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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纯洁滴小龙     魔临txt下载     魔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章 寄生

    “银质的弩箭,你这么败家么?”阿铭开口道。

    银子很软,不适合拿来做箭头。

    “只有真正没栾用的东西,才能称之为艺术。”

    薛三的手指摩挲着银质箭头,继续道:

    “再说了,谁知道这个世界里就不兴出现几个土著吸血鬼啥的?我呐,这叫以防万一。

    要不是以前看你吃毛血旺时,里头也加了蒜头,我知道了大蒜对吸血鬼没用,本来我是真想涂抹点儿大蒜汁在上头的。”

    “你们在做什么?”四娘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嗯?”阿铭有些疑惑地看着四娘,因为先前他可是看着四娘陪着主上回房间的。

    这么快?

    “出事儿了,过来看看。”四娘说道。

    确实是出事儿了,

    一名蛮兵的尸体被发现,抬了回来。

    当阿铭和薛三赶到时,郑凡以及瞎子等人都围坐在场子上。

    郑凡身上披着一条狐裘披风,正皱着眉看着眼前的尸体。

    这名蛮兵是翠柳堡对外的哨骑,朝廷的旨意一日没下发过来,郑凡就一日是翠柳堡守备,况且眼下虽说大战落幕,但和乾国可没有议和,所以该有的戒备还是要有的,万一乾国那边忽然抽个风,类似上次那位钟天朗一般再北上窜一遭结果被人掏了家,那可真是想哭都没地方哭去。

    这名蛮兵死得很凄惨,脸上挂着惊恐的神色,最重要的是,他的身体呈现出一种干瘪脱水状态。

    阿铭的眼睛微微眯了眯,

    这是被吸干了鲜血!

    梁程也站在旁边,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阿铭走到郑凡面前,道:

    “主上,不是我做的。”

    翠柳堡内,喜欢吸食人血的,他算一个,至于梁程,和他不同。

    阿铭是将鲜血当饭吃的,梁程只是没事儿时可以来一根烟。

    瞎子开口道:“放心,知道不是你做的。”

    郑凡也点点头,道:

    “你做的话,会处理好首尾。”

    “………”阿铭。

    薛三有些纳罕道:“合着咱这儿附近又出了吸血鬼?”

    自己刚刚拿来调侃阿铭的话以及那根银质箭头,居然要派上用场了?

    薛三忽然觉得自己的嘴是不是开过了光,一种自己是舞台正中央被聚光灯眷顾的小公举的感觉油然而生。

    阿铭则道:“不一定是吸血鬼,这个世界有些人因为修炼功法的原因,吸食人的气血进行补充也是有可能的。

    而且,根据我的经验,这个世界,功夫越好越是强壮的人,他的血液就越是香甜。”

    这可能是对方选择蛮兵下手的原因。

    “不管是什么原因,敢动我们的人,就不能放过。”郑凡定下了基调,同时对瞎子道:“派人给南望城许文祖把这件事汇报一下,让他查一查最近这些日子有没有其他失踪的士兵和百姓,另外,派出堡寨内大部分骑兵,给我搜,对方肯定距离我们这儿不远!”

    打仗时你损兵折将那也就罢了,郑凡虽然心痛但也能自我开解一下,但这仗都打完了,却又开始折损士卒了,郑守备可真有些受不了。

    这些家底可是要带着去晋地赴任的,在许胖胖没答应给自己补充新兵的前提下,自己只能依靠手底下的这帮兵马去晋地重新建立基业。

    “属下遵命!”

    “属下遵命!”

    翠柳堡的骑兵被外放出去开始搜索,附近其他一些军寨在感知到了友军动向派人来询问得知缘由后,也纷纷派出自己的人马帮忙一起搜查。

    这些动向被银浪郡残存着的银甲卫传递了回去,使得乾国三边一阵紧张,以为燕人又要有大动作了。

    当然,这是后话。

    搜查很快有了眉目,在入夜时,一队翠柳堡骑兵发现了一个村落出了问题。

    郑凡即刻领着瞎子、阿铭以及四娘赶来,至于其余魔王则在其他方位带队搜索,一时赶不到这里。

    这个村落没有名字,因为他是入秋时从乾国移民过来的百姓聚居的一个地方,对于乾国移民,燕国一直是抱着接纳的态度。

    毕竟,无论任何时候,人口都是极为宝贵的资源。

    只不过后来一是因为燕皇马踏门阀然后大战开启,这种入籍造册的事儿倒是一直落下了还没开始实施。

    也因此,在银浪郡靠乾国这一侧的位置,类似这般的乾人移民小村落确实不少。

    这个村子,按照常理,应该有几十号人,他们是一个乾国宗族集体迁移过来的,但此时,村子里却极为安静。

    一排排尸体已经被先前到达的翠柳堡骑士给收整了出来,排列在了空地上。

    男女老少都有,阿铭去检查了他们的尸体,然后将其中一具男性尸体翻开,指了指这人脖颈后的一个洞,道:

    “主上,那东西可能不是人。”

    瞎子走了过去,闭上眼,开始用自己的精神力去探测这个伤口,然后蹲下来,在地上用树杈画了一个长长的触手,

    道:

    “按照伤口和里面所造成的伤害痕迹来分析,刺入人体内的,应该是一种类似章鱼腿的长条形器物。”

    说着,瞎子还对阿铭道:

    “剖开伤口位置。”

    阿铭从旁边一名甲士手中拿过了刀,顺着这具男性尸体的后脖颈伤口位置切割了下去。

    一切的一切,都很熟练,像是老屠户。

    皮层切割下来后,在靠近伤口位置的地方,有一圈很清晰的絮状物。

    “主上,这个应该是那个吸食人血的东西触手上的分泌物。”

    郑凡也不顾恶心,在旁边蹲着观察了起来,少顷,缓缓道:

    “但我们堡寨内的那个蛮兵,他的身上没有明显的伤痕。”

    说着,郑凡又示意旁边的手下将其他一些尸体也翻过来,发现这些尸体后脖颈那儿都带着那种口子。

    “不对,口子大小不一样。”郑凡说道。

    “是的,主上,破开身体吸食血液用的伤口,大小不一,但如果按照大小排列的话………”

    瞎子对身边的甲士下令道:

    “按照这些伤口大小,从大到小排列起来。”

    甲士们马上遵命忙活起来,都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士卒,倒是不会出现害怕尸体的情况,哪怕这些尸体死状如干尸都挺恐怖的。

    尸体按照规律排列好后,瞎子对阿铭道:“阿铭,你来判断一下他们的死亡日期。”

    “这活儿应该找梁程来做才对。”

    阿铭一边抱怨着一边开始检查,哪怕这些尸体的鲜血都被吸得七七八八了,但不可能完全没有残留,阿铭对血液有着一种极高的鉴赏和品鉴水平。

    一如真正的品酒师,他喝一口,大概就能判断出是多少年份如何保存的酒水。

    过了会儿,阿铭拍了拍手,道:

    “死亡时间最近的一个,是这个女人,大概是在两天前死的,死得最早的,是那个男子,大概是八天前死的。

    而且后脖颈位置的伤口,是死亡天数越近就变得越小。”

    郑凡沉吟了一下,道:

    “也就是说,那东西,在进化?”

    “主上英明。”

    “主上英明。”

    “先办事儿,马屁回家再拍。”郑凡提醒道。

    “那就可能是妖兽了。”阿铭猜测道,“听说晋国天断山山脉那里一直有妖兽活动。”

    “具备这么强烈攻击性,而且还会进化的妖兽?”郑凡有些不解,“还真是有些意思。”

    瞎子则提醒道:“主上,严格意义上来说,镇北侯和靖南侯他们胯下的貔貅,如果外放出去发了狂,所造成的破坏和杀伤,只会比这个更大。”

    “那个东西,在这个村子,待了好几天?”郑凡疑惑道,“但这些人身上,没有被捆绑过的痕迹,对了,你们来之前,他们是一个个死在自己家里的么?”

    “回禀军门,是的。”一边的左继迁回应道。

    这些人,是分批次被“吃”掉的。

    “是的,正常来说,普通人就算不是妖兽的对手,也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不跑才是,而且在附近也并没有发现有一群妖兽的痕迹。”

    妖兽,大概率只有一头,但这个妖兽,却有能力让这个村落的人都在这里等待着被自己吃掉。

    阿铭忽然笑了笑,看向瞎子,道:

    “得,一开始还以为是我亲戚,结果弄不好还是瞎子你的亲戚。”

    下一句话,是瞎子在“开黑频道”里说的,因为在场还有其他甲士在,同时白天发现死去的一个手下也是他们的袍泽,当面说出来,有些不合适:

    “主上,如果是一只带着蛊惑魅惑这种技能的妖兽,往往价值会非常之大。”

    会喷火,会喷水的那种妖兽,也就那样子吧,但如果是能带有“精神系”操控能力的妖兽,那就真的不一般了。

    当初在图满城,在那个叫温特的西方商人身边,瞎子倒是遇到过那只二哈,那只二哈也有精神系方面的天赋,但它的天赋其实不高。

    但哪怕如此,那种妖兽在关键时刻,是真的能发挥很大作用的。就像是西方的魔法师,精神系和空间系魔法师是最珍贵的存在。

    郑凡知道瞎子是什么意思,如果能活捉将其收为己用,这自然是最好的。

    但郑凡还是摇摇头,道:

    “先别想这么多,先将那东西给找出来,别明儿个继续在你眼皮子底下杀人。”

    这刚打完仗,正想给自己放放假,一边休息一边等待着新的旨意,郑凡可真不想在此时出个什么乱子。

    就在这时,

    郑凡忽然感觉到自己胸口位置的魔丸忽然颤动起来。

    “怎么了,儿子?”

    郑凡一只手捂着胸口问道。

    阿铭有些好奇道:“难不成,魔丸能感应到那个东西的存在?主上,你当初画魔丸时,还加了警犬功能?”

    瞎子却忽然开口道:

    “不对,魔丸是灵魂体,如果魔丸能感应到那个东西存在的话,是否意味着,那个东西,也没有实体?”

    “没有实体那触手是怎么回事?”阿铭反问道。

    郑凡则若有所思地开口道:

    “寄生?”

第五章 天意

    “主上,魔丸能感应得到么?”瞎子问道。

    郑凡点点头,下一刻,郑凡的左眼位置开始被一片黑白色彩所覆盖,这是另一个情绪的眼眸,带着一种对万物生灵的漠然。

    “距离这里不远,跟着我来。”

    郑凡翻身上马,率先向西侧策马而去,众人则紧随在其身后。

    其实,郑凡现在的视角,很是奇特,因为在他此时的视线之中,任何事物都是灰白二色的,唯一的一道光彩,就是在自己前方飘散着的那一抹红。

    这应该是那个灵魂体残留着的气息?

    灵魂体在这个世界上应该不多见,比所谓的精神系魔法师要稀缺得多得多,也是赶巧了,王八看绿豆,正好对上了。

    没人能想到郑凡身上一直随身携带着一个灵魂体,而且是有独立思考能力具备完整自我意识和技能的灵魂体。

    一如其他魔王那般,实力确实没完全恢复,但经验都还在,这也是他们能够在面对同级对手时可以游刃有余的原因。

    魔丸也是一样,它的实力也没恢复,但身为灵魂体的一些特殊能力,却苏醒了不少,而且它自己也懂得运用。

    队伍向西侧行进了不到十里地,这里,是一条河,河面不宽,也没解冻,且与此同时,在这条河的两岸,分别有两拨人。

    一侧,是一个中年道士,身后带着四五个随从弟子。

    一侧,则是一对黑衣男女。

    且魔丸也在此时将气息完全敛去,郑凡的左眼恢复了正常。

    当翠柳堡的骑兵赶到这里时,很显然是惊动了他们。

    黑衣男女中的男子当即开口笑道:

    “行了,看样子这下完全不用争了。”

    说罢,

    黑衣男子掏出自己手中的腰牌,直接丢向了翠柳堡骑士,同时高声道:

    “密谍司办案,望请配合!”

    左继迁上前捡起了腰牌,检查了一下,回过头看向郑凡,点头道:

    “军门,确实是密谍司的腰牌。”

    瞎子则开口道:“倒不像是密谍司的人。”

    密谍司有点类似于乾国的银甲卫,而这俩机关和后世耳熟能详的锦衣卫东厂什么的,其实是一个性质的组织。

    只是,这掏出腰牌的一男一女,却怎么着都不像是个番子,反而比对岸的那群道士更像是方外之人。

    不过,既然对方拿出了身份令牌,按照传统,郑凡这一支人马自然得听从他们的调配。

    在燕国其他地方,可能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密谍司的人想调令当地驻军配合还得去打个申请递送个条陈什么的,但银浪郡因为靖南侯夫妻店的原因,军方和密谍司之间的关系可以说是极为紧密。

    那么,眼下情况就很清晰了,一方是密谍司,另一方是身份不明俨然和密谍司对立的一个群体。

    郑凡挥挥手,两侧骑士当即包围向了那群道士。

    中年道士发出了一声冷哼,道:

    “燕人就是这般野蛮,凡事都想靠马刀说话,安能长久?”

    中年男子摇摇头,笑道:

    “这总比你这个丧家之犬要好得多,某且提醒你注意言辞,先前这番话某完全可以传到靖南侯耳里去,直接给你天虎道门安一个心怀怨怼的罪名,到时候道统基业被毁,可都是出于你这张烂口。”

    郑凡看向瞎子,瞎子一直在负责搜集各国的情报信息,包括风土人情江湖帮派什么的,所以,遇到不懂的问题就看他。

    瞎子也没让郑凡失望,像是单机游戏里的旁白君一样回答道:

    “主上,天虎道门祖庭就在晋国历天城外的天虎山上。”

    “哦。”

    郑凡应了一声,历天城是闻人家的老巢,当然,现在已经成了靖南侯的新家。

    也就是说,这天虎道门就是靖南侯现在的新邻居。

    讲真,和靖南侯做邻居,这压力,可真不是一般的大,毕竟和靖南侯做家人的都已经上天了。

    靖南侯要真愿意,随便勾勾手指,数千靖南军铁骑直接踏破你天虎山祖庭也是轻轻松松的事儿。

    当今世界,固然有五花八门的教派,十分精彩,但在大军面前,都不值一提。

    那位中年道士在此时也是脸色一变,显然,对面黑衣男子的威胁,是真的踩到了他的软肋。

    形式比人强,山河破碎之际,就是连方外之人出来混都显得那般的没底气!

    “这玉人令,一直镇压在天虎山上,眼下既然困住,待得重新封印后,自当重新镇压于我天虎山上,防止其为祸人间!”

    “天虎山都是我大燕的,就别说这玉人令了,退一万步说说,某可是知道,这玉人令早在二十年前就被闻人家家主强行从你天虎山上索要下来,供奉在自家祖庙之中,若非如此,明明我大燕铁骑只是破了历天城却没有攻打你天虎山,这玉人令又怎会流落出去?

    既然你天虎山保管不好这物件儿,那自然由我等来接手。”

    听到这里,郑凡算是明白了。

    玉人令应该就是吸人血的玩意儿,看样子应该是件邪物,原本无论是放在天虎山还是放在历天城闻人家的祖庙,都被镇压得老老实实的,但因为燕军大破闻人家和赫连家,兵祸一来,导致这玉人令竟然流落了出去。

    而且一流落就流落到了银浪郡这里。

    “镇压玉人令,我天虎山有章程可循!”中年道士喊道。

    “行了,过阵子你新晋之地教派都需派各家掌教至燕京朝奉我大燕皇帝陛下,有章程可循?那就将你章程递送过来也是一样的。”

    “欺人太甚!”

    黑衣男子闻言,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道:

    “你才发现?”

    随即,

    黑衣男子面色忽然冷峻下来,道:

    “镇压邪物,防止其为祸人间,本就是你我方外之人之责,某倒是不担心你会袖手旁观,至于此物之后交予哪家去镇压,也没什么好谈的。

    眼下,某可以再尊称你一声道友,给你些许颜面,助我先将这玉人令收服封印,若是连这点事儿都办不好。

    呵呵,我家陛下可向来不喜欢养闲人。”

    说罢,

    黑衣男子又看向郑凡这边,喊道:

    “劳烦军门外围看阵。”

    郑凡点点头,下令麾下骑兵散出去。

    “讲真,还真没见过道士打架。”郑凡小声道。

    阿铭点点头,附和道:“一直以来都是打打杀杀的,都快忘了这个世界还有这么多的神神叨叨。”

    “是啊,有时候要不是看着军营里将军们胯下的貔兽,真的会下意识地以为这个世界和原本熟悉的古代世界没什么区别。”郑凡感慨道。

    瞎子则提醒道:“主上,这些终究只是小道。”

    百里兄妹见到大燕铁骑时也是直接扭头跑回上京城,天虎山的道家真人在面对燕人的马刀时依旧是敢怒不敢言。

    归根究底,还是谁的兵马强壮谁的话语权就大,那种动辄移山填海弹指间湮灭一个国家的所谓大能,在这个世界,应该是不存在的。

    这边郑凡三人还在小声地嘀咕着,

    而那头,

    河道边,

    黑衣男子已然开始掐诀,与此同时,对面的那位中年道士也开始掐印。

    郑凡等人马上不说话了,开始专注地看戏。

    甚至,瞎子还从口袋里掏出了三个橘子,给郑凡和阿铭一人一个。

    “嗡!”

    黑衣男子身前,出现了一道蓝色的光圈,而后,这光圈猛地落入了冰封的河面。

    中年道士背上的桃木剑则直接窜出,横亘于身前,咬破舌尖,将精血喷吐到了剑身上。

    下一刻,冰层开始龟裂,里头像是有只什么东西被逼迫得要脱离而出。

    “轰!”

    一声炸响传来,

    一头长得跟黑熊一样的玩意儿蹦跳了出来。

    “去!”

    中年道士手中的桃木剑直接射出,洞穿了黑熊的胸口。

    黑熊却没有被一击致命,转而咆哮地向中年道士这边冲来。

    中年道士身边的诸多弟子马上持剑上前抵挡,然而,黑熊宛若浑不怕死一般,任凭对方的剑身刺入自己身体也依旧不管不顾继续向前冲。

    中年道士双手撑开,两只手的手心位置各自探出一张符纸,口念咒语。

    “吼!”

    就在这时,黑熊的身体忽然膨胀了起来,像是吹气球一样,直接比先前大了三圈。

    “散开!”

    中年道士对周围弟子喊道。

    然而,此时散开已经来不及了,

    只听得一声气浪爆裂的声响传来,

    周围的年轻道士全部被掀翻了出去,狠狠地砸在了地上,死状极为凄惨。

    而中年道士则发出一声低吼,因其胸前有一道护心镜法器,所以虽然嘴角被气浪砸得溢出鲜血,却依旧直挺挺地站在那里。

    “呼,这个法器以后咱们也想办法整一个。”郑凡开口道。

    哪怕自己身前有了魔丸,但魔丸一次只能挡下一把剑,有那个中年道士的法器,效果应该会更好。

    在如何保命增加自己生存率的问题上,郑守备可向来不吝啬。

    “主上,等咱们到了晋地安稳下来后,就可以着手结交一些方外人士,他们应该很乐意会把祖传宝贝送给我们的。”

    乐意,当然是不可能乐意的,但只要知道哪里有好东西,直接抢就完事儿了。

    而在那边,

    中年道士身形已然上前,

    那只黑熊在刚刚自爆之后,庞大的身体当即萎靡了下去,像是四处漏风的筛子。

    中年道士手中的两张符纸,直接贴在了黑熊身上,一时间,一道道宛若实质性的红色网格自黑熊身上出现,黑熊本就溃败的身躯被强行按压在了地上,噗通一声,脸朝下摔倒。

    而这时,黑衣男女才刚刚过河而来。

    中年男士目光冷冷地扫了他们二人一眼,再看看自己身边倒在地上早已一动不动的诸多弟子们,他的心情,自然是坏得不能再坏。

    黑衣男子直接道:

    “某可不是故意隔岸观火,毕竟谁也不知道这玉人令操控的妖兽会向那一头扑去。”

    中年道士没有理会这个解释,其实,他心里是相信的,因为双方虽然立场不同,但一些职责,是共通的,在对付妖物邪物的大是大非面前,不会去耍这种小心思。

    最重要的是,中年道士清楚,人家没必要耍这种心思。

    “剖开它,找到玉人令。”

    黑衣男子对身边的侍女说道。

    侍女点了点头,拔出自己的佩刀上前,直接切割开了黑熊的后背,黑熊发出了最后一声有气无力地哀嚎,彻底失去了生机。

    黑衣侍女不顾血污,开始在黑熊身躯下翻找,但找来找去,却没找到。

    中年道士冷哼一声,道:

    “脑袋。”

    显然,玉人令不在黑熊身体内,而是在黑熊脑子里。

    “玉人令,这般小么?”黑衣男子开口道。

    中年道士解释道:“也就比寻常玉佩大一点,你不晓得也很正常。”

    黑衣男子听出了对方话语中的讥讽,却也没生气。

    燕人不信神佛信马刀,

    当初先皇在位时,各个方外宗门倒是过过一阵好日子,但随着姬润豪登基,一通清单下来,又全被撸干净了。

    所以,燕国的方外之人比不得其他国家,时不时地还能出个国师什么的,在燕国,都讲究实用主义,能干事儿的或者有本事的方外之人,都被编入了密谍司,但名义上属于密谍司的一部分,实际上则隶属于皇宫内的那位太监们的太爷统领。

    有点像是武林门派被朝廷收编到了朝廷走狗一样,所以,在见识和传承上,确实比不得其他地方的宗门。

    毕竟,就算是那位太爷,也并非炼气士之中的天资超绝之人,而是靠着姬家用国运之鼎给他强行供养出来的。

    远处,郑凡三人开始在开黑频道里交流:

    “看样子,是解决了?”郑凡问道。

    “主上,应该是解决了,现在应该是在捡装备了。”阿铭说道。

    瞎子则道:“主上,他们就三个人了,我们这儿有两百骑,一波箭雨加一波冲锋就能把他们全都带走。”

    方外之人和剑客武者不同,他们可能更擅长的是对付邪物和勘测天机,并非擅长杀人。

    所以,周遭两百骑兵一冲,大概率就能成功黑吃黑了。

    郑凡却摇摇头,道:

    “不稳妥。”

    这两百骑兵属下,蛮兵占据一半,其实,蛮兵反而更可靠一些,但刑徒兵也有一小半,他们虽然对朝廷有怨恨,但想保证他们所有人一条心不泄密出去,难度也很大。

    瞎子闻言,点点头,知道郑凡这是为了稳妥起见,毕竟,眼下大家九灯朝廷旨意下来就可以去晋国新地坐拥一块地盘去发展了,在这个时候万一闹出什么变故,确实有些得不偿失。

    “只是,主上,属下有一种预感,那个所谓的玉人令,应该是一件极好的东西。”

    “我知,我知。”郑凡笑了笑,道:“不过,该是我的,总会是我的,不是我的,咱也就暂时别强求了。”

    阿铭则是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瞎子,他有些好奇,平日里一直很稳重的瞎子为何今儿个这般的躁动?

    不过,很快阿铭就想通了。

    法器这类的东西,可能对于其余魔王而言,都比较鸡肋,哪怕是主上,也走的是武夫的路子,但唯有瞎子,他的精神力配合优秀法器的话,效果会大大增加。

    这有点像是自己碰到了一个人,而那个人的鲜血让自己垂涎欲滴一样,忍不住和躁动,是很正常的生理反应。

    而那一边,

    黑衣侍女已经用刀强行劈开了黑熊的脑袋,

    却在这时,

    一条黑色的蛇忽然从黑色的脑袋中窜了出来,顺着黑衣侍女的刀身就直接窜了上来,同时一口咬住了黑衣侍女的手腕,而后蛇身一甩,甩向了坐在那里正在调息的中年道士。

    黑衣男子发出一声怒喝,万万没想到,这玉人令居然是双重寄生,先寄生在一条蛇的身上,再通过这条蛇控制这头黑熊。

    这完全是打了自己等人一个措手不及。

    中年道士身前的桃木剑直接飞起,刺中了蛇尾,但这条蛇却张开蛇口,一道黑色的毒液当即喷吐而出,直接溅射到了中年道士的脸上。

    “啊啊啊啊啊啊!!!!!!!”

    中年道士当即发出一声惨叫,捂着脸在地上疯狂地打滚。

    黑衣男子当即掐印,准备镇压这条蛇。

    这条蛇的腹部,有一块凸起,应该是将玉人令吞入了蛇躯之中。

    黑衣男子身前再次出现了一道蓝色光圈,直接罩住了这条蛇,蛇身被强压在了地上,开始挣扎,但显然已经是无法挣脱了。

    “某倒要看看,被封印数百年的你,到底还剩下几分能耐!”

    萎靡的蛇身忽然一僵,

    蛇眸之中发出了红色的光芒。

    “噗!”

    一把刀,直接割开了黑衣男子的脖颈。

    男子有些不敢置信地扭过头,看见站在自己身侧的黑衣侍女,侍女的眼眸中,释放着和那条蛇一样的光芒。

    “噗通!”

    黑衣男子倒在了地上。

    另一边,

    郑凡的嘴巴微微地张开,

    阿铭的眼睛慢慢地瞪大,

    瞎子的面容也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开口道:

    “主上,属下下面这句,真不是拍马屁。”

    郑凡点点头。

    “主上,属下好像看见…………天意了。”

第六章 圣物

    原本还在考虑要不要“黑吃黑”,结果对面居然全黑屏了。

    这运气,简直是好到不可思议。

    下一刻,

    已经回过神来的郑凡马上对一侧的左继迁下令道:

    “带着所有人退开,退得远远的,那邪物可以吞噬人心!”

    邪物,确实是邪物,至少,在普通人眼里,那东西简直是过于诡异和可怕了。

    但在面对郑凡这个军令时,左继迁还是迟疑了一下,道:

    “军门,那………”

    “听命行事,你们都是我郑凡的兄弟,我不能看着你们白白的被邪物蛊惑送死!”

    郑凡喊得情真意切。

    周遭骑士们都心下感动,只有左继迁,微微皱眉后像是想到了什么,马上道:

    “末将遵命!”

    说罢,他马上下令周围的骑士跟随他撤离,同时高声呼喊解释军门对大家的关爱。

    待得周遭骑士们都后撤后,阿铭笑道:

    “这左继迁,脑子倒是挺灵活的。”

    郑凡点点头,道:“等这次回去后,瞎子你去和他谈谈心。”

    “属下明白。”

    之所以让麾下兵马撤离,倒不是怕他们产生过多的伤亡,说句心里话,这邪物不管再怎么邪门,但眼下估摸着已经被那个中年道士和黑衣男子给折腾得七七八八了,也不剩几分力气。

    大家伙一拥而上,就算谁被蛊惑了,身边的袍泽直接将其砍死就是了,已经油尽灯枯的那玩意儿难不成还真能在这种情况下大杀四方?

    若那个玉人令真的能做到这一步,这还哪叫什么邪物啊,简直就是神器!

    把人支开,之后再自己几个人下手,拿到手里后,就是自己的了,再编个理由,说这玩意儿最后逃掉了云云。

    因为那黑衣男子明显就是密谍司里不同寻常的一支,且晋国天虎山上的道士都追这玉人令追到燕国来了,足以可见上头对这玩意儿的重视。

    想私吞它,还是悄悄得为好,保不齐上头以后还会派人继续追查这件事。

    “阿铭,我和主上上去,你在旁边看着情况。”瞎子安排道。

    瞎子本身就是精神系能力拥有者,对抗蛊惑的能力更强,而郑凡,他加上魔丸的话,想要被蛊惑也很难。

    毕竟依照魔丸的性格,连后妈都不想找,别人想蛊惑郑凡那就等于是要直接当魔丸的爹地,

    魔丸怎么可能允许?

    “明白了。”阿铭没有过多哔哔什么,捡漏,讲究的,无非就是个眼疾手快,哪里有功夫在旁边慢慢磨洋工?

    “主上,那个被控制的黑衣侍女属下来解决,主上去对付那条蛇。”

    郑凡本来想说自己有些怕蛇,要不要换换?

    但一看瞎子已然起身向那边走去,当下也咬咬牙,开口道:

    “儿?!”

    保险起见,拼着随后可能会在床上瘫痪几天的代价,郑凡还是召唤魔丸对自己进行完全附身。

    灾厄、恐怖、诅咒等等负面气息开始自郑凡身边环绕,郑凡抬起头,一双眼眸完全化作了黑白色,不见丝毫情绪神采。

    “呵呵呵呵…………”

    似乎是因为这次的情况没有上次那般紧急,上次在上京城内遭遇刺杀时,刺客来势太猛,只能赶紧出去杀人,但这一次不同。

    郑凡扭头看向阿铭,嘴角向两侧裂开,来了个魔丸招牌式微笑。

    “………”阿铭。

    阿铭很想对着郑凡来一脚,但想想还是忍住了,抱以绅士微笑回应,

    然后伸手指了指对面,

    示意,

    微笑过后,可以办事儿了。

    魔丸的眼里,再度流露出了一抹不屑,这不屑,是对阿铭,同时也是对瞎子的。

    身为亲儿子,嫡子,对这些干儿子,本身就带着一种极强的心里优越感。

    再者,论绝对实力,魔丸本就是七魔王中最神秘也是最强大的一个。

    就算其他的不论,

    他当初也是销量最好的一个。

    阿铭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强忍着想和现在魔丸打上一架的冲动,指着那边。

    你,

    该去那里!

    魔丸回过头,看向了那边。

    然后,一瘸一拐地走了过去,他没有奔跑,而是以一种很诡异的姿势像是不会走路一样的方式在行进。

    但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可以发现此时郑凡每个关节的扭曲和肌肉的收缩,都带着一种特殊的韵律。

    而此时,瞎子已经走到了黑衣侍女面前。

    黑衣侍女举起刀,又放下了刀,举起刀,又放下了刀,不停地在重复着这个动作。

    “是力量已经耗尽了么?”

    瞎子伸手,指向了黑衣侍女,意念力迸发而出,直接将黑衣侍女击倒在地,刀也落在了一边。

    紧接着,

    黑衣侍女的肤色开始变黑,蛇毒的效果开始显现。

    瞎子看向匍匐在那里似乎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的黑蛇,没急着上前,甚至还往后退了几步。

    敢和老银币玩儿心机?

    而这时,郑凡已经走了过来。

    黑蛇扭过头,似乎放弃了瞎子,转而专注于郑凡。

    郑凡走来了,

    然后,

    一脚踩在了黑蛇的蛇躯上。

    “轰!”

    蛇身开始迅速地向上攀附,同时张开嘴准备咬下去。

    但郑凡却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抬脚,同时单手下抓,直接抓住了黑蛇的七寸,转而将蛇头向下,另一只手顺着蛇躯从上到下按下了下去!

    这个动作,像是在挤压着一个大号牙膏。

    郑凡的反应,可以说像极了经常玩蛇的狒狒。

    “砰!”

    蛇头直接炸裂,

    一块玉佩掉落了出来。

    玉佩是圆边,中央雕刻着一个女子的身影。

    落地后,玉佩颤抖了几下,转而,一道红色的光芒直接射中了郑凡。

    ………

    热,

    好热;

    这是郑凡此时的感觉,仿佛此时自己不是在野外,而是身处于一口大瓮之中,正在被烹煮。

    “啊!”

    一声惨叫,从前方传来,只是因为视线被迷雾所遮挡,郑凡看不见。

    “啊!”

    “啊!”

    一声声惨叫不断地传来,有凄厉,有有气无力,有短促,有长调,

    慢慢的,

    郑凡眼前的迷雾开始散开,

    他看见自己正站在一块岩浆上面,而四周,则有一座座刑场,刑场上,一个个身着卫衣的男子正在被以各种酷刑折磨着。

    仔细观察的话,可以发现这个男子其实都是一个模样。

    再仔细看的话,能发现这些个男子,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

    这是………一个个正在接受酷刑的自己。

    而且,刑场上自己的形象明显和现在的自己不通,自打从这个世界醒来,又是修炼又是骑马又是打仗的,郑凡的体格早就练健硕起来了,而刑场上的自己,分明还是当初埋头宅着画漫画的时候。

    “主上,这是它在寻找您的心灵破绽,在寻求你最渴望的事物,不要着急,魔丸可以帮您挡下的。”

    瞎子的声音通过精神力在郑凡脑海中响起。

    郑凡吸了口气,道:

    “我不紧张,也不着急。”

    所以,

    这不是自己内心的渴望,

    这呈现的,

    是魔丸内心的渴望。

    瞧瞧吧,

    又是蒸煮自己,又是干切自己,又是下油锅又是钉钉子的,

    郑凡一时间还真有些哭笑不得,

    魔丸内心深处对自己的恨意,

    竟然强烈到了这种地步。

    啧啧,

    作为父亲,看到儿子的内心画面,这感觉,还真有些怪怪的。

    一直调侃肖一波田无镜是带孝子,结果自己这边也是如出一辙。

    “主上,你再等等,魔丸已经将玉人令的意识和它一起锁住了,属下这就尝试开启它身上残留的封印,这玉佩上,还残留着天虎山的封印,只是有些损坏,问题不大,属下会很快修复好。”

    郑凡点点头,反正怎么等都是等,郑凡也不想再继续欣赏自己被各种炮烙制裁的画面,转而向前方灰白的地方走去。

    走着走着,先前的惨叫声开始慢慢地听不到了,郑凡心里也舒坦了不少。

    毕竟,听别人的惨叫,对于上过战场的郑守备来说,已经习惯了,至少可以做到麻木面对,但听着一声声属于自己的惨叫,这滋味,忒煎熬。

    不过,伴随着自己惨叫声的消失,一阵阵呢喃低语声开始传来。

    像是一群人在默念着什么,不是在念经,但却又像是在祷告。

    郑凡继续往前走,

    走着走着,

    发现自己前方出现了光亮,

    在这光亮中,

    他看见在自己面前,跪拜着一群群身着兽皮的野人,在野人身旁,还有一只只妖兽匍匐在那里。

    野人和妖兽们一起在向自己跪拜,一起在祷告,投之以最大的虔诚。

    这是记忆画面?

    “瞎子,瞎子,听到我说话么?”

    “主上,听得到,我快修补好了,还好不难,主上你再忍耐一下,马上就可以出来了。”

    “瞎子,我好想知道这玉人令到底是什么玩意儿了。”

    “主上是窥觑到了玉人令里残存的记忆画面了么?这玉佩里头,应该是有器灵的,不过器灵很虚弱,好像还残缺了很多。”

    “瞎子,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这个玉人令,

    应该是天断山脉内野人和妖兽部落的……圣物。”

第七章 城守

    “那感情好,我们接下来不正是要去晋国么,要是被分配到一个靠晋国北方的城池当城守,距离天断山脉又近,有了这个东西,倒是有些搞头。”

    一切的一切,未免有些运气过于得好了,像是在做梦一样。

    不过,很快,郑凡就发现不对劲了。

    “等下,瞎子,先别急着封印。”

    郑凡看见眼前光亮处的景象又发生了变化,原本顶礼膜拜的场面变成了野人在发狂,妖兽也在发狂,他们似乎是正在经历着某场战争,而且应该不是对外战争。

    因为郑凡现在的视角其实是和记忆中玉人令的视角是一致的,如果是对外战争的话,玉人令的持有者应该是和野人妖兽们一起冲向敌人,而眼下,则是野人和妖兽们一起冲向玉人令。

    一个个野人战死,一头头妖兽爆体,四周,血雾弥漫,哀嚎震天。

    记忆画面在此时出现了凌乱,像是老式的vcd机因为盘的磨损而出现了卡顿。

    忽然间,画面再度发生了变化。

    四周,依旧是野人和妖兽,只不过野人的数目似乎少了许多,而且各个带伤,妖兽们也是十分萎靡,身上的恐怖伤口随处可见。

    他们又像是在祷告着什么,但这一次,他们的声音里没有丝毫的虔诚,有的,只是一种解脱。

    随后,

    黑色的铁门被落下,

    玉人令的视野陷入了一片漆黑。

    “主上?”

    “可以了,封印它吧。”

    “好。”

    瞎子用精神力刺激了玉人令上残留的阵法,阵法再度运转,强行拘入了玉人令内器灵的意识。

    下一刻,

    郑凡摔倒在了地上,回归了现实。

    不过,这一次有些意外的是,似乎是因为没有经历厮杀的缘故,所以身体消耗近乎可以忽略不计,导致自己现在身上除了有一点点的酸胀之外,并无其他不适。

    而且脑子不仅仅不疲惫,反而格外的精神。

    应该是玉人令对人的影响更多的还是精神层面的,而这些都被魔丸用自己的力量挡了下来,所以这次应该是魔丸上身多次以来,郑守备觉得最不痛不痒的一场了。

    瞎子手里拿着玉人令,这枚玉佩之所以叫玉人令,应该是和玉佩中雕刻的女人有关,不过你很难从一块玉佩之中看出这个女人有多漂亮。

    到底是玉佩,而且这东西又不像是雕塑那般大,再巧夺天工的雕刻家也很难在这般细小的载面上雕刻出惊心动魄的美。

    外加郑凡等人可都是从后世美颜相机泛滥的时代过来的,古人在看到一幅画或者一个雕饰时,脑海中做的事加法,去自动脑补其传神和风韵;

    而郑凡等人做的事减法,先去掉瘦脸、再去掉滤镜、再去掉磨皮……

    不过,玉人令上的女人,看起来这脸似乎有些胖嘟嘟的,还挺可爱。

    “瞎子,咱这次有点搞乌龙了,还好我没急着退出来多看了一会儿,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主上何意?”

    “这玉人令以前可能是天断山脉野人和妖兽的圣物,不过后来可能是持有它的人出了什么问题,遭受了野人和妖兽的讨伐,最后玉人令被封印了。

    至于后来为什么会出现在天虎山,应该是晋国人不知道多少年前攻打野人,洗劫了对方神庙一类的地方,把这玩意儿又挖了出来。”

    瞎子微微皱眉,显然,他是有些失望的,但又有些庆幸。

    否则真傻乎乎地拿着这个玩意儿去天断山脉交朋友,

    嘶,

    想想那个下场吧。

    “这玩意儿交给你处置?”郑凡问道。

    “先封存着吧,属下现在的实力,驾驭这个可能有风险。”

    聪明人的聪明之处在于他很有自知之明。

    郑凡点点头,道:

    “那就把它放沙拓阙石的棺材里?”

    “主上英明,这般处置极为恰当。”

    翠柳堡内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沙拓阙石的棺材了,把这玩意儿放那里面,等于是让沙拓阙石帮忙看管,还真不怕小偷什么的。

    “忙活了一晚上,感觉有点白费精神了。”郑凡感慨道。

    “主上,这东西就算不能拿来号令野人和妖兽,但等主上实力再进一步,属下实力也多恢复一层后,在属下的手里,可以发挥出更大的效果,最起码,属下的精神力可以借助这个东西进行很明显的增幅。”

    “行,就当是给你淘弄了一件宝贝。”

    众人又去和外围的骑兵们接头,对外宣称是那东西跑掉了,同时派人去给银浪郡密谍司的人传递消息,又留了一部分人看管尸体后,其他人则直接返回翠柳堡。

    左继迁刚刚栓好自己的马,就看见瞎子向自己走来。

    “北先生。”

    “左校尉,聊聊?”

    “卑职已经不是校尉了,北先生。”

    “很快就又是了。”

    “多谢北先生!”

    “我那儿有点儿小酒小菜,咱聊聊。”

    “敢不从命!”

    其实,对这种心思剔透的人,郑凡并不是很喜欢,因为这类人很善变,外加左继迁的样貌又长得很像老三国中的吕布,这就更让人心里犯嘀咕。

    但没办法,眼下正是用人之际,蛮兵的忠诚度固然更高,但蛮兵自身的限制也很大,也确实需要左继迁这种人来帮忙做事。

    好在,有瞎子负责给甜枣送大棒,倒是不用郑凡去费什么心思。

    一群魔王,都是心机深沉的主儿,总不至于被人反手给阴了,那也太丢人了。

    吩咐了四娘准备洗澡水,郑凡就一个人揣着玉人令提着酒菜去了沙拓阙石所在的房间。

    推开房间门,再关上。

    屋子里的温度明显比外头还要冷上好几度,郑凡也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棺材、尸体这类的事物,往往能勾动人内心的恐惧,不过当是你熟悉的人躺在这里时,你估计也不会感到多么害怕。

    几个小菜摆好,两杯酒给满上,郑凡开始和沙拓阙石聊天。

    聊着自己去乾国作战的事情,聊着燕**队如何破了南门关一举覆灭晋国数十万大军,聊着福王妃长得确实很有味道……

    沙拓阙石自是不可能回话的,但他却会很安静地倾听。

    人都是有自己的倾诉欲,却很少能找到适合倾诉的对象,有些话,就算是和四娘说都不合适,更别提和其他魔王说了。

    聊着聊着,

    郑凡起身,

    道:

    “过阵子,等朝廷旨意下来,我们就要去晋国了,到时候也给你带上,其实,你留在家里,我挺放心的,但说真的,我还是希望你能醒来,到时候你留下来,我肯定欢迎,你要是走,也欢迎以后常回来看看,好酒好肉管够就是了,就怕你变成僵尸后,不喜欢吃菜了,呵呵。”

    说完,郑凡伸手推开了棺材盖,然后将玉人令放了进去。

    随后,

    郑凡又将棺材盖推了回去。

    将酒菜杯碗收拾好了后,郑凡离开了这个屋子。

    翌日,密谍司来了人,问了一些情况,由瞎子对付了过去,这件事,似乎并没有什么后续的展开,或者说,就算展开了,也和翠柳堡没什么关系了。

    郑守备虽然现在仅仅是守备,但知情的人都清楚郑凡升迁只是时间问题,多少也会卖一个面子。

    平静的日子,过了差不多十天。

    郑凡白天自己在练武,有时候找阿铭有时候找薛三有时候又找梁程,跟会所选妃似的,各式各样的陪练都有。

    只是这境界,却依旧没有丝毫的提升,一直觉得,就差那临门一脚,对此,魔王们也不敢催,生怕给郑凡带来了压力会适得其反。

    终于,

    这一天,

    南望城来了信使,信使带来了兵部的文书,倒不是以圣旨的形式传过来的,毕竟郑凡这个层次,又不是加封总兵什么的,还够不着燕皇专门出中旨的层次。

    拆开文书的时候,所有魔王都围坐在一旁,正中央有一幅晋国地图,这地图自是和后世的电子地图没办法比,但在这个年代,已经算是不错了。

    “主上,是哪里?”薛三急不可待地问道。

    “盛乐。”郑凡回答道。

    众人马上开始在地图上找盛乐城。

    “我艹,在这儿!”

    薛三瞪大了眼睛指向了地图的一个点。

    盛乐城确实是在地图上有,但位置,有点偏。

    在晋国的最北一线,再往北,就能进天断山脉了,且还位于赫连家原属势力的最东边,换句话来说,靠着司徒家。

    而靖南侯所在的历天城,是闻人家以前的老巢,也就是说,郑凡这次距离靖南侯的靖南军大本营,那是相当的远。

    阿铭笑道:“就算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但这也太偏了吧?”

    司徒家可没有臣服,甚至还传闻磨刀霍霍,打算搞些动作,真要开战,盛乐城可以说是首当其冲。

    梁程则道:“这地方不错,正好适合练兵,也适合抓奴。”

    四娘捂着嘴笑道:“听说天断山脉里温泉可不少哩。”

    郑凡相较而言则比较平静一些,这个地方,其实不算怎么好,但不管如何,自己等人总算是有一个真正的家了,不像是这翠柳堡,太逼仄,只能屯兵。

    “哦,对了。”郑凡敲了敲脑袋,道:

    “差点忘了,小六子来信了,说后天晋皇虞慈铭的朝拜队伍会返程过银浪郡,我们正好可以赶上一起走充当护卫队伍。”

    瞎子闻言,问道:“这事儿还真让六皇子办成了?”

    郑凡点点头,道:“嗯。”

    “六皇子可真不容易。”

    六皇子和燕皇可以说是天生父子八字犯冲,对其他皇子,燕皇可能是无所谓的态度,比如郑凡废了三皇子后,燕皇并没什么生气的意思,但唯独对小六子,燕皇可以说是严防死守。

    “是啊,他的商行和生意被陛下一道旨意,被户部的人接管了。”

    说着,郑凡自己都笑了,

    道:

    “还说能不能让我派人给他支个几千两银子,否则王府里的姬妾仆人都快养不起了。”

    “那属下明日就安排人往京城送银子去?”

    “送银子干嘛,银子能吃么?派人给他送几车玉米面儿去,扛饿。”

第八章 失陷

    “真奢侈啊。”

    坡上,眺望着晋皇返程队伍的郑凡情不自禁地感慨道。

    按照燕国的规矩,主将调任一地后,是可以将自己的部曲带走的,郑凡也没客气,翠柳堡剩下,除了砖瓦实在是不方便携带以外,一根绣花针都没给自己的继任者留下。

    但尽管如此,翠柳堡这边加上各种行囊货物大包小包大车小车的,和晋皇的队伍比起来,真的和一群乡下组团逃难的没什么区别。

    “晋皇可能想学刘禅吧。”瞎子说道,“燕皇也希望晋皇过得好好的作秀给其他国家的国主看。”

    “谁不喜欢享受呢?”

    “主上说的是。”

    “听说司徒家老家主前阵子刚去世了?”郑凡问道。

    “是的,主上,刚死,晋地传言,是因为赫连家家主和闻人家家主都走了,他们仨争锋相对了一辈子,所以司徒家家主也去了。”

    “呵,赶着趟儿地去下面凑欢乐斗地主么?”

    “燕国这边倒是有传闻说,司徒家老家主死得有些蹊跷,根据六皇子之前最后一次传递过来的消息说,燕皇似乎给司徒家老家主开出了和晋皇同等的待遇,而且准许其保留更大的封国。”

    “也当皇帝?”

    “这就不是皇帝了,类似郡王一类的,和当初的朝鲜和咱们中原差不多。”

    “哦,这样啊,然后,他死了?”

    “是。”

    “希望那边不要多事儿就好。”

    “属下也是这般希望的,不过司徒家老家主既然刚死,晋国刚刚被打崩掉了半壁江山,司徒家内部应该也是人心惶惶,按照常理来说,短时间内,应该不会爆发太大的冲突。”

    “嗯。”

    传令兵已经去通传了,少顷,传令兵回来后传达了晋皇“准”的意思。

    燕皇没有降晋皇的国格,所以晋皇依旧是一国之君,据说燕皇和晋皇见面时,晋皇口称“下国国主”,却被燕皇纠正道:

    “你当称朕。”

    自此,翠柳堡的队伍和晋皇的队伍合并在了一处,一起向马蹄山山脉行进。

    这一走,就是十天,队伍终于穿过了马蹄山脉,正式踏足了晋地。

    不过,属于晋皇自己势力范围的,也就是原本的京畿之地之外再加了一层,也就是所谓的国中之国。

    一路上,不仅仅是郑凡,其他魔王也在想办法和晋皇来一次偶遇。

    但都没能偶遇得成,这晋皇一直在大马车内,基本没下来过,吃喝拉撒全都在马车内,像是体弱得不得了一样,完全吹不得风。

    然而,现在的问题是,再不“偶遇”一下,晋皇的队伍就要继续向东,郑凡的队伍就得向东北,两支队伍马上就要分道扬镳了。

    只是,这晋皇压根就没给郑凡一丁点机会,老实本分得让人诧异。

    原本,按照温苏桐老爷子所说,郑凡应该抓紧时间和晋皇套上关系,最好能和晋皇形成一些默契。

    皇帝毕竟是皇帝,只要能在不威胁自身及其家族性命安全的前提下,他不可能过于安分守己,总是会想着搞一点事情。

    有了晋皇的帮助,郑凡在晋地就能更快地站稳脚跟,同时对日后的发展也是有着极大的好处。

    可惜了,千算万算,一直到大家分开,看着晋皇的庞大队伍一直向东远去,郑凡都没能见到晋皇虞慈铭一面。

    “这算不算是热恋贴上冷屁股?”郑凡对身边的阿铭感慨道。

    “主上,可能是晋皇身边的看守比较严密吧。”阿铭分析道。

    郑凡却摇摇头,道:

    “晋皇该有的体面还是肯定会有的,他自开南门关引燕军入晋大破两大氏族,对燕国可以说是有大功,燕皇不可能对他过于提防,最起码,明面上不会,而暗地里就算有监控,都进入晋地了,他虞慈铭想要来看看我,也不可能绝无机会。”

    说到底,政治上的这事儿跟西门庆看潘金莲一样,双方都得有那么点意思才能配合起来。

    现在很显然,郑凡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因为对方是皇帝,郑凡不相信对方连这点意识嗅觉都没有,一个即将要外放去晋地当城守的将领主动加入你的队伍一起走,是个什么意思,很清楚不过了。

    但晋皇依旧是这般姿态,就说明了,自己这点水平,还没被别人瞧在眼里。

    换句话来说,

    你特么算哪根葱?

    现实,太特么伤人了啊。

    “主上勿恼,日后,他会后悔的。”瞎子开口安慰道。

    郑凡摇摇头,道:

    “我自己倒是没什么,也不在乎这点儿面子,就是可惜了小六子了,为了帮我安排这次同行,自家的产业都被充公了。”

    这就像是别人花了极大的代价给你凑了个酒局,想帮你搭线,结果你什么都没搭到。

    “主上,世间哪有真正心想事成的事儿呢,六皇子一直很善解人意,会懂的。”

    郑凡点点头,道: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和晋皇队伍分开后,郑凡的队伍开始向东北方向行进,晋地新附,很多燕国的官吏和军头子被安排了进来,甚至还有不少镇北军里的将军也被留置了下来,也不算是分化瓦解镇北军,纯当是兑现当初的诺言,毕竟荒漠苦寒,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没多少人愿意一直在荒漠吃沙子。

    当然了,镇北军还是有一个满镇在镇北侯亲自率领之下回了北封郡,大皇子没有被叫回来,似乎就被燕皇直接丢在了镇北侯府。

    在外人看来,燕皇想要让大皇子接班镇北侯府的意思很明显,放在其他国家的藩镇眼里,这种吃相未免太过难看,但燕皇和镇北侯的关系实在不一般,且姬家和李家向来后大家的孩子一起养的习惯,也算是一种传统了。

    但尽管如此,想要短时间内完全掌握将近半个晋地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靖南侯所在的历天城和李豹部所镇的曲贺城,作为闻人家和赫连家当初的老巢所在地,以这两点为辐射区,燕人倒是已经构筑出了属于自己的行政体系,其余的除了一些城池有守军之外,大部分的晋地,其实还处于一种“放牧”状态。

    所以,驿站自然是没有的,而且郑凡这边近两千人,马匹更多,驿站也承载不下。

    不过,问题也是好解决,郑凡直接派人敲开了一个坞堡的门,点名自己的身份。

    那个坞堡堡主也很上路子,小到草料柴火大到酒肉水席,全都摆了上来,自己明明六十多的人了,在郑凡面前也一直弯着个腰,对着郑凡是一口一口的“您老人家”。

    形式比人强,燕人如今是这块疆域的新主人,自然得小心伺候着。

    对此,郑凡也都受了。

    不过,晚上还是拒绝了这个堡主想将自己孙女儿送到自己帐篷里来暖床的建议。

    坐在床铺上,看着正在给自己铺床的四娘,郑凡忍不住笑道:

    “这里的风气,动不动就送女儿送孙女的,还真有些不适应。”

    “主上大可收了就是。”

    “没那必要。”

    更多的情话,不想说了,有时候也挺没劲的,因为你清楚你的枕边人是个比你车速还快的老司机,什么风月没见过,岂是你好哄骗的?

    “日后主上身边少不得女人的,主上不用顾忌奴家的想法,奴家是乐意的,不过,这个堡主的孙女儿,确实有些上不得席面了。

    想想看,等以后奴家往太师椅上一坐,下面一水儿的公主郡主齐声喊奴家姐姐,哎哟哟,也挺美的。”

    “我不喜欢种马。”

    以前画漫画时,郑凡也很少画后宫类的。

    “男人有哪个不花心的?”四娘显然看得很开,“再说了,主上您这一直在撒种子,但可一直没种下去过。”

    “试试?”

    “慢慢来不好么,主上。一层一层地剥开,慢慢的探索,一步一步来,一个位置一个位置地开发,这才有情调不是?”

    “嗯,你说得对。”

    你说的都对,我反正不敢反对。

    郑凡躺在了床上,看着自己的双手,因为一直练刀,可以清晰地看见指尖的老茧。

    四娘在郑凡身边坐了下来,拿了镊子,开始帮郑凡剪老茧。

    “这剪了没用,过阵子还得磨出来。”

    “但奴家疼呢。”

    “好吧。”

    就在这时,帐篷外传来了脚步声,来人是故意发出脚步的,证明这人不是瞎子。

    忽然间,郑凡想到了一件事,瞎子每次自己和四娘独处来找自己时,时机都把握得刚刚好,绝对不会坏事。

    这并非意味着瞎子运气好,而是这老银币肯定自己扫描过。

    郑凡觉得,等以后魔丸再恢复一些,按照魔丸灵魂体的设定,反制一下瞎子的扫描,让这货别没事儿做扫来扫去看来很有必要。

    “主上。”外面传来了梁程的声音。

    “怎么了?”郑凡问道。

    “刚刚有从东边的信使传信过来,对方见我们是燕军,主动向我们通报了消息。”

    “什么消息?”

    “司徒家新任家主司徒雷,登基了,建国号‘成’,改元武平,同时司徒家已经对外发兵了。”

    “卧槽?”

    郑凡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

    司徒家直接开干了?这么极端的么?

    “那……那我们还去不去盛乐城?”郑凡问道。

    盛乐城可是位于晋地和司徒家的边界位置。

    梁程那边沉默了。

    “说啊?”郑凡催促道。

    “主上,信使说,司徒家发动之后,因边境位置我燕军驻军不多,甚至很多城池还没驻军,所以,晋地投降归于司徒家的势力很多。”

    “你别告诉我………”

    郑凡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种极为不详的预感。

    “主上,盛乐,已经沦陷了。”

    “………”郑凡。

第九章 嘿嘿

    作为盛乐城城守,在自己还没上任的时候,城池就沦陷了?

    郑凡双手使劲揉搓着自己的脸,这他娘的也太难了吧?

    搁在以前玩游戏,开局至少还有一座城或者一个农庄当基地呢,现在自己呢?

    老子家没了啊!

    老实说,郑凡现在都想着调头回银浪郡继续当自己的翠柳堡守备了,至少那里还有一座堡寨可以给自己住。

    虽说燕军军法严苛,不过郑凡倒是不担心这板子会落到自己头上,毕竟自己连盛乐城还没到结果人城池被破了,再欲加之罪,也不可能安自己头上吧?

    “主上?”梁程还在等着请示。

    好高的天,

    好阔的海,

    您说咱下一步该怎么浪?

    “司徒家的人马距离咱们这里有多远?”郑凡问道。

    “根据信使的来报,距离其实还挺远的,只不过新晋之地太多豪强和诸多势力闻风而降,所以使得司徒家这次闹出的动静很大,而且,属下认为对方既然突然下手,不可能不派出深入的兵马,且晋人本就不缺骑兵的。”

    郑凡点点头,现在局面可以说是一抹黑,作为一支陪着军门赴任的队伍,也还没隶属于哪支部队的作战序列,所以信息上可以说是相当闭塞。

    也就是说,郑凡这支兵马,在各个总兵或者靖南侯的桌案前,是不存在的。

    “全军进入这座坞堡,征发全堡男丁入民夫。”

    “属下遵命!”

    不管如何,先给自己弄个落脚的地方再说,这座坞堡其实不是很大,但好歹是个依托,里面的存粮什么的也应该不少,外加郑凡这次赴任也带了不少东西,让自己把东西都丢了轻装而行,郑凡还真是不舍得。

    最重要的是,你轻装简行去哪里?

    往东去找司徒家死磕么?

    他许文祖又没给自己补充兵马,自己现在手头上哪怕是把那些小娘子算上,也还不到两千人,哪里有什么去拼的资本?

    又或者往西回燕国?

    一仗不打连敌人面都没见着就回燕国,那如何能说得过去?

    其实,还有一个选择,那就是要么去北面找李豹的那支驻守在曲贺城的镇北军要么去南边投奔靖南侯所在的历天城。

    但这些家当就得都丢在这里了,不到真正万不得已需要逃命的时候,郑城守是不愿意破财的。

    也因此,这座坞堡的老主人傻眼了,明明他已经赔笑当了半天的孙子,还将坞堡内的存粮酒肉都贡献了出来给燕人享用,但这燕人却说翻脸就翻脸,直接冲入了他的坞堡内,先将自己和家眷控制住,然后驱使着堡寨内的男丁马上开始加筑高墙。

    这是,出事儿了?

    老人年纪大了,早就没了年轻时的雄心意气,在这个时候,他咬了咬牙,主动帮燕人安抚坞堡内的其他人,让他们好好配合燕人。

    老人所求的,不过是不管出了什么事儿,能让自家的坞堡少见点血就行,至于是否是从贼又或者是助纣为虐什么的,他没这个念头,也没有往这上头去寻思。

    毕竟晋地只知三大家族而不知陛下已有太多年头了,如果说燕人的军制和蛮人很相似的话,那么晋人就是在政治制度上和蛮人很是靠拢。

    换句话来说,晋国在很久以前就是一个打着“晋”这个旗号的联盟,晋地百姓可真没什么忠君爱国的思维,也没什么大义的归属感,无非是城头变幻大王旗,哪家来了就听哪家的话。

    也因此,在赫连家和闻人家的主力被一举葬送后,半个晋国近乎是闻风而降。

    这一点,乾国人虽说战斗力不咋的,但软实力方面,却是高得多得多。

    郑凡披上了甲胄,配着刀站在城垛子上眺望远方,忽然出现的变故打乱了先前的所有部署和蓝图,不过这些都是次要的了,眼下,郑凡最不想看到的就是自己的视野之中会出现兵马的身影。

    就剩这点家底子了,还等着攒火苗呢,可千万不能都交代在这里,否则真是辛辛苦苦几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

    “主上切莫忧虑,司徒家就算出兵,晋地这么大,也不可能就直奔咱们这儿过来。”梁程安慰道。

    郑凡环顾四周,发现瞎子不在这里,再看着梁程,郑凡苦笑道:

    “阿程,你知道如果瞎子在这里的话,他会说什么么?”

    “说什么?”

    “他会让你闭嘴。”

    “…………”梁程。

    私底下,瞎子曾和郑凡说过,其他人说话应验了,可能是巧合,但梁程的巧合,也太多了。

    归根究底,可能还是因为这货本身就是大僵尸,这种大邪物可比什么在你家门口号丧的乌鸦要晦气无数倍,什么太岁,什么不吉利,在梁程面前,都上不得台面。

    这时,哨骑策马回来,没入堡,直接在墙壁下面对上头的郑凡和梁程禀报道:

    “军门,前方有一支兵马正在靠近!”

    郑凡看向了梁程,

    梁程装作不知道郑凡正在看着自己,

    问道:

    “对方人数多少?”

    “数百骑。”

    郑凡闻言,长舒一口气。

    数百骑,那还不算多。

    然而,很快,又策马而归一名哨骑,这名哨骑后背上还插着一根箭矢,不过应该是卡在甲胄里了,伤势并不是很重,

    “军门,东边二十里方向出现了一支规模巨大的骑兵!”

    很显然,先后两名哨骑探测到的东西不同,而后者,应该是外放出去得更远才是。

    最起码,都是见过阵仗的士卒,哨骑又是军中最精锐的一批骑兵才有资格担任,也不可能出纰漏到将数百骑看错成“规模巨大”。

    “人数有多少?”

    “近万!”

    近万?

    近万是个很模糊的词汇,要知道,一个地方聚集的人一旦过万,那就是呜呜泱泱,靠哨骑的探测,哪怕再有经验的哨骑,也很难给出准确的数字,外加别人又怎么可能没外放出哨骑?

    而骑兵就更难推算了,骑兵行进时的粉尘,又是人又是马的,想探测出对方的具体数目,近乎是件不可能的事儿。

    不过,近万这个大概数目,已经很惊人了,而且基本都是骑兵。

    郑凡再怎么自我感觉良好,也不会做出率麾下兵马主动和对方硬碰硬的举动。

    所以,在此时,郑凡又看向了梁程,反正乌鸦事件已经触发了,所以这会儿还是听听专业人士怎么说吧。

    “主上,这座坞堡比不得翠柳堡,但已经算是方圆唯一可依靠之地了,若是此时离开,除非抛去所携一切辎重快速撤离,否则很大可能会被后方司徒家的兵马给追上。”

    到时候,在旷野上,人数劣势就太过清晰了。

    郑凡听出了梁程的意思,道:

    “所以说,还是守在这里?”

    “守吧,这是最稳妥的法子,北面的李豹和南面的靖南侯不可能不出兵的,我们是有援兵的主上。”

    郑凡点点头,道:“那就守城吧,带来的财货,能发的都发了,这座坞堡的人,也给他们发了,再许诺他们这次好生帮忙做事,日后叙功时,少不得替他们请功。”

    “原来主上早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嗯?”

    “先前属下在下面时就看见瞎子和四娘他们在分发财货了,主上高瞻远瞩,属下佩服。”

    “这样拍马屁,会不会太尴尬一点?”郑凡问道。

    我什么水平,你特么心里不清楚么?

    郑凡自认为,打从这世界苏醒,他的优势有两个,一个是日益进步的演技,另一个就是好运。

    其他方面,完全是被这些魔王们全方位吊打。

    梁程闻言,道:

    “属下下次注意,争取改进。”

    “嗯,对,这拍马屁,最好润物细无声一点儿,响屁不臭,无声的屁,才能熏到人。”

    “…………”梁程。

    梁程有些愣神,讲真,让他一个大僵尸放下身段和郑凡聊什么屁响不响臭不臭的问题,他真的有些拉不下这个脸。

    倒不是矜持,而是不符合自己的人生观。

    郑凡也就没再难为梁程,目光看向前方,却看见那边已经有近两百骑兵正在快速向这边疾驰而来。

    “是先锋军么?”郑凡问道。

    梁程马上进入了角色,摇头道:“对方马蹄步调凌乱,显然是在竭尽马力奔逃,这不是先锋军,更像是逃跑的溃兵,不过还保持着不错的编制。”

    郑凡又认真观察了一下,点点头,战马到底不是烧油的摩托汽车,它是活物,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骑士是不可能这般竭尽马力的。

    先锋军优势在握,必然会预备着接下来可能会出现的厮杀,所以会刻意地节约马力。

    许是看见了坞堡上打着的大燕黑龙旗,那支骑兵直接来到了坞堡下面。

    领头的一人肤色很黑,穿着一件紫色的锦袍,直接喊道:

    “朕乃晋国皇帝,速速开门,让朕进去!”

    这人喊得十分着急,因为在身后,大量骑兵已经快追来了,确切地说,这支司徒家的兵马,就是瞅着他这位晋皇来的!

    城墙上,郑凡和梁程对视一眼。

    虽说场合不合适,

    但郑凡还是忍不住:

    “嘿嘿。”

第十章 抬棺而战

    昨天的你我高攀不起,今天的你我嘿嘿嘿。

    命运,就是这般的神奇。

    郑凡清楚,晋皇有自己的难,但再难,这么多日子共同行军的路上,想来见见自己,终归是有办法的。

    但人家就是瞧不上自己,觉得没必要在自己这个小军头身上浪费燕皇对自己的大度。

    要是在这里的是李富胜或者李豹,这晋皇肯定能和这俩大老粗把酒言欢,什么猜忌,什么忌惮,都去见鬼吧,甚至亲自和这俩北方来的粗鄙汉子玩儿酒令聊女人也能完美融入其中。

    身为皇帝,这点魄力都没有的话,怎么可能做开门揖盗的事儿?

    得,

    人家瞧不上你就瞧不上你吧,郑凡心里一直很有逼数,除了心里觉得有些对不住小六子之外,也能看得开。

    但现在倒好,

    晋国皇帝被司徒家的大军给追着像是撵兔子一样跑了过来,还跑到了自己跟前,请求自己开城门庇护他。

    风水轮流转啊,你特娘的也有今天?

    你的马车呢?

    你的侍女呢?

    你的黄金痰盂呢?

    你的皇帝架子呢?

    讲真,这会儿的郑城守是真有一种前任嫌自己穷离开自己到头来经过社会毒打后又跑过来求自己复合的快感。

    但快感归快感,得意归得意,在这个当口,意气用事没有什么必要,眼下随着司徒家的登基起兵,刚刚平复下来的晋国局面一下子变得极为混乱起来。

    对于郑凡来说,迅速地平定这场混乱才是对自己而言利益最大的事,否则自己的盛乐城城守还怎么当?

    总不能从翠柳堡又跑到这座不知名的坞堡里来继续当守备吧?

    要真这样,南望城的许胖胖要是知道了,得晚饭再加八个鸡腿以作庆贺,又是标准地比离开了我却日子过得越惨我越开心的套路。

    “开城门,迎接咱们的晋国皇帝陛下。”郑凡下达了命令。

    城门被打开了,晋皇的这支兵马开入了进来。

    郑凡对梁程道:“先前为了和晋皇好好地聊天,瞎子和四娘他们可没少收集关于这位晋皇的事儿。”

    这就跟骗子行骗一样,你得提前去踩点,了解你目标的喜好。

    当然了,按瞎子的说法是,这算是方外之术的一种,算卦师傅常用的,先套话,你要是走长途的,就跟你说近期别经常上路,你要是种地的就跟你说天象,你要是走体制的,就跟你说贵人和小人。

    提前套话,再自己重新挖坑,算卦师傅没这点儿本事可混不了饭吃。

    “属下知道。”梁程点点头。

    “最后分析来分析去,你知道瞎子给这位晋皇分析出怎样的一个人设么?”

    “还请主上示下。”

    “倒也有趣,敢自己开南门引燕军入关,能放下身段见着两位侯爷主动下跪,倒也算是狠辣果敢的主儿。

    但他做事儿,有点用力过猛的意思,看似一直在跪,也一直在卖国,如今当了个儿皇帝。

    却实实在在的是个心高气傲的主儿,说白了,也是挺刚愎的一个人。

    燕皇是高屋建瓴,格局高大,乾皇我也见过,可能确实不会打仗所以被耍了一道,但做人做事的学问当真是玩儿得炉火纯青。

    这燕皇乾皇比起来,这位晋皇就显得年轻多了,外人都认为他是怯懦之人,反而让他更坚信自己是卧薪尝胆有图谋有远见的智者。

    待会儿我就故意拿先前冷落的事儿去刺他,撩拨他火气,信不信等稍后他知道我是谁后,反而会觉得我耿直值得结交?

    甚至会觉得我是个二百五,可以扶持日后再来摘果子。”

    “这……”

    “这是剧本,先和你说说,我也好理一理思路,老实说,现在我才发现,上辈子画漫画可能是个错误,应该去考上戏的。”

    没多久,甚至没等郑凡主动去请见,晋皇本人就直接来到了城楼上。

    近距离瞧着晋皇,郑凡第一反应是————真黑啊。

    印象中一些电视剧的包拯,哪怕化了妆,也没晋皇黑啊。

    “将军,司徒家兵马距离这里不远,还请将军速速封闭城门!”

    晋皇的语气里,加了一些客气词。

    郑凡却摇摇头,道:“不急。”

    堵住城门这事儿,堵住的可不光光是敌人,也堵住了自己突围的可能,不到万不得已时,郑凡不想下这种决定。

    因为人可以借着绳索或者吊篮下城墙,但战马你怎么运出去?

    战马运不出去,你还想突围?

    归根究底,郑凡心里还做着实在不行,大不了脱了这身官袍带着魔王们继续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

    为大燕殉国或者殉城,郑凡还没这份觉悟。

    “将军?”虞慈铭显然还准备再劝说。

    郑凡却有些不耐烦道:“陛下,该如何打仗,本将知道。”

    虞慈铭愣了一下,自打自己打开南门关引燕人军队入晋以来,从南北二侯加上燕皇,都对自己很是客气,这还是他第一次遭遇到来自燕人的轻视。

    “还请陛下将您的部下交出来,交由本将指挥。”

    “这是必然。”虞慈铭在此时丝毫不含糊。

    “嗯,那陛下下去歇息吧。”

    哪儿凉快就哪儿待着去吧。

    “将军,朕也是知兵事的,朕也能拿得起刀。”

    意思是,他能帮助守城的。

    郑凡摆摆手,道:

    “陛下龙体贵重,可千万不能有闪失,还请陛下为大局计,下去歇息吧。”

    这倒不是郑凡故意在给晋皇难堪,而是因为要么不接纳晋皇入坞堡,估摸着司徒家的兵马,他们的目标也就是晋皇,让晋皇带着那支兵马继续奔跑自己这边自然就安全了。

    但既然接纳了,稍后要真是开战了,箭矢不长眼,要是晋皇被一箭爆头了,郑凡难不成还得举着晋皇的脑壳对着对面喊:

    “晋皇挂了,我们不要打了!”

    这何苦来哉?

    “将军对朕似乎有成见。”

    郑凡则笑着反问道:

    “要供着?”

    轻蔑之意,溢于言表。

    “你………”

    “陛下,安生下去歇息,别耽搁末将做事儿。”

    “那我,就先下去了,这里有劳将军了。”

    晋皇倒也沉得住气,不过转身刚走两步才记起来回头问道:

    “疏忽了,还未询问将军是?”

    “郑凡。”

    郑凡是没脸加前缀了,盛乐城城守,盛乐城都沦陷了,加这个前缀打自己的脸?

    “呵呵呵呵。”

    晋皇笑了起来,很是直白道:

    “郑将军也是真性情。”

    显然,晋皇是知道这位郑凡郑将军是谁的,毕竟见不见是一回事儿,跟着自己的队伍走了半个月,要是连人家名字叫什么都不晓得那真是太愚钝了。

    如此来看,郑凡对自己的态度这般生硬,也确实是理所应当了。

    这个郑将军,还真是个直脾气,傻乎乎的一个人。

    晋皇大礼下拜,

    诚声道:

    “前些日子,慈铭也有苦衷,怠慢了将军,如今将军不计前嫌,庇护慈铭,慈铭感激不尽!”

    郑凡马上眼眶一红,

    先前的不满和生硬全都不见了,

    主动走到虞慈铭面前抓住虞慈铭的手,

    呛声道:

    “陛下不必如此,不必如此,是末将未能领会陛下苦衷,是末将小心眼儿了。”

    晋皇和郑凡双手互相抓着,两个人慢慢直起身子,晋皇道:

    “将军,等大燕天军击退了司徒叛逆,慈铭定然摆下酒席,和将军把酒言欢!”

    “我请,我来请,还请陛下赏脸。”

    “客气了客气了。”

    “应该的应该的。”

    “那朕就先下去了,但凡将军有所需,朕又有的,直接差人来知会一声。”

    “陛下圣明。”

    二人又是一番“依依不舍”,虞慈铭转身下去了,毕竟这会儿也不是聊天说话的时候。

    下去时,眼角内有一缕精光闪过,心道:

    如此看来,此人虽说有些跋扈,但也算是率真,格局虽小,功利心却极强,日后不是不可以操控。

    看着晋皇下去了,

    郑凡则对站在自己身边的梁程道:

    “你信不信,他下去时心里肯定觉得,我是个沙雕。”

    “主上,这种玩心眼儿的活儿,属下玩不来的。”

    “你哪里是玩不来,只不过是大部分时候你懒得玩罢了。

    对了,昨儿个晚上睡觉时我忽然想到了一点,咱们这些人之间的关系,就跟美国那边大选一样。

    我呢,就负责在台前表演,你们就是我的智囊。”

    “主上自谦了,其实,一开始属下真是这般想着的,但这些日子以来,又经历了这么多的事儿,主上的成长是有目共睹的。

    这不是拍马屁,真的。”

    “瞧着,还说自己不会拍马屁,后面那一句此时有声胜无声,不错。”

    梁程露出微笑。

    郑凡则双手撑在城垛子上,看向远方。

    远方的视线里,已经出现了一片黑压压的乌云,司徒家的大军,来了。

    坞堡内的燕军和民夫全都被动员上了城墙,同时一些守城器械也被推运了上来,但数量并不够,所以坞堡内已经在拆房子用了。

    这时,坞堡内,薛三和阿铭带着几个人,将一口棺材运了过来。

    郑凡心领神会,拔出自己的刀,举起,

    对着四周的守军高呼道:

    “本将已经替自己预留好了棺材,堡在人在,堡亡人亡!

    本将军,与你们同在,一起死战!”

    四周,无论是原本翠柳堡带出来的手下还是这座坞堡内刚刚分发到财货赏赐的民夫青壮在此时都被注入了鸡血,一同举着兵刃高呼:

    “死战,死战!”

    郑凡则撇撇嘴,小声道:

    “觉得自己真脏。”

    梁程也点点头。

    紧接着,郑凡又对着下面喊道:

    “将本将军的棺材抬上来,本将军就站在棺材边守城!”

第十一章 交易

    棺材被运送上了城楼,放在了正东这一面城墙的中间,郑凡就直接坐在了棺材板上,马刀横亘在身侧。

    这一幕,在外人看来可以说是无比悲壮了,冷兵器战争中,主将能否起到身先士卒的作用,往往对下属有着极大的带动性。

    李富胜的那一镇兵马可以说是镇北军六大镇中最擅长啃硬骨头的一镇,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每逢冲阵厮杀,李富胜总喜欢冲在第一个,麾下儿郎们自然也就嗷嗷叫地跟着一起死战不退。

    眼下郑凡倒不是临时抱佛脚学李富胜,而是因为棺材内躺着的沙拓阙石可以说是现在自己的最大倚靠。

    要真是战局最后走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沙拓阙石自然不可能再藏着掖着了,自己到时候再喊出他带自己跑路。

    生前沙拓阙石可以在面对上千镇北军铁骑时数次穿凿,如今死了变成了僵尸,实力上应该是有所下降,但逮着对方一个薄弱环节带自己一个人冲出去,概率应该是不小的。

    至于其他魔王,在他们看来,郑凡能活下去,他们自己再想办法遛就行了,实在不行挂了也就挂了,不管怎样,总比郑凡这个主上一旦挂掉大家集体暴毙来得要好得多。

    司徒家的兵马已然兵临城下,这支兵马看样子倒也算是雄壮,确实是有强军风采。

    据说当年刺面相公还在时曾说过,兵马就和刀一样,一直搁在那里不用,再好的宝刀也会生锈。

    就算是坚持时不时地擦拭,毕竟刀锋未曾染杀气,再精心地呵护,也无非是表面光亮的样子货罢了。

    也因此,乾国西军自刺面相公开始,就将防区扩充到了西南囊括了北疆,就是拿来磨刀用的。

    试想一下,这次燕军南下,若是没有西军充当中流砥柱的作用,说不得乾国局面早已经崩坏,所谓的借道伐晋,也就没必要了。

    按照这个理念,晋国三家,赫连家和闻人家位于晋国西部,闻人家北面是赫连家,南面是诸多小国,也因此,闻人家的地利优势最为安逸,坐拥四大国中枢位置,商贸发达,战事贫乏,三大家族之中,可以说闻人家最为富有。

    赫连家虽说北面接着天断山脉,但因为那一段的山脉和燕国也接壤的缘故,很早开始,里头的野人聚落就不多了,除了提防燕国以外,赫连家平日里也没有多少动用刀兵的机会,就算是对燕国,若非这次觉得逮着一个大好机会,也是不敢轻易招惹的。

    反倒是司徒家,北面天断山脉野人聚落众多不说,更东北的广袤无垠的冰霜雪原之中,聚居着更多的野人部落。

    若是将晋国的野人威胁分为十份,那司徒家可以说一家就承担了七八份的样子。

    更别提司徒家南面和楚国接壤,双方这些年来你来我往,抽空就要来那么一下子。

    兵马一直处于调动和备战的状态之下,所面对的对手也不是农民造反,这样子的兵马,想不彪悍都难。

    这大概也是燕皇在结束第一阶段战事后想要和老司徒家主言和的原因之一吧。

    而此时,司徒家兵马之中出现一支持旌骑兵,直接开赴城下。

    郑凡抬起手,示意不要放箭。

    这个活计郑凡熟悉,当初在上京城下自己也做过,不过和当初的自己比起来,人家这支队伍明显就正规多了。

    还有一个身穿着红色官袍的文官压阵,手里拿着一卷黄轴,想来应该是所谓的圣旨。

    “大成皇帝有旨,此次起兵,非愿与燕国动刀兵,只为将晋伪帝擒拿以治其祸乱三晋之罪。”

    似乎是也考虑到丘八们的文化素养不高,所以这位成国的文官也没文绉绉地念诏书,而是用自己的话喊了出来。

    郑凡笑了笑,他司徒家认为虞慈铭是伪帝,但在燕国,燕皇可是承认晋皇身份的,自己怎么可能交出去?

    虽说站在晋人角度上而言,虞慈铭确实是开门揖盗的卖国皇帝,但小屁孩才会去区分什么坏人好人,成年只会去在乎屁股坐的位置。

    “主上,拖延点时间吧。”梁程开口道。

    “除非对面主将是傻子,否则不会信的。”郑凡说道。

    “万一真是个傻子呢?”

    “行。”

    郑凡将身子探出城垛子喊道:

    “我方需请示我大燕皇帝陛下!”

    多余的,也没必要多说,多说多错。

    这名文官倒也不是善茬,道:

    “那我等就静候佳音!”

    说罢,扯过缰绳开始返程。

    司徒家那边到底有没有相信这个缓兵之计,估计是没相信的,因为那支人马马上就开始了扎营,同时开始砍伐附近的树木准备制作工程器具。

    若是普通的小堡寨,里面驻军不多的时候,其实一部弓箭手压制,再来一部先锋军攀附登城也就能拿下来了。

    但这座坞堡本身就不算小,且因为前些日子的战事燕人入晋,为谋求自保,老坞主还曾专门加固加高过,如今坞堡内郑凡的兵马加上虞慈铭带回来的两三百亲兵,不算坞堡青壮都有两千战兵,司徒家再来势汹汹,除非想直接让自家人马在城下用尸体堆平城墙高度,否则不可能傻乎乎地直接就下令攻城。

    “当初在乾国时,面对这种城墙,也是脑壳疼得厉害,现在城墙在我们这边,对方都是骑兵,倒也蛮爽的。”

    郑凡笑着和梁程打趣道。

    “主上说的是,以后我们部队里,步卒也是要常备的,而且规模不能少,拔城时用的上。”

    “嗯。”

    这时,瞎子默默地从下面上到城楼,来到了郑凡这边。

    “瞎子,我说你一直在下面忙活什么呢?”郑凡问道。

    大事来临,魔王们各有各的分工,马上进入角色,瞎子先前是在下面安抚人心,但这么着也该早就结束了,偏偏现在都入夜了才上来。

    讲真,虽说郑凡也清楚魔王里最会打仗的是梁程,但有事儿时身边没这个老银币在侧,还真少了些安全感。

    “主上,属下先前去晋皇的亲兵那里转了几圈,套了一些话。”

    “哦?怎么了?”郑凡好奇地问道。

    “属下感觉,有一点点问题。”

    “问题?”

    “是,晋皇和我们分开后,他今晚的一站,应该是信宿城,然后下一站才是回归自己的京畿之地的封国。”

    “然后呢?”郑凡忽然感觉到了事情的有些不妙。

    “信宿城是有我燕国城守的,而且还是靖南侯麾下的一名总兵官在那里镇守,但属下询问了那些亲兵时才得知,当他们快要抵达信宿城时,司徒家的军队,是从信宿城外忽然杀出的,没能让他们的队伍进得了信宿城。”

    “这感情好,说明咱们这边的事儿,就算咱们自己的信使没冲出去,但信宿城那边肯定也会给燕军发信的。”

    “不是,主上,属下的意思是,信宿城既然还在燕军手中,那咱们眼前这一支司徒家的军队是如何做到悄无声息间靠近信宿城附近而不被发现的?

    上万骑兵,要是纵横于荒野山谷之间,倒是能够隐藏得住,就算是当初靖南侯镇北侯两位侯爷入晋,看似是一招妙棋,但若是没有晋皇自开南门关引燕军进入,真要打起来,那边赫连家闻人家肯定会收到消息做出应对,也不可能真的出现一战覆其两大家族精锐之战果。”

    说到这里,瞎子面向梁程,问道:

    “阿程,你说,这奇不奇怪?”

    “晋地新附,人心未收,这才有司徒家起兵之时,三晋豪强呼应之举,直接形成了规模。

    但信宿城既然没有陷落,想将上万骑兵埋伏在信宿城附近,近乎不可能做到。靖南侯麾下的靖南军,以军纪严明著称,这样子的一支军队,不可能麻痹大意到犯下这种疏忽。”

    郑凡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问道:

    “所以,你们的意思是,这晋皇本就是燕皇要送给司徒家的?燕皇和司徒家的那位新登基的少主皇帝,其实已经达成了py交易?”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自己现在是在干嘛?

    “主上,这其实还有一种可能。”梁程开口道。

    “你说。”

    “信宿城数十年来一直常驻一支兵马,就是闻人家拿来监控京畿之地的,眼下该城被我燕军掌握。

    换个思路来推的话,如果不是燕皇和司徒家达成了交易准备将晋皇像筹码一样送出,信宿城的燕军也没有故意放水。

    那么就只能是这支司徒家的兵马一直藏在信宿城的附近,一个燕军哨骑不方便进入和探测的地方。”

    郑凡马上回应道:“藏在京畿之地?”

    “也就只有那里,可以藏兵且不被信宿城的燕军发现,而等到晋皇队伍要进入信宿城时,提前约定好时间,京畿之地的骑兵提前冲出,这样一来,就算信宿城的燕军发现了他们,一时间也根本就没有应对的方法。”

    郑凡“呵呵”了一声,

    道:

    “所以,这是晋皇自导自演抓自己玩儿?”

    ——————

    这阵子状态一直有些萎靡,今天就一更了,从明天开始,龙尽量恢复以前的状态写大章出来,让大家也能看得更过瘾一些。

第十二章 玩儿脱了

    “这不成,不管是燕皇丢他出去和司徒家做交易的还是他自个儿在鼓捣什么把戏,咱都没有拿自己人的命替他们填坑的义务。”

    郑凡摸出两根烟,递给瞎子一根,然后两个人原本是靠着墙垛子坐的,现在全都面朝墙垛子蹲了下来。

    现在已经入夜了,在现代,大晚上的在战场上抽烟那是给人当信号灯,在古代其实也好不了多少,古代是没有狙击枪这类的东西,但还真不缺神射手,尤其是将气血灌输进箭矢之后再射出,射成和杀伤力都会变得很恐怖。

    郑凡以前没事儿做就老拿阿铭练箭,对此自然是深有体会。

    俩银币对自己的命,向来都是宝贝得紧,肯定不会去乱开玩笑,毕竟晚上在阵线附近布置暗哨或者射手本就是一种约定俗成的默契。

    所以,烟头朝下,俩人就这么撅着屁股,点着烟。

    “主上打算怎么办?”

    “既然信宿城那边肯定是有问题的,那结果不是a就是b了,还盘算谋划什么,待会儿抽完这根烟,我就直接下去找那皇帝开门见山地问。”

    “主上,若是燕皇故意把他丢出去的,那就是想要让自己不沾任何的因果和怀疑,想以最合理地方式给他送出去;

    咱这儿既然已经接纳了,再丢出去,岂不是故意给燕皇脸上抹黑?

    这可能比坏了燕皇的算计更让燕皇愤怒和难堪。”

    “瞎子,你是没见过姬润豪。”

    “嗯。”

    “这么说吧,这个皇帝,搁在我们那个时空的古代,真的就是另一个秦皇汉武,而且人家心高气傲得很,虽说玩政治的都脏,但人家应该不屑用这种手段,先招呼好晋皇,再让其于返程途中被卖掉。”

    “主上如果从这个角度来分析的话,属下是信服的。”

    “呵呵,当然了,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咱们横竖都坏事儿了,这大燕再待下去也没意思了不是?”

    “是这个理。”

    “要是这一出都是晋皇自己弄出来的………”

    郑凡吐出一口烟圈,皱眉道:

    “问题是就算说政治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和朋友,但他这时候和司徒家勾连在一起做什么,人司徒雷都已经登基建国了。”

    “主上,属下觉得,如果是按照这个思路来看的话,若是这件事是由晋皇催动的,那么应该是其中某个环节出现了令晋皇本人都始料未及的变故。”

    说着,瞎子伸手指了指前方,继续道:

    “晚上的时候,外面又来了数千骑,外头司徒家大军的规模,已经超过一万五快接近两万了,这不是晋皇能搞出来的阵仗。”

    “听说赫连家和闻人家覆灭后,不少晋军军头子转投到了他虞慈铭的麾下?”郑凡分析道。

    对这一行为,燕国是默许的,打个不是很恰当的比方,晋皇现在就如同当初的汪填海。

    听到这话,梁程开口道:“主上,外头的兵马士气很旺盛,不似刚刚收整过来的溃卒。”

    “算了算了,不分析了,分析得脑壳疼,既然笃定这其中有问题,我待会儿就直接下去问,玩个直接的,不跟他搞什么弯弯绕绕了。”

    说罢,郑凡将烟头掐灭,对梁程道:“你在城上看着,小心晋人晚上夜袭。”

    “好的,主上。”

    当局面一团乱麻时,最好的方式其实是甭管三七二十一,直接从当中给它切开。

    至少,郑凡是这般认为的,其他事儿为了日子过得去,装装糊涂也不是可以。

    但眼下涉及到自己以及自己身边一大帮人的生死存亡,再稀里糊涂地,就没意思了。

    原本护卫在晋皇身边一起进坞堡的一干人马都被调派上了城墙,所以,当郑凡领着近百甲士过来时,晋皇身边其实也就只有两个护卫加两个侍女。

    是的,老坞主没改变他的习性,继续送孙女。

    而且郑凡还发现了,这规格比自己还高,自己那边先前只说送一个孙女暖床,这边直接送俩。

    当然了,这也能理解,虽说虞氏皇族这一甲子以来早就不值钱了,晋人不知晋皇也很久很久了,但人家到底是正牌的皇帝。

    对于老坞主这种小豪强而言,能巴结上晋皇,哪怕不冲着他的权势,嗯,晋皇也不剩多少权势,但哪怕让自己多俩皇子外孙,也是划算至极的买卖。

    没有等通报,郑凡直接走了进去,两个护卫本想阻拦,却被郑凡身边的甲士强行卡住了身位,大有一言不合就直接动手的架势,这使得俩护卫也不敢造次。

    等郑凡进来时,看见晋皇正在小口小口地喝着粥,尽管在此时,他依旧保持着属于自己的优雅。

    但这份优雅,却给郑凡一种“他很装”的感觉。

    整个东方四大国,见过三家皇帝的人,真的可以说是凤毛麟角了,郑凡都见过,而且还说过话。

    相较而言,燕皇是霸气天成,乾皇是洒脱写意,都是一种“修炼”到极致的自然表现。

    他们可能在一定程度上很相似,那就是都挺随和,根本原因在于他们很自信,不用故意端着架子摆出威严的姿态来宣告自己的身份。

    换句话来说,谁愿意天天装着过日子?不累么?

    但晋皇不同,他很装,因为自打他继位起,就没真正意义上享受过九五之尊的感觉。

    越是心虚的人,才越是渴望用这种外在表现的方式来将自己给“端着”。

    见郑凡进来,晋皇有些疑惑地放下粥碗,道:

    “郑将军用过晚食了么?”

    到这会儿了,还在想着礼贤下士。

    郑凡不感冒这个,若是先前什么都不知道时,倒是愿意配合晋皇玩儿一出类似刘备摔阿斗的戏码。

    但现在,没那个兴趣。

    “都出去。”

    郑凡很生硬地说道。

    虞慈铭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挥了挥手,温和道:

    “都出去吧。”

    很快,屋子里就剩下郑凡和晋皇两个人。

    “郑将军是有什么军机要情和朕说么?”

    郑凡在晋皇面前盘膝坐了下来,在这一刻,郑凡确实感受到了一种权力层面的区别对待。

    燕皇、乾皇甚至是南北二侯,在自己面前时,也不是怎么端着架子,时不时地笑骂调侃,显得很是接地气。

    但越是这般,反而让郑凡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而眼下面对晋皇时,郑凡是真的觉得自己很放肆,还不是欺负你这皇帝有名无实?

    归根究底,自己也是在戴着有色眼镜在看人。

    “有件事,本将军想要和陛下说说清楚。”

    “郑将军请讲。”

    “陛下的队伍是在信宿城郊外被外头的司徒家乱军给追上的?”

    “是。”

    “陛下应该清楚,信宿城里驻扎的,是我大燕靖南军中的一部,靖南军乃我大燕精锐,军纪严明,极少出现纰漏和懈怠。”

    “朕知道。”

    “我就直言了吧,陛下,我现在怀疑,您是被我家陛下送出去给司徒家的礼物。”

    晋皇听到这话,愣了一下,似乎有些无法接受这种程度的开门见山,不过到底是皇帝,适应能力还是强的,稍微错愕了一会儿后马上就道:

    “郑将军是如何得知的?”

    “信宿城不可能对外围出现了大军而全无反应的,我只能往这边去猜。”

    “那郑将军意欲何为?将军收留了朕,岂不是坏了你家皇帝陛下的谋划?”

    郑凡摇摇头,道:

    “事实上,陛下您既然见过我家皇帝陛下,应该清楚我家皇帝陛下是个什么样的人,本将军没收到知会,见到您被追逐,将您收留,就算是坏了我家陛下的谋划,我家陛下也不会因这事儿而责难我。”

    “这可不见得,帝王心,似海深。”

    “可能陛下还是不了解我,我大燕三皇子,就是被我亲自废掉的。”

    郑凡也觉得好玩,三皇子被自己废掉的事儿,都快成自己的标签了,时不时地还能拿出来刷一下存在感。

    “既然郑将军如此诚恳,若真是如此,郑将军打算如何善后?”

    “难了。”郑凡感慨道。

    “是,很难。”

    因为见到的人太多了,想灭口,根本灭不完。

    “不过,我这人有一个优点。”

    “愿闻其详。”

    “我总是喜欢把事情往好的方向去想。”

    “哦,好习惯。”

    “如果这事不是我家陛下安排的呢?”

    “那是谁安排的?总不能是朕吧?”

    郑凡听了这个反问,嘴角带着微笑,盯着虞慈铭。

    虞慈铭也带着微笑,和郑凡对视着。

    少顷,

    虞慈铭点头道:

    “哟,巧了不是,还真是朕。”

    虞慈铭承认了。

    郑凡默默地将佩刀放在了身侧,同时不经意间伸手摸了一下放在胸口的魔丸,

    道:

    “陛下所欲何为?”

    这个晋皇,还真是个会折腾的主儿。

    自己造自己国家的反在前,

    再自己追杀自己在后,

    搁在影视剧里这种情节简直就是无脑抢戏。

    “既然郑将军已经如此诚恳开诚布公了,朕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城外的大军,是受朕的旨意提前埋伏在了京畿之地。

    信宿城的燕军,也不敢进入京畿之地去探查什么。”

    事儿,解释通了。

    郑凡对这件事,真的很感兴趣。

    其实,如果自己只是一个普通赴任城守的话,还真可能会被当做提线木偶一样,被玩儿得团团转,还以为天下掉下个晋皇妹妹让自己得了便宜。

    得亏自己麾下的魔王们各个都是人精,及时发现了不对劲。

    晋皇叹了口气,

    手指放在桌案上轻轻敲了敲,

    道:

    “无他,求活耳。”

    “谁要杀您?”郑凡问道。

    “郑将军,其实这世上有些人,不是为命而活。剑客为剑而活,文人为诗歌文章而活,身为帝王,若是彻底沦为了摆设,那这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郑将军,这个道理,您能明白么?”

    “吃是为了活着,而活着不是为了吃。”

    听到这话,晋皇眼睛顿时一亮,顿觉有一种找到知己的感觉,心里不禁有些后悔,后悔自己早一点能和对方相交的话,这一路上,也不会那般寂寞。

    不过,晋皇心里还有一层疑虑,那就是先前在城墙上的表现和眼前的表现,这个燕人将领,完全给他两种人的即视感。

    其实,这会儿无论是郑凡还是晋皇,在看对方时,都有一种云里雾里的感觉。

    初始印象都是沙雕,但慢慢地却发现,不仅仅是沙雕那般简单。

    “事已至此,还请陛下明言,毕竟战阵上刀枪无眼,我也得对自己的手下负责。”

    你玩阴谋诡计玩什么政治套路,你尽可去玩儿,你去祸害你晋国的百姓我反正无所谓,但你想让老子的兵给你去陪葬,那对不起,老子不玩儿了。

    “郑将军应该清楚,朕自开南门关,所求的是什么,无非也就是一个‘活’字,朕本想着,在燕人的扶持下,虽然脸上和史书上不会光彩,但大概有尊严地活下去,问题也不大。

    只要你们燕人还想在晋国保持统治稳固,就必须把朕这个牌坊给供起来,只要你家陛下还有着一扫东方的雄心,就必须得善待朕。”

    “确实如此。”

    “但司徒家登基了,建国了。”

    “所以呢?”

    “三晋之地,朕之作用,无非有三,一则给他国君主看看,投降了燕国,也能保证衣食无忧锦衣玉食;

    二则是安抚三晋之地的人心;

    三,则是震慑压制司徒家,朕这个正牌晋皇在这里,司徒家身为家臣,在正统名义上,就一直得被压制着。

    你燕人这番征伐,还动用了镇北军出征,如今正是修生养息的时候,并不想和三晋之中势力最大根基最深的司徒家在此时开战。

    然而,老司徒家主忽然故去,司徒雷登基建国,看似是一招激进的落子,却已然将朕的存在必要给抹去了大半。”

    郑凡微微皱眉。

    “你们燕人曾对司徒家许诺过,若是司徒家肯降,归顺燕国,可以保留封国,燕国可以承认其国主地位。

    老司徒家主直接拒绝了,他说自己是晋人,不做燕人的走狗。

    然后,

    他死了。”

    “交易,是和司徒雷达成的?”

    晋皇点点头,道:“确实如此,你们燕人想要的,是一个平稳的三晋之地,让司徒家登基建国,彻底分割三晋之地,很符合你们燕人的所想。

    但这般之后,朕又将如何自处?

    朕原以为你燕国虎狼之心很大,定要一吞三晋才罢休,如今却浅尝辄止了。”

    本来,你是晋国皇帝,不管再怎么如何,都代表着法理上的晋国正统,虽然京畿之地不大,也就一郡之地,但最起码依旧能保持着一定的影响力。

    现在司徒家登基,明摆着不认你这个皇帝了,要是燕国还想顺势再打一仗一鼓作气地灭掉司徒家一统晋国,完全可以继续打着他的招牌进行讨逆。

    但问题是,燕国这次大战,数十万骑兵的动用,已经掏空了家底子,正准备休养生息一段时间,没看见镇北侯都已经带着一部镇北军赶回北封郡了么?

    这是短时间内不想再打了,想着先消化这一阶段的胜利果实,也因此,燕国朝廷甚至和司徒家达成了协议,你建国吧,咱们就一起把晋地给分了算了。

    这种默认的格局下,晋皇的存在就极为尴尬了。

    “陛下这般做,是为了挑起我燕国和司徒家的大战?”

    晋皇点点头,感慨道:“只是为自保而已。”

    承平的晋国,对于这位皇帝而言,是个极其不利的局面,只有晋国继续在打仗,继续在动荡,他才有继续存在的需要。

    甚至,还有浑水摸鱼的机会。

    郑凡忽然觉得眼前这位晋皇和李富胜很相似,脑子似乎都有病。

    为了自己的执念,可以做出任何偏激的事情。

    又或者是这个皇帝从自开南门关开始,就迷恋上了这种豪赌。

    “也就是说,外面的兵马,是陛下您的兵马?”

    “赫连家和闻人家被灭之后,朕倒是接收了不少三晋骑士,充实了一番禁军。”

    这算是承认了。

    郑凡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道:

    “陛下,我还是不清楚您这么做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挑起战火?制造紧张局面?这些大而空的目标,在具体事情上反而显得有些不切实际。

    “因为没有目标,所以才想将这潭水搅浑,否则永远都不会有目标。”

    这是晋皇给出的答案,先搅乱了,再看呗。

    “哦,这样子啊。”

    郑凡站起身。

    晋皇则重新端起了粥碗,准备继续喝粥。

    “陛下,您就这般全都告诉我,就不怕我上书给我家陛下?”

    “朕不怕的。”

    “为什么,我可是燕人。”

    “朕还是晋人,还是晋人的皇帝,却不是也为了自己的皇位挑起战端让我三晋百姓遭受荼毒?”

    “不不不,不一样,我比较纯粹。”

    “或许是吧,郑将军,你所求为何,朕心里清楚,乱局之中,你我自可相互扶持。

    外面的兵马暂且不用多虑,围城两日后,他们自会散去。

    你郑将军这份擎天保驾之功,自可领着就是,纯当是朕送给郑将军的见面礼。”

    “不是………”

    郑凡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郑将军还有何事?”

    郑凡重新转过身,看着晋皇,道:

    “陛下刚刚说过,城外的大军,是陛下的人马?”

    “是。”

    “陛下,可否随我去城墙上走一趟。”

    “先前让朕下来歇息,可是将军你啊。”

    “先前是先前,现在是现在,有些事情,我得确认好了后才放心。”

    晋皇微笑着站起身,走到郑凡身侧,道:

    “那朕就陪将军去城楼上看看,安一安郑爱卿的心。”

    “陛下请。”

    郑凡和晋皇一起走了出来,二人周围被人很刻意地拉开了一定距离。

    出来后,更是并排走上了城墙。

    晋皇看着城楼上哪怕是晚上依旧在严阵以待的甲士,有些歉然道:

    “让将军手下的虎贲们忙累了。”

    “这个不打紧,就算战事不开,纯当是演武也是不错的。”

    晋皇双手放在城墙上,眺望东方,道:

    “将军可知对面领军者是何人?”

    “还请陛下言明。”

    “他姓虞,叫虞化成,是朕的亲兵卫大将军。”

    “哦。”

    哦,没听说过。

    “他其实是文武全才,只可惜受朕拖累,一直未能施展拳脚,日后朕自当为你们引见。”

    “好,好。”

    “不过他的亲哥哥,郑将军应该是听说过的,他叫虞化平。”

    “还是没………”

    “江湖人称,晋国剑圣。”

    “咳咳咳………”

    这个确实是听说过。

    “陛下,所以晋国剑圣,是皇家人?”

    “远亲了,远得不能再远了,但到底都是虞姓。”

    “原来如此。”

    就在这时,一道哨箭忽然升空,带来呼啸之音。

    城墙上的梁程马上高呼:

    “敌军夜袭,准备迎敌!”

    一时间,无论是守夜还是在打盹儿的甲士全都被发动了起来,开始奔赴城墙。

    城墙上,晋皇的脸色有些阴郁,看向郑凡,道:

    “郑将军,这是何意?”

    “敌人夜袭准备攻城。”郑凡回答道。

    哨箭是薛三射出的,身为一个刺客,薛三是在坞堡下面隐藏,所以可以提早发现敌军动向做出预警。

    别人可以不信,但对自己麾下的魔王,在这些事上,郑凡是百分百的信任。

    “荒谬!”

    晋皇呵斥道。

    郑凡懒得和晋皇多哔哔,直接一把压着晋皇的肩膀,两个人一起蹲了下来。

    “嗖嗖嗖!!!!”

    一阵箭矢从城下射了上来。

    随之而来的,

    还有密集的喊杀声,

    对面的兵马,

    真的夜袭攻城了!

    晋皇原本还以为是郑凡在糊弄自己,但眼下的声势是不可能作假的,一时间懵在了那儿。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这时,阿铭和四娘已经来到郑凡身边,这是标配,战场上任何时候,主上身边都至少得有两个魔王在保护着。

    阿铭看着那边浑浑噩噩的晋皇,问道:

    “怎么了?”

    郑凡默默地抽出长刀,

    道:

    “他玩儿脱了。”

第十三章 剑圣

    这会儿,已经没功夫去管失魂落魄的晋皇了,晋军的先锋军已然开始强登城墙。

    这毕竟不是大城,只是一座加固后的坞堡,前头的晋军用钩锁先行,后头的直接将刀剑兵刃用牙齿咬住空出双手进行攀附。

    夜袭所用,定然是精锐中的精锐,这些晋军各个悍不畏死,有的钩锁被斩断后摔了下去,但只要还能站起来的,都重新开始继续攀附。

    哪怕是面对上方射下来的箭矢,这些晋军也都浑不在乎,中箭就中箭了,倒下去就倒下去了,但只要还能继续行动的,就又会重新爬起再战。

    下方的晋军弓弩手哪怕地形劣势,却也依旧和城墙上的燕军进行对射,最大程度地给己方攀城袍泽提供掩护。

    “这帮家伙有毒吧,这般悍不畏死之前是怎么被两个侯爷给灭了半国的?”

    郑凡忍不住开骂道。

    战场的氛围,想让人文质彬彬都难,尤其是当郑凡一刀将身前墙垛上的一根钩锁给斩断时,一根箭矢直接射中了自己的胸口。

    好在,儿砸给力,给自己挡下来了。

    但郑凡可真是被吓了一跳,连带着旁边的阿铭和四娘也都跟着吓了一跳。

    郑凡伸手,摸了摸后头的棺材板,心里这才踏实了一些。

    阿铭马上站在了郑凡身前,却被郑凡一把推开,明明嘴唇都在哆嗦,却依旧喊道:

    “让开,让老子杀人!”

    阿铭见状,也就没有再强求,而是和四娘一人一边,护持着自家主上的两翼。

    李富胜说过,郑凡想进阶,还缺一口气,这口气想补,很简单,那就是杀人。

    所以,饶是心里慌得一比,但郑凡依旧咬着牙主动在第一线厮杀。

    坞堡的城墙毕竟不高,很快就有不少晋军身影出现在了城墙上。

    虽说他们之中绝大多数在刚登上来时就被前方等待的燕军用马刀用弓箭又或者是用长矛直接掀翻,但他们所求的,无非是一个遍地撒网罢了。

    只要有一点可以突破开来,占据和撑住,就能将后续的袍泽不断地接应上来。

    且,他们似乎是真的有所准备。

    没多久,在郑凡西侧的一处位置,忽然出现了数十个身上可以发光的晋兵,他们统一穿的是普通晋军士卒的甲胄,丝毫不起眼,但在攀附到一定高度后,直接运转气血呼啸而上,十多个人不惜性命地向前冲杀,后续的人马上跟进,居然真的被他们在城墙上给清扫出了一片区域。

    “啊啊啊啊啊!!!!!!!”

    这时,一声大吼从城墙上传来,身上全副甲胄被包得像是个大铁罐头似的樊力宛若蛮兽一般挥舞着一双大斧直接碾了过去。

    “去帮阿力!”

    “主上,我去!”

    梁程喊了一声,跟着一起冲了过去。

    坞堡的城墙上宽度不大,正常的大城城墙上是能容纳好几辆马车并排行进的,这座坞堡显然不可能有这种标准,但也因此,狭窄的空间,反而给了樊力这种大铁罐头极大的优势。

    不要拼什么招数了,也不要斗什么厮杀经验了,直接撞上去,一斧头下去,就完事儿了!

    且有梁程在樊力身侧进行掩护,梁程本身肉身就很强悍,两个魔王配合得又无比默契,一个在前面冲,一个在身边补刀同时警惕那些企图近樊力身的晋军。

    而这时,

    瞎子直接下令道:

    “放箭!”

    两翼以及城墙下的弓箭手马上张弓搭箭,虽然心里有些不解,但还是将手中的箭矢射出。

    “噗!噗!噗!噗!!!”

    “叮当叮当!!!”

    箭矢射在樊力的大铁罐头上,大部分都被弹飞,少数就算射入了甲胄,但樊力皮糙肉厚的,也不打紧。

    梁程则俯身而行,借助樊力的大躯给自己挡住了大部分箭矢,虽说有两根箭矢从其后侧射来,一根射中了左臂,一根射入了后背,但一来有甲胄防护抵消,二来僵尸体魄本就梆硬,

    也没多少大碍。

    反观晋军那边,因为要攀附城墙且又要注重速度的关系,这帮晋军之中的高手精锐本就没有披重甲,大部分都是穿着较为轻便的皮甲,防御力上自然就弱了不少,面对这种不分敌我的箭矢覆盖,你要么翻身跳下城去否则就只能站在那儿挨射。

    换做其他兵马守城,断然不可能做出这种举措的,很可能敌人没崩自己这边先崩了,就算特意放开了一片城墙专留给敌人也不可能,这等于是自己缴械投降。

    也就只有郑凡这边,坐拥两个体魄强悍的魔王,才敢玩儿出这么一手,两个魔王先堵住敌军,再来一波无差别的互相伤害。

    效果,自然是极好的,等到附近的燕军重新掩杀过去时,先前近乎已经被晋军打开的缺口,再度被补了回去。

    也就在此时,

    哨箭之音再度响起。

    梁程顾不得拔出自己肩膀上的箭矢,对着堡内喊道:

    “左继迁!”

    坞堡内,左继迁马上起身,在其身侧,有两百多名席地而坐在战马旁的骑士。

    “上马!”

    左继迁翻身上马,同时马刀向前一挥,

    “冲!”

    “咔嚓……………”

    坞堡的门在此时被打开了。

    外头的晋军都愣住了,但很快,从门内传来了马蹄的奔腾轰鸣。

    两百骑兵直接冲出了坞堡,手持马刀,对着坞堡下的晋军就是一阵砍杀。

    城墙上,郑凡刚刚一刀砍翻了一个企图攀附上来的晋兵,看着下方已经冲出坞堡的那支骑兵,眉头微皱。

    不过很快,他就想明白了。

    薛三依旧藏在晋军大营和坞堡之间,第一次哨箭,是通知这里敌人要夜袭了。

    刚刚的哨箭,则是传递了另外一层消息,那就是晋军主将见先登士卒没能成功在城墙上破开口子,所以并不准备在此时强行催动大规模攻城。

    也就是说,晋军在此时,是首尾脱节的状态,梁程命左继迁出城冲杀一波确实是正确的决定。

    不过,这种决定,也是建立在对薛三侦查能力有着足够信心的基础上的,换做其他人,要是发出的信号有误,人晋军很可能就直接趁着这个机会夺门而入。

    所以,自己命好呢不是,人家穿越者还要苦逼地白手起家,自己这边直接给人才满配了。

    一番冲杀之后,左继迁并未恋战,及时领兵回撤入坞。

    坞堡的大门,再度闭合,同时在后头还被填充上了沙石袋。

    平静,再度降临。

    郑凡默默地又取出一根烟,想了想,还是没在城墙上抽,撅着屁股抽烟,太憋屈。

    下了城墙后,郑凡直接找了个角落坐了下去,摸出烟,刚咬嘴里,却发现这个角落深处,居然还坐着一个人。

    这个人双手抱着膝盖,头发散乱,在那里打着哆嗦。

    “怎么这么没………”

    郑凡还以为是自己麾下的兵卒,正准备呵斥,却忽然发现不对,这不是小兵,这是晋皇!

    此时的晋皇哪里还有半分帝王气派?

    活脱脱地后世赌博输得倾家荡产准备上天台的形象。

    郑凡默默地抽着烟,在其身旁,晋皇在默默地哽咽。

    其实,证件事儿到现在,郑凡都有些摸不准晋皇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难不成,真的是赌博赌上瘾了,就一直天真地认为自己能赢?

    一边是燕皇借道伐晋,另一边乾皇是借燕人的刀刮骨疗毒,他虞慈铭就觉得自己也能这般去玩儿?

    不看看人家什么底牌你什么底牌……

    少顷,

    晋皇深吸一口气,

    开始整理自己的衣冠,很细致地在整理。

    “郑将军,能把水囊递给朕么?”

    郑凡解下腰间的水囊丢给了晋皇,

    晋皇小心翼翼地从水囊李倒出水,然后开始抹平自己的头发。

    郑凡一边吞云吐雾一边看着晋皇的整套动作。

    晋皇不以为意,认真地打理好自己后,他慢慢地站了起来,对郑凡拱手道:

    “多谢郑将军击退司徒家叛军护佑了朕的周全,三晋百姓,也会承郑将军的恩德。”

    郑凡将手中的烟头丢在了地上,笑了笑,

    道:

    “职责所在。”

    “那朕,就先回去歇息了。”

    “陛下去歇息吧。”

    “辛苦郑将军了。”

    晋皇走了,走得背很直,却很萧索。

    给人一种很莫名其妙地感觉,

    像是失恋了……

    四娘这时寻了过来,开始检查郑凡的身体,郑凡摇摇头,握住了四娘的手,道:

    “你们护卫得周全,我身上一个口子都没开。”

    先前毕竟不是大规模的攻城,晋军也只是试探性一下,唯一对自己造成威胁的那一根箭矢,也被魔丸给挡了下来。

    “主上,先前那个是晋皇?”

    “嗯。”

    “这外面,不是说是他的兵马么?”

    “谁知道呢,这虞慈铭,确实算是个人物,但没那个命,也没那种本事,不过咱这也有些事后诸葛亮了,呵呵。

    这次之后,他的底牌就都没了,明明是自己藏在京畿之地的兵马,明明是自己散尽积蓄招揽来的溃兵,明明是自己最大的筹码,现在却反水了。

    他这以后,想不做个牌坊都难了。”

    “也就是说,他对咱们已经没有用了?”

    “想不出还有什么用了,妈的,现在想这些也没什么意思,咱的盛乐城都没影了。”

    郑凡的心很痛,离开了自己亲手看着建造起来的翠柳堡,想着弄个新根据地,谁成想人还没上任呢,地盘就丢了。

    估摸着现在翠柳堡也已经被许文祖分配给了别人了,自个儿回是回不去了。

    “主上,地盘没了,咱再慢慢找就是了,不急。”

    “你倒是看得开。”

    “奴家还真就这一点看得开,以前时不时地大风天,奴家的会所因此被吹倒了不知多少家,对这个,奴家早就习惯了。”

    “四娘啊。”

    “嗯?”

    “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但你下次能不能换个比喻。”

    把起家立业,比喻成开会所,虽然一定程度上来说,挺恰当的,但真的给人一种怪怪的感觉。

    “奴家口误了。”

    “没什么。”

    “对了,主上,您先前不是说这位晋皇没什么用了么?”

    “目前来看,京畿之地都失去了的话,这一次如果咱们守住了城等到了援兵过来解围,他的下一步,应该就是去历天城靖南侯身边安安静静地当一个牌坊。

    要是燕皇再果决一点儿,直接把人家调回燕京当个安乐公也不是没可能。

    毕竟眼下司徒家已经建国了,晋地一分为二已经变成了现实,虞慈铭的作用,已经忽略不计了。

    这样想想,他忽然搞这一出也就能理解了,不搞的话,他下场其实也就这样了。”

    “主上,奴家可是听说……”

    “听说什么?”

    “听说晋国太后可是个俏寡妇哩。”

    郑凡闻言,叹了口气,

    道:

    “你心态可真好。”

    ………

    坞堡外,

    晋军大营;

    虞化成一身戎装,站在大帐外的高台上,眺望着坞堡那边的情况。

    少顷,

    他下令道:

    “收兵吧。”

    这一次的夜袭,失败了,坞堡内的燕军在反应力上,超出了他的预估,而且对方还敢在撑住一波后开门放骑兵出来再冲阵,也足以证明里面的那支燕军主将,是个会打仗的主儿。

    自己,还是有些轻敌了。

    “郑凡……郑凡………”

    虞化成嘴里念道着这个名字,

    这还是白天大军过来时,从坞堡外抓的人口中得知的进驻这支坞堡的燕军到底是哪支人马。

    “建功兄,燕人随随便便拉出的一支人马,都不好对付啊。”

    站在虞化成身侧的是一位将领,名叫司徒建功,是司徒雷的侄子。

    “虽说以往一直瞧不上赫连家和闻人家,一个只知道虚张声势,一个只知道做买卖,但到底是三晋骑士的家底,数十万大军被燕人直接一锅端了,就算是有燕人自后而入的原因在,也不得不说明燕人之善战。”

    “建功兄,眼下乾国元气大伤,楚国正在夺嫡内讧,上一次燕人镇北军被调走荒漠蛮部也没有任何的动静。

    虽然可以看出来燕人现在是不想打了,想休养生息,但如果真要在此时开战,大成能撑得住么?”

    乾国不可能出兵的,打死都不会出兵的。

    楚国这会儿就算想出兵也出不了。

    一旦真的彻底开战,就是大燕单挑司徒家新建立的大成国。

    “陛下的使者,已经前往燕京了。”司徒建功开口道。

    虞化成微微松了一口气。

    派出使者去燕京,意思就是求和。

    “化成兄,有一件事,兄弟我一直很不解。”

    “是说我为何会投了大成?”

    “正是。”

    “你也真敢问。”

    “我司徒建功是出了名的口无遮拦,就是我那位叔父登基那一日,我也曾笑称这大殿弄得太富丽堂皇不合规矩,嘿嘿。”

    这就是人设了,你人设是这个样子,很多时候做事就方便得多。

    “陛下可曾罚你?”

    “罚了,给我踹这儿来了。”司徒建功笑了笑,“倒不是说老哥你这里不好,来之前,兄弟我还不知晓老哥你已经反正了。”

    “世人说我贪慕富贵也可,苟且偷生也罢,降了就是降了,再说什么缘由,也没什么意思了。”

    “话是这般说没错,但化成兄真不怕剑圣大人得知此事之后提着剑来找你?”

    虞化成摇摇头。

    司徒建功又道:“叔父知晓剑圣大人的脾气,但如今大成新立,明日攻破这家坞堡拿下伪帝是其一,若是化成兄有办法,还请向剑圣大人递几句话。

    他乾国百里剑可以当太子武师,我大成国可请剑圣大人为天子帝师。”

    “帝师?”

    虞化成有些意外。

    天地君亲师,一个师字,可不是那么容易去给予的,尤其是帝师,哪怕不掌实权,光这份清貴也是难以想象之厚重。

    “叔父说了,武道之途,达者为师,叔父是很期望有朝一日能得剑圣大人的指点。”

    虞化成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司徒建功又道:“化成兄的爵位,不日就会下来,这京畿之地,以前是你虞家的,以后,也是你虞家的,叔父说了,吃水不忘挖井人,司徒家和虞家本就是唇齿相依的关系,无非是今朝东风压倒西风他日西风再压东风罢了。

    我叔母本就是虞姓皇室女子,叔父说要立下家训,自他起,大成国的皇后,永远得姓虞。”

    “多谢陛下。”虞化成躬身行礼。

    司徒建功马上拱手向东方,道:“圣躬安。”

    “建功兄还是下去歇息吧,明日,眼前这座坞堡,定然被破。”

    “化成兄的本事,兄弟我是服气的,我带来的五千兵马,化成兄也不要不好意思用,打仗嘛,哪有不死人的,我看得开。”

    言罢,

    司徒建功转身就离开了。

    虞化成又抬头看了会儿星空,随后才转身走入自己的大帐。

    大帐内,

    有一身着白衣的男子正在独自饮酒。

    这白衣男子似昆仑美玉,散发着淡淡华彩,给人一种很不真切之感。

    看着对方,虞化成叹了口气,表情中,有些哀怨,拱手道:

    “大兄。”

    眼前这丰神俊朗的白衣男子赫然就是晋国剑圣虞化平。

    看着自家弟弟哀怨的模样,

    剑圣大人笑道:

    “心里还怨我呢?”

    “弟弟不敢。”

    “怨就怨,没什么敢和不敢的,我的剑又不会向我亲弟弟出鞘,怕个什么劲儿?”

    “弟弟不敢。”

    剑圣大人指了指虞化成,

    道:

    “生分了,终究是生分了。”

    剑圣大人起身,走到虞化成面前,伸手,替虞化成整理了一下甲胄,然后手掌在虞化成胸口位置拍了拍,

    感慨道:

    “吾弟确实愈发英武了。”

    虞化成低着头。

    先前,在大帐外,司徒建功曾问他,你这朝背叛晋皇,你哥哥要是知道了会如何发落你?

    其实,没人知道,自己的背叛,是自家哥哥强行驱使的。

    “哥哥我晓得,你和那黑脸皇帝关系一直不错,自小更是一块长大,外人都传闻你们二人乃入闺之友。

    而且,那时候你哥哥我的剑,还没练出来,证明那黑脸皇帝,对你是真的有感情的。”

    “大兄!”

    “勿恼,勿恼。”剑圣大人侧过身,继续道:“先前大帐外司徒家的那小子说的话,哥哥我也听到了。

    他司徒家,确实大方。

    但你要真以为你哥哥我贪图的是这些东西,那你就错了。

    身为剑客,本该孑然一身,一生侍剑,这才是剑客的风采,只可惜了,人不得自由,这要被人握着的剑,又如何得自由呢?

    燕国北封郡的李良申,身居镇北军总兵;乾国的百里剑,这次据说还跟着藏夫子去了一趟燕京,转而听闻燕人大军南下时,更是一路疾驰回归上京。

    楚国造剑师如今正为楚国大皇子摇旗呐喊,

    当世四大剑客,三个已经不得自由,你哥哥我,又怎能例外?

    先前与你说了,所谓的虞氏如何,所谓的大成国皇后都须虞姓女,所谓的爵位,哥哥我真的不在意。

    这次,哥哥以大兄的身份找到你,让你背叛了黑脸皇帝,纯粹是因为哥哥我觉得,他这个皇帝当得太不像话了。”

    虞化成默不作声。

    “咱们兄弟俩和那黑脸皇帝,虽说都姓虞,但压根就打不上关系了,但他好歹是晋皇,是我三晋之地的君主。

    你看看他做了什么,开南门关引燕人入晋,三晋之地半数沦丧,他,上愧对列祖列宗!

    司徒家建国,他担心自己地位滑落,想强行鼓噪起事搅动这一潭浑水再掀起司徒家和燕人大战,他下无颜去见三晋黎民!”

    说到这里,

    剑圣大人忽然自嘲式地笑了一声,

    道:

    “这般宁与友邦不与家奴的皇帝,要了作甚?”

    虞化成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兄长,开口道:

    “弟弟真的不知大兄心里何时会有这种想法的。”

    剑圣大人则道:

    “倒是要谢谢他李良申,当年我去北封郡找李良申比剑,战至正酣时,有军情说蛮部有所异动。

    李良申直接认输了,说他的剑,没我厉害。

    我问他为何?

    明明尚未分出胜负,明明我还有深藏的剑式未用,明明我可以堂堂正正地赢他,为何要让他将这一场胜手拱手相送?

    他说他这把剑,不是为了和我比武,他练剑,是为了斩蛮人。”

    “我说,你斩蛮人与我何干?”

    “李良申笑笑,说,合着要是蛮人进来了,你们晋人能好过一样。”

    剑圣大人伸手抚摸着自己的剑,继续道:

    “燕人常常自诩为东方御蛮,但认可其功绩者,寥寥无几,毕竟蛮族一旦东入,第一个灭亡的,就是他燕国。

    这也就是市井上所言,自己给自己脸上贴金罢了。

    故而,这才有百年前燕人和蛮族于荒漠决战之际,乾国大军北伐;

    故而,这才有燕人这次南下之际,乾国使者远赴荒漠请蛮族王庭出兵。

    但我的剑告诉我,他李良申是真的在为东方诸国斩杀蛮人,一场比试的胜负,当世第一剑的名头,他根本毫不在意。

    也因此,世人才传那一战我与他鏖战许久未曾分出胜负,因为我没有脸说自己胜了,哪怕我能确保真的打下去胜过他!

    同时,我还觉得我输了。

    是,你我皆姓虞,虞,是大晋国姓,姓虞的,总是得更可靠一些,总是得站在那位皇帝身边。

    但做人的眼界,能否再高一些?

    既然咱们姓虞的做不好这个皇帝,

    何不干脆换他姓司徒的来做?

    至少,三晋之地的百姓,也能少一些战乱之苦。”

    “弟弟,不认可大兄的看法,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该打的仗,总是要打的,就算司徒家能和燕国议和,但这种和平,也断然不可能保持太久。

    帝王之心,雄图霸业,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这是自古不变的道理。”

    虞化成这相当于直接指着自己哥哥的脸说他太天真了。

    圣母心泛滥。

    剑圣大人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道:

    “你可知为何这次燕人入南门关开战之后司徒家未曾出兵?

    你可知为何燕人踏灭赫连家闻人家之后未携大胜之势向司徒家开战?

    真是司徒家怯懦不敢战么?

    真是燕国虚耗到了无力趁势再战么?

    他燕国,就是一群疯子,他田无镜,连自己满门都敢屠,他燕皇,敢将燕国的国运他姬家的皇位都送上赌桌!

    他们凭什么不能继续战,凭什么战不下去?

    一口气,不惜一切,吞了三晋之地永绝后患不好么?”

    “为何?”虞化成开口问道。

    “东北雪原之地,野人聚落有异动,据说,出现了一个新王,司徒家的主力大军此时不在西边,近乎全都摆在了天断山脉一侧防备野人,所以你当为何这次那司徒建功只带了数千骑来援你?因为他司徒家现在抽调不出更多兵马向西了。”

    “这……”

    “知道为何司徒家老家主忽然亡故么?”

    “司徒雷。”

    “是,是司徒雷杀的。”

    “大兄你是如何笃定………”

    “是司徒雷请我出手杀的,他将我带入司徒家深处,再由我亲自出手,杀了司徒家老家主。”

    “怎么……怎么可能……”

    “可笑那司徒建功混小子还想让你来给我传话,让我去归顺他大成国,傻小子还不晓得,他亲爷爷就是被我一剑刺死的。”

    “大兄,这是为何?”

    虞化成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何,明明不喜俗务的大兄,居然自愿成为别人手中的刀。

    “因为野人的新王派人送信,说,司徒家可以放野人大军南下,助司徒家对抗燕国铁骑。司徒家老家主,心动了。

    因为燕人太可怕了,二十万铁骑,十日之间,覆灭赫连家闻人家六十万大军!

    司徒雷找到我,把这事儿告诉我。

    我问他,告诉我做什么?

    他说,送他老子归西。

    他老子死后,

    他登基建国了,

    第二天,他就秘密御驾亲征去了天断山脉最东端。

    所以,别看这次司徒家建国弄得这般热闹,无非是三晋之地的豪强不满燕人借此发泄想要再押宝罢了。

    实际上,司徒家在整个西线,可能就只剩下不到五万兵马,司徒家的主力精锐,已经全都开赴天断山脉了。”

    “不……这……这………”

    虞化成很想说,这不是儿戏么!

    刚刚建国,却这般弄,岂不是……

    剑圣大人伸手揉了揉自家弟弟的脑袋,仿佛二人还是小时候那般模样,

    道:

    “镇北侯领一镇镇北军,已经撤离晋地北归了,靖南侯坐拥大军却在历天城纹丝不动。燕人在此时,停手了。”

    “…………”虞化成。

    “你瞧瞧,你瞧瞧,西边的姓姬的是怎么做的;

    你再瞧瞧,那个姓司徒的是怎么做的。

    你最后再瞧瞧,咱们这位姓虞的皇帝在干嘛,他就和一条上了岸的鱼一样,明明没人搭理他了,还在那里硬生生地使劲扑腾着。

    啧……丢人。”

    “大兄,那明日,我还打不打这座坞堡?”

    “打,为何不打?

    晋皇,必须死。

    这是对眼下双方都最好的结果,由我虞氏出手来做,也最为合适。晋皇一丝,只要司徒家一天在防御野人南下,燕人就一天不可能出兵攻打,这就是双方的默契,而眼下,虞慈铭,反而成了最碍眼的一个东西。”

    “但坞堡内的燕军?”

    “就这么一支燕军罢了,燕人朝廷应该没那么小气才是,总不至于他燕人放着别人帮忙解决麻烦不要,偏喜欢去脏自个儿的手吧?”

    “大兄,那万一呢?万一田无镜领军而至呢?”

    “那你哥哥我正好试试我这一把剑能挡得下几千靖南军铁骑,他百里剑在上京城下面对镇北军铁骑时,可是一剑都不敢出直接转身逃窜离开。你哥哥我这次倒是有机会可以彻底压上他一头,任他乾国文人再怎么会造势以后也没脸再去提他百里剑是四大剑客之首云云了。”

    “大兄切勿冲动!”

    “嗯,也是。”

    “咳………”虞化成。

    “他田无镜要真来了,是要给个面子,那咱就遛吧。”

    “………”虞化成。

第十四章 卸甲!

    新年快乐,小龙祝福大家身体健康,平平安安。

    ——————

    夜袭之后的安宁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翌日上午,坞堡外的晋军就开始正式准备攻城了。

    不过,有了昨晚的夜袭做铺垫,白天时的这个场面,倒是没给坞堡内的燕军带来多大的压力。

    坞堡外的晋军正在一步步准备推进时,坞堡城墙上的燕军则是在一边聊着天一边吃着送上来的热干粮。

    这座坞堡内本就有存粮,最重要的是,郑凡从翠柳堡出来时,可以说是将能带走的辎重都带上了,所以眼下这座堡寨内也根本不缺粮。

    白面馒头,馅儿是萝卜丝配点儿肉沫,蒸出来后热乎乎的,拿手上,配一大碗热水,又是当菜又是当主食。

    薛三一边啃着一边对着瞎子嘟囔道:

    “有馅儿的一律叫包子。”

    “就是馒头,纯肉馅儿的才叫包子。”

    瞎子一边慢条斯理地吃一边怼了回去。

    各地习俗不同,叫法自然也就不一样,但眼下瞎子和薛三还有闲情逸致争论这个,这证明对于晋军即将开始的攻城,他们很有信心。

    事实,也的确如此。

    当晋军的战鼓开始擂响时,攻城战,也就正式拉开了序幕。

    郑凡依旧待在自己的黄金位置,背靠着沙拓阙石躺着的棺材,梁程这次则不在自己身边,而是去了另一侧。

    不过阿铭和四娘倒是一直在郑凡两侧进行保护,这是最低标配。

    郑凡手指摩挲着自己手中的硬弓,微微侧着头,透过城垛子之间的缝隙开始打量着下方的情况。

    讲真,晋军所面临的问题和燕军差不多,骑兵多,缺乏步兵,当然了,这并非意味着晋军的骑兵比例比燕人还要高,事实上三晋之地司徒家本就主打骑兵,毕竟要在天断山脉以及东北雪原和野人厮杀,总不能让将士们靠双腿去雪原上奔跑。

    闻人家和赫连家倒是有着不错的步兵配置,但基本都在那一战中覆灭。

    而虞化成的这支兵马本就是先前打着晋皇的名义招揽扩充了不少溃兵,在这个年代,你没马,你想当溃兵往回逃也很难,种种原因,造成眼下出现了极为经典的一幕,骑兵攻城。

    郑凡反正是小心心态,以己度人之下,就开始替对面的晋军将领心疼,毕竟,让骑兵下马充当步兵攀附攻城,只要是脑子正常的将领,都会心痛得无法呼吸。

    而且,也不清楚是不是担心自己名声的影响,还是三晋之地的军阀念及都是家乡本地人,类似李富胜当初在上京城下搞出的逼迫平民填城的一幕并没有在这里上演。

    当晋军开始排着方阵前进时,很尴尬的景象就出现了,这支兵马的盾牌配给都严重不足。

    很多前排的晋军手里拿着的,是从附近村子里拆房弄下来的门板或者桌椅拆下来的木片儿,虽说防御型上,倒也不是很差,但很难形成有效的组织防御。

    外加此时又是白天,白天,是一个很公平的环境,你能看清楚我,我也能看清楚你。

    郑凡手底下的士卒蛮兵占据了多数,那一手射术更是吃饭的本事,待得晋军方阵进入射程之后,城墙上的燕军马上开始用箭矢进行射杀。

    面对这种准头极强的箭矢,晋军士卒一个一个地中箭倒在了地上,后面的晋军弓弩手在此时开始压上,与城墙上的燕军开始对射。

    郑凡连续射出七箭之后,开始歇力,默默地调理着气血。

    而这时,城墙下的晋军开始架起云梯攀爬。

    双方的厮杀开始加剧,但守城方毕竟占据着绝对优势,晋军这边一开始还能维持住阵形分工,等到战场白热化之后,就彻底进入了一种不管不顾的状态,完全没了层次,这就使得其给城墙上的压力反而降低了不少。

    四娘手中的丝线顺着墙垛子下去,自己面前的两根云梯,还没等晋兵爬上来,云梯就已经从中间散架。

    阿铭则像是个莫的感情的机器,用弩上弦,起身,对着下面射出,再蹲下来,继续上弦,起身,再射出。

    因为他频率太快,吸引了下方不少晋军弓弩手的注意,所以没多久身上就挂了好几根箭。

    郑凡有时候干脆直接从阿铭身上拔出箭来,

    自己再射下去,

    可以说是最高效的循环利用了。

    类似于昨晚那种精兵突进的方式,今日也没有再使用,双方就这般鏖战到了午后,晋军留下了一地尸首后就鸣金收兵了。

    仗,打的是很激烈,但还真没有什么“摇摇欲坠”的架势。

    晋军退去后,坞堡内的人开始准备饭食,士卒们开始抓紧时间休息。

    其实,下头还有烧着的热油滚木等等守城器械,但梁程都没有下令去用,因为还不到那个时候。

    等晋人退去后,梁程来到郑凡这边查看情况。

    “晋军这就退下去了?”郑凡还有些不敢置信,本以为白天会是一场恶战,但现在自己偏偏却有一种“我还没发力你就倒下”的失落感。

    这和预想中的战阵厮杀完全不一样,没多少热血,也没有激动人心,大家更像是城墙上的一个个零部件在机械地运转着。

    “回禀主上,我们这边甲士都是精锐,就是晋皇带来的那几百骑兵也各个都是军中好手,这种局面下,对方只想凭一些云梯就想强行破城,基本没什么可能。”

    言下之意,除非晋军慢慢的来,多用一些时间打造更多的攻城器械,方才有可能对坞堡内的燕军造成真正的威胁。

    “怎么都觉得反而没昨晚来得紧张?”郑凡好奇地问道。

    “主上,咱们的人,昨晚也是第一次守城。”

    “哦,也是。”

    郑凡点点头。

    “主上可以先下去歇息了,晋军云梯这下子损失不少,他们今日很难再发动攻城了。”

    “行。”

    郑凡相信梁程的判断和经验,也没矫情,起身下了城墙。

    四娘还要帮一些士卒缝合伤口,就没跟着郑凡一起下来。

    瞎子还在做动员工作,薛三在晋军停止攻城后又偷偷地出了坞堡隐藏在了郊外,樊力忙着扛沙石土袋去帮忙加固城防。

    也就只剩下了一个阿铭陪着郑凡一起下来,昨夜城墙上死了不少会发光的崽,阿铭的水囊又变得鼓鼓囊囊的,走几步喝一口,那神情真叫一个舒服惬意。

    坞堡也就那么大,郑凡休息的房间就在晋皇隔壁,算是坞堡内最好的两个屋子。

    刚走近,郑凡就听到了隔壁屋子里传来的叫声,抑扬顿挫,啊哦呃噫。

    “这是自暴自弃到了这种地步?”

    郑凡不禁感慨着。

    明明昨日之前,晋皇还是一个颇具威严的帝王,甚至一度在郑凡心里,还有一些勾践的影子。

    但现在呢,

    外头城墙上的士卒们刚刚经历了一场杀戮,

    他晋皇居然也在这里开始了自己的征伐。

    外头军队的反水,标志着晋皇的老巢京畿之地也已然易主,可以说,晋皇上牌桌的资格,已经被剥夺了。

    虽说原本他也没什么真正上桌押注的资格,但至少可以站在旁边等着拿喜钱,

    万一谁输得太厉害下去了,他说不定还能接替人家打两把。

    现在则连观战的资格都没了。

    “主上,属下觉得这晋皇与其说是政治上的打击伤害,倒不如说是情场上的失意绝望更恰当一些。”

    “人家都已经这么倒霉了,就别这么调侃了。”

    “主上教训的是。”

    “京畿之地没了,就是不知道那个太后是否安全。”

    “…………”阿铭。

    这一句拐弯,差点让阿铭把刚喝下去的血给咯出来。

    就在这时,一个衣衫破损的女子从屋里出来,对郑凡和阿铭一福,道:

    “二位大人,陛下有请。”

    郑凡和阿铭对视了一眼,也就走入了晋皇所在的屋子。

    晋皇刚刚大战结束,里面的那个女子身上才披起衣服。

    郑凡进来后,拱手行礼:

    “参见陛下。”

    其实,昨日二人见面时,郑凡挺随意的,眼下,却显得讲规矩恭敬了一些。

    但这里面其实蕴含着一种很明显的疏远态度。

    晋皇脸色潮红,正拿着茶壶喝着水,放下茶壶后,对郑凡问道:

    “郑将军,坞堡外叛军可被击退了?”

    “回禀陛下,击退了。”

    “郑将军真乃当世军神!”

    郑凡眼睛微微一瞥,暗道似乎被称之为军神的,结局都不怎么好。

    “朕有郑将军在身侧,这颗心,总算是能放下了。”

    晋皇脸上的潮红,更加清晰了。

    整个人的情绪,也变得越发亢奋。

    这让郑凡感到有些不对劲,目光开始在桌案上逡巡,看见了一滩银白色的粉末。

    卧槽,

    还服了散!

    “郑将军,朕要好好谢你,朕要重重赏你!”

    “陛下过誉了,末将只是职责所在,不敢贪赏。”

    你丫的现在比老子都穷,

    你拿什么赏我?

    晋皇起身,走向郑凡面前,高声道:

    “卸甲!”

    “…………”郑凡。

    啥?

    郑凡愣住了。

    晋皇微微皱眉,大喝道:

    “不听朕的话了么,朕说了,卸甲!!!”

    你丫的有病吧!

    都说晋人男风盛行,但你身为一个皇帝,有必要用自己的身体来拉拢人?

    最重要的是,郑城守那方面一直很正常,没有一丁点龙阳之好的兴趣。

    “卸甲!”

    晋皇怒喝。

    郑凡准备拔刀把这脑子有点出问题的皇帝给敲晕了,

    不过,

    还没等郑凡拔刀呢,

    屋子里的两个女人,也就是老坞主的俩孙女,一边抽泣着一边将自己身上的衣服给脱了下来。

    晋皇很满意地大笑道:

    “郑将军,你是个行家,你看朕治军如何?”

第十五章 脑袋

    晋皇,这是疯了?

    眼前的这一幕,让郑凡情不自禁地想到《天龙八部》大结局时的慕容复。

    王朝之梦,真的只剩下了一场梦。

    不过,许是因为接触不多的原因,郑凡心里倒是没多少唏嘘的感觉。

    归根究底,还是一个人的成功,不仅仅要依靠个人的奋斗,也需要看历史的进程。

    比起燕皇,比起乾皇,甚至比起那些正在夺嫡的诸位楚国皇子,

    晋皇虞慈铭的开局,

    真的是差到不能再差。

    如果按照历史大势地发展,三家分晋,肯定是一种必然,他所做的,无非是坐在那个位置上的奋力挣扎罢了。

    曾经,他看见过希望,然后,希望背后,是更深刻的绝望。

    郑凡不知道的是,在晋皇离开燕京返程时,赵九郎曾和自己的幕友们评论这位自开南门的晋皇。

    说他若是生在王朝中期,倒是有可能成为一个中兴之主,因为他不缺果敢狠辣坚决,甚至还有着一股子不畏窠臼的气势。

    只可惜,这样子的人放在王朝末路,不折腾还好,一旦折腾,只能将最后一点儿元气给榨干,然后死得更快。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说的可能就是晋皇。

    郑凡默默地起身,他没兴趣去接受晋皇送予自己的赏赐,一来,自这个世界苏醒,哪怕身边有魔王们给自己创造了不错的条件,但在“欲”这一层面,郑凡一直很克制。

    最重要的是,身边有四娘的陪伴,对外头的这些庸脂俗粉,本就没多大的兴趣了。

    郑凡拱手向晋皇行礼,

    道:

    “陛下,末将是燕臣。”

    晋皇微微皱眉,道:“朕知道,但朕的大晋,可以给你更多,在以后,爱卿可以成为我大晋的的大柱国,成为大晋天下兵马大元帅!”

    “陛下,末将不想去分辨,您是真疯还是假疯,末将只是想说,如果您是真疯了,那也是您的幸事,若是现实太残酷,能活在梦里,也是一种幸福。

    若您是假疯,末将是真的觉得没必要,局面已然这般,下面的人,不会在乎您了,上面的人,也懒得在乎您了。

    这并非是因为您演得好,而是因为,您已经沦为了舞台上的角儿,演得再逼真,也终究失去了登堂入室的资格。”

    晋皇双目怒瞪,盯着郑凡。

    这个时代,戏子没有社会地位,被世俗普遍的认为是下等人。

    郑凡这话的意思,就是陛下,您已经没那个身份和资格了,没必要了。

    也不管晋皇是听得进去还是听不进去,

    郑凡自顾自地继续道:

    “其实,真不如给自己留一个体面。”

    给晋国,

    留一点体面。

    说完,

    郑凡躬身告退。

    只留下晋皇一个人怔怔地站在原地,嘴唇微颤。

    离开了屋子,

    郑凡深吸一口气,

    只觉得肺部之中,有着满腔抑郁,难以发泄。

    如果说晋皇是彻底玩儿脱了,失去了一切资本的话,那郑凡本人,其实更像是软刀子割肉。

    伴随燕军南下乾国,一路征战,自己麾下兵马不断地损失,本以为攒够了资历,也看见了去做一方城守种田发展的希望,却又莫名其妙地落在了这座坞堡中,打这一场莫名其妙地守城战。

    昨晚的夜袭和白天的攻城,晋军是没能打进来,但郑凡麾下的损伤,其实也不小。

    所有家底子,都在这儿了,用一点少一点,就像是后世的人举债借钱开了家火锅店,每天的利润是负数。

    这真的是一种煎熬。

    “主上,天无绝人之路的。”

    阿铭一边漫不经心地安慰一边继续喝着水囊里的液体。

    其实,魔王们比郑凡想得开,到底是经历得多了,格局不同,对于“付之一炬”和“东山再起”的认知,和郑凡不在一个水平上。

    “我只是在担心,我们的路,到底在何方。”

    “主上,路就在……”

    “如果你要回答路在脚下的话,就闭嘴。”

    阿铭闭嘴。

    再抬头,郑凡看见被夕阳染红的晚霞,心里忽然有些感慨,这个场景下,似乎应该出现一名骑士,来解救自己。

    人总是会在这种环境下情不自禁地幻想,尤其是被重兵围城之际。

    可以说,若非郑凡手下都是精兵,不是那种新兵或者溃卒充数,此时这座坞堡,可能早就破了。

    坚守,是能坚守下去的,郑凡相信瞎子的心理辅导工作。

    但燕国那边,到底会不会派出援兵过来?

    因为现在连郑凡都能看出来,这个晋皇,其实已经没什么用处了。

    当然了,这种夕阳下骑士出场来拯救自己的幻想,也只能在心里想想罢了,是不可能说出来的,否则自己身边的魔王们肯定会先笑岔了气。

    “噗哧!”

    身边的阿铭忽然喷出了血。

    当然,喷出的肯定不是他的血,而是刚刚喝下去的。

    郑凡扭头看向阿铭,

    阿铭掏出一张手绢,默默地擦拭着嘴角,道:

    “最近血喝多了,有点涨。”

    而这时,郑凡心里忽然传来樊力的声音:

    “俺觉得那不是骑士,应该是至尊宝。”

    郑凡这才意识到,瞎子的心灵锁链并没有关闭。

    阿铭也绷不住了,既然露馅儿了,就干脆捂着肚子蹲了下来,笑得肚子痛。

    “………”郑凡。

    ……

    狼崽子正在一趟又一趟地给前面运送着箭矢,小胳膊小腿儿地力气还挺大,来回奔波一点都不觉得辛苦的样子。

    小剑童则默默地坐在旁边看着,

    终于,

    她忍不住了,

    问道:

    “你不累么?”

    狼崽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回答道:

    “打仗咧!”

    “打仗关你这小不点什么事?”

    狼崽子看着比自己也就高半个头的女孩,道:

    “你没打过仗吧?”

    “谁说我没打过!”

    小剑童觉得自己是打过仗的,他师傅带着她打过,在汴河河畔,他师傅一个人破开了方圆百米的冰面。

    虽然,没卵用。

    但小孩子之间,口头上,是不得认输的。

    狼崽子则不以为意,道:

    “我们以前部落,经常要打仗,仗打得多了,你就懂得一个道理了。”

    “什么道理?”

    “那就是打仗根本就没有道理。”

    “…………”小剑童。

    “嘿嘿,我这是和瞎子叔学的,他和主人经常这样聊天。”

    “那你听得懂么?”

    “听不懂。”

    “听不懂你还学?”

    “虽然听不懂,但感觉很厉害的样子。”

    “好吧。”

    “我没念过书,也就这半年来识了些字,我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我清楚,不管是我们打别人还是别人打我们,都不能输,仗打输了,我们就可能会死的。”

    “有时候活着反而没什么意思。”

    “瞎子叔说过,一般说这种话的人,真要死时,跑得比谁都快。”

    “你讨厌!”

    “嘿嘿嘿,四姨说过,女人对你说这话,证明你有戏。”

    “你是被他们带大的?”小剑童问道。

    狼崽子有些迟疑地思考了一下,道:

    “算是吧。”

    他是刑徒部落出身,当初是坐在梁程的肩膀上从荒漠来到北封郡的,这半年多以来,一直和大家生活在一起。

    “迟早被他们带坏。”

    狼崽子撇撇嘴,没好气道:

    “你咧?”

    其实就差直说,你师父是个逗比。

    小剑童有些语塞,对方一直拿这个点来打击自己,让她真的有些憋气。

    不是气这狼崽子,而是气自家师傅。

    自家那位师傅要是再正常一点,是不去破什么冰,而是去斩杀个数百燕军再战死,自己此时吹牛时,也能好吹得多。

    堂堂乾国第二剑,却死得那么的……让人无语。

    狼崽子席地而坐,从怀里掏出一个冷掉的馒头,开始啃了起来。

    小剑童抬头,

    望天,

    道:

    “你说,我们会死么?”

    “迟早是会死的。”

    “我说是这一次。”

    “不晓得,应该不会死吧。”

    “为什么?”

    “你看,你还有心思想这些有的没的的东西,证明你自己都觉得外面的晋人攻不进来。”

    小剑童点点头,道:

    “有道理,不过我很好奇,你当初为什么会选择跟随他们。”

    “因为他们承诺以后可以帮我们重建部落。”

    “你信了?”

    “以前我们这些荒漠刑徒部落,被那些大部落驱使着去厮杀时,大部落也会对我们说同样的话。”

    “那为何?”

    狼崽子将自己咬了一半的馒头递给小剑童看,

    道:

    “这馒头,有馅儿。”

    ………

    坞堡外的晋军军营内,气氛有些压抑。

    司徒建功没来找虞化成,因为先前上午开始的攻城,他是全程都看着的,有些时候,真的是非战之罪,在缺乏足够多且足够有威胁的攻城器具的前提下,想要在短时间内攻破一个有着不少精锐士卒驻守的工事,真的很难。

    司徒建功自认为就算换做自己来当主帅也无法做得比虞化成更好,所以就不冒出来再给虞化成增添麻烦了,非要凑过去说几句酸话含沙射影什么的,也忒没趣。

    虞化成则默默地坐在军帐内,眼前,是一张地图,地图内,这座坞堡小得近乎不能再小,但他清楚,昨晚的夜袭加上上午的攻城,告诉了他一件事,那就是想要短时间内攻破这座坞堡,近乎不可能了。

    除非……

    “我不会出手。”

    剑圣大人似乎看穿了自己弟弟的心思,直接道:“我出手的话,性质就不同了,燕国可能会真的动怒,到时候说不得会拿我虞氏一族来陪葬。”

    虞化成下意识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他是真的有些头疼。

    自家哥哥如果愿意出手,这座坞堡想破开,基本就没什么难度了,不说让自家哥哥去一个人将坞堡内守军全杀了,只需要其用那把剑在坞堡城墙上扫出一片空白,让后续的士卒可以文婷地跟上,这坞堡,也就拿下了。

    但他心里也明白,江湖中人自然有江湖中人的规矩,倒不是不可以这般仗剑为国挺身而出,而是一旦过了这个界,可能会触怒到燕国,打破这种双方心知肚明的默契。

    这在目前看来,是很没有必要的一件事。

    剑圣大人则好奇道:

    “你哥哥我不懂兵,但昨夜看起来,登城士卒距离破开那座坞堡,似乎不差多少了,怎么到了今日白天正式动兵时,反而基本没取得什么成效?”

    “大兄,许是因为对面坞堡内的燕军也不习守城之战,昨晚自然有些慌乱,但对面的燕军将领,也就是那个叫郑凡的,确实是个知兵的人,不过一个晚上的功夫,居然让他给调整回来了。

    且这个郑凡麾下蛮兵极多,今日攻城结束后不少退下来的士卒都说守城的蛮人无论是砍杀功夫还是射术都无比精湛。

    眼下,弟弟我除了多花十天的时间打造出箭塔攻城锤等这些器械,否则再似白天这般笨办法攻城,代价委实太大了一些。”

    “原来是这般。”

    剑圣大人点点头,道:

    “那就不要急,慢慢来,我观这坞堡城墙也不高。”

    虞化成苦笑道:“大兄,眼下燕国朝廷是否会遵从咱们这种默契,借咱们的手除掉燕皇还尚不可知;

    就算燕国朝廷真的默许了,但咱们数倍兵马围攻一座坞堡而耗费如此多的时日不可得,也足以让燕人笑掉大牙了。”

    “剑鞘,永远没有剑本身重要。”

    脸面,有时候可以很值钱,有时候也能一文不值。

    “大兄教训的是,那弟弟我就慢慢来?”

    “也不能太慢,不然双方都不好看。”

    “弟弟心里晓得,大兄大可不必一直拘束在我军营之中。”

    意思就是,你既然不打算出手,那就自己找个地方玩玩儿吧。

    剑圣大人却摇摇头,道:

    “你不懂。”

    “大兄这是何意?”

    “你以为哥哥我想待在这儿?”

    “莫非,莫非这坞堡内还有何不寻常?”

    “具体是个什么,哥哥我也不清楚,你也别介怀哥哥我一边留在你大帐里不干事儿也不走就成。”

    “大兄言重了。”

    “不,不言重,化成啊,虽说当世武夫修士,能挡千军万马者几乎不存在,但如果真有这般武夫,似你哥哥这般,想试一试乱军之中取主将项上人头,也并非不可能。”

    说着,

    剑圣大人伸手摸了摸自家弟弟的脑袋,

    缓缓道:

    “这脑袋,哥哥我还没摸够呢。”

第十六章 风华绝代

    “阿程,你说如果晚上让沙拓阙石去刺杀对方军中的主将,成算有多大?”

    瞎子和梁程刚刚都忙完了,此时正坐在夕阳下的城垛后头。

    梁程摇摇头,道:“难度很大。”

    “说说。”

    如果是生前的沙拓阙石,他可以刻意地控制住自己气息的流露,如果我们城内的兵马再帮忙配合一下,制造混乱或者声东击西,沙拓阙石一个人负责突进,确实有一定的可能对敌方主将实施斩首。

    但现在的沙拓阙石他固然很强大,但作为僵尸,还是太嫩了一些,一旦其苏醒,首先这僵尸煞气就很难瞒得住人,等于是事先就给对方示警了。

    对方主将身手如何先不谈,但身边自然有亲卫护卫,只要能够稍加阻拦一下,待得军中人马包围,沙拓阙石也很难再有腾挪的余地。

    所以,沙拓阙石要么不用,要用还是拿来在最危急的时刻让他带着主上突围吧,这个问题倒是不大。”

    瞎子默默地点点头,他其实也就是问问,因为动用沙拓阙石所会引起的连锁反应很大,沙拓阙石这张底牌,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还是不能翻出来。

    梁程又安慰道:

    “不用太过担心,这座坞堡的城墙虽然不算高大巍峨,但工程器具也不是那般容易打造的,他们来势汹汹,也没预备着做攻城战,军中的工匠应该极为缺乏,就算要从京畿之地调运工匠,没个十天半个月的功夫想将所需要的攻城器械完全打造好也近乎是没可能的事。

    这么长的时间,燕国的援军如果还没来,咱们是否再继续死守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了。

    我反而建议到那时将晋皇交出去,我们再带着这些兵马,脱离燕国的管束。”

    意思很简单,如果那么久燕军还没出现,那就意味着燕国朝廷默认了牺牲这一支人马来让晋皇这般死去的交易。

    燕国都这种态度了,再待在燕国序列里,还有什么意思?

    “是啊,不过,说句实话,咱们还是自己过于弱小了一些,这种必须得看着上面人物态度过活的日子,莫说主上不喜欢,咱们这些个人,心里也是无奈憋屈得很。”

    “家当丢了,人在就行,当然了,最好是人在,家当也在,辛辛苦苦从北到南又到东,折腾了这么远,总不能越折腾越回去了。”

    就在这时,一道哨箭之音传来。

    坞堡城墙上所有人都马上行动起来,下意识地是认为晋军居然想在入夜前再开始一次攻城。

    梁程则是站起身,看向了坞堡外。

    晋军军寨那边,大门依旧闭着,并没有看见晋军出寨的情景。

    但问题是,薛三又不可能无的放矢。

    他肯定是探查到了什么,所以才直接射出了哨箭。

    “怎么了,怎么了,晋军又要攻城了么?”

    郑凡这会儿也急匆匆地回到了城墙上。

    “主上,晋军军寨那边没有任何动静。”

    眼下还没入夜呢,借着黄昏的当口,坞堡的情形也能看个清楚,所以晋军想偷袭也不可能。

    “那是怎么回事?”郑凡问道,“难不成是援兵到了?”

    梁程回答道:“主上,信宿城那边守军本就不多,守城有余,但说出城帮我们解围,概率不会很大,因为信宿城的地位比我们这边的坞堡要重得多得多。

    其他地方的援军过来,从消息传递到援军赶来,就算骑兵不惜马力疾驰,少说也得三天以上的时间。”

    唯一距离这里近的信宿城燕军不大可能冒着信宿城丢失的风险出兵,其他地方的援军,也不可能这么快赶到。

    郑凡刚刚升腾起的希望之火,瞬间就被扑灭了,只能叹了口气,开口道: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主上,那边好像有人。”

    阿铭手指着西南方向道。

    如今,晋军军寨主寨是在坞堡正东方向,但在坞堡的其他方向,也有晋军驻扎,可以说已然将整个坞堡给包圆儿了。

    然而,在西南方向,晋军军寨的外围,出现了三道人影,因为距离有点远的缘故,所以看得不是很真切,不过大概可以看出来那三人骑着马。

    同时,

    伴随着这三人的出现,

    那个方向的晋军军寨迅速被调动了起来,可以清楚地看见一支支晋军正在向那边集结。

    “是晋军的大人物过来了么?大成国新皇帝司徒雷?”郑凡猜测道。

    梁程则道:“主上,应该不是,属下观察对面的这支晋军,虽说他们攻打咱们两次都没取得成效,但并非是一群乌合之众,一定程度上,也能算得上是一支秩序严谨的军队。

    而且这不是后世的追星,这些都是被军纪束缚着的丘八汉,就算大成国皇帝御驾来到这里,也不可能出现守军主动出寨迎接的荒唐事。”

    到底是一支正儿八经的军队,那位司徒雷就算刚登基也刚建国,但司徒家虽无皇帝之名却有皇帝之实已经很多年了,自然不会出现这种山大王回寨兄弟们集体相应的热闹情景。

    也就在此时,

    正东方向的晋军主寨大营的寨门被打开了,

    一支打着主将帅旗的骑兵从寨门内冲了出来。

    “晋军主帅都惊动了?”郑凡有些愕然。

    梁程这会儿也有些无法理解了。

    但有一点,大家可以确定,对面晋军的氛围,并不是那种热烈和高亢,反而带着一种紧张,如临大敌。

    另一侧,刚刚将一袋子沙石卸下来的樊力有些呆呆地眺望那个方向,

    伸手,

    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道:

    “俺滴亲娘喂,至尊宝真的来了?”

    城墙下方出现了薛三的身影,他在射出哨箭之后直接回来了,且许是因为晋军被其他事所惊动,所以没有专门派出哨骑来针对他,薛三得以大大方方地跑回来。

    没等城墙上的人放下绳索,薛三直接借着一把匕首宛若壁虎一般爬上了城墙,翻过墙垛子后,落在了郑凡等人面前。

    “主上,援兵来了!”

    薛三脸上带着喜色恭贺道。

    “援军?”郑凡也是惊愕了一下,先前梁程还对自己解释过,援军不可能这么快赶来,但薛三既然能说得如此笃定,那肯定是有援军了。

    毕竟梁程只是分析,薛三是亲眼看见的。

    “是啊,援军来了,主上,你猜猜属下看见谁来了?”

    瞎子开口道:“再卖关子就阉掉。”

    薛三马上回答道:

    “主上,是靖南侯来了!”

    “靖南侯?”郑凡瞪大了眼睛,连忙又问道:“你确定没看错?”

    “这怎么能看错?就算人脸看不清楚,那只貔貅我能看错么?那鎏金的甲胄我能看错么?”

    郑凡忽然长舒一口气,

    是,

    田无镜自灭满门的那一晚,郑凡就在身边,

    但在这一刻,

    在得知田无镜出现在这附近时,

    郑凡很确信,

    自己得救了。

    ………

    “报!”

    军帐外传来一声长报。

    剑圣大人很知趣地起身,从帅椅上离开,站在了一边。

    “进来!”

    虞化成开口喊道。

    “报,大帅,西南方向出现敌情!”

    “西南方向?”

    虞化成目光一凝,当即追问道:

    “是燕人?”

    “是燕人。”传信兵有些欲言又止。

    虞化成马上问道:

    “是谁领的兵?”

    李豹的那支镇北军在曲贺城,位于西北方向,南面,还是西南方向过来,那应该就是历天城了,而镇守历天城,同时也是新晋之地真正的掌控者,则是燕人的那位靖南侯。

    “大帅,对方打出的旗号,一面是燕国黑龙器旗,一面是靖南军的旗,还……还有……”

    “混账,此时是吞吞吐吐的时候么?”虞化成直接骂道。

    “大帅,来人,好像是燕人的靖南侯爷!”

    “田无镜!”

    虞化成的心脏,忽然停了一下。

    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才看门道。

    外界民间关于燕军二十万铁骑一举覆灭赫连家闻人家六十万大军这一战,基本都归功于燕人的镇北军确实真正是铁骑无双。

    但虞化成这种级别的将领自然清楚,燕人镇北军铁骑厉害确实是厉害,但那一战之所以能打出这般夸张的战果,那个燕国方面统筹整场战役的人,功不可没,而他,就是燕人的靖南侯。

    只可惜这位靖南侯因为自灭满门之举,在民间风评极为恶劣。

    不过,前有百年前初代镇北侯三万破五十万,今有当代靖南侯借道入晋,一举切割下晋国半壁江山。

    毫不夸张的说,当世第一名将的称号,眼下自然是落在靖南侯身上的。

    虞化成很自信,他相信自己有水平有才华,只是因为晋皇自身原因,所以一直无法得以施展。

    但他再自信,也没有自信到敢和靖南侯亲自率领的靖南军来一场对决。

    最重要的是,

    在他身后,司徒家的主力,此刻都在天断山脉一侧啊!

    剑圣大人见自己的弟弟一副心神失守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清楚,这是人之常情,一如寻常的天才剑客忽然间有一天要面对自己和自己对决时一样。

    剑圣大人走过来,伸手拍了拍自己弟弟的肩膀,一股气势注入其体内:

    “稳住心神!”

    虞化成身子微微僵,随即平复了过来,

    看着这名传信兵,

    问道:

    “靖南军,来了多少人马?”

    传信兵嗫嚅了一下嘴唇,

    虞化成眼中杀机显现,这个传信兵今日的表现,可以说是相当糟糕了。

    终于,

    传信兵以头磕地,

    禀报道:

    “回大帅,算上靖南侯本人的话,燕军,燕军……

    来了三人!”

第十七章 一字

    午后,夕阳还在与天上的晚霞恋恋不舍;

    只是晋军军寨里,没人有那个闲情逸致去和这夕阳眉目传情。

    晋地在一定程度上和燕地一样,这里的人,骨子里似乎就少了那一味诗意风流,就跟说话时的腔调那般,喜欢拖拽着长音,夹杂着那股子风风火火。

    徐有成默默地清洗着自己的右臂,上午攻城时,自己右臂中了一箭,其实他清楚,城头上的蛮兵本是想射他脑袋的,得亏在那时自己闪躲得及时,否则自己就得交代在那坞堡城墙下了。

    倒是自己麾下的这帮兄弟,可没自己好命,三百来号人作为中间一层梯队上去,折损了近百号兄弟,剩下的几乎人人挂彩。

    这座坞堡,看起来不大,但他娘的是真的难啃,徐有成只是一个注水的千户,不算什么名将,但也能瞧出来,光靠大家伙抬着云梯上去想破城,近乎是不可能。

    坞堡内的燕军士气高昂不说,似乎也没什么存粮和军械紧缺的困扰,双方真要在这座坞堡城墙下互相用人命熬,那还是攻城的这一方熬得更为难受。

    有手下士卒送过来一份干粮,窝窝头,冻得磕牙,只能在烧开的热水里泡泡将就着吃,对此,徐有成倒是没怎么抱怨,其手底下的这帮弟兄也都默默地吃着这种军粮。

    搁在以前,这是不敢想象的事儿,就算平日里,大家伙食至少也是白米饭配上管够的大酱,一旦开拔遇事儿,酒肉都得隔三差五地进来,哪里吃得这份委屈?

    但现在不是形式比人强么?

    徐有成这一部是闻人家家将出身,而闻人家的富有,那是海内皆知,对自家军士的补给,那也是渴着好的来。

    谁料得,这好日子说没也就没了。

    本来大家伙正气势如虹地攻打燕国,马蹄山一线两个家族六十万大军正在和燕人拼杀着。

    燕人是能打,但也没传说中那么神乎其神。

    这是徐有成当初的真实感觉。

    虽说军中曾有一位都统大人曾说过,燕人真正能打的兵马此时正陷在乾国,但徐有成也依旧有些不以为然。

    晋地儿郎,可真不比他燕地男子差,照样骑得了马,拉得起弓,晋地娃娃们打小玩儿的就是杀野人的游戏。

    乾国人的文弱,晋人也是一贯瞧不上的。

    原本闻人家的家主和几个少主都说了,等打赢了燕国,杀入燕国境内,必然大赏三军,按照徐有成这个级别,凭着这次功勋,日后回乡建个坞堡自己当个土老财也是轻轻松松的事儿。

    但梦正做得香甜,燕人的镇北军和靖南军却忽然从大家背后杀出。

    民间流传,燕国二十万铁骑是借着黑风从背后杀出,杀得晋国大军一泻千里,溃不成军。

    但作为亲身经历者的徐有成知道,并不是这么一回事儿。

    晋军六十万大军,这还不算地方守备人马,这么多大军想堆叠在一个战场上,根本不可能,没哪个将领会傻乎乎地这般用兵。

    而燕人的二十万铁骑也不会直接一股脑地砸出来。

    归根究底,双方加起来近百万大军的体量,哪里来这般大的战场空出来给双方尽兴厮杀?

    晋军这里分成了好几部,燕人那里人数本就是劣势,却依旧也分了好几部。

    其实,一开始燕军确实是因为突然出现,打了晋军一个猝不及防,晋军也确实损失惨重,但晋军到底不是乾军,真论野战的战斗力,除了乾国的西军,其他兵马都无法和晋军相比。

    闻人家和赫连家马上组织起了反击,而且是真的有效组织了起来。

    但接下来的事情,

    却给徐有成这个军中厮混半辈子的丘八留下了极深的阴影。

    十日,

    硬生生打了七战,

    战线绵延千里。

    晋军一败、再败、一路败,最终,被彻底击垮。

    徐有成真的想不到,这世上为何有这般恐怖的军队,无论是骑射还是马上冲阵,甚至是马下步战,晋军都不是镇北军和靖南军的对手。

    就算初始时,双方还能焦灼,哪怕晋军有着人数优势,哪怕晋军也曾一次次地在一开始获得了胜势,哪怕燕人也经常一度陷入危局,但燕人就算被战场分割下去,局部之下只剩下十人的燕军也能重整胯下战马发动新一轮的冲锋又或者是围聚在一起,以步战结阵应对。

    晋军,是一次一次被硬生生地击垮的,所谓的偷袭,只占一小部分的因素,真正导致闻人家赫连家被直接覆灭的原因,还是在于两家家主都迷信自己野战的实力,然后被燕军堂堂正正地一战又一战地彻底吃掉。

    有时候梦中回想起那十个日日夜夜,徐有成还会下意识地打起哆嗦。

    再后来,他这一部因为还保留着不少骑兵,燕人大势已成之际,他就带着麾下儿郎们向西而去,受晋皇招揽,进入了京畿之地,受封一个千户。

    没成想,没过多久,却又被京畿驻军元帅虞化成给拉了出来,所面对的,又是燕人。

    这支燕人,没真正野战接触过,所以具体成色如何,徐有成不清楚,但守城的燕人,其实已经展现出了足够的战斗力,那箭射的,真他娘的准!

    这会儿,徐有成也会思虑思虑,就这般跟燕人继续对着干,能得好么?

    这是一种很纠结的心理,心里,有着对燕人的深深畏惧,同时,还保留着三晋儿郎的骄傲。

    到最后,只剩下这种过一日算一日的浑浑噩噩。

    好在,有司徒家的数千精骑压阵,好在,溃卒人数也就数千,京畿之地的亲军还是占大多数,所以晋军军寨的士气依旧能够把持得住。

    虞化成虽然在坞堡下磕绊了两日,但治军手段也是足够。

    就在徐有成脑子里还在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时候,军寨外,忽然传来了哨骑的呼喊声。

    徐有成这一部驻扎在南侧的军寨里,并不在主寨,所以他马上呵斥自己麾下儿郎们凡是还能上得了马的赶紧陪着自己出寨查看情况。

    等出了寨子,看见哨骑所报的“敌袭”时,徐有成整个人愣住了。

    燕人援军,只有三个人!

    但尽管如此,

    徐有成依旧不敢有丝毫的懈怠,甚至,腿肚子在此时居然抑制不住地开始打颤。

    那貔貅的身躯以及其身上人所传的鎏金甲胄,

    无疑在很直白地宣告着来者身份。

    “靖………靖南侯!”

    徐有成没有下令自己麾下冲过去扑杀,去抢夺这个泼天大功,而是快速命令自己身边的几骑速速回去通报。

    消息,很快就传递了出去,各个副寨之中都有兵马开出奔赴这里,但都只是远远地围绕着那三骑,没有哪个将领去真的下令扑杀由三人组成的燕人援军。

    最终,

    主寨的兵马也出动了,为首的,自然是此间兵马大帅虞化成,在其身侧,则是司徒建功。

    “不会看错吧,燕人靖南侯居然亲自来了?”

    虽说传信兵说得言之凿凿,但司徒建功还是不大敢相信燕人的靖南侯,竟然敢玩这一出。

    若说是靖南侯率军来了,司徒建功倒是一点都不惊讶,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作为司徒家年轻一代的角色,虽然不是其叔父的儿子,但作为亲近族脉,只要自己争气,日后的发展自然不在话下。

    又正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哪怕靖南侯曾亲自率军借道开晋,一举覆灭三晋之地的两大家族,但司徒建功依旧没被对方的名头吓倒,甚至隐约间还有些兴奋。

    只是,让他难以置信的是,那位靖南侯,居然就带着两个人来了,这是什么道理?

    虞化成先前在大帐内已经震惊过了,且经过他哥哥的加持,算是勉强平复住了心绪。

    且他比司徒建功这个司徒家优秀小辈对当下大世懂得更多,深知司徒家如今在西面兵马真的不多,刚刚与燕人达成停战的默契,此时不是动不动手用大军围杀田无镜的问题了,你敢动这大燕靖南侯,信不信燕皇马上就会号令大燕铁骑不管不顾地东进?

    而这时,坞堡的大门忽然被从里面打开了。

    这使得晋军又是一顿愕然,不过很快就有几支人马迅速脱离了军寨,开始向坞堡逼近,但并没有趁势发动攻城,反而显得有些进退维谷。

    很好笑的是,明明占据着绝对优势的是晋人,明明燕人的援军,就三个人,但在这一时间,上万晋军竟然有一种自己已经被对方前后夹击的错觉。

    郑凡骑在马背上,率先出了坞堡,在其身后,翠柳堡骑士纷纷上马,跟着一起开了出来,且在坞堡城墙下,开始整顿队列。

    这是,这是要准备冲阵了!

    司徒建功看见这一幕,心里不禁有些讶然,他不相信坞堡内的那支燕军不知晓援军只来了多少人,因为但凡大规模的兵马出现,有坞堡这个高处优势的燕军不会察觉不到。

    但对方似乎仅仅是因为靖南侯来了,

    所以就敢直接丢了坞堡的城墙优势,

    尽数而出,于城墙外列阵!

    这他娘的,

    这就是燕人?

    一向怕死惜命的郑城守,

    在得知田无镜来了后,

    沉思了一会儿,

    哪怕清楚对方只带了两骑,

    却也依旧以主将的身份压制了手底下魔王的杂音,

    直接下令:

    “城外列阵!”

    瞎子微微有些不满,却又有些理解,这或许就像是那些平日里抠抠搜搜宛若扒皮鬼附身的人,忽然有朝一日,去毁家纾难。

    再冷静的人也总有冲动的时候,

    那热血一上头,忽然就孤注一掷,

    且不管事后会不会后悔,

    反正当下,

    爽了再说。

    四娘笑呵呵地陪伴在郑凡身侧。

    梁程表情默然环视四周,心里想着的是接下来若是冲阵,该向哪里冲能获得更大的突围可能。

    阿铭默默地又举起水囊,轻轻地嘬了一口,平时多喝血,战时才够流。

    薛三坐在樊力的肩膀上,而在樊力的身旁,还停着一口棺材。

    出了城门,列好了军阵,

    郑城守心里忽然有些慌了,

    但在遥望西南方向的那道身影后,

    又觉得无所谓了。

    郑凡没故意去拍马屁,也没想着田无镜能瞅着自己,其实心里没太多的心思,

    只剩下一个念头,

    既然老田来了,

    那不管怎么样,

    我总得帮帮场子。

    ………

    而在西南那一侧,被数千三晋骑士包围住的田无镜依旧坐在自己貔貅的身上。

    貔貅吐着舌头,很累的样子。

    也确实累,

    原本最快都要三天的行程,一天就赶来了,身后两个扛旗的兵士,每个人都累死了两匹马。

    田无镜伸手在貔貅的绒毛上抓了抓,

    在感知到前方有人要靠近后,

    这头貔貅再度立了起来,喉咙里发出阵阵低吼,吓得前方不少三晋骑士的马匹都开始发出焦躁的不安。

    司徒建功远远地看着田无镜,他不敢上前,因为他知道眼前这人就算没带大军过来,也绝不是那么好相与的角色。

    撇开靖南侯的身份不谈,他本人,可是一个货真价实的三品武夫,且正值壮年!

    虞化成也没敢上前,默默地策马立于自己的帅旗之下。

    终于,

    一道白衫如同惊鸿一般从三晋骑士之中飞掠而出,

    落于阵前,

    只一眼,

    就让那头凶厉的貔貅下意识地抑制住了自己的狂暴。

    见到此人现身后,

    司徒建功先是一愣,随即马上看向身边的虞化成,道:

    “没想到剑圣大人居然一直都在。”

    虞化成微微一笑,懒得在此时解释。

    司徒建功也不恼,转而更有兴致地看向阵前。

    剑圣大人看着田无镜,

    笑道:

    “都说江湖侠客喜仗剑独行,敢孤身静观惊涛拍岸;

    没想到靖南侯爷如今也发了江湖心性,

    晋地剑客虞化平,

    请靖南侯爷赐教!”

    田无镜身子微微后靠,手还轻轻揉抓着貔貅的毛发,安抚着自己坐骑因为前面那把剑所带来的紧张情绪。

    少顷,

    靖南侯微微抬眼,

    看着这位晋国剑圣,

    伸手指向后方,

    道:

    “江湖,终究太小,本侯懒得下去,且这江湖,也容不下本侯。

    孤身仗剑行走,那是江湖匹夫行径,本侯这身后,一杆大燕王旗在前,一杆帅旗在侧。

    哪里算是孤身前来,

    本侯是带着一支大军来了。”

    靖南侯身后,两个持旗骑兵挺直着胸膛,

    黑龙旗和靖南军帅旗在晚风中飒飒作响。

    剑圣大人闻言,没生气,只是默默地后退了两步。

    田无镜的意思很简单,

    他懒得以什么江湖姿态和自己絮叨,

    朝堂官场文武才是正道,

    剑圣大人这把剑再锋锐,

    此时也没有和他说话的资格。

    终于,

    虞化成策马而出,

    来到自己哥哥身侧,来到田无镜身前。

    拱手以后辈礼道:

    “晋国京畿掌帅虞化成,见过燕国靖南侯爷,不知侯爷大驾光临,所谓何事?”

    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了,但很尴尬的事,你必须得装,否则连话都不好说了。

    难不成真的直接下令斩杀对方?

    靖南侯看着虞化成,

    点点头,

    开口道:

    “本侯所来,只为一事。“

    虞化成心下一松,能谈,是好事,看来这位凶名在外的靖南侯爷,也不是那般的不好相处,当下马上接话道:

    “敢问侯爷,何事?”

    靖南侯的目光在四周缓缓扫过,

    最后,

    又落到了虞化成身上,

    一件事,

    其实也就是一个字,

    田无镜一边伸手轻拍胯下貔貅一边很是随意地道:

    “滚。”

第十七章 一字

    午后,夕阳还在与天上的晚霞恋恋不舍;

    只是晋军军寨里,没人有那个闲情逸致去和这夕阳眉目传情。

    晋地在一定程度上和燕地一样,这里的人,骨子里似乎就少了那一味诗意风流,就跟说话时的腔调那般,喜欢拖拽着长音,夹杂着那股子风风火火。

    徐有成默默地清洗着自己的右臂,上午攻城时,自己右臂中了一箭,其实他清楚,城头上的蛮兵本是想射他脑袋的,得亏在那时自己闪躲得及时,否则自己就得交代在那坞堡城墙下了。

    倒是自己麾下的这帮兄弟,可没自己好命,三百来号人作为中间一层梯队上去,折损了近百号兄弟,剩下的几乎人人挂彩。

    这座坞堡,看起来不大,但他娘的是真的难啃,徐有成只是一个注水的千户,不算什么名将,但也能瞧出来,光靠大家伙抬着云梯上去想破城,近乎是不可能。

    坞堡内的燕军士气高昂不说,似乎也没什么存粮和军械紧缺的困扰,双方真要在这座坞堡城墙下互相用人命熬,那还是攻城的这一方熬得更为难受。

    有手下士卒送过来一份干粮,窝窝头,冻得磕牙,只能在烧开的热水里泡泡将就着吃,对此,徐有成倒是没怎么抱怨,其手底下的这帮弟兄也都默默地吃着这种军粮。

    搁在以前,这是不敢想象的事儿,就算平日里,大家伙食至少也是白米饭配上管够的大酱,一旦开拔遇事儿,酒肉都得隔三差五地进来,哪里吃得这份委屈?

    但现在不是形式比人强么?

    徐有成这一部是闻人家家将出身,而闻人家的富有,那是海内皆知,对自家军士的补给,那也是渴着好的来。

    谁料得,这好日子说没也就没了。

    本来大家伙正气势如虹地攻打燕国,马蹄山一线两个家族六十万大军正在和燕人拼杀着。

    燕人是能打,但也没传说中那么神乎其神。

    这是徐有成当初的真实感觉。

    虽说军中曾有一位都统大人曾说过,燕人真正能打的兵马此时正陷在乾国,但徐有成也依旧有些不以为然。

    晋地儿郎,可真不比他燕地男子差,照样骑得了马,拉得起弓,晋地娃娃们打小玩儿的就是杀野人的游戏。

    乾国人的文弱,晋人也是一贯瞧不上的。

    原本闻人家的家主和几个少主都说了,等打赢了燕国,杀入燕国境内,必然大赏三军,按照徐有成这个级别,凭着这次功勋,日后回乡建个坞堡自己当个土老财也是轻轻松松的事儿。

    但梦正做得香甜,燕人的镇北军和靖南军却忽然从大家背后杀出。

    民间流传,燕国二十万铁骑是借着黑风从背后杀出,杀得晋国大军一泻千里,溃不成军。

    但作为亲身经历者的徐有成知道,并不是这么一回事儿。

    晋军六十万大军,这还不算地方守备人马,这么多大军想堆叠在一个战场上,根本不可能,没哪个将领会傻乎乎地这般用兵。

    而燕人的二十万铁骑也不会直接一股脑地砸出来。

    归根究底,双方加起来近百万大军的体量,哪里来这般大的战场空出来给双方尽兴厮杀?

    晋军这里分成了好几部,燕人那里人数本就是劣势,却依旧也分了好几部。

    其实,一开始燕军确实是因为突然出现,打了晋军一个猝不及防,晋军也确实损失惨重,但晋军到底不是乾军,真论野战的战斗力,除了乾国的西军,其他兵马都无法和晋军相比。

    闻人家和赫连家马上组织起了反击,而且是真的有效组织了起来。

    但接下来的事情,

    却给徐有成这个军中厮混半辈子的丘八留下了极深的阴影。

    十日,

    硬生生打了七战,

    战线绵延千里。

    晋军一败、再败、一路败,最终,被彻底击垮。

    徐有成真的想不到,这世上为何有这般恐怖的军队,无论是骑射还是马上冲阵,甚至是马下步战,晋军都不是镇北军和靖南军的对手。

    就算初始时,双方还能焦灼,哪怕晋军有着人数优势,哪怕晋军也曾一次次地在一开始获得了胜势,哪怕燕人也经常一度陷入危局,但燕人就算被战场分割下去,局部之下只剩下十人的燕军也能重整胯下战马发动新一轮的冲锋又或者是围聚在一起,以步战结阵应对。

    晋军,是一次一次被硬生生地击垮的,所谓的偷袭,只占一小部分的因素,真正导致闻人家赫连家被直接覆灭的原因,还是在于两家家主都迷信自己野战的实力,然后被燕军堂堂正正地一战又一战地彻底吃掉。

    有时候梦中回想起那十个日日夜夜,徐有成还会下意识地打起哆嗦。

    再后来,他这一部因为还保留着不少骑兵,燕人大势已成之际,他就带着麾下儿郎们向西而去,受晋皇招揽,进入了京畿之地,受封一个千户。

    没成想,没过多久,却又被京畿驻军元帅虞化成给拉了出来,所面对的,又是燕人。

    这支燕人,没真正野战接触过,所以具体成色如何,徐有成不清楚,但守城的燕人,其实已经展现出了足够的战斗力,那箭射的,真他娘的准!

    这会儿,徐有成也会思虑思虑,就这般跟燕人继续对着干,能得好么?

    这是一种很纠结的心理,心里,有着对燕人的深深畏惧,同时,还保留着三晋儿郎的骄傲。

    到最后,只剩下这种过一日算一日的浑浑噩噩。

    好在,有司徒家的数千精骑压阵,好在,溃卒人数也就数千,京畿之地的亲军还是占大多数,所以晋军军寨的士气依旧能够把持得住。

    虞化成虽然在坞堡下磕绊了两日,但治军手段也是足够。

    就在徐有成脑子里还在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时候,军寨外,忽然传来了哨骑的呼喊声。

    徐有成这一部驻扎在南侧的军寨里,并不在主寨,所以他马上呵斥自己麾下儿郎们凡是还能上得了马的赶紧陪着自己出寨查看情况。

    等出了寨子,看见哨骑所报的“敌袭”时,徐有成整个人愣住了。

    燕人援军,只有三个人!

    但尽管如此,

    徐有成依旧不敢有丝毫的懈怠,甚至,腿肚子在此时居然抑制不住地开始打颤。

    那貔貅的身躯以及其身上人所传的鎏金甲胄,

    无疑在很直白地宣告着来者身份。

    “靖………靖南侯!”

    徐有成没有下令自己麾下冲过去扑杀,去抢夺这个泼天大功,而是快速命令自己身边的几骑速速回去通报。

    消息,很快就传递了出去,各个副寨之中都有兵马开出奔赴这里,但都只是远远地围绕着那三骑,没有哪个将领去真的下令扑杀由三人组成的燕人援军。

    最终,

    主寨的兵马也出动了,为首的,自然是此间兵马大帅虞化成,在其身侧,则是司徒建功。

    “不会看错吧,燕人靖南侯居然亲自来了?”

    虽说传信兵说得言之凿凿,但司徒建功还是不大敢相信燕人的靖南侯,竟然敢玩这一出。

    若说是靖南侯率军来了,司徒建功倒是一点都不惊讶,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作为司徒家年轻一代的角色,虽然不是其叔父的儿子,但作为亲近族脉,只要自己争气,日后的发展自然不在话下。

    又正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哪怕靖南侯曾亲自率军借道开晋,一举覆灭三晋之地的两大家族,但司徒建功依旧没被对方的名头吓倒,甚至隐约间还有些兴奋。

    只是,让他难以置信的是,那位靖南侯,居然就带着两个人来了,这是什么道理?

    虞化成先前在大帐内已经震惊过了,且经过他哥哥的加持,算是勉强平复住了心绪。

    且他比司徒建功这个司徒家优秀小辈对当下大世懂得更多,深知司徒家如今在西面兵马真的不多,刚刚与燕人达成停战的默契,此时不是动不动手用大军围杀田无镜的问题了,你敢动这大燕靖南侯,信不信燕皇马上就会号令大燕铁骑不管不顾地东进?

    而这时,坞堡的大门忽然被从里面打开了。

    这使得晋军又是一顿愕然,不过很快就有几支人马迅速脱离了军寨,开始向坞堡逼近,但并没有趁势发动攻城,反而显得有些进退维谷。

    很好笑的是,明明占据着绝对优势的是晋人,明明燕人的援军,就三个人,但在这一时间,上万晋军竟然有一种自己已经被对方前后夹击的错觉。

    郑凡骑在马背上,率先出了坞堡,在其身后,翠柳堡骑士纷纷上马,跟着一起开了出来,且在坞堡城墙下,开始整顿队列。

    这是,这是要准备冲阵了!

    司徒建功看见这一幕,心里不禁有些讶然,他不相信坞堡内的那支燕军不知晓援军只来了多少人,因为但凡大规模的兵马出现,有坞堡这个高处优势的燕军不会察觉不到。

    但对方似乎仅仅是因为靖南侯来了,

    所以就敢直接丢了坞堡的城墙优势,

    尽数而出,于城墙外列阵!

    这他娘的,

    这就是燕人?

    一向怕死惜命的郑城守,

    在得知田无镜来了后,

    沉思了一会儿,

    哪怕清楚对方只带了两骑,

    却也依旧以主将的身份压制了手底下魔王的杂音,

    直接下令:

    “城外列阵!”

    瞎子微微有些不满,却又有些理解,这或许就像是那些平日里抠抠搜搜宛若扒皮鬼附身的人,忽然有朝一日,去毁家纾难。

    再冷静的人也总有冲动的时候,

    那热血一上头,忽然就孤注一掷,

    且不管事后会不会后悔,

    反正当下,

    爽了再说。

    四娘笑呵呵地陪伴在郑凡身侧。

    梁程表情默然环视四周,心里想着的是接下来若是冲阵,该向哪里冲能获得更大的突围可能。

    阿铭默默地又举起水囊,轻轻地嘬了一口,平时多喝血,战时才够流。

    薛三坐在樊力的肩膀上,而在樊力的身旁,还停着一口棺材。

    出了城门,列好了军阵,

    郑城守心里忽然有些慌了,

    但在遥望西南方向的那道身影后,

    又觉得无所谓了。

    郑凡没故意去拍马屁,也没想着田无镜能瞅着自己,其实心里没太多的心思,

    只剩下一个念头,

    既然老田来了,

    那不管怎么样,

    我总得帮帮场子。

    ………

    而在西南那一侧,被数千三晋骑士包围住的田无镜依旧坐在自己貔貅的身上。

    貔貅吐着舌头,很累的样子。

    也确实累,

    原本最快都要三天的行程,一天就赶来了,身后两个扛旗的兵士,每个人都累死了两匹马。

    田无镜伸手在貔貅的绒毛上抓了抓,

    在感知到前方有人要靠近后,

    这头貔貅再度立了起来,喉咙里发出阵阵低吼,吓得前方不少三晋骑士的马匹都开始发出焦躁的不安。

    司徒建功远远地看着田无镜,他不敢上前,因为他知道眼前这人就算没带大军过来,也绝不是那么好相与的角色。

    撇开靖南侯的身份不谈,他本人,可是一个货真价实的三品武夫,且正值壮年!

    虞化成也没敢上前,默默地策马立于自己的帅旗之下。

    终于,

    一道白衫如同惊鸿一般从三晋骑士之中飞掠而出,

    落于阵前,

    只一眼,

    就让那头凶厉的貔貅下意识地抑制住了自己的狂暴。

    见到此人现身后,

    司徒建功先是一愣,随即马上看向身边的虞化成,道:

    “没想到剑圣大人居然一直都在。”

    虞化成微微一笑,懒得在此时解释。

    司徒建功也不恼,转而更有兴致地看向阵前。

    剑圣大人看着田无镜,

    笑道:

    “都说江湖侠客喜仗剑独行,敢孤身静观惊涛拍岸;

    没想到靖南侯爷如今也发了江湖心性,

    晋地剑客虞化平,

    请靖南侯爷赐教!”

    田无镜身子微微后靠,手还轻轻揉抓着貔貅的毛发,安抚着自己坐骑因为前面那把剑所带来的紧张情绪。

    少顷,

    靖南侯微微抬眼,

    看着这位晋国剑圣,

    伸手指向后方,

    道:

    “江湖,终究太小,本侯懒得下去,且这江湖,也容不下本侯。

    孤身仗剑行走,那是江湖匹夫行径,本侯这身后,一杆大燕王旗在前,一杆帅旗在侧。

    哪里算是孤身前来,

    本侯是带着一支大军来了。”

    靖南侯身后,两个持旗骑兵挺直着胸膛,

    黑龙旗和靖南军帅旗在晚风中飒飒作响。

    剑圣大人闻言,没生气,只是默默地后退了两步。

    田无镜的意思很简单,

    他懒得以什么江湖姿态和自己絮叨,

    朝堂官场文武才是正道,

    剑圣大人这把剑再锋锐,

    此时也没有和他说话的资格。

    终于,

    虞化成策马而出,

    来到自己哥哥身侧,来到田无镜身前。

    拱手以后辈礼道:

    “晋国京畿掌帅虞化成,见过燕国靖南侯爷,不知侯爷大驾光临,所谓何事?”

    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了,但很尴尬的事,你必须得装,否则连话都不好说了。

    难不成真的直接下令斩杀对方?

    靖南侯看着虞化成,

    点点头,

    开口道:

    “本侯所来,只为一事。“

    虞化成心下一松,能谈,是好事,看来这位凶名在外的靖南侯爷,也不是那般的不好相处,当下马上接话道:

    “敢问侯爷,何事?”

    靖南侯的目光在四周缓缓扫过,

    最后,

    又落到了虞化成身上,

    一件事,

    其实也就是一个字,

    田无镜一边伸手轻拍胯下貔貅一边很是随意地道:

    “滚。”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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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一直流传着一个传说:
终有一日,魔王会降临于这个世界,魔王的麾下,有七尊恐怖的魔头,他们,将带给这个世界绝望的黑暗。
魔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魔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魔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