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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纯洁滴小龙     魔临txt下载     魔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六章 众生相

    今夜的滁州城,有人在算计,有人在彷徨,有人在挣扎,有人在惆怅;

    有一个致仕的前工部侍郎,明明没有抄家到他家里去,却领着自家老小一起上吊自尽;

    有一个滁州城守备官,一跃而成燕人之下滁州城最有兵权的一位,忙着领着自己的两千多手下开始一家一家地抄家灭门。

    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答应了燕人的要求,做了这滁州城新任文官首座,他坐在自家庭院里,就着寒风,一个人很落寞地喝了一夜的桃花酿。

    有人一手持酒壶一手持佩剑,走到深夜的街道上,痛骂燕人,直言莫嚣张,待得王师来至,定叫尔等虏首断流,还没等恣意发泄出心中的豪迈就被巡街执行宵禁的镇北军一箭射杀。

    其尸首,更是被一位热血上头的镇北军校尉绑在马身上,于街道上拖行,血肉模糊。

    有人企图浑水摸鱼,城内的小帮派打算趁着这兵荒马乱的机会捞一把,将手伸向平日里他们绝不敢碰的大户。

    众生相,众生态,众生面,各不相同,各写个性;

    但不管如何,绝大部分,其实还是在惶惶之中默默地等待着,家中但凡有供奉神祇的,无论是雕塑还是画像,其供桌上,都比往日要丰富了不少。

    若当真天上有神灵,兴许会诧异地认为滁州城今年居然提前过了年。

    世间万法,皆为相互;

    有黑即有白,有亮即有暗,有红自然就有黑。

    一出出故事,一场场戏码,明明是在漆黑的夜里,却演绎得很是敞亮。

    只是,对于镇北军士卒而言,凡是不需要去执行巡城任务亦或者不需外放出去做哨骑的,都早早地饱餐一顿后进入了梦想。

    数日的策马奔腾,他们其实早就累了,正是需要休息的时候。

    城内,偶尔传来的惨叫声和哭声,于他们而言,只是睡梦中的小小调剂品。

    论血腥,论残酷,荒漠上的种种,可比这些更彻底多了。

    眼下的这些,真的也就是毛毛雨罢了。

    可能,在他们看来,这帮乾国人还真是有些矫情,明明已经注定的结局,却还要发出额外的声音和情绪,

    何必?

    这是一场极不平衡的力量对比,

    且在镇北军骑士成功冲入城门之后,就再也无法改变。

    但战争的大幕,才刚刚拉开……

    ……

    “镇北军的军纪,确实可以。”郑凡说道。

    “主上,这是因为战事进展顺利,军队还没真正见血。”

    郑凡点点头,他同意瞎子的看法,军队这个群体,一旦彻底见了血,它所能造成的破坏,将会极为恐怖,到那时,就是主将想要去制止,也制止不住。

    而且,这一镇的总兵,还是李富胜那个疯子。

    那个疯子,已经在极为克制了,天知道他能克制到什么时候。

    “主上。”

    四娘走了过来,端来了一个脸盆,里面放着两条热毛巾。

    郑凡和瞎子一人一条毛巾开始擦脸,

    这时,

    郑凡看见四娘身边站着一个怯生生的小姑娘,小姑娘年纪在十三四岁左右。

    “又去捡漏了?”郑凡调侃道。

    四娘的习惯,是看见好苗子就收过来培养着。

    只是,最开始收的那一批小娘子,还没完全长大,现在倒是发挥不出什么作用。

    不过,郑凡相信,经受四娘调教出来的密谍,肯定比银甲卫靠谱多了,自己遇到的几个银甲卫牌老婆,其实主家早就洞悉其身份了,简直不要太失败。

    当然了,以郑凡现在的势力和地位,要“红拂女”也没用。

    “正好被奴家给碰到了,来,小睿乖,给主人磕头。”

    被唤作小睿的姑娘跪伏了下来,对着郑凡很认真地磕了头,开口轻声道:

    “见过主人。”

    虽然害怕,却不是很怯生,而且,看其磕头的姿势,明显家教很好。

    这不是开玩笑,礼仪这种玩意儿,普通黔首不会太过讲究,就是磕头的章法,其实也就那样吧,无论是祭祖时还是面对大老爷时,也就是跪下来应付一下。

    “谁家的?”

    “家里以前可是做过上京的侍郎哩,那位老侍郎举家自尽了。”

    “呼……”

    郑凡长舒一口气。

    “奴家过去时,那家的几个男人正在逼迫自家的女眷自尽,这个小姑娘不想死,在院子里跑,被她爷爷追着刺了一剑,还好我撞到的及时,给救下了。”

    说着,四娘指了指小睿的后背,那里衣服破了,应该有一道口子,不过被四娘处理过了。

    “可惜了呢,就是用美容针来弥补,也很难把她的伤疤给抹掉了。”四娘惋惜道。

    “以后会有办法的。”瞎子说道。

    现在的魔王们没能力去做这个,但以后,等大家的实力再恢复一些,抹掉一道伤疤,还不是简单的事儿?

    “你说说看,自己想要自尽就自尽了呗,还偏偏要拉着全家一起,那家里从老爷子到下面几个男人,都像是疯了一样。”四娘说道。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小睿似乎回忆到了什么可怕的画面,开始慌乱道。

    “乖,没事的,现在没事了。”四娘安抚道。

    “全家自尽,才能全了自己的清明,说不得还能混个青史留芳。”瞎子说道。

    “行了,这也很难说什么对与错。”

    郑凡懒得再在这些事情上耗费什么心神,又道:

    “该歇息的歇息,该继续做事的做事。”

    ………

    这一觉,郑凡睡得不是很踏实。

    许是因为四娘今晚没陪着自己一起睡的缘故,

    所以郑凡做了一个梦,

    梦到了自己坐在珠帘后头,腿上坐着的是金凤华冠的王妃,王妃极尽媚态;

    与此同时,珠帘外,是一座大殿,一帘之隔的地方,是龙椅,福王世子身穿龙袍坐在龙椅上,一边听着帘幕后的动静一边接受着百官的跪拜大礼,山呼万岁。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惊醒了郑凡的美梦。

    睁开眼后,郑凡居然还有些回味,同时笑了笑,自嘲道:

    “真特么是一个变态。”

    就在这时,梁程掀开了帐篷帘子探进身子,禀报道:

    “主上,城外西南方四十里外发现一支乾军。”

    “乾军?西南?”

    如果是从西南方向过来的,那肯定不是回援的乾国边军。

    其实,按照燕军这一路奔袭的速度,乾国边军就算在一开始就毫不犹豫地选择回援也不可能在今天就追过来。

    要知道,燕国可都是骑兵。

    “有多少敌军?”

    “具体不知,但应该过两万。”

    郑凡马上起身着甲,然后和梁程一起走了出去。

    街面上,镇北军骑士在快速地调集,不停地有哨骑从城外进来,同时大声呼喊着敌情。

    不停地有骑兵从城内在往外调,准备迎敌。

    郑凡微微皱眉,道:

    “这是在做什么?”

    滁州,是新占领的地方,虽然在刀口的威逼以及各种利诱下,在昨晚,倒是拉起了一部“伪军”衙门。

    但整座城,其实还处于一种惶惶不安的状态之中。

    这时,就这般让乾军出现的消息大大咧咧地传递出去,岂不是让城内的乾国百姓和权贵人心思动?

    要知道,任何群体,任何时候,沉默的大多数都是主力军,在这个时候,就不能给他们希望。

    郑凡的眼睛眯了眯,

    就在这时,

    一名骑士策马而来,来到郑凡身前后,拱手道:

    “郑守备,总兵召见。”

    郑凡对其拱手道:

    “得令。”

    郑凡翻身上马,和梁程一起向李富胜所在的位置过去。

    李富胜昨晚住在一个民宅里,没选择大富大贵的宅邸,因为按照原计划,反正过两天就要再出发,随便找个窝睡个觉也就可以了。

    不得不说,镇北军的这些高层将领,在个人享受方面,其实并不是很强烈。

    郑凡策马行进在街道上,身边不停地有哨骑和骑兵队伍擦过,城内的燕军和城外的燕军大营,也已然开始发动运转起来。

    一同躁动起来的,还有滁州城内的人心。

    围墙里头,此时不知道探出了多少颗脑袋正在偷偷地打量着外面的情况,看得郑凡心痒痒,好想张弓搭箭练练爆头箭术。

    …………

    滁州城最威严也同时是象征着权力中心的建筑,是太守府,不过乾国不设太守,而是节度使。

    只是,在昨日燕军破城时,滁郡节度使并不在滁郡,而是在滁州城南边八十里外的安田城催促粮草转运。

    所以,这条大鱼并没能被抓到。

    但此时,在太守府里,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正坐在签押房的座位上,他的脸上,带着宿醉后的深深疲惫。

    昨晚,他喝了一夜的酒,酒是桃花酿,乌川盛产美酒,上好的佳酿更是价格昂贵。

    只是,在昨晚,平日里自己都舍不得喝太多的佳酿,却越喝越没有滋味。

    在昨天,燕人闯入他的府中,将刀口横亘在他全族脖颈上后,

    这个老人,

    选择了屈服。

    他答应了燕人的要求,当了滁州城的新任节度使,然后,燕人开始给他塞官吏,塞了不少,他自己也找了一些,在一天的时间内,总算是将这个草台班子给搭建起来了。

    只是,这也不过是一个纸糊的架子罢了,如今眼下,人虽然都在府衙内,但没人真的在办公,大家,其实也没有什么心思去办公。

    不过,早早的,大家就来府衙“上班”了,平日里的懒散拖沓,倒是丝毫不见了。

    然而,坐在自己位置上后,交头接耳小声说的,无非是昨夜谁谁家被抄家灭族了,谁谁家被点名提拔了起来。

    燕人来得太快,

    燕人的刀架得也太快,

    这群刚刚“投诚”的官员们,

    还有些没能适应自己的身份。

    好在,他们现在名义上的“节度使大人”,似乎和他们是一样的情绪。

    一个上午,大家都只是这般在坐着,节度使大人也不传下任何的政令,一个个地都成了活生生的泥胎。

    一个管家模样的下人走入了府衙,来到了签押房重地,走到自家老爷身边,凑到其耳边说了些话。

    随即,

    老人浑浊的目光里,流露出了一抹希翼和激动之色。

    他用颤抖地双手抓起自己脑袋上的官帽,放在了桌案上。

    王师,王师打回来了!

    老人心里,很是激动。

    但很快,

    他的手又哆嗦了一下,

    他开始害怕起来,

    因为虽然是被迫的,但他却戴过这顶官帽。

    宦海沉浮多年的他清楚,这顶帽子,哪怕他只戴了一天,不,只要戴上过,就一辈子都摘不下来了。

    昨夜,他一直在受着内心的煎熬。

    那是少年时读圣贤书所立下的宏愿,那是金榜题名东华门唱名的荣耀,那是两袖一挥,致仕归乡时的洒脱;

    他的野心,一直不大,他的官,也没做到很大,但这辈子,却也算是顺风顺水,虽有波澜,却大体顺当。

    谁料得,年老将入土时,却被来了这么一糟。

    尤其是听到那位老友举家自尽的事后,他内心的煎熬,开始越来越强烈。

    自己,

    是不是选错了?

    王师要打回来了,要驱逐燕人了,他是高兴的。

    这里,

    是乾国的疆土,怎能容燕蛮撒野!

    这里,

    是王化礼仪之地,怎能容燕蛮糟蹋?

    然而,

    王师若是打回来了,

    自己,

    又将被如何?

    身边的管家虽然不过四十出头的年纪,却是继承自己父亲的职位一直待在这个家里,见自家老爷如此憔悴神伤,也是默默地在心里叹息。

    “去,将前堂的大人们,都请来。”

    “是,老爷。”

    很快,前堂的十多名大人来了。

    府衙前堂,一直是节度使以下那些一郡高官的职所。

    他们中,有的是昨晚被提拔上来的,有的,则是原本就坐在这个位置上。

    此时,他们一起受唤进来,表情各不相同。

    有鄙夷露在脸上的,

    有同病相怜之无奈的,

    有默然麻木的,

    签押房里,短暂的沉默后,

    诸位大人一起向坐在桌案后头的老人行礼:

    “参见……大人。”

    老人脸上露出了一抹苦笑,

    伸手,

    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脸,

    他没急着说话,而是在继续地拍脸,

    且开始拍得,越来越重。

    “啪!啪!啪!啪!”

    “老爷,老爷!”

    管家赶忙上前阻拦。

    老人的左脸,已然通红,只是因为脸上本就没多少肉了,所以也肿不起来。

    下方众人,一时有些无措。

    老人端起桌案上放了许久早已经凉透了的茶水,喝了一口,混合着血沫子,咽了下去,

    开口道:

    “想来诸位已经知道了,城内现在很乱,燕人也很乱,王师,据说已经在城外不远处了。”

    这个消息,从早晨开始,众人就已经知道了,且家里的仆人还会持续地送新的消息过来。

    “燕人进了城,咱们却还坐在衙门里,呵呵,这叫个什么事儿。”

    老人这番话说出,在场众人脸色全都为之一变,变得极为难看。

    “不过,老夫明白,诸位大人和我不同,我啊,是鬼迷心窍,想求个高官名位,所以上了燕人的贼船。

    而诸位大人,则是为了保存有用之身,你们,和老夫,道不同。”

    下方诸位,有人诧异,有人不解,有人茫然,但在官场混的,怎么可能是蠢人?

    所以很快,大家就明白了老人话语中的意思了。

    “咳咳咳…………”

    老人连续咳嗽起来,

    少顷,

    他用官袍的袖口擦了擦自己的嘴角,

    继续道:

    “是老夫,威逼尔等今日坐衙的,一切的罪过,都在老夫身上,等王师光复滁州,老夫将自己给朝廷上折子,将所有的事,都揽下。

    但请尔等,日后稍加照料一下老夫家人,老夫在此,拜谢了。”

    老人从椅子上站起身,向下方诸人一拜。

    下方诸位大人则一起跪了下来,

    齐声道:

    “大人……”

    所有人,已然泣不成声。

    “都下去吧,该忙什么,该做什么,该准备什么,你们应是晓得的。”

    众人应诺告退。

    老人又坐回了椅子上,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大半的精气神。

    管家有些心疼道:

    “老爷,您,您何苦呢?”

    老人却笑笑,

    道:

    “你当老夫不这么说,他们就不会把屎盆子往老夫头上扣么?”

    “这……”管家。

    “在收到王师出现的消息后,他们应该已经在串联着了,老夫既然坐上了这个位置,就得担这个后果的。

    与其让他们推我出去,倒不如老夫自己走出去。

    这样,多少还能留点儿情分,日后,家里还能被照应一点儿。”

    “老爷,您太难了。”

    管家清楚,如果不是为了保住阖家性命,自家老爷断然不可能受燕人这种胁迫的。

    老人伸手,又拿起了茶杯。

    “老爷,茶凉了,我去给您再沏一杯。”

    老人点点头。

    管家端着茶杯走出了签押房。

    老人看着这空落落的房间,心里忽然一阵抽搐,眼里露出了一抹骇然之色。

    因为在刚才,

    自己心里居然生出了一种想法,

    这个想法让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那就是:

    要是王师被燕人击退了就好了。

    …………

    福王府内传出了消息,世子妃因受惊病倒了,一直在房间里养病。

    而此时,世子殿下和王妃面对面地坐着用午食。

    今日的王妃,换上了素服,昨天是特殊,但实际上,他还在为亡夫戴孝的阶段。

    “快些吃,待会儿还得带着下人出去将你父王安葬好。”

    “母妃,外面………”

    世子殿下的脸上,挂着极为清晰的慌张之色。

    “外头如何,和你有什么关系?”

    “大军,打回来了,母妃!”

    “打回来了就打回来了,打回来了你就能接过你父王的位子,当上新的福王了。”

    “不是,母妃……”

    “要是大军打回来了,就说明你,你赵元年,没那个命,也说明你母亲我,也没有这个命,既然没这个命,那就得认命。

    好好吃饭。”

    “但,但阿清死了啊。”

    “死了,就死了呗,你父王在的时候,就与你说过了她的身份,你不会还真对她动感情了吧?”

    “那自然是没有,只是,母妃,她毕竟是银甲卫的探子,等大军打回来,银甲卫可不会相信阿清是病死的这个说法。”

    “这个好办,咱府里不是还有你父王留下的几个侧室么,燕人要是真败了,等咱大乾军队进城时,你就把你那些个姨娘也都杀了,把你媳妇儿的尸体往她们里头一摆,就说是燕人暴行。

    你老娘我再弄得披头散发一点儿,这样子报上去,官家说不得还得可怜咱家,毕竟你父王可是在替官家宣旨的路上出的事儿,你呐,这王位肯定能保住的,还会再多拿些赏赐,活得也没你父王活得那么累了。”

    “母妃,这………”

    “遇事,得有决断,你父王已经走了,这世上,就只剩下咱娘俩可以相依为命了,千万别指望你外公,你外公当初要是真拿为娘当一回事儿,就不会让为娘嫁进这福王府了。”

    “母妃,儿子知道了。”

    “嗯,所以,吃饭吧,下午去给你父王下葬了,总不能让你父王一直不得安息。”

    “是,母妃。”

    ………

    滁州城的新任城守将已经将自己的部下召集了过来,足足两千多人。

    郑凡和梁程过来时,恰好看见他们。

    “呵,这是来请战的。”郑凡说道。

    昨夜,这位新任城守将军领着自己可以鼓噪和控制的守城卒,屠了不少权贵满门,更是掠夺了不少财货。

    如今,在听到“王师”靠近的消息后,主动地将自己能操控的人马又聚集了起来,请求随着燕军一起出战。

    这真是很奇怪的一件事,先前燕军入城时,滁州城这大几千的守城军,除了一开始略作抵抗之外,就很快作鸟兽散了。

    但在这个时候,他们却有了勇气,敢和乾军作战。

    他们的战斗力,自然不成样子,但两番对比下的勇气,却有着极大的变化。

    一是因为他们清楚,自己已经做下了滔天的罪事,一旦乾军将滁州城光复,他们是绝对没有活路的,甚至在整个大乾,他们都没有可以藏身之地。

    昨晚自己爽了,也抢掠得嗨了,天亮清醒后,马上就开始担心拉清单了。

    “此等兵卒,也就是聚一时之勇,稍稍受挫,就会崩散。”梁程说道。

    “伪军嘛,你还想有多高的要求?”

    “主上说的是。”

    “呵呵。”

    镇北军甲士没有阻拦郑凡,郑凡得以直接走入这个小宅子。

    这只是一个一进的宅子,一进去,就看见李富胜的那头貔兽正懒洋洋地趴在那里。

    这只貔兽在血统上自然比不过两位侯爷的,但说实话,比许胖胖的那头,真的是要高出不知道多少倍了,这体格加上这通体黑色的鳞甲,卖相上,极为威武。

    要是自己以后也能分配到一头貔兽就好了,还可以让手底下的魔王们去研究研究怎么改良它的血统。

    不过也是有意思,乾国皇帝喜欢给自己手下大臣发老婆,燕皇则喜欢发坐骑。

    郑凡一走进屋,就看见李富胜正坐在床榻上,两个亲兵正在帮他着甲。

    “郑守备,你让我很惊讶,早上你派人送来的名录和财货粮草征收情况,我都看过了。”

    嗯?

    嗯!

    郑凡回去后,其实忘了这一茬,就直接睡过去了,但手底下的魔王办事确实靠谱,早早地就送到了李富胜这里。

    “侯爷确实没看错人,你,确实和我们这些丘八不同,是个能做事儿的。”

    “大人谬赞了。”

    “别总这么谦虚,咱们镇北军不兴这一套,你不晓得他们每次帐中议事时为了抢个先锋军吵得就差互相骂娘了。”

    “是。”

    “哨骑来报,城外出现了乾军,最新报来的消息,人还不少,不下三万,嘿嘿。”

    郑凡发现,李富胜的眼睛,又开始泛红了。

    这是,

    憋狠了啊。

    “我带两万骑出击,留一万在城里继续征粮和镇压城内。”

    “大人…………”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是不是觉得现在满城风雨,全城的人都晓得他们的王师在附近了?

    哈哈,老子故意让他们把消息放出去的,故意让那些哨骑就直接在街面上喊出来的。

    我知道,赵九郎和你们昨天做的事儿目的是什么,但我这人,脑子比较笨,想不到这么细,也不晓得具体该怎么做,也没那个耐心去做。

    但有一点我晓得,

    让人崩溃的最好办法,不是一棍子给他打死,而是先给他点儿盼头;

    最后,

    再把这盼头当着他们的面给踩碎!”

    着甲完毕,

    李富胜站起身,

    大喝道:

    “直娘贼,这滁州城当初就是听了你小子的建议,城虽然拿下来了,但真拿得没滋没味儿的。

    好在,也不晓得这三万乾军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不过无所谓了,总算有一场正经仗可以打了。

    我镇北军在荒漠和蛮人打了一百年!

    乾人不是喜欢说我镇北军只是被吹嘘出来的嘛,

    好,

    这次老子就让他们乾人看看,

    什么才是当世第一铁骑!”

第三十七章 兵法大家

    人逢喜事精神爽,此时的李富胜就给人这样的一种感觉。

    郑凡率兵打仗,更多的,还是享受那种策马奔腾千军万马按照自己的心意冲锋移动的主宰感,简而言之,就是为了装逼。

    李富胜不是,李富胜是那种很纯粹地喜欢杀戮。

    瞎子曾说过,一个人的眼睛最难说谎,李富胜的眼里的腥红,已经在疯狂诠释他此时对鲜血的渴望。

    “郑守备,随我一起去吧。”

    这其实是一种示好,一,是带你长见识,毕竟以前郑凡虽说战果不错,但打得都是闪电战和游击战,外加碰上了狼土兵那些憨憨。

    二则是带你去混资历,虽说坐镇后方调理城内事宜也是功劳,但在燕人传统认知和视角里,只有血淋淋的军功才是最为踏实的晋升资本,其余的功劳,未免会逊色一筹。

    这就如同后世的很多老一辈人眼里,除了公务员以外的其他行业都是打工的一个道理。

    讲真,郑凡还真挺想去看看数万级别的大战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场面,况且,城里的工作有瞎子他们在也不会出什么乱子,当即拱手行礼道:

    “多谢大人!”

    “哈哈。”

    李富胜走出了屋门,那头慵懒的貔兽马上站起身,走到李富胜面前弯曲下了前膝。

    李富胜翻身坐上去,

    下令道:

    “传我军令,大军开拔!”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南门外,一支支镇北军骑兵正在井然有序地开拔中,两万骑兵要执行作战任务,自然不可能全都堆积在一起然后一窝蜂地涌向一个方向。

    李富胜亲自领三千骑为中军,其麾下六名游击将军则各领近三千骑已经根据哨骑的回报方位,向那里进发了。

    若是此时可以在上方有个航拍镜头的话,可以看见自滁州城向南的这片区域,总共有七片快速移动着的阴影。

    郑凡和梁程自然是跟在了李富胜的中军里,其实,原本翠柳堡的两千五百骑应该是李富胜的临时亲兵营的,但一来翠柳堡的兵士已经忙活了一整晚还未得到休息,二来李富胜也得照顾一下自己麾下兵士的作战渴望。

    真正强大的军队,他一定是一支自信的军队,他们不会畏惧战争,他们渴望战争,且闻战则喜。

    梁程一直在注意观察着四周,不停地有传令骑兵在各个队伍里来回穿梭,保证着指挥的时效性。

    骑兵的作战方式,其实很丰富,远比步兵要自由得多,同时,他们的机动性可以使得其获得更多的战场机会,但如何指挥好骑兵作战却是一门极大的学问。

    很显然,不管李富胜到底是不是如瞎子那般所说是个精神病,但人家的军事指挥素质,却是很高。

    这可不是纸上谈兵得来的东西,而是在荒漠上长年累月与前代骑兵大师蛮族厮杀中学来的。

    先前,之所以要在滁州城逗留两三日,撇开政治元素不谈,有两个原因:

    一是为了获得补给,因为要长途奔袭的缘故,其实部队所携带的补给并不是很丰富;

    二则是为了修养马力,战马,一是昂贵,二是精贵,长途奔袭之后必须要将养一下,否则损失就大了。

    不过,经过修养之后,也是瞌睡了就来了枕头,眼前居然冒出来了一支乾兵。

    和郑守备小家小户精打细算地过日子不同,李富胜明显显得霸气多了,

    看见敌人的第一反应不是衡量对方实力以及己方可能会出现的损失,

    而是只有一个字:

    干!

    这时,李富胜刚刚听完一名传令兵地汇报,当即笑骂道:

    “直娘贼,这群乾人居然自己缩栾了!”

    郑凡就在李富胜身旁,在这个时候,自然不是你问我答的环节。

    但李富胜的心情,似乎是因为这一则军报的到来,一是有些不屑,二则是放松了下来,主动地扭头对郑凡喊道:

    “这支乾军也不晓得是从哪边冒出来的,但决计不可能是从北面,估摸着还不晓得滁州城已经易主的消息,上午还傻乎乎地向这里开拔,现在应该是察觉到了不对劲,正在向西南的青山县靠拢。”

    “这不是特意来攻打收复滁州城的乾军?”

    包括郑凡在内,滁州大部分的百姓和权贵,都以为这支忽然出现在滁州城外围的乾军,是专门过来打燕狗的王师。

    但看样子,这并不是。

    这支军队到底是什么成分,到底是从哪里开来的,现在一时半会儿还搞不清楚,但看对方之前傻乎乎地主动向滁州城行进现在又开始慌了神开始向附近的一座县城靠拢的表现来看,

    这应该只是一支……过路的乾军。

    也难怪,滁州城陷落得太快,并未做出什么像样子的抵抗就落入了镇北军之手,同时,镇北军的哨骑大面积地撒了出去,近乎是将这座大城和外界进行了隔绝。

    镇北军的哨骑,可是能在荒漠上和蛮族的勇士捉对厮杀不落下风的主儿,乾**队的哨骑怎么可能会是他们的对手?

    再者,乾国人也没料到,燕人竟然跳过了三边,直接来到了这里,而且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了滁州城。

    这种隔绝,自然不可能将所有消息都阻断掉,肯定还是会有一些消息会被传递出去的,但在这个时代,消息的传递本身就有滞后性。

    同时,军队在行军时,它接收消息的时效性也会大打折扣。

    总之,

    种种原因的促成下,导致这支三万人规模的乾军,宛若救世主一般差点就撞上了滁州城。

    想来,应该是那支军队的将领发现不对劲了,再愚蠢的将领,他也是知道行军时要分前军后军中军以及要撒出去哨骑去扩大视野范围,甚至还要提前派人去滁州城那边通知滁州城做好今晚大军路过的接待准备。

    然后,对方应该是发现自己派出前往滁州城的人以及撒出去的哨骑,只见出去不见回来,预感到出事后,出于一个为将者的本能,选择向附近可以呼应上的一座县城去靠拢。

    “呵呵,老子又不是猫,哪能被它逗一逗就撇下了?”

    李富胜继续道:

    “传令下去,全军提速!”

    郑凡清楚,这是打算在对方靠拢青山县之前截住对方。

    骑兵,只有在野外,才能发挥最大的战斗力才能获得最大的优势,青山县郑凡虽然没去过,但这个时代,县城肯定是有城墙的,一旦让那支乾**队入驻县城之中,哪怕那座县城的城墙并不是很高大,也依旧会让镇北军很是头疼。

    之所以选择大跳跃的战术,本身就是为了不想在三边去啃乾国人的重城,就算真的要攻城,那也得是攻打乾国上京城。

    在打上京城时,死再多人,消耗再多大燕儿郎的性命,都不觉得是亏的。

    在李富胜的命令下,全军开始了提速,都不再去顾惜马力。

    终于,

    前方传令兵来报,说前军已经发现了对方军阵。

    李富胜马上下令让打前的两个游击将军率军迂回包抄过去,阻截对方继续向青山县城靠拢的可能。

    “呵呵,赶上了。”

    李富胜心情大好,他其实也是有点担心若是没能赶得上被乾军进了城。

    镇北军有一个最大的弱点,那就是他们攻城经验很欠缺,甚至可以说是几乎没有。

    毕竟,荒漠蛮族除了王庭所在地有一座城外,其余蛮族部落根本就没什么城池。

    终于,中军也赶到了。

    郑凡所见,对方的军阵居然也很整齐,虽然以步兵居多,但在面对骑兵压境时,却依旧没有过多的慌乱。

    长矛兵在前以及两侧,中间是盾兵,再里面,应该是弩手和弓箭手,对方为数不多的骑兵反而被放在了后面。

    这是郑凡这个战场小白所看到的东西了。

    虽说打过几次仗了,但郑凡只指挥过拔一拔堡寨,或者冲一冲城门,甚至于击垮狼土兵的那一役还是梁程亲自指挥的,郑凡只是充当了听命的一个骑兵罢了。

    不过,饶是如此,郑凡也感觉到了眼前这支乾军的不同寻常,这种阵型,一看就很反骑。

    “主上,对方应该将三万大军分成了三部,呈品字形。”梁程开口对郑凡说道,“这种布阵方式可以方便互相支援,如果箭矢数量充足的话,还能进行相互的压制。”

    郑凡只看见了前面的一排,但梁程却已然洞悉了对方的阵形。

    就像是在球场中央位置或者在电视机前看足球比赛的上帝视角和球员在球场上踢球的视角有着极大区别一样。

    优秀的将领,可以通过观察细节,从而达到类似于“开天眼”的效果。

    李富胜有些意外地扫了一眼梁程,开口道:

    “直娘贼,这个乾人将领是谁,是个会打仗的主儿。”

    说着,李富胜又指了指梁程,问道:

    “你可知道他这般是何意?”

    “固守待援。”梁程回答道。

    “对,固守待援。”

    因为打前的两路骑兵及时追上了对方,同时迂回切了对方后路,这才使得对面的乾国将领选择就地摆阵等待。

    对方没有选择去冲击那近六千的燕国骑兵打通去往青山县的道路,哪怕青山县,就在前方不远处了。

    因为对方是骑兵,而自己这边步兵居多,想要及时打破对方的阻拦,难度有点大,最重要的是,对面的乾国将领应该瞧出来了这两支一出现就切后路的燕军骑兵只是前军,应该还有更多的燕国骑兵正在疾驰而来的路上。

    一旦自己主动先发动进攻,很容易就会造成攻势的反侧被赶来的燕国骑兵实行反冲,以步兵为主的军队在面对骑兵集团军时,要是阵形被冲垮了,那就是真正的灾难!

    “传令下去,让孙谷义和越雨辰各遣千骑试探一下。”

    李富胜的命令很快被传递了下去,

    紧接着,

    原本相对静止的战局之中,

    有两支千骑队脱离了本方军阵,开始向乾军军阵逼近。

    郑凡不由得多看了一眼李富胜,这位总兵大人精神病可能是真的有,但打仗的脑子,却也依旧格外清醒。

    “主上,此举有两个目的,一为试探对方的成色,看看到底是不是花花架子,二则既然对方摆出了品字形三个军阵,也要挑一挑看看哪个军阵更弱一些,方便下口。”

    “郑守备。”李富胜开口喊道。

    “大人?”郑凡正在听课呢,闻言扭头看向了李富胜。

    “此人是你家奴?”

    “额,是的。”

    想来,应该是李富胜听到梁程喊自己“主上”的缘故。

    燕国家奴风气很盛,哦不,确切的说,这个时代,家奴家将,不光是燕国,基本上哪个国家都是这样。

    从一定程度上来说,镇北侯府下面的七大总兵,其实都是镇北侯李家的家将。

    “郑守备真是文武双全呐,这家奴,调教得不错。”

    “…………”郑凡。

    尼玛,

    明明是自己跟个小学生一样在听梁程讲课,

    结果在李富胜的视角里看来,是自己特意在考较自己的家奴。

    梁程拱手道:

    “是我家主人教导得好。”

    “是,是,那我替你家主人考考你,此局,当如何破?对方既然选择固守待援,留给我们的时间,可就不多了。”

    “大人说笑了,对方可以固守待援,我方难不成就是孤军深入么?”

    “何解?”李富胜眯了眯眼。

    “先前行军途中,大人应该已经派出传令兵去联系附近的其他部兵马才是。”

    “好啊,不错,不错。”

    李富胜很是满意地点点头。

    对面的乾国将领在选择固守待援,因为那位将领应该想着这里是乾国的国土,乾国的兵马支援应该会很容易。

    到时候,无论是咬住这支燕国骑兵又或者是配合援军逼退这支燕国骑兵都可以。

    但这次燕军可是有二十五万铁骑南下,虽然在进入滁郡境内时,兵马分散了开去,但在这附近,肯定是有其他部兵马在的。

    双方各部的距离以及所在位置,中下层军士可能不清楚,但李富胜作为一路兵马的领军者,自然是门儿清。

    毕竟,南下的燕军哪怕分散开了,也不是一群脱了笼子的疯狗而是一群来自北方的狼。

    狼群,是最擅长配合的。

    对面乾国的那位将领,在想着固守等待援兵,殊不知,附近的狼群可能比援兵还要多。

    “郑守备,他是何军职?”李富胜开口问道。

    “翠柳堡下属校尉。”郑凡回答道。

    “哦。”李富胜点点头。

    就在二人说话的当口,

    派出去的两支千人骑已然逼近了乾军军阵,乾军军阵当即紧张了起来。

    李富胜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梁程也是在定睛观察,

    夹在二人中间的郑守备看了身边二人的模样,也马上很认真地看了起来,瞪得眼睛都有些发酸。

    两支千人骑自然不是去冲阵的,先前的冲锋,卷起了不少的尘土,也营造出了不小的声势,却又在安全区域勒住了缰绳,然后调转马头的同时,张弓搭箭,开始抛射。

    抛射的准确性自然就差了许多,但骑射的本事,你再厉害,也不是让你去和结好阵,兵种齐全的步兵去比试这个的。

    箭雨很快落下,乾军方阵一阵骚动。

    其实,杀伤倒是没多少杀伤,除非一些个特别倒霉的,但对于普通人来说,有人朝你丢雪球都会下意识地感到害怕,就别说是箭矢了。

    这两支千人骑又来回冲了两次,依旧只是保持着安全距离的前提下进行抛射,对面军阵中也有弓箭手和弩手开始还击。

    彼此的伤亡其实都很零星,但你依旧得还击,否则自己这边的气势就得颓下去,光挨打不能还手,这种压力对于兵士来说实在是太大了。

    “嗡!嗡!嗡!嗡!嗡!”

    就在两支千骑队准备撤离战局回归本阵时,对方军阵之中忽然传来了刺耳的破空之音。

    床弩!

    对方军阵里有床弩!

    一时间,恨不得比普通人身高还要长一些的一串弩箭射向了一支千人骑队。

    总共五支弩箭,三支落空,一支射中了一名镇北军骑士的战马,直接将其胯下战马洞穿,马躯都宛若被撕裂开来,上面的骑士也就摔落在了地上,好在身旁的同僚眼疾手快,及时地伸手将对方抓起来载在了自己的马背上。

    还有一支床弩一连串射穿了三名燕军骑士,一时间,鲜血迸溅。

    乾军军阵之中当即传来了阵阵欢呼声,士气大涨!

    然而,

    对于这一幕,对于部下的生死,李富胜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甚至嘴角还露出了一抹笑意,他伸手摸了摸胯下貔兽的毛发,

    似乎又来了兴致,问道:

    “看出什么来了?”

    梁程很平静地回答道:

    “正对我们前方的这座军阵,最为稳固,阵形没有动荡,反击时机也拿捏得很好。

    后头的两个军阵,西侧的那座军阵还好,士卒虽慌却不乱。

    唯独东侧的那座军阵,阵形明显被压缩,阵中央弓弩手还击凌乱且无律。

    三个军阵,三种层次,这支乾军不是独立的一支人马,更像是几家拼凑出来临时组在一起的。”

    李富胜听完,开口道:

    “那我军接下来就从东侧的那座军阵先下口?”

    梁程摇摇头,道:

    “主人教过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战场之局,千变万化,万分诡诈。

    对方乾军主将没有选择在一开始强行突破,而是原地布阵,这证明其是一名用兵谨慎的将领。

    哪怕是临时拼凑出来的军队,也不可能在摆出此等阵势的同时,留一个这般明显的破绽和缺口在这里。

    东侧的那座军阵内部,应该有后手。”

    李富胜伸手,忽然拍了一下郑凡的肩膀。

    力道有点大,郑凡这个八品武夫差点从马背上被拍下来。

    “郑守备,你真是让我大开眼界,文武双全,当真大才!”

    “…………”郑守备。

    “侯爷果然没看错人,不,我觉得侯爷还看走眼了,要是侯爷知道郑守备有这般允文允武的本事,依照侯爷的脾气,就是和那位南侯打一架,也要把郑守备你给抢过来。”

    呵呵,呵呵……

    郑凡有些小小的脸红,昨晚的事儿,自己其实是在打酱油,事儿都是瞎子和四娘他们在做;

    刚才,都是梁程在说,自己只是在学。

    作弊的人,总是会心虚的,

    郑凡开口道:

    “大人谬赞了,我也只是纸上谈兵罢了,纸上谈兵。”

    “纸上谈兵,是何解?”李富胜开口问道。

    “额………”郑凡。

    梁程在此时开口道:

    “大人,那是我家主人亲自写的一本兵书。”

    “………”郑凡。

    “兵书?嚯,那我还真感兴趣了,我们武人丘八也能写书立著,不简单不简单,此兵书叫什么?”

    梁程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郑子兵法》。”

第三十八章 有死无生!

    “《郑子兵法》?”

    李富胜砸吧砸吧了嘴,虽说他是个大老粗,但也清楚“子”这个称谓,得是多么的重。

    自己在自己姓氏后面加“子”,就如同自我介绍时:大家好,我姓张,我是个天才,你们可以叫我张天才。

    颇有种恬不知耻的感觉。

    但武人嘛,对文官是天生带着一种对立情绪的,而且认为武人张狂本就是一种天性。

    所以,在李富胜的脑补下,所谓的《郑子兵法》,从名称上,就完全是一个武人绝对自信的体现,将文人那种斯文信仰全都踩在脚下的嚣张!

    当真是,深得他喜欢啊!

    “好,等这一仗打完了,我也要拜读一下。”

    郑凡依旧有些懵比的感觉,讲真,自这个世界苏醒快一年了,文抄公的事儿,他其实真没干多少,也就跟六皇子抖过一些金句。

    当然了,这也是因为燕国的国情和乾国大不相同,并没有多少当文抄公的市场。

    最重要的是,平时一直沉默寡言的梁程,今儿的话,有点多啊。

    不过,这会儿也不是私下里偷偷说悄悄话的时候,先前的试探已经过去了,接下来到底该如何做,得迅速拿决定了。

    李富胜看向梁程,道:

    “你家主人可曾教过你,战场之上,什么才是真正的取胜关键?”

    梁程闻言,脑海中浮现出了许多画面。

    其实,说句不好听的,

    李富胜以嗜屠灭部族而在荒漠上凶名昭著,

    但梁程屠过的城,比李富胜打过的仗都要多。

    这个问题,

    就如同是稚童在询问一个老者:

    你知道人生的意义是什么么?

    答案,

    梁程心里肯定是有的,

    但今天自己出的风头,哦不,是自家主上出的风头,已经够多的了,要是再把风头出下去,就要有些过妖了。

    至于所谓的《孙子兵法》,其实就算完全照抄一份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有极为天真的人会觉得看了《孙子兵法》就会打仗。

    这就和“半部论语治天下”以及皇太极和多尔衮他们都是看《三国演义》学习打仗本领的一样,谁信谁单纯。

    日后这本兵书就算呈递上去,应该会引起不小的波澜,但波澜依旧可控,在真正的宿将面前,这书也就是挺有意思总结挺精辟。

    “还请大人赐教。”梁程回答道。

    李富胜大笑一声,道:

    “无他,兵强马壮耳!”

    战争,往往会被赋予很多政治上的因素,加上经济、文化、计谋、大势等等这些,

    但如果抛开这些外在因素,

    只看眼前的这场遭遇战,

    谁输谁赢,

    靠的不就是兵强马壮么?

    “冲阵营,列阵!”

    伴随着李富胜一声令下,中军开始分割开来,有一支千人骑开始向前列阵,每个骑手的手中,都拿着一杆马槊。

    马槊这种武器,看起来和长矛以及西方骑士喜欢用的长枪很相似,但实际上,它更为复杂,同时,也更为贵重。

    在古代,马槊是能当传家宝流传下去的,普通人根本玩儿不起,也装备不起。

    马槊分槊锋与槊杆两部分,槊锋刃长达50-60CM,远远长于普通的枪、矛类武器,其杆为通常使用柘木,是细柘杆浸泡油晾干后,用鱼泡胶黏合而成。

    骑士策马冲锋时,持马槊,等于是给马槊带上极为可怕的势能,借着这股子惯性,同时搭配上骑士娴熟的马上功夫和使用技巧,足以化作最为刚猛的“刀锋”,切开眼前的一切阻挡。

    骑兵对决时,它的作用非常之大,在对步兵时,它也依旧恐怖,就如同先前乾军军阵之中所射出的床弩弩箭一样,一旦这千骑开始冲锋,相当于一千支比床弩更为恐怖的利刃铺射了过来,一根马槊上足以挂上好几个串糖葫芦。

    当然,这种一次冲锋之后,马槊就得暂时放弃,骑士得拔出近身的马刀继续厮杀。

    “不管对面的乾将在耍什么花招,在做什么打算,有什么心思,都不用去管。

    我镇北军铁蹄所踏之路,俱为尘土!”

    李富胜这话说得很豪气。

    是的,不管对面乾军将领在用什么计策,老子直接将你品字阵形中最为坚固的那一块给冲掉,让你的计策都见鬼去吧!

    计策再多,再智珠在握,在绝对实力面前,都会显得极为苍白和可笑。

    绝对实力是什么?

    先前六千铁骑拦路,就能迫使对方将领在坐拥三万大军的局面下原地布阵不敢妄动。

    李富胜伸手,自有一侧的亲兵亲自将一杆马槊举过来。

    李富胜左手持槊,

    他没问郑凡,因为他清楚,郑凡这种人才,不适合去在战场上出什么意外,至少,不适合去第一波冲阵。

    他问的是梁程,他问道:

    “可敢与我同去!”

    梁程没有回答,而是主动策马向前,那股子傲气,宛若天生。

    李富胜眼里冒出了精光,忍不住对郑凡道:

    “郑守备,此人可否交予我?”

    郑凡只是笑笑,没说话。

    我倒是想给,但人家可不会跟你走。

    李富胜也只是开开玩笑罢了,这种家将,一般不会改换门庭的,最为讲究的,就是“忠诚”二字。

    在李富胜的示意下,一名亲兵将自己的马槊递给了梁程,梁程将其提起。

    李富胜策马上前,来到了那千骑的前方。

    看样子,他是打算亲自冲阵。

    但没人敢去阻拦他,没人去说什么将军您身份贵重还要指挥大军不能轻易涉险云云。

    这就是李富胜的风格,他喜欢杀戮,喜欢听敌人的惨叫,喜欢他们的鲜血溅洒在自己身上的温度。

    哪怕如今已然是总兵官,但他依旧喜欢冲杀在第一线。

    郑凡左看看右看看,

    李富胜上前了,梁程也上前了,

    旁边还有一名亲兵也在看着郑凡。

    似乎只等郑凡示意,他就会将自己手中的马槊递给郑凡。

    先前,三人的对话,周围亲兵也都听到了,虽不明但觉厉。

    但郑凡在扫了他一眼后,就迅速地挪开了视线,开始眺望远方,在观察着远方的云。

    你让郑守备骑着马顺势砍砍人,这没什么问题,八品武夫的实力外加这半年来磨砺出来的马术,足以实现。

    但马槊这玩意儿,郑守备没玩儿过啊,也没练过。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因为,这是要去冲阵啊!

    看着前方乾军密集得如同刺猬一般的阵形,

    这要是一头扎进去,

    人想没,真的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儿。

    郑守备怕死,认怂。

    不,

    他是得为其他魔王们负责,得为了他们好好地活下去。

    这就让身边那名亲兵都有些尴尬,想直接问,又不好意思,最终,只能自己硬着头皮策马上前,补入了冲阵营的位置。

    “镇北军!”

    李富胜发出一声大喝。

    “虎!”

    下一刻,其身后的千骑一起将手中的马槊垂立在了地上,发出整齐的铿锵之音。

    不用传令兵了,因为这早就是演练过无数遍的东西。

    当自家总兵打算亲自率领破阵营冲锋时,其余各部该如何配合,大家都心知肚明。

    蛮族是最好的陪练,一切的一切,他们早就在荒漠上实战过不知多少次。

    也因此,

    下一刻,

    一个一个地游击将军开始指挥自己的麾下开始调整位置,一道道军令开始下放。

    这一来说明了李富胜性格上的“鲁莽”,这种带队冲阵的事儿,真的没少干;

    二来,则意味着就算李富胜嘎屁战死了,他的部下也不会陷入群龙无首的状态,因为他们已经习惯了群龙无首。

    一时间,

    除了李富胜所在的这一千持马槊的冲阵营岿然不动以外,

    整个外围战场的近两万镇北军铁骑都开始了运动,乾军军阵之外,尘土飞扬,马蹄阵阵,当真有一种山雨欲来的磅礴气势!

    郑凡能够看见最前方的那些乾兵脸上挂着的紧张神情,同时,将自己的手默默地放在马刀上。

    另一只手,放在了胸口位置,感受了一下魔丸的存在。

    虽说自己不用去冲阵,但想来自己随后也会跟着一起冲锋的。

    呼……

    看着四周镇北军士卒脸上流露出的那种渴望神情,

    郑凡发现自己就像是一只哈士奇混入了一大群野狼之中,

    平时还能混混,也看不出什么明显的区别,

    关键时刻,就真的露怯了。

    一阵风吹过这里,将先前才被扬起的沙尘鼓动得更为夸张,但两万镇北军骑士,已然在极快的时间里完成了准备。

    不算李富胜亲领的冲阵营的话,总共七块骑兵方阵,依旧是原本负责截后的两个游击将军负责后方,而在东西两侧,也是各有一个方阵。

    而在冲阵营两侧,也是各有一个方阵,在冲阵营后面,也就是郑凡所在位置,也有一个方阵。

    待得风开始渐渐平息后,

    战场的氛围却开始安静下来,哪怕是骑士胯下的战马也只是默默地刨动几下蹄子,不敢再有过多的动静。

    只是,这种安静,所带来的压迫感,却是之前的数倍!

    李富胜举起手中的马槊,

    一声长啸从李富胜口中发出,

    “虎!”

    “虎!”

    “虎!”

    李富胜身后这一千冲阵营开始以一种节奏将自己手中悬着的马槊底端整齐地砸在地面的冻土上。

    “虎!”

    “虎!”

    “虎!”

    随即,是两侧的骑兵方阵开始用兵刃敲击自己的甲胄,将这种节奏传递了下去。

    乾军东西方向的两个军阵也受到感染,开始做出同样的动作,

    到最后,

    像是玩墨西哥人浪一样,

    后方负责截断后路的两个军阵也发出了相似的呼喝声。

    撇开先前冲击滁州城的城门直接夺城而入不谈的话,

    眼下,

    才是镇北军南下进入乾国国境上的第一战!

    当世第一骑兵军团,他们的荣耀,他们的恐怖,他们的风采,将第一次呈现在这块属于邻国的土地上,呈现到乾国士卒眼前。

    这一幕,

    他们已等待百年!

    终于,

    风为起而沙尘扬,

    骑兵动了!

    ………

    “东成兄,刚刚那几弩射得真叫过瘾!”

    乾**阵的品字形中央核心区域,一年轻将领对着身边骑着白马的同样年轻将领说道。

    先说话的年轻将领叫钟茂,乃钟家子弟,虽说从辈分上来看,他比钟天朗矮一辈,他是钟文道三弟钟文勤的儿子,但和钟天朗一样,被誉为钟家年轻一代的领军人物。

    将门传承和文官集团有一点很相似,双方在培养下一代接班人时,都需要吹捧,需要造势。

    但军中的环境有着自己的特殊性,首先没那个本事,你就很难扛得起大梁,麾下兵马都不会服你。

    虽说大乾自西南土司大规模叛乱被平定之后没有再出现第二次那种规模的乱局,但也并非是歌舞升平。

    事实上,大乾固然富有,地大物博,但大乾的农民起义可以说是此起彼伏,外加西南土司和北羌部落时不时地也来那么一下,仗,还是有的打的。

    文官被吹出虚名之后,还能去清闲衙门挂挂职,若是家里势力运作得当,说不得还能去翰林院里待个几年镀镀金。

    但只听说过泥胎官老爷可很少听说过泥胎武将,但凡泥胎做的,估摸着早就战死了。

    当然了,钟天朗作为钟文道的儿子,自然会得到西军上下最大的资源扶持,与之相比,钟茂得到的扶持就要逊色太多了。

    否则,也不可能会负责接这个率领尾后人马北上的差事。

    是个人都清楚,早早地上前线,才能早早地找到仗来打,才能扬名,才能更容易获得功勋。

    所以钟天朗是跟在老钟相公身边一起头一批北上的,且曾雪夜入燕,连挑多座军寨,已打出了声名大涨乾军威风。

    而他钟茂,就得在后头领八千西军步卒顺带押运着器械以及路上被滁郡节度使强行加派的粮草一起慢悠悠地上路。

    其实,在他面前的这个年轻将领,也是和自己一样的待遇,但对方明显在未来的发上,会比自己更好。

    且对方先前一手的布置,也着实让钟茂感到佩服。

    这个年轻人,姓祖,叫祖东成。

    其父,就是祖家军的缔造者,祖竹明,人称祖大帅。

    钟茂清楚,此时的祖家军,在乾国东南一带的影响力可以说是极大,假以时日,说不得又是一个位于东南类似如今西军的一座藩镇!

    放在以前,可能朝堂上的诸位相公是不会允许出现这种局面的,官家肯定也不会同意,但如今燕人在北边频频制造摩擦,局势显得无比紧张之下,文官再傻也不会在此时去打压武将的权柄,当然了,该分化还是会分化,但不至于和当初对付刺面相公一般,先高挂起来,再寻由头动手。

    要是祖家军真能建藩,自己眼前的这位祖东成,必然是下一代的东南藩镇领袖。

    “钟兄谬赞了,其实我本不想在先前动用床弩。”祖东成叹了口气说道。

    钟茂点点头。

    两个年轻人,虽然出身背景不同,但自幼受父辈熏陶,且本就是资质上佳,所以在军事上,自然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

    钟茂清楚,燕军骑兵忽然的出现,本就已经使得麾下兵马人心惶惶。再加上燕人掠阵抛射,更是给己方造成了极大的压力,若是不以手段克制一下,让燕人放点儿血,可能麾下兵马的士气,就得陷入低落,甚至可能直接出现溃散的情况。

    底牌这种东西,自然是得该藏着,越晚使用越好,只是局面如此,已然容不得犹豫了。

    钟茂率领的这八千西军,作为运输部队,自然不算西军里的精锐。

    另外这里还有五千北河郡刚刚招募成军的敢战士,乃是从北河郡厢军之中挑选出来的精壮,但大乾的厢军历来废弛,人数虽然众多,但往往起到的是在出现灾乱时补入流民防止出现民变的作用。

    军队是拿来维稳的,但在厢军这边,它的维稳作用更为彻底。

    至于那近万的上京禁军,架势脾气倒是不小,但钟茂清楚,花花架子居多罢了。

    否则,前些日子各路大军开拔时,也不会出现号称八十万禁军的上京卫戍大营,差点连十万兵马都没能凑出来的笑话。

    不过,这些日子,官家连连发怒,禁军将门被贬谪了好多个,终于使得禁军上层人物开始慌乱了。

    另外的,就是祖家军这七千后军,祖家军第一批开赴北方的是五万大军,祖竹明亲领,到了北方后,祖竹明又调自己儿子率后军继续北上,携带着不少军械。

    祖家军一直有两个传统,一是重军阵,二是重军械。

    各种连弩、砲车、战车等等,在战场上,往往能够给人以耳目一新的感觉。

    乾国东南一带海匪泛滥,甚至还有海边岸上大族和海匪勾连成势,曾一度糜烂东南局势,祖家军就是在那时应运而生,十年时间,逐步使得海波平定。

    在钟茂和祖东成身后,还站着一位银甲年轻将领,此人名叫窦国明,窦家是开国武将勋贵,在禁军之中影响力极大。

    这次一万禁军北上,就是由他率领。

    在窦国明身后两侧,左边,站着一位长须汉子,年岁在三十左右,体格如猿,最擅那马上功夫,姓韩,家排老五,人称韩老五。

    右侧乃一国字脸将领,年岁上比在场的诸位衙内要大上一些,但比韩五要年轻,姓乐,名焕,最擅长枪功夫。

    韩老五其实是西军出身,不过早年间在西军过得并不得志,甚至一度被打压得不得不离开西军,入了北河郡的厢军,可以说是从野战部队进了预备役的感觉。

    也正是值此东风,北方三边告急,北河郡节度使知晓厢军到底有多废柴,所以只能先从厢军之中做筛选,韩老五这才得以被提拔出来,入了那位节度使大人的视线。

    甚至,也不晓得怎么滴,北河郡节度使大人好像还对其看对眼了,更是不顾文武之泾渭,将自己一女下嫁于他,所以韩老五则摇身一变,成了节度使的乘龙快婿,简直就是树挪死人挪活的典型。

    如今,这五千敢战士组成的新军,就是由他率领。

    而那位乐焕,其师承汪北山,乃汪北山义子,汪北山是一位儒帅,刺面相公黯然结局后,西南地区曾一度出现反复的征兆,他曾领钦差衔,都督西南军政,七年时间,西南遂稳。

    如今,汪北山早已致仕,其留下的政治资源,大部分都放在了这位义子身上,任禁军指挥使。

    可以说,这是一支完全由衙内二代组成的军队。

    他们从东南西北恰好地聚集在一起,然后又一起上路,硬要说这是偶然,那也太偶然了。

    只能说,值此三边告急之契机,各家涉军势力都很默契地在做着一些事情,大乾以文抑武实在太久了,武人很渴望能够将自己松绑以获得更大的地位。

    所以,在主力部队已经开拔入驻三边之后,后续人马就由这些衙内们领衔,走走停停,聚在一起,看似是凑巧,实则更像是各大军方势力年轻一代的碰头会,提前联络联络感情。

    实在是刺面相公的殷鉴不远,自那之后,武人们也开始明白抱团的重要性。

    不过,这帮衙内聚在一起后,倒是没出现那种争风吃醋互相不服气的情况,都是有水平的年轻一代,都不是俗物,自然不会去做那种蠢事儿。

    禁军军士固然骄横了一些,但窦国明、乐焕一起一应这次一同跟随来的禁军将门子弟,则显得很是谦逊。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八十万禁军缺额近半不说,剩下的一半还在上京城码头上当劳力挣饭吃。

    说迎来送往,说交友交际,禁军子弟自是没得说,绝对的一等一,但要说领军打仗,窦国明和乐焕还算有点家门或者师门传承,其余禁军将门子弟,则对自己的水平很有逼数。

    韩老五虽说节度使的乘龙快婿,但论身份论地位,自是比不上这帮正牌衙门。

    身份地位最高的,自是钟家的钟茂以及祖家的祖东成,虽说西军势力庞大,比新起的祖家要强盛太多,但若是钟天朗在这里,自然无二话,地位最高,只是钟茂毕竟是旁系子弟,所以,众人之间隐然以祖东成为贵。

    且祖东成也确实是有本事的,十五岁就随其父转战东南,在这里,已经不能说是深得家传了,要是抛开年龄来看,已经可以称为宿将。

    诸位衙门按照家门或者师门的意思,很凑巧地聚在了一起,然后一同北上,一路上,不光忙着联络感情,在这个年纪,他们心里还是有梦想有追求的。

    乐焕和韩老五马上功夫最为了得,但论起带兵之法,则以祖东成为最。

    甚至,一路上,诸位衙内更是将自家兵马交给祖东成来进行训练,大家一起学习和揣摩练兵和军阵之术。

    祖家练兵之法闻名大乾,祖家军起家之初,就是从祖竹明招募兵马开始的,可没有什么现成的果子好摘。

    不过半月功夫,诸位衙门就发现自家麾下兵马的精气神确实发生了不小的变化,你地位最高外加还最有本事,诸位衙内对祖东成自然极为服气。

    这也是为何当燕军骑兵忽然出现时,这支“联合部队”居然能够迅速结阵以应对的原因所在。

    但凡骑兵对步兵,最喜欢看到的就是步兵散乱奔逃,若是先前这三万乾军当真失了阵仗或者出现了崩溃散乱的架势。

    这两部六千骑的游击将军是绝对会下令部下冲锋的,六千铁骑破三万散乱步兵,看似双方数量差距极大,但前者依旧有着极大的胜算。

    先前行军时,他们并未收到燕军骑兵已经越过三边直入乾国腹地的消息,行军途中,自然也就有些“流于形式”。

    毕竟你是在自家国土腹地行进,一如一个人每天从客厅去往卧室睡觉时,难不成还要左手拿水果刀右手拿着手机时刻准备拨打110?

    好在,祖东成比较敏锐,他察觉到了一种“耳目”被遮蔽的异样,这才马上下令向青山县靠拢,而不是继续向滁州城进发。

    若是没有祖东成,可能这支成分复杂的兵马,会在今日黄昏就自己行进到滁州城下。

    然而,当真正看见燕人的骑兵出现时,众人还是吓了一跳。

    三边难不成已经破了?

    北方已经沦陷了?

    怎么这么快!

    自家叔父们又是如何了?

    好在,祖东成马上大吼着稳定了军心,说这是一支燕人骑兵渗透进来了,这是给咱们送军功来了!

    六千燕军骑兵,阵仗真的不小了,但对于这些衙内们来说,倒不算啥,毕竟燕乾百年没有真正真刀真枪地干过了,也就是所谓的还没有经历过社会现实毒打的年轻人,总是带着一种莫名其妙地自信。

    然而,等到燕军后续骑兵陆续赶到后,大家开始发懵了。

    直娘贼,

    燕狗怎么这么多!

    饶是祖东成,心里也是有些发凉,要是此时麾下,是三万祖家军,他倒是有底气靠着军阵边战边退,只要和青山城靠上去,借助着城墙,局面就能稳定下来了。

    然而,偏偏他清楚,自己麾下的祖家军其实并没有占多数,如今原地结阵还好,想要边战边退说不得就会出现漏洞被燕人抓住,到时候直接一冲,可能就是个溃散局面!

    求援的信使,已经向四方发出了。

    当两万燕军骑兵已然赶至时,大家就都明白,除了固守待援,没有其他的法子了。

    要怪就只能怪自家叔父他们,居然能放掉两万燕军骑兵南下这么远!

    当然了,要是他们知道燕人南下的不是两万骑而是二十五万骑,估计得直接吓崩溃。

    但如今,至少,这局面被维系住了。

    “东成,你说燕人会打那边么?”钟茂开口问道。

    祖东成深吸一口气,道:“会的。”

    三方品字阵,看似互相依托,但实则也有着极大的独立性。

    正前方需要承受最大压力的那一阵,是以祖家军为班底,再辅以三千西军,可以说是兵员素质和纪律最好的一部。

    而东西两侧,西侧以北河敢战士加上西军组成,东侧则完全由禁军组成。

    先前燕人是在试探,他们在试探这三个军阵的成色如何。

    祖东成相信燕人应该试探出来了,东侧那支由禁军组成的军阵,在面对燕人施加的压力时,表现也是最差的。

    这使得窦国明和乐焕二人的脸上都有些讪讪,自己麾下兵马没能争脸,他们这做主将的,自然也脸上无光。

    不过,东侧的军阵内,却隐藏着上百架战车,这战车并非是很久远之前的千乘万乘之国的那种战车,而是其父为了对付燕人骑兵设计出来的军械,在野战时,可以以战车为依托代替城墙的作用抵消阻滞住燕人骑兵的优势。

    另外,最为优秀的弓弩手,都被祖东成安排在了禁军所在军阵的中央,同时,先前虽然有几台床弩放了箭,然而,在东侧军阵之中,还藏着近四十台床弩!

    燕人要是真要打算吃掉自己这边,肯定会选择好下嘴的地方去下口,而那,正是祖东成给燕人准备的大礼。

    祖东成扭头,看向窦国明和乐焕,开口道:

    “国明兄,焕兄,还请入阵安抚部众,我军骑兵一直给你们留着。”

    “喏!”

    “喏!”

    双方没有上下级的关系,真要论爵位,窦国明的爵位还比祖东成要高。

    但本就是聪明人在这种局面下自然不会干蠢事儿,

    类似于后世历史小故事以及“何不食肉糜”那种的笑话,大多时候也只能当笑话看看。

    所以,在这个时候,诸位衙内,直接将祖东成奉为统帅,遵其令行事。

    不管如何,如今局面危急,他们必须要扛住,要顶下来,等待援兵或者等到燕军撤退。

    “韩将军,请你入骑兵中听我号令!”

    “喏!”

    韩老五拱手行礼。

    这三万军队之中,骑兵只有三千之数,而且在素质上还参差不齐,自然不可能放出去和燕人骑兵当面对冲,只能留作机动部队。

    “都说燕人铁骑甲天下,起初我还不信,总觉得我家二伯麾下的西山营骑兵绝对不逊燕人丝毫,但现在,亲眼所见之后,我有些信了。”

    燕人军威之壮,当真是令人咂舌。

    祖东成摇摇头,开口道:

    “还没开战呢。”

    钟茂有些好奇道:

    “东成兄不信?”

    “非也,西军西山营,历来是拿北羌当磨刀石练手,但燕人在荒漠边境,可是一直和蛮族厮杀。

    蛮族和北羌相较,如何?”

    钟茂摇头苦笑道:

    “自是比不上的。”

    紧接着,钟茂又道:

    “东成兄认为眼前的,是燕人镇北军?”

    “家父喜军械,乾国各路兵马甲胄包括其他诸国乃至于遥远西方的一些军械甲胄,家父阁楼里也有收集。

    咱们眼前的燕军甲胄,色暗苍朴,和燕人靖南军甲胄之鲜亮完全不同;同时,燕人战马临阵自静,钟兄应该比我更懂得战马之灵性,战阵之上,肃杀之气凛然,战马自然是能感触得到的。”

    “的确。”

    “由此可见,咱们面前的这支燕人骑兵,大概,就是燕人最引以为傲的镇北军了。”

    钟茂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地吐了出来,道:

    “别笑话我,我心里可是怕得很,真的很怕,但一听你说是镇北军,我居然又有些火热了,像是早些年刚碰了家里丫头后出营随军数月不食肉味的那种燥。”

    “呵呵。”

    祖东成笑了笑。

    钟家能数十年坐在西军诸多将门首座的位置,自然不是平白无故只是幸运而已,从钟茂先前的话语中就能瞧出来,钟家子弟的血性还在的。

    “若非我大乾马政废弛,要是我大乾也能有足够的骑兵。”

    以前打海匪和打西南土司或者平灭其他乱贼,其实,官军已经够用了。

    训练得当,善于厮杀,士气足够,只要满足这些基本条件,正常的国内战事当真是绰绰有余。

    但,

    临到阵前,

    清晰感受到对方骑兵给自己带来的磅礴压力,

    才让人心里不得不生出一股无力感。

    骑兵,

    骑兵,

    没有足够的骑兵,

    这仗,

    从一开始就憋屈!

    钟茂闻言,叹了口气。

    说实话,那种燕人之地适合养马我大乾没有养马地,骗骗外人还可以,但对于这些自小在军中长大且成长起来的他们来说,是不信的。

    前些年,朝廷不是没下大力气弄马政,结果却是一地鸡毛。

    且退一万步说,就算因战马导致骑兵数量不足,

    军饷方面但凡足额发放,兵额不说完全没有,一成或者一成五的样子大家都能接受的范围,

    那三边至少还有六十余万大军,

    禁军随随便便也能拉出来个三四十万出京。

    不用动用西军,更不用从东南调兵,敢战士也不用招募,

    大乾随随便便就能百万大军开出,

    就算燕人铁蹄盖世又能如何?

    “燕人这次来势汹汹,父亲和叔伯他们那边,想来压力会很大。”祖东成说道。

    “东成兄,你我眼下是不是应该多想想能否扛得住燕人这一波?”

    “扛不住就扛不住,你我多想又有何用?也想不出兵马来。”

    “东成兄果真洒脱。”

    “钟兄日后若是有机会,大可到东南来转转,多看看海,确实会不一样。”

    “怎么听起来,东成兄是在调侃于我?”

    “都这个时候,总得嘴碎一些,要不然接下来就没机会了。”

    “是这个道理。”

    祖东成开口道:“关西佬。”

    钟茂则马上回应道:“海王八。”

    “我可是憋了很久了。”

    “我也是。”

    这都是长辈们平时称呼对方的口头禅,总要.asxs.绰号喊起来才觉得顺口,顺带裹上一些地域歧视,再入油锅炸一炸,才有那味儿。

    “哈哈哈哈…………”

    两个少将主一起大笑。

    四周,原本脸上挂着紧张情绪的兵卒们,内心也因此平定了不少。

    “东成兄,燕人动了!”

    “虎!”

    “虎!”

    “虎!”

    燕人的骑兵,开始动了,四周,只闻得马蹄阵阵,如同万千战鼓一同擂起,其声如雷,其势如风!

    “直娘贼,燕狗,你来啊,爷爷等着你呐!”

    钟茂大吼道。

    这种恐怖氛围的压迫下,想要保持住平常心真的太难了,以这种方式来宣泄自己的压力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祖东成则策马向前,举起自己手中的长刀,

    喊道:

    “平南军!”

    前方军阵之中的所有祖家军一同高呼:

    “万胜!”

    “万胜!”

    “万胜!”

    祖家军自然不可能叫祖家军,虽然明眼人都清楚,这支军队就是祖家的,已经打上了深深的祖家烙印,就是朝堂上的诸位相公和官家想要将这支军队分化开,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办法。

    不过,自己临阵众目睽睽之下,再喊“祖家军”,那就实在是太犯忌讳了。

    这里的待遇,就和靖南侯以及镇北侯二位侯爷过南望城时有着巨大的差别了。

    两位侯爷可以面对数十万燕**民的跪拜谈笑风生,不需担心什么帝王猜忌。

    但他们不同,

    就是老钟相公和祖竹明,也不敢这般跋扈。

    沙尘漫漫,

    没多久,

    一切的一切,又都恢复了平静。

    战场上自然不可能悄然无声,但此时的平静,却让众人不禁紧张了起来,以至于耳边,似乎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终于,

    燕军动了!

    “钟兄,你速速领五百西军刀斧手去东阵帮他们稳住阵形,以防…………”

    忽然间,

    祖东成的话语卡壳了,

    因为他看见了燕人的主攻方向,

    居然不是禁军所在的东侧军阵,

    而是祖家军和西军所组成的主阵!

    “怎么……怎么敢!”

    钟茂也是有些错愕,惊呼道:

    “燕人居然是要冲前阵!”

    ………

    李富胜眼内,红色的血丝开始密布,

    他持起马槊,

    指向前方防备最为森严的乾军前阵,

    大吼道:

    “冲锋之势!”

    李富胜身后,上千冲阵营骑士齐声大吼:

    “有进无退!”

    李富胜高举马槊,

    “破阵之志!”

    四周,

    万千镇北军骑士一边策动胯下战马开始了冲刺一边高呼:

    “有死无生!”

    ————

    感谢乐坛的未来成为《魔临》第76位盟主,感谢读者的飘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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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冲阵!

    骑兵,确实动了,却不是李富胜所率的冲阵营,而是冲阵营两侧的两部总计六千余骑兵开始了加速。

    对于骑兵而言,战场距离,极为重要,战马想要将速度给提起来,必须有足够的距离给它去加速。

    不能冲起来的骑兵,就如同活靶子。

    后世古代战争电影是为了追求画面感觉,所以才会常常出现骑兵大规模冲锋之后就骑在马背上抽刀开始互砍的画面。

    而事实上,骑兵最有效的使用方式还是它的速度以及其速度所赋予的恐怖冲撞,通常而言,一次冲撞之后若是还能将部队再拉出来,短暂地休整之后,再重新发动新一轮的冲锋,周而复始几次,这才是骑兵最为正确的打开方式。

    一如挤牙膏,用尽各种方式将最后一点点牙膏硬生生地压出来再刷一次牙。

    只不过,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必须得是极为高素质的骑兵部队才行,没有纪律或者没有组织外加战马和骑兵素质不行的骑兵队伍,可能发动一次冲锋后,就跟鸡蛋砸墙面上,就这样散花儿了,想收都收不回来。

    镇北军的素质,郑凡是亲自见过的,对这个真的是一点都不担心,两侧骑兵都动了,但郑凡所在的中军留守的这一部并没有动。

    郑守备是个成年人了,没有像梁程那种长不大的孩子一样还要拿着马槊跑前面去玩儿,

    所以,郑守备就在这里仔细地“总揽大局”。

    两侧骑兵各三千余,直接斜刺向最前方的军阵。

    这是这支乾军三阵之中,最为“精锐”的一阵。

    祖家军以军纪军阵闻名于大乾,作为新崛起的一支军队,他们却已然打出了自己的威名和信心。

    然而,

    在面对这滚滚铁蹄之时,

    每个士卒心里都出现了慌乱的情绪。

    海匪,

    再多再强大的海匪,

    也不可能弄出这般的骑兵阵仗啊!

    “长枪,压!”

    “唰!唰!唰!!!”

    前排长枪手下蹲,手中的长枪斜向上举起,后端抵在了地上,他们以血肉之躯筑成荆棘,阻挡前方的铁骑冲锋。

    后排的长枪手则右胳膊夹着长枪,左手负责固定和调整方向,枪尖向前。

    密密麻麻的枪尖,是军阵的外壳,一具长满了尖刺的外壳。

    只是,他们之中,有不少人已经在手脚发抖了。

    面对骑兵的冲锋压迫,就跟后世人站在那里面对摩托车全速向你冲过来一样,谁能不怕?

    都是人,都是大活人,谁愿意就这样死掉?

    但他们清楚,自己作为军阵最外围的存在,一场大战之后,自己活下来的概率,当真是非常之低。

    尤其是最前排的长枪兵,就算他们的长枪能刺入对方的战马,就算他们的长枪可以挑落对方的骑士,但战马所携带的恐怖惯性,也能将他们撞飞出去,这种撞击之下,直接地死去,反而是一种幸运,最怕的就是那种身上骨骼断裂无数却还没咽气的。

    那种状态的,每多苟活一刻就是在多承受一刻的折磨。

    “刀斧手!!!”

    “唰!唰!唰!唰!”

    刀斧手开始就位,他们位于盾牌兵之后,但在冲阵发生之后,会迅速地脱离盾牌的保护冲杀上去,他们所要做的,就是在前排长枪袍泽将骑兵冲势挡下来后,再上去对骑兵进行砍杀。

    盾牌兵之后,则就是弓箭手和弩手,其实,真正的军阵杀伤输出,是由他们来提供。

    祖竹明虽然出身自将门,但他的那个将门,实在是有些太寒酸了,说到底,祖家的发达,还是靠祖竹明个人的本事,同时还得感谢那些年东南海匪提供的成千上万颗首级帮忙铺路。

    这是一个善于学习战争和钻研战争的人,当官家的旨意下达,调祖家军北上时,祖竹明其实已经在思索以步克骑的方法了。

    不,确切的说,百年来,只要心里还有热血还有梦想的乾国将军,都会在一些夜晚里枯坐,思索琢磨如何应对燕人骑兵的冲击。

    百年前的那一败,是乾人心中永远的痛,畏惧北伐的人很多很多,但憧憬着可以北伐成功的人,更多!

    祖东成坐在马背上,一道道命令经由自己身边的传令兵下达过去。

    战场的变化永远都是在瞬息之间发生,为将者就是一支军队的大脑,只有经过大脑的指挥,躯干才会做出相对应的动作。

    不过,有时候这种协调性会出现问题,要么就是为将者过于平庸,无法及时做出正确的决断,要么就是兵员素质不行,再天才的人,若是身体有缺陷有残疾,你让他去干重活也很难干得好。

    这就是为将者所需的和自己麾下的磨合。

    早些年,为了收揽兵权,乾国开国皇帝在制定国策时,曾调各路军中之精锐充实禁军,那个时代,乾国的禁军才是整个国家最为强大的军事武装力量。

    帝国一旦哪里有战事,禁军就将开拔出京前去平乱。

    只不过,先是太宗皇帝的那一出北伐将禁军精锐一举葬送,化作了“银浪”;

    二则是承平岁月,让禁军一直自我腐蚀了下去。

    虽说燕乾之间已有近百年没有发生大规模的战争了,但乾国的禁军却已然开始退化到连平时帝国内部的叛乱都无法平定的程度。

    当初西南土司叛乱,其实一开始是以禁军为平叛主力西军为辅的,谁料得禁军十多万大军竟然在山谷中被狼土兵偷袭得手,导致了当时的全线崩溃,使得原本还在观望土司们一看乾**队这么不经用也当即加入了起来,这才使得西南局面彻底糜烂。

    无论是祖家军还是西军,其实都是踩在禁军的尸体上站起来的,当中央军无法承担起责任时,地方藩镇的坐大就是无法避免的定局。

    藩镇,自然不会出现兵不识将将不知兵的情况。

    祖东成的掌心里全是汗,

    他清楚,

    自己的祖家军,能否真的能站起来,就靠这一举了!

    既然对面的燕军选择自家这边为突破口,那么就试试看,看看你燕人,到底有没有这一副好牙口!

    “擂鼓!”

    祖东成下令道。

    “咚咚咚咚咚咚!”

    战鼓声传来,祖家军开始跟随着鼓点进行变阵。

    祖东成相信自己的指挥能力,绝不会比对面的燕蛮子将领差,

    但他不知道的是,

    对面的燕军,

    根本就……无人指挥。

    此时,两翼冲出去的六千镇北军铁骑已然到了一定的距离,所有骑士都开始张弓搭箭。

    “嗖!嗖!嗖!嗖!嗖!”

    两翼箭雨抛射过去,

    骑士们一边在战马上张弓搭箭一边双腿夹紧马背,重心和奔跑的战马达成了一种平衡。

    军阵外围的长枪兵当即死伤不少,同时,几乎是无法避免的,军阵的两翼开始被压缩了回去。

    人,都是怕死的,先前面对骑兵的冲锋时,大家心里已经很是畏惧了,如今箭矢来袭,后退一点,再后退一点,这是本能!

    “放箭!”

    祖东成一声令下,军阵之中的弓箭手和弩手开始反击。

    镇北军骑士没有像上次试探那般躲避箭雨后撤而是继续向前,同时继续张弓搭箭,因为距离拉到足够近了,不用再抛射,可以找准头了。

    一时间,军阵之中的祖家军死伤速度开始快速增加,尤其是外围的长枪兵,他们没有盾牌的保护,身上的甲也并不是很能保护得了他们,只能像是雕塑一样,一个个地被射翻在了地上。

    这就是战争的残酷,也是战争的无情,但这又是没有办法的事,军阵外围如果没有长枪兵做阻截,稍后面对骑兵冲击时,根本就无法撑得住。

    只不过,镇北军这边也开始出现了死伤,一个个骑兵被射中栽倒下马,或者是战马中箭摔翻在了地上。

    但这两部镇北军骑士并没有放缓冲速,而是继续拉近着距离,同时继续张弓搭箭。

    这就是在换命,这就是在拼勇气!

    下马未死的骑士,则很快地聚集在一起开始放箭,并未茫然或者脱离战斗,尽量地掩护自己的袍泽。

    近了,近了,近了,

    很近了!

    “变阵!”

    祖东成下令。

    盾牌兵开始后撤,刀斧手开始向前,准备迎接来自骑兵的冲阵,同时,军阵之中的床弩开始进行瞄准。

    床弩的优势是射程远,杀伤力大,但劣势就是上弦速度很慢。

    “嗖!嗖!嗖!………”

    每一根床弩的射出,都伴随着一串血花迸溅。

    然而,

    让祖东成震惊的是,

    这两翼已然冲阵拉上距离的骑兵,居然在最后时刻调转了马头。

    这是骑兵的快速转弯,这一幕,很考量部队的协调性和纪律性,同时也考量骑兵的马术,稍微控制不好,就会出现自家人撞在一起的情况然后引发后续的连环追尾,导致部队就堵在那儿。

    这种战法,郑凡以前见过,当初梁程领兵时就带着自家的蛮族骑兵放风筝基本没什么死伤就解决了一个车队的护卫。

    两翼骑兵转弯的外围区域,各有数百骑兵没有选择跟着大部队转弯,而是选择直接怼上了对方的军阵。

    因为部队转弯需要空间,他们的离开,可以给自己的袍泽空出所需要的空间,外加距离已经很近了,此时勒住马头停下来很快就会被射成刺猬。

    所以,还不如直接借着这股子已然提到极致的马速直接撞上去!

    “噗!噗!噗!噗!”

    一匹匹战马被长枪刺入,一名名骑士被挑翻了下来,但他们的人以及他们的战马却依旧带着极强的惯性砸入了祖家军的军阵之中。

    两翼阵形,直接被撞出了两大坨缺口。

    “嘶………”

    “嘶………”

    两口倒吸冷气,近乎是同时发出。

    一道,是郑凡。

    看着这么多精锐的骑士就这样砸上去,郑守备心疼啊,这得花多少钱才能武装出他们得花多少精力和代价才能将他们给培养出来啊。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句话,在此时,得到了最为冰冷残酷的诠释。

    另一道,则是钟茂发出的,这种拿骑兵直接砸军阵的方式,他都有些受不了,而且,这些骑兵真的是一个个悍不畏死!

    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没人愿意和一群不怕死的疯子打仗。

    两翼骑兵迂回了回去,

    冲阵的骑兵有的已经纵马冲入了军阵之中开始砍杀,有的摔落下马后继续以马刀步战,没人退却,全都直死向前!

    与此同时,东西两侧的两部骑兵也开始发动了,他们近乎无缝衔接了先前两翼骑兵对祖家军军阵的施压。

    当两翼骑兵迂回撤出时,东西两侧的两部骑兵开始张弓搭箭,进行压制。

    一切的一切,拿捏得非常之好。

    因为彼此之间,实在是太过熟悉了,所以,这才是李富胜可以放下心坐镇冲阵营的根本原因!

    而后头的负责截断乾军退路的两部骑兵在此时也开始了压上,给乾军东西两侧的军阵施加压力,迫使这两个军阵无法去对祖家军为主的正前方军阵进行支援和呼应。

    郑凡忽然觉得,着像是一群狼在驱赶着狼群。

    因为最前方那座最为精锐和坚固的军阵,在两拨骑兵的掠阵之下,阵形已经开始被压扁下去,出现了很多处的混乱。

    这种混乱,是连郑凡这种战争小白都能瞧出来的。

    一来,这得得益于镇北军的骑射功夫俱佳,哪怕是在马背上,他们弓箭的杀伤力丝毫不逊军阵之中站在地上的乾军弓弩手,甚至一定程度上,还犹有胜之!

    梁程曾和郑凡聊过骑兵冲阵之事,梁程说,就算是近代火枪火炮出现后,步兵在面对大规模的骑兵冲锋时,若是阵形没有稳固好,火枪和火炮形成的火力也很难击散骑兵。

    更何况这个时代,还是一个绝对的冷兵器时代,那种箭矢齐放,前方骑兵像是排队枪毙一般倒下的画面,近乎不可能发生。

    二来,则是主动冲阵的骑士,他们的冲击,宛若两块大石头砸在了乾人军阵的龟壳上,使得乾人军阵的运转受到了严重的阻滞。

    这些骑士,不仅仅是马上功夫了得,落马翻身之后的步战,也依旧懂得配合,往往三五成群或者结队而起,哪怕是祖家军中最为精壮之士所组成的刀斧手在面对他们时,同等数目下,更是被完全地压制,只能靠着人数去硬堆,这边需要集中更多力量其他方面自然也就随之薄弱了下去。

    另外,东西两侧的打击接踵而至后,祖家军的军阵就像是一块牛皮糖一样,被反复地撕咬拉扯,裂缝,空档,一下子就被拉出。

    祖东成万万没想到,自己引以为傲的祖家军,自家引以为豪的军阵,在这支镇北军面前,脆弱得如同上元节上京城街上卖的花灯。

    差距,

    竟然这般得大。

    其实,不管口头上如何瞧不起燕人,甚至还会说燕人的镇北军铁骑甲天下是吹出来的。

    但无论是地方将领还是朝堂上的诸位相公,都没有真的敢去瞧不起燕人的战力。

    否则,也不会有各路兵马火速北上的局面,杨太尉提出避战之策后还能继续坐在三边都督的位置上。

    大家,其实还是口嫌体正直的。

    祖东成和钟茂平日里,也没少听自家长辈聊起燕人,一聊起燕人,就肯定会自然而然地聊到燕人的镇北军。

    长辈们,其实已经给了这支镇北军足够的重视,认为这支号称三十万的镇北骑兵若是真的要在战场上遇到了,还真得叫人头疼。

    但眼前的局面,

    真的仅仅是叫人头疼么?

    一直到此时,两位祖家和钟家的年轻人才真正的意识到,这支镇北军铁骑,到底有多么的恐怖。

    这支军队,在荒漠和蛮人厮杀了百年,他们以前的对手,可是蛮人,是那种只要族人成年就是优秀骑兵的可怕族群!

    但就是这样,还是被镇北军一点一点地敲断了骨头,打得没脾气。

    乾人,比之蛮人如何?

    祖东成挥舞着自己的长刀策马径直向前,钟茂则马上喊道:

    “东成兄,你得留下来指挥!”

    “前阵一旦被破,咱们就全完了!”

    三方品字阵,所有人都清楚,前阵是最为坚固的,这不仅仅是前阵被破后会导致后面两个军阵失去了屏障掩护这么简单。

    一旦前阵被破,一是前阵的士卒会溃败,自家人冲击自家人的军阵,二则是后面的两个军阵一看最为坚固的前阵也被破了,瞬间就会军心涣散,

    然后,

    一场溃败,

    就这样开始了……

    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是不公平的。

    骑兵和步兵的战斗,也是如此,骑兵觉得不好啃这块骨头,可以极为轻松地去浅尝辄止,然后后撤,反正你步兵也追不着。

    而一旦步兵被击败,想要逃,逃得过人家四条腿么?

    换句话来说,那就是前阵一旦被破,那就意味着三万大军,将在这里一朝丧尽!

    钟茂提起自己的马槊,道:

    “东成兄,我与你同去!”

    而此时,先前迂回出去的两翼骑兵,再度开始了冲锋,同时,两侧的骑兵则打完收工往后迂回。

    这种感觉,就如同四把铁锤,在对乾军军阵进行着反复敲击。

    同时,韩老五麾下的骑兵则被限制在了后方东西两侧的军阵之中,尤其是那支禁军方阵,哪怕是在亮出了隐藏的床弩和战车之后,面对悍不畏死的镇北军骑士的冲击依旧出现了要崩溃的趋势。

    这会儿,韩老五就算是想调转马头支援前方军阵也做不到了,一是自己麾下的三千骑兵居然被对方数百骑也缠住了,根本就拉不出来,二则是一旦自己这支骑兵撤出去了,这边的禁军定然直接炸窝!

    直娘贼,

    这帮燕人,怎么这般生猛!

    ………

    军阵前方,

    早早地结阵却一直没有出动的冲阵营伴随着主将李富胜的策马向前而开始提速起来。

    这一支真正的冲阵之骑,这一千杆马槊,这一支真正的精锐之中的精锐,终于打算加入战场了!

    战争,是要死人的,这一点没,李富胜清楚。

    之前这段时间,各部骑兵的掠阵,其实已然出现了不小的伤亡。

    但这都是必须的,也肯定会出现的。

    只是,这种伤亡,不会太多,因为不会一直持续下去。

    只要将这支乾军的前阵击溃,

    剩下的战场上还余下的数万乾军,就将做鸟兽散,宛若惊慌失措四处奔跑的羔羊,他们将不再具备攻击力和杀伤力,将在奔跑的途中被自己麾下的儿郎们轻松地收割掉首级。

    先前的一切,其实都是在做铺垫,现在,时机,已然来临!

    李富胜扬起马槊,

    其身后千骑则一同做出一样的动作,

    随后,

    李富胜的马槊前举,

    下一刻,

    千根马槊前举,

    李富胜双眸赤红,如同一头饿狠了的凶狼,他早已经迫不及待了!

    “给他们,最后一哆嗦!”

    李富胜高呼:

    “破阵之志!”

    身后千骑齐声高呼:

    “有死无生!”

    随即,

    全军提速,

    如同惊雷自地面横冲向前,

    最终,

    一千冲阵营骑士在他们的总兵大人亲自率领下,

    撞入了已然摇摇欲坠的乾军军阵之中。

    “轰!”

    ——————

    推荐基友七月新番的新作《汉阙》,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去看看,历史类大神,质量杠杠的。

第四十章 溃败和抢功!

    李富胜为箭头,在其身后,一千冲阵营骑士紧随其后,他们的冲入,如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乾军的前阵,以祖家军为主力构架出来的坚固军阵,在此时,被强行切开了一个口子,且这个口子还在不停地被放大。

    乾兵身上的甲胄,在带着冲锋惯性的马槊面前,宛若纸糊的一般,他们的身体,一个个地被刺穿了进去。

    时间,仿佛在此时陷入了一种静止,杀戮,却在此时以一种令人难以想象的速度在快速地绽放。

    这几乎是现在乾军军阵之中大部分士兵的感觉,前方的士卒看着自己身体被洞穿,看着自己被挑了起来,看着自己重重地砸落下去,看着自己被撞飞;

    后方的乾军则看着前方的袍泽就这般被清扫,被践踏,被碾压,

    这一幕,

    是他们前半生所从未见过的景象。

    他们忘记了逃跑,他们忘记了呼喊,他们甚至,忘记了去思考,处在了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

    一直到,

    一个燕人将领发出一声长啸,

    先是丢掉了上头挂着四个人身体的马槊,

    随即抽出自己的马刀,

    在胯下战马冲撞到盾牌上之后,整个人纵身一跃,跳了进去。

    后方的冲阵营骑兵则迅速跟上,

    他们用自己胯下战马去砸,他们用自己的身躯去撞,为后方的骑兵创造出更好地冲击条件。

    一个个盾牌手被撞飞,被装得倒地,被撞得吐血,

    终于,

    盾牌阵线,崩溃了。

    骑兵的冲势,得以继续,后方的弓箭手和弩兵则完全处在了不受保护的状态之中。

    “呵!”

    李富胜手中的刀不停地砍翻着身边自己所能看见的乾兵,享受着他们身上迸发出的鲜血带给自己的感官体验。

    这个世界,若一直是红色的,是粘稠的,那该多美好。

    战争打到这个份儿上,当弓弩手都要直接面对敌人骑兵的践踏时,其实结局,已然被注定了。

    外加此时先前一直在外围游弋迂回施加压迫的各部骑兵,在冲阵营扎入乾军军阵之际,他们也开始了真正的冲锋!

    不再迂回,不再转弯,而是实打实的,以骑兵的强悍姿态,冲阵!

    祖东成感知到自己的手脚冰凉,

    有一种东西,在他的脑海中开始破碎,

    那是自记事起,看着自己父亲一次次凯旋的英武,是自己参军后伴随着父亲取得一次次胜利的信念,是祖家军乃天下一等强军的信仰!

    碎了,

    崩了,

    塌了。

    打不过,这是真的打不过!

    信念崩塌之后,人往往会因为失去精神上的支柱而变得无比脆弱,一种被叫做恐惧的情绪,开始席卷这位祖家军少将主的内心。

    这样子的燕军,怎么打,怎么可能打得过!

    他们是一群疯子,一群不知道伤痛,不畏惧死亡的疯子!

    偏偏这群疯子,无论是在战术上还是在自身素质上,都是那般的可怕!

    “东成兄,走,快走!”

    钟茂在祖东成身旁疯狂地呼喊,但在祖东成的“世界”里,仿佛四周的一切,都被一道无形的隔膜所封锁住,一切的一切,似乎都不再真切,所有的所有,都不再有任何的意义了。

    “啪!”

    钟茂的长刀拍在了祖东成的马臀上,战马受惊后开始奔跑,身下的颠簸和失衡让祖东成的意识被强行拉回了体内。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东成兄,此战非你之过,逃,逃出去!”

    祖东成的瞳孔开始重新聚焦,

    对,

    跑,

    要跑,

    不能死,绝对不能死!

    没人知道此时的祖家军少将主到底是真的抱着存留有用之身的想法还是纯粹的畏惧,因为连他自己本人,都不清楚。

    但现在的他,就像是落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杆子,开始下意识地拼命往上爬,不舍得放手。

    当冲阵营成功将乾军前阵切割成两半之后,乾军前阵的整个阵势体系已经宣告瓦解,周遭各部骑兵再顺势强行冲入,使得这座军阵,终于陷入了崩溃!

    想当初,郑凡的翠柳堡骑兵在面对追出城外的狼土兵时,那一仗,打的是相当的畅快,因为狼土兵没经历过真正骑兵作战的教育。

    眼前这支乾军,其实是清楚骑兵的可怕的,他们也做出了极为正确的判断和选择。

    但没办法,首先,双方人数上,并没有拉开差距,三万步兵对上两万骑兵,本就是步兵更为吃亏。

    同时,他们面对的,是这个世界上,最为强大的一支铁骑!

    郑凡不禁有些感慨,因为他发现,李富胜虽然有些精神病,但这个人打仗的眼光,极为毒辣。

    他没有选择乾军东侧的军阵下口,而是一上来就选择啃最硬的这块骨头。

    这并非是为了争一口武人的鸟气,或者是单纯地想要追求挑战。

    因为事实已经证明,

    当乾军的前阵崩溃之后,虽然一直处于摇晃状态却依旧能保持住的东侧军阵,直接炸窝了。

    紧接着,一直很是稳固并未承受太大压力的西侧军阵,也崩溃了。

    人是有从众心理的,而在战场上,当人的情绪处于一种极为亢奋和紧张的状态时,他很难继续保持住清晰的思考能力,然后只剩下了一种本能————从众。

    别人在跑?那我该怎么办?我也跑啊!

    连锁反应,已然形成,不想跑的被逃跑的裹挟,也只能逃跑,乾军,全线崩溃!

    其实,从开战到现在,乾军的伤亡,也不过数千人。

    但这已经导致了三万大军的全面崩盘。

    而当步兵崩盘,失去了建制之后,其实就已然相当于一大群待宰羔羊。

    梁程曾说过,战争,很多时候在正面战场的伤亡只是占很小很小的比例,真正的杀伤是在一方崩盘后被另一方掩杀过去时造成的。

    接下来,其实就是属于镇北军的狩猎时间。

    这,真的是一场狩猎,先将猎物进行驱赶,再对猎物进行撩拨,然后让其疲惫,最后一举击垮猎物的勇气。

    这是镇北军的战术,同时,也是战争的艺术。

    人和动物,你要说有区别,那区别自然很大,但有些时候,其实真的是差不离。

    郑凡所在的中军也开始动了,先前郑守备无视了那位亲兵的马槊,但这会儿,他也不好意思继续停留在原地看戏了,那也太显眼了。

    最重要的是,

    又到了郑守备最喜欢的抢人头的环节!

    中军骑兵没有再度跟着前方的袍泽去冲击,而是选择了从侧翼超过,乾人已然崩溃,开始大面积大面积地向南奔逃。

    而这时,郑凡所在的中军就直接对着乾人奔逃的中断发动了冲锋,直接斜插了进去!

    一时间,乾兵被杀被冲撞得人仰马翻。

    这一举,如同打蛇打七寸,彻底打散掉了乾军想要重新集结起来的可能,完全打乱了他们的建制。

    “我艹!”

    郑守备虽然上过大学,但在此时,也只能不停地用这俩字来抒发自己的心情。

    这哪里是打仗,这简直就像是西餐时在优雅地切割着牛排。

    精准,精致,

    这两样一旦到达了极致,

    那就是一种美,

    一种属于战争的美。

    不过,美归美,震撼归震撼,当身边的镇北军骑士都开始杀红了眼拼命地砍杀自己视线之中所能发现的任何溃逃的乾兵时。

    郑凡则主动地脱离出了这种亢奋的情绪,

    作为资深专业的人头狗,

    郑守备清楚,普通乾兵的脑袋,不是很值钱,不是郑守备现在大牌了,看不上蚊子腿了,而是这一次翠柳堡的骑兵没有带出来,就靠自己和梁程两人去砍,你能砍多少人头下来?

    要砍,就砍大鱼!

    同样的一个脑袋,人家福王的脑袋能抵得上两千狼土兵!

    瞎子曾私下里和其他魔王聊天时说过,自家的主上,是个临事儿时反而能越安稳的主儿。

    这不,

    能从狂热的沙场状态中脱离出来,转而开始启动抢功雷达,没一颗大心脏,还真做不到。

    首先,要找骑马的!

    其实,逃跑的步兵真的很好砍,你策马追上去,对着他后背来一刀,人也就交代了,不死也搁地上翻滚。

    但乾人的将军,应该是骑马的!

    所以,郑守备的视线就一直在周遭骑马的乾兵上打转。

    不过,扫了一圈,骑马的里头,似乎没有那种类似当初邓子良那般骚气颜色的甲胄。

    艹,这帮乾军将领都是怂比么,连一套显眼拉风的甲胄都不敢穿!

    不过郑守备还有其他办法,那就是看人家的战马。

    得益于这个世界的苏醒点是在北封郡,从一开始就接触到了骑兵,这么长时间浸润下来,郑守备对战马的成色也有了不错的判断。

    找好马,找良驹!

    忽然间,郑凡看见视线之中,有一匹枣红色的战马呼啸而去。

    那是大鱼!

    郑守备马上策马冲了过去,身边逃跑的乾军步卒直接被他给无视掉了。

    然而,等距离拉近一些后,郑守备心里忽然有些迟疑,因为那位策马而逃的乾兵,这体格,也长大得有些过分了,尤其是那一双胳膊,跟长臂猿猴一样的感觉。

    前方,有一名镇北军骑士刚刚砍翻了一个步卒,顺势持刀迎上了那条“大鱼”。

    谁料得那条大鱼居然一刀下去,直接将那名镇北军骑士手中的马刀给挡开,随即又是一脚踹中对方的马腹部。

    “砰!”

    战马连带着骑士直接被踹离了地面侧飞出去。

    “咕嘟。”

    郑凡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唾沫,马上勒住了自己胯下缰绳。

    这条大鱼,不好惹。

    韩老五似乎有所感应,回头看了一眼郑守备,似乎打算等郑守备冲上来再将其挑翻然后再行逃离。

    能被节度收为乘龙快婿的人物,又怎么可能是简单的?

    虽然眼下乾军败了,但他韩老五身上的本事可是还在的!

    诸多衙内之中,论起战阵厮杀的本事,也就那个叫做乐焕善用长枪的家伙可能够格和自己较量几十回合,其余的,都不够看。

    然而,

    让韩老五有些诧异的是,

    那个明明先前一直在后头紧追不舍的燕人骑士,在自己停下来后,居然也停下来了,彼此相隔二十米。

    然后,那个燕人骑士居然连看都不看自己,开始策马原地转圈圈……

    韩老五一时纳罕不已,却又明白此时耽搁不得,继续开始策马奔逃。

    奔逃一段距离后,韩老五还扭头回看了一眼,发现那位燕人骑士,依旧停在那里,见自己看他,对方像是还有些不满意地摆摆手,像是在赶苍蝇一样催促自己快点滚。

    这厮,实在是太过嚣张了!

    一时间,韩老五心里有了一种被鄙视的愤怒,对方是觉得自己不够格,不屑杀自己么?

    就差一点点,真的就差一点点,韩老五就要策马回头去给那个瞧不起自己的燕狗给挑了。

    但眼看着燕人骑兵大部队开始扩散追逃,韩老五还是咬咬牙,继续策马奔逃。

    而那边的郑凡还不清楚自己刚刚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在确认那条大鱼自己一个人单砍容易被反砍之后,郑守备开始寻找新的目标。

    郑守备不觉得自己怂,而是胜局已定,你这时去冒险万一挂掉了,那岂不是真的亏到姥姥家了?

    就在郑凡开始重新搜索四周时,一根不知道从哪里射来的箭矢,甚至不知道是乾兵放的还是哪个不长眼的镇北军骑士射出的流矢,无巧不巧的射中了郑凡胯下战马的马臀。

    胯下战马当即发了飙,先是马身一侧,而后开始向着斜前方冲刺了过去。

    还没冲刺多远,郑凡就看见一匹白马已然过来,两匹马无巧不巧地就撞击到了一起。

    “砰!”

    郑凡的眼角余光,瞅见了这名乾人骑兵腰间系挂的玉佩,玉佩下面还带着长穗。

    卧槽,

    大鱼,

    又是一条大鱼!

    而且这个人的神情,十分慌张,这是一条受了惊的大鱼!

    郑凡毫不犹豫地身上释放出一道黑光,持刀对着他就砍了下去,此时两个人已经马身贴马身,身体也近乎要贴身体了,你除了砍他也没其他的选择。

    然而,

    祖东成到底是年少就随父出征自幼在战场上厮混长大的少将主,哪怕此时确实是有些魂不守舍,哪怕此时确实是在仓皇而逃,但人家从小到大浸润出来的本能真不是盖的。

    当郑凡身上释放出黑光时,祖东成身上也释放出了白光。

    从气血波动上来看,郑凡清楚,对方和自己实力水平差不多,估计也就是八品或者堪堪七品的样子。

    然而,虽然郑凡这半年来经常有梁程和薛三他们帮忙喂招,但真正亲历厮杀九死一生的经历,比起眼前这位少将主,还是太少太少了。

    所以,当郑凡刀砍下来时,对方根本就没有挥刀,而是身体向后一躺,郑凡的马刀砍在了对方的甲胄上,而且是胸口估计还会有护心镜的位置。

    刀口,在对方甲胄上砍出一个凹槽,其实已经近似破甲了,却未能再继续深入给予对方更为实在的杀伤,而对方的手却趁势抓住了郑凡的手臂。

    “嗡!”

    郑凡只感觉自己整个人被掀了起来,然后摔落在了地上,落地时,郑凡左手撑着地面,掌心当即传来一阵刺痛,显然是被磨破得狠了,同时因为吃力太重,手腕那儿也扭了一下。

    而那边,祖东成也没有去趁势要郑凡的命,这会儿,他只是一个逃跑的将领,他不能耽搁时间。

    所以,在将郑凡从战马上摔出去后,祖东成双脚一踩马镫,身形重新坐稳,而后继续策马向前奔逃。

    接连两条大鱼,都得在自己眼前遛了?

    而且,这个年轻人腰间的玉佩,充分地说明对方身份地位的不简单。

    郑凡将手探入自己胸口,将魔丸所在的那块石头取出来,对着前方刚刚重新策马还没来得及拉开距离的祖东成直接丢了过去,

    同时喊道:

    “儿砸!”

    “嗖!”

    在外人看来,郑凡只是拿起一块石头砸向了敌人。

    然而,这块石头的速度委实太快,说是离弦之箭,都有些过于保守了。

    祖东成只感觉自己身后似乎传来了破空之音,心里警兆顿生,但还没能等他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魔丸所在的那块石头就直接砸在了他后背的甲胄上。

    “砰!”

    如同有人抡起巨锤,硬生生地砸在你身上一般,祖东成整个人被砸飞了出去,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郑守备马上爬起身,顾不得自己掌心的刺痛快速地奔跑过去。

    祖东成挣扎着想要起身,但刚刚的那一砸,其骨头也不知断了多少根,最要命的是,他周身的气血居然被砸散了,一时间,根本就运转不起来。

    他有些不甘地扭头看向另一侧,

    他看见先前被自己掀翻下马的燕人快速向自己跑来,

    近了,

    越来越近了,

    “我乃………”

    郑守备一脚踹过去,直接踹在了祖东成的脑袋上。

    “砰!”

    祖东成只觉得脑部一记重击,整个人当即昏厥过去,不省人事。

    郑凡则一边看着自己先前摔落地面时被擦得血肉模糊的手掌同时隐隐作痛可能有轻微骨裂的手腕,

    对着地上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骂道:

    “你奶奶的!”

    ————

    看前两章弹幕看见不少读者反映写得太累赘了,介绍的龙套太多了。这是必要的铺垫,有些角色,以后要用的,有些,还套用了一些历史名人的影子。

    不介绍不说明不引出来一下,以后的故事就不好写了,就变成打一仗出现一个路人甲敌军将领,攻一座城,又跑出来一个路人甲,直接成割草无双了。

    不过龙会注意这个问题,以后尽量把这类的铺垫写得更有趣更好看一些,这是龙要改进的地方。

    最后,再求一波月票。

第四十一章 联姻

    四周,到处都是奔逃的乾军士卒还有正在追杀他们的镇北军骑士,有乾军士卒跪下来祈求投降,但等待他们的,则是毫不留情地一记马刀。

    这是李富胜的兵马,这是一个疯子的兵马,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毫不留情地处决方式,李富胜那通红的眼睛又何尝不是他们内心的真实写照。

    不过,对于这些,郑凡是无所谓了,他也懒得去管,战争就是这般冷血残酷,并且,他也清楚,作为一支以闪电战的方式越过对方防线直入腹地的军队来说,抓俘虏,是一件过于奢侈的事,他们根本就没有精力去安排和控制他们。

    且在明天,李富胜及其麾下兵马就要继续南下了,也不可能带上这些累赘。

    不过,普通士卒是普通士卒,但敌方的将领和贵人,肯定不在累赘之列。

    只不过因为这支兵马的特殊性,似乎全都被主将感染成了嗜血的疯子,所以才得以给郑凡捡大漏的机会。

    郑凡伸手,将祖东成腰间的那块玉佩给扯下来。

    上辈子,郑凡不喜欢玩玉,对玉石也没什么研究,不过这辈子在这个世界醒来,倒是经常会碰到一些这类的玩意儿。

    四娘对这方面很有心得,每次针线活结束后,总会聊上几句。

    不过,这玉佩哪怕对于郑凡这个玉石门外汉来说,也能看出其名贵了。

    啧啧啧。

    郑凡爬起身,恰好这时有一群骑士从郑凡身边冲掠过去,待得他们走后,郑凡看见一骑折返回来,不是梁程又是谁?

    梁程身上都是鲜血,不过看其颜色,应该都是乾人的,这货的鲜血是黑的。

    “主上。”

    “玩儿得开心不?”

    梁程有些含蓄地笑了笑。

    郑凡注意到,梁程身上的甲胄有多处破损,显然,在冲阵营跟着一起破阵时,也承受了很大的伤害和危险。

    不过梁程在战场上的生存能力还是可以值得信赖的,别的不提,光是他本身的僵尸血统,就相当于开了个“锁血”挂。

    “帮我抓个舌头过来,我觉得这是条大鱼。”

    郑凡指了指自己身旁昏迷过去的祖东成。

    “好。”

    梁程继续策马离开,

    大概过了一刻钟的功夫,梁程打马回来,身前马背上有一个头破血流的乾兵。

    现在抓一个逃跑的乾兵跟在野外抓一只野山羊没什么区别,只不过伴随着镇北军追逃面积的扩大,想要再抓活羊你得多跑一段距离。

    “噗通!”

    那个乾兵被梁程直接丢下了马摔在了地上。

    “不要杀我,求求你们,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这个乾兵,已经被吓破了胆。

    看其还算比较年轻的模样,应该是第一次上战场,很可怜的是,没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直接怼上了镇北军,而且是怼上了镇北军六镇之中最疯狂的一镇。

    “别怕,我不杀你,你告诉我,他是谁?”

    郑凡伸手指了指祖东成。

    这个乾兵抬起头,看向祖东成,愣了一下。

    显然,他认识,更显然,他在犹豫该不该回答。

    而这时,梁程的刀直接架在了那个乾兵的脖子上,冰冷的触感让其和死神近乎是贴着镜子打着招呼。

    “他,他是祖将军。”

    “祖将军?”

    “祖家军的少将主。”

    “祖竹明的儿子?”郑凡问道。

    祖家军郑凡自是知道的,也是先前被调拨北上的一支部队。

    “啧啧。”

    郑守备心里美滋滋,自己这运道也真是没谁了,上辈子开漫画工作室老是被封杀,

    这辈子倒是到哪儿都能捡到功劳。

    这才是人生的正确打开方式啊。

    “祖家军,先前排最前面的军阵,是不是就是祖家军?”郑凡问道。

    “是,是的。”

    “哦,行了,你走吧。”

    “啊?”这个乾兵有些意外。

    梁程刀背拍了对方的后背,道:

    “滚。”

    这个乾兵马上激动地连滚带爬跑开了。

    看着他那雀跃的动作,看着他那激动的神情,可能,幸福,就是这么的简单。

    简单到这家伙刚跑出没几十米,就被一名镇北军骑士策马过来,一刀砍翻。

    “主上又立下大功了。”梁程恭喜道。

    “还行。”

    “祖家军确实有些门道,如果先前冲阵的不是镇北军,换做其他的部队,想冲垮他们的军阵,真的很难。”

    “你觉得镇北军如何?”

    梁程犹豫了一下,回答道:

    “如狼似虎。”

    “是啊。”

    郑凡感慨着。

    “不过请主上放心,我们以后的兵马,不会比镇北军差的。”

    “这一点,我是有信心的。”

    郑凡拍了拍昏厥中的祖东成的脸,道:

    “扛起来。”

    梁程马上弯腰,将祖东成扛在自己肩膀上。

    二人牵着马,开始向回走。

    前方,先前冲阵的地方,有镇北军士卒正在救治着受伤的袍泽。

    比起战果来说,这些战损,真的不算什么,而且战场上,也没有弥漫出丝毫悲伤的氛围。

    大家脸上都带着笑意,哪怕是受伤的士卒,也在不停地笑骂着什么。

    荒漠的风沙大,足以打磨掉绝大部分的多余杂质,包括生死别离这种情绪,战死的袍泽,只不过是比自己早走一步罢了,也没什么好伤心的。

    接触得越久,你就越能发现这支军队内部的那种氛围。

    他们,很纯粹,纯粹得,让人可怕。

    但瞎子曾调侃过,且等他们打下大乾这花花江山后,会不会跟着一起腐化。

    他们腐化,郑凡以后才有自己独立的出路。

    也不一定是要铁了心地去造反,但至少得谋求个自身的独立性吧,作为一个穿越者,为不向人磕头而奋斗,不过分吧?

    只是,看着此时的这支镇北军,郑凡心里又忽然升腾出一种要是他们能一直这般纯粹该多好的情绪。

    打完乾国,再打晋国,打完晋国再灭楚国,统一东方后,再横扫荒漠灭王庭然后出兵西方。

    呼………

    不对,要真这样的话,自己岂不是得一直当燕皇的狗?

    “主上,还有一个方法。”

    “嘶,你跟瞎子学技能了?”

    “不是,只是属下恰好能感受到主上心里的情绪。”

    “呵,那你说,还有什么办法?”

    “镇北侯有一个郡主。”

    “我见过,母老虎一个。”

    “长得如何?”梁程问道。

    “好看。”

    “如果主上不舍得摧毁他们,倒是可以去收纳他们。”

    “你这就太理想主义了,别人家的饭菜再好吃,那也是别人家的,总没有自家的饭菜香。”

    “属下受教。”

    而这时,

    在前方坐着一个人,

    那个人浑身是血,像是被涂抹过了一层又一层地红油漆,简直腻得让人难以忍受。

    但他一个人自在地坐在血泊之中,

    面前搁着一碟花生米,一碟肉脯,没有酒,但这些小菜就顺着指尖滴淌下来的血液一口一口地往自己嘴里送。

    仿佛,他所坐的位置,不是刚刚厮杀过的战场,而是城内的小茶楼。

    不过,

    不管环境如何的变,

    他的心境都是那般自在淡定。

    一如年迈的老爷爷喜欢坐在门槛上晒着阳光。

    “我有点恶心。”郑凡说道。

    “我有点怀念。”梁程说道。

    李富胜似乎是注意到了郑凡和梁程,开口喊道:

    “郑守备,你这家将,我真的很喜欢。”

    这是今天第二次表白。

    郑凡是很想成全他们两个人,但郑凡清楚,梁程不会离开自己。

    失去了自己,不在自己身边,总不能看着其他魔王一步一步地增长实力自己却一直原地不动吧?

    这种折磨,哪怕是魔王也都无法接受。

    李富胜似乎也懒得再继续这个要求,因为这种事儿,本就不地道,自己的意思释放出来了,若是梁程有这个兴趣,明面上不好说,但背地里肯定会来找他,等到这时候,自己再操作操作,人就能要回来了。

    “我已经吩咐儿郎们将乾军的军旗和首级都收过来,待会儿带回滁州城,你说说,不就是一座城罢了,也就是大了一点儿,人多一点儿,赵九郎为何这般看重?”

    “宰辅大人心中有沟壑,岂是我………”

    “说人话。”

    “回禀大人,因为日后很长一段时间,我大燕兵马将只驻扎在大城之中。”

    “为何?”

    “因为乾国的国土太大,乾国的人口也太多,就算打下了乾国,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我大燕所能控制的地方,都很有限,所以,驻扎在大城之中自然是最佳的选择。所以,让他们安稳,极为重要。”

    “行了,我不该问这个,反正听也听不懂,我只要有人杀就可以了。”

    李富胜伸手指了指梁程背上的祖东成,问道:

    “他是谁?”

    “祖家的少将主。”

    “祖家的?还算有点东西。”

    很显然,战场消息的打探工作已经开始了,而且李富胜也得到了汇总。

    这个“有点东西”,显然是不错的评价了。

    毕竟,祖家军所组成的军阵,确实是三方品字阵里最坚固的一个,祖家军的战斗力,确实也不错。

    不过这个不错,是相较于乾国的水平。

    和蛮族比起来,那就差距有点大了,蛮族有时候看似温顺,但真的疯起来的时候,是真的会毫不犹豫地跟你玩儿命。

    那种战死到全族最后一人的例子,李富胜本人都亲身经历了好几次。

    “郑守备又立一大功。”李富胜笑笑,只是这笑容在满脸血污的衬托下,显得有些不是那么的亲善。

    郑凡则拱手道:

    “这是属下应该做的。”

    “那就烦请郑守备将此人看押,他爹在北边还有五万人马,说不得能起到一些作用。”

    “用他来劝降他爹,难度可能会比较大。”

    在郑凡看来,这些大人物,很少会有那种被私情耽搁的情况发生,比如田无镜,比如燕皇。

    李富胜摇摇头,又抓了一小把花生丢嘴里,

    道:

    “阵前砍了他儿子羞辱他一下,也挺有意思的。”

    “………”郑凡。

    ……

    滁州城内,人心惶惶。

    王师来了,

    这是此时城内上至没被抄家灭族的那帮权贵大人下至贩夫走卒,都知道的事情。

    只不过,当燕人开始分发粮食时,前来领取粮食的滁州城百姓还是无比的众多。

    与之相比,权贵们则显得要矜持得多。

    甚至于衙门里的那些官老爷们,在此时还在惶惶不安地盘算着各自的事情。

    而在此时,

    瞎子北和一个老人慢慢地行走在滁州城的城墙上。

    这是一座巍峨高耸的城墙,作为滁州城的首府所在地,它自然不可能寒酸。

    但这座城墙,在燕人进来的那一天,并没有起到什么阻挡的效果。

    瞎子北伸手指了指下方正在发放粮食的那个点,

    道:

    “温大人认为此举如何?”

    温大人,温苏桐,也就是此时滁州城内名义上的最高官。

    昨日,是瞎子北亲自带人去了他的府邸,下令将刀架在其族人脖颈上,硬逼着这个老人戴上了官帽。

    温苏桐摇摇头,此时也不晓得是放开了,还是无畏了,直接开口回答这个令他觉得面目无比可憎的瞎子,

    道:

    “愚者为民。”

    瞎子北点点头,没有生气,反而附和道:

    “然。”

    “北先生既然知道施恩于小民,根本就得不来什么,就算他们知道这粮食是燕人发的,就算他们知道这粮食是贵族大户的存粮,但他们也依旧不可能和燕人站在一起。

    只要城内的大户贵族们出来煽动一下,他们依旧会对燕人表示愤恨,视燕人为燕狗。”

    “这一点,我知道。”

    “既然知道,为何还如此这般做?”

    “粮食太多了。”

    “…………”温苏桐。

    “温老,眼下衙门内,估计不少人正在写自辩的折子吧?”

    “是又如何?”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温老的目光,其实可以看得更长远一点。”

    “何谓更长远?”

    “温老现在心里应该很痛苦,一是在意自己日后的青史留评,二是在乎自己亲族的安危。”

    “呵呵。”

    “其实,这本就不矛盾的,一点都不矛盾,一如先前温老所言,眼下哄抢拿取我大燕军人分发粮食的乾国民众,他们并不会因此对我大燕就死心塌地,因为,愚者为民。”

    “北先生,你约老夫出来,到底想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温老,你说,以后看青史的那些后人,又有几个不愚的?”

    “后世之事,谁又可洞悉?”

    “那就往前看,你乾国太祖皇帝欺负人家孤儿寡母,夺国不正,但这妨碍赵家现如今还是乾国正统地位了么?

    没有,一点都没有,赵家,赵家的官家,也依旧是你们读书人的君父,你们依旧是他的臣子。”

    “北先生的意思是……”

    “若是大燕能将乾国颠覆,以燕并乾,试问,谁又会去在意温老您今日的决定呢?”

    “北先生,您这是谬论。”

    “我从不觉得自己的说辞是什么至理名言,只是想给温老您解解闷罢了,就是不知,温老,您眼下是希望待会儿开赴过来的,

    是燕军,还是乾军?”

    温苏桐没回答。

    “我很欣赏温老的真诚。”

    “老夫什么都没说。”

    “不说是乾军,就已经是一种态度了,温老,您反正都是快入土的人了,现在当作的,自是为家族所思虑一些,你的孙子辈们,可都还很年轻。”

    “北先生这是在威胁老夫?”

    瞎子北从袖口中取出一份卷轴,递给了温苏桐。

    温苏桐接过卷轴,打开,看到卷轴上的字后,整个人身体都气得开始抽搐,

    “这……你……你怎么敢……你竟然………”

    这卷轴是安民告示,以温苏桐这个“节度使”身份发放的安民告示。

    安民的内容,千篇一律,但除了安民以外,还以温苏桐的口吻将乾国官家等等一系列的都狠批了一顿,是怎么犯忌讳怎么来,甚至还上升到乾国太祖本就得国不正,姬家取代赵家成为燕乾共主是实至名归的高度。

    “这是栽赃!这是陷害!”

    温苏桐喊道。

    “是,这是栽赃,这是陷害,这是我写的,我可以给温老您作证。

    但谁信呢?

    毕竟,温老,您头顶上的这顶帽子,既然是自己戴上去,您还想自己再摘下来?

    这份安民告示,今日就已经发出了,不光是滁州城,还有这四野八乡也都贴遍了。

    温老,您没后路了,就算您一个人愿意主动扛起一切罪责,但您的家族,定然也是保不住了。

    赵官家虽说口头上一直说着善待士大夫,但对这些事儿,您自己心里掂量掂量,能放得过你温家么?”

    “你到底,想说什么。”

    “老生常谈罢了,既然没后路了,就老老实实地往前走,以您的身份地位再加上您是第一趟的,我朝自然会将您立做典型,日后以乾人身份入我朝朝堂官拜尚书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您赶上好时候了,否则要是等那些相公们也投降了,他们的资历和身份,可比您高多了。”

    “呵呵,哈哈哈………”

    先前还在生气的温苏桐忽然笑了起来。

    瞎子北默默地站在那里,没说话。

    温苏桐这个人,是瞎子北选的,既然选他,肯定有选他的道理。

    “老夫,有一个条件。”

    “您,没有提条件的资格。”

    “你……”

    “您可以放一些狠话,但没意义,因为您不舍得自己全族被灭,而我有能力灭你全族,所以,你没有任何和我谈条件的资格,您懂么?”

    “那老夫有一请求。”

    “您请讲,我必然会告诉我家主人,再由我家主人上书朝廷。”

    “我的请求,不用上书朝廷,我一直很好奇,到底怎么样的人,居然可以让北先生您认主。”

    “主上是潜龙在渊。”

    “这话,可是有点犯忌讳的。”

    “嗯。”

    “我的请求,我有一个嫡亲孙女,年芳十六。”

    “我家主上不喜欢………”

    瞎子想说的是,自家主上不喜欢太小的女孩。

    但温苏桐却抢先道:

    “不,我不是想和您家主人高攀,我那位孙女也并非国色天香。”

    “那是?”

    “和您。”

    沉默,

    短暂的沉默,

    瞎子笑了,

    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道:

    “我瞎啊。”

    温苏桐却一拍大腿,

    道:

    “岂不正合适?”

第四十二章 你要老婆不要?

    我孙女长得很普通,你又是个瞎子,岂不是天作之合?

    瞎子有些怅然,他喜欢算计别人,但并不是很喜欢自己被算计。

    “温老,自古以来用联姻这种方式所巩固的联盟,到最后,都基本破裂了。”

    当代燕皇后宫之中用来联姻世家门阀的妃子很多,但也不耽搁人家马踏门阀。

    联姻,真的是一件很幼稚的事情。

    因为关系不够铁,所以才需要联姻,正因为关系不够铁,所以肯定会破裂。

    “你不一样,老夫这辈子,看人,很少出错。”

    瞎子叹了口气,道:

    “我只是个俗人。”

    温苏桐不说话了。

    “温老?”

    “我在等你。”

    “等我做什么?”

    “等你提条件。”

    瞎子北笑了,道:“这是何意?”

    温苏桐则将手放在墙垛子上,轻轻抚摸着,道:

    “你这种人,在面对任何事情时,都不会去第一个考虑自己能不能接受,而是去考虑利害关系,这是你的人生方式。”

    “那温老觉得,我该提什么条件?”

    “我温家的效忠。”

    瞎子摇摇头,道:

    “不够。”

    “日后这里很可能是燕国的新收疆土,燕人能打下来这里,却短时间内无法继续控制住这里,老夫可以一直坐在这个节度使的位置上。

    别看现在衙门内呜呜泱泱的一帮泥胎废物,老夫若真的想做事,这把老骨头,还是能顶事的。

    造反不可以,但将滁州城和周围十里八乡控制在手里,问题不大,该裁撤谁,该扶持谁,该怎么把事儿都运转起来,老夫心里,门儿清。”

    “继续。”

    “忠诚,加上滁州城以及这块地的忠诚。”

    “不要停。”

    “不是对燕国的忠诚,也不是对燕皇的忠诚,而是对你家主人的忠诚。”

    “有内味儿了。”

    “其实,老夫更想和你联手,而不是和你家主人。”

    “我是个瞎子。”

    “但你的眼睛看得比旁人更清楚,在你面前,老夫觉得,自己才是个瞎子。”

    “我不会背叛我的主人。”

    “好,那老夫也可以忠诚于你的主人。”

    “为什么?”瞎子问道。

    “你是想问哪个为什么?”

    “都想问。”

    “是,若是老夫忠诚于燕皇,莫说这滁州节度使的位置肯定能坐下去,日后被当作乾人的牌坊和榜样,还能被供奉到朝堂上,高官厚禄自是不在话下。

    但说实话,老夫不看好大燕的长治久安。

    燕皇马踏门阀之举,固然酣畅淋漓,论魄力论手腕论大气,东方四国其他三位君主,可能加起来都不是燕皇的对手。

    但是他太急了,太过于急切了。

    马踏门阀将国内门阀势力清扫一空,固然使得他燕皇的权柄得到了加强,口含天宪,当真是天子之威覆压全国。

    但成也是他始,败也由他启。

    大燕镇北军和靖南军,本就是两支藩镇,甚至在独立性上,比我大乾的西军要高出了不知多少。

    是,李梁亭和田无镜在的时候,这两支兵马定然会听从燕皇的号令,但,之后呢?

    马踏门阀,燕皇得到的,是门阀世家的财富、土地、人口以及……人才。

    但他失去的,是人心。”

    “人心这个概念,就太大了。”

    “不,不大,真的不大,最简而言之,大燕门阀,可曾负他姬家?”

    数百年来,

    每逢战事一起,

    姬家皇帝御驾亲征,门阀士族紧随其后,战蛮人,战东方其他国家。

    “门阀,对姬家,是有功的,没有门阀的帮助,他姬家也不可能在这个位置上坐这么久,可能,门阀对于国家而言,确实是毒瘤,但这一如我大乾士大夫一样,太多了,于国无益,但大家还是支持赵家官家的。

    门阀未曾负姬家,姬家却马踏门阀。

    随即开启的大战,就算燕军节节胜利,就算燕军势如破竹。

    但门阀一空,自有新人新家会上来,无论是因军功而起的还是因文治而起的,他们会重新取代门阀的位置,充实这个国家。

    然后呢?”

    温苏桐手掌轻轻拍打着墙垛:

    “这世上,任何事情,都是相惠的,君君臣臣,臣臣君君,其实也是互有所求,就像是市井上谈买卖,总得讲究个买卖不成仁义在。

    但当燕皇把这份仁义给扫进水沟里去后,就只剩下了披着一层皮的……强买强卖,甚至是,掠夺了。

    臣子不会再信任燕皇,尤其是掌兵的大将,新起来的将门,因为燕皇已经用行动证明,他不是一个可以值得信赖共富贵的君主。

    大燕之乱,由此而种。

    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燕皇还能再活个几十年,除非田无镜李梁亭也能跟着一起长寿。

    除非燕皇的继任者及其继任者身边,也有着类似于李梁亭和田无镜这般的人物,

    否则,

    燕皇薨,天下崩!”

    “温老。”

    “嗯?”

    “你孙女,聪明么?”

    “我孙女长得虽说不好看,但毕竟是老夫的嫡亲孙女,自是聪慧的。”

    “哦。”瞎子点点头。

    “北先生同意了?”

    “不,温老还是没有说,为何会把筹码,算在我们身上?”

    “其实,这个答案,你之前已经给过老夫了。”

    “嗯?”

    “先前老夫问你时,你说你,粮食多。”

    “是。”

    “老夫孙女,也多啊。”

    “………”瞎子。

    瞎子咳嗽了一声,道:

    “温老这是打算广撒网了?”

    “别人不清楚,北先生难道还不清楚么?我这个人乾国降人,无非是牌坊一座罢了,表面光亮。

    其实,谁会拿你当回事儿?

    逢年过节,神像神庙里,香火何其之盛,但平日里,又有几个人会将神明放在心间?

    再者,人老了,就喜欢神神叨叨的,老夫不信神佛,却信命。

    乾国炼气士多,张口闭口就是落子,就是格局,仿佛天地在他们眼里都只是一座棋盘。

    老夫也爱下棋,就当老夫下子了吧。”

    “就是孙女的话,忽然比你要小两辈。”

    “老夫还有一个寡居两年的女儿,倒是生得秀丽,北先生弱不嫌弃,老夫………”

    “罢了。”

    瞎子北摇摇头,他终究做不到主上那种口味。

    “北先生今日可随我入府将人带走。”

    “是不是太急促了一点?聘礼什么的,就算不能大张旗鼓地办,但也不至于这般寒酸?”

    “北先生想拖?”

    “非也,眼下大军还未归来,若是归来的是乾军,温老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老夫不通兵事,但老夫会看人,看到你之后,老夫就觉得,回来的,肯定是燕军。

    与其在这里等一个必然的结果,不如趁着结果没出来就将事情敲定,倒还能让我温家显得诚意更足一些。”

    “温老言之有理,只是我还是怕亏待了佳人,人家出嫁都风风光光的,她就这般被我领走,像个什么事?”

    “因为老夫清楚,明日,你们应该就要走了,是要继续南下。”

    “温老刚刚还说自己不通兵事。”

    “老夫没骗人,是老夫看出来的。”

    “既然温老知道我们要走,为何还要执意?”

    “因为,你们还会回来的,你在城里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之后回来做铺垫。”

    “通透。”

    “聘礼什么的,老夫不在意,虽说我温家不是大富大贵,但还不至于要靠卖闺女来养家糊口,唯有一条,北先生倒是可以满足老夫。

    领走老夫孙女时,和孙女一起,向老夫磕个头,可否?”

    瞎子北嘴角勾勒出了一抹弧度,

    道:

    “讲究。”

    ………

    真正讲究的人,反而最不喜欢做讲究的事。

    温家的大厅内,

    站着一众男子,这些都是温家的二代和三代子弟,还有两位和温苏桐同辈的兄弟,虽是坐着,却也只敢搭着半边屁股。

    温苏桐虽说时下已然是滁州城的节度使,但看着厅堂外站着一排排的燕人甲士,温家人心里可还没忘记那日甲士持刀架在脖子上的冰冷。

    其实,本没有这般多的甲士的,虽说因为温苏桐特殊身份的原因,温家宅子外面确实有一支燕军兵马在看护。

    但现在进来的这一批,却不是看护的兵马,而是瞎子和温苏桐从城楼上回温府时,路上碰到了阿铭和薛三。

    阿铭和薛三刚刚平了一个小乱子,正好出来。

    见到瞎子后,薛三当即上去打招呼。

    谁知,

    瞎子接下来的一句话,

    差点让温苏桐气得将自己山羊须给攥下来!

    瞎子居然直接开口问了一句:

    “老三,你要老婆不要?只要你一开金口,等会儿我就帮你把老婆送过来。”

    薛三是何等精明的人物,

    都是魔王,

    平时会不会算计人那得看有没有心情,但心眼儿心思是绝对不少的。

    薛三当即就明白了什么,马上拒绝。

    然后,

    忙不遛地派人去通知了四娘和樊力,带着手下人马,来到温府看戏。

    魔王们都很开心,也很期待,哪怕一直很懒散的阿铭,此时嘴角也带着笑意。

    能瞧着平日里一直喜欢算计人的瞎子,把自己的**都算计出去了,

    啧啧,

    舒坦。

    虽说他们知晓这是一场联姻,但对瞎子可没有半分同情。

    毕竟,你娶了老婆,你吃啥亏了?

    按照魔王的思维模式,

    亲情、友情什么的,那算个什么事儿?

    就是听说,那女子长得不咋滴。

    瞎子站在温苏桐的身旁,闭着眼,双手放在身下。

    温苏桐咳嗽了一声,

    道:

    “喊月馨出来。”

    有下人下去喊了。

    而听到这句话时,在座的不少温家人脸色都一变。

    很显然,他们大概清楚,自家家主要做什么了。

    到底是高门子弟,见识上肯定是比普通百姓高出太多。

    一时间,

    厅堂内的温家人,

    有人羞愧,有人惶恐,有人庆幸,也有人……不安。

    羞愧的,是还有点儿良心的。

    惶恐的,是浑浑噩噩的。

    庆幸的,是没脑子的。

    不安的,倒算是聪明人。

    知晓城外出现了王师的消息,此时温家嫁女,若是等稍后王师回来光复了滁州,那温家上下,岂不是真的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了?

    瞎子依旧不说话,

    但门外的甲士们,也让厅堂内的温家上下也不敢说话。

    场面,

    很安静。

    但有人不喜欢这种安静,

    一阵唢呐声传来,

    喜庆,

    吉祥,

    虽然只有两道唢呐之音,却在一唱一和之下,丝毫不显孤单。

    吹唢呐的,是老肖头和他的徒弟麻子。

    用薛三的话来说,瞎子娶亲,这么大的事儿,得来点牌面。

    只可惜时间太赶,没来得及调教出结婚常用的那种曲子,但这样也好,更显当地风味。

    唢呐的声音,让温苏桐很是惬意地眯着眼,手指放在茶几上,轻轻地打着节奏。

    老爷子,是挺开心的。

    卸下心理包袱和负担后,

    反正已经决定一条道走到黑了,

    既然大乾忠诚和身后名是指望不上了,那还扭捏个什么劲儿,别真到时候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少顷,

    在仆人的带领下,

    一位身着红衣的女子走了过来。

    在见到这名女子时,

    薛三脸上幸灾乐祸的笑容,忽然凝固了。

    他很没有礼数地指着这个女人,

    结巴道:

    “她……很丑?”

    女子十六岁,在这个年纪,其实十四五岁嫁人是常态,更早也不稀奇。

    但放在后世,十六岁,还是个小姑娘,距离嫁人,还早得很。

    女孩儿很高,才十六岁,却已然有一米七五的样子了。

    脸上带着一抹婴儿肥,眉目之间,却自有一股子还没成熟的媚态流出,身材不瘦,却丝毫不显肥腻。

    虽然十六岁,但已然出落成一个美人了。

    薛三心里一万匹樊力奔腾而过,

    这他娘的哪里是丑女了?

    光是这双大长腿,就不知道要迷倒多少人。

    四娘则“呵呵呵”笑了两声,道:

    “按照时下人的审美,女子长这么高,就是丑了。”

    后世女人身材高,模特身材,大长腿,等等,其实是一种美。

    但在这个年代,女人长太高了,是真的嫁不出去,因为妻子这般高,男子何以振夫纲?

    嫁不出去的姑娘,自是丑姑娘了。

    搁在燕国还好,燕国风俗粗犷,但在乾国,乾国人很讲究小家碧玉那一款,富贵人家女足缠足更是一种常态。

    这个女子,没有缠足。

    嘿,

    长得又高又没有缠足,

    当然是“丑”女啦。

    薛三的心,在滴血。

    联姻啊,

    谁联不是联啊,

    为了主上的大计,牺牲一下自己又怎么了啊!

    一想着先前瞎子还特意问自己“老三,你要老婆不要?”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至于说再问瞎子自己能不能替换,

    你他娘的真当人家瞎子瞎啊!

    樊力呵呵地笑着,他觉得这女子,挺好看的,给瞎子当媳妇儿,中。

    阿铭倒是无所谓的态度,这女子要是真丑,他说不得还得高兴高兴,但明显不丑,他就没兴趣了。

    作为骐达魔王里,和梁程并列的冷淡男,他们对女人有多美,似乎真没什么感觉。

    四娘则是从自己手中摘下一个镯子,等女子走到她跟前准备进厅堂时,

    伸手抓住女子的手,将镯子戴在了她的手上。

    女子虽惊却不慌,

    大大方方地看着这个美得让女人都觉得嫉妒的四娘,

    微微一福,道:

    “谢谢姐姐。”

    四娘点点头。

    女子走入了厅堂,向四周行礼:

    “见过爷爷,见过诸位叔伯。”

    温苏桐伸手指了指站在他身侧的瞎子,

    道:

    “月馨,爷爷替你找的夫君。”

    女子主动走到瞎子面前,行礼道:

    “见过夫君。”

    行完礼后,就直接站在了瞎子身后。

    没有扭捏,没有彷徨,没有哀怨,仿佛一切的一切,都是那般的理所当然。

    “啧,这女的不会是银甲卫吧?”薛三小声道。

    “那温老头没那么傻,只不过是人家姑娘聪明,不矫情罢了。”

    “哎哟,哎哟……”薛三心疼,“好好的一个姑娘,居然要配个残疾人,唉。”

    四娘伸手,放在了薛三脑袋上,

    道:

    “乖,没人瞧不起你残疾。”

    “…………”薛三。

    没有聘礼,没有媒婆,一切的一切,就这么简简单单,甚至是有些过于简单了。

    瞎子开口道:

    “我走了。”

    温苏桐点点头,也没留饭。

    瞎子北往外走时,

    那个女子则开口对温苏桐道:

    “爷爷,我跟夫君走了。”

    说着,

    女子就跟在了瞎子后头。

    且主动地伸手,搀扶住了瞎子的右臂,

    “前面有台阶,夫君慢一点。”

    薛三咬牙道:“虐狗!”

    等到小夫妻俩刚要离开厅堂时,

    温苏桐开口喊道:

    “头呢,没磕啊。”

    瞎子没回头,直接道:

    “留着,以后到你坟头上给你磕。”

    温家人闻言,纷纷面色一变,这个“喜庆”的日子,居然说这种话!

    不过,温家人今天,一直在诠释着“敢怒不敢言”,且一直在重复着。

    温苏桐却一点都不生气,

    反而笑着拍打着茶几,

    喊道:

    “记得带上桃花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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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慌!

第四十三章 天黑黑

    从清晨传来王师出现在附近的消息开始,滁州城内的百姓权贵们,就都在翘首以盼着结果。

    待到镇北军主力出城之后,大家更像是长颈鹿一般,拧着脖子想要尽早一点看到到底是打着哪支旗号的兵马会回来。

    可能,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他们的生活,不会受到多大的影响,因为燕人和传闻中喜好杀戮吃人肉的野蛮人不一样。

    燕人还会发粮食,发了好多好多粮食。

    百姓的观念,其实很淳朴,你对我好,我就对你感觉好,无论是这是绥靖政策还是表面功夫。

    只是,对于滁州城内的权贵官员而言,影响就大得多了,一个闹不好,就是身家性命被搭了上去。

    终于,在全城人的脖子还没折断之前,

    一支兵马,

    回来了。

    当看见那一个个骑着战马的骑士行入城中时,

    一股萎靡的情绪,

    开始在滁州城内缓缓地扩散出去,

    伴随着镇北军骑士阵阵马蹄声,

    仿佛一切的一切都在被死死地踩入谷底。

    瞎子站在街边,身后,站着他刚从温家领出来的月馨。

    月馨依旧搀扶着瞎子的手臂,她是真的把瞎子当一个瞎子。

    当镇北军骑士从他们面前经过时,

    瞎子明显感觉到自己身边的女子开始微微发颤,

    再聪慧的女人,在面对这群刚刚从战场上下来的虎贲时,畏惧,那是自然而然的。

    尤其这还是敌国的军队。

    镇北军骑士的甲胄上,还残留着没有擦去的血渍,近乎每个人的马鞍旁,都挂着首级。

    首级,是军功的象征,是一种从野蛮时代一直传承下来的“陋习”,但却还在一直被沿用着。

    因为战争,本就不是什么斯文事。

    血腥味,开始逐渐弥漫出去,磅礴恐怖的压力,再一次实打实地按压在了整个滁州城的上空。

    那一个个威武的骑士,

    那一颗颗狰狞的首级,

    以及那一面面属于乾军的战旗,

    无一不在诉说着这场战事的结果。

    王师,

    乾军,

    败了!

    滁州城内的乾人是不晓得这支乾军仅仅是路过那么简单,

    他们想当然地认为那支王师是朝廷是官家派来光复滁州的。

    王师来了,王师的脑袋被挂在马鞍上来了,王师的旗帜被拖拽在地上像是清街的大扫帚。

    哪怕再不懂兵事的小民,也能清晰地瞧出来,乾军败了,而且败得很惨。

    燕军像是出城逛了一圈,打了场猎,满载而归。

    马蹄声,继续敲击着青砖街面,宛若一记记重锤,砸在城内所有人的心头。

    一种信仰,一种情感,一种很朴素且与生俱来的东西,正在一剪子又一剪子地撕扯开去。

    瞎子伸手,拍了拍女子的手,道;

    “别怕。”

    女子轻咬嘴唇,道:

    “不怕。”

    女子是怕的,但她的害怕,没那么的复杂,因为严格意义上来说,她已经算是半个燕人了。

    而这时,

    郑凡骑马经过,他留意到了瞎子,瞎子显然也早就注意到了自家主上。

    梁程也看见了瞎子,再看着搀着瞎子手臂的女子。

    二人,停了下来,策马来到了街角瞎子面前。

    “磕头,喊主人。”

    女子很听话,就在街面上对着郑凡跪了下来。

    她很聪明,因为梁程站在郑凡身后,所以她第一眼就瞧出谁才是自家夫君口中的主人。

    “主人。”

    月馨的声音很清脆。

    郑凡满脸问号?

    “怎么回事?”郑凡问道。

    “托主上的福,属下刚刚娶了媳妇。”

    “额………”

    老子出去打个仗,你就把老婆娶回家了?

    虽然脑子里还有很多很多个不解,但人家小娘子已经对你行礼磕头了,郑凡这个主上自然不可能什么都不表示。

    郑凡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弯腰递向了跪在自己马侧的女子,

    “见面礼,别嫌弃。”

    月馨抬起头,接过了玉佩,身为大户之家,自是见多识广,在看见这枚玉佩之后,她的脸上也露出了一抹诧异之色。

    “怎么,你认得这块玉?”

    郑凡话语里带着考究的意思。

    其实,他自己根本就不认识。

    “回主人的话,这是东海青翠,相传在东海海岛上才会偶然得之,稀少且珍贵,这般大的东海青翠,我……我……”

    月馨本想说太贵重了不可要,但犹豫了一下,还是道:

    “多谢主人赏赐。”

    “给你,你就收着。”

    祖东成贴身玉佩,怎么可能是凡品?

    他祖家军,在东海,简直就是个翻版东海王。

    不是每个军阀都混得跟镇北侯那般,平时连肉都不舍得吃。

    当然了,这玩意儿,再值钱,郑凡送出去都不会心疼,这点格局,郑守备还是有的。

    “主上,胜了?”瞎子问了句废话。

    梁程开口道:

    “大胜,斩首两万余,主上更是生擒了对方主将,祖家的嫡长子。”

    “主上威武。”

    “好了好了,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回去了。”

    郑凡策转码头和瞎子打了个声招呼就离开了。

    燕军的再次入城,似乎打掉了这座大城的所有精气神。

    一如原本的叛逆少年,一下子进入到了暮年。

    知命了,也认命了。

    温府,

    在听到下人的汇报后,

    厅堂内的温家众人脸上都露出了庆幸和如释重负之色。

    而刚刚送走贤孙婿的温苏桐则缓缓地拿起放在一边的官帽,

    一时间,

    厅堂内的温家众人都不敢说话了,

    这一刻,

    他们似乎终于明白这个老人,

    到底蕴藏着怎样犀利的目光。

    温苏桐站起身,推开了想上来搀扶自己的管家,自己走到了厅堂外。

    继续往外走,

    过了院子,过了天井,一直,走到了温府门口。

    门口两侧的下人打开了大门,

    温苏桐走出了大门。

    大门台阶下,

    密密麻麻地站着手持兵刃的甲士,

    为首的,

    正是昨日亲自率降兵屠灭了不少高门大户的新任滁州城守将——刘四成。

    “末将,参见节度使大人!”

    刘四成亲自跪伏了下来,

    其身后,

    数千乾军降卒一起跪伏了下来。

    “该看的,也看了,该等的,也等了。”

    温苏桐将官帽戴在了自己头上,

    继续道:

    “燕人的刀,很快,但不够准。

    燕人已经砍了一遍了,我们来砍第二遍。”

    刘四成和其麾下降卒齐声高呼:

    “遵命!”

    ……

    祖东成被丢在了帐篷内,薛三负责看守。

    其余人,则都围坐在一起,中间,是一个火堆,上面放着一口铁锅,锅里放了火锅调料,里面正煮着大杂烩。

    四娘坐在郑凡身后,帮郑凡松着肩膀。

    月馨则很懂事地开始忙活铁锅里煮的东西,时不时地拿起大勺子搅拌几下,可以看出来,她不是很适应这种辣味,不时地侧过头咳嗽。

    “煮好了。”月馨说道。

    “盛出来。”瞎子说道。

    “好的,夫君。”

    月馨拿起碗,一人盛了一碗,递送到了每个人手上。

    四娘开口道:

    “弟妹,饭在那儿蒸着。”

    “好。”

    月馨没有丝毫被使唤的不愉,起身又去盛饭。

    每人一碗火锅冒菜一大碗米饭,吃得很是痛快。

    月馨不能吃辣,只能尽量多扒点饭,吃饭时,她也在打量着四周。

    聪明的地方在于,她不是在小心翼翼地偷偷打量,而是大大方方地观察每一个人。

    也因此,感受到她目光的每个人,再看了一眼坐在其旁边的瞎子后,也都对月馨要么点头要么笑笑。

    在月馨看来,

    那个身着甲胄的男人,很英武,其身上,还残留着没有擦去的血迹,应该是刚刚从战场厮杀中下来。

    只不过这个人显得很是冰冷,是那种坐在他附近就能感受到寒意的感觉。

    在这个男人身边,还坐着一个男人,这个男人,给人一种乾国文士潇洒风流的感觉,只不过他不喜欢吃饭,饭菜很少动,像是很口渴一样,不停地拿着水囊在喝水。

    他应该和自己一样,很怕辣吧。

    那个铁打的汉子,吃饭好快,他不是用碗吃饭的,而是在其他人盛了饭之后,剩下的一桶饭,就被他端在了面前,他直接用盛饭用的大勺子往嘴里塞饭。

    那个小矮个子从看守点出来,拿起饭菜,然后扫了自己一眼,最后剐了自己丈夫一眼,恨恨地离开。

    这个侏儒,和自家丈夫,有矛盾啊。

    最后,月馨将目光放在了郑凡和四娘身上。

    这是主人,

    主人身边的这位姐姐,是主母?

    月馨仔细观察着郑凡,

    这个男子,

    长得平平无奇……

    看他气质,也是平平无奇……

    吃饭的动作,同样是平平无奇……

    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人,居然能够让自己的夫君认其为主人?

    吃完了饭,

    郑凡开口道:

    “收拾收拾。”

    这里的收拾收拾,当然不是指的收拾碗筷,而是明日大军要启程了。

    郑凡走到了祖东成所在的帐篷里,

    薛三刚刚放下碗筷,擦了擦嘴,道:

    “主上,他醒了,在装睡呢。”

    祖东成依旧闭着眼。

    郑凡道:“尿醒他。”

    祖东成睁开了眼。

    郑凡在祖东成身边蹲了下来,伸手拍了拍人家还算白皙的脸蛋:

    “你说你一个武将,脸蛋长这么好作甚?”

    祖东成侧过脸,看着郑凡,不说话。

    “他哑巴了,用尿治治他。”

    “…………”祖东成。

    “好嘞。”薛三准备解开裤带。

    “何必羞辱?”祖东成开口道。

    “那你这个阶下囚,在这儿摆什么臭架子?”

    “你叫什么?”祖东成问道。

    “啪!”

    郑凡一巴掌抽在了祖东成脸上。

    祖东成愣住了。

    “注意好你的身份,说实话,别以为你是什么祖家军的少将主就能摆什么臭谱,你的叁万大军,不也变成了满山逃跑的山羊?”

    “那你留着我做什么,为何不杀了?”

    “无聊,想侮辱侮辱你。”

    “我姓祖,名东成。”

    “对嘛,早点这样就好了,我呢,叫郑凡,大燕银浪郡翠柳堡守备。”

    “是你?”

    “看来我还挺有名。”

    “确实很有名,没想到,我居然也会落到你手里。”

    “这是你的荣幸。”

    “你准备拿我做什么?”

    “还没想好,不过有一个初步想法,你能不能劝你父亲反正,归降我大燕?”

    祖东成像是看一个白痴一样看着郑凡。

    “好吧,我这话问得有些白痴了。”

    郑凡甩了甩手,

    他其实没想好要将祖东成怎么办,之所以饭后来看看,一是为了消食,二是想来看看今天自己逮回猪圈的猪崽。

    李富胜也是没打算拿祖东成做什么花活儿,倒不是李富胜目中无人,身为一名宿将,其实很清楚,你拿捏住了人家一个儿子想要去做什么事情,未免过于天真了。

    “不如咱们换一种思路,你说说,你能给我带来点什么,咱们来做做交易?”

    “交易?”

    “也就是买卖,谈嘛。”

    祖东成脸上露出了一抹嘲讽的笑容。

    “砰!”

    薛三一拳打下去,祖东成的右脸肿了起来。

    “主上,我错了,我冲动了。”

    “不,你做得很好。”

    祖东成吐了一口血唾沫,道:

    “燕狗,我祖家儿郎,没有膝盖软的。”

    “行行行,知道了,知道了,那我来和你聊聊吧,你知道我们接下来要干什么么?”

    祖东成不说话。

    “你得配合一下我说话,说不得你能从我这里听到一些我大燕军事机密,万一你能逃出去,还能去报信呢,是不?”

    “你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南下。”郑凡直接给出了答案。

    “南下?”祖东成有些惊愕道:“南下!”

    “不信?”

    “就你们这些人,南下,怎么………”

    “哦,你错了,这次南下,有二十五万铁骑。”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我之前也没想到,但事实就是这样,眼下,在滁郡地界上,二十五万铁骑已经铺陈了开去,我们来的时候,压根没管你们的三边防线,直接穿过去了。”

    “你们怎么敢!”

    “没什么不敢的,我们的陛下敢这么玩儿,但你们陛下敢这么玩儿么?你说说,你爹敢北伐而不南下么?”

    祖东成沉默了。

    郑凡脸上流露出了反派笑容:

    “想想看,当你们的赵官家一早起来,忽然发现上京城外,多了二十多万铁骑,

    意不意外,惊不惊?”

    “上京城,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攻下的。”

    上京,是乾人的骄傲。

    毫不夸张的话,上京,不仅仅是整个东方世界,甚至是东西方加起来,这个世界,最为璀璨闪亮的明珠,是这个世界最为精美也是最为繁荣的一座城。

    “滁州城,也很坚固,我们不也打下来了么?”郑凡反问道。

    “不一样的,我想,滁州城之所以能被你们这么快打下来,是因为它完全没有防备,而今,上京城肯定会有防备的。

    到那时,官家一道旨意下去,号召天下大军勤王,轻轻松松就能聚集数十万大军。”

    “上京城,能攻就攻下来,至于所谓的勤王大军,到底是个什么货色,你我心里都清楚,在我大燕铁骑面前,那帮人再多,也没什么意义。”

    郑凡掏出了一个铁盒,从里面掏出了一根烟。

    薛三很是贴心地打起了火折子,帮郑凡点烟。

    郑凡吸了一口,

    缓缓地吐出一个烟圈,

    道:

    “说实话,我们没想着能攻下上京城。”

    “那你们想………”

    祖东成忽然瞪大了眼睛,显然,这位自小在军伍之中长大的少将主,想到了燕人的计划!

    “嘿嘿,想到了,是不是?”

    祖东成咬着牙。

    他的脑海中,仿佛浮现出了自己父亲、老钟和小钟相公、杨太尉,等人带着三边数十万大军南下驰援。

    然后,

    二十多万燕人骑兵忽然杀出,

    一切的一切,

    似乎都是自己先前经历一幕的翻版。

    漫山遍野的逃兵,

    疯狂追杀的燕人骑兵,

    鲜血染红的大地,

    被付之一炬地乾国三边精锐……

    “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祖东成看着郑凡。

    “你自己再好好想想吧。”

    郑凡又伸手拍了拍祖东成的脸蛋。

    起身,

    走出了帐篷。

    恰好看见四娘从瞎子住的帐篷里出来,紧跟着四娘出来的,还有一个男性小兵。

    这一幕,好似四娘刚刚在帐篷里和这个小兵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郑凡没有误会什么。

    你误会什么也不会去误会四娘红杏出墙,这点人设保证,还是有的。

    所以,有了这个先入为主的人设代入之后,四娘身后的那个小兵到底是谁,也就一清二楚了。

    恰好,瞎子手里抱着一箱子卷宗走了过来,这些卷宗都是从滁州城里搜过来的,值得反复研究的东西。

    郑凡手里夹着烟,指了指瞎子,

    问四娘:

    “这么快就易容了,你让瞎子晚上怎么办?”

    四娘耸了耸肩,道:

    “主上,这不怪我,是瞎子让我帮她先易容了的。”

    月馨想要被带着一起走,就得易容成男兵,包括四娘,行军的时候,也会易容,军队里带女人,确实不合适。

    四娘随即捂嘴笑道:

    “主上,关了灯不都一个样。”

    郑凡闻言,道:

    “对瞎子来说,关不关灯也都一个样。”

第四十四章 投降

    翌日正午,阳光明媚,只是,此时再和煦的暖阳也无法照拂滁州城内诸多百姓的那颗惶惶不安的心。

    人,是一种适应能力很强的存在,这种适应能力不仅仅是自然环境,还有很多很多其他方面。

    昨日王师的头颅和战旗,打散掉了城内乾人的精气神,只是,正当大家准备埋下头,准备接受这种身份转变时,

    城内的燕军,

    居然出城了。

    而且,出得极为彻底。

    这让城内百姓权贵的内心极为复杂,这几天了,连续换姿势,大家有些受不了啊。

    温苏桐和刘四成站在城楼上,看着下方排着整齐队列不断出城的燕军。

    温苏桐还好一些,老人到底是见过太多风浪,此时,官袍在身,却流露出一种趁着冬日暖阳出门散心的闲适。

    刘四成的脸色,则显得稍许阴沉。

    有些人,只能成为棋盘上的棋子,他们不知道棋盘外的天空到底有多大,只是踏踏实实地做着自己的本分事。

    该他杀的人,他杀;

    该他跪的人,他跪。

    刘四成就是这样子的人,前几日种种意气风发,伴随着燕人的离开,尽皆雨打风吹去。

    “温大人,您早就知道燕人会走,是么?”

    温苏桐点点头。

    “那么,下官斗胆问一声温大人,我们,该怎么办?”

    侵略者走了,伪军自然会慌神,正是因为知道自己个儿到底是个什么成色,才会当这种二狗子。

    “看着办呗。”温苏桐依旧淡定自如。

    “下官,下官,下官心里………”

    温苏桐笑了笑,道:

    “报仇的感觉,如何?”

    刘四成的哥哥,曾因为得罪了滁州城内的一位权贵而被革职发配,病死在了发配的路上。

    如今,那家权贵,已然在前两日在刘四成的屠刀下被灭门。

    刘四成脸上的担忧之色稍稍散去,

    道:

    “畅快。”

    “畅快就完事了。”

    “这………”

    温苏桐伸手,拍了拍刘四成的肩膀,语重心长道:

    “既然已经做出了抉择,就别再犹犹豫豫的了,最坏的结果,就是王师以后再打进来,你刘将军被灭满门时,还有我温家陪着你刘家一起上路。

    怎么算,你也不是很亏,是不?”

    “是这个理,哦不,不是,不是,下官不是这个意思,不是………”

    温苏桐不在意地挥挥手,

    道:

    “接下来的日子,还请刘将军把事情做好吧,把手下兵马补起来,哪怕是滥竽充数的,也都加进去,堂堂滁州城,怎么着也得弄个上万守卒才配得上这么高耸的城墙吧?”

    “下官明白。”

    “虽说,劝你要相信燕人,这话说起来,连老夫都觉得有些怪怪的,但现在的我们,已经没有资格再去矫情什么了。

    这座城,我们已经杀了太多人,也已经得罪了太多人,就算是受我们恩惠的人,现在笑嘻嘻地一脸阿谀奉承,但等日后风声一旦不对,他们会第一个在咱们背后捅刀子,我们死得越惨,他们今日的懦弱,就会被洗刷得越干净。

    唉,说来是不是好笑,明明满城皆贪生怕死的猪狗,之前一声不吠,但真到时候了,反而会咬人最狠。”

    说着,

    温苏桐微微抬起头,让自己这具站了许久的老胳膊老腿儿稍微伸展了一下,感慨道:

    “不过,我们是猪狗不如。”

    ………

    大军出城。

    这一次,行军的速度没有当初连续穿越乾国三边防线时那般夸张,可以说是相当悠着了。

    一来,以后的仗还有的是,没必要给自己整疲乏了。

    二来,也方便等等乾国三边的大军,给他们留一下追击的空间。

    瞎子昨晚当新郎了没有,郑凡不清楚,其他魔王也不清楚。

    很不公平的是,瞎子可以“偷窥”其他所有人,其他人则没办法去偷窥他。

    哪怕你想晚上偷偷潜到帐篷那边去,也无法躲过瞎子的探查。

    不过,男人嘛,走在一起时,开开荤段子,这是难免的事情。

    薛三骑着马和郑凡并行,小声道:

    “主上,依照属下的经验来看,昨晚瞎子肯定什么都没干,那小娘子今儿早上走路还正常得很哩。”

    郑凡笑道:

    “说不得瞎子是牙签,你是狼牙棒。”

    “咦,嘿嘿嘿!”

    薛三笑得像个一米出头的傻子,

    只觉得主上这话说得是真特娘的好听!

    大军离滁州城渐远后,一道来自李富胜的军令下来,命郑凡所部前去监视青山县的乾军。

    打下滁州城,让全军得到了非常富余的补给,但燕军可不会无聊到南下每个城池都攻下来,也因此,大军行进过程中,也会放任一些乾国城池存在。

    但为了保证大军行进途中不被打扰,所以会单独派遣一支人马去盯着那座城的动向,一是警告城内乾军别乱动,二则是为大军打掩护。

    燕人基本都是骑兵,所以可以这般任性嚣张,明明是个强盗行走在主人家里,却还能大张旗鼓地警告主人家别瞎动。

    这个活计,一直是各部轮着来,也是根据城池守卒数目多少分配监控的人马。

    这一次,轮到了郑凡部。

    接了军令后,郑凡就率麾下两千五百骑直接脱离了大军队伍,向西侧奔驰了三十里,来到了青山城外围。

    在昨日的那场战争中,青山城差点成为一个决定性的点,因为在发觉不好后,祖东成曾下令麾下兵马向青山城去靠拢。

    说实话,一旦这支兵马进了青山城,哪怕青山城的城墙并不是很高,城防设施也不是很完善,但李富胜再疯狂也不可能真的下令手下镇北军士卒去攻城的。

    当翠柳堡骑兵身影出现在青山城守军视野之中后,城内,一时间锣鼓声大作,可以看见越来多的人跑到了城墙上,整座青山县城,如临大敌!

    而大敌的首领,

    郑守备,

    则已经坐下来,手里拿着一块桃酥,一边吃着一边喝着水。

    在郑凡身边,坐着瞎子和四娘。

    军令只是负责监视这座城,以防止这座城的守军会派出什么小股部队搞什么袭扰,可不是让自己攻城,所以郑守备现在的心情很放松。

    “昨日乾军一败,青山城应该早就收到消息了。”瞎子说道。

    “这是自然。”郑凡拍了拍手,四娘很贴心地将水囊朝下让自家主上洗手。

    青山城和战场距离那么近,且打赢之后,燕军又回撤滁州城休整了,青山县里的官员和守兵再傻都不可能傻到连出城查看情况的人都不派的。

    数万人厮杀过的痕迹,尸横遍野的平原,怎么着都不可能瞒得住,再说了,昨日那一战中,虽然乾军大部分被歼灭了,但还是有少部分运气不错的逃出去了,这青山城内,肯定也有逃兵过去了。

    “其实,以主上所立下的功劳,早就该升任参将了才是。”瞎子说道。

    “急什么,关键是靖南侯,有点故意压我的意思。”

    要当参将,当初直接投镇北侯就有了。

    不过,靖南侯的这种打压,郑凡心里倒是没什么不满的,因为他能看出来田无镜对自己的提拔之意,是希望自己能厚积薄发吧。

    “主上自己能想得开,那是最好,属下觉得,靖南侯的意思,是想在日后给主上安排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差事,至少也是一方县城里可以说一不二的将主。

    所以,咱们还是得多挣一些军功,这关系到日后咱们可以被分配的位置。

    若是能直接分配到滁州城,那就最舒服不过了。”

    若是大燕战事顺利,

    乾国要么直接被灭,要么被打成了南朝,

    只要能够将乾国三边的大军调出来吃掉,

    乾国的整个北部,都将沦为燕国的势力范围,那些没被拔掉的城池只能沦为孤城,孤城,其实很好打的。

    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一个将领领麾下部曲镇守一座城镇守一方,应该是可以预想的事,也就是所谓的军管。

    这种局面,一直得持续到大燕将新占领疆土消化后,才会将治理权从将领手中收归朝廷。

    古往今来,王朝更替之际,莫不如是。

    郑守备对此倒是很看得开,笑道:

    “立功倒是不难,虽然我没什么头绪,但不知怎么的,上辈子可能是太背了一些,这辈子运气是真的好,功劳就像是抢着往我怀里钻一样。”

    “呵呵呵。”瞎子和四娘都笑了。

    “别笑,我是认真的。”

    “属下是为主上高兴,主上洪福齐天,气运加持。”瞎子送上了一句马屁。

    就在这时,

    一队骑兵从阵列之中冲向了青山县的城墙,这是梁程率领的数百骑,并非是想要攻城,只是闲着无聊下去跑跑马,顺带给对面施加点儿压力。

    城墙上也做出了反应,早早地就放出了箭矢。

    梁程没有太靠近城墙,在城墙守卒的射成范围外就率军折返了。

    等回来后,梁程下马,主动地走到郑凡跟前来,道:

    “城墙上守军还真不少,甲胄也有些不一样,估摸着这座城昨日里吸纳了不少逃兵,而且还发动了城内的百姓帮忙守城了。”

    “嗯。”

    郑凡对此没什么惊讶的,这以后,想要再靠冲门的方式夺城那就有点过于想当然了,一如自己前后两次攻打绵州城所遇到的不同情况一样。

    乾人的军备废弛是废弛,但乾人并不全都是弱智。

    吃过东西后,郑凡盘膝而坐,开始运转自己的气血。

    他的实力,已经卡在八品上有一段时间了,但对于如何继续提升,真的没什么头绪。

    当然了,没头绪也是正常,毕竟郑守备的实力提升速度,已经很是惊人了。

    没人会去打扰此时的主上,毕竟主上不光是为自己在练功,而是为所有魔王在练功。

    瞎子去了远一点的地方坐下来开始翻阅从滁州城里弄来的卷宗,里面记载着不少乾国朝堂的事情。

    一个士兵蹲在瞎子旁边,时不时地将热水递送过去。

    樊力和薛三在一起,俩人开始在四周游逛,找那种小洞,看看能不能挖出冬眠的蛇。

    阿铭和梁程坐在一起,

    水囊,阿铭喝一口,就递给梁程喝一口。

    两人谁都没说话,只是任凭冬日的寒风吹拂着额前的刘海。

    翠柳堡骑兵,一半在休息,一半则开始在城墙下的安全距离内自由策马活动,每隔一段时间,就换班一次。

    青山县城里,在一开始的惊慌之后,也陷入了安静。

    时间慢慢地走过去,

    薛三和樊力还真抓来了一条蛇,正在生火做烧烤。

    郑凡则在此时睁开了眼,体内的气血一直都没有再发生什么变化。

    “主上,不用着急的,修炼这种事,得慢慢来。”先前坐得远远的四娘见郑凡睁开了眼就起身走了过来。

    “我对这个不是很在意。”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而且,在这个世界上,固然有所谓强者的说法,但兵多将广,也是能够抵消掉自身实力的缺陷。

    “对了,四娘,下次你易容后,稍微易容得粗鲁一点。”

    四娘听了这话,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

    行军时,她都是易容的,虽说易容成了男子模样,但未免过于清秀,外加主上知道自己的身份,也和自己有“肌肤之亲”,所以在看着自己易容后的这张清秀的男性脸时……

    主上这是怕自己会出岔子,所以在防微杜渐。

    “奴家晓得了。”

    “主上,烤蛇皮吃不?”

    薛三拿着烤蛇走了过来。

    郑凡挥挥手,道:“你们自己吃吧。”

    “好的,主上。”

    郑凡抬头看了看天色,道:

    “时候差不多了。”

    郑凡伸手指了指那边还在“二人坐”的梁程,

    “喂!”

    梁程听到呼喊,看向这里。

    郑凡手举着转了个圈,梁程会意,开始下令兵马集结准备离开。

    大部队这会儿应该已经走远了,青山县城看不看,也没什么意义了,大家收拾东西追上大部队继续南下才是要紧事。

    瞎子此时也走了过来,开口道:

    “主上,属下发现,似乎南下的燕军,比我们想象的,要少不少。”

    跳过乾国北方三郡后,一路南下,最直接也是最近的路线,就是过滁郡、北河郡、西山郡然后直入上京所在的汴洲郡。

    若真是二十五万大军南下的话,这条路,不可能这般宽松,至少,其他镇的哨骑应该会络绎不绝才是。

    但从滁州城往南这么一大段路,似乎就只有李富胜这一镇。

    “这不是和你猜测得很相似么?”郑凡反问道。

    “主上说笑了,是一切都在主上的掌控之中。”

    “别给我脸上贴金了。”郑凡摇摇头。

    其实,最高层的军事计划,一直都没有完全透露出来过,哪怕是现在,依旧有很多细节没有被公布。

    比如,到底哪几支兵马多少人去杀到上京城下,比如到底选择哪里打乾国三边回援大军的伏击战。

    不过,上面人哪怕不说,也会有蛛丝马迹可以看出来。

    从滁州城往南开始,很显然,燕军南下规模在缩水中。

    这意味着,燕军主力,应该都停留在滁郡地界了。

    瞎子在滁州城布置了这么多,甚至不惜将自己给“卖”了,娶了温家的女子。

    要是过阵子等乾国援军回来了,打下了滁州城,砍了温家上下,那瞎子岂不是一番布置全都白费了?

    “主上,部队收整好了。”梁程过来汇报道。

    翠柳堡骑兵像是做了一次冬日野外团建,这会儿终于集合准备离开了。

    郑凡翻身上马,长舒一口气。

    瞎子骑马在郑凡身侧。

    “那个小娘子会骑马?”郑凡开口问道。

    “会的。”瞎子回答道。

    “那也不可能骑太久。”

    “磨出老茧也就好了。”

    “她可是你媳妇儿。”郑凡提醒道。

    要是四娘的大腿因为长时间骑马而磨出老茧,郑凡肯定会很疼的。

    好在,四娘身上有功夫,也会保养自己,所以不用担心会出现这种问题,但月馨不同,就算他会骑马,但这种大家闺秀哪里来的机会去长时间策马奔腾?

    “现在是在打仗,属下知道轻重的。”

    “哦,我懂了,你是怕自己动了感情,是么?”郑凡笑道。

    “漂亮女人,男人都是想睡的,聪明女人,男人也都是喜欢的。”

    瞎子没有丝毫地掩饰,继续道:

    “她很漂亮,也很聪明。”

    “算了,你的事,我不去操心,反正你自己肯定能处理好。”说着,郑凡伸手指了指前方的青山县城,道:

    “瞎子,滁州城,咱们是不奢望了,估计至少得一镇总兵才有资格去镇守,不过这青山县城也挺不错的,依山傍水的,风景好不说,还是乾国南北交通要道,要是以后咱们能在这里立下来,倒是个适合发展的地方。”

    梁程开口道:

    “青山藏卧龙,地如其名,正是适合起家的地方。”

    郑凡有些意外道:

    “阿程,你会看风水?”

    旁边的阿铭开口调侃道:

    “他被埋多了呗。”

    众人当即笑了起来,郑凡扬起马鞭,道:

    “卧龙咱是不敢想了,我也不觉得自己有这种命格,再说了………”

    “吱呀…………”

    这时,

    青山县城的城门被打开了。

    城门之前应该是被用东西堵住的,所以不可能是意外打开,肯定是里面的人先清理了堵塞物才将门打开的。

    城门内,出来三骑,为首一人身穿文官官袍,被捆成了个粽子。

    梁程当即派人上前查看,少顷,那名骑兵回来对梁程耳语了一番,梁程听了后,面色有些怪异,不过还是打马回到郑凡跟前,

    拱手道:

    “主上,城内守军将县令绑了向我们开城投降!”

    “………”郑凡。

第四十五章 人品

    这一刻,

    郑凡真有种天命在我的感觉!

    要不是头顶上还有李富胜,要不是再上头还有镇北侯和靖南侯,要不是还有燕皇,要不是还有魏公公,

    要不是自己手底下只有两千五百人,

    要不是还有那么多的要不是,

    郑守备真的可以对瞎子一个“眼神示意”,

    然后麻溜溜地黄袍加身了。

    不过,一向谨慎小心地郑凡马上开口问道:

    “会不会有诈?”

    梁程摇摇头,道:“他们玩不起诈。”

    诈降,诱敌深入,再反杀,你也得看对面是个什么水平。

    青山县城本地的守卒加上一批逃兵外加一水的当地县城百姓,

    这帮人能玩儿得出诈降这般高端的活计么?

    就像是“诈败”这种计策在古代用的人很少一样,因为很多时候,诈败会演变成真的溃败。

    听到梁程的回答,郑凡放下心了。

    虽说没打算打这座城,但既然人家已经把城门打开了,总不能不进去吧?

    难不成你还能对人家说:

    不,你们先回去,继续守城,等下次我来攻城!

    郑凡不是李富胜,没那般强烈的杀戮欲,当下,骑兵开始向前,队伍整体前压。

    “卑职青山县主簿孔明德,参见大人!”

    “卑职禁军校尉张宏齐,参见大人!”

    一个是本地主簿,

    一个是禁军校尉,

    为首的那个被捆成粽子的,应该是青山县县令了。

    这名县令被塞着嘴,一直“呜呜呜”地挣扎着,眼神带着愤慨,看向身边二人以及燕人时,神情极为憎恶!

    郑凡指了指这个县令,

    道:

    “砍了。”

    县令听到这声命令,挣扎更为强烈了!

    郑凡笑了,虽说他觉得此时自己笑,很不对。

    因为无论如何,眼前这位县令既然会被手下给押出来请降,显然是因为他是打算坚守,不打算投降的。

    是个硬骨头有气节,也是个值得尊敬的人。

    他应该已经认命了,但估计还在准备着当自己嘴里塞着的东西被拿去后,

    面对燕人的劝降,

    他要对着地上吐出一口唾沫,

    大骂一声:

    “呸,燕狗,我XXX誓死不降!”

    结果,郑凡直接跳步了。

    梁程上前,一刀下去,将这位县令斩杀。

    其实,这位县令可能也就剩下气节了,因为既然打算守城,却还用逃兵来守城,同时还摆不平青山县本地的势力,这证明这位县令大人的业务水平能力,确实够差的。

    孔明德和张宏齐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很显然,跳步,会让双方都有些不习惯。

    “主上,入城么?”

    梁程问道。

    “入吧,然后就出来。”

    “属下遵命。”

    接下来,让青山县百姓很诧异的一幕出现了。

    燕军气势如虹地冲入了城内,然后在城内绕了一圈,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开出了城外。

    百姓们懵了,

    守卒们懵了,

    孔明德和张宏齐也懵了,

    郑凡则是策马走到二人面前,

    二人自是知晓眼前这个年轻男子才是这支燕军人马的首领,忙低下头。

    郑凡解下自己的佩刀,直接丢在了二人面前,

    道:

    “我姓郑,叫郑凡,也不晓得你们有没有听说过我,得嘞,今儿个看你们顺眼,这把刀,送予你们二人。”

    郑凡手指着孔明德,道:

    “你,为青山县县令。”

    孔明德看着地上的刀,又抬头看了看郑凡,有些错愕,但很快反应过来,磕头道:

    “多谢大人。”

    郑凡又指着张宏齐,道:

    “你,为青山县守备。”

    “多谢大人。”

    “派人去滁州城送信给温苏桐,就说你们已经归附我大燕了。”

    “卑职遵命。”

    “卑职遵命。”

    话毕,

    郑凡一挥手,

    众军士跟在郑凡身后绕青山县城而去。

    跪在地上久久没有起来的张宏齐和孔明德对视一眼,

    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

    燕人这到底玩儿的是哪一出?

    其实,郑凡也不清楚自己玩儿的到底是哪一出。

    是,他是刚刚说了这个地方适合发展,但从未想过今天就拿下这座城。

    且现在燕军连滁州城都没留下一兵一卒,又怎么可能会分兵看守这青山县城?

    郑凡真要敢在这里留兵,留少了,不顶用,留多了,那就必然被李富胜严惩,这是不尊军令,战场上这种错误,无论郑凡被谁看好是谁的人,都不好使。

    也不是没想过留下一个魔王在这里看场子,就当提前梳理梳理这里。

    但一来这里日后可能还会有变化,甚至可能会易主,七个魔王,每一个在郑凡心里都比千军万马更重要。

    二来接下来还得继续南下,大家说好一起玩耍,你现在丢下一个谁在这里,怎么着都不合适,因为留下来的那个人还得担惊受怕自己会不会突然暴毙。

    最重要的是,自己以后会不会分配到青山县,还八字没一撇呢!

    所以,只能这般光棍地随随便便封了两个官儿,然后直接走人。

    封官儿这事儿问题倒是不大,依照燕国上层的那种做事风格,肯定是能理解的,毕竟,总没有人家开城投降了你却直接不管不顾的道理。

    不过,也因为这一耽搁,使得郑凡这支人马追上大部队时,已经是深夜了。

    郑凡刚入营,就收到军令,说李富胜见自己迟迟不归已经在发火了。

    没辙,郑守备也顾不得休息,只能马上去了军中大营,刚通禀完进了军帐,坐在毯子上的李富胜直接开口骂道:

    “直娘贼,这么晚才归营,本将让你去盯着青山城莫非你去把青山城打下来了不成?”

    郑凡愣了一下,问道:

    “大人,您都知道了?”

    “唔,我知道什么?”

    “青山城被属下打下来了。”

    “…………”李富胜。

    李富胜缓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

    “详细说来。”

    郑凡就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当然什么卧龙什么发展之地这类的,自然是跳过了。

    听完郑凡叙述后,李富胜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感慨道:

    “郑守备,你这运势,也真是没谁了。”

    “其实还是因为前日大人一战,将乾人的胆气给打崩了,乾人是畏惧大人麾下武勇,这才没了守城之心直接投降。”

    “漂亮话就别说了,虽说这城打下来和没打下来没什么区别,但功劳簿上,本将会给你记上去的。”

    “多谢大人!”

    “行了行了,咱说正事。”

    “正事?”

    “夜间收到军报,李豹那半镇兵马,在北河郡,大破由北河郡节度使亲领的八万厢军。”

    李富胜说到这里时,神色有些愠怒。

    因为滁州城的事儿,所以他这支兵马多耽搁了几日,这也使得到现在,仍没出滁郡的地界,还没进北河郡呢。

    结果李豹那支兵马,已然杀入了北河郡不说,还打上一场大仗了。

    “乾国的厢军,本就是废物。”郑凡说道。

    乾国的厢军,基本上会种地的比会打仗得要多得多,这样子的一支部队,真的没什么战斗力。

    而且,北河郡的厢军之前做过筛选,把还能算是有些成色的兵卒和将领都筛选出来,由那位北河郡节度使交给了自己的女婿韩五带着北上,也就是前日李富胜击垮的那支乾军的一部分。

    这就足以可见,北河郡的厢军,到底还剩下什么渣渣了。

    “都是废物,我打的是三万废物,他李豹打的是八万,这风头,还是被他李豹给盖过去了!”

    得,

    李富胜不爽的是这个,

    自家团体内部的竞争。

    “那李豹大人的兵马现在在做什么?”

    “没有做休整,继续南下了。”

    嘶,这么着急的么。

    郑凡心里想到了下午瞎子所说的事,再结合李富胜所说那位李豹总兵麾下,也仅仅是半镇兵马。

    看来,镇北侯和靖南侯两位侯爷,手里攥着近二十万大军一直在滁郡地界游弋隐藏,等待乾国三边大军回援。

    而真正从滁郡南下的,也就是李富胜的这半镇和李豹的半镇。

    这两支兵马的作用就是南下,南下,再南下,一直捅到乾人心窝里去,迫使乾皇下诏催促三边兵马回援。

    这是大方略,但小层面上,就是李富胜和李豹两个人在赛跑,谁先跑到上京城下,谁就是第一。

    这不仅仅是在争一口气,还有更深层次的政治以及未来发展影响。

    镇北军既然南下了,就不可能再全都拉回北封郡去,注定会有一大半的镇北军会继续留守下来。

    说句现实点的话,哪里舒服哪里日子能过得好,傻子都能做出选择,就算这些总兵们无所谓,甚至李富胜这种人,估计更喜欢在荒漠上可以肆无忌惮地灭族玩儿,但他麾下的儿郎们呢?

    有时候,身为首领,你代表的,不仅仅是自己,还得是自己身后这帮人的集体利益。

    只是,李豹那一支兵马当真是人如其名,速度奇快,追,大概是追不上了。

    “大人,属下有一策。”

    “哦?说来听听。”

    李富胜显然在之前和自己手下将领都开过会了,肯定是没什么办法,才会来问郑凡。

    毕竟,前日阵前,郑凡的军事水平,还是得到李富胜的认可的。

    郑凡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这次没有场外连线,只能靠自己了,不过,他还真有办法。

    “大人,我们可以再慢一点,就能比李豹大人那一支更快到上京了。”

    “再慢一点?”李富胜有些疑惑地看着郑凡。

    “大人,李豹大人那一支已然杀入北河郡腹地,入西山郡也就是迟早的事,但入了西山郡后,乾人再傻也清楚李豹大人是要做什么的了,所以,定然会将京畿之地以及附近可以调动的一切可战之军都召集过来,为了自己的面子,为了他们官家的面子,肯定会想方设法拦住李豹大人从西山郡直驱上京的企图。

    乾人是绝对不希望我大燕铁骑出现在上京城外的。”

    “你的意思是,让我故意在后面慢悠悠地,让李豹一个人面对乾人的压力?”

    乾国兵马众多,兵册上的兵马更是多得能吓死个人。

    当然了,现实里,虽然兵马大打折扣,但相较于燕国来说,真的不算少了。

    虽然里面很多支兵马并不是很能打,但总归能有几支人马可以稍微济事一点的,这一点,没人会怀疑。

    李豹先前击溃的那八万厢军,只能说是乾国的杂兵,并不算什么,但当其率军继续深入后,收到消息的乾国朝廷可以即刻从周围调集尽可能多的精锐过来,在西山郡甚至是在汴洲郡进行防御。

    要是没有李富胜这支兵马做后援或者是前去帮忙分担一下压力,李豹想要突破乾人的防线,估计真的很难。

    当然了,要是乾人真的太不顶用,让李豹突破过去了,那就没办法了。

    “郑守备,我镇北军六镇,虽一直较劲,谁也不服谁,但在战场上,可从不做亲者痛仇者快之事。”

    李富胜的表情和言语都开始严肃起来,显然,郑凡的建议,已经触碰到了李富胜心里的逆鳞。

    郑凡马上回答道:

    “大人,有李豹大人所部在前方先行一步吸引乾人注意力,让乾人将其京畿之地附近为数不多的可战之兵都被李豹大人吸引过去。

    我军才有机会寻着乾人防御上的空档,直接穿插过去,直扑上京!

    兵锋惊动上京,这才是我军这次南下的真正目的。

    属下相信,李豹大人深明大义,他是愿意为我军进行掩护和牵扯,帮助我军南下上京的。

    甚至,李豹大人如此急切地行军,本就是为了替我军拉开距离,给我军创造出机会,可谓是用心良苦,深明大义!”

    “唔………”

    李富胜若有所思,

    脑海中当即浮现出了李豹的那张脸,以及那张一天到晚都带着浓郁大蒜味儿的嘴。

    李富胜老早就说过,自己是个粗人,而且自己有点笨。

    但在李豹面前,李富胜一直是有心理优势的,因为镇北军七大总兵里,最憨的,就是李豹。

    最喜欢吃,最喜欢抢独食,最喜欢抢军功,最喜欢抢机会,最喜欢抢一切,吃相也最是难看!

    但李富胜还是感慨道:

    “是极是极,李豹的品格,我是一直敬佩不已的。”

第四十六章 怒火!

    行军的速度,确实是慢下来了,如果说一开始是悠着走,那么现在就是悠悠走。

    不是没有乾军过来想试着打打,敲敲边鼓什么的,但全都无一例外,遭受了镇北军的无情绞杀。

    这也是很无奈的一件事,李豹总兵率部已经打到西山郡腹地了,距离乾国京畿之地汴洲郡就差一线,乾国朝廷将眼下所能调集地绝大部分可战之兵已然全部放在了那一线,不管怎么样,打仗归打仗,哪怕北方打得乌烟瘴气,只要燕人的骑兵没有出现在上京城下,官家的面子,诸位相公的面子,文武百官的面子,青史上的面子,也就保下来了。

    也因此,李富胜这一部基本上只是遭受附近城池内的驻军骚扰,这还是有点梦想有点追求的将领和文官才会做这种事,绝大部分,其实就差在府衙里烧香祈求燕人不要到自己地界来了。

    这一日,大军在一处山脚下驻扎,山叫相思山,相传曾有神女思恋凡尘下凡在此山驻足,而且还和自己的情哥哥在山里盖了茅草屋曾过过很长一段没羞没臊的生活。

    后来事实证明,那位情哥哥只是下贱只是馋人家仙女的身子,

    相处三年后,情哥哥赴京赶考,中了状元,后娶了宰相家的千金,仙女小姐姐就在这座山里枯等消散。

    也因此,相思山上还有一座峰,叫相思峰,相传那位仙子小姐姐曾站在那座峰上日日夜夜地盼君归。

    “这真是一个…………俗套的故事。”

    郑守备站在山下感慨道。

    负心汉、仙女、状元、宰相千金,

    嗯,

    似乎古代劳动人民就喜欢这些元素集合在一起的故事。

    “是啊,那仙子为毛不去京城把那位情哥哥给阉了?”薛三附和道。

    “哈哈哈。”

    郑凡笑了起来,伸手摸了摸薛三的脑壳。

    相思山上有一座庙,庙里的和尚可不认这个传说,而是解释成相思相思,相思已久,就望断尘思,故而得大自在。

    只是,这种解释,定然无法满足广大劳动人民对故事和对精神文化世界的需求,所以,周遭百姓都认仙子姐姐的故事。

    这座佛寺,就很无奈地只能继续坐落在这座主打“爱情故事”为主题的山里,不过,这庙里的香火,还是很鼎盛的。

    鼎盛,就是富。

    所以,郑守备昨夜就亲率部下强行迫使庙里的和尚打开了山门,然后搬空了里头的粮食和财货。

    那可真是海量的财货和粮食啊,让本就不是怎么为粮食补给担心的李富胜部,变得更为富余。

    李富胜每顿饭前,都会大喊一声:

    “乾国,真他娘的富!”

    这一点,郑凡很认同,比起燕国的疆域,乾国除了三边那儿带着点苦寒的意思,唉,其实也算不得什么苦寒,毕竟那里已经是燕国的最南方了。

    乾国大部分地方,其实都是“风水宝地”,东方四大国,乾国真的是地理位置最好的一个。

    但尽管这样,乾国的农民起义却依旧极为频繁,当初郑凡在银浪郡还见过乾国的移民偷渡过来想当燕人。

    两极分化,太严重了。

    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这座佛寺,可不仅仅是靠香客的香火钱度日,事实上,佛寺有着广袤的田产,也有极多的拥护,同时,乾国佛寺是不用纳税的。

    另外,寺庙里还会放印子钱,就是放贷,搁后世,你欠了网贷大不了黑了征信,真舍下脸当老赖,碰上喜欢和稀泥的管事,也不会拿你怎么样。

    但在佛寺这里,敢欠贷,就直接收你的田产,同时帮你卖儿鬻女,佛寺的地产,就是以这种方式滚雪球一样滚得这么大,说是披着宗教外皮的黑社会也没什么问题。

    当然了,在燕人的刀锋面前,寺庙里的和尚还是很乖巧的,还想着和郑守备说一说佛法,当梁程砍了俩小沙弥后,和尚们终于懂得身外之物的含意了,主动打开了库房。

    这种事儿,郑守备做得很决绝,因为他真没什么好担心的,燕皇以及两位侯爷,都是彻头彻尾的无神论者,所以不会有人去治郑守备有辱神佛的罪。

    而此时,部队又开始了休整,反正就是变着花样的磨洋工。

    李富胜当初在听到郑凡这个建议时,还显得有些扭捏,然后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马上变得口嫌体正直。

    前方场子上,有一群军汉在摔跤,摔跤时,不准用气血,就凭借着自己身体的力量和技巧去应对。

    因为一旦使用气血,很容易造成误伤甚至是误杀,同时,对于武人而言,体魄的重要性和气血,其实是等同的。

    自古以来,就没有听说过哪里出现过身娇体弱的武夫强者。

    樊力上场后,已经连续KO掉了八个挑战者。

    没办法,这铁塔一般的身躯,本就给人以一种极为强烈的震撼感,外加樊力其实一点都不迟钝,哪怕是那些校尉参将这类的,甚至孙谷义这位游击将军亲自下场,最后都被樊力给抛了出去。

    紧接着,

    樊力这个憨憨从怀里掏出一块大馍,坐下来,一边吃一边喊道:

    “还有谁!”

    可以说,嚣张得一塌糊涂。

    “阿力不会那么嚣张吧?”郑凡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薛三。

    因为平日里,樊力都很沉闷憨厚,没有什么表演欲,今日他的表现,和其平日里的作风差别太大了。

    薛三回答道:“主上,阿力这是等您上场输给您哩。”

    “………”郑凡。

    “主上,您快上场。”薛三撺掇道。

    “算了,不要了,都知道他是我翠柳堡的人,我上去再把他打倒了,太让人笑话了。”

    薛三愣了一下,若有所思道:“对,这个逼装得吃相太难看了。”

    就在这时,

    有一个卸下甲胄身着一身紧身袍绑着手腕脚腕的中老年人走了上来。

    一时间,

    全场围观的军汉们发出了一阵阵欢呼。

    上来挑战的不是别人,正是李富胜!

    “额………”郑凡伸手揉了揉薛三的脑壳,有些担心地问道:“樊力打得过么?”

    薛三摇摇头。

    “打不过?”

    薛三马上回答道:“不是,基本上来说,除非那种超绝的天才,否则在同等条件下,大家都不使用气血,外加阿力的身体本就有优势,论战斗经验………比我们七个更高的,估计真的很难找出来吧。”

    “所以,李富胜打不过樊力?”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打不过的。”

    李富胜走到圈中央,等于是引爆了全场氛围。

    他微笑看着樊力,问道:

    “你这身功夫,跟谁学的。”

    樊力擦了擦嘴,毫不犹豫地用他的大嗓门喊道:

    “跟我家郑守备大人学的!”

    郑凡的老脸,当即一红。

    “哦,是么。”

    李富胜有些惊讶,这郑凡,还有什么是他不会的?

    不过,既然上台了,总是要较量较量的,李富胜开口对樊力喊道:

    “来,只要你能把我摔下去,我有赏!”

    樊力站起身,双拳击打了一下自己的胸口,径直向李富胜走来。

    这是一个连主上都想着要不要砍一刀试试看的憨憨,

    可不会真的去在意李富胜的身份。

    李富胜的眼睛微微一眯,整个人向前一窜,直接来到了樊力面前。

    樊力双手下压,宛若两根巨大的木槌直接狠敲过去,不仅仅是提前洞悉了李富胜的意图,同时还借机提前对李富胜出手。

    李富胜只能将自己双臂竖于身前,

    “砰!”

    只听得一声闷响,

    樊力的拳头砸在了李富胜的手臂上,

    李富胜身形依旧笔直,但其双脚却开始向后滑动,一直滑行出去了四五米。

    放下双臂后,

    李富胜再看着眼前的大汉,

    忽然发现对方眼里,似乎有着一种难以察觉的灵动。

    他李富胜可是从尸山血海中厮杀出来的主儿,一身功夫早就练出来了,但眼前的这个大汉,似乎在经验上,比自己更为丰富。

    有趣,有趣。

    李富胜重心微微下压,再度向前窜出。

    当双方再度拉近距离时,

    李富胜单腿蹬地,

    然而,

    樊力却仿佛再一次“看穿了一切”,

    直接单膝跪在了地上,

    这是一种看似很不伦不类的应战方式,

    双方交手时,你居然下跪?

    但只有李富胜本人清楚,自己的动作,再度被对方提前看穿了!

    原本,自己想要直接对其脑部发动攻击,但对方这一个下跪,相当于是让自己跳了个寂寞。

    不过,李富胜毕竟是李富胜,他双拳攥紧,对着下方樊力的脑袋就直接砸了下去。

    李富胜自信,自己的速度,应该是比樊力快的。

    然而,

    樊力根本就不按牌路出牌,

    只见其双手忽然一抓地面,将自己的重心完全向前丢出去,脑袋顺势向前一砸!

    “砰!”

    李富胜的拳头还没砸在樊力的脑袋上,

    樊力的脑袋就已然撞在了李富胜的胸膛位置,

    李总兵直接被砸飞了出了出去,

    落地时虽然没摔倒,但也是一阵踉跄后退才稳住了身形。

    樊力嘴角咧开,

    重新站了起来,

    对李富胜举起食指,

    摇了摇,

    道:

    “你比我家守备,差得太远。”

    “…………”郑凡。

    “…………”李富胜。

    “…………”薛三。

    “哈哈哈哈哈!”

    李富胜放声大笑,

    喊道:

    “我军中,再觅得一位大将!”

    这本是一种极为豁达的表现,既化解了尴尬,也体现了风度,也算是保护了樊力。

    正当众人打算一起高呼几声把氛围推上去把眼前这略显尴尬的一幕给快速翻去时,

    樊力的大嗓门再度开腔了:

    “打不过就打不过,别说什么场面话。”

    “…………”李富胜。

    郑凡捂脸。

    “主上,要不您上去把阿力给拉回来?”薛三建议道。

    “不去,不去。”

    郑凡直接拒绝。

    要是自己上去后,

    樊力直接摔倒在地,

    痛苦地喊道:

    “啊,好强的气势,俺输了!”

    或者,更傻缺一点:

    “阁下是谁,居然这么强!”

    “啊,阁下不正是银浪郡翠柳堡守备郑凡郑大人么!”

    别笑,

    樊力那货真可能会这么说。

    薛三也有些坐蜡了,

    樊力是他撺掇上去的,目的是为了给主上制造一个装逼的条件,但搞来搞去,成了拉仇恨了。

    “瞎子呢?”郑凡问道。

    瞎子如果用精神力沟通过去,教樊力说几声场面话,问题也就能解决了。

    “额,不知道啊,好像带着他媳妇儿去看风景去了。”

    “看风景?”郑凡有些诧异。

    “嗯,先上车再补票呗,跟以前相亲的一样,先结婚再培养感情。”

    薛三话语里,带着浓浓的醋味。

    一想到那大长腿,薛三还有些恨得牙痒痒的。

    不过,也就是单纯地嫉妒罢了,三爷还是很有品格的,不至于对自己朋友媳妇儿动其他心思。

    而此时,

    相思峰上,

    瞎子坐在那里,手里拿着他的二胡。

    在瞎子身旁,坐着一个小兵。

    “夫君,你相信一见钟情么?”

    瞎子真的很想回一句:

    你瞎啊?

    不过,想想也就释然了。

    因为瞎子虽然瞎,但瞎子的年纪,真不大,否则当初虎头城里的那位巡城校尉的夫人,也不至于会经常请他去排忧解难。

    严格意义上来说,七大魔王加一个主上,总共八个人,阿铭和梁程,是两种不同风格,那瞎子,就属于沉稳有内涵。

    但都有一个前缀,这仨,都很帅。

    可能,是因为这些日子一直在行军,生活未免枯燥了一些;

    可能,是这个聪明的女子,终究也是女子,她能平静地接受家族对她的安排,但她也希望,自己的感情,可以更美好一些,可以多一些点缀。

    最重要的是,这些日子的相处,她确认,自己的这位便宜盲者夫君,很有味道。

    “所有的一见钟情,都是见色起意。”

    “…………”月馨。

    山风,吹拂着四周,却吹不动尴尬的氛围。

    少顷,

    月馨有笑道:“那长相厮守又何如?”

    瞎子回答道:

    “夫妻之间,绝大部分的长相厮守,只不过是因为权衡利弊。”

    “…………”月馨。

    良久,

    瞎子叹了口气,

    他是个聪明人,

    但真不擅长谈恋爱,

    他有过女人,但从来没去追过女人,也没去认真经营过什么感情。

    不过,他知道,自己刚刚的行为,很不对。

    “抱歉。”

    月馨将自己的头枕在瞎子的肩膀上,给自己选择了一个舒服的角度,

    回答道:

    “夫君,真的很不一样呢。”

    ………

    两开花,

    这边还在尝试谈恋爱培养感情的瞎子并不清楚此时山脚下正在发生着何等尴尬的一幕。

    好在,

    李富胜不是个心眼儿小的人,他直接将命人将自己的佩刀取来,送给了樊力,且还指点了几句樊力武者修行的法门和经验。

    因为,如果用气血战斗的话,樊力绝对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这种一般武者做梦都盼不来的机遇,但樊力却直接当耳旁风了,因为他清楚,自己实力水平的变化,不在自己身上,而是在主上那里。

    不过这刀上镶嵌的宝石倒是怪好看的,可以挖下来加在自己的斧头上。

    李富胜似乎也对这憨货没什么办法了,径直离开了演武场,下来后,直接喊来了郑凡。

    郑凡来到李富胜身边,和李富胜一起走出了人群。

    “郑守备,你家里的人才,可真是不少。”

    “其实,千里马常有。”

    “哦?是这样么?”

    “但会赏马的人,不多。”

    “有意思,有意思。”李富胜砸吧砸吧了嘴,又问道:“郑守备,你的郑子兵法呢?”

    “大人,等战事结束后,下官再给您呈送上来。”

    实在是因为瞎子还没默写好,

    不光是要默写,你还得要再写一份白话文版的,甚至还要套用上一些战例,这战例还得从这个世界的古代战争史中去查找,所以,工程量不是一般的大。

    “行,那我就等着。”

    “定不会让大人失望。”

    “呵呵,你办事,我向来是放心的,哦,对了,李豹那厮派人送信了。”

    “来求援了?”

    李豹现在的日子,应该很不好过,乾国各路大军在那里对他进行严防死守,甚至还可能会对他进行包围。

    李富胜摇摇头,

    道:

    “信上就五个字。”

    “五个字?”

    “汝小婢养也。”

    李富胜说这话时,居然自己都笑了,他没生气,因为他知道,在写下这几个字时,李豹肯定已经气炸了。

    这话的意思就是小婢养的,意思就是问候你母亲是个婢女。

    同时,小婢养的,这句古骂,在后世各地方言里,其实都有演化,很多地方方言的骂人语句里就有类似的发音,不过很多人以为字面是“**样的”。

    “大人,这………”

    郑凡有些尴尬,因为这个建议,是他提的。

    李富胜却很无所谓的摆摆手,

    道:

    “无妨。”

    ………

    接下来,

    一连三日,

    李豹都派人送信,

    分别是:

    ***的

    ****的

    *****的

    然后,

    在接下来三日,

    李豹一反常态地以不惜折损自己麾下兵力为代价,做出了根本无法实现的战争指挥决策:

    第一日,冲乾军汴河大营!

    第二日:攻汴洲郡和西山郡交界处的相州城!

    第三日:以疲惫之师,强行攻打西风渡口!

第四十七章 燕狗来了

    “砰!”

    “砰!”

    “砰!”

    郑凡一次次地被掀翻在了地上。

    这让李富胜有些诧异,不由地问道:

    “郑守备,你那家将的武艺………”

    意思就是,樊力的功夫,李富胜是见识过的,在不动用气血的前提下,连李富胜这种沙场老将都不是樊力的对手。

    只是,能教出樊力的人,自己却………

    郑凡爬起来,回答道:

    “他天赋好罢了。”

    李富胜闻言,脑子里回忆起自己和樊力交手时对方往往能提前洞悉自己的动作,不由地点点头:

    “那应该是练武奇才吧。”

    “大人,有一事,末将不明。”

    “说来。”

    李富胜像是个老农一样蹲坐下来,解开水囊,喝了一口水。

    “末将一直卡在八品武夫之境上有一阵子了。”

    “多久了?”

    “两个月?哦不,好像是一个多月。”

    李富胜摇摇头,道:

    “不算久。”

    而且,已经算是很快了。

    “你是从何时习武的?”

    “回大人的话,末将是在从军后习武的。”

    “这么快就八品了?”

    “是。”

    李富胜起身,走到郑凡面前,手指抓住了郑凡的手腕,当即,一股气血涌入郑凡体内,郑凡体内的气血也马上受到刺激做出了反应。

    “居然不是吃丹药上去的,呵呵。”

    李富胜原本听到郑凡这么快就能入品且能入八品,还以为郑凡是靠丹药吃上去的。

    就类似于福王那种,强行催发到了六品。

    “真的,已经很快了。”

    李富胜有些相信,樊力是郑凡教出来的。

    虽说李富胜自己不是个什么天才,但他相信,这个世界上,确实是有天才的,比如……青霜。

    外人很少知道,那个七大总兵中唯一一个可以在书面上不冠以“李”姓的青霜,其实才是七大总兵中,个人武功最高的一个。

    所以,青霜很多时候,都会陪伴在侯爷身边。

    因为,同样没多少人知道,侯爷虽然是个武夫,但品级,并不高,有时候穿上那一身甲胄,还会有些吃力。

    据说,侯爷小时候曾显露出超绝的练武天赋,只不过后来出过一次变故,受了一次极为严重的伤,导致气血衰退。

    “九品是能感应到气血流动,可以操控气血,八品则是气血外放,七品,则是将气血可以在身外进行施展。

    我不是个习武天才,在我看来,气血之道,还是在于养。”

    “痒?”

    “是,要养。”

    “要多痒?”

    “道家和炼气士,走的是相似的一类路子,养天地之气融入己身,以期和天地达成共鸣,借用天地之力;

    我等武人,则以自身为熔炉,这具身躯,其实就是道家的天地,而气血,则是这片天地之中的气象。

    我个人经验的话,武人养气,尤其是军人养气,最适合的,还是养杀气!

    因为有敌人,因为有战场,因为有厮杀,于厮杀中方可得感悟,于战阵中方可得突破。”

    郑凡点点头,原来是这个养气。

    他也明白了,

    李富胜说的修炼方法,简而言之,就是:

    干架!

    拼了命地去干架!

    前面再加一个前缀,

    不要停!

    “郑守备。”

    “末将在。”

    “你是个天才,我是个蠢笨人。”

    “大人,这………”

    “但聪明人,就喜欢走捷径,总以为天地万法,都有捷径可寻,却往往会忽略掉脚踏实地。

    身为军人,自得有军人的那种获得出去的气势,这一点,在郑守备身上,我没看见。”

    郑凡闻言,身体一凛。

    这几乎是在说自己有点“贪生怕死”了。

    “我曾听青霜提点过别人时说过,武者,当有一种一往无前之气,儒家养的是浩然正气,道家养的是天地之气,术士养的是方外之气。

    看似是气,其实是一种看风景的不同心情。”

    “这是……青霜大人说的?”

    “是,我只是复述他的话罢了,也不晓得这些对你来说有没有用,但既然都是天才,总能有一些互通的。”

    郑凡单膝向李富胜跪了下来,

    拱手道:

    “多谢郭大人指点!”

    没喊李富胜,而喊的是其本姓,这意味着一种尊重,因为人家指点你这些,其实已经有些半师之情了。

    “其实,在我看来,还是当个武夫舒坦,想的东西不用太多,也不用去计较太多,脑子里唯一需要想的,是如何把自己的对手给搞死。

    心思少一些的人,就像是一匹马的负重少了些,反而能跑得更快更远。”

    “末将受教!”

    “行了,起来吧,跪来跪去的,别跟那些文人一样,弄那么多的礼数。李豹这阵子,跟发了疯一样,唉,我还真觉得有些对不住这个老兄弟了。”

    李豹接连数日都率军主动开战,越打越难以突破,越打被包围得就越深,损失上先不谈,原本好好地一个进退自如,居然被李豹主动弄成了“请君入瓮”。

    当然,也因此,李豹吸引了绝大部分乾国京畿之地的兵马。

    虽然他一直在骂,

    虽然他肯定很不爽,

    但他还是在看透了李富胜的盘算后,主动选择了配合。

    这就是军人,这就是这个时期的镇北军,因为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目标,那也是初代镇北侯建军之时就立下的誓言。

    饶是郑凡,在从李富胜那里得到李豹的动态后,也不由得暗暗咂舌。

    比起这些镇北军的总兵,郑凡真心觉得自己的格局好小,好脏……

    他们都没想过去保存实力,甚至会为了大局着想,去主动牺牲自己的利益。

    没有什么是麾下的命对这些军头子来说更宝贵的东西了。

    “唉,有时候我其实也挺庆幸的,当初是我把你要来了我这里,否则,你估计就得去傻豹子那里了。”

    打下滁州城,未来的好处先不提,就是这军需补给,简直不要太充裕,要知道滁州城本身就是乾国三边的大后方基地。

    除了打了祖东成那一仗,李富胜这一部到目前为止,其实都挺清闲的。

    “李豹大人,深明大义。”

    这是发自真心地赞叹。

    李富胜笑了笑,

    道:

    “也不能让那头傻豹子真的把人给打光了,否则日后还真不好再见面,时候也差不多了,咱们也动手吧。”

    李富胜舔了舔嘴唇,

    眼神里那种熟悉的血光,

    再度开始闪现,

    “不惜一切代价,冲到上京城下去,给那乾国的赵官家,

    问声

    安否!”

    ………

    古代的城池,其实除了少数地方的那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其实,那种寻常人想象中的一座城卡在那里只要不丢,敌人连进都进不来的情况,近乎是没有的。

    现实毕竟不是网络游戏里那般有什么关隘系统。

    之所以常常会给人一种感觉,这座城在这里,敌人就进不来,就得在城下死磕,究其原因,还是不拔掉这座城,放其在身后的话,要担心被城内的兵马去抄老家又或者是切断你的补给线甚至是被玩儿一出前后夹击。

    出于军事保险的考虑,古代战争中才经常会出现那种双方大军围绕着一座城死磕的情景。

    在郑凡所熟悉的上辈子的历史中,北方游牧民族南下,其实真的不难,只要中原王朝陷入衰落失去了野战或者扫荡塞外的能力,长城那么长,随便哪里破个口子也就能进来了。

    一如现在,乾国上京距离李富胜这一部的这一段,

    沿途上的什么城池,什么军寨,什么关卡,全都可以无视!

    要么,

    你们出城和我野战,要么,就缩在里头别出来,老子继续深入!

    所以,严格意义上而言,如果你完全不要退路不要老家的话,真的不存在必然要去攻打而不能绕走的城池。

    是夜,

    李富胜亲自斩杀了三名乾军俘虏,命三名骑士,将三人的人头挂在长枪上,巡游全军。

    随即,

    李富胜拔刀向南,直指上京方向!

    一场,

    不逊于之前大燕铁骑穿过乾国三边防御的大突袭,再度开始上演!

    因为李豹极为给力,吸引了绝大部分的火力,甚至乾国将领们似乎还打算将李豹给全部吃下,所以,给一直很低调不动声色的李富胜露出了一个极大的空档!

    三日奔袭,

    一路上但凡有乾军敢上前阻拦,就直接分兵去将其击溃,大部队一直保持着快速行军的势头。

    这是一种完全豁出去,不留退路的方式,甚至是一种,不惜把自己全军搭进去跟李豹一起陪葬的赌徒式进军!

    终于,

    三日后,

    燕军的铁蹄,来到了汴河边!

    这里,原本是一个渡口,只是因为河面冰冻的原因,所以暂时没办法通行船只,不过,渡口旁肯定有城镇,所以这里的人口还是不少的,外加前方在打仗,所以这里也算是物资转让的一个枢纽位置。

    滚滚铁蹄之音,惊醒了黎明的宁静,随之而来的,则是乾人惊慌的尖叫声,河对岸,一时狼藉一片。

    燕人来了,燕蛮子来了,燕狗来了!!!

    骑在马背上的郑凡忽然孩童心性大发,

    双手扩在嘴边,

    对着对岸大喊道:

    “快跑啊,燕狗来了!”

第四十八章 乾国第二剑

    汴河,是当年乾国花费巨大人力物力以人工开凿出来的运河,当然,名义上是为了开运河,但考虑到当时乾国正处于燕国最为恐怖的军事压力之下,开凿这条运河的目的,其实已经不言而喻了。

    这条运河在开挖之初曾引发了几次决堤改道,使得附近的百姓因此受了好多次灾害,但这些年来,这条运河倒是规矩了许多,且借助着毗邻上京城这一地利优势,也成了一道繁荣的商业交通枢纽。

    汴河是有支流可以直入上京城的,当年刺面相公在平定西南之乱后,就是乘船入的上京城,河道两边被上京城的百姓站得满满的,大家争相一睹刺面相公的风采。

    在乾国,东华门唱名,那是你人生辉煌的.asxs.,而能获得乘官船入上京的资格,则是你人生的真正巅峰。

    刺面相公那次到底是年代有些久远了,在上京百姓的印象中,距离最近的两次,还是五年前,一直在家著书的司马相公受官家三道圣旨召唤,获乘船入上京资格。

    这位颇富传奇色彩的司马相公,自幼就是神童出身,当年游历楚国时更是在大泽斩过黑蛇,于壮年离开官场安心著书。

    乃至于后来,一度盛传一句话,司马公不出如苍生何?

    文人、官员、百姓,自是将入城后的河道两侧挤得水泄不通,就是想要瞅瞅这位治天下之大才。

    不过,司马相公再度入京时毕竟是五十许的人了,肤色很黑,且大腹便便,不像是读书人,倒像是丘八汉。

    在这一点上,倒不算是很符合上京城百姓的审美。

    要知道,上京城可是当今世上最为繁华的城市,冠绝东西!

    这里的百姓,眼界自然是也是最高的。

    真正引起最大轰动的,还是三年前,乾国剑神百里剑受官家诏,入京为太子武师。

    剑神,剑仙,剑客,

    一把剑,一壶酒,笑傲天下行。

    再加上百里剑的年纪,虽然不算小,但也称不上大,于那一日,一身白衣腰佩长剑的他一入京,就彻底引爆了上京城的氛围。

    每个时代的百姓,都有追星的需求,人们也总是会不自觉地将自己的一些希望放在另一个人身上,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活成他的样子。

    那一日,官家亲自出宫,至玉龙桥下亲迎百里剑下船。

    至今,那一日的一幕还被上京百姓所津津乐道。

    ……

    “三年了喂,师傅,你嘛时候也能从这儿上船一路进上京城哩。”

    小剑童一边手抓着茶干往嘴里放一边问道。

    在剑童面前,坐着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子,男子一头油腻的长发,大冷天的居然还穿着木屐。

    此时,在男子面前,放着一壶米酒,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喝着。

    居大不易,上京物价贵,就是连这米酒都比乡野地方贵了一倍。

    这儿还不是上京城内呢,而是老渡口这儿。

    “去去去,一边凉快去,师傅我才不会闻他百里剑的后脚跟走路呢,他都已经坐过船了,师傅我才不稀罕。”

    “师傅,可我想坐船。”小剑童委屈巴巴地说道。

    “坐什么船,这河道上都结冰了,怎么坐去?”

    男子拿起酒壶,又是小小的抿了一口。

    放下酒壶时,目光扫过四周,按理说,冬日里,尤其是汴河结冰的这些日子里,汴河上的这些渡口都会冷清不少,但最近因为北边打仗,躲避战乱的流民可以说是一波又一波的,搁在以往,哪怕平日里船来船往时,都不见得能有这般高的人气儿。

    据说,前日里,燕人曾想过攻打西风渡,距离这里,也就七八十里的样子,只不过被官兵给击退了。

    官家为此还从内帑中发下钱财,犒赏了三军。

    想来也是有趣,燕狗都杀到汴河前了,那些当兵的丘八居然还好意思拿赏银,呸,朝廷白养了你们这群废物。

    米酒,自是喝不醉的,但这位号称乾国第二剑的袁姓剑客却没足够的银子来买醉,所以只能装作自己喝醉了的样子,也算是间接地过过干瘾。

    “师傅,我没吃饱。”小剑童已经将自家师傅拿来下酒的茶干都吃下去了,但半大小子吃垮老子,这点儿茶干又没什么油水儿的,怎么可能填饱肚子?

    “吃吃吃,就知道吃。”

    袁振兴很不高兴地拍了一下桌子,然后排出九文大钱,

    “老板儿,结账!”

    随即潇洒起身,走出了小酒铺,仿佛自己留下了一锭大银块且潇洒地说不用找了一般。

    小剑童只能噘噘嘴,起身,跳下了长凳,跟着自己师傅往前走。

    在小剑童背上,背着三把剑。

    一路上小剑童曾好几次劝说自家师傅当一把剑出去,好歹换来师徒俩好吃好喝几顿,但师傅不肯。

    师傅不肯的原因是,他说得再忍忍,他说乡野之地的土财主,有什么眼光见识?自己的剑,卖给他们,简直是明珠暗投。

    不过,小剑童知道真正的原因,是师傅嫌弃乡下土财主太抠抠搜搜了,想着到上京来把这剑卖得更高一些。

    “师傅,我饿!”

    小剑童又喊道。

    “你是饿死鬼投胎啊!”

    袁振兴骂骂咧咧道。

    他其实也饿,被自家剑童一喊,就更饿了。

    “师傅,人百里剑能当太子的师傅,你不是乾国第二剑么,为什么不能找个王爷家的世子当个师傅?”

    这样一来,我们也就能吃饱饭了。

    “去去去,凭什么他百里剑能当太子师傅我就得去教王爷的世子?你师父我哪里比他百里剑差了?”

    “是不差。”小剑童很违心地说道。

    “怎么说,师傅我也是当世五大剑客之一,这点牌面还是要有的!”

    小剑童清楚,当世其实是四大剑客。

    之所以他师傅说五大剑客,是因为他师傅对四大剑客的称谓,极为不满。

    想当年,武林刚出这剑客榜的说法时,镇北军总兵李良申是一个,晋国剑圣是一个,乾国百里剑是一个,

    他师傅本觉得,那还差一个,得给自己了吧?

    但谁知道,因为晋国剑圣的那句话,那位没人见过真正用过剑的造剑师居然就成了第四位!

    为此,他师傅黯然神伤了好些年。

    其实,小剑童知道,别看师徒俩现在混得这么惨,但他师傅当年的名气,可真是一点都不差,之所以没能评上四大剑客,究其原因,还是武林的人们喜欢四大国一家占一个,乾国既然有了百里剑,就不适合再来第二个了。

    这个乾国第二剑的称谓,他师傅也不喜欢,持剑者,心中自有高峰,谁愿意去当个第二?

    且更尴尬的是,明明在年纪上和百里剑差不多,但在乾国武林的风口上,自家师傅这几年渐渐地开始被放在和那些年轻剑客一代里去说事了。

    比如那位赤子之心陈大侠,乌川酒鬼剑,下杭的贵妃剑等等;

    自家师傅常常感慨,江湖当真是一代不如一代,瞧瞧这帮新人取的绰号,当真是一群傻不拉唧的玩意儿。

    正当饥饿的师徒俩刚刚走出渡口铺子时,

    河对岸忽然传来了阵阵马蹄声!

    这里的百姓可以说是百年来都未经历过战争,哪怕是当年太宗皇帝北伐失败时,燕人也没能打到这里来。

    只是这阵子,一直有关于燕人南下的消息传来,之前还觉得有些不真切,但伴随着前日里距离这里不远的西风渡口遭受到燕人的攻打,大家这才警醒起来。

    直娘贼,燕人居然已经快打到跟前来了!

    恐慌的情绪,其实一直在蔓延,在酝酿着,这一波又一波的难民所带来的不仅仅是一张张嗷嗷待哺的嘴,还有一层又一层极为厚重的恐惧。

    终于,当有人好奇地向河对岸张望,发现河对岸密密麻麻的黑甲骑兵,那一根弦,直接崩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燕狗来了!”

    渡口附近的百姓、难民,大家一起哭喊着,尖叫着,开始奔逃。

    原本这里是有一支禁军驻守的,人数不多,只有四五千人,但之前就被调走了,此时这块渡口,可以说是毫无设防。

    河面还冰冻着,燕人岂不是一个冲锋就杀过来了?

    “师傅。”

    小剑童看着自家师傅。

    袁振兴吹了口气,很用力,可惜依旧吹不动自己额前已经被油水凝固住的刘海。

    “听说,百里剑前阵子去过燕国,可惜一事无成。”

    “师傅,切莫冲动。”小剑童很老成地劝说道,“速速抱着我跑吧!”

    袁振兴摇摇头,道:

    “跟着我,你一直很不开心,为师知道,总觉得你没有别人家的剑童日子过得潇洒。”

    “没有!师傅,别把事儿栽我身上,我不想死,也不想看着你去傻乎乎地挡燕人,你现在,赶紧,马上麻溜滴抱着人家跑!”

    袁振兴自顾自地道:

    “百里剑去了一趟燕国,一事无成,今日,我总得做点什么,只要做了,就能说明,我比百里剑更厉害。”

    “师傅,你脑子出问题了。”

    袁振兴伸手,

    小剑童后退,

    “师傅,你想死,但我不想死啊!人家还小,还没尝过女人身子的滋味哩!”

    “也就是那么回事儿罢了。”

    “那前些日子师傅你进了红帐子,把咱们最后一点盘缠都用掉了,害得咱们饿了这么久的肚子算怎么回事!”

    袁振兴老脸当即一红。

    “师傅,别傻了,我们逃吧。”

    “乖,陪师傅走一遭。”

    袁振兴掌心一探,剑童背上背着的一把剑当即飞出,落入其手中。

    随即,

    袁振兴开始向河岸边走去。

    小剑童哭着喊着跟在他身后,不停地谩骂,却一直不离不弃。

    因为,小剑童的脚踝上被绑着一根丝线,而丝线的另一端,则绑在袁振兴的手指间。

    “师傅,你是个畜生,你不是人!”

    “师傅,你个杀千刀的玩意儿!”

    “师傅,你个王八羔子!”

    “为师,得让你亲眼看看,到底,什么才是乾国第一剑!”

    袁振兴自顾自地说道。

    对岸,

    燕人已经在派人试探冰层厚度了。

    袁振兴脚尖一点,

    一时间,

    整个人飞身跃起,

    落于河面中。

    “乾国剑客袁振兴在此!”

    ………

    “是个高手。”

    郑凡开口对身边的梁程道。

    梁程点点头。

    一叶知秋,

    对方敢于一个人挡在一群铁蹄面前,没有点儿底气是不可能的,外加对方刚刚施展的轻功,证明对方根本不是什么傻子。

    邋邋遢遢的形象,也很符合高手的人设。

    郑凡有些无奈地伸手拍了拍脑门,很尴尬的是,因为一路分兵解决拦截,导致整支大军其实一直处于一种分分离离的状态之中。

    无巧不巧的是,郑凡的这一部,居然成了燕军第一支到达汴河的人马。

    虽说后续兵马正在不断地赶到,但都到这会儿了,你总不好意思让人家去打自己往后缩吧?

    这个世界的武者,郑凡没见过也没听说过那种可以移山填海的大能,倒是亲眼见证过强如沙拓阙石也得在骑兵围剿之中陨落。

    但郑凡还真担心对方又是一个沙拓阙石,这得让自己用部下的命去耗死他,心疼。

    袁振兴手中的剑直接刺入脚下冰层之中,

    下一刻,

    岸边小剑童背上的那两把剑也飞掠而出,落在了袁振兴的身侧。

    “嗡!嗡!”

    三把剑,

    全都刺入了冰层之中。

    “起!”

    袁振兴发出一声低喝,

    一时间,

    剑气催发,

    身下冰层开始快速地碎裂且波及开去,

    “咔嚓…………咔嚓…………咔嚓…………”

    以袁振兴为起始点,两侧各百米冰层直接裂开,露出了里面的冰水。

    三剑破冰,

    阻你万千铁骑!

    袁振兴三把剑依旧悬浮在其身前,三把剑上,剑气继续环绕,虽然胸口有一点点喘,但整个个人身上却像是在冒着热气一般,先前身上的污垢,仿佛也因此被洗刷了不少,还真有了那么一股子出尘的味道。

    河对岸,

    樊力有些茫然地看着前方被剑气撕裂开的河面,

    伸手摸了摸自己脑袋上戴着的头盔,

    道:

    “俺们怎么过河?”

    郑凡拿着自己的马刀在樊力的铁脑壳上敲了敲,

    没好气道:

    “他傻还是你傻啊,往东再走两百米不就一样能过河?”

    说着,郑凡又看向身边的瞎子,道:

    “瞎子,你说乾国的剑客是不是都是脑子有病,明明整条河都冰冻着他却觉得破了百来米的冰我们就没办法过河了?”

    瞎子点点头,

    饶是以他的智商,

    也无法分析出眼前这名乾国强大剑客的用意何在。

    此举,当真是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不光浪费了大量的剑气不说,且所起到的作用,近乎可以说是忽略不计。

    “主上,或许这就是江湖吧。”

    “江湖?”

    “对,因为只有江湖,才会培养出这么多个强大又可爱的……沙雕。”

    “呵呵。”

    郑凡笑着举起手,

    周遭上千骑士张弓搭箭,

    对准了河面上脚踩一块浮冰的袁振兴。

    袁振兴坦然而立,三把剑加持身旁,在剑阵之下,他毫不畏惧。

    今日,

    他要于上京城前的汴河边,拦下燕人,好让乾军有得以驰援布置这里的时间。

    今日,

    他觉得自己很潇洒。

    只是,

    郑凡没有很干脆地下令对他放箭,

    而是目光跳过了袁振兴,看向了跪伏在对岸一脸苦相正在哭泣的小剑童。

    “射他!”

    麾下所有骑士都一愣,

    一同愣的还有河中央浮冰上的袁振兴,

    小剑童更是直接傻眼了。

    “射!”

    一时间,

    箭矢呼啸而出,直向那个小剑童。

    “燕狗,畜生!”

    袁振兴大骂一声,顾不得抽出其他两把剑,只能来得及从自己先前布置下的剑阵中抽出一把剑整个人纵身飞跃向了岸边。

    这一刻,他等于脱离了先前自己布置下的所有防御。

    “嗖!嗖!嗖!嗖!嗖!!!!!!!!”

    密集的箭矢夹杂着极为可怕的势能射来,袁振兴以一把剑将箭矢扫断。

    这一幕,让郑凡看得有些咂舌,心里暗道自己以后要么得多养一些兵马要么得想方设法让自己变得更强同时也让魔王们变得更强一些,否则这种高手真要来取你的命,要是一不小心,还真得翻车。

    只是,人力有穷时,仓促回援的袁振兴还得护住身后的小剑童,本身就失去了腾挪转圜换气的机会。

    “噗!”

    一根箭矢射中了袁振兴的胳膊,袁振兴身形一阵踉跄,紧接着,又是一根箭矢射中了袁振兴的左腿,袁振兴跪伏了下来。

    “噗!噗!噗!”

    又是好几根箭矢射中了袁振兴,直接将袁振兴射成了刺猬。

    终于,箭矢不再落下,燕认开始分兵向东西方向准备过河。

    袁振兴有些萎靡地看着自己身下的小剑童,虚弱道:

    “我咋感觉……自己有点蠢呢……”

    小剑童在身后抱着袁振兴的腰痛哭起来,

    骂道:

    “师傅,我早就说过了嘛,你脑子真的是有问题!”

    今日,于这渡口岸边,

    乾国第二剑,

    卒。

    ————

    感谢墨染星夜成为魔临第77位盟主。

    写完这章后,发觉这章好像没什么作用,他出来了,他就又死了,莫名其妙的,但问题是,昨晚睡觉时,这货却出现在我的脑海中,似乎自己强烈要求要耗费一章的内容来死一次……好吧,满足他吧。

第四十九章 迎敌

    燕军开始过河,郑凡所部是第一批过河的,梁程一边布置哨骑出去扩大警戒范围,一边收整人马进行防御,同时还分出一部分人去渡口那里拆房子拆木板。

    过冰河还是有着不小的危险性的,虽说河面冻得还算结实,但后续要渡河的人马太多,为以防万一,还是先抓紧时间搭建个渡桥再说。

    先锋军的作用本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架桥。

    一切的一切,都在梁程安排下,井井有条,郑凡则是带着几个手下来到了岸边袁振兴所死的位置。

    这家伙的脑子,有点不好,这一点,不光是郑凡这般认为,连诸位魔王都已经公认了。

    明明有一身不错的实力,但所起到的作用,无非是破了点儿冰,耍了会儿把式,顺带浪费了一丢丢燕军的箭矢。

    至于这些箭矢,燕军真的不缺,有点类似于后世甲午战争时日军登陆后不断地缴获清军补给库一般,李富胜这一部南下开始,从来没有遇到过物资短缺的困扰,反而经常因为物资太多部队带不了就做好心人当个散财童子。

    当郑凡来到这里时,

    那个小剑童正使着吃奶的劲儿拖拽着自家师傅的遗体往外走,别瞅这家伙个头小,但力道可不小。

    到底是能一人背三把剑在身上的主儿,还真有一把虎力。

    袁振兴被射成了刺猬,其实,这个剑客如果躲藏在一边,选择在晚上出手刺杀或者干脆等到大军渡河之后杀入人群之中,应该能造成更大的伤亡。

    但现在很尴尬的是,他没杀死一个燕兵。

    阿铭摇摇头,脱下了自己的甲胄,跳入了冰河之中。

    少顷,

    阿铭浮出水面,手里拿着两把剑。

    倒是不用担心阿铭被冻着,你见过被冻死的吸血鬼么?

    这两把剑是先前袁振兴遗落在冰面上的,伴随着袁振兴的死,这两把剑也就落入了河底。

    优秀的剑客所用的自然是好剑,有些时候,剑的价值和文物很相似,普通人用的大金链子和皇帝老儿曾用过的痰盂,

    哪个价值更高?

    郑凡接过了其中一把,虽说自己不玩儿剑,但也能感觉到这把剑的不平凡,具体怎么形容郑凡还真不知道,用句比较接地气的话来说:

    值老鼻子钱了!

    另一把剑被郑凡也接了过来,这把也不错,拿在手里还有着一股迥然于因冰水浸泡的那种凉意,像是稍有不慎就会被这剑给刺伤。

    只可惜,郑凡不是个剑客,虽说在郑凡看来,还是拿剑显得更帅一些。

    古往今来,多少剑客之所以一开始选择与剑相伴一生,帅,占据着很主要的原因。

    “留着吧,以后你们谁高兴玩儿就拿去,或者送人也可以。”

    剑是好剑,但郑凡基本上都在骑马,骑着马拿着剑去捅人总没有马刀来得顺手方便。

    而此时,

    那个小剑童依旧在拖拽着袁振兴的遗体,而且还时不时地抬起头,偷偷看郑凡等人两眼,然后继续在拖拽。

    “喂。”

    郑凡喊了他一声。

    虽说刚刚下令对这小剑童放箭的是郑凡,但你说让郑凡现在当着面下令把这小家伙给杀了斩草除根,郑守备还真下不了这个狠心。

    同时,也觉得没什么必要。

    小剑童抬起头,看向郑凡,很认真地道:

    “那两把剑送给你们了,我师父的遗体我得带走。”

    “带走做什么?”郑凡问道。

    “埋了。”

    说着,小剑童还将袁振兴死时手里握着的那把剑拿出来,不是为了刺人,而是道:

    “这把剑我得去卖掉,好给我师父买个棺材。”

    这小孩儿,有点意思。

    “别麻烦了,我们替你埋,这把剑,你也给我,好不好?”

    这三把剑应该是一套,收藏嘛,肯定是能集全了最好。

    小剑童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将手中的剑丢到了郑凡脚下。

    “帮我埋师傅。”

    “阿力,找个棺材,帮忙把人给埋了。”

    渡口这边是个小镇,小镇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棺材铺也是有的。

    樊力点点头,走过来,将袁振兴的遗体扛起来,径直走入了小镇。

    没过多久,樊力左肩扛着棺材走了出来,袁振兴的遗体,应该是放入了棺材内。

    “你说,埋哪儿?”郑凡问道,“要不要选个风水宝地什么的?”

    “师傅既然死在这里,就埋在这儿吧。”小剑童说道。

    “河边夏天时容易涨水,棺材会被淹。”瞎子提醒道。

    “师傅活该,就是脑子里水进多了才会做出这种事儿,死后也正好可以泡泡。”

    “行,就埋这儿。”

    郑凡对樊力点点头,

    樊力应了一声,放下棺材,开始挖坑。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郑凡看着小剑童说道。

    小剑童没急着回答,而是问郑凡: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李富胜。”

    “李富胜,我记住你了!”

    “然后呢?”

    “师傅说我是天生剑胚,等我回去练个二三十年剑,然后出来,找你报仇。”

    “你就不怕我现在就杀了你,让你没有以后了?”

    “你不会。”

    “为什么?”

    “因为你假仁假义,你很真小人,杀了我,你会觉得良心不安,你这种人,是不舍得让自己受委屈的。”

    “…………”郑凡。

    瞎子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杀了这孩子,确实会让郑凡不舒服。

    但被这孩子直接说出来,让郑凡更不舒服。

    不过说实话,郑凡还真不是很怕这种二三十年后之约,且不说自己能否平安活到二三十年后,要是活到二三十年后还不能混出个人样子,那自己还真不如让这长大的娃娃给结果掉。

    樊力挖坑的速度很快,而且这个坑,挖得很深,让郑凡觉得,这货如果搁在后世,在工地上绝对受老板喜欢,都快顶一个人形挖掘机了。

    紧接着,樊力就将棺材放了进去,然后开始填土。

    很快,一座很没有诚意的坟就弄好了,这个坟估计明年夏天时就会被上涨的汴河水给淹没。

    “谢谢你,大傻子。”

    小剑童对樊力行礼道谢。

    樊力有些憨憨的又摸了摸自己脑壳上的头盔,然后又伸手,摸了摸小剑童的脑袋。

    “主上,这小丫头有点意思。”

    瞎子说道。

    小剑童闻言,愣了一下。

    郑凡也有些意外道:“是个女娃娃?”

    “嗯,是个丫头。”

    瞎子说是丫头,那自然是丫头,这货虽然看不见,但精神力就跟x光一样,不管是女扮男装还是男装大佬,有些基本部件你掩盖不了的。

    紧接着,

    瞎子面向小剑童,道:

    “你觉得,我会不会杀你?”

    小剑童眼里露出了畏惧之色,

    点点头,

    道:

    “你会。”

    瞎子很满意地点点头,又道:

    “既然如此,你就跟着我们吧。”

    “交给四娘?”郑凡问道。

    瞎子摇摇头,道:“到底是和咱们有仇的,交给四娘不合适,就先带在身边好了。天生剑胚,虽说属下不会练剑,但大概也懂得这个世界的一些道道,四娘那里的小娘子从小都得学会伪装,这容易让剑胚蒙尘,太可惜了。”

    说着,

    瞎子指了指樊力,

    道:

    “阿力,她跟着你。”

    樊力点点头,

    弯下腰,将小剑童抱起来,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小剑童有些纳闷地喊道:

    “你们是我的仇人,居然敢让我跟着你们?”

    “少见多怪。”瞎子不屑地说道。

    同时,樊力扭过头,对小剑童道:

    “少见多怪。”

    然后,

    樊力又伸手,揉了揉小剑童的脑袋。

    似乎从一开始,樊力就对这小丫头有一种看待妹妹的喜爱。

    要知道别看这大汉平日里傻乎乎的,但最喜欢做的事儿,就是拿斧子去削人棍儿。

    “………”小剑童。

    “和你订个约定,二十年后,给你机会杀我们主上,但在这二十年间,你但凡敢动任何一点心思和手段,你就没机会长大了。”

    小剑童抿了抿嘴唇,看着瞎子,道:

    “原本我还以为是我师傅脑子进水了,原来你们脑子,居然也有点进水。”

    “答不答应吧。”瞎子说道。

    “答应,傻子才不答应,你们得管我吃,管我住!”

    “不差这点钱。”郑凡无所谓地摆摆手。

    反正翠柳堡里,大孝子都不止一个了,再塞个小丫头进来,也无妨。

    讲真,要是这小丫头日后真能成长成一个大剑客,这种养成的感觉,还真不赖,而且还是个女剑仙。

    想想看,

    日后等自己年纪大了,头发半白,坐在太师椅上;

    一个气质卓绝的女剑仙,一边叫着自己义父一边紧咬着嘴唇挣扎着要不要杀自己,

    自己就坐在那儿,

    看着她一步一步持剑走来,

    看着她在哭泣,看着她眼眶里的泪花,

    自己再一动不动,保持着威严,

    对她低吼一声:

    你还在犹豫什么,你不是说要杀老夫的么!

    义父,

    老贼,

    你别逼我,你别逼我!

    你杀啊,你快动手啊,快杀老夫啊!

    你为什么不躲啊,为什么不躲啊!

    嘿,

    有内艺术范儿了。

    就在这时,

    一名哨骑疾驰而回,

    喊道:

    “南方二十里处发现乾军!”

    这一声喊,将郑守备从导演情节中拽了出来,

    他再度扫了一眼樊力肩膀上坐着的小剑童,

    拔出自己的刀翻身上马,

    喊道:

    “迎敌!”

第五十章 不敢

    其实,自打燕军渡河开始,这附近,就一直有乾军的身影在活跃,只是,让人诧异的是,这些乾军不像是游散出去的哨骑,有些,看起来应该是行伍中人,有些,也能瞧出有不俗的身手和马上功夫,但有一大半,其实没穿着乾军甲胄。

    零零散散之间,还显得有些杂乱,似乎根本就不成体系,宛若是江湖中人。

    用梁程的说法,就是打仗时的哨骑,其实就是一支军队的眼睛,和后世沙盘策略类游戏差不多,视野之中,其实一直存在着阴影部分,需要用哨骑去开视野。

    至于派出多少,如何布置以及哨骑本身质量如何,其实都有着极大的讲究。

    一般来说,一支军队中,个体和小分队作战能力最强的往往就是哨骑,后世有很长一段时间,在没有特种部队的概念前,侦察兵和侦察连往往就承担着特种兵的作用,也曾因此涌现出过很多关于侦察兵和侦察连的电影电视作品,影响到了好几代小孩说自己以后的梦想就是当侦察兵。

    翠柳堡基本是以蛮兵作为哨骑,且无论是翠柳堡的还是镇北军的哨骑,作为能够活跃在自然条件极为恶劣的广袤荒漠中的侦查力量,其素质,当属世间一流,也因此,这些乾国的哨骑在他们面前,就有些不够看了。

    哪怕那些人身手不俗,但在几个哨骑合击之下,被斩杀甚至是被活捉都是太简单不过的事,从他们嘴里拷问得知,有些人根本就不是乾**队里的哨骑,而是各个家族从府里派出来打探情况的家丁。

    如果说先前还仅仅是小打小闹的话,现在则是收到了哨骑反馈,有一支成建制的乾军正在向这里赶来。

    人数,大概在两千多的样子。

    是否成建制,是衡量一支人马能否具备战斗力的关键因素,也因此,先前大家你来我往玩儿个单对单地厮杀游戏等于是做做样子,谁都没当真,但当成建制的乾军出现后,那事情的性质就发生了变化。

    燕军还在渡河,哪怕郑凡这种刚步入军事学堂的初学者也都知道“半渡而击”的故事,当此时,直接刀背一抽马臀,领着麾下近两千骑就直接冲杀了过去。

    郑凡的戏份,暂时也就到这里了,接下来,郑守备很自觉地将指挥权交给了梁程。

    没上战场之前,总觉得天地高阔可以任我遨游,真正见识了战场的残酷后,才晓得身为上位者心里必须要有着绝对的逼数,你的一个错误决策,很可能会使得麾下儿郎因此多送出不少性命。

    不过,很快,郑守备就有些后悔了。

    因为没有任何的试探,也没有重整军阵,更没有分梯次地布置,

    梁程挥舞着手中的马刀,

    毫不犹豫地下达了冲锋的命令!

    马蹄的频率,也因此加快,全体骑士,开始加速!

    因为身在此山中,身前又有樊力这座高塔顶着,其余几个魔王更是寸步不离左右,外围还有自家的骑兵,所以郑守备还真没有切切实实地观察到对面的情况。

    哦,对了,小剑童在郑凡下令出击时,就被樊力摸了摸头,放在了原地,并没有带着她一起上战场。

    至于说她会不会溜掉逃跑,那是她自己的选择,随意了。

    终于,

    双方接触了。

    一旦两军接阵,很多以往的秩序也就因此荡然无存了,大家的眼里,也就只剩下了眼前的对手,脑子里所剩下的,无非是“砍死他”三个字。

    郑凡也是一刀砍翻了一个乾兵,只是,在砍翻他之后,郑凡有些愕然了,因为这已经不能算是乾兵了,这个人身上穿的衣服,更像是以前看戏时舞台上的人的穿着。

    燕国尚黑,外加燕国的体制在很多时候,军政有点不分家的意思,换句话来说,燕人也确实没有多少“审美”和“阶级”上的艺术天分。

    “主上,这是衙役。”

    阿铭开口说道。

    哦,是了。

    郑凡恍然,怪不得这人衣服这般觉得眼熟,这也的确不是正规的乾军,应该是附近衙门里的捕快之流。

    所以梁程直接下令冲锋了,一群衙役加着不知道什么其他成分的人马组成的军队,简直就是一群乌合之众,面对一个根本就没有套路的对手,你再去讲究什么套路就是自己没事找事了,乌拉就行了。

    事实也证明的确如此,燕人的骑兵冲锋哪怕是乾国正规军在结阵的情况下想要抵抗都很勉强,更别提这群基本没有章法只是聚集在一起的人马了。

    一遭冲锋之后,这支乾人兵马直接溃散,接下来,就是属于燕军的单方面屠戮时间。

    不过,乾人军中有一个骑着毛驴的文官。

    是的,骑着毛驴,白发苍苍,拖着一把剑,因为剑太重,他举不起来。

    想来,这支乌合之众应该是由他号召起来的,精神可嘉,甚至有些让人觉得震撼,但战斗力上,唉,其实真的谈不上什么战斗力。

    郑凡只是看了那个老头儿一眼,下一刻,老头儿的身影就看不见了,许是跌落下了毛驴,或者是被燕军一刀砍了下去。

    总之,在大溃败面前,那个老头能活下来的概率,可以说是微乎其微了。

    这是战场,容不得丝毫的尊老爱幼,就算是要感慨对手之中的英雄,也是把仗打完打扫战场之时的扩展活动。

    对方,来得快,崩溃得也快,不过梁程并未下令进行穷追猛打,而是果断地下令收兵,他们这一部作为先头部队最要紧的还是将渡河口给护下来,要是因为贪功冒进出了什么意外,那是真的得不偿失。

    哪怕再向南冲一阵兴许就能瞅见乾国的上京了,泼天的大功就在眼前,但依旧要克制住。

    回军时,梁程来到了郑凡身边禀报道:

    “主上,是当地的老县令组织的衙役溃军以及囚徒,外加一群本地游侠。”

    郑凡闻言,点点头。

    也没再说什么,更没去询问那老头的尸体被收殓了没有,一路南下,类似的事儿经历了不少,也确实是有些麻木了。

    乾国这么大,有一些这样子的人,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但事实上,他们的出现,本身就意味着乾国国势之日薄西山。

    不过,就在此时,一支镇北军从郑凡来的方向奔腾过来,一马当先的赫然是李富胜,在李富胜身后则跟着孙谷义。

    “渡口有其他人马守备继续等大军过河,郑守备,领你麾下与我走!”

    “末将遵命!”

    郑凡原本以为李富胜先一步过河是打算去上京城下跟乾国官家打个招呼,兑现他自己先前所说的那句玩笑。

    但没想到,李富胜却直接率军向东开赴,并没有南下。

    郑凡翠柳堡骑兵加上孙谷义部下,加起来,也就不到五千骑的样子,后续部队还在渡河,但李富胜明显是有些等不及了。

    向东而去,众人马不停蹄直奔七八十里,前方,出现了一座乾人的军寨。

    单从外观上看来,这座军寨立得很是规整,富有层次,而在汴河对岸,则还有一座军寨,河对岸的军寨比眼前的军寨,规模更大,里头的兵士也更多。

    大鼓骑兵的出现自然无法隐瞒得住,一时间,河两岸的军寨中都出现了乾国兵士的身影。

    讲真,郑凡这会儿已经有些晕圈了,他上辈子看地图的水平,其实也就是志玲姐姐为你导航。

    这辈子拿来打仗,很多时候对于方位,都有些浑浑噩噩。

    事实上,不仅仅是郑守备浑浑噩噩的,眼下,从西山郡到汴洲郡这块不是很大的地方,以汴河为分界线,两侧,镇北军和乾军的方位,可以说是犬牙交错,极为复杂,说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都丝毫不为过。

    李豹不惜部下伤亡为代价在这几日一顿疯打,将乾国部队给完全调动了起来。

    这就是一场乱仗,而真正优秀的将领,才有那种从乱象之中进行抽丝剥茧打开局面的本事。

    李富胜没做丝毫犹豫,

    举起手中的长刀,

    大喝道:

    “破阵之志!”

    身后,镇北军骑士高呼:

    “有死无生!”

    没有战前演讲,甚至没有让刚刚疾驰这般久的大家伙停下来歇息一下,似乎极为赶时间,省略了绝大部分的环节,只剩下了冲锋!

    李富胜率军冲锋在前,孙谷义紧随其后,镇北军士卒不再丝毫顾惜已经有些透支的马力,开始榨干自己胯下亲密战友的最后一丝气血。

    梁程扭头看了郑凡一眼,讲真,这已经很是讲礼貌了,因为除非想自绝于大燕,否则这会儿你还想保存实力不冲锋,那就等死吧。

    问题是这会儿你不继续跟着大燕混难不成还能跑到快被打成狗的乾国那边归降么?

    郑凡咬了咬牙,

    大喊道:

    “冲!”

    梁程下令冲锋,翠柳堡骑兵不再犹豫,紧跟着镇北军骑士也开始全然不顾其他的向前冲锋。

    乾军军寨之中,射出了箭矢,前方,不停地有燕军骑兵中箭摔落战马,但身旁和后面的骑兵则继续地向前冲。

    “砰!砰!砰!”

    战马,有的直接撞击在了栅栏上,一些战马更是被下方的木刺给刺中了腹腔,鲜血肠子直接流淌了出来。

    摔下马的骑士则手持马刀,招呼身旁的几个袍泽,继续步行冲阵。

    外围两侧的骑兵,则开始抛出飞爪,开始借助胯下的马力去破坏军寨外墙。

    李富胜一人当先,马刀直接被其咬在嘴里,下马之后手脚并用,直接攀爬上了军寨外墙,速度之快,宛若灵猴。

    在其身后,一批又一批的镇北军也和他一样,直接徒手爬墙。

    临时军寨的外墙自然不比真正的城墙,倒还是挺容易爬上去的,只是里面还有乾军用长矛进行突刺,还有弓箭手射箭,攀爬中的甲士有一小半都中途摔落了下来,但后面的人依旧不为所动,像是一群不畏死的疯子一样,继续跟着自家的总兵往上爬。

    好在后方的袍泽同样以箭矢进行反击,因为更加悍不畏死且在射术上强国乾军不少,所以一时间终于将军寨内的乾军给压制下去了。

    而这时,李富胜已然率领第一批甲士上了寨墙,开始在上头和乾军拼杀,为后续人马清扫出可以登墙的空间。

    郑凡也来到了寨墙下,在其左侧,有阿铭,在其右侧,有四娘,在其身后,有瞎子,在其身前,有樊力。

    对于魔王们来说,战争打到什么样子无所谓,只要自家主上没事,就都是可以接受的。

    郑守备也没有强求让自己“独立出去嗨皮”,毕竟你自己嗨翻车了无所谓,却很可能会因此带着魔王们集体暴毙。

    “这他娘的到底是打的什么玩意儿!”

    郑凡怒吼一声,也不知道是在发泄着对谁的不满,他只知道自己抠着藏着这么久从开战以来就几乎没什么损伤的家底子,此时此刻正在以一种极快地速度一个个消亡。

    但郑凡清楚,想要降低伤亡的最好方式,就是以最快的速度将里面的乾军给击垮,否则要是僵持下去,自己这边的损失将会越来越大!

    这时,许是因为李富胜率领的先登甲士成功地抗住了压力,杀入了军寨之中,使得军寨内对外围燕军的威胁开始变小,所以一群骑士已然一同发力,将一处栅栏给从冻土之中拔拉了出来。

    “哐当………”

    一处大概十多米的空缺位置被打开。

    而这时,里头的乾军竟然没有畏惧后退,反而叫喊着蜂拥而来,想要将军寨的这个口子给堵住。

    军寨里的乾军,素质不错,至少比路上所见的那些城池内的乾国守卒要能战也敢战得多。

    “樊力!”

    郑守备发出了一声怒吼。

    “吼!”

    樊力发出了一声怒喝,手持双斧直接第一个冲向了缺口,他一身铁甲,连脑袋上都套着大铁盔,宛若一头发狂的公牛,对着前方的乾兵撞了过去。

    因为受限于郑凡的实力,所以樊力并不是绝对意义上的高手,但他的体格以及他自身的力量,在战场上,当真是极为好用。

    “砰!”

    樊力一个人,竟然压迫了前方的乾军不得已开始后退。

    而这时,郑凡等人也紧随其后,冲杀了进来。

    瞎子的意念力此时已经没办法去做其他了,只能尽自己的能力去保住自己、四娘以及主上不被暗箭所伤。

    至于阿铭和樊力,他们挨上几箭也不是很打紧。

    就着这个缺口,不停地有燕军步战而来,渐渐的,企图堵住这个窟窿的乾兵们支撑不住了,开始后撤,而这时候,就是在比拼血勇,谁先撤,往往就意味着溃败。

    乾人的气势,已经泄掉了,越来越多的燕军冲杀了进来,大家开始在军寨之中进行厮杀。

    没了军寨的保护,没了地利的优势,镇北军士卒个人武勇的优势尽显无疑,军寨之中的厮杀更是很快就呈现出了一边倒的趋势。

    最后,伴随着李富胜取下了一位乾将的首级,已经大势颓废的乾军,终于崩溃了,他们不再去抵抗,转而开始从军寨其他的出入口奔逃。

    这座军寨,被燕军拿了下来。

    而这时,河对岸那座军寨内的乾军才出营过冰河来救援,但这座军寨陷落得太快,导致对面援军还没来得及赶到就已经被燕军拿下了,更可笑的是,前来救援的乾军竟然被这座军寨逃出去的乾军一裹挟,援军竟然也跟着一起撒丫子开始逃跑。

    反倒是让准备迎接第二场厮杀的燕军士卒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郑守备现在是真的有些哭笑不得,因为刚刚的一番冲寨,自己麾下的翠柳堡骑兵光战死就有近四百多,伤者倍之。

    这种伤亡代价,让一向做惯了小本买卖的郑守备简直心痛得无法呼吸。

    归根究底,还是因为郑凡没进化成那种可以轻轻松松说出“一将功成万骨枯”的人。

    瞎子有些脱力,他看似一直缩在最后面,但他的付出却是最大,战场上最害怕的其实真不是真刀真枪,而是忽然被来了一记阴的,到时候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战事一结束,瞎子就坐在了地上,低垂着头,开始休息。

    樊力身上的甲胄也破损了多处,也出现了不少伤口,四娘正在帮他处理,好在他皮糙肉厚,问题倒是不大。

    郑凡扭头望去,果然,看见在尸体堆叠最密集处,坐着一个熟悉的且有些佝偻的身影。

    那个人这次没有花生米,但却用炒面裹着红色不停地往嘴里放着,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的,大口大口地咀嚼,说不出的满足。

    郑凡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地吐了出来。

    郑凡没打算上去和李富胜去理论和说些什么,因为,理亏的是郑凡。

    而这时,阿铭则偷偷摸摸地拔出自己肩膀上的一根箭矢,丢在了一边,对站在自己身旁的梁程问道:

    “这打得到底是什么?”

    “应该是李富胜刚得知这座军寨守备空虚的消息,很明显,按照这座军寨的规模,里面的守军,应该不止这么多,可能是之前被调出去围剿李豹了。”

    “然后呢?”

    “然后就是,近百里长的汴河沿线,两个渡口,都已经被我们拿在手里了。”梁程回答道,“渡口这里,本就是适合过河的地方,虽说眼下河面冰冻,但你想大规模地从冰面上过兵也不现实,先前我们过河时也有不少士卒摔落冰面,搭建浮桥的话,也需要时间,而且只要哨骑数目足够,乾人想小规模的摸一些人过河问题不大,但想大规模的渡河过兵肯定会被我们提前发现,到时候半渡而击就容易得多了。

    这里,应该是西风渡。

    原本,乾国最能打的几支部队都被北调,后来,因为李豹那一支兵马的原因,乾国京畿之地所能调动的大部分精锐,都被派去了西山郡对李豹进行阻截和围剿。

    眼下,这座渡口又被我们拿在了手中,等于说是乾国当初为了防止燕人南下所特意开挖的汴河,现在,站在我们这边为我们所用了。”

    梁程转过身,看向南方,那里,矗立着这个世界最为富饶的一座城。

    而这座城,已然因为这条本来用来保护它的汴河,隔绝了自家的兵马。

    …………

    “郑守备。”

    李富胜对着远处站着的郑凡招招手。

    郑凡走了过来,脸上没有带任何的不恭敬。

    反而是在看见李富胜左肩位置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后,露出了关切之色,道:

    “大人,您的伤?”

    “不打紧,不打紧,小伤,小伤罢了,待会儿让人随便处理一下就是了,倒是这位,也是你的家将?”

    李富胜手指着自己身侧,

    郑凡这才看见先前完全被李富胜身形遮挡住的薛三。

    “先前若非是他,我也没办法那般轻易地杀掉对方的主将,郑守备,你身边的人才,可真多啊。”

    多到,李富胜都有些嫉妒了。

    “大人您说笑了,现在可都是你的人。”

    “呵呵,莫说这种屁话,这座寨子,打下来了,留个七八千骑在这儿守着,他娘的河对岸的乾人就别想安生渡河过来,他敢来多少我就敢让他送掉多少。

    就像是想绕过来,呵,以乾人少骑兵的架构,那些步兵撒开腿去跑,没个三四天,也休想能绕过来。

    那傻豹子这次玩儿得够大,居然故意卖了破绽让乾军合围自己,这才将这座军寨里的乾兵都调过去,否则想拿下来,还真难。”

    郑凡低着头,默不作声。

    “这次欠那头傻豹子的人情可是欠大了哟。”

    说着,

    李富胜又笑了起来,

    手指着南面,

    道:

    “郑守备,先前我就说,要好好地和那位乾国官家唠唠嗑,现在,我和那位乾国官家,有至少三天的时间可以好好唠唠。”

    李富胜伸手拍了拍郑凡的肩膀,

    问道:

    “郑守备,我有一件最大的功送给你,此功要是拿到,这一场仗,你当属头功!

    我且问你,

    你可敢在今夜做我的信使,

    去那上京城给那乾国官家送一封问候信?”

    郑凡马上激动地单膝跪下,

    抱拳,

    诚声道:

    “不敢!”

    “…………”李富胜。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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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临介绍:
这个世界一直流传着一个传说:
终有一日,魔王会降临于这个世界,魔王的麾下,有七尊恐怖的魔头,他们,将带给这个世界绝望的黑暗。
魔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魔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魔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