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传说中的……一品!
“对方的愚蠢,超出了我们的想象。”
瞎子站在郑凡身边说道。
一个请君入瓮再加愿者上钩的计策,既然已经成了;
那接下来要做的,就应该是豁出一切,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将这上门的鱼饵直接扑杀。
这与大燕摄政王带来的这批手下,能否四品入三品,能否三品入二品,其实没什么关系。
因为对于门内的人而言,
他们为这场“大计”,已经付出了很多。
甭管年纪原本多大,至少他们选择进入门内时,是将他们最好的青春年华给放弃了,把自己弄成沉睡的活死人以延缓阳寿的流逝;
等再苏醒时,其实一个个的,生命已经直接进入了倒计时。
而且这苏醒,还是提前的。
这些在他们那个年代可以开宗立派的人物,放弃了自己的“事业”,巨大的成本,其实早就已经给出。
对于他们而言,
不成功便成仁,已经没什么好顾忌也没什么好舍不得的了。
唯一的机会,就是将大燕的摄政王给杀死,以换取天下重新大乱的那么一丝可能。
换位思考的话,
如果门内的是郑凡与魔王们,
估摸着打双方一照面,就直接所有人出动,甭管实力高低,哪怕是负责扫地的太婆,有一个算一个,一起扑上去,先把人干死把目标完成了再说。
但就是在这种清晰的局面下,
硬是被门内的这群人做成了很可笑的降智表演以及添油战术。
最重要的是,两军交战,接连被斩先锋军,接下来这队伍,就没法带了。
就像是先前四娘对那俩黑袍女人出手以及阿铭对徐氏两兄弟出手时那般,三品高手,失去了战心与勇气后,瞅准一个空隙,就能轻易地取下他们的性命,这就和大军追逃时从后头轻松一刀砍下去就能收获一个人头一个道理。
阵法内那一群人脸上的惊恐神色,也是如此清晰,等到接下来魔王们杀进去后,他们必然一个个的死道友不死贫道。
就比如锦衣亲卫之所以能够用列阵之法搏杀高品强者,那是因为他们愿意主动为了结果而献身,一旦没了这股子精气神,压根就取不得战果。
“不是他们……蠢……是他们太正常……了……”
郑凡现在说话都有些艰难,可又必须得说话。
有时候愚蠢,并不是特殊的,蠢,本就是一种普遍。
历史上,在面对外部威胁时,放下成见合舟共济确实值得赞叹,但往往面对外部威胁内部依旧处于内耗的情况,才是最为普遍的。
门内是一群“高人”,
可正因为都是高人,没有了普通人的稀释,使得这群高人将属于普通人的愚蠢,给更为浓郁地展现出来。
瞎子开口道:
“主上,属下觉得,原本我们所预料的最坏可能,兴许可以避免。”
“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不能……侥幸……全力……以赴……以他们为鉴……”
“是,属下明白了。”
瞎子环顾四周,开口道:
“从现在开始,指挥权,归属于我。”
郑凡勉强地点了一下头,
道:
“听他的。”
梁程、阿铭、樊力全部后退半步:
“属下遵命!”
“四娘,你留下来,看护主上。”
四娘点点头,站到郑凡身后。
“阿力,你是肉。”
樊力挠了挠头,点头。
他早就习惯了当肉。
“阿程,你负责突进。”
“嗯。”梁程点头。
“阿铭,你负责补位。”
“嗯。”阿铭点头。
“建立精神锁链,我负责指挥和控。”
说到这里,
瞎子似乎记起来什么,道:
“三儿,你和四娘一起,保护主上。”
三儿挪步到了郑凡身侧,站好位置。
接下来,
举起双斧的樊力,走在最前头,站在阵法前。
梁程落后樊力半个身位,于侧翼站好。
瞎子站在樊力正后方;
阿铭则在旁边很随意地站着。
瞎子的声音,在所有人脑海中响起:
“我们是有机会的,但我们必须当作没有机会去做,才能争取到那一丝的可能。
主上现在与魔丸合体,为了给我们进阶,正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时间拖得越久,对主上身体的伤害,也就越大。
对方的愚蠢,给我们看到从容的时机,兴许,不用走到那最后一步。
既然决定来了,
就什么都放下了。
既然之前吃饭后,主上说的那番话,大家都点头了,
那就是第二次保证。
我清楚,诸位都是洒脱人,我也明白,诸位此时都心无旁骛。
可约法三章,还是得做好。
所有人,
自现在开始,
收敛自己的天性,
我知道重新获得力量,能让你们很兴奋,可现在,必须压制住这种兴奋。
先前,是最后的狂欢,这无所谓,可眼下,既然有机会,为何不全力以赴?
尤其是你,
阿铭。”
“我知道了。”阿铭的声音在众人心里响起。
“待会儿入阵后,所有人听我指挥,不准有丝毫错漏。里面必然还有其他的二品高手,但无所谓,现在的我们,本就不是普通的二品。
只要我们配合好,
就能在里头掀起一场屠杀,一波杀过去,完全掀翻他们!
他们强是强,但那也只是乌合之众。
注意配合,
不准浪,
不准浪,
不准……浪!”
搁在平时,
瞎子这般啰里啰嗦的,大家伙肯定早就不满了,当然,平时瞎子也不是个喜欢啰嗦的人。
而当下,
魔王们脸上也没丝毫不耐烦之色。
“我现在可以用自己的精神力,强行撑开这个阵法的结界,所以入阵时,会比他们预想中要快很多。
阿程,阿铭,
入阵后进行第一轮搏杀,务必一击致命或者一击重伤。
阿力做好接应准备,接应他们回归喘息。
各就各位,
入阵!”
……
“所以,人家不是来送死的,人家,也不是来破罐子破摔的,人家,有着十足的底气。”
黄郎有些无奈地感慨着,
“可我就是想不通,为何先前的一系列情报,包括乾楚两国无论是凤巢内卫还是银甲卫,都没有发现这一情报。
王府里的诸位先生,竟然是隐藏的二品高手?”
楚皇伸手,整理了一下自己鬓角已经半白的长发,
道: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作为皇帝,管理的艺术,几乎就是他的本能。
所以,楚皇已经看出来了,当外头的形势发生根本性的逆转后,里面,固然还拥有数量更多的战力,可他们根本就没时间与机会,再坐下来,开一场长老级的会议来统一思想。
没有成建制的指挥,也没有自上而下的意志传达……
虽然眼下算是世间战争巅峰强者的团体对决与厮杀,
可本质上和村里为了争夺井口水源的械斗也差不离。
往往不是哪边人多就稳赢,
而是看哪边更狠更团结更不怕死。
一念至此,
楚皇又笑了,
笑得很恣意。
村民械斗,
有趣,有意思。
老天爷待自己不薄,
自己明明是万念俱灰之下走出的那最后一步,心甘情愿地把这一身修为化作福报送予自己的外甥女。
可临了,
又能亲眼目睹这一场戏。
末路的人间帝王,
欣赏着一群世间真正强者的滑稽,倒是很搭配的戏子与看客。
钱婆子开口道:
“他们,进来了。”
酒翁则提起酒壶,
发出一声长叹,
“阵法准备,待得他们……”
“轰!”
阵法,被打开了一个口子。
在很长时间里,瞎子的作用一直体现在智囊方面,许是因为他瞎,所以自然而然地被套上了“狗头军师”的皮,因为这样才符合他的形象。
不过这里头一直有一个客观原因,那就是瞎子的能力,在实力水平不行前,会显得很鸡肋。
在大家都刚入品或者九八七六品时,
樊力可以当猛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梁程体魄坚固,可以冲锋;
阿铭血槽厚,可以扛更多伤害;
三儿可以去行刺,以小换大;
就是四娘,也能去缝合伤口救治伤员。
瞎子的能力,就显得有些受限。
而等到大家实力强大上去后,条件又不一样,手下势力庞大,兵马众多,极少有机会需要去拼命。
但实则,
瞎子的能力,在后期,才是真正的恐怖。
比如,
田无镜说自己对方术只是略懂,
事实上,瞎子也抽空学了学炼气士的法门,纯当是无聊时的打发,就跟樊力也会用斧头挥舞出剑圣的剑意一样。
他说他打开了阵法,
这阵法,
就被打开了。
先前里头的人出来,得经过一阵“滞缓”,像是人从胶质中探出一样,可这次,魔王们进入时,则是一路坦途。
这也就导致原本堵截在阵法第一线的诸多强者,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阿铭化作一道血光,身形窜入人群之中,起手就是一道禁咒:
“禁,死河!”
自阿铭脚下,出现一片血泊,血泊开始蔓延,瞬间化作了水塘一般的大小,且从里头探出一条条手臂,宛若地狱之门洞开,开始疯狂的撕咬与捆缚上方的人群。
群伤性的禁咒消耗本就更大,哪怕是对于现在的阿铭来说,也是不小的负担。
而刚刚打开阵法入口的瞎子,身形被意念力推着进去后,原本空洞的眼眸之中宛若有两团光火正在闪烁。
“精神……风暴!”
又是一道大范围群伤的招式。
同样,对施法者的消耗会很大,因为瞎子面对的不是一群普通人,而是一群强者,强者的意志力比普通人要坚定许多,也更难动摇。
不过,
一记血族禁咒加上瞎子的精神风暴,一个肉身一个精神,可谓是将面前的这群无论是剑客还是炼气士亦或者是武者的强者们给折腾了个不清,毕竟,总有一款适合你,如果两款都适合,那就……
梁程的突入速度也很快,因为同伴为他创造的机会,时间本就很短暂。
他的指甲萦绕着黑色的光泽,恐怖的尸毒宛若具有生命力一般开始兴奋地沸腾。
他不停地对那些被捆缚住的对手进行突击,一击之后,不再停留,转而更为快速地去往下一个目标。
哪怕一击杀不死,残留的尸毒也能让他们痛不欲生。
战场局势很乱,
非常之乱;
不过,
虽然对方是一群乌合之众,但到底个体素质够强。
酒翁的引导之下,阵法的力量终于再度填补了这里的空档,四方大阵的效应开始压制下来,定点捕捉那几道陌生的气息。
又有几个二品强者,自后方加入战局。
另外,外围的一众黑袍者,开始用各自的方式予以还击。
他们先前没有聚队,也没进行演练,所以松松垮垮的组织架构,反而使得他们在一开始时,没有被“一网打尽”,保留了反击的能力。
“吼!”
而这时,
樊力发出一声大吼,
双拳猛地击打地面,
其身上,开始有土黄色的光泽闪烁,以其自身为圆心,形成了一道土黄色的气罩。
在气罩形成的一瞬间,
瞎子落下,顾不得自己精神力的消耗,重新组织起自己的力量去抵消大阵的影响。
阿铭与梁程,
则快速的撤离纷乱的战局,回到樊力身后。
阿铭左半边身子,被打烂了,身躯在复原时,明显产生了阻滞。
他伸手,从自己半壁血肉之中取出了一面八卦镜,丢在了地上,再强行恢复,虽然里面残留的带有净化气息的力量依旧在发出“滋滋滋”的声响,
但最起码,阿铭又获得了完整。
梁程的指甲,断了六根,也正在缓慢重新长出,胸口位置,一道剑痕一道刀痕,十分可怖。
军阵之中常说的在兵海之中洗澡,是针对三品武夫对乌合之众的士卒而言。
想当年熊廷山在锦衣亲卫围攻之下,很快沦落到断臂求生的地步;
而魔王们这次所面对的对手,更不简单。
但他们取得了十分可观的成果,前方的乱局之中,可谓死伤惨重。
接下来,
一些个强者开始趁势攻击,一道道各种属性各种法器的力量,轰打在这土黄色的气罩之上,樊力的身体随之不停地颤抖,但好歹勉励顶住了。
他就不寻思反击了,只是完全被动挨打,给身后同伴提供喘息的时机。
毕竟,
无论阿铭还是梁程,他们持久战斗的能力都很强。
阿铭扭头,看向还在与阵法力量相僵持的瞎子,不由在心里通过心灵锁链道:
“应该让主上进来,先破阵的。”
这个阵法,瞎子说过,既然是起于气运,自然也该用气运去破。
让主上以大燕国运去破,问题不大。
且无论是主上还是瞎子,都对大燕那位皇帝会借国运毫不怀疑。
如果阵法破了,那么瞎子就能腾出更多空余出来主持场面,大家也能打得更为从容。
按照预先的计划,
就是主上和大家一起进来,先破阵,再进品。
只不过门内这帮人的一番操作,让魔王们不得不在阵法外,就提前完成晋级。
梁程的声音传来:
“你得考虑如果主上进来先破阵,主上的身体必然先一步地遭受损伤,在这种情况下万一主上和魔丸合体没办法突破二品该怎么办?
突破了,没办法长久坚持,又该怎么办?”
瞎子的声音传来:
“有好处有坏处,这阵法固然强大,但因为累积的四方气运太过弱小,所以我还能支撑一下,主上在外面,现在看来反而是最保险的。
因为这阵法不仅仅是压制,还能有削品级强压境界的效果。
你们能靠自己的血统和我的支应抵消这种负面效果,
可要是主上一进来就被压制了品级,升不到二品,那咱们就全都不要玩了。”
心灵锁链里,
传来了樊力的怒吼:
“聊乃娘呢!”
樊力庞大的身躯,已经出现一道道龟裂,鲜血自其中渗出。
“再来一次!先杀轰气罩的那批人,他们最有勇气,先解决他们!”
瞎子喊道。
下一刻,
瞎子泛白的眼眶向上看去,强行再度撑开阵法空隙,为同伴打开活动空间;
阿铭与梁程再度突进,
樊力则顺势收回防御,
蜷曲身子蹲起,一边继续承受外部的打击一边趁着这个机会恢复气力。
又是一通厮杀之下,
阿铭斩一名二品强者,杀掉四个三品;
梁程斩杀一名二品强者,杀掉三个三品。
毕竟,
对于魔王们而言,
要么别让他们晋级,
一旦晋级,
那就是同阶近乎无敌。
因为他们的战斗经验、力量使用、血统威力,全都是现成的。
普通的二品强者,哪怕借用了二品之力,在他们面前,也很难坚持多久。
“回收!”
瞎子喊道。
阿铭快速收回,梁程紧随其后,
蜷曲着的樊力再度站起身,双臂张开,再度拉出土黄色气罩。
这一次,
阿铭身上出现了好几个窟窿,可这窟窿,一时半会儿竟然没办法复原过来。
而梁程的半张脸,面皮不知道被什么烫去,露出了骨骼,其后背位置,更是有一道巨大的口子,煞气也出现了紊乱的迹象。
不过,先前在外头一阵厮杀,再加上进入阵法后的两次突进,门内的这群老鼠,已然损伤过半。
这会儿,甚至连主动攻击都做不到了,只是下意识的开始团聚在一起。
“正阳罡气对他们伤害更大。”
“用纯正的炼气士术法引阳火可以压制他们!”
“酒翁,阵法为何没有对他们有影响?”
钱婆子与酒翁,此时已经离开了高台,他们负责主持阵法的现阶段运转,也就是说,是他们两个现在正借助阵法与瞎子进行角力。
其实,眼下优势还是在门内这边,但奈何本该继续攻击的势头,不得已之下停滞住了,因为对方第二次突进时,被斩杀的强者就是先前打那土黄色气罩最出力最靠前的那一批。
而第一批,其实也是下意识地堵阵法大门的那一批,损失最大。
对付这帮乌合之众,就得用对付乌合之众的办法,把上得了台面的先干掉,接下来剩下一群上不得台面的时,就好对付了。
阿铭开始尽可能地快速恢复,
梁程也在用煞气疗伤,
樊力这次倒是轻松了不少,对面那群人,只剩下喊,却没几个敢上来真的攻了。
其实,瞎子的节奏本就很简单,尽可能地发挥出魔王的特性;
上去就先大招,然后迅速回来,回血回蓝再等cd。
黄郎目光无比焦急,
因为他已经预感到,这场对决,即将被对方完成颠覆。
只需要对方再来一次先前那样的突袭,再斩杀一批人,剩下的人,很可能就做鸟兽散。
哪怕寿元所剩无几,
可依旧没几个人愿意现在就死,他们很可能选择用余下的可怜寿元,再去世俗走走看看,收徒做做传承什么的。
这是人的本性,
而往往越是站在高位的人,越是惜命!
钱婆子与酒翁面色泛白,和那个瞎子在拼力,可就是无法完成对那个瞎子的压制,那个瞎子的力量,似乎无穷无尽一般。
而当那土黄色的气罩内,那先前两个“杀神”再度缓缓站起时,所有人都清楚,下一轮的突击,即将展开。
黄郎不再犹豫,
掏出一把匕首,
跪伏下来,将匕首抵在自己脖颈处,
喊道:
“既然如此,那我就在此先了断自己,也好过待会儿受辱,也不枉费我这些年,做了这么久的美梦!
我一死,大家也就能就此了散,安排耽搁了这么久的余生后世了!”
他不是在求死,
他是在逼迫。
他知道自己的重要,其他人也知道。
所以,
他在用这种方式,强行逼出隐藏的强者,如果……还有的话。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这种法子,倒是和外头另一个也被手下称呼为“主上”的,很是相似。
但奈何,
他梦中的帮手,并未出现。
所以,才导致此时的他,只能坐在高台上,与自我选择放逐的楚皇,一直聊天下棋。
试想一下,
若是此时在其身边,
谢玉安、天天等既定之中的魔王都在,有中枢指挥有带头冲的猛将;
莫说他手下自己,再配合这群门内的人组织起来,他的话语度更高一些,莫说燕国了,就是郑凡带着一群二品魔王打过来,他们也能从容应对。
只可惜,
一切的一切,都被提早打破。
打破不要命,至少还能捡漏,重新进行弥合与休整;
问题就在这个“提早”俩字上,
一个“提早”,抹杀了所有,你连调整都没余地可以调整,直接将这位“主上”,变成了一个“光杆大帅”。
这一刻,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黄郎身上,因为大家伙都清楚,如果他死了,就什么都结束了。
大家甚至不用再继续留在这里,更别提继续厮杀了。
楚皇则在此时慢慢地挪开视线,
看向了茗寨最深处的一个位置,
那里,
有一座土丘,
那是茗寨正中央的位置。
如果门内的人,还想着提振士气与翻盘,那么,此时就必须得有真正的强者,现身。
但很快,
楚皇又笑了,
他能理解,若是有,为何那位不现身,或者说,叫不急着现身。
因为,没必要,也不必急切。
若是真有传说中的一品存在,
不出意外,
他应该可以碾压这一切;
所以,下面的人,死再多,他也无所谓的,甚至可以纯当看戏,这就像是皇帝看受灾折子一样,上面的伤亡数字,看多了,也就很难有什么触动了,只关心灾情会不会导致流寇与反贼的出现,从而动摇到自己的统治根基。
不过,如果黄郎以死相逼……
楚皇清楚,这个年轻人,心里一直有一股子郁气,很深很重的郁气。
而就在这时,
那一座土丘,
开始了颤抖,
随即,
一口棺材,破土而出!
刹那间,
整个茗寨都开始了颤抖,恐怖的威压,直接降临!
这力量,
这气息,
这威势……
余下门内众人,当即面露喜色:
“门主么?是门主么?”
“他出来了!”
“果然,还有真正的强者在沉睡!”
这时候,
没人去抱怨他为何不早点现身;
一是没这个空,二是,他们清楚地知道自己,没这个资格。
“为何这般心急呢,少一些人分一杯羹,不是更好么?”
棺材内传来亦阴亦阳的声音,
随即,
棺材盖悬浮而起,
一身穿白色长裙面容白皙的男子,从里面缓缓地坐起身。
当其睁开眼时,
近乎实质性的威压,倾泻而出!
他就像是一轮太阳,凭空出现,二品强者向天借力,而他,似乎自己,就是那一小方天地!
一品,
这绝对是一品的境界!
樊力身后,
先前已经准备再开始下一轮突击的阿铭,摇了摇头,道:“狗血。”
梁程则道:
“还真让这群蠢货,把添油战术玩儿成了。”
支撑着土黄色气罩的樊力,
则骂道:
“馹你仙人板板!”
瞎子则有些无奈,
回头,
看向阵法之外的方向。
棺材内的那个阴阳人,他的出现,不仅让余下的门内众人信心大增,士气大振,同时,他本身的实力,也足以在顷刻间,改变战局。
在大部分人的心中,
这场一波三折诡异至极又血腥至极的厮杀,
终于要画上句号了。
棺材内,
男子的目光落在黄郎身上,
道:
“别急,我这不是起身了么?”
男子双手抓在棺材边缘,
当其站起身时,
怕是不仅这茗寨,
恐怕连这四周沼泽之地,都得随之发颤。
然而,
就在这时,
就在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于这口棺材上时,
棺材的边缘位置,
出现了一道极不和谐的小小身影。
没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
也没人预料到他会出现在那里,
但总之,
他出现了,
不仅出手,
他还将手里的一把黑色的匕首,
以一种极为和谐极为顺滑的方式,
捅入了男子的胸口之中。
并附言:
“乖,给爷接着躺。”
————
晚上还有,两点左右吧,我尽量快一些。
第九十一章 魔主!
此时,
阵法外,
郑凡身侧,
原本一直站在那里,警惕地目视前方保护主上的薛三。
下面那根棍儿,
裂了个口子,
发出“噗”的声响,
随即气息外泄,开始漏气,
整个人也随之干瘪,化作一张皮,叠落在了原地。
而无论是坐在那里的郑凡,
还是站在郑凡身后手里拿着一串银针正在织衣服的四娘,
脸上没有丝毫吃惊。
显然,
他们早就知道薛三不在这里。
否则,
无法解释看见其他人一个个晋级了,他却能无动于衷这件事,也就是欺负门内的那帮人,对这种“晋级方式”是完全陌生也是一无所知。
毕竟,每次晋级,三爷都是最热切的一个。
“好像……可以了……”
郑凡说道。
“是的,主上,三儿成功了。”
四娘放下了手中的针线,轻轻地伸手,搂住主上的脖子。
这张人皮傀儡,比四娘随手编织起来的,要细腻完备得多得多,也是付出了不少的心思与代价才做出来的。
其实,
对于一个刺客而言,
最好的潜伏不是你的隐匿能力有多强你的身法有多好,
而是你要刺杀的对手,
认为你在那个地方站着……
门内有二品强者,
这是肯定的,毋庸置疑的,必然的。
但……门内是否有传说中的一品强者,一品强者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到底拥有怎样的力量,郑凡不知道,也无法查出属于它的文献与记载。
不过,战略上可以蔑视对手,战术上,必须要重视。
所以,
从一开始面对站在阵法之外的徐氏三兄弟时,
真正的薛三,已经潜伏进阵法内了。
作为一个刺客,一个真正意义上毫不夸张的绝对顶尖刺客,要是连一个阵法都潜不进去,那也真是太丢人了。
当然,
刺出这一匕的三爷,
自然不是四品的三爷,
也不是三品的三爷,
而是货真价实的……二品三爷。
虽然三爷很早人就不在郑凡身边,
但,
瞎子、阿铭他们跪伏在郑凡脚下,被郑凡用乌崖“赐礼”,宛若大僧开光的仪式,
本就不是魔王进阶的必要方式。
在那之前十多年里这么多次进阶过程中,
又有哪次是这样的呢?
这次之所以加了这个仪式,
当然可以说是为了“迷惑”门内的众人,
但更主要的原因,还是为了这一战所特意营造出的美感。
简而言之,
就是魔王们很默契地配合着主上,进行着属于事儿逼的仪式。
所以,
三爷是否会进阶,
只取决于郑凡的心意。
哪怕三爷眼下位于天涯海角,主上想到了他,念到了他的好,他也能进阶。
难的是,
三爷在阵法内,
一边悄无声息地潜藏着,
一边还要承受一轮又一轮进阶所带来的难以描述且剧烈的快感冲撞。
抿着唇,
咬着牙,
不仅不能叫出来,
还得抑制住自身的气息波动。
这,
才是最困难的一点。
好在,
三爷承受住了。
他的潜伏,
本就是为了刺出那一匕;
而那把匕首,则是三爷近五年来,辛辛苦苦的真正结晶。
很难想像,甚至连三爷自己都不清楚,那把匕首里,到底淬了多少恐怖的毒素,以及镶嵌着尝试了不知多少次才成功的微小阵法。
这把匕首,要是流传出去,绝对能成为千百年岁月长河里,每个刺客眼中的……神器。
再配合,
三爷的二品实力。
终于,
在最恰当的时候出现在了最恰当的位置给最恰当的人送去了最为恰当的真挚问候。
二品的人,
面对一品强者,几乎是毫无胜算的。
你需要向外别借,而他,则是从自己屋内拿,这是天与地的差别,不是一个概念的存在。
可对于一个刺客而言,
若是无法越阶完成刺杀,
那刺客的存在,
还有什么意义?
境界比你高的话,那直接明明白白地正面对决不就好了么?
刺杀,刺杀,
之所以要用到刺杀以及刺杀所存在的意义,
不就是为了在关键时刻,以一种极高的性价比,了结掉对手么?
这是魔王们和主上一起,最开始就布置下的安排。
薛三这个刺客,你要他在正面战场上,他很难发挥特别大的作用。
没樊力能扛,
也没阿铭能复原,
没瞎子能控,
也没梁程那般硬。
所以,
薛三打一开始的任务就是……藏着;
如果门内真的有一品强者,
那就去刺了他!
三爷,
完成了主上和魔王组织交给他的任务。
他确信,
自己的刺杀目标,
没救了。
三爷蹬起那小短腿儿,
自悬浮着的棺材边缘倒飞下来,
完成了一个极为优雅的跳水动作。
没有什么其他可能,
没有分身,
没有替死,
甚至,
也不可能学当年奉新城内搞事情的道人最后还能留下一张纸作为最后的载体。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这些七零八碎的狗血。
因为,
无法确认这一点的话,
三爷的匕首,是不会刺出来的。
既然刺了,
目标,
必死!
哪怕,你是一品大能,哪怕,你最后出场,哪怕,你众所期待!
再多的哪怕,
在这一击之下,
躺吧!
一瞬间,
这种压抑的氛围,持续了许久。
首先,是薛三的刺杀,让门内所有人,心下一惊。
随后,
则是众人的不敢置信,他们本能地认为,一品强者,很可能就是门主的这位神秘存在,不应该就这样,死了吧?
可渐渐的,
伴随着棺材内将起身未来得及完全起身的身穿着长裙的男子,
发出一声惊天怒吼,
随即身体开始溃脓化作腥臭的血水,
其气息,
也在顷刻间被完全湮灭,再难寻丝毫先前惊天动地的痕迹,
门内众人,
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他们的一品大援,
还没出棺材,
就彻底躺进棺材里去了!
钱婆子愣住了,酒翁愣住了,那些站在樊力等人前方的强者们,也愣住了;
黄郎,
甚至忘记了自己杀死自己。
这或许是,
苍天之下,千百年来,所发生过的,最大的一个玩笑吧?
“呵……”
楚皇最先从惊愕之中缓过神来,
然后,
他忍不住笑了。
这一刻,
什么大楚危亡,
什么熊氏天下,
都无所谓了,
他就是想笑,想开心的笑,且控制不住这种情绪的蔓延,更不愿意去控制。
“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樊力的土黄色气罩后面,
阿铭笑得胸口的几个洞不停地在扭曲,
“可以,可以啊!”
梁程这头僵尸,也笑出了声。
瞎子则是在心里发出一阵长叹,
得亏自家主上是一个禁止任何翻车立旗的人,
所以任何可能出现的颠覆,都会被提前做安排以方便扼杀!
小到,早年杀一个人,必然要先补刀,再摸尸体。
大到如今,神秘从未出现过的一品强者,也得提前给他挖好个坑。
对比下来,
直接把门内的这帮家伙,爆成了渣!
谨慎小心,不可怕,可怕的是,一辈子,哪怕坐上了王同时也是一众魔王的主上,依旧初心不改。
仍然在支撑着气罩的樊力,
则是大吼了一声:
“三爷牛逼!”
……
结束了,
结束了。
茗寨内的气氛,瞬间跌落到了谷底。
这帮还剩下的高手们,就像是早年的乾军,失去了战意之后,直接就不成威胁了。
他们已经没有勇气,再在这里坚持战斗下去了。
大燕,就拿了天下吧。
他们,就不要再奢求什么大夏国运再起反补给他们的气运以及磅礴寿元了。
没了,
都没了,
赌输了,
把自己,赌成了一个笑话。
或许,照着这种趋势发展下去,
没多久,
天下江湖,将出现一批神秘高手,或许是某家某派相传早就故去的老祖忽然回归传承断代的功法;
亦或者是某个小乞儿,被一个老乞丐抓住手腕,告诉他:你骨骼惊奇,我将传你神功。
江湖,可能会多出更多的小插曲,十年二十年后,又会因此多出很多串联而起的新故事,供茶楼酒舍以更多的谈资。
……
“不对……”
坐在阵法外的郑凡,忽然开口。
搂着自家男人,甚至隐有泪痕的四娘,忽然诧异道:
“主上,怎么了?”
“四娘……你刚说棺材里的那个人……穿着的……是裙子?”
“是啊。”
阵法的存在,确实有隔绝的效果,但那是气息上的隔绝,而非视线上的。
事实上,对于上点档次的阵法而言,视线上是否做到隔绝,根本就毫无意义。
所以,虽然隔着阵法,可四娘,是能够清晰的看见里面的情景的,魔王的感官,本就比普通强者,还要强出一大截。
至于郑凡,虽说现在身体条件严重受限,哪怕他是二品……可连动都不能动,又如何能看得……更远?
但这不打紧,因为四娘会帮他口述里面正在发生的情景。
外加,
先前那位一品强者悬棺而出,其威势,堪比言出法随,他说话的声音,连阵法,都无法过滤,清清楚楚地传遍四方。
郑凡,自然能被动地听得很清楚。
他听到那位一品强者说话的声音,不阴不阳,简称……很娘。
他听到四娘对其的描述,是自棺中浮出,身穿白色长裙。
郑凡开口道:“还……还有一个……还有一个……”
四娘有些惊愕地看着主上,问道:
“主上,还有什么?”
“还有……还有一个……还有一个一品……”
“为,为什么?”
郑凡的眼里,开始布上血丝,
神情,
有些激动,
可偏偏他此时的状态,
又不能尽可能畅快地进行言语上的表达,可他要说出的话,十分紧要。
该失意的,正在失意;
要得意的,正在得意;
唯独一个坐在阵法外,身体几乎瘫软的王爷,预感到了一股不妙的气息。
“陪葬……陪葬……陪葬!”
四娘有些惊慌地抬起头,
看向阵法内的茗寨。
郑凡继续道:
“晋风……晋风……晋风!”
一个一品强者,
明明是个男人,
却着白色长裙下葬,言谈举止,甚为妩媚!
为何,
为何,
为何?
因为,
他有一个……深爱的男人。
晋地的风,吹了那么久,其实早就吹明白了一切。
顷刻间,
就在阵法内,
就在那茗寨内,
就在那先前冒出一口盛装着一名一品强者棺材的土丘内,
再度,
悬浮而出了一口,
新的棺材!
这是一口,龙棺!
九条龙,
盘蜷在棺身周围,宛若朝圣!
而当这一口棺材出现时,
比之先前,
更为恐怖数倍的威压,倾轧而下!
在场,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其所吸引住,无论哪一方,眼里都是满满的不敢置信。
已经完成了刺杀,优雅落地的三爷,
看着面前出现的这口棺材,
嘴唇开始颤抖,面色开始泛白:
“怎么……怎么会……还……还有一个!!!”
“哐当!”
棺材盖,
落下。
竖放着的棺材内,
可以说站着,也可以说靠着,更可以说是躺着,
躺着一个人,
这个人,
身着金色的龙袍,
头戴旒冕。
哪怕其闭着眼,
但在棺材盖被掀开的那一刹那,
令人震慑的威势,宛若实质!
这不仅仅是实力上的威压,里面,更有其他!
楚皇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一位,
那是皇帝的威压,是天子的威压,凌驾且融合于一品之中,比先前那位,更为恐怖!
楚皇不敢置信地喃喃道:
“大夏……天子。”
黄郎在此时发出大笑:
“哈哈哈哈哈,还有一位,还有一位,还有一位!”
此时,
黄郎只觉得自己气血上涌,
然后很快,
他就发现自己确实是在气血上涌,
因为,
鲜血,
自其眼耳口鼻处,被抽取出来,飞向了那口棺材。
黄郎整个人,开始快速的衰老。
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已经褶皱起来的双手,
“不,不,不!!!!!!!!”
他宁愿死,
也不愿意相信这一切,
他宁愿相信自己这辈子所做的梦,都是假的,也不愿意相信,这辈子的梦,都是替别人在做!
连梦,
他都没有自主选择的余地!
“不,不,不!!!!!!!!”
黄郎不停地哀嚎着,
可他的哀嚎,
却无法在此时起到丝毫的作用。
楚皇看着身前的黄郎,
原本,他给其取名黄郎黄郎,在楚地方言里,就像是黄啦……黄啦;
原意是调侃其在做那无用功,做那无用梦;
谁晓得,
这不是一语成谶,事实,比楚皇所想象的,还要更为悲观。
他是嫡系大夏皇族的遗脉,
但他,
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主上,
他的作用,
只是在关键时刻,
将自己的精血献给真正的大夏天子,以将其唤醒!
在天天的梦里,
那时已经背离大燕,亲手杀死陈仙霸近乎无法无天戾气滔滔的天天,
在听到身后“那人”的话时,
竟有一种“威严”与“恐惧”感,
很显然,
哪怕再给黄郎十年时间,他也不可能做到那种程度。
更别提,
谢玉安、赵牧勾、镇北王爷的那个蛮人小舅子,会对一个仅仅是法理上推出的傀儡,言听计从了。
毕竟那时的他们,可是三个国家的……君主。
除非,
除非预言中的“主上”,
他本就是天子,
本就是某一代“驾崩”被封印着的正统大夏天子!
是了,
也就只有真正的大夏天子,才会不遗余力,在数百年前,就布下这个局,立下这道门,成为真正的神秘门主。
是了,
也就只有真正的大夏天子,
才能有资格,
向燕、楚、晋,去完成诅咒!
因为三侯的祖先,都曾发誓,永远效忠大夏天子,却最终,自立建国。
也就只有真正的大夏天子,
才能调动那些预言中已经成长起来的魔王,
去将这诸夏,
再度统一!
天子,
天子,
真正的天子!
伴随着大夏天子吸收了黄郎的精血,
其气息,
正在不断地继续攀升,
天地之间,
唯我独尊的存在,
将要睁眼。
他,
正在苏醒,正在复苏,这需要一个过程,可这个过程,并不会很长。
距离他最近的薛三,宛若发了疯一样,奔袭了过去,但就在靠近其的瞬间,被直接掀翻,落地,吐血。
对方显然已经有了本能的防御,
自成世界之下,
已落于明面上的他,
连近身,都做不到了。
大夏天子还没睁开眼,
但他的声音,
却已经传出:
“等我,等我替你报仇。”
很显然,
这话是对先前被薛三一击致命的那位一品强者说的。
真正的晋风,
是一种纯粹,
一种超越了**、性别达到了真正物外精气神的勾连。
能让一个一品强者,发自内心的爱慕,且愿意,着长裙陪葬,
这样的存在,
到底有多恐怖,
当这位大夏天子,
彻底苏醒之时,
又有谁,
能够阻拦得了他?
魔王的出现,更改了预言,但即使是魔王们也没料到,预言的本质,竟然是这般的恐怖。
门内剩余的强者们,集体跪伏了下来:
“拜见大夏天子,吾皇万岁!”
“拜见大夏天子,吾皇万岁!”
他们,本都是属于他们自己那个时代的江湖强者,他们本已拥有了笑傲江湖的能力,可现在,他们却本能地对即将苏醒的真正门主,顶礼膜拜!
天子,
拯救了他们,
是的,
拯救了他们!
不过,
和那些人的感激涕零不同,
樊力收回了气罩,
瞎子停止了对四方阵法的抵制,
阿铭与梁程,面色平静。
他们没有气急败坏,
也没有无比失落,
只是有一些,
淡淡的……哀伤。
……
阵法外,
站在主上身后的四娘,眼泪终于止不住,滴淌了下来。
“哭什么……孩儿……他娘……”
“孩儿他爹……”
四娘回应了这个称谓。
从主上,到夫君,再到孩儿他爹,比起其他魔王,四娘与郑凡之间的羁绊,更有层次也更细腻。
“莫哭……”
郑凡说道,
“你若没走……照顾好儿子……你若走了……你我依旧携手……
孩儿他娘……
两世为人……
我都没想到……也没敢奢望……能拥有……你这样的女人……
拥有你……
像是做梦……做梦一样……呵呵……”
说完这些,
郑凡目光一凝,
虽然此时,他依旧身体瘫软,
可他周身的气质,
却陡然发生了改变。
猛虎,
就算卧榻,
也依旧有虎威!
他是郑凡,
是魔王们的主上,
同时,
也是大燕的……摄政王!
郑凡扭过头,
看向四娘,
道:
“动手吧,孩儿他娘,这本就是,预料到的情况罢了。”
四娘没有婆婆妈妈,
而是擦去眼角的泪痕,
点头。
为何最开始,
郑凡打算与魔王们一起往里冲?
又,
为什么敢冲?
为何能够在见到徐刚芸姑那类人时,瞎子会说出,既然他们想要快乐加倍,何乐而不为?
为何瞎子在进阵法前,
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不要浪。
提醒说,我们还有机会。
为什么,
瞎子会特意让四娘,留在阵法外,陪着主上。
仅仅是因为,
四娘是主上的女人,照顾主上,成习惯了么?
一切的一切,
是因为……
四娘取出了一套银针,拿捏在手中,开始一根根地,刺入自己男人的身体。
当年,
灭蛮族王庭一战,
卧病在床的镇北王,就是用这种方式,获得了“健康”,与田无镜一起,率镇北军铁骑,完成数百年来,镇北侯府李家与整个大燕共同的心愿;
马踏王庭!
而后不久,
镇北王李梁亭,药石无力,与世长辞。
眼下,
四娘正在对主上做的,就是李梁亭当初所选择的,一样的事。
与魔丸合体,
主上行动艰难,身体负荷很大。
但只要战事结束,
解除合体之后,魔王们的境界,自然会随之回落,而主上的身体,还能再修养回来。
可一旦用这银针刺穴,强行催发出体内所有机能,是有机会,将主上现在二品的境界,再尝试往上提一把!
但这代价,
就是结束后,主上的性命,也将像镇北王李梁亭当初那样,步入无法更迭的终结。
连带着,
魔王们,
也有可能随主上而去。
所以,
在一开始时,
大家伙其实就已经商量到了这个情况,
所以,
郑凡才会在进阵动手前,
对着所有魔王,
说了那么一通话。
什么叫逆鳞,
逆鳞就是你动我闺女,
我必豁出一切,灭你全家!
这豁出去的一切,包括我自己的命!
因为很可能会带着魔王们一起走,所以,郑凡才会反复啰嗦与确认:
你们是否都愿意?
答案,
是肯定的。
此时,
伴随着银针不断刺入体内,
郑凡喉咙里,
发出了一声低吼,
其视线,开始捕捉到阵法内茗寨深处的那口龙棺,以及棺内站着的那个即将苏醒身着龙袍的……大夏天子。
“孤……还没造反呢!
在孤还没造反的前提下,
这天下,
就是大燕的天下!就是黑龙旗的天下!
是先帝,是靖南王,是镇北王,是孤,一起打下的天下!
这天下,
有且只能有一个天子,
那就是,
燕天子!”
郑凡缓缓地站起身,
他的声音,
开始传递四方:
“大燕摄政王郑凡在此。
小小前朝遗民,竟敢在本王面前称帝;
放肆!”
第九十二章 大燕国运!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郑凡对这“大燕”,无论是自心底还是在口头上,归属感真的缺缺。
当年在翠柳堡当守备时,主动南下挑衅,那是瞅准了大燕将要动兵的前兆,为自己争取政治资本,力争当一个榜样与典型,说白了,这是政治投机。
钟天朗率军深入大燕边境过翠柳堡之下时,郑凡还特意给他指错路,来了一招祸水东引,死道友不死贫道。
一入盛乐城,手底下有了这个摊子后,立马就开始进行以“造反”为目的的长远规划且开始逐步实施,一副被迫害妄想症的模样。
那会儿,
这大燕和大乾、大楚、大晋,其实没什么区别。
他郑凡,
也和之后的那个冉岷,也没什么区别。
无非是我苏醒时,就正好在燕国地北封郡罢了。
开局在哪儿,就按照当地的模式走,反正都是要瞅准机会往上爬的,身边又有七个魔王的帮助,在哪儿都不可能混得太差,最起码,起步阶段能很顺溜。
在大燕,是从校尉到守备,拉拢落魄皇子后,走军事崛起路线。
若是在大乾,那就更简单,练字背诗,先炒作扬名,再科举进阶,走文骚的路线获得第一桶金。
一边往上爬的同时一边尽可能地避免去三边“镀金”,不要和燕人提前对上;
到最后,
说不得陈仙霸大破乾国与江北之际,在江南布置好一切接收赵牧勾的不是他李寻道而是他郑忠义。
若是在三晋之地,就早早地去投奔某一家,冒头之后认义子,再勾搭过来人闺女成为女婿,当个封臣,闲来打打野人练练私兵,
保不齐还没等他司徒雷弑父,他郑徒雷就先把老丈人干掉上位。
当然,面对靖南王与镇北王所率的大燕精锐铁骑压境时,立马先称帝再去国号当个国主以待风云再起。
若是在大楚,难度大一些,不过也不是不好办,找个落魄贵族子弟,杀了代替,先把入场券拿到手,至于接下来是高举贵族精英主义还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大旗,看风向呗。
好比戏台上的戏子唱戏,
唱什么本子就扮什么相,
所求一样,
看官打赏。
但至于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瞎子鼓动造反时,不再那般“理所当然”,不再那般“顺理成章”,而是得借助于“朝廷先迫害了咱们”“皇帝先对咱们动手”“我们要做好保护自己的准备”这些说辞理由的呢?
因为无法否认的是,
眼下这大燕国,
不仅仅是姬家的大燕,也不是南北二王的大燕,也是他郑凡的大燕。
他的存在,已经为这个国家,开辟了一个中央王朝的雏形与时代。
回眸一看,
那些尚黑普遍着黑甲的骑士,无论是否是自己的嫡系,他们都极为兴奋且忠诚地在他郑的指令下,策马冲锋。
那一面在风中一直飘扬的黑色龙旗,
看久了,
也就看顺眼了,
也就……懒得换了。
“大燕忠良”,本是郑凡喜欢拿出来自嘲的一个自称;
可偏偏,
他却做得比大燕史上任何忠良做得都多,光论战功与功绩,曾经的南北二王,都得被他摄政王甩在身后。
我若反了,
那另当别论;
可我还没反呢,
你就敢先蹦出来被顶礼膜拜成九五至尊,
怎么,
真当我郑凡是吃白饭的么?
这是一种很朴素的观念,也是一种这么多年来,潜移默化的代入。
隆隆的铁蹄,时刻在耳畔边回响,这声音,听得踏实,也睡得香。
不存在什么为了强行拉扯理由所以才硬要编造出个什么理由的逻辑,
只是简单的看你不爽,
结果你现在让我更加不爽的情绪叠进。
我本就是做好将你们一网打尽灭你全门的打算来的,
如今,
我只是按照我的计划这般地做。
茗寨内,
大夏天子,正逐渐苏醒。
也不晓得他到底是哪一代的皇帝,毕竟,关于大夏的记载,最早的三侯那里一直讳莫如深,大夏灭了,三侯建国,任你怎么解释,都带着一种立不住跟脚的欠虚;
就是孟寿,其修史也只不过是把四大国史给编纂修订了一轮,至于更为遥远的大夏,他今生也难以企及。
不过,
这位大夏天子到底在史书上有什么名号,
他与他相好的在棺中沉睡是以一种类似融合了僵尸与炼气士的法子在修行追求传说中的一品境界,
还是他本就是一品之境自我封印尘封到了如今等天下格局变化,顺应天意再起;
大夏为何会灭亡,
三侯当年为何会坐视大夏的崩塌而无动于衷,
这些的,
那些的,
都不重要了。
眼下清晰的就是,
茗寨内的这位大夏天子,
和茗寨外的那位大燕摄政王,
在今日,
要么,只活下来一个……
要么,
同归于尽!
可以预感到,
棺材内的这位,距离睁眼,已经很近很近了。
门内剩余的这些强者,全都聚拢向棺材所在的位置,开始为其护法。
而吐血的三爷,则捂着胸口顺势后撤,大家在这一过程中,倒是没有发生什么冲突,也没人出手阻拦薛三的退离。
对于他们而言,
只要等这位门主,这位天子,完成苏醒,那么今日的一切,就能乾坤再定。
薛三默默地站回了魔王们所在的位置,坐到了樊力的肩膀上。
樊力盘膝坐在地上,早就撤去了一切防御。
他侧过头,看了看坐在自己肩上的薛三。
“怎么,先前喊爷牛逼的是你;
现在嫌弃肩上坐着的是我而不是她了?”
樊力点点头,
笑了,
道:
“是咧。”
还记得,
那个小女子打小儿就喜欢问自己那个问题,
要是她长大后想杀郑凡,自己会怎么做?
而自己则是一遍又一遍地回答:会先把她拍死。
就这,
她也依旧喜欢坐自己肩膀上,说是他高,坐她肩上晚上散步时就能离月亮近一些。
魔王们,是不懂什么叫爱情的。
确切地说,所谓爱情,是一个用之于普通人人生观上衍生而出的一个概念。
若是将普通人的平均寿命延长到二百年,那所谓的爱情观、生育观、家庭观等等,旧有的这些一切,都将被瞬间拉扯得支离破碎。
他们是很难定义的一群人,自然很难再用世俗的观念去与他们强行套上。
不过,
终有一些感觉,是相通的。
自打这个世界提前主上半年苏醒,总归会有一些景色,能给你留下较为深刻的印记。
到头来,
再泼水一般洒了个干干净净;
没舍不得,
可总归有那么一点点的唏嘘。
好在,
魔王们的认知观念里,没有“怕死”这个概念。
窝囊死,不可取。
可要是如烟花般,
极尽灿烂之后呢?
多美。
瞎子抱着双臂,风徐徐吹动他的头发,按理说,他现在也应该去想些什么,可却想不到什么。
他到底是一个自私的人,哪怕有一女子服侍照顾他逾十年,可这会儿,脑子里却进不得丝毫属于她的影子。
一场风,
扬起了一阵沙,
风停,
沙落。
就这么着吧,
也挺好。
瞎子从袖口里又掏出一个橘子,放在面前,照常地开始剥。
梁程和阿铭则是并排坐着,
阿铭手里拿着一节断肢,继续挤压着“水分”。
这会儿,不是为了疗伤,疗伤在此时已经没什么意义,只是嘴痒喉咙痒身体痒心痒,想再喝点儿。
梁程则只是坐着。
阿铭看了看他,
又回过头,
继续挤压,将唇齿重新染红。
这是很奇异的一种对比画面,
门内的诸多强者,严阵以待,蓄势待发,经历了一连串的打击与伤亡后,他们倒是变得更纯粹了一些;
反观对面他们认为已经走入末路被形势所逆转的那群存在,
反而流露出了一种“云淡风轻”的姿态;
双方的形象,好像颠了个个儿。
魔王们不紧张,
因为他们不用紧张。
他们是不可能输的,也不会输的。
莫说一个一品被刺杀后再冒出来一个一品,
这又算得了什么?
早先时候,
敢这般直接气势汹汹的上门,
就做好了掀翻一切的准备。
当主上完成那最后一步后,
他们将拥有……七个一品。
撇开魔丸不能出来,只能继续做地基,那也有六个一品,六个……一品魔王。
自始至终,
当主上在船上吃完那一碗面,放下筷子说出“找死”两个字时,
结果,
就已经注定。
甚至,
可以说,
魔王们只是或坐或站在那里,享受着这股子小小惆怅而没有极为夸张地嘲笑对面一直在做无用功,已经是很给面儿很克制很脱离低级趣味了。
“朕……回来了。”
大夏天子的声音再度传来,随之而起的,还有属于他的气息,他的威压。
完全的苏醒,似乎就在下一刻。
阵法外的郑凡,
在被四娘刺入最后一根银针后,
气息开始迅猛的飙升,
只是,
这气息距离想要的结果,还是差那么一丝。
这一丝,可以看做是很少很少,但同时,也能意味着很大很大。
一品,
没升成功。
不过,
郑凡并未慌张。
他将先前插在地上的乌崖,重新拔了起来,一步一步地开始向前走,刀锋,拖在地面划出痕迹。
“朕……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大夏天子的声音传来。
“孤,不稀罕。”
郑凡的脸上,带着清晰的讥讽。
到这一步了,
不容藏着掖着,真情流露就好。
“归附朕,臣服朕,朕可以将这天下,与卿分享。”
“这大半个天下,都是本王亲自打下来的,还用你来给本王分?”
终于,
大夏天子的眼皮,开始微微颤动,即将睁开。
而郑凡,
也在此时走到了阵法前面,四娘站在其身后。
“瞎子。”
“主上。”
先前隔着阵法,所以瞎子的心灵锁链并未串联到外面来。
不过,正是因为这个阵法太高级,所以可以看得见内外,也能靠声音传播。
“你说,要是那姬老六,真抠门没借那可咋办?
我资质不够,硬堆也没堆上去哦。”
瞎子笑道:
“那属下可就得高兴坏了,总算是赢了一次,属下是真烦透了这群姬家人。”
“成。”
郑凡举起乌崖,
步入这四方大阵之中。
刹那间,
大阵的压力,开始降落在郑凡身上。
“乾之气运……崩得这般厉害了么,挠痒痒啊简直,哈哈哈……”
“楚之气运……萎靡成这个样子了啊,大舅哥,你得补补肾了!”
“晋之气运……不是早知道有它,还真很难找得到……”
“大夏气运……也不过如此!”
瞎子没出手帮主上抵消阵法效果,
所以被阵法压制的郑凡,
境界气息开始明显地衰落下去。
二品……
降到了三品。
一瞬间,所有魔王的境界气息全部滑落,二品气息不再,全都回归三品。
这一幕,
让围绕在棺材边护法的一众门内强者都瞪大了眼睛。
不过,
魔王们没有慌乱,依旧面容平静。
而他们的主上,
大燕摄政王郑凡,
则举起乌崖,
对着西北方向,也就是燕京城的方向,
怒喝了一声:
“姬老六,打钱!”
刹那间,
一股恐怖的威压,自西北方向呼啸而至,若是此时大泽外围还有其他高品炼气士或者巫者存在,那他们可以清晰地看见一头黑色的巨龙,自西北方向腾飞而来,又一头坠入这大泽深处!
瞎子笑了,
笑得很无奈,
一边笑一边难得的骂出了脏口:
“狗馹的姬家人。”
黑龙自郑凡身后盘旋而立,
大燕国运,
开始没入大燕的王爷体内。
那先前被阵法压制下去的境界,再度提升,回归二品气息!
然后,
给诸多门内强者们,
再次表演了一次集体升二品的节目。
好在,这匪夷所思的一幕,被连续表演后,门内强者们至多嘴角抽了抽,他们,已经有些麻了。
郑凡面向西北方向,
骂道:
“姬老六,抠死你。
他娘的,不够啊!!!”
……
燕京;
皇宫;
刚刚对魏忠河下达了斩杀貔貅命令的大燕天子姬成玦,正准备走下太庙的台阶,忽然间,却又停下脚步,然后,仰起头:
“阿嚏!”
“阿嚏!”
“阿嚏!”
连打了三个大喷嚏,
皇帝骂道:
“哪个畜生这么想我。”
骂完,
皇帝挥手,示意身边的御輦退下,自顾自地就在这太庙的台阶上坐下。
身旁,
那头被魏忠河联合一众红袍大太监捆缚住老貔貅,
开口道:
“皇帝,你这是在作践大燕好不容易才有的今日!”
作为大燕的护国神兽,当皇帝以大燕天子之威压制它时,它在魏忠河等人面前,其实就没有了反抗的余地。
皇帝连看都懒得看一眼这头待宰的貔貅,
轻蔑且自大地笑道:
“没有朕,没有郑凡,
大燕,
安有今日?”
说完,
大燕皇帝似有所感,
看向前方,
他的目光,开始变得极为深邃。
而这时,
太子也被传唤到了太庙,姬传业看见自己的父皇,发现自己的父皇,好像和之前,不一样了。
他跪伏下来:
“儿臣拜见父皇。”
皇帝却依旧闭着眼,压根就就没理睬自家这太子。
太子缓缓地站起身,下意识地想要走上台阶。
却在这时,
忽听到他父皇的声音,
带着笑,
带着得瑟,
带着一种仿佛不属于皇帝才有的真实市井气息:
“哈哈,姓郑的他急了,他急了,他急了!
活该你,
姓郑的,
知道你当初派人给朕送玉米面时朕的痛苦了吧?”
“父皇?”
太子有些小心翼翼地继续靠近。
紧接着,
皇帝面向了他。
太子马上重新跪伏在地:
“父皇,您……”
“太子。”
“儿臣在。”
“过来。”
“儿臣遵旨。”
太子起身,走到父皇身边。
“坐。”
“是,父皇。”
太子也在台阶上坐下。
“靠过来。”
太子听话地靠过来。
这对天家父子,已经很久没这般亲昵地坐在一起了。
皇帝伸出手,摊开。
太子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将自己的手,送到父皇手中。
皇帝握着太子的手,
自言自语道:
“从很早时候开始,就是你郑叔叔在前头打仗,你父皇我在后头给他输后勤。”
“儿臣……儿臣知道。”
“以前是这样,以后,也是这样,现在,自然更是这样。”
“儿臣……儿臣谨记。”
类似的话,父皇以前把自己送去平西王府时就说过,太子只是以为父皇今日又一次提点自己。
“嗯。”
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
再次缓缓地……闭上眼。
而旁边,正等待被宰杀的老貔貅,则发了疯似地吼叫道:
“你疯了,你疯了,你疯了!”
姬传业起初觉得奇怪,但下一刻,他的视线,忽然一黑,眼前的一切,似乎都扭曲起来,他只能下意识地攥紧自己父亲的手。
……
大泽;
茗寨。
一声惊雷之下,
棺材内的大夏天子,
终于睁开了眼。
他的目光,直接忽略了魔王,落在了郑凡,确切地说,是落在郑凡身后的那道黑龙虚影上。
“燕侯的……气运。”
忽然间,
郑凡身后的那道黑龙虚影上方,
又降下一条五爪黑龙,披着金色的鳞片,且其身侧,还有一条体态较小的幼龙。
武夫也好,
剑客也罢,
炼气士也行,
郑凡现在所要的,
就是甭管走哪条道,
只求那一个一品的门槛!
一如当年在望江江底,魔丸入体,以炼气士之法引动江底十万阴兵为其冲杀。
这一次,
则是要靠强吞大燕的气运,以充实自身的境界,补全那最后一步!
“姓郑的,老子不光自己来了,老子还把国本太子也一起带来了。
要怪就怪这太子不争气,还没给老子弄出个皇孙,否则老子这次把皇太孙一起带来,凑个祖孙三代,哈哈哈。”
下一刻,
一大一小两条黑龙没入郑凡体内,
最后一步,
终于补全!
郑凡发出一声怒吼,
境界,
破入一品!
与此同时,
樊力的身躯开始膨胀,宛若巨人一般,举手投足,可让地裂可使山崩!
薛三手持匕首,身形悬于虚空之中,在其脚下,有一片黑色的虚无,其身影,也开始围绕这座茗寨快速地闪现,仿佛哪儿他都不在,又仿佛哪儿都有他。
阿铭双臂张开,
自其身后,
出现一条血海,翻滚着血色琼浆。
梁程身前出现了一座白骨王座虚影,自其脚下,一片死海开始蔓延,无数的亡魂正在其中哀嚎等待救赎。
瞎子左眼呈现黑色,右眼呈现白色,阴阳在其一念之间,正邪只系其心意。
四娘气息变了,
但其他的,完全没变。
她只是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主上;
在这一刻,
有她没她出手,局面,都已经成了定数。
所以,
她没兴趣去进行那最后的绽放,只想多看几眼自己的丈夫。
这忽然出现的巨大性颠覆,
让门内强者们完全骇然,
连棺内的大夏天子,
在此时也失去了所有的镇定与从容:
“不……这不可能!”
郑凡缓缓地举起自己手中的乌崖,
向前一指,
以主上的身份,
向自己麾下的魔王们下达命令:
“一个……不留。”
瞎子、
梁程、
薛三、
阿铭、
樊力,
齐声道:
“属下遵命!”
第九十三章 命
“陛下,太子昏厥过去了,无大碍,就是累到了。”
太医跪伏在皇帝面前禀告道。
而此时的皇帝,
也是一脸倦容。
先前发生的一切,是他这辈子都始料未及的,因为他不修炼,所以他早就清楚,有些风景,注定不会发生在他身上。
可一旦真的成为天子后,一切的一切,就又变得不一样了。
他,
姬成玦,
姬老六,
燕小六,
居然还能神乎其神地来这一出,在千万里之外,去帮那姓郑的打架!
搁在平时,
皇帝怕是得屏退所有人,一个人在御书房里乐得不可开支,或者再把皇后喊进来一起分享乐呵。
可这一次,
皇帝心里却无比地烦闷,
甚至是,
愤怒!
他本能地不想去思考这愤怒从何而来,可他又明明清楚知道这个答案。
他感觉到了。
一直吵吵嚷嚷着要造反的姓郑的,
最后,
却不惜一切代价,将大燕未来的祸乱源头,给一并铲除。
皇帝觉得有些想笑,
所以他开始一边笑一边哭。
曾经,他曾对那姓郑的说过,这世上没了你,得多枯燥。
或许,
身为一国之君说这话不合适,可他心底,当真是这样想的。
他宁愿那姓郑的造自己的反,无论是自己杀到奉新城还是他杀到燕京,互相给个圈禁,还能继续得瑟显摆,也好比其中一个,忽然冷不丁地就要直接没了。
而这时,
魏忠河小声问道:
“陛下,这貔貅,还斩不斩……”
“死奴才,朕的旨意,还需要问第二次不成?”
皇帝红着眼直接对着魏忠河怒吼,
魏忠河吓得脸色泛白,马上后退,吩咐一众红袍大太监准备“行刑”。
其实这还真不能怪魏公公,
大燕的密谍司,斩大燕的图腾,就算是皇帝下的旨意,他也得再多请示一次。
可魏忠河不清楚的是,
皇帝现在已经被愤怒的情绪主导了理智,
这貔貅,
原本是“杀”可以,不“杀”也可以,
现在,
必须要杀。
不是为别的,
纯当是给那姓郑的先捎一份祭品下去备着。
阴间路怕是不好走,
那家伙又娇气,
怕烧轿子烧扎纸什么的来不及,
得先给那姓郑的预备一个黄泉路上代步的,省得那家伙托梦回来给自己埋怨。
这时,张公公小心翼翼地凑过来,小声问道:
“陛下,您已经一整日未进膳了,小心龙体。”
“吃。”皇帝开口道。
张公公当即大喜,心下也是长舒一口气,“奴才这就为陛下去传膳。”
“朕要吃……玉米饼子。”
“额……啊?”
皇帝扭过脸,看向张公公。
有魏忠河前车之鉴,张公公马上一个激灵从尾巴骨处窜起,马上喊道:
“奴才遵旨!”
……
对于茗寨内的诸多门内强者而言,今日所见所闻,可谓平生跌宕之最。
打从那位大燕摄政王只率几个扈从策马来至茗寨门口起,局面,一直就处于颠覆颠覆再颠覆之中;
最终,
这盘子装不下,彻底破碎了。
好在,他们并没有在这种精神认知中迷茫多久,也没在对过往选择的悔恨中受到多少折磨;
在一众一品魔王的强势面前,
他们连抵挡,都是一种奢侈。
无论是阿铭的死河亦或者是梁程的血海,所撑起了的恐怖吞噬结界,刹那间就浸没掉了半数门内强者。
毕竟,
魔王们的境界,受限于主上。
主上在五品,那他们最多只能发挥到五品巅峰的力量,不过早些时候,他们的经验意识以及对力量的细微掌握与认知,可以让他们有资格越级而战。
大概,也就只有剑圣这般的天之骄子,才能在同境界时面对魔王不落下风。
绝大多数情况,都会像是当年在绵州城内,薛三刺杀“高品”福王一样,看似夸张,实则理所当然。
而等到境界提升到上面去后,
越品而战,就显得有些为难了。
三品魔王,再厉害,也无法动用出二品的力量,所以在面对可以开二品的强者时,他们能做的,其实也不多,但二品强者想杀三品的他们也很难就是了。
可事情是相对的,
越往上风景越广袤,任何人所见所闻,兴许都只是冰山一角。
可魔王们,则是完全熟悉这一风景。
有些开二品的强者,还仅仅停留在向“天”借力这个阶段之中,可魔王们一旦进入二品,早就一窥全貌。
所以,
二品的魔王可以轻易地格杀其他二品的强者。
而,
等到魔王们步入一品时……
携气运裹挟天意,于数百年后苏醒的大夏天子,也就是刚刚迈过那一品的门槛。
可魔王们不一样,
他们对力量的掌握对力量的认知以及自身血统的真正高度,
其实并不能用这个世界的九品到一品来囊括。
九品到一品是这个世界诸多修行者的阶梯,但对于魔王们而言,他们哪个不是在属于自己的那个世界里真正呼风唤雨的存在?
四娘是开青楼的老鸨子,分店很多,这看起来很寻常,有的赚谁不懂得开分店?
可问题是,这世上谁又能在数千年的时空里,开上那么多家的分店?
樊力砍柴人,喜欢砍魔神的骨骼来为自己搭建古朴大气的宫殿,哪儿缺材料了,就去哪儿砍;
三儿的药剂学是自己的兴趣爱好,可人家当年是真的用龙肝凤髓来搞实验的。
阿铭与梁程更不用说,他们的血统高度,就是实打实的“祖”。
所以说,九品到一品,可以来衡量魔王现阶段的实力水准,却远远不是魔王们的全部。
也因此,
在魔王们一齐出手之际,
这天,
自然而然地就被颠转了过来。
大夏天子在最后关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举起手,想要破开这四方阵法。
这个原本为了压制住摄政王手段为了保险起见而布置下的阵法,在此时,更像是一种牵引,被对方给反向利用。
大夏天子无法理解为何郑凡进阶他这批手下也跟着进阶,
但他隐约意识到,
只要让郑凡境界跌落无法保持,那么这些个恐怖的存在,也应该会回去;
毕竟先前的集体掉阶以及进阶已然将这一规则给展现得淋漓尽致。
所以,
大夏天子毫不犹豫地先伸手,趁着外围一众门内强者还在“挡”着的时候,先一步双手掐住钱婆子与酒翁的脖子。
自其掌心之间迸发出可怕的力量,
毫无防备的二人肉身在此时瞬间被捏爆,
连带着炼气士脱离肉身飘逸而出的灵魂,都被大夏天子以罡气搅碎。
伴随着两个主持这四方大阵的人被灭杀,
大夏天子满怀期待地抬头看向天空,
却愕然发现,
这阵法竟然还在继续运转!
远处高空位置,
飘浮在那里的瞎子,嘴角露出一抹淡淡嘲讽的笑容。
在其指尖,有一串几种颜色混合的光彩在按照某种韵律在流转。
当主上进阶入一品,
自己也入一品后,
瞎子就直接接手了这四方大阵。
身为“军师”的他,又怎可能会不留意到这一小细节?
瞎子打了个呵欠,
伸手再摸,却没摸出橘子,才想到已经剥完,心里不由得有些失落。
他没下去凑热闹,
因为哪怕是四娘没上来,眼下局面也依旧是狼多肉少。
把控着阵法稳定运行的他,
做出了一个本不需要做的动作,
他回过头,
先看向站在那里的主上;
紧接着,
又看向主上身后;
“呵,原来如此。”
发出一声叹息后,
瞎子又将“目光”又眺望向北方。
下一次剥橘子,得是自己那干儿子给自己上坟的时候吧?
一想到这儿,
瞎子心里忽然就有些慌,
慌于那愣种别到时候只说一句“放在心里缅怀就好”最后干脆连个坟头都不给自己立!
随即,
瞎子又发生大笑,
想不到就是自己,
在临了前,心里居然也是想着这些东西,自诩为聪明看穿一切,到最后,竟也是主动想找块布遮一遮自己的眼,哪怕本身就是个瞎子。
不过,
反正现在除了维系这个法阵也没其他事儿可以干了,更远的事儿也来不及去干了,
那倒不如……
瞎子一心二用,一边把阵法的运行维系到一个稳定的弧度,让其在承受主上以及大燕国运冲击时依旧保持着良好的弹性,另一边,
则开始用自己的意念力,在这个茗寨内,
捏起了:
台阶,
供桌,
石狮子,
石狮子又抹去,捏了个貔貅。
似又觉得不过瘾,一口气又捏出了十七八个,打前头的那头貔貅,一身精致的鳞甲,高昂着脖子,很是臭屁,倒是清晰地显露出主上那头貔貅的神韵。
主上说过,得有个十七八头貔貅开路,这才叫排面,那自己就满足一下主上。
墓碑的话,该怎么设计?
瞎子先在下方塑出了一个合葬墓,主上旁边,自然就是四娘的。
至于主上的其他女人,
嗨,
都这会儿了,
瞎子哪里可能再顾及到什么雨露均沾家庭和谐?
随后,瞎子又在主上墓旁边,又捏出了一个新墓,这自然就是自己的。
在准备去做下一个墓时,瞎子又回过头,重新在自己的墓穴旁,也开了一个陪墓。
至于接下来,
还得给他们一起修上;
阿力的墓得大,薛三的墓外面不能小,里面得更多地利用上;
阿铭的墓和阿程的墓得靠着。
故而,
前头杀得热火朝天,
后头,
瞎子则开始一个人专心致志玩起了陶艺。
一品的精神力加上一品的意念力,足以让其很是从容地快速完成这个工程。
他得赶紧修完,
再之后,
还得留余一点时间,把这个四方大阵重新改造一下,最好能让其再自我运行个百八十年,防止外来人的打扰。
哦,
还得给干儿子他们留个门,
另外,
天天那孩子应该会记得给自己带橘子的。
一想到自己正在设计这个世界未来的一个“禁地”,或许会被称为王爷之墓、魔王之墓什么的,
瞎子就觉得很有趣很有意思。
不过,
再一联想,
别以后这地儿变成什么天才修行者试练场所,隔三差五的有人跑进来找机缘,那也真的好烦。
所以,
瞎子还打算再设计一些机关,甭管你是天之骄子还是气运之子,进来就给爷死。
嗯,
要不要再设计个自毁的阵法?
等打完了,从阿铭阿程那里收点血或者指甲融入其中,再让三儿往里头配点毒?
这个工程量,就有些大了,怕是有些来不及。
瞎子有些苦恼,
下意识地伸手轻轻敲了敲自己的额头,到底还是自己没想得太深远,来之前或者路上,应该大家就敲定好图纸才是。
虽说七个魔王里,
一个在合体,一直没空出来,也不能出来;
一个在陪着自己的男人,目光温柔;
一个在做陶艺,沉浸其中;
可就算是只有四个魔王真正出手,对局面而言,也照旧是完全的压倒。
阿铭、梁程一人收一片,没去包圆儿;
巨人一般的樊力,拳打脚踢,对着这帮所谓强者就是最纯粹的肉身问候,可谓酣畅到了极致。
三爷不停地出现在一个个门内强者想象不到的位置,再一把匕首刺进去。
大家都在玩,
大家也都有的玩,
最后一场烟花绚烂,有机会的,就都亮亮相,松松筋骨。
到最后,
那位大夏天子其实最为凄惨。
如果可以选,一定程度上来说,先前死去的那位一品强者,其实也是幸运的,死得虽然憋屈一点,但至少也拿了个痛快。
而大夏天子一开始想跑,
被樊力直接挡住了去路,一把攥住,对着地上狠狠地就是一阵猛捶,再丢了出去。
梁程以白骨王座配合冥海的虚影,将企图以气运之力重新尝试突围的大夏天子给重新镇压了回去。
阿铭顺势上前,用死河捆缚住其身躯与神魂,再用一张帕子擦拭干净其脖颈位置,
随后,
獠牙刺入,
天子之血,果然美味到不行。
以至于阿铭直接无视了那边兴奋地搓着小手手准备接力最后一棒的薛三,忘我陶醉地继续吸食下去。
“你大爷,最后一茬了,还想着吃独食!”
薛三身形直接出现在了阿铭身前,手中匕首消失,掌心之中出现一把黑色的虚影;
“老子来最后一击!”
说完,
这一道黑影,直接没入大夏天子的额头。
刹那间,
大夏天子的身躯开始发生龟裂,黑色的火焰冒出,焚烧着其身躯与灵魂。
阿铭无可奈何地退出自己的獠牙,停止了自己愉悦地畅饮。
他没办法去说薛三,因为他清楚,别看大家玩儿得很开心,实则速度一直就没停下。
就是这最后的大夏天子,
看似是大家都过了一遍手,
实则是樊力的猛捶破其肉身,
梁程再以冥海压制其气运神魂,
阿铭掏空其内在,
薛三给予最后一击。
哪怕是先前大家动手时,其实也没藏着掖着,狮子搏兔亦用全力,甚至不少人还用的是那种会损伤自己根本的禁术功法。
无他,
一是担心主上的身体,哪怕有国运支撑入了一品,但肯定不会长久。
玩儿过火了,最后主上身体支撑不下去了,人没杀完结果掉品了,那真是太糟糕。
二则是大家也明白这差不离是自己最后一出了,横竖就这一遭,压箱底的手段什么的,使劲用呗,还真就过期作废。
也因此,
这位大夏天子,是魔王们与主上这近二十年来所遇到的最强大的存在,同时,也是最没面儿的存在。
其刚一苏醒,
就被巅峰期的魔王丝毫没有前奏地直接闷杀。
整到最后,不说魔王们了,怕是连他自己都得意犹未尽。
等到樊力张嘴,将那燃烧得只剩下灰烬的大夏天子残躯直接吞入腹中后,即宣告一切尘埃落定。
不是不想精彩,
也不是不想你来我往大家一起过招,
更不是不想各自出手,打得个山崩地裂水倒流,从试探再僵持再发力再爆发再压抑再突破最后再嘶吼着来一场众志成城的反转。
如果可以这样,魔王们肯定愿意照着这个节奏走,偏偏实在是做不到。
打完收工,
一个不留,
干净得连一缕残魂都不可能给人留下,可谓真正地吃干抹净。
瞎子还在那里规划建造着墓地,见那边完事儿了,赶忙招呼着:
“来来来,自己看看哪里不符合心意,趁着现在还能改就改了,等真躺进去后你再哔哔也没用。”
阿铭看见自己的墓和梁程的墓挨在一起,
就直接说了声:
“我没异议。”
阿铭的墓里有一个小酒窖,梁程墓穴里则有一个王座。
樊力则缩小了身躯,往里头躺了一下,大小合适,坐起身,发现主上那边和瞎子那边都有陪墓,马上道:
“俺也要。”
“乖,你就别想着耽搁人家了,人家还是个有着大好年华的小姑娘,省省吧。”
三爷跑来讽刺了一下樊力,
随即喊道:
“瞎子,给我这儿也开个。”
“你咧!”樊力问道。
“我和你不同,我家那口子这辈子怕是不会改嫁了,这天下再难找到第二个能满足她的人了,等她年岁差不离时,可以回来和我躺躺。”
说着,
薛三拿出一个瓷瓶,
笑道:
“你要不要涂点儿?”
“啥?”樊力问道。
“千年不腐。”说着,三爷低头看了看身下,“即使以后我人烂了,化了,散了,可老子依旧得躺在这儿,对着每日的清晨,向朝阳敬礼。”
“俺们的肉身,千百年后被人捡去都得当神器材料,哪可能腐烂。”樊力说道。
薛三摇摇头,
看向那边的主上,
道:
“天知道主上走之前,境界会跌落到什么地步,我们也就不是现在的我们了,要死的话,很大可能就是以凡人的姿态走的。
你还想着肉身不化?美得你。”
“那,还有么?“
“带得不多,勉强够涂咱俩的鸡儿。
你再变大一下帮我挡挡,咱俩动作得快,保不齐他们要抢。“
“僵尸吸血鬼不怕腐烂,魔丸又没肉身,主上四娘与瞎子他们怕是更喜欢尘归尘土归土,没人和我们抢。”
“唔,你这么一说感觉好有道理。”
另一边,
梁程走过去,将先前大夏天子的那口九龙棺搬了过来,丢到了阿铭墓穴里。
自始至终,
魔王们都没有马上回到主上的面前。
所有人,都在刻意地忽略;
以希望,这结局可以来得更晚一些。
但当所有人身上的气息开始跌落时,
大家伙也都能接受,
不舍归不舍,
但也本就在情理之中。
许是正因为知道会结束,所以之前的相聚与画面,才更显得珍重。
魔王们放下手中的事情,开始向主上这边走来。
郑凡坐在了地上,
四娘扶着他的后背。
银针刺穴,老镇北王以这秘法强行恢复巅峰,打完了一场仗才死在王府卧榻之上;
他郑凡这里,只是打了一场架;
可偏偏这场架打得,无论是动静还是消耗,都无比巨大。
撑到现在,
已经极为不易,
主上所承受的痛苦与折磨到底有多重,
在场的所有人,心里其实都清楚。
但,
当这一刻来临时,
大家心里还是诧异了,
因为主上的头发,
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变得枯萎,皮肤,也在快速地褶皱失去水分。
这是身体潜能被完全榨干的后果在显现,
这是生命力走向不可逆枯萎的征兆。
当年在听闻老镇北王死去的消息后,因为身份原因,得以知道秘辛的郑凡,清楚晓得老镇北王到底是如何死的,为此,还曾特意找来四娘与薛三聊过这一茬。
四娘的回答是,一样的事情,她肯定能做得更好。
而薛三的回答是,这只要做了,就药石无力;
为了让主上听得更懂,当时薛三还举了个比方,说就像是百草枯,喝下去自杀,抢救回来了,看似能下床行走与正常人无异,但过不了多久,就得面临不可逆的结束。
无论是阿铭的初拥还是梁程的以尸毒变僵尸,都是生命状态的一种改变,而并非……创造生命。
大家伙,都默默地坐了下来。
没人说话,
该说的话,之前就说了,现在,大家只是静静地坐等那一刻的到来。
无论主上的死,是否会牵扯到他们一起死,对于魔王们而言,都是一场“死亡”。
瞎子则叹了口气,
道:
“你还有法子么?”
“谁?”薛三有些疑惑地看向瞎子。
瞎子伸手,指了指主上身后。
而这时,
已经垂着头,
等待自己最后结束的郑凡,
忽然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信则有,不信则无。”
郑凡在心里笑道,
也挺好,
临走前还能出现个幻听。
而这一道声音,
在场的魔王们没能听到,却能察觉到,仿佛有另一股意识,存在于他们之间,亦或者,叫站在主上身侧。
四娘甚至有些茫然地看向身后;
“你还有办法么?”
瞎子再问了一遍。
先前进阶一品,控制大阵时,
瞎子曾回首望过,
且目光,
在主上的身后,停留了片刻。
有些东西,他一品前看不到,而一品后,却“看”到了。
当初,薛三那口子的婆婆,也就是寻扈八妹而来的那个老妪,曾对天天看过命,最后差点被反噬当场暴毙;
剑圣曾抱着天天,得到来自田无镜的指点,有别于雪海关前的拼死一战,第一次真正意义上领悟了二品之境;
据谢玉安所说,天天率锦衣亲卫列阵迎敌于渭河南岸,有一大楚巫正妄图以巫术窥测天天气运,结果吓得陷入了疯癫。
大家似乎都习惯了,也认为,田无镜将自己的一缕意识,也可以称之为一缕分魂,总之,他在自己儿子身上留下了东西,以庇护自己儿子可以不受外邪侵入。
对于王府的世子而言,寻常的刺杀根本就没有机会,也就只剩下这类歪门邪道的招数了。
但一直到先前瞎子回首一望,
才想通了一件事;
扈八妹的婆婆为天天算命时以及剑圣抱着天天正式入二品的地方,都在王府,而当时,主上本人,也在王府。
天天第一次率军列阵迎敌时,江对岸的主上,可是一直紧张关切地看着。
对于田无镜而言,为了大燕,他自灭满门,杜鹃死后,一夜白头也终究没有起兵靖难入京杀赵九郎。
这是一个狠人,或许他最大的痛苦就是,他既然已经做到了绝情,接下来,就不可能再有情,哪怕是对自己的儿子。
无论心里有多少情绪,都得一并镇压,什么都不能做,否则就是对先前一切的背叛与颠覆,他以及一切因他而死去的人,都将成为一个笑话。
可唯独有一个人,他可以这么做。
那个人,就是郑凡。
瞎子认为田无镜与主上的兄弟情,是真的,两个都算是“孤独”的人,反而在合适的时候,形成了一种互相的扶持。
灵魂上,你我皆孤独。
也正因为主上对大燕有用,对大燕的未来,对大燕一统天下,有大用;
所以在这大义的遮蔽之下,田无镜才能将郑凡真的当一个弟弟去对待,只有这样,他才能心安理得。
所以,
田无镜根本就没在自己儿子也就是天天身上留下什么,
但,
他在主上身上,留下了!
这才有那年冬天,望江冰面上,哥带你下山。
而之前大家伙之所以会出现这种错觉,是因为天天当时,就在郑凡身边,甚至就是在郑凡眼皮底下。
郑凡看到了,
他也就看到了。
所以瞎子现在才问,
问问他,
你有没有办法。
这世上,如果说谁还可能有办法的话,不是先前一品时的魔王,而是……当年的那位靖南王。
魔王的强大,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强大,这个世界的规则,对魔王们的限制,十分严格;
可田无镜,
却是连魔王们都认可,甚至一度心惊的存在。
他,
更懂这个世界的规则。
此刻的郑凡,
目光已经开始涣散了,
临走前,倒在媳妇儿怀里,墓还挖好了,再听到老田的幻听,也挺好,自己走得很安详。
但下一句幻听,
却打破了郑凡在弥留之际的幻想,
他说道:
“既然你已经做到了不信则无,为何……不试试信则有呢?”
当此时,
遥远的西北方向,
魏忠河领着一众红袍大太监,斩下老貔貅的头颅。
一时间,
燕京城下起了小雨,而皇宫内,则是大雨倾盆。
大燕的皇帝手里拿着玉米饼子,坐在御书房的门槛上,让雨水打湿了自己的脸,继续啃着已经被泡湿了的饼子。
而在大泽深处,
一道白发身影,
站在另一个白发人身后,
手指向西北,
引来一头身躯庞大的貔貅,其浸养于皇宫内数百年,历经春秋,早就与国运香火合一。
若非皇帝圣旨之下,莫说一个魏忠河,就算五个魏忠河一起,也奈何不了它。
可现在,
它死了;
死后,
还被拘来了,
顺着先前国运以及天子与太子一起来过的方向,向这里本能地过来。
因为四方大阵,
由于瞎子要布置死后坟的原因所以提早做了安排,这大阵,可还在继续运行着呢。
而这时,
诸位魔王只看见上方,出现一尊黑色貔貅的身影,向着自家主上所在,落了下来。
或许是矫情劲儿犯了,
早就奄奄一息就差帮忙闭眼的郑凡忽然开口来了一句:
“这怎么好意思。”
而在其身后的那位,
则回应道:
“你为大燕开疆,大燕为你续命!”
第九十四章 终章!
楚地,
颖城;
一辆马车,缓缓地驶至一家名叫“醉生楼”的酒楼前。
这家酒楼不是什么老字号,但近些年来,在郢城却很是有名。
醉生楼的“醉”字,其意是里头的醉虾醉蟹可谓一绝,吸引食客前来,近外老饕,更是络绎不绝。
“阿爷,阿奶,到了。”
一童子小心翼翼地掀开车帘禀道。
马车内,
坐着一男一女,都是中年已过,模样却还不及老的年纪。
女的保养很好,唇下有痣,气色却很红润,着一件红色的袄子,看起来很是喜庆。
男的披着一件狼皮外袍,发式梳得严谨,可其中却有半数是白发。
童子殷勤地先行下车,在下面摆好踏脚凳,先搀扶自家阿爷下了车,要搀扶阿奶时,阿奶摆手笑着说不用,随即却又接过阿爷的手,搀扶着下来。
可以看出来,这是一对很恩爱的夫妻,彼此眼角之间,都有着相濡以沫的痕迹。
“是这儿了么?”妇人问道。
“是这儿了。”男人回答道。
酒楼门口,挂着白灯笼,披着黑纱。
今日酒楼里的生意,也比往日少了两三成。
同样的情况,可不仅仅是这座“醉生楼”,街面上所有的酒楼茶社基本都是这个情况。
皇帝驾崩的消息,传至郢城,昔日的郢都全城缟素。
郢城内的官员和有头有脸的人家,都很自觉地禁了不必要的活动,市面上,自然也就因此冷清了不少。
就在这时,一队巡城司甲士从这里经过,似是在沿街检查商户的门口“国孝”规制,行至醉生楼前时,停了下来。
倒不是说醉生楼前的布置有什么疏漏,而是为首的巡城司校尉看见了站在门口马车旁的夫妻二人。
女子身上着的袄,是燕地女子冬日最流行的样式,照应燕地女子体格大的特性,外加不似乾楚样式那般呆板,更适合劳作活动。
男子的发式,对于这位校尉而言,可谓极其亲切。
燕人不重发式这不假,尤其是打从晋东流行起寸头之后,燕地儿郎普遍喜欢这种精神头十足的发式,但燕地老人,却会在上了年纪后,重新蓄一点发。
对于他这个在昔日楚国国都当差的人而言,平日里看得最多的就是楚人的两鬓发式,再见这种燕地老者发式,让他下意识地想到了远在三石郡的父亲。
只是,当其想上前攀谈时,却有一人横身于其前,持一块令牌。
这名燕人校尉看了一眼令牌,默默地退下,没有上前打招呼。
陆冰收回令牌,回到男人身边。
当年,四大国并立时,撇开三晋之地早已分家不谈,大燕的密谍司只能排乾国银甲卫以及楚国凤巢内卫之后。
现在,大燕密谍司是排第一了,当之无愧的第一,因为乾楚,已经被大燕的铁骑给灭了。
不过,作为密谍司资历最高的活化石,陆冰自然是看见了先前那名燕人校尉的目光到底是在哪里徘徊。
“爷,楚人的发式……”
男人抬起手,打断了他的话。
陆冰马上闭嘴。
正欲往里走时,男人却又停下脚步,看向陆冰;
他是自己父皇的奶兄弟,按辈分,自己得喊他一声叔。
临了到头,于情于理,也该与他多说些什么。
“变发式易,变人心难,这些年来,很多大臣都向朕上过折子,意思是乾楚之地,要剃发易服,一应仿我大燕制式,方才能收人心,定社稷。
朕一直压着,没准。
其实就是我大燕的发服以及各种风俗时节,又哪里算得上是原汁原味呢?
晋东之风兴起,迅速风靡三晋之地,再外延至老燕地。
礼数礼教这种东西,平时拿起来当场面话说说这没事儿,可却不能硬往里头套。
大燕朝,不是一种燕人的大燕朝,朕,也没兴趣做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大燕皇帝。
你觉得楚人发式奇怪,看着不舒服,这很正常,可你为何觉得你陆家那些个小子从军时留个寸头却又没什么好说头的?
看不顺眼的,不是发式,也不是衣服,而是人心。
天下凝一,凝的是人心,而不是凝的衣服,凝的发式。
有些话,臣子可以提,臣子没错。
但皇帝,却不能真的往这里头去想。
乾人的文华,可以拿来用;
楚人的礼,也能拿来用;
大燕的军制,可以继续继承。
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为君者,合该有如此大气魄。”
陆冰默默地弯腰,他知道,这话不是说给自己听的。
“该说的,朕之前都说过了,该写下的,朕也写下了,临了入这门前,朕还能再说个几句。
不是放不下这天下,也不是放不下这江山,
纯粹是放不下我那个儿子。
先前的话,原封不动,说与新君听。”
“臣遵旨。”
姬成玦转身,牵起何思思的手,夫妻俩,一同步入了酒楼。
“来了,客官,您点些啥?”
酒楼小二马上上前询问。
过了门槛的姬成玦与何思思面向门外站着的陆冰等一众人,
向陆冰挥了挥手:
“叔,就送到这儿了,您回。”
陆冰等眼里噙着泪,转身,离开。包括那小孙子,一边回身一边直接哭了出来。
姬成玦的目光,则落在酒楼门槛上;
这一刻,其身旁的何思思,昔日的大燕皇后娘娘,感觉自己的丈夫,仿佛一下子又年轻了二十岁。
大燕皇帝龙体不适,得疾驾崩,皇太子姬传业,以太子之身,奉遗照,入继大宝。
三日后,皇后思念成疾,追随先帝薨逝。
国丧的消息,才刚刚传到郢城,可谁又能晓得,正让整个诸夏哀悼的大燕先皇和先皇后,此时却好生生地,站在这儿。
姬成玦伸手,很是亲昵地搂住何思思的肩,
不顾什么礼仪以及大众之下,
对着媳妇儿的耳垂就是一咬,
道:
“媳妇儿啊,过了这道门槛,咱就算彻底安生了。”
“怎么,你还怕你亲儿子不会放过你?”
“不要以常理去揣摩皇帝,现如今,他先是皇帝,再才是我儿子。”
有一句话,
姬成玦没说,
因为当年,就是他亲手,将匕首扎进自己父皇胸膛的。
而当时,
传业,
也在陆家。
自己提前以“假驾崩”得以悠闲,算是给他提前让路了,可等到他真的坐上龙椅后,再回念自己这个父亲,保不齐某个夜里,忽然做一个梦,就会觉得不安生。
传业,
姬成玦是信得过的,
他信不过的,
是皇帝。
好在,
普天之下,
还是有一个地方,
能够让自己这个“太上皇”得以无忧无虑地安享余生。
“二位客官,您们是吃饭还是住店?”
店小二再次陪着笑脸问道。
“吃饭,也是住店。”
“得嘞二位贵人要点啥,本家的醉虾醉蟹可是……”
“半只烤鸭,配半锅烧贴玉米饼子,佐大泽香舌去腻。”
“这……”
“吩咐下去就是。”姬成玦摆摆手。
“是,是,二位贵人稍等。”
小二下去传菜了。
姬成玦与何思思一起坐下。
左手边桌上,坐着一群江湖游侠一般的人物,男女都佩剑;
只不过,他们每一把剑的剑鞘尾端,都挂着一条紫色的彩穗。
当世江湖,
也是四大剑客并立。
乾地陈大侠虽已半归隐,可现如今,早就取代百里剑,成为乾人心目中的某种象征;
乾国灭是灭了,可乾人依旧是能吹。
另外,还有一姓袁名鱼的女子,早年间名不见经传,后来一出世就即巅峰。
最后两位,
身份地位极高,
却又让人不得不佩服,甚至还得感慨当年那位战场上无敌的摄政王,就是在后代上,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那就是王府的长公主,
以及,
当代摄政王本人。
大燕向来不注重规矩,亦或者说,到了一定高度与层次后,是规矩为自己服务而不再是为规矩去迁就。
先王于一统天下五年后因老伤复发亡故后,皇帝并未撤其摄政王号,而是直接地将摄政王作为一种爵位传承给了下一代,以表彰先王为大燕所立下的汗马功劳。
毕竟,相似的事儿,当年燕国不是没有,又有哪个国家在很长时间里,连亲王都得向侯爷下跪行礼的?
没人会怀疑这份剑客排位有什么水分,
因为那位长公主,曾亲自前往南海,一人一剑,挑灭所谓的南海七十二洞,这是实打实的战绩。
且就算是在大燕,摄政王府简直就是和姬家并立,但在南海,王府的势力还是无法触及与深入的。
至于当代摄政王本人,本来没多少人知道他居然也是一名剑客的,而原本的四大剑客里,前三位没变,另一位,则是赵地一名独眼剑客。
其人曾与陈大侠切磋一整日,不落下风,自此跻身四大剑客的行列。
随后,广发英雄帖,开宗立派。
而在立派那一日,
众目睽睽之下,
原本稍微动一下就能够牵动整个天下风云的大燕摄政王,
竟孤身一人来到了赵地,
用一把剑鞘上挂着紫穗的剑,
一剑,
直接将那位刚位列四大剑客不久的独眼剑客,钉死在了门派匾额上。
自此,
江湖四大剑客位置,彻底定型。
且大家伙发现,连那位大燕王爷在内,其余三大剑客所用的剑,剑鞘上都挂着紫穗。
也因此,
一直流传着却没有被定论的说法终于被证实,
那就是当世四大剑客,
全是一个人的徒弟,那就是……晋地剑圣。
在上一个时代,剑圣虞化平以一己之力,几乎碾压了同辈,立起剑道标杆。
在下一个时代,
则是他四个徒弟,完全立成了一片天。
见到这紫穗,
姬成玦就想笑,
他是知道郑凡那儿子性格到底有多桀骜的,让他穿着蟒袍,像是一个莽夫一样,跑去江湖门派里杀一个人,真是难为他了。
这世上,皇帝的旨意,他可以不听,可他大姐的话,他得听。
这时,何思思小声道:
“夫君,他们说要去大泽求机缘哩。”
“哦?”
姬成玦留意听了一下他们的谈话,这才得知他们准备去大泽深处的一个秘境求机缘,相传那秘境极为凶险,靠近的人,十之**没办法活着出来。
极个别的幸存者也都几乎发了失心疯,嘴里疯疯癫癫地喊着在里头看见了墓,好多好多墓。
故而,那块位于大泽深处的秘境,在江湖上又有一个称谓,叫“神墓”。
都说,那里头藏着大机缘,武功秘籍,神兵利器之类的。
可姬成玦却清楚,
那里头压根就是空的!
姓郑的他们原本以为自己要死了,就给自己挖了墓,然后其身边的王妃以及一众先生们,是准备殉葬的,可结果姓郑的没死成,那墓就放那儿了。
可问题是姓郑的那家伙缺德不缺德,人没埋在那儿,可阵法却早就布置好一直在运行,这些年来,也不晓得吸引了多少江湖儿女跑里头为了一个空荡荡的墓地送了命。
十一年前,
在姓郑的还没死的时候,身为皇帝的他再度东巡,拿这事儿问过姓郑的,你他娘的这样做到底亏心不亏心?
姓郑的不以为意地说:他就是喜欢看这一批又一批的天之骄子有去无回,真遇到绝对天骄了,褪了一层皮没死成,也别想好事儿过了难关考验就有机缘,就是让他看见空荡荡的墓地让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被耍了,这才过瘾。
啧,
旁边这一桌,
怕又是一群带着梦想与探险精神去送的。
姬成玦有些想笑,
因为他们要去的地方,人家墓主人就在这里。
这时,
对面角落里一个楚地狂士打扮的男子,手里拿着一只醉蟹腿,开始吟诵自己的悲凉诗篇。
如今的楚国,早就不在了,楚皇也变成了楚王,移居到了燕京。
楚人,只能以这种方式,在曾经的楚辞之中缅怀昔日的大楚。
见到这一幕,
姬成玦情不自禁的想起,他曾问过姓郑的,熊老四临死前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楚皇的死,是击垮楚国抵抗的最后一根稻草。
燕人以弑父的名义,逼问当时楚国的监国太子,太子百口莫辩,因为他父皇,真的不见了。
后燕人又拿出楚皇遗旨,
里头讲述得很详细,
对自己母后,对自己妹妹,对熊氏,对大楚,对大楚子民,全都做了告述,希望不要再生灵涂炭,希望兵戈止歇。
最后,太子被罢黜。
那位被送到摄政王府当质子还没满一年的楚国皇子被送回郢都,继任新君,然后在楚人贵族、地方各大势力默许之下,宣布大楚降国格,向大燕请求内附。
自此,天下在实质性上,完成了统一。
那份遗旨,姬成玦自然也是看了的,怎么说呢,同样作为皇帝,他觉得这遗旨里说的话,很符合一个皇帝的身份,可问题就在于姬成玦是知道茗寨那一日发生的事儿的,所以,他就感觉熊老四这话,说得似乎有点多了……
姓郑的面对这个问题,对他翻了个白眼儿,很直白道:
“糊弄我媳妇儿的。”
楚国公主,是姓郑的媳妇儿,为其生下一女,乃是如今名震天下江湖诸多年轻男女侠客爱慕崇仰的对象。
事实情况是,
当时场面很混乱,
郑凡下达了“一个不留”的命令。
魔王们也都杀疯了,
连那位大夏天子都没能留下什么遗言做过多的展示,
更别提那会儿早就病怏怏的大舅哥了。
也不晓得哪个魔王下手的余波,没注意到,直接给大舅哥碾碎。
打完之后,
大家伙也没心情去在意那位楚国皇帝人在哪里,或者尸骨在哪里,很大可能……是尸骨无存了。
所以,
与其说那封伪造出来的遗旨,是为了让楚国有台阶地放下最后抵抗,倒不如说本来是郑凡拿出来糊弄自己二老婆交差用的。
“今我大楚,兴我大楚,我大楚……”
狂士被醉蟹弄醉了,开始口不择言起来,其他客人,则完全将其当一个乐子看。
摄政王是在十年前走了,可大燕下一代的将领,却无缝衔接地顶了上来。
他们是被摄政王亲自调教出来的,在摄政王之后,重新接过镇压天下的责任。
陈仙霸三征西南土人,这位土人女婿,几乎成了土人的梦魇,现如今,朝廷已经在乾地西南与西北,对土人和北羌实行改土归流之策。
靖南王世子则是专司负责镇压楚地叛乱,他亲爹烧了楚国国都,他爹掘了楚国贵族的祖坟,现在轮到他,对那些敢于造次的楚地叛乱,一向是以雷霆之势打击。
曾经与他们三人之间站着的那位前摄政王的蛮族义子,原本负责镇压雪原之事,却在摄政王死后,被调到了北封郡。
总之,
不到二十年的时间,想要天下完全安定,这是不可能的。
但至少,世人都相信,大燕的武德,还足以继续镇压天下很长时间,接下来,就看历任皇帝如何去治理这天下了。
至于那座依旧矗立在晋东的摄政王府,似乎成了天下人隐隐期盼的祸乱根源,但只要它一日不反,这天下就得一日继续挂黑龙旗。
等了许久,
要的菜还没上来。
姬成玦急了,
这姓郑的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老子来了不亲自出门迎迎就算了,
竟然还摆谱摆了这么久!
“先帝”很生气,
起身,
直接闯入酒楼后院儿。
看见一铁塔般的汉子,抱着木柴走了过来,喊道:“让让!”
看见一身穿着夜礼服的男子拿着酒斗从酒窖里走出,身上带着微醺的酒香;
看见二楼靠窗位置,一美艳女子带着几个女子一起在打竹牌,声音脆响;
看见一个精壮汉子正在从池塘里挖泥,池边还蹲着一个盲者不住地说他辛苦了,来,吃个橘子。
最后,
姬成玦才舍得看院子正中央,
那躺在靠椅上,一边晒着太阳一边慢慢摇的身影。
姬成玦走过去,
而靠椅上的那个人,也在此时睁开了眼,
道:
“挡光了啊。”
姬成玦大怒,
伸手直接掐住靠椅上那人的脖子,
骂道:
“姓郑的,老子头发都白了,你他娘的怎么一点都没老!”
二人撕扯了好久,
最终,
先帝爷到底上了年纪,不是中年汉子的对手,率先败下阵来。
“妹妹,上来打牌,随他们闹去。”
二楼窗户那儿,四娘招呼着何思思上来。
被如此年轻的四娘这般喊妹妹,已经当几个孩子奶奶的何思思还真有些觉得怪怪的,但还是笑着主动走了上去。
“你他娘的,好意思么,死这么早。”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唉,本来想再挺几年,好歹来一场西征,但在得知荒漠以西那个蛮族新建立起来的国家居然也用的是黑龙旗后,
我就知道,不用西征了,可以歇歇了。
他要是哪天回来了,会先来找我,喝杯酒吃个馒头的。”
“我呢?我呢?你知道我这些年来是怎么过的么?你他娘的玩儿腻了说放下就放下了,老子还得继续苦撑着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大一统局面。
你到底有没有为我考虑过?”
“有啊。”
“在哪里?”
“你瞧,那边不是正在挖泥么?”
郑凡指了指正在池塘挖泥的梁程,
姬成玦看得有些疑惑。
这时,一脸上带疤的男子赶着马车从后门进来,
不住骂骂咧咧:“哪个事儿逼客人特意跑咱醉生楼吃烤鸭,害得我大下午的还得特意再跑一趟坊市给他买鸭子!”
刀疤脸瞧见院子里的人,
仔细瞅了瞅,
打了个嗝儿,
笑着喊道:
“哟,您来了,狗子给您见礼,狗子给您洗鸭子去。”
紧接着,先前引着自己进来的店小二,脱去衣服,丢掉脚下高跷,露出侏儒的模样,手里还拿着一张图纸,不住地颠着乐道:
“来来来,阿程赶紧挖,赶紧挖,我这烤炉早就设计好了,咱连夜砌起来,保管好用,瞎子你在旁边看着干啥,跟我一起清厨房去,没瞧见人烤鸭师傅都来了么?”
郑凡伸手,
搭住姬成玦的肩膀,
道:
“瞧见了没,赶明儿起,咱这醉生楼就要多一道主打菜……正宗燕京烤鸭。”
……
……
……
(全书完)
完本感言:
《魔临》完本了,历时两年,528万字。
它是我写作以来,篇幅最长的一本。
其实原本我的规划是300万字,一个故事,在网文小说里,三百万字,感觉差不多可以有头有尾地讲述好了,再长,就容易变成作者累,读者也累。
但让我意外的是,
这本一开始目标是让我自己自嗨的书,
写着写着,
发现喜欢的读者居然这么多,越往后,字数越多,成绩反而越来越好了。
这对作者而言,
真的是一种幸福,
感谢你们,给了我这种幸福。
两年的更新时间,
有些读者,是从一开始就跟的,大部分读者,都跟了一年以上。
我,你们,彼此都像是晚上夜空里的星星。
我坐在台阶上,看着天上的你们。
你也坐在台阶上,看着天上的我以及其他读者,毕竟有本章说的互动。
每天更新时,大家就是一场遇见。
可能是晚上睡觉前,可能是坐地铁坐火车坐公交或者停在休息区休息时,亦或者抽空出来抽根烟的空档。
这就像是天上的星星,
普通人哪个能分得清楚天上的星星到底哪一颗是哪一颗呢?
但每晚都知道,他在,他们也在。
我们共同经历见证了一个故事,看到了里面的各种人物,这是属于我们共同的历程。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我们彼此是陌生人,却在这一年近两年的时间里,每天都会做一样的事,有相似的呼应。
其实,
《魔临》写到三百万字时,我就不去看什么后台成绩了,也不去理会其他的事情,所有的任务,就是为了把这本书,完完本本地写好。
所以到后期几个月时,经常每天一更,因为不想赶量而让自己没时间细细琢磨。
很奇妙的事情是,
其实在动笔写《魔临》开头时,我设计了郑凡和七个魔王的形象,以及虎头城最开始的一段剧情,然后把这个开头给我的主编看。
主编问我:大纲呢?
我回答:没有。
我原本的设想是,主线,是以郑凡和魔王们之间的羁绊为主,
可谁知道写着写着,
写出了田无镜,写出了燕皇,写出了李梁亭,写出了小六子,写出了三边那个在堡寨里开红帐子的堡长以及后面的一连串的角色……
然后,
我这个作者就被带偏了。
好好的一本《魔临》,写成了《大燕战纪》。
主要原因,是这个故事里的“土著”,他们太精彩,他们也太有特色,他们站在那里,像是一个个精致的手办……
写着写着,我不舍得让魔王们去以一种破坏者的身份,去摧毁掀翻他们作为爽点;
而是让魔王们,成为了这个故事和背景之下的一部分。
越是写下去,就越是舍不得,魔王们只能继续被按着脑袋,接受《大燕战纪》的事实。
主角心态的一路变化,其实就是我这个作者的变化,也是你们的变化。
到最后,大家就都接受了这种变化。
总之,
我觉得《魔临》不是完美的,也不可能做到完美,但在网文小说里,也能算得上是一部优秀的小说。
一个故事,能做到让喜欢的人,很喜欢,这就已经足够了。
这一章结尾,
因为书里角色太多,
很多角色其实都没有交代最终的归宿,但我觉得,其实不用交代,因为大家脑子里,应该能想象出他会在哪里会干什么,太过细致,最后再来个点到,反而没什么意思。
我知道大家很期盼西方剧情,
而期盼西方剧情的原因,是不希望《魔临》完本。
因为大家心里其实很清楚,它快完本了,哪怕我这个作者并未提前说,多久后完本,但故事,东方的剧情,已经走入尾声是大家都清楚的事。
可要是强开西方剧情的话,在没有铺垫的基础上,再写风土人情,写各种新人物,写新势力,一是很难写得像之前那般出彩,二是会成为了换地图而换地图。
所以,没这个必要的。
我希望,在我水平力所能及之内,把我觉得最好的作品,留给大家。
真要写,肯定可以写,还能继续写很多,《魔临》的跟订一直在涨,收入又不会下降。
但我这个死肥宅,
差不离这辈子只能靠写小说养家了,又不会改行。
一本完了,肯定还会有下一本。
我之前说过,
《魔临》是我转型期的练笔之作。
既然有了一本练笔的作品,
那下本,
肯定得看看训练之后的成果。
就像是《恐怖网文》之后的恐怖广播,《他从地狱来》之后的《深夜书屋》。
所以,
下一本作品,
会延续《魔临》的风格。
但会比魔临更精致,角色更立体,剧情更丰富,故事会更让人感动,也更有深度,让它变得更成熟。
差不离,
是一本豪华精装版的《魔临》。
喜欢《魔临》的你们,肯定会喜欢新作,我自己,也是无比的期待。
身体原因,需要休息一小段时间,但不会太久,年底前,新书会发布,可能是十一月,可能是十二月,我准备好时,就发布出来与大家见面。
短暂的告别,
是为了调整心情,
迎接更好的相遇。
诸位,
等我消息,
我们再开启下一趟两年之约。
番外——剑圣
“酒。”
“好嘞。”
一跛脚男子,将一壶刚从前头酒家打来的酒,递给了坐在板车上的白发老翁。
老翁急不可耐地拔出塞子,
喝了一口,
发出一声“啊”,
砸吧砸吧嘴,
道:
“水,兑得有点多。”
跛脚男子看着老翁,道:
“我再去打一壶。”
“别别别,不必了,不必了,挺好,挺对味。”
“哦?”
“这酒啊,就好比人生一样。我听闻,晋东的酒乃当世第一烈,更引用于军中,为伤卒所用,天下酒中饕餮莫不为之趋之若鹜。
然此酒伤及脾胃,于饮酒者飘飘欲仙在前,体身受创于后。
此等酒好比快意恩仇,言之壮烈,行之壮烈,性之壮烈,壮烈之后,如言官受杖,将军赴死,德女殉节;
其行也匆匆,其终也匆匆。
此之烈酒人生。
又有一种酒,酒中掺水,有酒味而味又不足,饮之皱眉而不舍弃;
恰如你我芸芸众生,生死之壮烈与我等遥不可及,穷凶之极恶亦为不足。
人活一世,有些光彩有些酒味,可世人及后人,观之读之赏之,难呼当浮一大白。
可偏偏这掺水之酒可卖得长久,可偏偏似我这等之人往往能老而不死。
时至今日大限将至,品自己这辈子,莫说狗嫌不嫌,我自个儿都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陈大侠看着姚师,笑了笑,道:“我也一样。”
乾国亡国后,姚子詹以亡国降臣之身,赴燕京为官;
姚子詹当年曾言燕国先帝愿以一万铁骑换文圣入燕,此等笑语终于成真,而入燕之后的姚子詹于人生最后十余载光阴间作诗词无数,可谓高产至极。
其诗词中有缅怀故国江南江北之风貌,有神思权贵黔首之习俗,有古往今来之悲风,更有为大燕朝歌功颂德之佳篇;
这个老头儿才华横溢了一辈子,也荒唐恣意了一辈子,临之人生最后之岁月,到底是干了一件人事儿。
李寻道身死之前曾对他说,后世人要说记得这大乾,还得从姚师的诗词之中才能寻起。
所以他姚子詹不忌讳为燕人鹰犬走狗之骂名,为了是多写点诗多作点词,以此慰藉某些他在乎之人的在天之灵,以及再为他这一生中再添点酒味儿。
陈大侠这辈子,于家国大事上亦是如此,他倒是比姚子詹更豁得出去,可次次又都没能找到可以豁出去的机会。
大燕摄政王灭乾之战,他陈大侠抱之以赴死之心死守阳门关,到头来守了个寂寞。
姚师:“大侠,你可曾想过当年在尹城外,你若是一剑真的刺死了那姓郑的,是否如今之格局就会大不一样。”
陈大侠摇摇头,道:“从未想过。”
紧接着,
陈大侠重新抓住车把手,拉着车前行,继续道:“他这辈子生死一线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了,多到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再者,我是不希望他死的。”
姚师又喝了一口酒,
摇摇头,道:“其实你一直活得最明白。”
恰好这时,前方出现一身着白衣之男子,牵手身边一女子,也是一样女子坐板车上,男子拉车。
陈大侠马上撒开手,将身后车上坐着的姚师颠得一个踉跄。
“弟子拜见师父。”
剑圣微微点头。
陈大侠又对那车上女子一拜,道:“弟子拜见师娘。”
车上妇人也是对其含蓄一笑。
姚师见状,笑道:“我姚子詹何德何能,于大限将至之期,竟能有剑圣相送。”
虞化平摇摇头,道:“携妻子给岳母上坟,本就是为了送人,恰巧你也要走,车上还有纸钱元宝没有烧完,带回家嫌晦气,丢了又觉可惜,毕竟是我与妻子在家亲手折的;
故而顺便送你,你可路上留用。”
说完,虞化平一挥手,车上那几挂元宝纸钱尽数飞向姚子詹,姚子詹张开双臂又将它们全都揽下。
“那我可真是沾了他老人家一个大光了。”
其实老太太年纪细校起来兴许还没姚师大,这也足可说明,姚师这壶酒到底掺了多少的水。
若非真的大限将至,以姚师之年龄,真可称得上活成一个人瑞了。
当然,和那位真的已经是人瑞或者国瑞的,那自然是远远无法相比。
陈大侠向自家师父请罪,刚欲说些什么,就被剑圣阻止。
剑圣知道他要说什么,说的是他和那位赵地剑客交手却打了个平手,但剑圣知道,陈大侠的剑,早已无锋,不是说陈大侠弱,而是懒了。
懒,对于一名剑客而言,其实是一种很高的境界。
这本来就没什么;
怪就怪在,自家那几个徒弟,硬是要为自己这师父,全一个四大剑客尽出我门的成就。
甚至,不惜让那早已身披蟒袍的小徒弟,以尊贵之身亲临江湖,格杀那一江湖侠客。
其实有些事儿,剑圣自己也早已不在意了。
正如那位功成名就后就选择急流勇退的那位一样,人嘛,总是会变的;
徒弟还没长大时,总想着未来之盛况,徒弟们既已经长大,一个个都奔着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方向,拍打着他这座前浪。
既已有实,虚名什么的,不过尔尔。
不过,徒弟们这番好意,他虞化平心里还是高兴的,就像那大寿之日面对儿孙们满堂“福如东海”的老寿星一般,乐呵是真乐呵。
姚师此时开口道:“择日不如撞日,反正也无几日,今日正好酒和纸钱都有,就在今日就在此时就在此地了吧。”
陈大侠点头,挥手向前,以剑气直接轰出一个坑洞。
姚师有些诧异,略带不满道:“我说的随意,您竟然也这般的随意吗?”
“又当如何?”
“总得亲手挖吧?”
“那太费事。”
姚师无奈,摆摆手:“罢了罢了,就这般吧。”
说完姚师挣扎着下了板车,又挣扎着爬进了那洞里,又挣扎着正面躺起,最后,又挣扎着理顺了自己的白须。
“紧着,填土。”
“您还没断气儿。”
“这会儿,又给我来讲究了?”
“这不一样。”
“行吧,我死,我死喽,死喽!”
说完,姚子詹就真的断气了,他这一走,无形之中带走了那昔日大乾最后一抹的气息。
走得简单,走得干脆,走得突然,走得又是那么得顺理成章;
有人觉得他走得,太晚太晚了,合该于上京城破那一日自缢或**,方不负文圣之名;
有人觉得他走得,太早了,此等文坛大家多留一篇佳作即是为后世子孙多增一道风景。
陈大侠开始填土,
陈大侠又开始烧纸,
虞化平牵起发妻之手,过来示意妻子一起烧纸。
妻子有些疑惑,
问道:“合适吗?夫君。”
虞化平则笑道:“这纸钱本就是特意为他留的嘛。”
妻子点点头,道:“相公也是为他而哀吗?”
虞化平回答道:“只是眼瞅着,这天下动乱再过十载怕是也就该彻底平定了,等天下大定之后,按照惯例,当是读书人之天下。
大虎二虎,既以投身军旅,他们不谈,可咱那孙子,曾孙辈儿呢?
到底是要读书的,到底是要上进的。
瞧瞧,
那位既然已经‘死’了,也没再多留一些诗篇下来,眼前这位余生又是写了茫茫的多,且就算那位还没死,他的经历,也断不会让人往文圣上面去送,说到底啊,后世文曲星,就是咱眼前刚埋的这位了。
后人日后想为自家子弟进学而拜他,为了那一炷头香,怕是也得争得个头破血流。
你我这遭,可是正儿八经的往后千年之中,头香中的头香,可不得为了儿孙们赶紧烧它一烧,还是趁热。”
旁边的陈大侠听到这话,赶紧挪步让开,生怕挡了师父师娘的位置。
烧完这头香之后,剑圣看向陈大侠,道:“回家去?”
陈大侠指了指自己的腿,“是该回家再换个腿了。”
剑圣道:“郢城有座醉生楼。”
陈大侠会意,问道:“您家呢?”
未等剑圣回答,陈大侠马上醒悟:
“隔壁。”
师父笑了,师娘也笑了,大侠也笑了。
忽然间,
剑圣抬手,
一道剑气直入那苍穹,
非是从那天上借,而是自那跟前出。
一剑扶摇直上几千里,自这晋地遥遥落入那郢城。
恰好这时,
醉生楼有一脸上带疤的马夫,
被那楼中新来地位很高脾气更高的大厨,
催使着,翻过了那院墙,
正欲抓那一只正带着院内的那些鸡子鸡孙已然垂垂老矣的鸭子;
那鸭子,早年吸龙渊之剑气,后又被三爷喂过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更是被剑婢与那王府公主共同把玩调戏过,虽未修炼却已活成了精。
马夫的手就要抓住其脖子时,一道介乎于有形与无形之间的剑意,不差丝毫的落在其跟前。
“叨扰,走错了路了。”
转身忙不迭的翻身回去,
恰那大厨正在烤鸭炉旁等着食材,
野人王面见大燕天子,
叩头道:
“陛下眼光真好,那只鸭子已然成了精,小狗子我实在抓不到,还得劳烦陛下亲去,以龙气镇压方可擒拿。”
番外二
江南的风,不仅能醉人,还能醉去刀客腰间的刀以及剑客手中的剑。
一身穿紫衫的女子,斜靠着坐在一棵柳树下,身侧地上插着一把剑,就是这剑鞘,显得厚重了一些;
而女子身前,
几个荷叶包上,
摆放着盐水鸭、醉香鸡、胡记牛肉以及崔记猪头肉;
下面几个纸包里则是几样素菜外加各式炒豆子作为解腻留备。
女子吃得很斯文,但进食的速度却很快,更重要的是,量也很大。
只不过,对于面容姣好的女子而言,看着她们吃饭,其实是一种享受。
就比如此时坐在旁边两棵柳树下的那两位。
一位,年近四十,却面露一种威严之气,显然身份地位不低,这种气质,得是靠久居高位才能养出来的。
一位,则二十出头,也是佩剑,是一名俊秀剑客。
他们二人,一个跟着这女子有半个月,另一个更长,有一个月,目的是什么,都清楚。
只可惜,这女子对他们的暗示,一直很冷淡仿佛根本就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待得女子吃完,
那中年男子起身,拿着水囊走来,递送到女子面前。
女子看都不看一眼,取出自己的水囊,喝了好几大口。
随后,
轻拍小腹,
吃饱喝足,
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她打小饭量就大,也容易饿,进食这方面,一直是个问题,好在她爹会挣家产,才没短了她吃喝;
就是她爹“没”了后,
留下的遗产更是富足,亲弟弟继承了家产,对她这个姐姐也是极好。
“姑娘,陈某已追随姑娘月余,诚意足见,陈某的家就在这附近,姑娘还是与陈某一同归家去吧。”
说完。
自这片杨柳河堤处,走出来一行身着统一镖局制式的持械武者。
陈家镖局,在大乾还没被燕覆灭时,就参与到与燕国的走私生意之中,后来燕国铁骑南下覆灭乾国,陈家镖局顺势投效,成为了燕国户部之下挂着名号的镖局押运之一,甚至还能经手一部分的漕粮的押送。
故而,说是镖局,其实不仅仅是镖局,这位陈家家主,身上也是挂着密谍司腰牌的,其身份地位,足以和寻常地方知府平起平坐。
换句话来说,这样的一个黑白两道都能混得开的大人物,为了一个“一见钟情”的女子,放下手中其他事,追随了她一个月,足以称得上很大的诚意。
而这时,
那名年轻剑客犹豫了一下,他是一名六品剑客,在江湖上,也不算是等闲之辈,可人家人多势众,外加这些镖局的人看似是跑江湖吃饭的实则也是兵丁之一,自然和普通江湖乌合之众不同。
故而,这位少侠默默地将剑拿起,又放下。
眼前这女子让他着迷,否则也不会尾随这般久,但他更爱惜自己的命。
女子拍了拍手,
站起身,
她要离开了。
像是之前这一个月一样,她每到一处地方,就是吃当地的有名小吃,吃完了睡,睡好了再吃,吃了一遍后择取符合自己口味的再吃一遍,吃腻了后就换下一个地方,周而复始。
陈奎目光微凝,
他本意是想和那位年轻侠客平等竞争一下,他不觉得自己的年龄是劣势,只觉得自己的沉稳与沉淀,会是一种更吸引女人的优势;
一树梨花压海棠,在民间,在江湖,甚至是在朝堂上,也永远是一桩美谈。
在这种情况下,抱得美人归,本就是一场快事;
可惜,他愿意玩这一场游戏,而那个他一见钟情的女子,却对此兴趣缺缺。
所以,他不打算玩了。
混到自己这个位置上了,
强抢民女,已经不叫作恶,而是叫自污了。
哪怕事情传出去,密谍司的高层怕是也会一笑置之,反而会觉得自己这个归顺的乾人更好受控制。
镖局的人,
拦住了女子的路。
女子回过头,
看了看陈奎;
陈奎开口道:“我会许你明媒正娶。”
随后,
女子又看向那个少侠。
少侠躲开了目光。
女子摇摇头,又叹了口气,目光,落在自己那把剑上,确切地说,是那把明显比普通剑鞘宽厚一倍的剑鞘。
“爹当年抢娘亲时是何等雄姿英发,为何到我这里被抢时,就是这点歪瓜裂枣?”
摄政王当年入楚抢回楚国公主当婆姨,几乎已经成了家喻户晓的故事。
各地各个形式的戏曲节目中,都有这一主打戏,毕竟,无论什么时候,英雄和爱情这两种元素,永远是最受普罗大众欢迎的。
当然,戏说久了,难免失真,也难免放大。
不过她曾亲自问过娘亲当年的事,娘亲也认认真真尽量不带偏袒与美化地告知于她。
可哪怕没有了夸大,也没有了美化,光是从娘亲这个当事人口中说出来,也足以惊心动魄,甚至让她都觉得,无怪乎自己娘亲当年忍不住要选择跟着爹“私奔”;
世间女子,怕是也没几个能在那种情境下拒绝自家那爹吧?
再者,当世三妻四妾本就是风俗之一,他爹的女人,相较于他的地位,已经算少得很了。
且自幼在家里长大的她,自然明白,她家里后院的那种轻松闲适氛围,稍微上点门面的大宅门里都几乎不可能存在。
她娘也曾感慨过,说她这辈子最不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当年跟着她爹私奔,故国激荡这些暂且不谈,荣华富贵也先不论,就是这种吃喝不愁无忧无虑的后宅日子,这世上又有几个女子能享受到?
想到自己爹了,
郑岚昕心里忽然有些不舒服,
爹“走”了,
娘亲也跟着爹一起“走”了。
她这个当朝身份第一等尊贵的公主殿下,瞬间成了名义上和公认上的“没爹没妈”的孩子。
小时候她还曾想过,等自己再长大一些,可以跟在爹身边,爹打仗,她就在帅帐里当个女亲卫;
谁又能料到,还没等自己长大呢,她爹就已经把这天下给打下来了。
他爹玩腻了天下,也玩“没”了天下;
接下来,
她只能揉搓这个江湖。
偏偏江湖看似很大,实则也没多大的意思,南海那么多洞主,有名无实的居多,如果不是硬要凑一个顺耳的数字,她才懒得一次次乘船赶赴一座座孤岛,唉,还不是为了达成那个成就?
陈奎见女子还不说话,正欲伸手示意直接用强;
而郑岚昕也指尖微动,
龙渊露出来嘛,自己走哪儿哪儿轰动,江湖轰动那也就罢了,偏偏各地地方官守备什么的也会像哈巴狗一样凑到她面前一口口“姑奶奶”的喊着;
可你要是不露出来的话,
瞧,
苍蝇就会自己飞上来。
女子孤身走江湖,就是这样,阿弟曾建议她穿一身好的,再好好打扮打扮,穿金戴银的也可以,一般这样的女子在江湖上反而没人敢惹。
可偏偏郑岚昕实在是不想那副做派。
龙渊将出之际,
地面发出了微颤。
陈奎以及那名剑客,包括在场镖局的人,都将目光投向河堤处,只见堤坝上,有一队身着锦衣的骑士正向着这边策马而来。
陈奎眼睛当即瞪大,
锦衣亲卫意味着什么,他当然清楚;
当世大燕,唯有两个人能以锦衣亲卫做护卫,一个是摄政王爷,一个,则是摄政王爷的兄长,老摄政王的养子,已经继承了其父王位的靖南王爷。
郑岚昕默默地收回勾动龙渊的剑气,面朝那边,露出微笑。
都说英雄救美是一件极为浪漫的事,但前提也得看看人家美人愿不愿意给你搭这个台子。
很显然,大妞是愿意的,否则她完全可以龙渊祭出,将面前的这些家伙尽数斩杀;
一个三品巅峰剑客,真的不难办到这些,就是那陈奎身份有些特殊……好吧,随他特殊去呗。
她爹辛苦操劳半辈子,所求无非是这辈子能做到顺心意地活着,她爹做成了,连带着他的儿女们,也能生来无所顾忌。
哦,
也不是,
阿弟是有顾忌的,
大妞想到了已经继承了老爹王位的阿弟,曾有一次在自己回家姐弟俩相聚时,
无奈地叹息过,
他说干爹的野望,他本想帮着完成完成,可谁叫自家亲爹硬生生地活成了一个“国瑞”。
合着他想造反,也得等到自家亲爹活腻了和自己提前打一声招呼?
否则在那之前,他还得帮这大燕天下给稳一稳基石?
一瞬间,大妞脑海里想到了很多,或许是知道接下来将要见谁,所以得提前让自己“分分心”以免过于的着相,女孩子嘛,总得要矜持一些的。
可等到看见一骑着貔貅的将领自锦衣亲卫护卫之中脱颖而出后,
大妞当即放下了一切矜持,直接继承了当年娘亲之风,
大声喊道:
“天哥哥!!!”
天天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他刚平定了一场江南的乱事,率部在这附近休整,得到大妞的传讯,就只率亲卫赶来相见。
自家的白菜,被猪拱了,怕是换谁心里都不会好受。
但对于郑凡而言,
真要把天天和大妞搁一起来看的话,
他反而觉得天天才是那一颗白菜,
反倒是自家这闺女,才算是那头猪。
有意无意的,这年头,男子成亲年龄本就小,皇子不提,连郑霖那崽子小小年纪就被安排了包办婚姻,可偏偏天天就一直单着。
很难说这不是故意的,
目的是什么,
等自家这头猪再长大一些呗。
酒肆茶楼里的爱情故事,总是会将大小姐与朝夕相处的表哥分开,然后爱上街上的穷酸书生亦或者是乞丐,再顺带着,那位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表哥还会成为一个反派,成为二人爱情之间的试金石。
不过这类狗血的戏码在郑家并没有出现;
大妞对外头各式各样的男子,完全不屑一顾,打小就只对天哥哥情有独钟。
你可以理解成这是灵童之间的惺惺相惜,
但你更无法否认的是,
以天天的性格,
绝对是世间女子首选的良配。
经过干爹的从小培养,他完全和他亲爹是两个极端,一个是为了国可以舍家,一个,为了家人,可以其他什么都不顾。
先前这边的一幕,早就落入天天眼里。
陈奎上前准备叩首行礼时,
这位当朝靖南王压根就懒得理会,
手臂轻轻一挥,
锦衣亲卫直接抽刀上前砍杀。
这种杀戮,根本不用花费什么笔墨去描述,因为本就是一边倒的屠杀,传承自老摄政王的锦衣亲卫队伍面对这些江湖武装,就是碾压。
大妞完全无视了周边的血腥,走到天天面前。
而这时,
天天目光看向了不远处站着的那名年轻剑客,
“哥,不用看他。”
大妞马上说道,
同时怕天哥哥误会,
手指一勾,
龙渊自那厚重的两层剑鞘里飞出,
刹那间,
直接将那位年轻的六品剑客钉死在了柳树上。
“……”年轻剑客。
对此,
天天只是笑了笑。
他没什么道德洁癖,只要妹子高兴就好。
当然,他也没忘记,爹“临走”前,握着他的手说:大妞,就托付给你照顾了。
接下来,
锦衣亲卫开始收拾这边的尸体,
天天则和大妞重新在河堤上散步。
“皇帝与阿弟都写信与我,问我愿不愿意率军陪郑蛮一同西征。”
“天哥哥不想去?”
“嗯。”天天有些无奈地点点头,“确实不是很想去。”
“可是……”
“我这辈子,就一个父亲,他姓郑。”
………
寒冷的夜,
茫茫望不到边的军寨,
一面面黑色龙旗竖立在其间。
这时,
一队队身影开始向帅帐位置奔袭而去,一场营啸,在此时发生。
叛乱队伍里,竟然有身穿玄甲的斗者,还有四处放火制造混乱的魔法师。
帅帐内,
一白发男子坐在其中。
这时,已露出年迈之色的蛮族小王子走了进来,跪下禀报道:
“王,叛乱开始了。”
男子点点头,
将身边的锟铻抽出,
向上一甩,
锟铻刺破帅帐直入空中,
刹那间,于这黑夜之中释放出一道耀眼的白光,与此同时,营寨四周边缘位置,早就预备好的蛮族士卒开始有序地朝着帅帐推进,镇压一切叛乱。
被称之为王的男子,
站起身,
其身前,帅帐帘子被气浪掀开,
因位处营盘最高处,
前方的那座巍峨的城墙,尽收眼底。
那是政治、经济、文化以及宗教的中心;
当年蛮族王庭最鼎盛时,也没攻破过这座城。
蛮族小王子笑道:“他们实在是没办法了,所以才只能搞这一出。等明日,城内的贵族们,应该会选择投降了。”
白发男子微微摇头,
道:
“抹了吧。”
————
之前受邀写了一篇《王者荣耀》征文,嗯,一篇几万字的小故事,年初时就写好了,不过活动方安排在月底发布,不是我完本了《魔临》后写的。
河南大水时,一位作者朋友去慰问救灾队伍,和人家聊小说,结果队伍里不少人对《魔临》赞不绝口,朋友告诉我,我好感动。
在这里,向所有位于抗灾抗疫前线的坚守者致敬。
原来咱的读者不仅会写书评让我抄,现实里也这么勇,叉腰!
另外,
关于新书,
我之前所有作品,准备期都很短,《深夜书屋》是一个晚上写好的开头,魔临其实也就几天功夫,不过新书我打算做一个完整充沛地准备与规划。
我希望能写得精致一点,再精致一点,尽可能一切的精致。
我相信新书会给大家一个惊喜,等发布那天,头两章发布出来时,可以让你们看见我的野心与追求。
之前说最晚12月开新书,嗯,如果准备得比较好的话,应该会提前一些,其实我本人是很想重新恢复到码字更新时的生活节奏的。
之前也没节假期,《魔临》一写两年,完本后整得自己跟个老工人忽然退休了一样,觉得很是不适应。
不过难得有一个机会,可以安心地一边调整身体状况一边细细勾画新书蓝图,还真得按着自己的性子,好好磨一磨。
真的是好想大家啊!
最后,
祝大家身体健康!
莫慌,
抱紧龙!
新书计划!
原本在更新《魔临》时,一直计划着等完本后如何如何休息,总感觉有无数的疲惫,最好搁阳光下好好晒晒,让它们挥发挥发。
但想法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我并不是很习惯不码字的生活节奏……再用句矫情得有些假但又确实是真心实意的想法,还真的是很想念大家,想念一起在弹幕里互动的感觉。
拿我完本感言里的话,想念在天上闪闪发光的大家。(哈哈哈,真没其他意思啊,星星指的是可爱!)
然后,
我就开始……开始写新书了。
我觉得游戏没有码字好玩……躺着也没有码字愉悦。
入行也有些年头了,写了好几本书了,但我依旧保留着对写故事对文字的表达与叙述渴望。
我是真的喜欢写故事。
新书开头第一章,八千多字。
嗯,又是一个很长的开头。
第二章五千多字。
不出意外的话,新书发布的第一天,第一章和第二章会同时上传上来,因为第二章的结尾,是我为整本书所设的立意,我希望在第一天的第一时刻,你们可以看到。
然后,总共写了五章的开头。
怎么说呢……
我一直在追求一种感觉,或者叫一种境界更合适,那就是我想写的故事,一是得让我自嗨,二则是成绩不能太差。
前者的比重,还要大于后者一些。
《魔临》是我的一次尝试,我一直把它称为练笔之作,两年的练笔积累,有点像是闭关苦修的感觉。
等到写新书时,
嗯,
感觉到了,
那种下笔如有神的滋味。
脑海中一个念头,接下来敲击的故事和文字里,节奏与铺垫以及种种各种元素,自然而然地就往上有序地铺陈下来。
这种感觉,很舒服,就跟杂技表演一样,肌肉是有记忆力的,但思维,其实也是有记忆力的。
写《魔临》时,开头有些慢热,这其实是我自己的原因,因为一直写到田无镜自灭满门时,我才找到了这本书的基调与方向。
所以,老田不仅是郑凡的老哥,前期,也是我这个作者的老哥。
新书的话,我说过是《魔临》的精装版,并不是意味着它是魔临的复刻,复刻的,是文笔上的骚以及味道。
但事实上,它是一个全新的故事,一个新的大胆尝试,题材方面,也是我从未写过的类型。
但我却充满信心……
因为新书开头写到第三章时,
我写嗨了,
不仅在读者群里深更半夜艾特全体,我好嗨啊;
而且晚上洗澡时,一边放着音乐一边扭动着自己肥胖的身躯跟着舞动。
我觉得,一个故事,能让作者本人……
能让我这么嗨的一本书,我是真的不担心它的成绩,我也毫不怀疑,你们会喜欢上它。
然后,
我真的好想马上让新书和大家见面啊。
但有些为新书准备的资料书,我得读一遍,这个阅读,花费的时间应该不会很长,我尽量不摸鱼,早点看完,大纲上,我也加快进度地去铺设。
至于原计划休息躺平的时间,我准备砍掉。
先前说的,可能要12月份,也就是年底才发书,现在觉得,这个时间可以提前。
嗯……
暂定的话,十月中旬。
期待和大家的新的旅程。
莫慌,
抱紧大家!
新书《明克街13号》已发布!
新书《明克街13号》已发布。
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