤精血。
每一代皇室核心成员,将有幸获赐精血。”
厉牧闻言,不屑道:“没用的东西。”
他曾问过摄政王,火凤精血可否强健体魄增持气血?
摄政王的回答是不能,只能在手臂上留下一道宛若火焰的印记,一辈子都不会脱落。
自此,厉牧就对什么火凤精血嗤之以鼻。
袁罡天摊开手,在其掌心,有一只小小的蝙蝠正在缓缓地撑开翅膀,露出獠牙的同时,小小的瞳眸里闪烁出墨绿色的光芒。
“这是老夫精心喂养出来的黑蝠,极具灵性,可惜了,我大楚火凤血脉早已断绝,只能以这种保留一丝火凤血脉的亚种进行繁衍。”
说着,
袁罡天摊开另一个手掌,道:
“厉将军,借把刀。”
厉牧抽刀,收刀。
袁天罡掌心被划拉出一道血口子。
“呼………”
袁天罡嘴唇微颤。
“怎么了?”厉牧问道。
袁天罡眯了眯眼,微微咬着牙关,道:
“只要在手指上割破个小口就可以了的。”
厉牧没有丝毫愧疚之色,只是道:“下次早点说。”
袁天罡无奈,将手掌下翻,鲜血滴落在黑蝠身上,同时口中默念巫咒。
黑蝠身上的毛发,开始显露出一种透亮之色,不是发光,而是毛色上瞬间变得无比精致,精气神也一下子提了起来。
“去,找到火凤气息。”
黑蝠飞离了袁天罡手掌,向空中飞去。
厉牧看着远飞的黑蝠,道:“下面,就是等?”
袁天罡有些吃痛地拿出金疮药开始给自己掌心敷着,同时开口道:
“你们该怎么找,还是得怎么找,我呢,也有我的办法。黑蝠是其中一个办法,另一个办法,就是用巫中的占卜之道来进行推演。
四公主到底是我大楚皇室,命格清晰,应该能推演出来些什么。”
厉牧点点头,道:“你们当初也是这般帮年尧的吧?”
昔日楚皇驾崩,大楚诸多皇子争位。
四皇子麾下年尧率忠诚于四皇子的皇族禁军开始平叛,接连俘虏了三个皇子,其中一个,还藏身于山越人部落之中也未能幸免。
厉牧知道,这种快速行军目标明确的表象下,肯定有外力的帮助。
就比如此时用来寻找四公主的方式,当初年尧身边若是有巫正帮忙,一次次的“擒贼先擒王”快速平灭叛乱,也就有些理所当然了,因为那几个皇子身上肯定也被赐予过火凤精血。
袁罡天开始掐指,口中不断发出晦涩难懂的咒语。
厉牧持刀,继续静静地站在这位巫正身旁。
晚风吹过下庸城的城墙,带来冬日的凛冽。
范府春暖花开的小院内,
老妪坐在那儿,神情一会儿幸灾乐祸一会儿惴惴不安。
而在家主正房所在的单独院落内,范正文坐在屋内,和翁藏海面对面,品着茶。
如今,范府内的一大半下人以及范府子弟都已经外出,参与搜找公主的行动了,同时,作为下庸第一家族的范家,还调动了城内的粮铺,开始为即将到来的各路兵马准备粮草。
这些,都是范家应该做的。
当然,不应该做的,他们也做了。
“家主,我听说大楚皇室,身上是有火凤血脉的。”
范正文点点头,
转过身,看向了暖房所在的方向。
翁藏海小声问道:“她会出手么?”
范正文笑了笑,
道:
“这就和做买卖一样,谁不舍得,谁就不得不套进去赔钱。”
翁藏海摸了摸自己的长须,若有所思,随即,道:
“可终究这般将公主安置在范家,不稳妥。”
“事发突然,没有办法了,只能放在范家。”
范正文顿了顿,继续道:
“既已上船,就没什么放开放不开的了,最坏的情况,也无非是请翁先生受点累,随我和内人一同入晋。”
家业,范正文完全可以抛开,因为他还有退路,只要日后小六子能继承大统,他还有很大的希望可以回来,到时候,可以挣得更大的家业。
他舍得,且是真的舍得,先有舍,才有得。
但暖房小院内,
那个老妪终究是没能在和自家孙子的这场无声交锋中占得便宜,
她开始伸手,
遮蔽范府上空的“天机”,
因为就在刚才,
她感应到了有人以推演之法正在向这里延伸而来。
……
同一时刻,
习惯性坐在屋顶,本着吃大户不吃白不吃心态的阿铭,还在喝着酒。
何春来和陈道乐没继续陪着他,他们严阵以待,守在青方斋的两个入口处,其实,守和不守,没什么区别。
阿铭一个人喝酒,有点寂寞。
直到他的视线里,看见天上飞来一只蝙蝠。
阿铭招招手,
蝙蝠不理睬他,而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在范府上空开始盘旋。
阿铭不高兴了,
露出了獠牙,
发出轻微的低吼,
下一刻,
蝙蝠身子一颤,目光中居然流露出了一抹谄媚和畏惧,
从空中落下,
落在了阿铭的肩膀上。
阿铭伸手摸了摸蝙蝠的脑袋,
轻声道:
“乖。”
————
晚安。
第二百四十三章 赌!
这一觉,郑凡睡得不是很踏实,梦里面反复出现自己风风光光地劫走公主,又或者是在那天被楚国弓箭手射成了马蜂窝。
之所以会做这种梦,很大部分原因在于郑伯爷自己的心神不定。
以前行军打仗,冲锋陷阵,反而没那么多的思虑,这一次,其实是自找的。
不甘心带一个工具人公主就这般回去,
又害怕将公主放回去后自己抽自己巴掌又或者发展成更为惨烈的结局。
归根究底,
还是在于一个字——贪。
现在,郑伯爷日益增长的野心需要和自身苟命准则成为了最为根本的一个矛盾。
终于,
天亮了。
早食很简单,昨晚的一些点心,将就着吃点。
郑凡看见阿铭肩膀上的那只蝙蝠,眯了眯眼,问道:
“新收的宠物?”
蝙蝠见到阿铭就跟僵尸见到梁程一样,会近乎本能地叫爸爸。
阿铭看了一眼那只黑蝠,
道:
“别人养的,被我截胡了,应该是来找公主的,楚国皇室身上应该有一些特殊的印记。”
“它告诉你的?”
“是的。”
“你昨晚为什么没汇报?”
“因为属下觉得没意义。”
郑凡点点头,认可了这个说法,并不觉得阿铭在懈怠。
因为现在自己这边能且只能选择藏着,要知道在下庸县城外围,可是有数万楚国各家武装正在搜找着公主。
如果暴露了,基本上没什么幸存的可能。
“主上是打算把这个公主再放回去?”阿铭问道。
“是有这个想法。”
“赌得可真大。”
“还在犹豫,上不上筹码。”
阿铭看着郑凡,道:“主上,想听听属下的真心话么?”
“你说。”
“反正横竖一刀,玩儿呗。”
“阿铭啊,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那就是同样的一刀对于你和别人而言,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概念。”
“好像是这样,但我觉得………”
阿铭沉默了。
郑凡有些意外地抬起头,看着阿铭:“怎么不说了?”
阿铭吸了口气,看了看外头明媚的阳光,道:“咱们没必要太顾忌这些,属下一直以为,保命是为了更好的玩儿,体验生活,而不是为了保命而保命,况且,这件事的权衡又不在于命能不能保得住上,就算放回了公主,我们小心一点,安排得好一点,在范家的帮助下,原路返回的难度其实也不算很大。
无非就是一个亏本,亏本就亏本呗,但主上您想想看,若是真的做成了,得多有意思,大楚摄政王,也就相当于是楚皇,是主上您的大哥了。”
郑凡沉吟起来。
阿铭打开酒嚢,喝了一口酒。
郑凡站起身,走到池塘边,开始脱衣服,随后走入池塘里开始洗澡,继续搓泥。
先前的小心现在看来确实是有必要的,不管怎么样,先不把范府牵扯进来是第一要务。
洗了澡,走出来,换了一身衣服,郑凡吩咐四娘给自己打包了一大盒的………窝窝头。
这是四娘早上特意做的,因为范府的食材,太过精细,直接拿范府的吃的过去,怕被尝出来。
另外,
郑凡还提了一个水桶,水桶里还有一个飘浮的痰盂,痰盂内还有草纸。
走出来的阿铭看到这一幕,感慨道:“真细心。”
郑凡点点头,道:“所以以前看古装片时,看见男女主被抓进牢里一关就好多天,结果里头连个马桶都没有我就觉得很扯淡。”
“啧啧。”阿铭砸了砸嘴巴。
郑凡提着东西向假山走去,同时道:“阿铭,你刚刚说得很对,等我从下面上来,我就给出决定。”
“好的,主上。”
阿铭弯腰,手臂回摆,行礼。
等到站起身时,却愣了一下,冥冥之中,心里似乎有所颤抖。
“我的天,不是吧。”
阿铭笑着看向肩膀上挂着的黑蝠,伸手弹了一下它的小脑袋。
在刚刚,阿铭感受到了要进阶的感觉,就差,就差那么一丝了。
兴许,等主上再上来做出决断时,大概就可以了。
连阿铭自己都觉得有些荒谬,
就这?
“怎么了?”四娘开口问道。
阿铭摇摇头,“我怕说出来就不灵了。”
“是进阶的事么?”
“嗯?这么明显的么?”
“因为除了进阶的事我们需要忌讳一点,甚至还要带点迷信,我想不出第二件事了。”
你是个吸血鬼,
你迷信个屁啊!
“哎呀。”阿铭发出一声感慨。
四娘则手里掐着一根烟,道:“其实刚刚听你对主上说那些话时,我以为是你终于想要对主上说心里话了。”
“我没有,最近只顾着喝酒了。”
“无心的话语,可能才最真诚吧。”
“四娘,我现在可还没有进阶,你可别把我给奶翻车了。”
“是你的,终究是你的,你如果能进阶,目前来看,帮助还是很大的。”
“我是很愿意的。”
“那就等着看吧。”
……
提着不少东西的郑伯爷走过甬道,来到了密室内。
一进密室,
郑伯爷就闻到了一股味道。
熊丽箐坐在床上,看着郑凡,在看见郑凡鼻子动了动时,双手十指不由自主地抓住了床单,脸也不由控制地开始泛红。
郑凡“呵”了一声,
将水桶、痰盂、草纸等等都依次放了下来,
道:
“人有三急,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没人规定公主就不能嘘嘘。
抱歉,昨晚没想到这一茬。”
“我………我………”
郑凡将窝窝头放在公主面前。
公主没客气,伸手抓起窝窝头就开始吃了起来。
人饿急了,吃什么都香。
郑凡将那把椅子拖过来,坐下,看着公主吃着。
吃得太急,公主噎住了,开始捶打自己的胸口。
郑凡伸手指了指水桶。
公主马上下床,跑到水桶边喝水顺气。
“呼……”
“水省着点用,一部分是吃的,一部分可以拿来冲马桶。”
“马桶?”
“痰盂。”
“我……我冲哪里?”
“随意。”
熊丽箐乖乖地又走了回来,在郑凡面前坐下,只不过手里还拿着一个窝窝头,继续啃着。
“昨晚你那个提议,让我一宿没睡好觉。”
熊丽箐点点头,道:“伯爷心动了?”
“是。”
“站在小女子的立场,肯定希望伯爷心动后就行动。”
“但我怕我自己吃亏,抓了你,又放了你,然后你又变卦了,我多亏?”
“伯爷,我恨我哥,很恨很恨他,您知道这种爱着一个人,却被自己最爱的人送给别的男人当作筹码的感觉么?”
“这个问题,有点难回答。”
“我恨他的。”
“我知道,但你毕竟是楚国公主,而且,你还是个女人,在我的认知里,女人的感性多一些,等放你回去后,你可能就改变主意了。”
熊丽箐抿了抿嘴唇,道:“我不会改变主意的。”
郑凡没说话,等着熊丽箐继续说。
眼下,是买方市场。
如果郑凡打算保本,就这般带她回去,她将变成一个傀儡,一个在楚国不被承认是真的公主,在燕国,她的待遇,可能会有,但基本就是换一个牢笼。
而如果郑凡愿意放她回去,自己再和大燕平野伯一起从大婚那日离开,本着成全这对“神仙眷侣”的想法亦或者是单纯地打压楚国民心和恶心楚国摄政王的目的,燕皇都很乐意将自己赐婚给平野伯。
那么,自己就能当平野伯夫人,可能会面临后续一系列的争宠、冷遇等等问题,但至少自己占据了名分,日子不会太差。
当然了,选项不是只有两个,还有第三个,那就是自己回去后就反悔,自己将和屈培骆完婚,成为屈氏嫡长子的妻子,因自己公主的身份,在屈氏家族里,也能成为半个话事人,没人敢对她不敬。
甲乙丙三个选项,不考虑情感因素只谈待遇的话,对于熊丽箐来说,甲肯定最亏,乙将就,丙最舒服。
“伯爷,是怕自己最后吃亏什么都没捞着吧?”
“有点。”
“可惜了呢,我的身子现在不能给伯爷您。”
“嗯?”
“如果伯爷要了我的身子,就不会觉得太亏吧,毕竟我是楚国公主,伯爷肯定是不缺女人的,但公主,也不是想睡就能睡的。”
“有点意外,你会说出这种话。”
“因为不仅仅是伯爷您做完没睡好,我是想了一个晚上,伯爷,成婚前屈氏家的嬷嬷,会来验我的身子的,我不能破身。”
“所以,对我说这些干嘛?其实,我对你没什么兴趣,嗯,尤其是身子。”
对你感兴趣的,是我家那位。
“我只是想开诚布公。”
听到这话,郑凡嘴角露出了一抹弧度。
熊丽箐将手里最后一点窝窝头送入嘴里,咽了下去,道:“其实,伯爷您愿意再来见我,就说明,伯爷还是心动了的,还是想赌一把的。
我听说过伯爷的故事,孤军深入奇袭雪海关,可以说,如果不是伯爷赌成功了,野人和我大楚青鸾军,不会败亡得那么凄惨。
伯爷,您是一个喜欢赌的人,我觉得,这一次,您可以再赌一下,结果,不会让您失望的。”
“劝人上赌桌,天打雷劈。”
“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不想嫁给屈培骆,我不想当他的女人,我甚至不想,继续留在楚国,因为在未来的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时间里,只要我在楚国,就能无时无刻地听到他的消息。”
“那你就想嫁给我?”
“我觉得伯爷您,很有趣啊。”
“被昨天巴掌抽出来的有趣?”
“不是,我是觉得伯爷您这个人,让我有一种想进一步了解的冲动。”
“呵呵。”
“我昨晚甚至还幻想过,如果自己以后当了平野伯夫人,生活,会是个什么样子,我以后的孩子,可能会成为大楚皇室,唯一的血脉吧。”
“唯一?”
“因为我的男人,很可能会攻破镇南关,灭了楚国。”
“哦?”郑凡摇摇头,“你对我还真有信心。”
“跟着你,会更有趣,以后的可能性,也最大。”
“我不是情窦初开的小年轻,这些话,对我来说,没用。”
“伯爷,您最终会同意放我回去的。”
“未免,自信过头了一些。”
郑凡站起身,似乎准备离开。
却在这时,坐在床上的熊丽箐忽然开口道:
“伯爷,这里,是范家吧?”
郑凡回过头,看着熊丽箐,没有表情。
熊丽箐鼓起胆子,和郑凡对视着,同时继续道:
“伯爷两次来看我,头发都带着湿气,身上也带着一股淡淡的泥土腥味,显然是刚刚洗了澡,每次见我之前,都要洗澡;伯爷又是个带兵打仗的人,显然并非有天生爱干净到极点的喜好,所以,这是为了掩盖身上可能存在的气味。
我熊丽箐只是一个女子,不是狗,所以为什么需要对我掩藏身上的味道呢?
这就意味着,伯爷现在所在的环境里,会有不少味道,如果我闻了,可能会猜出来这是什么地方。
杨柳滩?西溪地?灌木林?这些地方就算被我猜出来,也没什么危害,所以,伯爷您想隐藏的,是某个具体的帮你忙的……人家?
这个人家既然能被伯爷您看上,显然在我大楚也不是无名小家族,同时,他们还能在伯爷您的那位手下对我动手后立刻将我安排转移进这里,证明这个家族,来头肯定不小。
我是在下庸县城被伯爷您的手下抓走的,我身边的那些大内侍卫肯定会疯狂地找我,附近军营里的兵马肯定也会出动,所以我觉得伯爷您应该没能将我转移出去,下庸县距离蒙山不远,若是转移出去的话,我现在应该在山里,在山里,又有什么好避讳的?
我应该是被关在地下,那么上头,应该就是那户人家,那户人家,应该极为尊贵奢靡,因为他们家的味道,都可能让我一闻就闻出来。
我不是狗鼻子,我只是个养尊处优的公主,能被我闻出来的味道,肯定是我平时也极为熟悉的;
名贵的熏香?
上好的檀木?
亦或者是冬天里都能发散出来的花粉香味?
暖房?
正因为这味道很难完全撇干净,所以伯爷您才不得不洗澡。
再加上这窝窝头,
昨天我吃了伯爷您给的糖,糖的味道很好,还有伯爷您昨天当着我的面拿出来的那根白色的长条,里面,应该是烟草吧?有时候宫中会拿来熏屋子,据说这可以辟邪除瘟。
这证明,伯爷您是一个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人。
您肯定能吃得很好,但您却没有拿自己吃的食物下来投喂我;
这意味着伯爷身边吃的食物,或者说是这户人家为伯爷您提供的食物,我也吃不得,一吃,可能就会尝出味儿来。
再说这窝窝头,刚蒸出来的,所以,就很明显了。
这户人家,
他的吃穿用度,都是无比奢华,甚至他家里吹过去的风,都带着纸醉金迷的气息,完全可以让我这个成长与皇宫中的公主很有呼应感。
下庸,
能做到这一点的,也就只有范家。”
公主说完了,
郑凡看着公主,道:
“猜的?”
“是猜的。”
“证据?”
熊丽箐微笑看着郑凡,道:
“压根,不需要什么证据,因为本宫的这一点怀疑,就已经足够范家全族被灭了。
范家,生意做得再大,也只是屈氏门下的一个奴仆,一条狗罢了。”
郑凡也笑了笑,
道: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猜对了,我就更不可能放你回去?”
“这是我的诚意,郑伯爷。”
“这诚意的表达方式,我有些不那么容易适应。”
“伯爷,其实您早就已经决定好了。”
“是么?”
“否则,您昨晚第一次见我时,就不会洗澡,如果您打算一不做二不休,将我直接带回燕国,那么,我知不知道这里是范府,又有何区别?
您,早已经下了决断了,这是我昨晚想了一宿,才想通了的。”
说到这里,
熊丽箐从床上下来,走到郑凡面前,双手贴在了郑凡的胸膛上,缓缓道:
“我以后的男人,确实很爷们儿呢。”
郑凡低下头,看着这位大楚公主;
可能,昨晚受到了惊吓,所以这位大楚公主的表现并未特别精彩,经过一晚上的沉淀后,今日,才显露出了本色和水平。
到底是出身皇室的,耳濡目染之下,又有几个是纯粹的蠢货?
郑凡走出了假山,
外头,
阿铭背对着身子,看着池塘,仿佛眼下池塘里的景色,是那么的美丽。
四娘则倚着栏杆,看着郑凡,等待主上做决定。
郑凡走过来,经过阿铭身边时,伸手拍了拍阿铭的肩膀。
“阿铭,你说得很对,玩儿得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下一刻,
阿铭身上的气息忽然宣泄而出,身上开始呈现出一抹淡淡的血光,仿佛有一层层血色影子,此时正叠加在阿铭的身上。
连带着阿铭肩膀上的那只黑蝠,在此时都吓得蜷缩起来,显然被这近乎同族的威压给完全震慑住了。
郑凡见状,微微皱眉,却又随即释然,
转身看向四娘,
道:
“咱们换个本子继续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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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四章 侯爷发兵
在今天之前,阿铭真的没想到自己的这次晋级,居然是在这种模式下产生的;
晋级之后,
阿铭最想干两件事,
一件事就是去范府酒窖里,将据说是范正文最喜欢的那三壶酒的一壶给喝掉;
为什么只喝一壶?
因为之前两壶阿铭早已经喝掉了。
第二件事,
就是好想看见薛三和他打个招呼啊。
人,
哦不,
就算是吸血鬼一样,
想要永远地脱离低级趣味是很难的,尤其是当你遇到快乐的事情时,总希望有一个真挚的小伙伴在身边可以与他分享。
四娘对于主上所做的任何决定都是无条件听从的,所以只是微笑地点点头。
“我去找范正文说一声。”
自己在楚国这边想做成事,都离不开范家的帮助,换唱本时,也必须要让范家提前知道,这是合作的基础。
只是,四娘有些担心道:“范正文,会同意么?”
自己这边是燕人,本就是要回去的,但范家就在下庸,里里外外这么多口人,莫说想举家搬迁不现实,就算真的要走,也很难不惊动外人。
公主抓了再送回去,风险系数一下子飙升,范家面对灭顶之灾的可能也在飙升。
“不知道怎么的,我觉得范正文会同意。”郑凡说道。
因为范正文从一开始就给自己一种很特殊的感觉,这位范家掌舵人,具备着枭雄的一切特质。
“其实,主上,奴家这里还有一个更稳妥的方法。”
郑凡看向四娘,道:“说。”
“那就是奴家易容成熊丽箐回去。”
郑凡毫不犹豫地摇头,“否决。”
紧接着,
郑伯爷伸手撩起四娘的一缕头发,道:
“说真的,就算这大楚公主放回去后马上反水,我也做好心理准备了,大不了这次入楚咱一无所获,就当是看风景冬游了。
如果你折在这儿,我得亏得心疼死。”
四娘的易容术水平郑凡是信得过的,但易容术也就只能在短时间内欺骗对方可以起到些许奇效,但长时间的潜伏危险系数会非常之大。
再说了,公主身边,必然会有很多高人,易容术的手段,很可能根本瞒不住他们。
让四娘去冒这个险,郑伯爷不愿意。
“是,奴家明白了。”四娘甜美一笑。
“成,你下去帮公主准备准备吧,她已经猜到这里是范府了,送点儿精细的吃食下去。”
“这丫头,其实挺伶俐的,好好调教调教,以后说不定能帮上些忙。”
对于调教公主这件事,四娘早就有些迫不及待了,上次郡主没能留下来,可是惋惜了许久。
郑伯爷难以理解这种兴趣点,所以决定还是去找可以交流的范正文说事。
走出青方斋,来到范府正园,刚准备进去就忽然听到后头有脚步声传来,扭头向后看,发现是一个持剑的少年。
少年身穿青色棉袍,挂着红色的垂带,眉宇之间,自有一股子英气逸散。
只是瞅一眼,郑凡就猜出来这少年郎是谁了,因为长得和范正文太像了,搁在后世就是完全不必做亲子鉴定的那种。
“你是谁?”
范少良皱眉看着郑凡。
郑凡低下头,看了看,辈分上很多时候是各论各的,虽说闵氏是小六子的小姨,但郑凡还是和范正文以平辈相交。
所以,范少良应该喊自己叔叔。
见晚辈,总得找个见面礼,但因为先前去见公主,洗了澡,换了身衣服,也就没戴什么玉佩这类的玩意儿。
“见面礼等下次吧,乖侄儿。”
范少良闻言,倒是没有发怒,因为他清楚这里是父亲的正园范围,防守最是森严,如果不是自己父亲允许的人,根本就不可能大摇大摆地出现在这里。
“叔叔?”
只是在范少良眼里,眼前的郑凡是比他大,但应该也大不了太多,因为郑伯爷看起来,不能叫小伙子了,但依旧是年轻的。
“少良啊,叫叔叔。”
一个老者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是范正文身边的第一谋士翁藏海。
“翁老。”
随即,
范少良持剑向郑凡拱手道:
“叔叔好。”
“呵。”
郑凡笑笑。
翁藏海挥挥手,道:“走,进去说话。”
正园其实也不大,但布局四四方方,属于大框里绕着小框,小框外套着大框。
一路门亭而入,来到一处正中央的楼阁内。
范正文携妻子闵氏刚刚下楼,见着郑凡,范正文笑道:“可是巧了,刚得知犬子回来,正准备稍后带他去给伯爷行礼呢,这就碰上了。
来,少良,这就是你最崇敬的平野伯爷。”
“平野伯?”听到这个称谓后,范少良的眼睛当即亮了起来,甚至有些不敢置信地惊呼:“真的是平野伯?”
此时的范少良,在郑伯爷看来,就像是一个追星的少年。
一个楚国少年居然会崇拜一个燕国年轻将领,这看似是一件很荒谬的事;
但细究下来,也能理解。
既然范正文敢当着自己儿子的面就这样介绍,显然这位范家嫡长子是知道很多秘密的,包括他母亲的真正身份。
一边,是燕国的皇亲国戚;
一边,是楚国大族屈氏的世代奴仆;
对于这个自打生下来就不愁吃不愁穿,有更多的心思去追求“精神认同”方面的少年而言,他的情感倾向到底会倒向哪一侧,真的很好猜。
“范兄,令郎当真一表人才。”
夸人家儿子,是基本社交礼仪。
郑伯爷见范少良对自己这般热情,就又加了一句,道:
“再过两年,可以跟着我一起在疆场建功立业了。”
范正文闻言,直接对自己儿子道:“跪下给伯爷磕头,听到没,伯爷收下你了。”
“………”郑凡。
“范少良,多谢伯爷收留,愿为伯爷效死!”
对于一个少年郎而言,见到偶像,且能够直接加入偶像的队伍,这真的是做梦都能笑醒的事。
但郑伯爷可没那么单纯,因为这一出,明摆着有些强行借棍上爬的意思。
“少良,你带着你母亲先下去,为父和伯爷有话要说。”
“是,父亲,伯爷,末将……不,小人……不,我,我先告辞。”
少年脚步有些发晕,脑袋有些微醺,嘴角带着抑制不住的笑意,搀扶着自己母亲的手走出了阁楼。
“伯爷,请。”
范正文邀请郑凡上二楼,翁藏海抚须轻笑,倒是没有跟上来,而是在底楼盘膝而坐,拿出一本书,津津有味地翻阅起来,像是一个局外人。
二楼是一个雅室,范正文请郑凡入座,他则开始煮茶,可以看出来,范正文很精通茶道。
郑凡也没说话,就在那里坐着等。
终于,茶水被送到面前。
范正文也开口道:“伯爷,有件事,范某不知当说不当说。”
若是自己手下人敢对自己说这种话,郑伯爷早就一脚踹过去了。
但自己既然准备要坑人家全家,
自然而然的在态度上,就温和了不少。
吃了人家的,睡了人家的,还看了人家的姑娘,结果还要坑人家,任郑伯爷脸皮再厚,也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范兄大可直言。”
“伯爷,范某觉得,这公主,现在抓是抓了,但抓得过于悄无声息,所以,范某认为,伯爷若是想要按照一开始咱们一起所设想的那般,将这名气完全扬起来,现在可以………”
“可以什么?”
“可以将公主给放了。”
“放了?这怎么可以!”郑凡义正言辞道。
“放了,咱们可以再抓嘛。”
郑凡站起身,对着范正文道:“那岂不是将范兄,将范家,至于更加危险的境地?
不行,不行,坚决不行,
这种事,
我郑凡做不出来!”
“伯爷,伯爷……”
“入楚至今,范兄待我如兄弟,我视范兄为手足,我郑凡怎能做出这般畜生不如之事?”
范正文深吸一口气,道:“伯爷,请听我缓缓道来。”
“不行,不用说了,绝对不行。”
“哎哎哎,伯爷,坐,坐,坐,稍安勿躁嘛,稍安勿躁,伯爷应该清楚,我们这次抓了这个公主回去,她是真的,但也必然会变成假的。
所以,将她放了,等大婚那日,我们再按照原计划将其再抓回来就是了。”
“屈氏和皇室必然会更加警戒,我们想按照原计划再劫人,难度将比一开始设想的要高出数倍。”
“那咱们大可付出数倍的代价就是了,我范家可发动一切力量,不惜一切帮伯爷将公主给再抢回来,助伯爷一句扬名天下知。”
“一切力量?”
“是。”
“那范家?”
“只要伯爷可以达成夙愿,范家,可以不要了。”
范家如果全力发动,不再有丝毫遮掩,那么其将迸发出的力量将是可怖的,毕竟,有钱能使鬼推磨。
“那范兄你……”
“伯爷,范某,还没想死,至于范某的家人,内人等大年三十过后,就会死去。”
“死去?”
“当然不是真死,是假死,少良则会为母守孝,不再外出。
但到时候,府邸里会有一个少良的替身,而少良和内人,将会在年后先行一步,过蒙山,入晋,让她们先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
老婆孩子先送走了,范正文,就没顾虑了。
至于范家这么多口人,其他范家人的下场会怎样,郑凡没问,因为范正文其实已经给出了答案。
他愿意赌,愿意拿整个范家去献祭,他,无所谓。
明明是一个资产无比丰厚的大富豪,但一上牌桌,偏偏就直接开始梭哈。
“对了,还有一件事范某要告知伯爷,那就是原本昨日被调来的淙州将军厉牧,今日上午就已经率军回去了,屈氏的青鸾军,也抽调回去不少,现在下庸县外围,还在搜找公主的兵马,可能也就一万人出头的样子。”
“发生什么事了?”郑凡诧异道。
“靖南侯在引蛇出洞后忽然发兵,于镇南关郊外大破薛让军,同时,晋地靖南军有全面调动的迹象,似乎是打算集结兵马准备强攻镇南关。
镇南关告急,楚国境内的各路兵马自然需要继续调兵过去进一步加强防备,因为大楚面对的,是靖南侯田无镜。”
侯爷,
要攻城?
郑凡相信,侯爷肯定不是真的要攻城,这多半,是做给楚人看的,给楚人增加一下压力。
楚人之中肯定有不少人也觉得燕军不会攻城,但谁叫领军的是田无镜呢,谁叫一旦镇南关破燕国铁骑就能在那位百战百胜的靖南侯率领下长驱直入了呢?
燕人,不敢赌,所以面对这个局面,他们不得不开始抽调力量进行应对。
和整个大楚的安危相比,一个公主失踪的重要性,自然就减弱了不少。
同时,靖南侯做了这一出后,也确实是给现在的郑凡减轻了不少压力,若是侯爷还能继续再弄出几个动静,接下来就算是将公主放回去,大婚继续(因为皇室此时更为迫切地需要和屈氏达成联姻),但外面兵戈铁骑逼迫之下,大婚的进行必然急促,肯定不得安稳,无形之中,再度给郑凡二次劫公主创造出了好的条件。
这就像是当初,自己率军深入,奇袭雪海关,为望江江畔的靖南侯开创了和野人主力决战的极好机会一样;
靖南侯肯定是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干嘛以及准备干嘛的,
但这并不妨碍靖南侯给自己帮一把场子。
郑凡后背靠在了椅子上,
伸手,
捂住了自己的脸,
随即,
深吸一口气,略带湿润的鼻音,
挪开手,
眼眶已经微红:
“范兄,我郑凡是个贪功之人,但我郑凡绝不是那种为了一己之私,就将兄弟挚友推向火坑之人!”
范正文后退两步,
对郑凡深深一揖下去,
诚声道:
“伯爷,这是范某心愿,大族如同草原,大火烧不尽,来年复又生;
范某之前就说过,我是吃撑了的,但这世上,多少人一辈子,都等不到一个这种吃撑了上赌桌的机会。
范某愿意赌,希望伯爷成全!!!”
说着,
范正文对郑凡跪了下来。
郑凡马上起身,强行拉住范正文的双手,吸了吸鼻涕,
发出一声长叹:
“范兄何苦这般逼我?”
“伯爷若不答应,范某自此长跪不起,请求伯爷开恩,给我范家一个摘去百年奴仆帽子的机会!”
郑凡颤抖着咬了咬牙,
默默地后退两步,
有些愣神地坐回到椅子上,
用带着颤音哭腔的声音道:
“罢了,罢了;
就,
依范兄所言吧。”
————
今晚就不要等了,我大概睡到凌晨起来码字。
第二百四十五章 下庸城纸花飞落,平野伯对弈乞儿
镇南关一线的战况,眼下成为了整个楚国最为关心的一件事。
只因为那个领兵的男人叫田无镜,只因为他麾下的那支兵马叫靖南军。
楚人不敢懈怠,因为当初晋人也曾懈怠过,然后晋国没了。
公主还未找到,虽说淙州城将军厉牧奉命率兵回援边疆,据说那位巫正,也已经回郢都坐镇;
但外围的各路兵马,依旧在继续搜找着公主的下落。
下庸城不大,一侧连着蒙山,一层遥遥相对着齐山,另外两侧的卡口这一锁,不仅仅是使得来往的商队无法通行,就是那些打算趁着过年前赚了银子回家的行人,也不得不滞留了下来,还有一个帮派,叫猪油帮。
猪油帮是个丐帮的名字,手下大概三四十个帮众,都是十多岁的少男少女,也就是小乞儿,他们凑在一起,成了一个帮派。
名字不霸气,但却代表着一种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
因为外部封城的原因,导致原本打算在此时离开下庸前往聚安城的猪油帮帮众,不得不停在下庸城继续苦熬着日子。
原本他们的帮主想着的是公主和屈氏嫡长子大婚,帮众们去聚安城,怎么着都能捡到几次“与民为乐”的机会,几顿饱饭是必须的,运气好点,还能蹭点儿随街散发的赏钱,怎么着也算是为新的一年开了一个好头。
而这一日,
范府治丧,
范府家主夫人文氏因病去世。
豪奢之家的白事,自然不是小打小闹,一场白事下来,足以惊动整个下庸城。
猪油帮一众帮众在帮主的带领下,特意拿出帮里的积蓄买了不少煤炭柴火,在蚁民巷的聚居之处烧了不少热水开始洗澡。
他们这些乞儿平日里是很少洗澡的,一来洗得太干净出去讨钱讨饭就没那么方便了;二来冬日天气寒冷,身上多一层污垢等于是多了一层不要钱的保暖衣物,可舍不得洗掉。
但今儿不同,乞儿们衣服虽然破破烂烂的,但人是干净了,成群结队去了范府门口去揽活计,治丧的事情繁琐,需要的人也多,自然就有他们的活计,办完活儿后能得一个竹签,靠竹签可以领利是。
也是个红包,但不同于喜事儿的红包,范府出手大方,自是不缺这点儿小钱,对于猪油帮帮众而言,这确实是一笔不小的帮派收入。
范府对街的一家羊肉汤店里,一个十五岁左右身上脏兮兮的孩子怀里抱着一个七八岁的女童正在喝着羊汤。
大孩子吃羊肉,小女童喝汤吃饼子。
俩人很自觉地坐在店铺靠窗的位置,现在是冬日,靠窗位置冷,没什么人坐,也能避免惊扰到其他客人,让店家看自己顺眼一些。
俩人桌上还放着两根竹签,范府发的,各类竹签颜色不等,有的是可以去换银钱的,有的则是可以换一顿小食。
就在这时,一行人走入了汤店。
为首是一男子,身着锦袍,看起来就气度不凡,在其身旁,还有两女一男。
一个女子成熟美艳,坐下来后自成风流,一个女子则看起来像是个小丫鬟一般,另外还有一个男子,自觉坐在角落,拿着酒嚢在喝自己的。
寻常人来汤店,基本都是点的一份羊汤加一张饼子,饼子算是点汤时附赠的,算是套餐。
而家境好一些的主顾则觉得汤碗里的这点羊肉吃起来不爽利,就比如这刚刚坐下来的一桌,点了三碗羊汤,外加两盘冷切羊肉一盘豆子一盘野菜凉拌。
在这冬日里,喝着羊汤就着小菜,可谓是真正的一种享受。
下庸出美食,因为范府在这里的缘故,往来客商不少,有钱人的比例比其他县城多很多,对吃食上自然也就挑剔不少,再者来客云集,带来了不少其他地方的口味需求,美食也是需要靠着不断交流碰撞来进行改进提升的。
所以,这家店的汤,郑凡很是满意。
店老板先前上来打招呼时还说范府老爷也就是范正文,也挺好他们这一口,时常派人过来点外食送入府,所以这次范府治丧,他们家也送上了银奉。
老板这话不假,因为这家店,本就是范正文向郑凡介绍的。
郑凡还问范正文,以范家的财力,将这家店收过来,厨子进府,岂不是更为方便?
正在忙着和给妻子“治丧”的范正文倒是显露出一股难得的洒脱,开了句玩笑,
道:
“别家的女人真要收进家里来,就没那么让人心动了。”
郑伯爷一开始还觉得老范开了个玩笑,
回去后才察觉过来,
这货有点双关呐。
郑伯爷喝汤,不会去撕饼子进去泡的,因为上辈子曾一度很神往羊肉泡馍,后来真去了一次吃泡馍后,发现有些失望。
后来在这个世界喝汤,倒是愿意两口汤,再咬一口饼子,吃得清明。
故而四娘没帮郑凡撕,但一旁被易容过的公主却主动拿过饼子开始细细地帮郑凡撕块。
郑伯爷愣了一下,也就没阻止她。
食物嘛,做到天上去,它的主要作用还是垫饥,但食物上的附加值可就不同了。
对面,少年郎继续吃着肉,女孩则在咬着饼子。
郑凡瞧见那一桌,见那个少年郎在盯着自己看,不由招招手。
少年郎毫不犹豫地放下汤碗小跑着过来,还对着郑凡跪了下来:
“给爷请安,爷福康。”
“怎么就给你妹妹喝汤自个儿吃肉啊。”
“回爷的话,妹子肠胃不好,肉食不易消化。”
郑凡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少年郎却主动开口道:“爷是要出城?”
郑凡摇摇头。
少年郎犹豫了一下,道:“爷若是想出城,小人这里倒是有路子,就是要使点儿银钱。”
“谁说我们要出城了?就是要出城,现在能出得成么?”
“瞧爷以及爷身边这些姑奶奶的装束,小人就清楚爷是打算出远门的。”
“倒是有点儿眼力见儿。”
“爷,包给我就是了,小人带着你们出城。”
郑凡依旧摇头,摆摆手,道:“莫要烦我了。”
“是,爷,小人马上麻溜地退开。”
少年郎退回了他那张桌子旁,见自家妹子将那块饼子啃得差不多了,忙喊道:
“掌柜的发大财,再送我家妹子半个饼子吃吃吧,待会儿厨下的脏水儿咱们兄妹给您收走。”
老板见状,笑着摇摇头,却也是吩咐了小二再送了俩饼子过去。
这俩乞儿是什么人,老板清楚,少年郎就是那所谓的猪油帮帮主,这个帮派里头别看都是乞儿,但如果真要使坏,保管能让你买卖做不顺畅。
外加这帮人虽说也是讨食,但还算仗义,做买卖的,犯不着和这些跑江湖的置气,无非是俩饼子的事儿。
少年郎又分给自家妹子一块饼子,自己又去打了一碗汤,续汤是可以的,但不加肉了,只加汤。
等端着汤碗回来后,少年郎一边撕着新饼子一边继续用眼神打量着郑凡那一桌。
郑凡这边吃着喝着,也没人说话,待得吃得差不多后,四娘去结账,众人起身,准备离开。
少年郎也起身,让妹子自个儿跑回去,他则一个人跟着郑凡一行人走。
走着走着,郑凡在一处茶楼门口停了下来,一行人进了茶楼。
少年郎犹豫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口袋,也走入了茶楼。
只是,进了茶楼后,少年郎却怎么找都找不到郑凡一行人的踪迹,一边庆幸着自己省了一顿茶钱一边摸着脑袋有些狐疑地走出了茶楼,然后快步绕到茶楼后门处,却也依旧没什么发现。
少顷,
少年郎叹了口气,走回到茶馆门口,却看见郑凡正一个人坐在茶馆靠窗户的位置,似笑非笑地在看着他。
“嘿嘿。”
少年郎干笑了两声,不觉丝毫尴尬,再度跑入茶馆,毫不客气地上了郑凡的桌,翻出茶碗给自己倒了杯茶,郑凡点的是温茶,不烫,少年郎一口气喝了三碗。
郑凡没问少年郎跟着自己做什么,只是默默地抽出一根烟。
少年郎则发现原本跟在郑凡身边那伙人,现在一个都不见了。
对面茶桌上,有人在下象棋。
少年郎目光瞥过去,瞧着有些眼热。
郑凡见状,伸手招呼茶馆老板这里也上一盘棋。
很快,一盘上了年头的象棋被端上来。
少年郎不需提醒,起身帮着郑凡一起摆下棋子儿。
郑伯爷的棋艺很臭,少年郎棋艺很深,不一会儿,郑伯爷就被将死。
郑凡笑了笑,重新布子儿。
少年郎再度起身帮忙。
又连下两局,郑凡又痛痛快快地输了两局。
郑伯爷兴趣乏了,没再摆子儿,而是伸了个懒腰。
少年郎起身,去茶馆伙计那儿续了茶水又小跑着回来给郑凡倒上。
郑凡没喝,只是留下了茶钱,起身离开。
少年郎马上拿着银子去付了茶钱,还锱铢必较地找了零,这才匆匆忙忙地跑出来。
跑出来后发现郑凡正站在街面上,少年郎马上跟过去,在郑凡身边站好。
似乎是察觉到他跟上来了,郑凡开始往前走,少年郎继续跟在后头。
郑凡走入一处小巷子内,少年郎也继续跟着。
郑伯爷站在巷尾犹豫了一会儿,又走了出去,少年郎继续跟上去。
绕了一圈后,郑凡在一处牛棚那儿停下,在干草堆那儿坐下,少年郎规规矩矩地蹲坐在郑凡面前,傻笑着。
郑凡伸手指了指这少年郎,道:
“还真敢一直跟上来了。”
少年郎摸了摸自己的脑袋,道:“跟上来可能死,不跟上来,命肯定就没了。”
“哪儿的人?”
“哟,爷,这话您问的可就宽泛了。”
少年郎摸了摸自己的兜儿,然后从破袄子内衬里取出来三张令牌。
“这是密谍司的,这是凤巢的,这是银甲卫的,还有一些小国的牌子,咱也没好意思都带在身上。
爷您要问我具体是哪家的,小人还真答不上来,只知道自打拉拢起这些小兄弟一起组建了帮派游荡以来,好多家的都找上我,在我面前虎躯一震,我呢,也就顺势纳头便拜,然后丢我一块牌子。”
银甲卫、密谍司、凤巢,是三个大国的情报特务部门,但这个部门,并不是神,他们会在自己很在意的目标上集中全力,洞悉一切,但在其他方面,他们就很难完全照顾到,尤其是这种最下层的眼线组织,发展起来时,就显得有些潦草了。
反正就是给块仿造的假牌子一点儿碎银子外加许一个美好前景的梦,惠而不费。
倒是这少年郎,许是其帮派委实太过合适,所以居然一人挑了这么多家的“梦”。
少年郎默默地将这些牌子又全都收了回去,道:“爷,本来是银甲卫让我来盯着范家的,我就来了,谁能想到居然碰上了爷您。”
“你认得我?”
“瞧爷您说的,要是认得您,小人这命不早就没了?小人这是运道不好,一来就被您给撞上了。”
“呵呵。”
郑凡笑了笑。
这时,四公主从后头的牛棚里走了出来,只不过四公主已经换了一身装束,像是个女乞丐。
公主的年纪,本就不算大。
少年郎张了张嘴,像是意识到什么,随即,跪伏下来,对着郑凡磕了个头。
不是他今天运道不好,被郑凡撞上了;
而是,
他是被郑凡挑选出来的。
“带她离开下庸城。”郑凡指了指身后的公主说道。
“我……”
郑凡从怀中掏出一块金子,是的,就是一块金子,没打造成元宝模样,直接放在了少年郎的面前。
“我这个人呢,不喜欢和人讲梦想,也不喜欢别人对我讲梦想,我更喜欢的是,用金钱来侮辱我。
希望,你也一样。”
“是,小人遵命。”
少年郎伸手抓住了金块,握在手里。
“还请爷示下,何时出城?”
“待会儿就可以走了。”
郑凡起身,
熊丽箐走过来,伸手要帮郑凡拍裤腿上的草屑,却被郑凡抓住了手阻止了。
“你很快就能自由了。”郑凡说道。
熊丽箐则苦笑道:“原以为会给我安排一个更好的方式,比如破庙里,比如,再死几个人,我不喜欢这套衣服。”
“没多少人会喜欢。”
“我喜欢风先生穿在腿上的带小洞洞的裤子,听风先生说,你很喜欢,我想以后也能穿给你看。”
“说不得你的梦想马上就能实现,把我整个人戳成小洞洞。”
熊丽箐笑了,道:“我可以理解成,你在害怕么?”
“有点,但我觉得这样也很好玩。”郑凡说道,“其实,我本没想着让你和四娘待在一起的。”
“是的呢,以后就算我待在你身边,我也做不了大的。”熊丽箐点点头。
因为自己是女人,所以才能更懂女人。
“一路顺风,元宵节见。”
熊丽箐将额头抵在郑凡胸口,手掌在郑凡胸膛上摩挲着,道:“等我。”
随后,
少年郎带着熊丽箐走了。
郑凡站在原地,一辆马车缓缓行来,马车上坐着的是范正文。
驾车的,则是翁藏海。
郑凡上了马车,范正文笑着道:“伯爷这是心里有些舍不得?”
“不,该舍不得的,应该是范兄才是。”
“范某感觉自己已经赚了。”
“那就好。”
……
翌日,
屈氏嫡长子屈培骆亲领三千屈氏精锐私兵入下庸城,直入范府。
第二百四十六章 选择
如果说范家,是下庸城的天,那么屈氏,就是诸多个类似范府这般大门户大家族头顶上的天。
当打着屈氏旗号的兵马来到城下时,守城卒没有任何抵挡盘查的心思,直接开了城门。
屈氏军,也就是“青鸾军”,直接入了下庸城,更是在顷刻间,将范府团团围住。
屈氏嫡长子屈培骆身着满甲,从范府大门走入。
沿途,
跪伏了一地范府家人。
待得屈培骆即将进入正园,也就是灵堂所在位置时,范正文走出正园的门,跪伏在屈培骆脚下。
“奴范正文,见过少主。”
范正文行的是大礼,因为在楚国,屈氏是主,范氏是奴。
主仆关系,已经延续了百五十年,可以说,一代代的范家人,自出生起,就被打伤了屈氏奴仆的烙印。
任何东西,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只要重复的次数多了,持续的时间长了,都会形成传统。
屈氏,就是范家人头顶上的山。
很多代范家人,其实已经习惯了,他们发扬着自己家族经商的才华,供养屈氏。
可能,也有前辈先祖在夜间会思索过,会犹豫过,甚至,会不忿过,但终究,是过了下来。
但范正文,
他似乎真的是吃撑了。
吃撑了,才会去做一些常人眼里没有意义的事,绝大部分艺术,都是在创作者吃撑的前提下被创作出来的。
公主知道关押她的地方是范府,
公主现在也被送了出去,
而无论是范府还是郑凡,在公主身上,都没留下什么制衡的手段。
因为,
没这个必要。
下蛊?下毒?
身为一国公主,只要她恢复了自由,恢复了尊崇,你能想到的任何可以制约她的手段,她都能找人去解除。
她,是公主。
所以,
范正文清楚,
眼下范府上下所有人的命,
都在屈培骆,或者说,都在公主一念之间。
只要公主说一声,吩咐一下,
屈培骆就能不问缘由,过来屠灭范府满门。
香烛的气息,很是浓郁,里头,隐约间可以听到和尚的诵经声。
屈培骆弯下腰,伸手,搀扶起了范正文,
道:
“范叔,姨娘的事,我也很难过,听到消息后,就马上过来了,最近事情有点多,来得仓促,还请范叔见谅。”
“少主言重了,言重了。”
屈培骆点点头,张开双臂,其身后,两个甲士主动上前,为你披上白布,缠上黑纱。
少顷,
屈培骆在范正文的陪同下,走入了正园,在文氏的灵堂前,上了香。
礼毕,
屈培骆问道:“少良呢?”
“回少主的话,少良,病了。”
屈培骆深吸一口气,点点头,道:“苦了少良了。”
范少良自小跟在屈培骆身边当玩伴,亦或者是当书童,这是规矩,屈氏下面各个家族的下一代继承人,都会在小时候被放入屈氏和屈氏核心子弟一起成长。
“等过阵子,我再来喊少良,还望叔帮我多多照看。”
“少主言重了,少良,毕竟也是我的儿子。”
“是。”
屈培骆伸手敲了敲自己的额头,道:
“这些日子太忙了,看我,都开始说昏话了,好在,事情解决了。”
“那位,找到了?”范正文问道。
因为事儿出在下庸地界,所以范家也是出了力帮忙找公主的,事实上,范少良从聚安城回来,也是为了帮屈培骆找那位未进门的媳妇儿。
屈培骆嘴角露出一抹笑意,道:
“不管怎样,人回来了就好,现在国事当先,咱们这些做晚辈的,老是折腾事儿,也不是个办法。
对了,叔,替我转告少良,让他安心养病,身子骨养好了,等我大婚后,就带着他去北面杀燕狗去。
少良年岁比我小,但却比我更向往疆场之事。”
“多谢少主提携。”
屈培骆点点头,走出了范府,一同离开的,还有他带来的屈氏私兵。
下庸县的客栈二楼窗户旁,阿铭侧着身看着下方经过的青鸾军,道:
“看来那位公主倒是没一回家就给咱们卖了。”
四娘则开口道:
“卖不卖有什么区别,那位公主本质上还是聪明的,只不过太年轻和经历得少了一些罢了,她已经猜到了是范家,我们也带着她在范家生活了几天。
她应该也清楚,我们敢这么做,是因为范家已经做好了准备,所以,灭不灭范家,有什么区别?
倒是让我意外的是,范正文居然没走。”
郑凡坐在椅子上,嘴里咀嚼着薄荷糖,听到这里,不由得开口道:
“他是赌徒,不过我也真是很好奇,还真有那种毫不犹豫将全家人性命拿上赌桌当筹码的人。
其实,我能感受到,就是田无镜,心里,其实也是……”
四娘则道:“主上可能是上辈子经历得少了,那会儿做传销坑亲戚或者骗贷做保坑得亲戚家破人亡的人,简直不要太多。
如果有足够的利益的话,让自己除了亲近的嫡系,其他亲戚都家破人亡的话,愿意这么干的人,其实不少的。”
“哦,看来还是我太单纯了。”郑凡笑了笑,“只不过,离开了范家,忽然有些不习惯了。”
在范家,锦衣玉食过着,小日子,是真的挺舒坦。
但现在不能住了,因为现在的范家就是个定时炸弹,随时都可能被引爆,郑伯爷不想跟着范家人一起被埋葬。
“对了,三儿那边通知了么?”
“已经派人通知了。”四娘走到郑凡身边,帮郑凡按摩着肩膀,继续道,“其实,现在也挺好,咱们要做的,就是等了。”
“会不会觉得天真,完全将筹码压在别人身上的赌博?”郑凡问道。
“买定离手呗,主上,咱不用再想什么了,这就像是去蹦极,自己的生命安全都放在一根绳子上,挺刺激的。”
阿铭则道:
“反正我已经不亏了。”
……
“屈氏的嬷嬷,走了么?”
“回公主的话,走了。”
“嗯。”
熊丽箐侧躺在毯子上,目光里,略微有些疲惫。
自己的失踪,牵扯了很多人的关注,尤其是屈氏。
屈氏派家族里最德高望重的嬷嬷来检查,也是应有之意,原本,在婚前也就有这样子的流程。
毕竟,越是大贵族,对自己的血脉纯正就看得越重,哪怕是公主嫁到他们家,也不能免俗。
因为不出意外,公主所诞下的男婴,就必然是屈氏下一代的嫡长子,这干系实在是太大。
尤其是公主失踪后再回来,按照正常人的思维,一个女子遭遇了这种事,第一反应大概率就是**。
屈氏急急忙忙派人过来,也是为了以防不测。
婚,必然是要结的。
但如果公主**过了,那么,婚事之后,公主将会得到冷藏。
哪怕是摄政王也必须默许这个结果,否则就是强行压着屈氏的头让屈氏为自己嫡系血脉里掺水,那样子的话,屈氏不反也得反了。
女人,在这种政治交换媒介中,往往是弱势的一方,没人会真正在意她们的感受,哪怕,她是公主。
好在,她依旧是完璧之身。
“我要出去走走,这里,还是太闷了。”
公主起身,在侍女服侍下加了一条披风。
别苑内外,可谓戒备森严,但公主却无法感知到丝毫安全感,因为她最爱的哥哥,并没有刻意派人过来看望她。
她只是他的妹子,一个普通的妹子。
公主走到了一处偏房门口,侍女推开门,公主走了进去。
里面,
有浓郁的草药味儿,
床上躺着一个人,是那个将自己“救”出来的少年郎。
在送她出城时,他并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在知道后,
他震惊地跪伏在地上。
她问他,
救自己有功,想要什么奖赏。
他说想要再想一想。
这个姓赵,名成的少年郎,很聪明。
年纪轻轻,却能够拉帮结派,身上可以携带多家的牌子。
可能,若干年后,江湖上,可能也会有他的名号出来。
但奈何,
正如那一日汤店里,他碰到了郑凡,又或者说,是郑凡选中了他。
他的命运,其实已经不在自己手里掌握着了。
世人如蜉蝣,可撼大树的,没几个,绝大多数,都只能随波浮沉。
熊丽箐觉得,这个叫赵成的少年郎是这样,自己也是这样。
在他的小圈子里,在他的蚁民巷里,他也是呼风唤雨的一个人物;
而她,在宫内,在大部分普通人眼里,也是尊贵无比公主。
但偏偏,
他们能选择的余地,真的太少太少。
草药味过于浓郁了,让熊丽箐觉得有些窒息,她想离开这个地方,但她又想知道他的答案,虽然,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公主殿下……”
躺在床上的赵成见熊丽箐来了,本能地想要爬起来行礼。
在其身边,女童跪坐在那儿,眼眶红红的,显然刚刚哭过。
“本宫来问你,你想要,什么赏赐?”
赵成咧开嘴,笑了;
他见过那个男人,他当初为了活命,跟着那个男人一路,从汤店到茶馆,再经过小巷子进入了牛棚;
他见到了公主曾主动投入那个男子的怀里,还和那个男人说下次相会。
所以,
当公主再来问自己想要什么奖赏时,
赵成伸手指了指自己下半身,
草药味,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他亲自动手,将自己给阉了,敷了药。
“奴才,奴才不要什么奖赏,女才只想陪在公主身边,伺候公主。”
第二百四十七章 赵公公引刀成一快,郑伯爷风雪见佳人
赵成,成了个太监。
在他的叙述中,他是在一座牛棚里发现的公主殿下,然后将公主殿下救出了城。
至于公主殿下在牛棚里以及之前失踪那些日子的事情,赵成不知道。
不知道,也就不知道了。
郑伯爷曾问过范正文,
说如果将公主殿下送回去,要用哪种方式哪种借口哪种布置。
比如祸水东引什么的,引给乾国银甲卫,也可以引给之前范家想要坑的田家云云。
毕竟,不管怎么样,得把事情做得有始有终,让凤巢的人,查不到纰漏。
但范正文的回答,
很简单,
总共五个字,前面俩字还是废话:
“伯爷,不需要。”
郑凡当时还愣了许久,随即才恍然一笑。
是的,
不需要。
因为熊丽箐是公主,她是大楚摄政王的亲妹妹,不出意外,将是未来大楚皇帝唯一的一个一母同胞的妹妹;
同时,她也将是屈氏嫡长子的正妻,未来的屈氏嫡母。
她回去时,
只要她身体没受什么伤害且还是完璧之身,
那么,
她将还是她。
她不是嫌疑犯,她不是可以被审讯的人,当她重新站在凤台上披上她的凤霞后,她马上就会重新变回原本那个高高在上的她。
只要她说一句:“我忘了。”
就没人敢去打破砂锅问到底,凤巢的执掌者,也不敢。
“这是我的一段可怕的回忆,我不想再去经历它,也不想再回忆它,就让它一切都过了吧。”
这个理由,哪怕日后摄政王亲自来问她这件事,都可以直接拿来搪塞。
而在大楚,连摄政王都问不出来的问题,就没人敢会再去强求她。
事情,
其实很简单。
郑伯爷之所以会有这种担忧,一则是因为瞎子不在,少了一个能够从细微又能从大局进行思考的谋士在身边,难免有时候会走一点牛角尖;
二来,重生以来大部分时间不是在打仗就是在去打仗的路上,位置是在一步步走高,军功也是在不断地累积,爵位也起来了,但他娘的真是越打越远,也就越来越远离朝堂。
缺少了政治漩涡的洗礼,缺少了身为上位者的真正环境,太过信奉“枪杆子里出政权”的真理,
使得郑伯爷现在缺乏一些上位者看事情的视角和习惯,也实属正常。
范正文说得对,如果公主想要隐瞒关于范家和郑凡的事,没人能从她这里问出来。
而如果公主不愿意隐瞒,
呵呵,
那你就算是把场面布置得再精细,祸水引流得再好,也没丝毫意义。
所以,
是真的不需要。
镇南关外,燕人的靖南侯虎视眈眈,前线还刚吃了一场败仗,但婚事,不能耽搁。
正是因为外部压力越是清晰时,摄政王就越是需要和屈氏早早地联合在一起。
原本,还会有人来询问赵成的底细,但当赵成阉了自己,休养了一个星期下了床,换上了一身宦官服后,再也没人敢来询问他在下庸城的事了。
刚阉的时候,下不了床,只能靠妹妹来给自己换药,一层又一层,厚厚地贴上去,凉凉的,痒痒的。
等到能下床后,每次如厕时,会刺痛,还弄不干净,会沾在裤子上。
但没多久,他就能适应了,同时也适应了别人喊自己“赵公公”。
他不后悔自己阉了自己,子孙根,很重要,但没自己的命重要,这个曾被拐卖逃出来流落街头还能组织起乞儿帮派的少年,有着一种超乎寻常人的敏锐和直觉。
他知道,那天公主问自己要什么赏赐时,他如果不把自己阉了,那么等待自己和妹妹的,只有死路一条。
人们常说,在大人物眼里,人命如草芥;
但赵成清楚,寻常人看见街边冻死饿死的乞丐时,也就像是看路边的一棵草一样。
不管怎么样,他活下来了,他知道公主身边有不少人瞧自己的目光怪怪的,觉得自己为了往上爬不惜一切,但他不在乎他们的目光,赵成不知道“自尊”这个词儿,但他就算知道,也会觉得用自尊去换命,真的很值。
原本公主身边的一群老人,都没了,因为公主出事儿后,都被缉拿下狱,死没死不晓得,但肯定是不可能再回来伺候公主了。
郢都皇宫又派来了一支队伍,有宫里的嬷嬷,有护卫,也有公公。
原本领头的新管事儿公公姓孙,公主让赵成认了孙公公当干爹,当着公主的面,孙公公接了赵成奉上来的茶。
可以说,赵成的太监之路,已经走上道了,而且半个月的时间,走完了人家十年都不一定能走完的路。
平日里,孙公公负责皇室别苑里的事儿,而公主所在的院子里的事儿,则是赵成负责来管理。
赵成以前混过江湖,拉扯过帮派,还被很多个国家情报衙门收做了下线,能力和手腕是不缺的,很快就将小院儿里几十个太监宫女给管理得井井有条。
然后,
有一天,
赵成看见米家的那位大小姐来了。
那位大小姐的一只胳膊废了,走路时也一瘸一拐的,她是红着眼进院的。
当时,公主正在用膳,赵成在旁边伺候着。
公主面色平和地从他手中接过了帕子,轻轻擦拭了嘴角,随即起身,拿起放在桌上的盘子直接向着门口砸了过去。
盘子碎了一地,
公主开始很平静地尖叫起来:
“滚,你给我滚,滚!”
是的,
很平静。
叫完后,
公主又很平静地坐了下来,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
那位米家大小姐因此没能进得来屋子,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过了两天,赵成听人说,那位米家大小姐在家里自缢死了。
赵成知道,公主当初失踪时,是和米家大小姐在一起的。
摔盘子,尖叫,公主的这一系列举动,足以让人浮想联翩,那些没能从公主这里挖掘出什么的凤巢番子,很可能因为这件事而嗅到不同寻常的味道。
或者,会被看作一种暗示。
但米家是当朝户部尚书之家,米家家主也是摄政王亲信,查,也不好查,米家大小姐的死,算是一种………妥协。
赵成不懂朝堂关系风云,但他清楚,事情的真相,绝非如此。
那个男人,那个曾让公主主动投怀送抱的男人,他到底是谁?
归根究底,
是这个男人,让他丢了那活计;
但赵成却不敢在公主面前问起这个人,甚至在他心里,都不敢恨他;
一个能将公主如同农家小姑娘一般随意搂住的男人,
不敢想,不敢想,更不敢惹。
……
年前一天,屈培骆来了。
这是赵成第一次见到这位屈氏的少主,长得眉清目秀,可称得上是一位俊俏郎君。
屈培骆带来了不少礼物年货,大方地分给别苑四下,虽说还未完婚,但别苑里原本伺候公主的下人们早就已经在喊着驸马福康了。
最终,屈培骆并没有来见公主,因为根据礼法,夫妻二人在成婚前不得相见。
楚人重礼,尊古,认为不尊重古法,会给自己带来噩运。
可以看出来,屈培骆是很想去见见公主的,也示意过赵成去通报一下,赵成回来对屈培骆禀报,说公主言: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诗,是好诗。
隽永上口,让人回味。
虽有遗憾,但屈培骆还是笑着离开了,他虽说不知道公主之前失踪时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早就确认得知公主身上无伤,同时也是完璧之身,这两样在,足矣;
而公主显露出来的才情,则算是这一场政治联姻的意外之喜吧。
屈培骆走是走了,
但他带来的兵马,却大部分留了下来,皇室别苑内外,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包裹,可谓是防守森严。
赵成回到公主面前复命,说屈培骆已经离开了。
只不过赵成没添油加醋说其他的,因为他看见公主正盯着她先前亲自写的那幅字在看,就是先前自己转告给屈培骆的那两句诗。
是公主写的,但赵成觉得,应该不是公主作的。
……
过年了;
在过年的这一天,一条很不好的消息传来,那就是镇南关的薛让部哗变,若非年尧将军行事果断及时让大楚皇族禁军入镇南关接手了城墙平息了骚乱,燕人很可能就趁此机会打入镇南关了。
这一日,赵成发现皇室别苑外的青鸾军进行了大规模的换防,原本看起来甲胄鲜明一致的兵马被成批次地往北方开拔,随后,则有一支支私兵模样的队伍开始取代了先前青鸾军的防区。
听孙公公说,是因为北边战事燕人给的压力越来越大,屈氏的青鸾军不得不再度北上,新换上来的,则是以屈氏地方辅兵和屈氏麾下的那些个奴仆家族的私兵。
同时,一群屈氏供奉住进了小院外围,这些供奉身上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赵成混过江湖,知晓这群人是真正的强者。
搁在江湖里,那也都是能混出名号的人物。
所以,此时皇室别苑的防卫,和先前相比,应该是外松内紧了。
这也自然,就算是有贼人,也不大可能调集大军攻打这里,小股贼人的话,莫说很难渗透进来,就算是渗透进来了,以小院外围的这些屈氏供奉的实力,也无法再伤害到公主丝毫。
大年初一这天,公主发下赏赐,所有小院里的太监宫女全都早早地在公主寝殿门口站着,待得公主出来后,一个个地上前说一句吉祥话,再从赵成手里接过红包。
随后,公主回寝殿继续休息,赵成则留下来再单独收红利孝敬。
先前当着公主的面发下去的红包,都得抽出一成多来,再交给他。
大家伙倒是交得心甘情愿,这本就是宫内约定俗成的规矩了,主子的赏赐,给你是给你了,但你休想吃独食。
收完了大家的孝敬后,赵成又马不停蹄地去外院寻到了孙公公,孙公公那边也是刚和那些大内侍卫打过了招呼,才回来。
赵成将一包银钱放到孙公公面前;
“干爹,这是您的。”
随即,赵成又掏出一锭银子单独放在一边,推了过去,道:“这是儿子我这一份。”
孙公公眯了眯眼,似笑非笑,道:
“数不对吧?”
赵成马上跪了下来,手指指天道:
“好叫干爹知晓,这是刚刚收上来的,儿子没敢有丝毫藏匿。”
虽说当太监不久,但赵成可是个剔透人,他知道现在自己要做的就是踏踏实实按照规矩做事,还不到他捞银子收好处的时候,自是不可能在此时犯糊涂。
孙公公笑了笑,道:“杂家不是说少了,而是说多了。”
说着,孙公公伸手将那一包银子推了出去,转而将赵成先前自己掏出来的那一锭银子收到自己面前。
“干爹这是何意?”
“何意?就是这个意思,宫中太监宫女们日子不易,总得为自己存点体己银子,等年老体衰后外放民间还能置备几亩薄田把老给自己养喽。
所以,你可知他们为何分润上头银子时这般痛快麻利?”
“还望干爹赐教。”
“唉,在贵人身边做事,就算是再小心谨慎,也难免会犯个错,退一万步说,就算你真的一直不犯错,但万一哪天正好碰上贵人心情不好非要寻你一处错呢?
这银子,说是孝敬,但其实就是买命钱啊,给出去了,也不是白给的,收了人家的孝敬,等以后人家犯错时,你得帮他打点,你得帮忙在贵人面前说好话。
重罚变成轻罚,死变成重罚,实在是罪无可赦,你还得帮忙搭把手他家里。
这世上,可没有白收的银子;
听说,你是救过公主的,公主也将内院的事儿交给你在管,所以,你是在公主面前可以说得上话呢,是能有那个面子卖一卖人情的。
内院人的银子,自然是你收,日后这人情,自然也得你来卖;
我算是个什么东西,就是以前在宫里,也从未伺候过公主,所以,我没这个资格收这笔银子。”
孙公公举起赵成单独给出来的那一锭银子,道:
“至于这个,你喊我一声干爹,就当你这当儿子的给我的孝敬,我是该收的,杂家在宫内,其实一直也没混出个什么人样来,但好歹熬出了辈分,你跟了我,至少让你以后在辈分上不会吃亏。
杂家收了你的孝敬,按照规矩,等你以后升了缺儿,杂家会为你置办一身行头,等你找到了对食,虽说宫女不兴外头民间的彩礼,但总归得置办点儿首饰的,杂家也得出一半。
这钱,收得明白,收得踏实;
该是我的,我就要,不该是我的,我就不要。
小贼,记住喽,以后在主子身边做事儿,手底下关着一大帮子人的时候,就得这么着;
让底下人孝敬你时,是心甘情愿的,而不是背地里咬牙切齿的。
银子是银子,人情是人情;
但自古以来,
银子离了人情就凉心颤,
人情离了银子就立不住。”
赵成闻言,马上重新连磕三个头,磕得邦邦响,
诚声道:
“多谢干爹教诲,儿子受教了!”
孙公公伸手将赵成搀扶起来,语重心长道:
“你干爹我从宫里到这里,算是发配过来的,但你,以后还是有机会去宫里的,好好做事,好好做人;
咱都是没根的人,
但咱就越是要争这一口气,得活出个人样儿来。”
“是,干爹。”
“银子,先放我这儿,你抱着跑来跑去,不像个样子,待会儿晚上我给你送回去,对了,范家玉器行送来了一对翡翠白菜,你去那边找俩人提过来,给公主送去,翡翠能安心凝神。”
“是,儿子知道了,儿子这就去。”
赵成起身,和孙公公告辞后就出去了。
出了内院,再过外院,算是进入了皇室别苑的中间区域,外围是一圈又一圈的各路兵马看护,中圈则是以范家人为主的各路商行匠人在布置陈设行头,以期在元宵那天的大婚可以红红火火精致夺目。
没办法,谁叫那位燕国的六皇子大婚之后,无形中提升了其他国家皇室大婚的需求和规格。
“翡翠白菜在哪儿呢?”
赵成询问一名范家管事。
“回公公的话,在那辆马车上哩。”
赵成闻言,按耐不住,自己直接走了过去,只见那辆马车四周有七八个范府护卫守卫,足以可见这对翡翠白菜之贵重!
“让杂家先瞅瞅。”
做公公前的赵成就是贪财的主儿,但这种真正稀罕的物件儿,别说有了,就是连看都很难看到一眼。
今儿个,一来是孙公公那里对他说的话,让他兴致很高;
二来,他毕竟还是个少年郎,少年心性还在。
故而,
赵成没用人搀扶,
直接翻上马车,掀开了车帘,外部的光亮透了进来,里面的两尊翡翠白菜当即反射出让人迷醉的光泽。
但赵成没有迷醉,
且不仅仅没迷醉,
更是差点吓得他胯下那活儿近乎要重新立起来了!
“我………”
赵成手指着两尊翡翠白菜中间坐着的那个男子,嘴巴张得大大的,一脸震惊。
而那个男子只是伸出一根食指,
放在唇边,
“嘘。”
第二百四十八章 鹊巢鸠占
“嘘!”
可能是忽然看见这个噩梦般的男子出现给自己带来太大的冲击,
也可能是这个音节让赵成起了某种生理反应,
再可能是赵成那地方刚割没多久,某些控制力方面,似乎有些过于敏感;
总之,
赵成,
小成子,
赵公公,
裤裆,忽然湿润了。
他被吓尿了。
那天,
天气晴朗,
他带着妹子喝着羊肉汤,感受着冬日里的小滋味儿,
然后遇到了眼前这个男人。
自此之后,自己的人生,发生了颠覆性的改变。
这些日子的晚上,他辗转反侧,不停地在脑海中浮现出那个男子的面孔,相当于是在一次次加深着对这个男子的心理阴影。
而当阴影照进现实时,赵成发现自己,根本承受不住。
公主,
随着这些天的认识,赵成知道她很可怕,她很尊贵,她的意志,可以决定很多人的生死很多家族的命运;
但就是如此,公主还得主动送到他面前,用自己的手指去撩拨那个男子胸膛的凸起。
不过,
尿归尿,
好在量不多,因为割了之后,变成了少量多次;
再者,
赵成是真的没叫,
甚至面部神情在短时间内经历了无数次的变化后,最终居然还能切换成谄媚的笑脸。
明明这里是皇室别苑,明明外围有上万兵马,明明内院里还有诸多屈氏供奉,但赵成不敢叫,不敢喊。
因为一旦喊出来,眼前这个男子可能会直接杀了自己,
公主,可能会杀了自己,
屈氏,可能会杀了自己,
摄政王,可能会杀了自己。
因为自己无足轻重,而当你发现“尽忠职守”的结局,是一起被闷死掉时,你很难再提起什么“职责所在”的念头。
他来了,
他来了,
他来做什么?
赵成这近乎宕机的脑子,开始思索,然后,他思索到了一个可能,一个傻子只要会算数都能想到的可能。
他,
是来看公主的。
他不是屈培骆,
屈培骆赵成见过,
他不是未来驸马,
他不是公主的夫婿,
但在公主大婚前,他来看公主了。
他还真敢来,他还真来了!
以前在民间游荡时,那种扒拉小媳妇儿围墙的人,赵成也见过不少,一般是寡妇偷人居多,成婚后的女人招汉子也很常见,未出阁的小姑娘被男的骗上手的倒是少,但也并非没有。
只是,公主快要大婚了,
您还来啊!
鬼使神差的,
赵成喊道:
“来几个人,把这两尊翡翠白菜给我抬起来,送到内院儿去,手脚都给杂家麻利点儿。”
赵成下了马车,
少顷,
他看见外头又上去了三个人,
然后四个人,两人抱一尊,下来了,其中那个男子也在其中。
“走着,跟着我走。”
赵成一挥拂尘,下达命令,随即将拂尘遮掩在自己裆部。
就这样,
赵公公走在前头,身后,四个男子小心翼翼地抬着翡翠白菜。
等要进入外院时,几个屈氏供奉上前排查。
内院可以进出的人,都是熟悉的面孔,因为公主曾出过事,所以在安保细节上,这次可谓是不遗余力。
“赵公公,喊里面的人接过去吧。”一位持剑的屈氏供奉建议道。
赵公公微微一笑,道:“成。”
随后,赵公公就站在这里向里面喊出来四个太监过来帮忙搬白菜。
而后,赵公公伸手指了指那个男人,道:“他,我得带进去,范府东珠铺子的二掌柜,公主吩咐的,大婚那日的东珠串儿得重新改,所以让杂家喊他进去,这人,公主也是认识的,还请几位不要耽搁公主的事。”
几个屈氏供奉对视一眼,既然是公主认识的,他们也就不便排查过多,毕竟,公主毕竟身份尊贵,以后也会成为他们的主母,他们不想惹公主生气。
但那个持剑的供奉还是跟着赵成等人一起走入了内院。
人情归人情,规矩是规矩,持剑供奉站在一边,候着。
赵成会意,走上前,对着寝宫的门向里面通禀道:
“殿下,范府进贡的两尊翡翠白菜奴才搬过来了,同时按照殿下您的吩咐,喊来了范府东珠铺子的二掌柜来商量改珠串的事。”
寝宫内,一时没有回音。
而这时,
那名持剑的屈氏供奉默默的将手放在剑柄上,外围的供奉们也缓缓地站在了门口,他们气机相连,有时候根本就不需要说话就能够知道对方的意思。
刚改行做珠宝设计的郑伯爷站在那儿,
神态自若。
说白了,
一路大风大浪走过来,
事前怂那是谨慎,
事发时,还是可以做到绝对冷静的。
终于,
寝宫内传来公主的声音:
“进来吧,上次的珠串,太丑了。”
持剑供奉放在剑柄上的手松开,缓缓地退出内院,外头的一众供奉们也都收回了警惕。
赵成的身子微微摇晃,先前的他,其实是最紧张的,因为不管哪种矛盾冲突的结局下面,他赵成都没有活路。
两尊翡翠白菜被送了进去,赵成吩咐道:
“你,你,下去再换一盆木炭,这炭火烧得不对,容易熏到公主,你,还有你,下去把熏香给换喽,公主不喜欢这味儿。”
“是,赵公公。”
“是,赵公公。”
不用人教,
赵公公直接化身成西门庆和潘金莲见面时的那位老鸨子开始自发地清理周围的障碍,创造条件。
真是难为赵公公了,刚上任没多久,就得操手这般大事。
寝宫里的人都被赵公公支出去了,此时里头就只剩下了郑凡、公主以及赵公公。
赵公公本能地也想出去,
但犹豫了一下,
还是没出去。
不管怎么样,
他必须得留在这里,否则公主单独和一个男子在这里,不合适。
反正,
自己该看的不该看的,其实都看过了。
公主站在那里,看着那个男子。
然后,
让赵公公心脏再度抽搐的一幕出现了,
那个男子没有对公主行礼,
而是悠哉悠哉地拉出一张凳子,坐在了上面,翘着腿,
道:
“渴了,倒茶。”
这分明是对公主说的。
赵成犹豫了一下,没敢上前帮忙倒茶,他可不敢去和公主抢男人。
公主似笑非笑地看着那个男子,
缓缓走来,
道:
“本宫是真没想到,你居然真的敢过来,你就不怕………”
男子忽然伸出手,抓住了公主的手腕,然后将公主整个人拖拽过来,让其坐在了自己腿上,身子更是靠在了自己怀中。
赵公公呼吸当即一促!
男子随机将脸埋在了公主的秀发中,
一只手更是在下面的丰润处肆意地揉捏着,
吸了一口气,
道:
“本宫?呵呵,又皮了。”
……
其实,
郑伯爷很冤枉,
以郑伯爷的性格,他是真的做不出这种提前进入皇室别苑私会的这种事儿的。
是吧,
这又不是初中生谈恋爱,拿着一把吉他来到姑娘家楼底下弹曲儿,一边求爱一边还要小心翼翼别惊动到姑娘的父母。
刺激是刺激,
甜蜜是甜蜜,
美好是美好,
但如果姑娘父母真的会拿刀出来杀人,
那估计就真没人敢跑过去整这一出了,无论姑娘到底有多好看。
同理,
郑伯爷是真没打算来的,也没想着特意“深入虎穴”来施加点儿影响力,觉得自己独闯龙潭盖世英雄什么的。
一来,郑伯爷对这位大楚公主,其实没什么感情;
或者说,在感情方面,郑伯爷向来凉薄。
二来,折腾来折腾去,还得冒着把自己折进去的风险去折腾,何苦来哉?
偏偏,
计划赶不上变化。
原本郑伯爷一行人是坐着范家的马车,打算去周县先待着的,等到元宵节那天再动手试试看,同时,让薛三或者范家其他人尝试下带个口信啥的联系一下公主,最后再衡量一下公主的反应最后再决定在大婚那天采取哪种劫亲的方式。
谁知好巧不巧的是,
郑凡所在的那支范家队伍,在行进途中遇到了五千赶着北上的青鸾军,这支兵马正在招揽辅兵和民夫,其将领居然直接将队伍的一大半人都划拉走了。
这在楚国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毕竟屈氏是范家的主人,划拉走范家的人为己用是很正常也是很理所应当的一件事。
所以,在五千青鸾军面前,原本的这支范府队伍,被单独抽点出来七八十人继续运送名贵的大婚器具在一千青鸾军的陪同下去了皇室别苑,而剩下的范家人,则被要求去前方帮忙运粮。
因为行进时,郑伯爷偷懒,就躺在装载着翡翠白菜的马车里打盹儿,出事儿时,他也探出身子来查看,结果刚好被那位青鸾军将领划拨在了去往皇室别苑送货的那一批之中。
也就是这样,
郑凡和阿铭、何春来、陈道乐他们分开了。
阿铭这会儿估计带着没头脑和不高兴在前方搬运粮草呢,但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应该是能在这两天逃出来的。
郑伯爷呢,就这般进了皇室别苑。
好在这支队伍的范府管事是认得郑凡的,虽说不清楚郑凡的真实身份,但郑凡在范正文的亲信面前,是有特权的。
刚刚才商议好,等明天另一波范府的人过来交接时,郑凡可以趁机被安排离开,去周县。
毕竟,整个大婚的准备工作一大半都需要范家人来来回回地忙活,可操控余地可谓是大得很。
郑伯爷觉得这也没啥,无非是等个一天罢了。
同时,郑伯爷也没打算去看看自己元宵节那天将要去抢的妞;
原因很简单:怂。
别看人公主在走之前,对四娘如同侍奉姐姐,对自己如同小妾,那是因为时局所迫,还得想着郑伯爷将她放回去;
现在人家是公主了,身份转变了。
女人的心思,别乱猜,尤其这个女人可以在这个时候让你掉脑袋。
所以,
郑伯爷是打算悄悄地我来了,然后再悄悄地我走了,不惊动一片楚国的云彩。
但谁知道,
居然就碰上了赵成!
很多时候,其实一个大人物并没有一个自觉,那就是他的一句话,甚至是一个眼神,都能完全改变另一个普通人的世界线。
就比如赵成,
仅仅是因为喝羊汤时多看了郑凡一眼,
现在居然成了赵公公了。
赵公公到底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历程,是黑化是愤恨是喜悦是悔恨是带着强烈的权力欲云云,郑伯爷没时间去理会和分析;
郑伯爷只知道眼前这货,
他认得自己!
这就很尴尬了。
他认识自己,
那么也就相当于自己在这里的事情,
必然会被公主得知。
因为眼前这个太监,他没任何理由去瞒住公主这件事。
公主必然会知道自己来了;
如果知道自己来了,却还没想着进去看看她,公主大概率会很生气。
甭管公主的心思到底是什么,她有没有改主意,是否愿意按照先前设定好的剧本走,是的,哪怕她没下令屠灭范家,但她到底想什么,谁知道呢?
但有很大的一点不会错,那就是肯定有一条:我不香么?
甭管老娘对你是什么观感,甭管老娘是否愿意给你机会,甭管老娘是否真的想跟你走,
你居然敢觉得老娘不香?
嗯,这个其实男女都一样,毕竟,是个人,都有占有欲,也有自我感觉良好的固有成分在。
郑伯爷以前带兵打仗也喜欢剑走偏锋,虽说战术是梁程制定的,但规划和路线,却是郑伯爷亲自拍板的,郑伯爷的脑子,在紧急时刻,一向很好使。
见,必须得见!
眼前这个赵公公自己现在不能杀了他,毕竟众目睽睽之下;
所以公主将必然知道自己在皇室别苑里!
环境的转换导致身份地位的颠倒,
躲着不去见,好感度降低;
主动去见,装出一副老子就是来看你,老子就是想你,老子不惜以身涉险来见你,弄出一副霸道总裁范儿出来,好感度肯定能提上去。
毕竟,舔狗只要舔得好,也是能刷出好感度的。
当然,郑伯爷已经不是为了当舔狗了,而是为自己的命了。
如果不去见公主,在赵成发现自己时,郑凡可以挥挥手,赵成大概率不会说什么,他会下马车,会退开,但必然会去告诉公主。
所以,
郑伯爷来了。
……
公主的神情,在不断地发生着细微变化;
甚至,郑凡可以感知到坐在自己腿上的女人,一开始的抗拒和颤抖。
她似乎是在权衡,似乎是在犹豫;
郑伯爷从不觉得自己是潘安在世,女人看见自己就会被吸引然后走不动道路。
事实上,在这个世界苏醒以来,除了四娘对自己特殊以外,其余想要接近自己的女人,比如客氏她们,都不是为了自己的颜和性格云云,纯粹是看中了自己的身家地位。
赵公公站在那里,闭着眼,希望自己就像是一团空气,我不存在我不存在我不存在。
眼前的一幕幕,实在是过于烫眼。
而这时,
外面传来通禀声,
因为赵公公人在里头,所以来通传的是另一个小太监:
“公主殿下,虎威将军前来求见。”
虽说私底下内院外院伺候公主的太监宫女们都已经亲热地提前叫上驸马爷了,但在正式场合,尤其是在公主面前,他们是不敢造次的。
屈培骆还没有继承他父亲柱国的身份,现在是摄政王赐封的虎威将军,名义上掌管屈氏的青鸾军。
郑凡明显感觉到,
在听到屈培骆来求见时,
腿上坐着的女人,身子颤抖了好几下。
而赵公公,已然有些慌了,这叫什么事儿呢,公主在这里会野男人,结果驸马爷登门了!
倒是郑凡显得平静宁和,
不等公主开口,
就扭过头看向赵公公,
指了指门外,
道:
“让他滚。”
第二百四十九章 门外郎有情,屋内妾无意
“让他滚。”
郑伯爷这话说得轻飘飘的,仿佛这里是他的家,仿佛腿上坐着的,真正儿的是他的人。
三个字,说出口;
赵成只觉得耳畔在发震,公主的呼吸则一阵急促。
这倒不是郑伯爷在刻意地装逼,而是一种事到临头真正的洒脱。
搁在其他时候,你怀里坐着人家的未婚妻,结果人正主忽然上门了,再硬气的老王估计也会心里发慌;
但郑伯爷没发慌,因为他知道发慌没用,别的老王顶多被打一顿,自己这边,绝对会死得非常之惨。
事儿已经发生了,自己已经进来了,
接下来,
具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呗。
赵成马上小心翼翼地走出寝宫去阻拦屈培骆。
而寝宫内,
公主抬起头,侧过脸,看着正抱着自己的这个燕国男子,同时,男子的手还在自己那个位置放肆地揉捏着;
意外的,公主并不反感,没有尖叫,没有怒斥,只是目光里,透着的不是迷醉,而是一种审视。
婚姻关系,自古以来,不乏海枯石烂、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有那梁山伯和祝英台化蝶飞舞,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动人的故事,令人神往的传说。
但能够让人记得的故事,肯定是现实里很少发生的,若都是现实里日常发生的常见事儿,哪里用得着再去看那故事?这种故事,又有谁闲得没事儿做地去看?
浪漫,是有的,但大多数人,在谈婚论嫁时,都不得不双方坐下来,评头论足,看看家世,算算彩礼,比比嫁妆;
越是喜欢被披上虚幻朦胧色彩的事物,其实越是为了掩藏其真正的本质。
婚姻,择偶,绝大部分时候,都是一场买卖。
至少,
熊丽箐是这般看的。
原本,她没这般想过,因为她一直爱慕的,是她的哥哥;
哪怕她哥哥要将其许配给屈氏,虽说哀莫大于心死,但她也没想过其他的路,因为根本就没有第二条路;
郑伯爷的出现,等于是给她第二条路的选择。
凡事,对比下来看,才能真正看出孰优孰劣。
屈氏是楚国传承已久的大贵族,确切的说,屈氏先祖在跟随楚侯开边之前,在夏朝就是贵族了。
但传承归传承,传承悠久同时也就意味着规矩多,架子大,整个家族上到人下至一草一木,似乎都能渗透出一股子霉味儿。
再者,出身自大楚皇室的熊丽箐对家世传承这种,本并不是很看重,因为她不缺。
再看郑伯爷,据说郑伯爷早些年在北封郡开酒楼,只能算殷实之家,但这些年下来,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官册总兵,赐爵封伯;
家世,可能真的是没有的,祖辈大概就是连寒门都算不上的黔首,这算是缺点么?
其实也不算。
因为在熊丽箐看来,郑凡因为没有家世,反而需要她这个身份尊贵的“正妻”来提高家世。
自此之后,他郑伯爷的子嗣,一来可以承袭燕国的爵位,二来则可以对外宣称身上有楚侯也就是火凤血脉。
这就如同近些年来晋皇一脉衰弱,使得各地富绅豪强都喜欢娶虞姓女一个道理,为的,就是提升自家门槛。
而屈氏,其实没这般迫切的需求。
做买卖就是这般,不光光得看好与坏,还得看是否能与自己匹配。
这是家世,而婚姻之事,一则看家世,二就是看人的品貌。
品貌分种,一是品性,二是容貌,三是能力。
品性上来说,
屈培骆公主也曾隔着纱帘见过,也听不少人说过他,可以说,屈培骆是身上承袭的是标准的大楚贵族风华,一举一动,自有那么一股子属于楚风韵味,就算是着甲时,也难以遮掩其俊美。
楚人不同于乾人,喜欢那种谦谦君子文质彬彬,楚人更喜浪漫,追逐山水溪流之间的体态风流。
而郑凡,
这个登徒子,这个王八蛋,这个恶魔,这个狼心狗肺的坏种!
这是公主在被抓后相处那几天对郑伯爷的评价。
第一天就让四娘抽自己巴掌,
第二天直接点名自己昨晚在墙角……
现在一见面,就将自己抱住,手还不规矩。
但偏偏,
公主骂归骂,心里却并没有特别反感。
说到底,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再者,郑伯爷有意无意又或者是为了缓解紧张情绪,豆腐,吃了不少,巴掌,也抽了不少,无形之中,已经让公主在这段莫名其妙的“感情”之中被动付出了很多。
相较于都没正儿八经面对面见过的屈培骆,郑伯爷早就已经提前解锁了太多禁制。
你付出了,你自然就舍不得了。
容貌……
公主觉得,郑凡长得不丑,甚至可以说,长得还算可以;
但和屈培骆比起来,在容貌皮囊上就差了太多了,屈培骆放在哪里,都能算是地地道道的美男子。
然而,从另一个层面上来讲,郑伯爷脸上的棱角,不经意动作间流露出来的杀伐之气,甚至是开玩笑时都能让你悚然一惊的深邃,等等等的一切,都是屈培骆所不具备的。
女人如花,花开娇艳;
男人似酒,越沉越香;
再好看的皮囊,看久了,也终究会腻,而后者,越品越香。
是的,
在这位大楚公主眼里,
她的正牌未婚夫屈培骆,已经被她归类到以色娱人的类别里去了。
这真不是公主自己审美有偏差,也不是郑伯爷身上有什么另一个世界人残留的痕迹。
事实上,刚在虎头城酒楼房间里苏醒过来的郑伯爷,在那段时间,身上可谓是散发着浓郁的承接自上辈子的宅男吊丝气质。
无非是大场面见多了,腥风血雨看多了,人就成熟了,磨出来了。
很多时候,连郑凡自己都没察觉到,他在很多地方,其实已经逐渐有了靖南侯的影子。
而世人评论靖南侯时,会评论他的用兵之道,会评论他个人的武力,会评论他当年自灭满门的大逆不道,谁会去评论靖南侯本人长得英俊不英俊?
换句话来说,当一个男人,都得将“长得好看”当作一个优点说出来时,意味着这男人得多废物?
第三个,就是能力了。
这个,
似乎不用谈了,因为就是熊丽箐这个楚国公主都觉得,在能力这块,强行将屈培骆和郑伯爷放在一起,都有点替郑伯爷觉得委屈。
曾有好事者评当世四大年轻将领,蛮族小王子,乾国钟天朗,大楚年尧,最后一个则是燕国的平野伯。
但扪心自问,另外仨,所谓的战功,基本都是对内的,对外的建树很少,钟天朗倒是对燕几次主动出击,打下过一些战果,但那是因为燕人现在没打算大举南下攻乾,而平野伯,则次次在对外甚至是灭国级战役中缴获军功的。
至于屈培骆,楚人都传其有乃父之风。
当一个人,实在是没什么功绩好拿出来吹捧时,只能说他像父亲了;
另外,
他的父亲,大楚柱国屈天南以及屈氏最为精锐的四万青鸾军,则是死在郑凡手中。
虽然楚人常将屈天南的死,对标燕国靖南侯,但不可否认的是,当日在玉盘城下下达杀俘命令的,是平野伯。
至于文采方面,公主知道郑凡著过兵书,连自己的哥哥都曾找来看过,同时,他的文采,不经意间流转而出的才华文字,随随便便几UU小说去,都是绝妙好诗好词,偏偏他还不乐意写,总觉得这个没意思。
反观屈培骆,很喜欢给自己送他做的楚辞,但真的是相形见绌了。
比来比去,
连大楚公主自己都有些纳罕了,
除了国家之见以外,
现在抱着自己的这个男子,居然完全将自己的正牌未来驸马给比了过去。
而国家之见,
熊丽箐觉得自己可以不必理会,
她曾爱慕自己的哥哥,而她的哥哥,现在就代表着大楚;
既然自己的哥哥可以毫不留情地将自己当作朝堂拉拢的工具,去和屈氏联姻;
那她熊丽箐,也能任性地去选择自己以为最好的驸马。
国家,大楚,这些有的没的,她不想去在意,她只是一个女人,一个原本心中就有恨的女人。
而且,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种直觉一直在提醒着自己,错过眼前这个男人,她在未来,必然会后悔的。
这大概就是女人的第六感。
郑伯爷伸手轻轻点了一下公主的鼻尖,
道:
“怎么感觉我就像是猪肉铺子砧板上的肉,你在这儿挑挑拣拣的?”
熊丽箐嘴角露出一抹微笑,道:
“有么?”
“有啊,你的目光,看起来就像是在挑肥的拣瘦的一样。”
就在这时,
寝宫外面传来了屈培骆的声音,
他在吟唱自己的新作。
殊不知,
他的未婚妻,此时正坐在另一个男人的腿上,而那个男人,还是他的杀父仇人。
其实,郑凡心里倒是产生过一些邪恶的念头,那就是抱着公主隔着寝宫的大门,让公主和屈培骆聊聊天;
上辈子作为一个恐怖漫画的作者,郑凡更懂得什么叫真正的人性的扭曲道德的沦丧。
但郑伯爷还是没那么做,
原因很简单,
怂。
当初人公主在范府时,是我为刀俎她为鱼肉,自己大可随便地整,将其当做小丫鬟一样使唤。
但现在,
郑伯爷还真不敢玩儿火,
这种程度的身体接触问题倒是不大,火候自己也能拿捏,但你真要是让她觉得自己在践踏她的尊严玷污她的人格了,信不信人家分分钟对你翻脸?
人在屋檐下,还是低调一些为好。
屈培骆到底在吟唱什么,具体的字儿,郑凡还真没听清楚,因为带着楚地雅言,相当于每个国家的“普通话”。
但大概意思郑凡是听懂了,吟唱的是冬日的雪景,将公主比作洁白的雪,让他迷醉让他神往云云。
郑凡低头看向怀中的女人,问道:
“你喜欢这个调调?”
熊丽箐眨了眨眼,道:“虽说他写得没你好,但他是用心写的,你是随意敷衍的。”
“那你更喜欢哪个?”
“写得好的。”
“乖。”
郑伯爷很满意这个态度。
“你现在是不是很害怕?”熊丽箐开口问道。
“是啊,怕得要死。”
“怕得要死居然还敢偷偷过来看我?”
我他娘的这是意外好不!
老子压根就没想着要过来!
郑凡叹了口气,
道:
“值得。”
是吧,事儿都已经做了,人已经在这儿了,姑娘你都已经抱了,再去纠结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动机和原因,那自己的脑袋岂不是被驴踢了?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喊一声,外面马上就会有人进来将你杀死。”
“信。”
“没意思。”
“你觉得我应该说我不信,然后你才好继续和我掰扯?”
“我觉得,我们之间,没到这一步,我甚至从未想过,你会忽然出现在这座别苑里。”
在一起才几天功夫,
也没发生过超友谊的关系,
哪里能那么快地建立起什么感情?
熊丽箐并不傻,她不属于那种会被男人忽然强烈的雄性气息一熏整个人就七昏八倒的女人。
“放心不下,来看看你,看看我的………猎物。”
“我不喜欢这个词。”
“我挺喜欢。”
郑凡笑了笑,继续道:“说句心里话,我对你没什么感觉。”
“你认为现在你对我说这个,合适么?”
尤其是你的手,还在揉捏着。
“咱们都是成年人,可以说说敞亮话,我对你,确实没有什么感觉,但你并没有让我觉得讨厌,你很聪明,我觉得你待在我身边,我不会反感。
如果等大婚那天,你决定和我走的话,我欠你一个人情,这个人情,除非你自己作死,否则我会让你日后的生活,保留最大的体面。
这就是我能承诺的了,别的,说得再天花乱坠,你不会信,我也就懒得吹了。”
这时,已经吟唱完的屈培骆告辞了,他觉得,公主肯定站在寝宫门后面听完了自己的吟唱,他也对自己今天的表现很是满意。
往回走时,脸上是带着笑意的。
赵公公长舒一口气,本能地想回寝宫去,但犹豫了一下,还是在原地继续站着。
他真的很想问问,那个男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但他又偏偏不敢问。
冬日的风一吹,裤裆凉飕飕的,滋味当真煎熬。
但不想进寝宫破坏那二人的氛围,赵公公也不敢直接离开,他得放哨啊!
作孽啊,
作孽啊。
这几声在心里的感叹,也不晓得是在感叹自己现在的遭遇,还是在感叹先前那位屈氏嫡长子的表现。
自己那玩意儿被自己割了,自己已经做不成男人了;
但先前在内院隔着寝宫门饱含深情吟唱得那位,
赵公公觉得,
比起这样,
自己宁愿不做男人了。
回头,
看了看寝宫门,
赵公公心里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这个问题现在在屋子里因为心神不宁外加屈培骆在时自己小心伪装所以一直没有分出心思。
这个问题就是,
那个男人在下庸城出现过,在这里也出现过,
那么这场大婚,
还能继续进行下去么?
如果继续进行下去的话,
岂不是以后公主嫁进了屈家,自己还得继续放哨?继续担惊受怕?
那如果不能继续下去的话……
赵公公马上惊恐地抖了抖腿,
那自己该去哪儿?
一时间,
赵公公马上有些呼吸急促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
“那,风四娘呢?”
“她和我关系不同,她愿意为我死的,你愿意么?”
因为如果我死了,她可能也会暴毙。
公主沉默了。
“或者,你们可以竞争。”
公主沉默得更厉害了,因为彼此都是女人,所以更为清楚对方的段位,那个女人,近乎全才,自己根本比不过她。
“我,我以后的孩子,是嫡子么?”
孩子?
谁说要和你生孩子了?
老子现在连四娘的副本都没开发完呢!
都怪小天天展现出的天赋,让四娘觉得,等自己二人实力再提升一大截后,再生孩子,孩子就能遗传到更好的体质,这使得郑伯爷其他位置都可以随意,但想生孩子,暂时甭想。
但犹豫了一下,
郑凡觉得有些时候,一些善意的谎言,还是需要撒的,都是为了生活不是。
人家姑娘都和你说孩子的事儿了,你再不解风情也不能直接就地打击啊,真打击过头了,那自己可能真就得交代了。
再说了,先前的“无情”“冷漠”话语,一是让人觉得真实,二则是为了后面做做铺垫,可不是真拽个脸跑这里来耍酷的。
命,
很宝贵的!
“是,嫡子。”
郑伯爷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他会承你的爵位吧?”
郑凡听到这个话,轻笑起来。
“笑什么?”
郑凡将头压低,
将嘴唇凑在了大楚公主的耳边,
先吹了口热气。
大楚公主身子当即缩了缩,
“痒………”
但接下来,
郑凡的这句话,
却让这位大楚公主一下子忘掉了身上的感觉,甚至,模糊掉了自己认为不在意但不可能完全不当一回事的家国之见。
郑伯爷的这句悄悄话是:
“爵位算什么?
皇位,
要不?”
————
————
————
月票和推荐票,要不?
要的。
第二百五十章 演戏
“皇位,要么?”
当听到这一问时,大楚公主的心,忽然颤了一下。
郑伯爷的这句话,可谓是真正的一发入魂。
熊丽箐问自己孩子以后如何,实际上问的,还是她这个“母亲”以后如何。
想要权位么?
想要真正的权柄么?
你是公主,哪怕不嫁入屈氏,你也不可能有母仪天下的这一天,
但,
我给你!
你想要什么,我就许诺给你什么,反正是许诺。
“楚国皇位?”熊丽箐下意识地问道。
郑凡笑着摇摇头。
“燕国皇位?”
“楚国算什么,燕国算什么?
大国,又算什么?
甚至整个东方,又算得了什么?
终有一日,我将率领我麾下铁骑,打下一片浩大的疆土!”
郑伯爷说得掷地有声,铿锵有力。
说白了,
事情既然到了这一步,
已经不是自己想玩玩或者不玩了就脱身当旅游这般简单的了,
这一把,必须得赢,输了的话不是亏本,很大可能会把命给丢掉。
而且,他必须下狠药,下重剂,必须让这位大楚公主心里的天平完全倒向自己,不能给她再摇摆的可能。
因为她每次的摇摆,都相当于现在的自己在生与死两界的徘徊。
“我视靖南侯为兄长,靖南侯视我为传人,靖南侯的儿子,养在我那里,我是他的干爹,说不得,日后靖南军,都得跟我姓郑;
眼下,我的地盘只有雪海关,但未来,我可能接管靖南军,直接控制大半个三晋之地!
我不是什么忠诚良将,我只忠诚于我自己,现在,面对一些人时,我不得不卑躬屈膝,但以后,我肯定会一个一个地将他们拉拽下来,我要坐到一个,仰起头时,再看不见任何人影的位置。
大婚那天,你跟我走;
我许不了你稳定的荣华富贵,也给不了你一个长远的保证;
要么,
我败了,被抄家了,你这个‘正妻’也得被流放,甚至追随我一起上菜市口对着脖子来一刀;
要么,
我胜了,你可以戴上凤冠,你可以母仪天下,你生出的儿子,将继承………继承我的皇位。”
熊丽箐张口欲说什么,
郑伯爷则抢先继续开口道:
“可能,我刚刚说的话,像是在吹牛,也像是在臆想,如同疯言疯语,但你要知道,几年前,我还只是北封郡一座小城里开客栈的小老板;
现在,却能够抱着尊贵的大楚公主对着她畅想未来。
再过个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后,
谁知道呢?
现在,你能有机会对我雪中送炭,这份情谊,我会一直记着的,相信我,等十年二十年后或者等你老了之后,你再回忆现在,你会很庆幸自己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
说不得,
等以后你几个儿子争位时,
你还会骂他们,
争什么争,
你们是兄弟啊,
早知道哀家当年就不跟着你们父皇走了,看你们现在还能争什么!”
“噗哧……”
公主笑了。
郑凡稍微发力,抱紧了她,将脸再度埋到公主秀发之中,深吸了好几口,最后,小声道:
“给自己一个机会,给我一个机会,我经常上战场,身上也经常受伤,你呢,就好好保养身子,养尊处优地过着;
不出意外的话,你以后应该能捞到一个垂帘听政的机会。”
“你啊,越说越没谱了。”
“还有,元宵那天,咱们婚礼举行了之后……”
“咱们的婚礼?”
“屈培骆是个好人,送佛送到西,想来他是愿意的;
总之,元宵之后,你就是我的女人了,别再想你那位哥哥了,我会吃味。”
“这么霸道?”
“对,我就是霸道。”郑凡顿了顿,继续道:“再说了,做我的女人,委屈你了?”
公主没回答。
郑凡伸手,
“啪!”
拍了一下,用了点力,很响。
“你做什么!”
“啪!”
“别闹!”
“啪!”
“疼!”
“说句好听的。”
“郑凡,你别太得寸进尺!”
“呵。”
郑凡直接将公主横抱起,走向寝宫的轻纱大床。
“那今日我就让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得寸进尺。”
这里是皇室别苑又怎么了?
屈培骆刚走又怎么了?
外面一大群屈氏供奉更外围还有上万兵马又怎么了?
郑伯爷抱得很有力,走得也很有力,来到了床边。
熊丽箐看着抱着自己的这个男子的脸,
呼吸一阵急促,
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很认真地道:
“你放我下来。”
“身子,验过了吧?”郑凡问道。
熊丽箐用手敲打着郑凡的胸膛,骂道:
“你这混账!”
“待会儿还会更混账!”
“郑凡,再给我一些时间好么?”
“你说呢!”
“平野伯,等元宵节后可以么?”
“你觉得呢?”
“我没做好准备。”
“这事,什么时候都准备不好。”
“再等等,再等等,我早晚是你的人。”
“感情好,快到晚上了,我还能一直到早上。”
“死鬼,别这样!”
郑凡的动作,停了下来,公主身上的锦衣已经被解开了一半。
随即,
郑凡又亲自帮公主将衣服穿好,示意公主往里面躺一躺,他随后也躺了上去。
公主见郑凡冷静下来了,主动蜷缩到郑凡怀中,枕着郑凡的手臂。
“生气了?”
“没有。”郑伯爷摇摇头。
火候啊,火候。
郑伯爷本就没想着在这里把事儿给办了,而且还是在公主抗拒的情况下。
做到这一步,其实可以了,既展示了自己野性的一面,最后再收手留有余地。
凡事,过犹不及。
郑伯爷也忽然有些同情上辈子看的那些二加一级片的主角们,在这种情况下,还得保持着灵台清明去演戏,确实殊为不易。
两个人躺着,又聊了会儿天,其实也没聊什么,大概,只是让两个躺在一起人不会觉得那么冷清吧。
最后,
郑伯爷下了床,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公主侧着身,躺在床上,问道:
“你会留在这里一直到元宵节?”
“可能会,可能不会,需要安排的事情还有不少,我希望我们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地回去,不想出任何的意外。”
公主听了,点点头,眼里,带着笑意。
“我出去了,还是让那个太监带路是吧。”
郑凡转身,向寝宫门口走去。
如果此时有一个摄像机视角,从郑凡前面拉出一个镜头,顺带通过郑凡脖子的视线注视到公主的那张脸的话,
可以发现,
郑伯爷和公主原本温和微笑的脸,近乎同时地收敛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森寒的平静。
等到郑凡走出寝宫大门后,
躺在床上的公主缓缓地坐了起来,
她一挥手,
一条青蟒缓缓地从床底下探出了脑袋,吐着信子。
楚国有大泽,大泽内有妖兽。
燕国皇室世世代代饲养貔貅,楚国皇室因为早就断绝了火凤的传承,所以一直致力于对大泽妖兽的开发。
这只青蟒,是有灵性的,能够认主。
原本,它是自小陪伴公主长大的,但上次去下庸城逛夜市时,不方便带上它。
而这次回来后,青蟒基本就待在公主的床底下,因为冬日到了,基本都在休眠,甚至连新换过来伺候的宫女太监们都不知道自家主子床铺下有一条大蛇。
公主伸手,
在青蟒的身上轻轻摸了摸,安抚青蟒有些暴躁的情绪。
青蟒慢慢平复下来,开始缓缓地重新缩回大床之下。
公主则手撑着下颚,
自言自语道:
“确实是,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
“怎么这么慢啊。”赵公公看着郑凡沉着脸问道。
“回公公的话,公主对老款式的东珠串子不满意,想要重新挑选一个,为了不耽搁公主的大婚,所以和公主多商议了一会儿。
一些成品的珠串子,可能并不在下庸本家的铺子里,说不得还得去其他郡的分舵那里去派人取货,所以得确定好。
再者,先前虎威将军在院子里唱诵咏雪,公主那会儿一直站在门口听着,不许小人说话了,所以中途耽搁了。”
“知道了知道了,哎,对了,杂家有个妹子,自小跟着杂家受过不少委屈,自然也就没什么首饰之类的物件儿。
这么着吧,你随杂家来,杂家要给我家妹子订点儿银白之物。”
“是,公公。”
二人是一边对话一边走出的内院,周围的屈氏供奉们看见了也就看见了,没再盘查什么。
赵成将郑凡带入到他下职后居住的房间内,其妹妹也在这儿,但赵成一进门,就让自家妹妹去了里间。
随后,
赵成对着郑凡跪伏下来,
“奴才给主子请安,主子福康。”
郑伯爷知道,这是来向自己表忠心来了。也是难为他了,不得不在自己和熊丽箐之间反复横跳。
在椅子上坐下,郑凡看了看跪在地上的赵成,前阵子的少年郎,现在的少年公公。
“恨我么?”
郑凡问道。
“奴才不敢,奴才还得谢谢主子的提携之恩。”
“呵。”
这句话,郑凡是不信的。
“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吧?”
“还请主子明示。”
“不,我不明示,你自己看着办,不过,事成之后,我重重有赏。”
“为主子办事儿是奴才的本分,奴才不敢言赏!”
“该赏还是得赏的。”
郑凡伸手指了指赵成,
道:
“比如,以后可以帮你把那根你自己切掉的那东西,再长回去。”
“……”赵成。
————
今天白天已经更了两章了,晚上就没了,待会儿就睡觉,争取把作息调回来。
第二百五十一章 酒、剑、龙、虎
给公公续鸟,
是个技术活儿,
不同于你手指断了给你续上,那个反而简单了。
据说,当年大夏朝时,对阉人的阉割并没有什么统一的章程,这就导致有些人先天发育不全的也被当作阉人收入宫中,还有一些阉割没阉干净的,比如就割个鸟蛋。
这些人进宫当了太监后,可能是后天营养好了亦或者是有了一些奇遇,比如练了功夫或者修行炼气士法门等等,使得身体得到了近乎于“二次发育”的机会,有些公公就惊讶地发现,自己似乎可以勉强人道了,或者虽说不能进行这个过程,但能跳步勉强出个结果。
大夏朝时最著名的一次内宫之乱,据说祸及天家血统纯正,就是由此为引子开始的。
以史为鉴,
大夏后期以及东方四大国诞生后,对阉人这一职业,都不约而同地进行了极为严苛的审查,同时制定了相当残酷统一的标准。
首先,鸟蛋是必然得割掉的,同时,鸟也得被斩首,而且不能只斩鸟头,得将鸟脖子一同斩下去,彻底杜绝你二次发育的可能。
同时,每隔一段时间,宫内公公们还得排队去“验身”,这时候,如果发现“嘿,你居然又往外长出来了”,那对不起,得挨第二刀,这就叫“刷茬”。
阉割,是个技术活儿,尤其是在时下这个医疗条件下,一个弄不好,就得伤口溃脓,人就没了。
不能割出太短,一来可能得再来一刀,二来容易里头的筋骨往外长翻出去,跟开花肠的效果差不离;
也不能割出太多,那就容易内凹,内凹的后果就是以后蹲下来嘘嘘时,次次都是“孔雀开屏”。
上辈子郑伯爷看电视剧或者看一些文艺作品里,经常看见谁谁谁自宫入宫,看起来狠劲十足,但真的很少有自己割自己的,通常民间会有专门的净身房师傅,手艺好,经验足,活儿做得漂亮,毕竟人家是专门吃这口鸟饭的。
赵成小时候曾被贩卖,在一家净身房当过学徒工,楚国不仅仅是皇宫会用太监,按照制度,楚国的大贵族家族内,也是准许用太监的,所以在楚国,太监是一个很重要的“就业渠道”。
赵成之所以自己对自己下刀,一来是当时条件不允许自己拿着礼金去找手艺信得过的师傅了,二来则是他有经验,对自己的手法有信心。
“呵呵,主子,你你这话就………”
“我不喜欢骗人。”
虽说刚刚才骗了公主。
“再者,我就算是要骗你,也不会用这种方式来骗你,因为这会起反效果,你会觉得,我在拿你当傻子,在逗你玩。
我之所以敢这么说,是因为我能做到,信不信,在你,你是个聪明人。”
赵成跪下来,磕了几个头。
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想相信这件不可能的事,同时心里,也升腾出了些许火热。
一个敢直接将公主抱在怀里的男人,
他,
还有什么不能做到的?
说到底,这是一个有炼气士可以推测国运斩龙脉、有剑圣可以雪海关前一人斩千骑、有蛮族武者在数千铁骑间来回冲撞的世界;
因为他们的存在,
这个世界,就有很多的可能。
当然,郑伯爷真不是在糊弄人家,而是阿铭这次进阶后,确实有了进行初拥的能力。
但是这个能力现在有一些问题,这是阿铭自己说的,原本,他到这个实力等级时,是能够大大方方收几个吸血鬼“徒子徒孙”的,但似乎现在不一样,因为他的实力等于被制衡在这一线,意思就是因为郑凡的原因,使得阿铭的力量只能达到这个阶段的一个恒定值,无法进行往上的波动,也就是无法进行爆种,或者用什么外力以及主观能动性去催发。
而用科学的方式去阐述的话,吸血鬼在进行初拥时,所要做的,其实就是将自己的血液序列给复制下来,再移植给初拥目标。
这也是为什么越是强大的吸血鬼,他的初拥实力也就越强大的原因所在。
但复制自己的血液序列再转移,相当于是将自己原本正常状态下进行了一次拓印,相当于自己和自己较劲,你得靠外物或者强行爆种,才能短时间内获得超越平时你的力量,从而将自己拓印下来再进行转移。
难度,其实一直都在这里,因为无论你多强,你进行初拥时,你都必须比平日的自己要再强一些。
但阿铭没办法爆种,魔王们互相嗑血、研究新药,就是郑伯爷的那只貔貅,都被采集了不知多少次样本,最后得出的结论时,天花板,一直在那里,根本就穿不透,这是令人窒息的屏障。
因为这个屏障,使得魔王们不得不和郑凡一直绑定在一起,但也正因为这个屏障,阿铭根本就没办法去进行完美的初拥。
不完美,就意味着必然有副作用,比如智商崩溃、灵魂消减这一类的,很可能制造出来的,是一只没有理智的怪物,且这个怪物的生存时间也不会太长。
这就牵扯到一个生命完整度的问题,不是说做到百分之七八十依旧可以将就着用,这里头,差一分一毫都不可以,力量是力量,而阿铭所给出的初拥,在生命完整度上连一条蚯蚓都比不过。
但获得吸血鬼初拥时,身上受损的肌体是能够复原的,所以郑伯爷并不觉得自己在欺骗赵成,大不了以后,让他自己选。
“主子,您是要继续留在这里,还是离开?”赵成小心翼翼地问道。
“安排我先离开。”郑凡说道。
其实范家那边的渠道自己也能走,但如果走赵成这边的话,可以更方便一点,他可以以为公主采购为由,让自己离开,以后,也能更方便地回来。
“是,主子,奴才这就去给您安排。”
最终,
郑伯爷跟着一个去周县的采购队伍离开了这座皇室别苑,其实这里不缺粮草,但供应给公主食用的一切都必然得是最新鲜的,所以每天都会有专人去周县采购,早晚各一次。
在周县,郑凡离开了车队,走入了一家客栈,这家客栈背地里其实也是范家的产业,这里,也是范家的一个联络点。
敲门进去后直接对着掌柜的对了暗号,郑凡就被安排进了上等厢房,掌柜的行礼退出。
郑凡吩咐小二给自己打了洗澡水,在浴桶里洗了澡,擦干身子刚找了身衣服换上去,阿铭就带着没头脑和不高兴赶了回来。
“呼……主上,吓死我了。”
阿铭是真的吓到了,原本大家应该是一起从下庸县转移到周县的,结果半路被青鸾军截胡了。
郑伯爷直入皇室别苑不得不拿起了霸道总裁剧本,
阿铭则带着没头脑和不高兴拿起了力夫剧本,
看样子,他们行动也是快,应该是中途就逃了回来。
四娘则是在出下庸时就分开去找薛三安排新的计划了。
“没事儿了,我回来了。”郑凡笑了笑,随即摆摆手,道:“大家都累了,先休息吧。”
“是,主上。”
“是,伯爷。”
这一觉,郑伯爷睡得不是很踏实,不是因为去了一趟皇室别苑见了公主的缘故,而是远离了范家的大床后,他的睡眠质量就开始严重下降。
由奢入俭难啊;
迷迷糊糊,睡了醒,醒了喝口水,喝了水继续睡,周而复始了几次后,天,终于亮了。
周县是个小县城,只能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但其实没什么气象,属于打仗时,都不会正眼瞧的一处地方。
不过,因为大婚的原因,从郢都到皇室别苑的车马队伍,都会经停这里,所以,这座小县城,这阵子倒是呈现出了一股难得的热闹。
早食郑凡没急着吃,洗漱之后,先打开窗户,手撑在窗户边,打量着下方的街道行人。
看了一会儿,
正当郑伯爷打算退回去点根烟然后去找点早食吃时,却意外地看见一个背着剑的男子。
男子走路有点跛,一高一低,剑背在背上,行囊提在手里,另一只手里则拿着一个大饼子,正在一边走一边啃着。
似乎是因为郑凡的目光使得其有所感应,男子停下了脚步。
郑伯爷也是个习武之人,自然清楚当一个人实力越高时,他对外界的感知力也就越为敏感,这种带着刻意倾向地盯着人家看,很容易引起对方的察觉。
但郑伯爷没躲闪,继续站在窗户口,继续看着那个剑客。
剑客抬起头,搜寻到了这边,看见了站在窗户边的郑伯爷。
先是微微皱眉,
随即目露疑惑,
但最后,
陈大侠还是咧开嘴,笑了。
他乡遇故知,喜事儿;
郑伯爷和阿铭说了一声,就自己下了楼,和陈大侠在一起,郑伯爷觉得自己的安全还是能够保证的。
毕竟,陈大侠的人品摆在这儿。
陈大侠在客栈门口等着,见郑凡出来了,陈大侠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郑凡走过去,伸手捶了一下陈大侠的肩膀,道:
“你这笑得也太夸张了。”
“姚师说我得多笑笑,遇到高兴的事时,更得多笑笑,他说人如果变得和剑一样冷冰冰的,那就不是人在御剑了。”
“听起来倒是有些道理,不过那老菜帮子就一张嘴皮会说话,反正春夏秋冬蚕蛹游鱼都能给你整出一篇道理文章出来让你觉得很有道理。
姚师也在这里?”
陈大侠摇摇头,道:“姚师现在是三边总督,他不在这里,我是护送另一个人代表姚师过来送礼的。”
“哦,那就是公差?”
“谈不上的,因为这是帮姚师跑腿罢了,礼也就是一首词,这位即将出嫁的大楚公主,曾拜姚师为师,虽只是名义上的,但师徒名分在这里,所以当师傅的这时候,也得意思一下。”
“嗯。”
姚子詹号称乾国文圣,且一直喜欢游历,交游广阔,四大国里,哪里都少不了他的故交知音。
“那另一个人呢?”郑凡问道。
如果还有另一个人的话,那郑凡就不方便了。
“那位在刚入楚时,因为水土不服病下了,现在还留在那里治病,我就一个人上路过来了。”
“一个人就好,走着,咱也算是好久不见了,我请你吃饭。”
陈大侠没拒绝,他和郑凡的关系在这里。
“其实,本打算这次送礼之后,就北上去雪海关找你的,我知道,晋国剑圣在你那里。”
陈大侠是个剑痴,而剑圣,则是天下剑客的楷模。
如果说当年四大剑客时期,剑圣只是之一的话,那么雪海关一战后,剑圣已经超越了另外三个,俨然自成一位了。
“没问题,到时候咱一起走,我跟你说啊,在雪海关啊,他和老婆孩子就住我隔壁,我和他很熟,帮你引见一下肯定没问题,到时候让他把一些压箱底的本事都拿出来传授给你。”
说着,郑凡就搂着陈大侠的肩膀一起往前走。
今儿个真的是一个好日子,
推开窗透透气居然能碰到他,
郑伯爷现在正是用人之际,这陈大侠简直是把自己完美及时地送来了。
撇开第一次见面,陈大侠差点一剑杀了自己,这之后,陈大侠简直就是自己的及时雨。
郑伯爷最喜欢的,就是和老实人玩耍。
“直觉告诉我,你这么热情,这里又是楚地,你………”
“对啊,我要利用你啊。”
“哦,好。”
“得,就这家吧,应该是这座城里档次最高的一家酒楼了。”
周县就这么大一块地方,这家醉风楼,确实是最大的一家酒楼,但其实醉风楼如果放在下庸的话,就真的不算什么了。
范家喜欢豪奢,却并非毫无用处,四娘就说过,范家的奢靡用度,其实盘活了整个下庸城,下庸城内不知道多少百姓就指着范家的生意过活。
如果范家勤俭持家,不显山不露水,日子过得很是低调的话,那么下庸城就会冷清得和周县差不多。
郑凡理解四娘这些话的意思,大概就相当于后世的货币流通,钱,不是都存着埋在地窖里最好。
这其实和雪海关很相似,下庸城内范家的奢靡,使得大半个下庸城百姓为范家在忙活,而他们获得的银钱,则又基本在下庸城内范家的铺子里消费,钱,又回流到了范家手中。
雪海关的将士待遇是极好的,都是照着靖南军的军饷来发,逢年过节还有额外的福利,但说白了,雪海关东南西北方圆大几十里,连个成气候的城镇都没有,所以这些士卒以及他们的家属领了军饷后还是得在城里伯爵府的产业里消费。
在醉风楼内,郑凡要了一张二楼靠窗户的桌子,和陈大侠面对面地坐下。
菜,是郑伯爷点的,几个特色菜,再加一壶酒。
陈大侠是不懂得场面活儿的,郑伯爷就亲自给他倒酒。
二人轻轻碰了一杯后,
郑伯爷开口问道:
“礼物明儿送去?”
陈大侠摇摇头,道:“在这里交接。”
“哦,在哪儿啊?”
陈大侠眨了眨眼,道:“就在这儿啊,在醉风楼交接。”
说着,
陈大侠又将一根筷子从筷子筒里拿出来,横放在上头,指了指它,
道:
“这就是记号。”
郑伯爷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抖,
道:
“怎么弄得跟番子见面一样。”
番子,就是一系列情报衙门人员的统称。
陈大侠有点点头,道:“来接礼物的,就是凤巢的人啊。”
“……”郑凡。
说着,陈大侠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放在了桌上。
看这信的厚度,应该不仅仅是一首诗那么简单。
郑凡吸了口气,忽然觉得有些好笑,指了指自己,道:
“你怎么不早说?”
你是和楚国的凤巢番子接头,你怎么不早说?
陈大侠有些疑惑地看着郑凡,道:
“你不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郑伯爷有些莫名其妙道。
“我以为你知道我来做什么,所以特意在这里等着我,否则为什么会那么巧,我从你客栈下面走过,你就站在二楼窗户边看我?”
“这,这真的是巧合。”
“我以为,一切都在你掌控之中,所以,我没打算反抗,打算配合的。”
“………”郑伯爷。
郑凡相信,陈大侠说得是真的,人家没打算对自己出剑,甚至人家在看见自己后,走个流程就完了,甚至这封信都已经放在郑凡面前了,里头到底是诗还是其他,你郑凡都可以自己拿走看。
因为陈大侠曾对郑凡发过誓,绝不会对郑凡出剑。
他是乾人,不会帮郑凡杀乾人,但他自己,可以被郑凡俘虏。
郑伯爷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他站起身,
打算先离开这里,别待会儿真和凤巢的人碰上了。
然而,
郑伯爷刚起身,陈大侠先前卸下来放在一侧椅子上的剑,忽然发出了颤鸣。
“怎么着,什么意思,要对我动剑?”郑凡感觉很荒谬。
陈大侠摇摇头,道:
“剑遇良友,自鸣以应。”
意思是剑感知到了“好友”,所以不自觉地发出颤鸣以作呼唤。
郑伯爷不用剑,所以对此了解得不多,直接问道:
“它感应到了谁?”
陈大侠回答道:“这世上能让大部分有灵性的剑都将其引以为友的,还有谁?”
听到这个问题,
郑伯爷脑海中马上浮现出三个字:
造剑师!
此时,客栈外,造剑师陪着一个中年男子走了过来。
中年男子走在前头,造剑师落后半个身位。
“醉风楼,先生,是这家吧?”
“是,就是这家。”
中年男子点点头,
笑道:
“呵呵,我是真的有些迫不及待想看看姚师的新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