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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纯洁滴小龙     魔临txt下载     魔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八章 有恙

    身边,骑士胯下战马的马蹄在刨动着地面,人口和马嘴不断地喷出一缕缕白气。

    郑凡左手牵着缰绳,右手攥着长刀,眼睛微微闭起,像是在闭目养神。

    没人知道西南那一侧被团团包围的环境里,到底在发生着什么,但大家都在严阵以待,兴许下一刻,就得催动自己胯下战马和敌人进行最为残酷的冲杀。

    终于,晋军那边有动静了。

    郑凡睁开了眼,正准备挥舞马刀下令发动冲锋,却发现前方的晋军居然开始了后撤,同时,更远处的晋军也开始了撤离。

    而在前方,

    靖南侯骑着貔貅带着两名扛旗骑士缓缓行进而来,四周近万晋军,竟无一人敢挡!

    等到双方距离拉近之后,郑凡没有下马,坐在马背上行礼:

    “末将参见靖南侯爷!”

    麾下骑士也齐呼:

    “参见靖南侯爷!”

    靖南侯点点头,继续催动着胯下貔貅向前,郑凡也当即调转马头,在身后骑士们主动让开路后,陪着靖南侯入了坞堡。

    随即,坞堡外列阵的骑士们也纷纷跟在后面回归。

    而外头的晋军军寨,在兵马回归后,马上开始了拆卸离开的诸多工作,速度很快,只带走方便转运的粮草军械帐篷等物。

    郑凡陪在靖南侯身侧,靖南侯从貔貅身上下来,郑凡也随之下马。

    “它累坏了,弄点儿人吃的吃食给它,有酒的话,也弄点酒。”

    靖南侯指了指自己的坐骑说道。

    “末将遵命,侯爷请放心。”

    貔貅可是异兽,别说和战马相比了,就是普通的校尉和它比起来,都远远不够格,特殊对象特殊对待,也是理所应当。

    田无镜揉了揉自己的手腕,道:

    “带本侯去见晋皇。”

    “侯爷,这边请。”

    好在,郑凡领着田无镜去那屋子时,没在外面听到先前的那种“征伐”声。

    等进去时,发现晋皇似乎提前收到了消息,已经在候着了。

    这让郑城守马上心中一凛,看来回去得让瞎子和梁程抓紧时间将那些先前护送着晋皇进来的骑兵全都隔离和消化掉。

    晋皇眼下既然已经成了纯粹的牌匾,且这牌匾的落款还是前任。

    这点蚊子肉,这些骑兵,自己也就收下了。

    郑凡也相信,除了少数几个死忠分子,其余人应该也不会再铁了心跟着一个连京畿之地都丧失掉毫无地盘的皇帝。

    “下国国主虞慈铭,参见靖南侯爷!”

    晋皇很恭敬地下跪行礼,姿态放得很低。

    前不久因为服散而带来的亢奋此时似乎已经完全散去了,那两个坞堡的孙女现在也不在这里。

    田无镜没有去搀扶起下跪的晋皇,而是很平静地站在原地。

    过了一会儿,田无镜开口道:

    “你没用了。”

    晋皇身子当即软了下来,先前是跪,现在有些瘫。

    郑凡在旁边听到这句话,只能感叹靖南侯的“虾仁猪心”。

    这话,简直直接得不能再直接,不过,郑凡觉得靖南侯人既然已经来了,想来对这起兵乱,肯定是有着自己的看法。

    到底是军中宿将,晋皇玩的这出手段,也定然是瞒不住他的。

    “本侯会派人送你回燕京,就老老实实地住着吧,再有什么其他心思,白绫鸩酒,自己选一个吧。”

    这就相当于代替燕皇,给晋皇做了命运的安排。

    虞慈铭身子微微一晃,沉默不语,也不晓得是彻底绝望,还是早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没再多说什么,田无镜转身离开了房间。

    郑凡马上跟着出去,道:

    “侯爷,饿了么?”

    “有点。”

    “吃点?”

    “好。”

    郑凡不清楚自己和田无镜之间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关系,但有一说一,田无镜救自己,真的不是一次两次了。

    田无镜的名声,现在很不好,千秋之后的史书上,就算大燕真能一统天下,他也难以留下什么美名。

    但有句话说得好,

    纵使千万人说他坏他对你好你就不能说他不好。

    没什么席面,这会儿也没功夫去整那个,新出笼的大馒头,白嫩白嫩的,散发着热气。

    一人一大碗蛋花儿汤,加了些许醋,外加两碟之前在翠柳堡时四娘亲自胭脂的小菜。

    “侯爷,这一个红点儿的馒头是萝卜丝馅儿的,两个点儿的是豆沙馅儿的,三个点儿的是咸菜馅儿的。”

    馒头在包好上蒸屉之前,都会让人拿红笔点上点,将不同种类的馒头给区分开来,以应对个人的口味。

    毕竟蒸好后,想再找自己喜欢的馅儿就不容易了,掰开馒头就算不是自己喜欢的,也不能浪费粮食还是得硬着头皮吃下去。

    田无镜则问道:

    “没有纯肉馅儿的包子?”

    显然,靖南侯对翠柳堡的馒头,也是有些不习惯。

    “纯肉馅儿的,吃了容易腻。”郑凡这般解释道。

    “呵呵。”

    田无镜笑了,

    道:

    “早就听闻你家以前开酒楼做生意的,算是小富之家,却没想到你的嘴却已经养得这般刁,纯肉馅儿得觉得腻,这话要是让李梁亭听到,得拿起棍子打断你一条腿。”

    “侯爷见笑了,咱这辈子,就这点儿出息了,就想着在这‘吃’上头对自己好一点儿。”

    “你这话说得不地道,从一开始见你,本侯就晓得,你是个有野心的,只不过别人的野心是放在心里,轻易不露,你的野心是写在脸上。”

    郑凡闻言,摸了摸自己的脸,笑道:

    “那还是演戏的本事不到家,以后得多练练。”

    “男儿有野心不是坏事。”

    “是,侯爷您说的是。”

    田无镜伸手拿过一个萝卜丝馅儿的馒头,咬了一口,第一口,只能吃到白面,第二口下去,就能就着馅儿了。

    馅儿料是加了盐的,就着白面一起下嘴,一如拿着白面馒头就着菜吃。

    “这馒头,确实美味。”

    “我那儿还有不少,这馒头冬天蒸好了后,也不容易坏,可以储很长时间,早上煮粥时,灶台上加一个小屉,顺带热上几个,就着粥下去,也是舒服得很;晚上肚子饿了,不想麻烦,也能热几个来垫垫饥。”

    田无镜点点头,继续吃着馒头。

    郑凡也就陪着靖南侯一起用餐。

    等到一人吃了三个馒头下去后,

    二人都很默契地停手,将手放在旁边的湿毛巾上擦了擦。

    “你今儿个,倒是挺安静的。”

    “侯爷说笑了,已经欠侯爷太多次了,再说什么道谢的话,反倒显得生分。”

    “你是燕人,也曾是本侯麾下的部曲,你出事,本侯自是不可能见死不救。”

    “那是,咱永远是侯爷手下的兵。那些晋人还以为咱们燕人和他们一样,喜欢用这些下作的把戏。”

    田无镜嘴角露出了一抹微笑,

    “赵九郎,确实是这般安排的,本侯也收了中枢的文书,被告知了这件事。”

    “………”郑凡。

    这意味着,靖南侯这次来,是抗旨了?

    毕竟,宰辅大部分时候,都是秉承着皇帝的意志,尤其是在和靖南侯这种级别的大帅通信时,哪怕是赵九郎,也是没资格去指挥靖南侯去做什么的。

    “侯爷……”

    “不是单独为了你,就算是换做其他兵马,本侯也是会来救的,说到底,我大燕立国至今,所依靠的,无非是燕地儿郎前仆后继相互扶持。

    当初借由你遇刺的事,本侯带着你去京城废了老三,倒并非纯粹是为了给本侯自己出气,而是本侯确实生气。

    承平的日子久了,很多人已经忘本了。

    大燕不富,大燕也不大,朝堂可以玩朝堂的把戏,以前世家门阀在时可以玩世家门阀的把戏;

    贩夫走卒,黎民百姓,皆有自己的道道;

    但兵马这一块,是动不得,也是不能擅动的,乾国富有,地大物博,人文荟萃,但只要兵马不行,这国,也就注定孱弱。

    这是本侯的信念,也是本侯的底线。”

    “侯爷的教诲,小子定然铭记。”

    “你小子写的兵法,也是不错。”

    “难登大雅,让侯爷见效了。”

    “区区千言,自然抵不过战场之上的变化万千,但倒也算是个名将种子。”

    “侯爷谬赞了。”

    “眼下的司徒家,只是个空壳子,他家大部分兵马,都在天断山脉一侧驻防。

    本侯这次虽然未带兵马,但对面晋军将领只以为我燕人不想和他们达成那种默契,且他们深知,此时的司徒家大军并不在西边,这时开战,他们必败无疑。

    所以,他们撤了。”

    郑凡愣了一下,马上听懂了其中的意思,同时也忽然明白了为何靖南侯一个人来,却能够让晋军直接撤走的缘由。

    所以,自己的盛乐城,是能打回来的!

    “据说,天断山脉之北的野人聚落这些日子有些不安分,好像还推举出了新的王,你可知为何此时我大燕停下对司徒家的征伐?”

    郑凡正襟危坐,回答道:

    “侯爷,末将曾听闻,当年大夏立朝时,我大燕皇族先祖姬氏被封北方,以镇压蛮族;

    楚国熊氏被封东南,镇压山越;晋国虞氏被封东北,镇压野人。

    与蛮人、野人、山越相较而言,四大国之间更像是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

    百年前,乾国太宗皇帝趁我大燕在荒漠和蛮部决战时北伐,是他们不义。

    眼下野人有躁动复苏之势,司徒家虽是虞氏封臣,百年来却一直担负镇压野人之责,如今之际,既然司徒家在应付野人,我大燕毕竟不是大乾,我大燕皇帝陛下之气度也并非是乾国官家能比的。

    只要野人之患不平,只要他司徒家还在和野人死战,我大燕铁骑就不会东进大成。

    这充分体现了我大燕皇帝陛下的宽阔心胸和高广格局,末将佩服得五体投地,恨不得日日入睡和苏醒前高呼吾皇圣明十遍。”

    靖南侯听了这番话,

    只是很平静地说道:

    “说人话。”

    郑凡深吸一口气,咬了咬牙,

    道:

    “可是陛下龙体有恙?”

第十九章 江湖人

    “你可知,就凭你这句话,你死十次,也一点都不冤。”

    郑凡默然而坐,倒是没故意做出什么慌张的情绪。

    没那点政治敏感和对靖南侯的了解,郑城守也不敢刀尖上跳舞。

    大燕和司徒家默契地维持和平,往高尚的角度来说,是燕国敬重司徒家为大夏诸国抵御野人侵袭所以特意抬了一手。

    而如果不是这个原因的话,那就只能是三巨头之中,有人身体出了问题,且这个人身体出问题时,会直接影响到国家的决策。

    也就只剩下,

    陛下了。

    田无镜似乎只是点到即止,且没有打算继续在这个话题上深入下去,转而道:

    “你对此时的晋地局势如何看?”

    郑凡马上回答道:

    “侯爷,原本三晋之地应该会极为混乱,我大燕想将其彻底消化,需要付出很多的时间和精力,但眼下司徒家的大成国建立,相较而言,算是帮我们分割了三晋。

    这一次三晋之地动荡,诸多豪强纷起,看似大有野火燎原之势,但皆是虚火,我军哪怕隔岸观火,它烧着烧着也就灭了,且算是一劳永逸地将这些心存异心不服管教者,都拔了出来。”

    “光看,可不行。”

    “是,侯爷说的是,末将的意思是,先看着,等他烧到最旺时,再着手扑火,也不用太用力,毕竟这火再虚,一不小心烫到了手也不好受。

    慢慢扑,慢慢赶,慢慢引,最后,这些火苗自会卷入司徒家境内。”

    “此般岂不是助涨了他司徒家的气势?”

    “不然,侯爷,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

    这边的豪强大族,他们之所以能营造出这般势头,和当初咱们大燕境内的门阀很相似,无非是靠着地头上的人望罢了,而一旦他们离开了故土,去了新地,一如鱼儿离开了水,则将沦为流民,不仅仅是不复先前气焰,反而会沦为累赘和负担。”

    “你这见解,确也不错。”

    “侯爷谬赞了。”

    “就是淮南郡和淮北郡,又或者是这淮,是河流么,到底在何处?为何本侯从未听说过?”

    “…………”郑凡。

    “罢了,不琢磨这个了。”

    田无镜站起身,郑凡忙跟着一起起身。

    “郑城守。”

    “侯爷,末将在。”

    “从你翠柳堡离开后,到如今这步田地,你可曾后悔过?”

    “回侯爷的话,悔得肠子都青了。”

    “呵。”

    “也是末将贪心,想着既然要去晋地赴任,那就和晋皇先打好关系,日后再怎么着也能有个照应,谁晓得………”

    “郑城守,你是笃定了本侯不会怪罪你,所以你对本侯是这般口无遮拦?”

    身为燕将,居然事先想着和晋皇暗通曲款,这简直就是其心可诛。

    “还不是侯爷您惯的。”

    郑城守借棍上爬。

    “你是个人才,所以本侯才会惯着你。”

    “是,良禽择木而栖,在侯爷手下,心里敞亮,也痛快。”

    “不过本侯倒是有一句话,想要提醒你。”

    “还请侯爷示下!”

    “你是燕人不是?”

    “是!”

    “你是燕将不是?”

    “是!”

    “大燕可曾负你?”

    “未曾!”

    “若是大燕不负你……”

    “那末将绝不负大燕!不负侯爷!”

    “记着你这前半句话。”

    “末将铭记在心。”

    靖南侯面色平静地看向窗外,入夜了,外头,也开始下起了雨。

    此时,在乾国南部,冬季已经算是过去了,春日的气息已然很是浓郁,但晋地和燕国都位于北方,这冬天,自然也就更长一些。

    所以,燕晋之地文风不盛,也不是没有道理,一年四季,冬季最为漫长,不似乾国那边,大部分地方都四季分明。

    无法看到足够的春花秋月,自然养不出真正的诗人。

    但有时候,日子过得太舒坦,反而容易把人的骨头给整松软喽。

    靖南侯抬起手,

    道:

    “郑城守听令!”

    郑凡马上单膝跪下,诚声道:

    “末将在!”

    “着你速速收整部下,抽取一千精骑,子时之时,随本侯所用。”

    “末将遵命!”

    接完令后,郑凡站起身,腆着脸问道:

    “侯爷,这是要打谁?”

    “谁刚刚打了你,我们现在就去打谁。”

    “打晋军?”

    大成国建立,三晋之地,眼下唯一还能被暂时称之为晋军的,其实也就是京畿之地的虞氏兵马了。

    虞化成到底还没被大成国册封,名义上,他以及他的部下,眼下仍属晋军,哪怕他们前两日正准备将屠刀落在自家皇帝脖颈上。

    “如何稳定三晋局势,朝堂上的人有他们自己的思量,但本侯也有本侯的思量,朝堂上那帮人的话,可以听听,但不要影响自己做事。”

    “那他们先前……”

    “他们退了,并非看我田无镜的面子,而是不敢在此时对本侯出手怕触怒我大燕;

    本侯就站在他们面前,他们自己不敢来杀我,本侯难道还要去感激他们不杀之恩?

    此地,已然是燕土,

    哪有他们想来就来想打就打想走就走的道理?

    郑城守,本侯很欣赏你,但有一点,本侯觉得是你欠缺的,身为武将,得有狼性,可以暂时退却,但退却不是为了保存自己,而是寻求咬断对方脖颈的契机。”

    “末将受教。”

    郑凡觉得今日田无镜的话,有些多,有着很明显地想提点自己的意思。

    不过,田无镜既然说要出兵,那郑凡自然就出兵,当下,在告退之后,郑凡马上喊来了瞎子和梁程,将工作安排了下去。

    待得子时,靖南侯一身鎏金甲胄骑着歇息过了的貔貅出了坞堡,在其身后,有千余骑士跟随。

    月黑风高,

    千骑卷平冈。

    待得这一支人马来到信宿城下时,靖南侯带来的两个扛旗骑士主动上前。

    少顷,

    信宿城的城门从里面打开,一名总兵策马而出,直接越过了众人来到田无镜面前,在马上行礼道:

    “参见侯爷!”

    “留一部看着城,其余人马,入阵。”

    “末将遵命!”

    靖南军,是田无镜亲手打造出来的兵马,莫说此时田无镜是新晋之地燕国方面的最高话事人,就算他什么都不是,依旧能够轻轻松松地调动这里的靖南军听从自己的军令。

    无论是镇北军还是靖南军,其实都是军中只知侯爷不识陛下。

    也就只有燕皇能够接受甚至主动推动出这种局面,换做其他皇帝,只要他有能力,肯定会一门心思的想着削藩和“杯酒释兵权”。

    很快,信宿城内涌出了四千骑,和郑凡的兵马汇合在一起,这支队伍,已然有了五千骑往上的规模。

    用来应付一场中型的战事,其实五千骑,已经是够用了。

    兵马重新进行了整顿,靖南侯用兵,很讲究调理,喜欢将纷乱复杂的战场进行抽丝剥茧,从而寻找到瓦解或者击溃敌人的时机。

    郑凡所部被暂时编入了这支兵马之中,郑凡本人,则是跟随在靖南侯身侧。

    魔王们倒是没有跟过来,而是留在本方队伍里,毕竟在魔王们看来,主上跟在田无镜这位三品武夫身旁,定然是最安全的。

    哨骑也没有放出去,人马向东又行进了数十里后,在靖南侯的命令下,全部下马休息。

    郑凡清楚,这是要蓄养马力,让人和马匹都恢复到一个最佳状态。

    田无镜靠在自己的貔貅身侧,那只貔貅也是很贴心,主动趴下来给作依靠。

    这让郑凡一阵眼红,想着自己以后也要抓一头通灵的妖兽过来当坐骑。

    其实,如果事情都按照先前规划来发展的话,自己做了盛乐城城守后,肯定会对附近天断山脉内的资源进行搜刮,而妖兽,本就是一种稀缺且珍贵的“硬通货”,不仅仅是在东方贵人圈里很受喜爱,就是贩卖到西方去,也是价格不菲。

    但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先是南下之战结束归来后,许文祖没给自己补充兵马,接下来又是两天的守城战消耗;

    可以想见,即将到来的骑兵冲阵,自己手底下的家当,又得被削掉好几层。

    这他娘的,是真败家啊。

    但郑凡偏偏不能在脸上流露出丝毫不满之色,反而要装作很是平静的样子。

    原本在闭目养神的田无镜缓缓睁开眼,看着郑凡,道:

    “别小家子气。”

    郑凡露出了樊力式的憨憨笑容。

    “晋国京畿之地的皇宫,只要能打进去,里面的财货分润下来,也足以你填补这次的亏空了。”

    郑凡没料到靖南侯居然会对自己说这种话,财货,对于一个军阀来说,定然是第一重要的,虽说福王的陵寝里藏匿着很多滁州城搜刮来的财货,但因为自己这边一直没安顿下来,所以还没办法安排人去偷偷转运。

    退一万步说,

    晋国皇宫内的财富哪里是滁州城能比的?

    就算虞氏皇族一直对外声称自己日子过得艰难,甚至一度传出在赫连家闻人家覆灭后,晋皇散尽资财招揽收编溃卒的传闻。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堂堂晋国皇宫,数百年来都未曾遭受过洗劫,里面的沉淀,绝对是惊人的。

    虽说财货的变现需要时间,招兵买马也需要时间,但事实一次次证明,你如果很穷,那你的时间基本不值钱。

    “那一战之后不少溃卒隐匿乡野,同时当地豪强大族也能用财货拉拢,你不是喜欢用蛮兵么,天断山脉里的野人聚落,也能用财货去向他们买族内勇士的效力。”

    “多谢……多谢侯爷指点。”

    “这些事,不用本侯指点你也会去做的,麾下五千于兵马,你手下占两成,财货分割,你就拿两成去。”

    “侯爷大恩大德,末将……”

    “行了,本侯不喜欢听你废话。”

    靖南侯抬头,再看了一眼夜空,站起身,其身后的貔貅也缓缓地站了起来,这仿佛是无声的号角,就像是波浪效应一般四周原本在休息的骑士们纷纷起身。

    没有呐喊,没有喧嚣,也没有口号,

    当所有人翻身上马之后,

    靖南侯的手臂挥下,

    顷刻间,

    马铁如雷!

    其实,靖南侯的战争经验并不丰富,古往今来,有些将领是需要从一次次战争甚至是要从一次次失败中汲取经验教训才能成长为将星,但有些人,似乎真的是天授之。

    靖南军在银浪郡的十余年里,没正儿八经地打过什么大仗,但这位靖南侯生平第一仗的履历就是借道开晋,一举替大燕拿下晋国一半疆土。

    不过,伴随着大军的疾驰,一名名游击将军到靖南侯身侧来领命吩咐,又率各自麾下脱离了本阵去向其他方向。

    这让郑凡明白过来,靖南侯,似乎对这晋国京畿之地,极为熟悉。

    一部部人马分了出去,少的两百,多的上千,等到了京畿之地外围时,郑凡和靖南侯身边,居然就仅剩下三百骑。

    每一部人马都有自己要去袭击的目标,甚至连从哪里切入京畿之地以及随后的安排靖南侯也做了吩咐。

    这是一种和镇北军截然不同的作战风格,想那李富胜上阵,都是自己冲杀在前,其余各部也是根据以往的默契进行配合绞杀敌军,而靖南侯这里,则是将任务和细节分配到了极致。

    仿佛此时夜幕下的京畿之地,对于靖南侯而言,无外乎是眼前放置的一张棋盘,尽情落子最后静斩大龙罢了。

    按照郑凡的审美来看,这他娘的才是真正的打仗艺术啊,不像是镇北军,就是仗着“兵强马壮”欺负你。

    当然了,如果兵强马壮的前提下再加上靖南侯的指挥和调配,无怪乎入晋一战,可以直接覆灭两大氏族。

    到最后,

    靖南侯看向郑凡,

    下令道:

    “郑城守,你这一部在这附近游弋一个时辰后,直入晋国皇宫!”

    赫然是要将这三百骑,包括那俩一路从历天城陪着他一起过来的扛旗骑士都交给自己。

    郑凡心里有点慌,

    早知道这样自己为什么不把梁程带在身边?

    这种感觉,就像是刚从驾校拿了证出来的新手司机,一出驾校们就要开车上路一样。

    以至于郑凡后知后觉才想起来问靖南侯:

    “侯爷,那您?”

    田无镜坐在貔貅身上,伸手抓了抓貔貅脖颈上的金色软绒,

    道:

    “本侯现在,是个江湖人。”

第二十章 祖宗有灵

    靖南侯一人一兽在那里等着,看似是在讲究个什么江湖做派,实则是一种兑子儿。

    李富胜曾对郑凡说过,两军交战之际,难保对面没几个高手。

    而要对付这类高手,只有两种办法。

    一种,是以大军围剿,当初沙拓阙石战死镇北侯府前就是这般,据说乾国西军鼎盛时,刺面相公曾专门训练过一支八百人的精甲步战士,专门猎杀西南土人中的强者,战绩卓著。

    另一种,则是兑子儿,派出己方的高手或是缠住他,亦或是干脆斩杀他。

    晋国剑圣姓虞,先前居然本人就在晋军营寨里,现在很大概率随着晋军一起回到了京畿之地。

    一个剑圣,

    除非真的和小剑婢的师傅那位乾国第二剑那般二,

    否则借着这夜幕的掩护,

    一人斩杀个两百骑大体是能做得到的。

    不过靖南侯很笃定,对方会来专门来找自己,倒不是说什么江湖义气规矩如何,而是因为靖南侯相信燕军在自己的布置下,哪怕人数不到对方一半,但必然可以在发动后彻底让晋军陷入被动。

    到那时,

    晋军想翻盘,

    只能靠剑圣大人来找自己,以擒贼先擒王的方式强行扭转局面。

    他不来,就算是认输;

    他来,那自己就候着。

    这不是临时起意的布置,从田无镜收到信宿城这边的消息,到其只带两名扛旗骑士赶至,自逼退晋军看见剑圣竟然也在晋军之中起,所有的谋划布局,也就都水到渠成了。

    老实说,跟着这样子的一个主帅打仗,你会觉得很心安,仿佛一切尽在其掌握之中,你只需按部就班地完成他的吩咐,然后就可以等待收割胜利果实了。

    而自己的胜利果实?

    许是先前受到四娘影响的原因,

    郑凡脑子里想的晋国皇宫,不是里头的金银珠宝,而是晋国皇太后。

    紧接着,脑海中又浮现出了福王妃的身影。

    嘶……

    堕落了,堕落了啊。

    游弋,真的只是游弋,像是在遛弯儿一样,带着三百骑向左边遛遛,再向右边遛遛,也没什么具体目标,反正就是奉命瞎耽搁时间。

    半个时辰后,

    京畿之地的动乱,开始了。

    四处都出现了光火,到处都发出了喊杀声。

    郑凡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身后的三百靖南军骑士,到底是田无镜的嫡系,都到这会儿了,所有骑士没有一个出现急躁和按耐不住的情绪。

    大家依旧认真且投入地,

    陪着郑凡继续瞎遛。

    梁程不在身边,郑凡也不敢瞎“审时度势”,

    所以干脆坚定不移地贯彻靖南侯的命令,把那一个时辰彻底等满再出手。

    ………

    “直娘贼,徐大哥,这次是真的憋屈,真是太憋屈了!”

    副将将酒碗往桌上重重一砸,忍不住开始怒骂道。

    “可不,居然让人家燕人侯爷就带着俩人,吓跑了咱们上万大军,这脸,可真的是给丢尽了!”

    “丢光了啊,真的是丢光了,想那百年前,初代镇北侯三万破乾国五十万,乾国边军硬是被嘲笑了百年。

    咱们这次倒好,人家三人破咱们万五,这脸丢得岂不是比乾人还厉害?”

    “可不是嘛,直娘贼,老子现在想想还来气!”

    徐有成一边对自己胳膊上的箭伤做着二次处理一边默默地听着自己麾下这些儿郎们的抱怨。

    抱怨,也就抱怨吧。

    徐有成也没直接问,当时自己这一部是最早出寨来到那燕人侯爷跟前的,你们要是真有那股子悍勇,那会儿怎么不一拥而上?

    数百骑直接扑过去,就算他田无镜是三品武夫,一时也难以吃得消吧?

    不过,到底是自家袍泽,徐有成也就由得他们借着酒劲儿发泄发泄,不去泼冷水了。

    今日之事,注定会被传播出去的,三晋儿郎的脸,也算是被他们给赔个精光。

    如果说之前闻人家赫连家数十万军十日丧尽是被人家将衣服给扒拉下来,自此再也无颜去说什么我三晋骑士怎么比不得那燕人铁骑?

    那么今日,就是相当于将最后一条裤衩也给扯下来了。

    上头的大帅,老爷们,肯定是有着自己的算计的。

    但归根究底,还是自家晋人被打怕了,被打怂了,被那燕人南侯给打出梦靥了。

    是真的,不敢打了。

    “嘶……”

    将药膏涂抹上,徐有成一边咬牙吸着凉气一边重新给自己包扎。

    不再理会越骂越欢的麾下儿郎们,徐有成穿好衣服,没提甲胄,只着便服走出了军寨。

    这里,说是军寨,其实不过是以前的校场改的罢了,专门拿来安置他们这些赫连家和闻人家的溃卒。

    至于原本的京畿晋皇亲军,他们基本都是京畿本地人,平日里只维系很小一部分规模的驻军,等到战时再受诏骑着自己的马自带甲胄兵刃聚集起来,为王前驱。

    也因此,这次大军撤回后,大部分京畿之地的亲军已经卸甲回家了,晚风中,似乎还能嗅到些许草灰飞屑味道,隐约可听到些许哭声,这是战死亲军的家中正在治丧。

    徐有成忽然有些羡慕他们,因为他们死了,至少还有亲人可以为你哭,为你祭奠。

    而他,身为闻人家家将,家眷自然也在历天城,只是伴随着燕人打进来,可能自家的家眷已然因为自己的关系沦为阶下囚了吧。

    燕人曾放出消息,归降的晋军可以保留家眷,使其脱奴籍,徐有成认识的好几个千户在溃败后,就投降了燕人。

    但徐有成没有,他自己也不晓得为什么自己会这般狠心,连自家妻儿都不顾。

    作为闻人家的人,他对司徒家自是没什么好感的,也没想着去投靠司徒家,可能,是心里单纯地觉得,身为三晋骑士出身的自己,让燕人就这般横行在三晋大地上称王称霸,总觉得有点看不下去。

    这些心里话,他没对外人说过,在别人眼里,甚至在不少自己麾下儿郎眼里,自己其实就是一个为了功名利禄不惜抛家弃子的狠心人。

    不过,无所谓了都。

    这段日子,徐有成原本就过得浑浑噩噩的,现在,无非是让这种状态更深入了一些。

    一时间,他甚至希望燕人赶紧再打过来,快点再打一场,自己不想死,自己很想活,但如果真的死了,似乎也是一种不错的解脱。

    然而,心里这个念头刚出来,

    忽然间,

    西边当即传来了喊杀声!

    “嗡!”

    徐有成身形一阵踉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真的……来了?”

    ……

    “化成,你老实告诉哀家,皇帝,皇帝到底如何了!”

    偏殿内,一身穿凤服的贵妇正指着京畿兵马掌帅虞化成喝问。

    妇人年纪不到四十,保养得极好,和晋皇的肤色黝黑不同,妇人肤色很白。

    不谈什么岁月没有在其身上留下痕迹的废话,岁月是在她身上沉淀了,沉淀出了醉人的味道。

    “太后,化成这次入宫,是想来最后见见太后。”

    虞化成清楚,这次自己出兵的真正所为,不可能瞒得住这位太后,虽说亲军已经被他掌握,但皇族在亲军内的影响力很深刻,有人给太后通风报信也是很正常的事。

    “莫非,你连哀家也想杀了?”

    “太后是慈铭的生母,看在慈铭的份儿上,臣也不敢对太后不敬。”

    “你还好意思提皇帝,你还好意思提皇帝!”

    “太后,后日大成国的使者就到了,这两日还请太后好生收拾收拾,随使者回大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晋国太后大笑起来,

    “哀家真后悔,当初哀家发现你和皇帝在一起厮混时,就该命人将你杖毙!”

    虞化成跪了下来,

    认真地磕头,

    没有丝毫不满,

    等到行礼结束后,

    才缓缓开口道:

    “在我大兄成名之后,太后还特意帮臣和陛下创造机会的。”

    “你……你……你……”

    “太后,虞氏祖庙,香火,祭祀,自有化成来守护,这龙椅,其实早就已经没滋味了,现在放下,反而是一件幸事。”

    太后缓缓地后退了两步,

    “虞化成,你也姓虞!”

    “太后说的是,我姓虞。”

    “虞家列祖列宗,不会饶了你的!”

    “太后此言差矣,慈铭开南门关卖国于燕,心甘情愿地做燕国儿皇帝,列祖列宗若是在天有灵,第一个不会放过的,就是慈铭,就是太后您的好儿子!”

    说罢,

    虞化成摊开双臂,往后退了几步,环顾四周,周围的太监宫女们全都不敢与其直视,他们都清楚,这一次虞化成进宫时,还带了数百甲士,直接将宫内原本的护卫给替换了。

    眼下宫内,真正的话事人,不是太后,而是眼前这位掌帅。

    “太后,若列祖列宗当真有灵,又岂会看我虞家子弟被三大家族欺辱至今?

    若列祖列宗当真有灵,如今臣正站在太后面前,对太后出言不逊,

    为何就不见天罚降落惩戒我这个乱臣贼子!”

    话音刚落,

    宫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阵激烈的喊杀声和惨叫声。

    “…………”虞化成。

第二十一章 汤饼

    一个时辰,到了。

    正准备下令的郑凡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还很关键,且很要命。

    那就是靖南侯将一切都安排布置好了,但在布置自己时,会不会出现一些偏差?

    比如,

    之所以将直插晋国皇宫的任务交给自己,是他看中了自己曾两次率军突袭绵州城的战绩,但问题是,那两次统兵的都是梁程啊。

    一念至此,

    郑凡的手忽然有些发抖,

    但凡靠作弊或者走后门上位的人,平日里还好,但真正遇到事儿时,就开始慌了。

    深吸一口气,

    遇到凡事不要慌,

    实在不行,闷着头,举起刀,高喊一声“乌拉”也就完事儿了。

    因为现在,反正也别无选择。

    “晋国皇宫,冲!”

    郑凡策动战马,其身后三百靖南军骑士紧随其后,宛若一把利刃,直入此时已然完全陷入慌乱的晋国京畿之地腹心。

    在返程时,司徒建功将数千司徒家精骑给带走了,一是再留着也没必要,二则是京畿之地本就是大成国给虞氏的自留地,他率兵进驻也不是很方便。

    也正因此,直接导致了此时京畿之地的空虚。

    当初收拢的几部溃卒,回营后直接买醉,发泄着鸟气,这些溃卒战场上倒是还有一战的勇气,再者虞化成调教兵马的水平也还行,但问题在于溃卒们的心理状态和精神面貌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对于前不久才经历战败的他们而言,一旦闲下来,喝酒逛窑子,这是麻痹自己的最好方式。

    也因此,校场上的溃卒营寨,里面的士卒,近乎散去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虽然人在营寨里,却也是喝酒的喝酒,开赌的开赌。

    而亲军则更为不堪,回来后,除了外围有一千骑在巡视,虞化成又亲领一千甲士入了皇宫外,剩余的人马,全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原本,京畿之地的晋军人数,一如白日里在坞堡外时,就算剔除掉司徒家的兵马,他们也是五千燕军的数倍之多。

    然而现在,反而成建制的对比下,燕人居然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归根究底,不是因为虞化成水平不行,他能做到京畿亲军掌帅的位置,不仅仅是靠着和晋皇的偷桃之谊,其本身也有着不俗的能耐。

    但真正原因在于,京畿之地太小了,与其说他是国中之国,不如说他更像是蛮族的王庭。

    然而,哪怕王庭已经衰落,却依旧对荒漠保持着一定的影响力,且仍然有着属于自己的大片牧场,而晋国京畿之地,则只是一个单纯地“城市国家”形态。

    可能,在归顺大成国之后,作为对燕的前线之地,京畿这块地方日后可以在大成的资助下,成为一个新的“北封郡”,但现在,还不行。

    燕军骑兵分成了许多部,对各自的目标进行着攻击,纵火、杀人,一时间,营造出了一种不逊于数万铁骑滚滚碾压而来的恐怖声势。

    晋军在这种情况下,直接崩溃了,不崩溃也不可能,因为他们出征回来后,已经不存在什么建制不建制的说法了。

    敌人都杀到你家门口了,再挨家挨户地将兵士喊出来结阵?

    再从校场营寨里将那些醉醺醺的兵汉喊起来迎敌?

    又或者去红帐子这类的地方将那些丘八一个个地从窑姐的身上拽下来,

    就算真拽下来了,

    你给他一把刀他还能有力气提起来么?

    郑凡的这一部,没有去做其他事,只是专注地向着晋国皇宫进发,因为故意耽搁了一个时辰的原因,所以当郑凡进来时,京畿之地的乱象已然呈现。

    这足以说明,靖南侯对这块区域的现状早就已经掌握,五千铁骑,确实足以直接踏平这里。

    这,才是战争的艺术。

    ………

    晋国皇宫东侧有一条街道,搁在百年前的不知多少岁月里,这里曾经无比喧哗热闹。

    上早朝的朝臣们在等待宫门开启前,官衔高的,要注意点形象,就派下人去买早食坐在轿子里吃;官衔低的,上朝也在末端的,则没什么顾虑,大大方方地坐进店里,弄点儿吃食。

    剑圣大人依旧是一身白衫,坐在这家上了年头的汤饼店里。

    在他面前,放着一大碗大骨熬出的汤,还有两块饼子。

    一个老者拄着拐缓缓走来,手里攥着一大把葱花儿,潇潇洒洒丢入了汤碗里。

    “早年那会儿,都是些芝麻绿豆的官儿喜欢在上朝前到汤饼店里吃这一口,葱花儿得可着劲儿加,没这个,这汤就没滋味儿,就不香。

    心情好的,再温半壶酒,比不得乾国乌川的佳酿,但味道也够上头的了,半壶酒,两碗汤,两块饼子,那吃的可叫一个舒坦。

    反正上朝时排末尾,也不怕嘴里的气儿熏到陛下和大人物们,呵呵。”

    老头儿一边说着一边在剑圣大人面前坐了下来。

    他说的,已经是六十年前的事儿了,那一会儿,三大家族的格局已成,但家主还都在京畿任职,晋国朝廷,还算是一个朝廷的样子,不似现在。

    剑圣大人拿着筷子将葱花儿搅了一下,吹了吹,却不急着喝,而是看着老者,道:

    “每次出门,时间一久,就想着这一口。”

    “那是。”

    老者很得意地咧嘴笑了笑,露出了里头的大黄牙。

    这条街,已经冷清很多年了,但老者一直都守着这个铺子。

    “也不晓得,这汤,还能喝多久。”

    老者闻言,马上道:

    “不管外头的事儿怎么变化,只要咱这对面墙院里还是皇宫,还住着陛下,咱这汤饼店,就会一直开下去。”

    老者下意识地又想讲一遍百年前自家先人在街面上贩卖汤饼被微服出访的陛下品尝赞叹的事迹,

    但忽然记起来,这个故事,自己已经对眼前这个人讲了不下二十遍了,所以马上收住了嘴,转而露出了含蓄矜持的笑容。

    剑圣点点头,也没告诉老者,用不了多久,这皇宫里,就不再有陛下了,这座皇宫,很大可能会改成王府,虽然住进去的人也姓虞,却不是原来那一拨了。

    “儿郎们今儿个回来了,多久了,咱这天子脚下,也没真正动手过了。”

    老者发出着自己的感慨。

    剑圣大人喝汤,没回话。

    晋国京畿之地的百姓和其他国家的京城附近百姓不同,其余诸国,京畿的百姓往往是生活条件最为优渥的一批人,同时,还自带着一股子皇城根儿人的傲气。

    但晋国三家分晋的格局出现了太久太久,久到了京畿百姓的腰杆儿,也挺不直了,所以,很多时候与其说这京畿亲军依旧忠诚于晋皇,倒不如说是京畿百姓本能地和晋皇在一起抱团取暖。

    老者熬了一辈子的汤,做了一辈子的饼子,他的一生也都和这家汤饼店牢牢地绑定在了一起,见过它的繁盛,此时也在品味着它的低谷,老者一直认为,人这辈子,大概也就是这么一回事儿了,但心下还是有些踌躇,

    问道:

    “西边的燕人,不会再打过来吧?”

    剑圣大人放下汤碗,拿起饼子咬了两口,摇摇头,道:

    “谁知道呢。”

    “唉。”老者叹了口气,默默地起身,道:“再来俩大骨头?”

    “不用了,这些够了。”

    “你也是年纪上来了,搁以前,一顿饭喝三碗肉汤五个大饼子,再啃三四个大骨都不在话下的。”

    “那是,确实不是小伙子了。”

    “啥时候打算成家?”

    “不急的。”

    “得急。”

    “好,我先急着。”

    就在这时,汤饼店外的街道上忽然传来了马蹄声。

    老者狐疑地扭头向外看去,剑圣则站起身,走到门板边,卸下了一块门板,发现有一队晋军骑士正在苍茫向东。

    随之而来的,是整个京畿之地忽然暴起的厮杀哭喊声。

    剑圣的眼睛眯了起来。

    “可是外头出事儿了,这般热闹?”

    剑圣没欺骗老人,道:

    “出事儿了。”

    “可是燕人打来了?”

    “好像是的。”

    “唉,到底还是打来了,你说说看,平白无故地,去撩拨燕人做甚?”

    剑圣回过头,道:

    “话可不能这般说。”

    “安安生生地过日子,不成么,非要折腾出是是非非来。”老者是不清楚剑圣身份的,只晓得是一位当初潦倒现在发迹了的公子哥。

    早些年,眼前这个人还年轻时,经常带着自己弟弟来吃汤饼,后来,他们的衣服越来越好,佩剑看起来也越来越贵,再后来,弟弟不怎么来了,眼前这人却时不时地会过来。

    剑圣则道:

    “总归是要换一种活法。”

    “唉,大人物总想着折腾,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就想着安安稳稳地过自己的小日子罢了。

    守着京城,守着皇宫,守着这陛下,这日子,总能过下去的。”

    “那这日子过得多没意思?”

    老者闻言,

    笑了,

    似乎对外面的慌乱纷扰完全无感,

    手指着剑圣大人刚喝了一半的大骨汤,

    道:

    “世上大多数人,想着是如何吃饱,也就只有那些吃喝不愁的贵人,一天到晚地总想着要将吃食变得更有味道一些。”

第二十二章 问问

    “你说服不了我。”剑圣说道。

    “我也没想说服你,我现在只想着,明天我这店,还能开不?”

    “我帮你看看。”

    剑圣走到门外,且重新将卸下的那块门板给安了回去。

    “汤不喝了?”老者在里头问道。

    “等会儿回来喝。”

    剑圣说完,转身离开,只剩下老者一个人在店铺里感叹:

    “可惜了这一大把葱花儿喽。”

    整个京畿之地,此时已然乱成了一锅粥,前一个月还是溃卒的,这次再度沦为了溃卒,之前还是亲军的,也成了溃卒。

    在大家的视野里,似乎到处都是燕人,哪里都能看见燕人,直娘贼,这燕人到底来了多少!

    没有建制的依托,绝大部分人是生不出什么抵抗的心思的,他们只是下意识地开始四处躲藏,偶有几个兵头头聚拢起了一批士卒,还没来得及继续滚雪球,就遭遇了一队燕军骑兵的冲击,被打散了后,好不容易攒聚起来的这一小团也就消融了。

    可笑的是,燕人分为许多部,但哪怕是人数最少的一部,其实都没遭遇到真正实际性的阻击,事情的发展,委实过于顺利。

    这时,

    晋国皇宫的大钟被敲响,

    一甲子之前,当皇宫还被拿来上朝时,每日清晨,这座钟都会响起,代表着三晋之地开始有秩序的新一天。

    而近些年,除了祭祀或者大寿之日,这口钟就不怎么响了。

    此时京畿之地遭受袭击,钟声响起的,是一种聚兵的讯号。

    穿着斗篷的虞化成站在宫墙之上,大钟在其身后轰鸣,可以说,他是此时乱局之中晋人里,最清楚局面的一个了。

    首先,他清楚,燕人的兵马,不可能有多少。

    但知道这个也没什么用,因为自己现在所能调动的兵马,只会更少。

    自己带着入皇宫的亲卫,加上原本被控制住现在又被重新放出来发还兵刃的皇宫护卫,以及听到钟声赶来的亲兵,总共加起来,也就两千人的样子。

    虞化成清楚,这两千人里面,有战心有战意的,并不多。

    白日里,自己亲自放过了靖南侯;想着对方既然来了,那自己退一步,损掉自己的清名送他威望大涨又有何妨?

    纯当是自己为了大局而牺牲了。

    谁晓得人靖南侯却直接给自己上了一课。

    也一直到现在,虞化成才明白过来,战争,有时候确实得看着庙堂走向来看,但有时候,又和庙堂没什么关系。

    自己的杂心,太多了,顾虑,也太多了。

    再看看靖南侯,

    一个连自己满门都能灭掉的主儿,

    这份果敢和狠辣,

    自己当真是拍马也追不上了。

    摆在他面前的,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带着这帮人逆流而上,将燕人给堵住,再将京畿之地溃散的兵马召回聚集起来,从而稳定住局面;

    另一个就是带着这些兵马裹挟着太后直接离开这里,向东去投靠司徒家。

    但后一种选择,如果自己真这般选了,和晋皇,又有什么区别?

    折腾来折腾去,最后将虞氏最后一点根基也都折腾没了,那自己这折腾得还有什么意思?

    一道白光,自西边夜幕下升空。

    虞化成深吸一口气,他认出了那道白光,那是自己大兄的剑意。

    大兄,已经做出了选择。

    虞化成默然下了宫墙,跨上自己的战马,拔出自己的佩刀,刀锋向西,

    高呼道:

    “为了家乡!”

    ………

    纷乱的局面下,注定会产生诸多巧合,但大部分的巧合,在事后,往往可以推理出一种叫必然的痕迹。

    虞化成率两千兵卒逆流而上打算在京畿之地重新撑出一片天时,恰好和直扑过来的郑凡这三百人马错过去了。

    是的,错过去了,就差那么一丝,就距离那么一点。

    甚至,虞化成及其麾下的晋军们已经察觉到了有一支燕军小规模骑兵在距离他们不远处“擦肩而过”,但他们已经没办法去顾及了,因为梁程亲率的一支骑兵汇合着附近的诸多支燕军骑兵队伍开始按照事先靖南侯的吩咐,宛若一群鲨鱼嗅到了血味儿一般,直扑向了这尊大鲸。

    这也就使得,郑凡的长驱直入变成了真正意义的长驱直入,路上偶遇几个溃卒或者也不晓得是溃卒还是晋人百姓的,都是直接碾过去了事。

    到最后,

    已经被抽调了几乎所有防备力量的晋国皇宫,

    就这般摆在了郑城守的面前。

    一切的一切,都美好幸运得让人觉得有些不真实。

    宫门是关闭着的,只不过古往今来,当外敌杀到这里来时,再雄伟的宫城,都几乎没有真正阻挡住过外敌的刀剑。

    宫门外,郑凡勒住了缰绳,其身后骑士也都一起放缓了马速。

    郑凡在观察着从哪里爬城墙攻进去合适,因为城墙上并没有什么守军的样子。

    就在这时,

    宫门却从里面被推开了,

    一群太监打开宫门跑了出来,在郑凡马蹄前跪倒了一片,大声哀求着为自己表功。

    郑凡记起来,在后世,经常有人会去统计历史上那些有血性有能耐的太监,之所以去做这种统计,其根本原因,还是在于大部分没栾子的人,他是真的没栾子。

    郑凡一记马鞭,将跪在自己身前的几个太监给抽翻了过去,随即一招手,其身后的靖南军铁骑紧随其后,直接入宫!

    当自己胯下战马的马蹄踏过宫门的那一刻,

    郑凡忽然有一种自己是历史缔造者的感觉,

    他相信,

    后人要编纂《晋史》的话,最后一节,肯定有关于自己的记载。

    比如,自己(郑城守、郑侯爷、郑郡王、魔王)率军冲入晋国皇宫,标志着晋国的正式覆灭。

    一种自豪感,一种自己站在山峰之巅指点风云的豪迈,油然而生。

    与此同时,

    郑凡甚至有些诧异地感觉到,

    似乎是受到自己内心情绪激动的影响,

    一直卡着自己的八品境界,

    在此时竟然有了松动的痕迹!

    这居然,

    也可以?

    ………

    剑圣握着自己的剑,行进在京畿之间,他能感应到田无镜的位置,因为每隔一段时间,那只貔貅就像是穷极无聊一般,会发出一声吼叫。

    这是故意的,燕人南侯,在等着自己。

    汤饼店的老者说,瞎折腾个什么劲儿呢?

    皇帝不像是皇帝晋国不像是晋国又如何?

    至少晋国京畿之地,数百年来,就没遭受过什么兵乱。

    日子,其实还算过得去。

    非要折腾,到头来折腾出个什么鬼样子?

    剑圣大人觉得,自己很难回答来自老者的问责,是他,强行让自己弟弟背叛了晋皇,将晋皇从龙椅上赶下去的。

    自己既然这么做了,就不能管杀不管埋,否则这事儿,就做得不地道了。

    退一万步说,

    虞氏最后的一块自留地,也快要被折腾没了。

    剑圣不是很喜欢这种感觉,他不喜欢被胁迫做任何事,他喜欢自由,但如今胁迫自己的,却是自己本人。

    一路上,他斩杀了三名燕军骑士,且在燕人围剿自己前,抢先一步跳了出来,来到了京畿西郊。

    在那里,

    一名身穿着鎏金甲胄的男子,正斜靠在貔貅身上,像是等自己等了太久,已经等睡着了。

    那只貔貅在发现自己靠近后,向自己龇牙咧嘴,却不敢再似先前那般发出吼叫。

    田无镜醒了,他睁开了眼,慢慢地坐直了身子。

    “还记得白天,侯爷才亲口说过,自己瞧不上所谓的江湖,没想到到了晚上,就主动成了江湖中人。”

    靖南侯缓缓地站起身,

    看着站在自己前方的剑圣大人,

    道:

    “知道本侯为何不喜江湖么?”

    剑圣拔出了自己的剑,开始蓄势,同时道:

    “可以听听。”

    “一直标榜人在江湖的人,却喜欢去身不由己。”

    “有意思。”

    剑圣开始抬步向靖南侯走来。

    田无镜站在原地,没有动,继续道:

    “你说你一辈子练剑就练剑吧,瞎参合这些事做什么,真以为自己剑练得好,就一路通万般通了?”

    “我也感觉我似乎做错了,我似乎不擅长这些事。”

    剑圣大人直接承认了,同时,继续道:

    “所以,我现在就尝试将事情变成我擅长的方式来解决。”

    下一刻,

    长剑如虹,一道白光飞掠而起,似乎连这块漆黑的夜幕在此时都已然被剑气劈开。

    田无镜周身,出现了一道黑色的屏障,一声巨响传来,屏障和剑气一起消散。

    剑圣再度向前,气势再度飙升,同时道:

    “田无镜,有件事,我也一直很想问问你。”

    二人的每次交锋,都是真正的硬碰硬,世间排名前列的锋锐之剑和被标榜为诸多修炼之途里肉身最为强悍的武夫体魄,正进行着矛与盾的对决。

    “问。”

    “你田无镜,是否也会后悔?”

    后悔什么?

    当然是后悔田宅的那一夜。

    “会。”

    田无镜回答道。

    “你可曾想过,日后你下了黄泉,该如何去面对你的亲族?”

    田无镜微微颔首,

    面色依旧平静,

    道:

    “那就劳烦晋国剑圣,帮本侯先一步下去问问!”

第二十三章 战胜!

    江湖到底有多大,没人说得清楚,只晓得身配龙渊或腰挂百里的晋国剑圣和乾国百里剑是江湖中人,而那喜欢斜靠在草垛子上一边抠着耳朵一边哼着曲儿整天正事儿不干的,也是江湖中人。

    杂人多了,就喜欢干杂事儿。

    曾有人给四大剑客做过点评,取他们剑的一个特色,搁在后世,也就是贴标签。

    燕国镇北军总兵李良申的剑,因其杀蛮族无数,饮尽蛮族鲜血,四大剑客中,他的剑,杀戮最多,所以被誉为“狠”。

    乾国百里丰的剑,据说蓄势一月,可碎灭星辰,当然,这是夸张的说法,时下人还没有对动不动“破碎虚空”产生免疫,自然是觉得怎么吹得清新脱俗怎么来。

    但百里丰的剑,却真如惊鸿一般,让人难以琢磨,被誉为“快”。

    楚国造剑师的剑,因无人见过其用剑,只因为晋国剑圣打造出一把“龙渊”而被剑圣一句吹捧强行四大剑客,所以,被誉为“秘”。

    而晋国剑圣的剑,则被誉为“锐”!

    剑锋所向,皆为齑粉!

    此时,剑圣已然连出十三剑,田无镜没有完全照单全收,武夫体魄固然强悍,却也不是东海上的万年礁石,经不得这般挥霍。

    十三剑中,田无镜接下了其中六剑,躲开了七剑。

    剑圣的剑意还在继续攀升,带着一种从容不迫的爬坡之感,而田无镜身上的鎏金甲胄上,已然出现了数道剑痕凹槽。

    很清晰,剑圣占据绝对优势。

    剑客最擅长的,其实就是捉对厮杀。

    貔貅在一旁匍匐,并未参与这场对决中来,只是不时地伸出舌头舔着自己的前爪,铜铃大的眼眸里,闪烁着暗红,它是这一场对决的唯一看客。

    在剑圣出第十四剑时,田无镜没有再被动地闪躲或者接下,而是终于挥舞出了自己的第一拳,这一拳并没有多么刚猛,只是带着一种极为诡异的气旋。

    高手过招,其实和战阵厮杀很相似,只不过双方的大军就只有自己本人罢了,也因此,走脑子,是必须的。

    剑圣正在“登山”,剑气一道比一道强横,田无镜要做的,就是用这一拳强行破坏其节奏,让他半途而废。

    龙渊回撤,这一剑被收回,强行横亘于身前,由攻转守。

    田无镜的这一拳砸在了剑身上,剑身发出一阵颤鸣,剑圣却反借着这股子力道强行再度登高,气息以比之前快两倍的速度陡然提升!

    下一刻,

    田无镜开始后撤,

    而堪比先前十三剑叠加起来的一剑,以迅雷之势强行刺出。

    “砰!”

    武夫体魄终究没能支撑得住,鎏金甲胄被挖开了一道拳头大小的口子,里头,有鲜血汩汩流出。

    一击得手,剑圣并未趁势追击,寻常人惜命,鲜有敢鱼死网破之人,真正的高手则更是如此,毕竟一身苦修不易,谁都想好好地活着。

    但田无镜不同,所以剑圣不敢去赌田无镜会不会直接抓着机会想和自己强行来一个同归于尽。

    虽说对方身份高贵,没必要做出这种傻事,但谁叫他是田无镜,谁能猜透他到底想做什么?

    反正自己占尽优势,哪怕多来几剑下去,慢慢削皮,也能以最为稳妥的方式将这位三品武者给耗死。

    和武者交锋,就得讲究个火候,小火慢炖即可,将其体魄炖酥炖烂,到最后,筷子轻轻一挑,直接骨肉分离。

    至于时间,

    剑圣只能期望自己的弟弟能够给自己争取到足够的时间吧。

    田无镜很是默然地低头看了一眼还在流血的伤口,许是伤口内还有剑气残留,所以他也没有去徒劳的止血,转而身形前扑,如猛虎下山一般直压而来。

    剑圣脚尖着地,身形向后飞掠而去,人退剑锋却向前,一道白光当取中门。

    “吼!”

    就在这时,先前一直匍匐在那里“观战”的貔貅忽然张开嘴,发出一声怒吼,在其大口之中,一把黑色的宝刀直射而出,径入田无镜左手。

    貔貅本就有吞食之力,其本身更是没有后门的异类,用其躯壳藏物自是最好不过的用法。

    这把刀号“锟铻”,百年前乾国太宗皇帝率军北伐,左配天子剑,右悬锟铻刀,不过那一场惨败之后,太宗皇帝躺在牛车上被部下护送着逃回乾国,天子剑和锟铻刀全都遗落,成了燕国的战利品。

    田无镜受封靖南侯的那一日,燕皇赐下锟铻。

    宝刀横侧,刀口下压,刀剑相触,发出刺耳的轰鸣声。

    剑圣目光微凝,双手横举,两道剑气凭空而出,向前一指,直射田无镜,这是要给自己的龙渊剑解围。

    然而,田无镜却单掌拍在宝刀刀把位置,刀身借力,像是一枚钉子,强行钉住了龙渊剑,一时间,刀剑都没入了冻土之下。

    “砰!”

    “砰!”

    两道剑气都直接刺中了田无镜,田无镜身形微微一颤,嘴角有鲜血溢出,但眼眸之中,依旧平静。

    “狂妄!”

    忽然间,剑圣心里一阵焦躁,哪怕龙渊被压制在了地下,但他依旧占尽上风,交手以来,田无镜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儿,自己却毫发无伤,且对方那武者体魄,已然出现了裂缝。

    然而,尽管如此,剑圣还是不清楚自己内心的这股子焦躁到底从何而来。

    田无镜依旧没做耽搁,身形再度前扑。

    剑圣这次没退,此时的他,强行召回龙渊不得,却干脆咬破舌尖,一口精血疾射而出,在其剑意加持之下,直接形成一道血剑。

    道家玄门有舌尖精血化气的手段,但剑圣的这一把血剑却因为带着其独有的锋锐剑意,比之道门的手段,少了一些玄妙,却多出了不知多少强横睥睨!

    面对来袭的血剑,田无镜直接改变方向,身形向左侧去。

    剑圣左手食指一挥,血剑紧随其后。

    田无镜的双腿蹬地地频率并不快,但每次蹬地,都带着一股子磅礴的力道,四周的地面也随之颤抖,其身形速度,更是以各种蛮横不讲理的方式达到了一种极致。

    只是,血剑在一定程度上,已经超越了皮囊的阻碍,它甚至没有具体的形体,所以血剑依旧在紧随着他。

    尤其是当田无镜向前握拳企图砸向剑圣时,血剑顿时提速,红光一闪,直接洞穿了田无镜的右胸。

    而田无镜冲势不减,继续企图近身剑圣。

    剑圣长衫微凛,一把古朴看似和匕首一般大的小剑飞掠而出,直迎田无镜。

    田无镜的拳头和这把小剑碰撞到了一起,一时间,龟裂之音不停传来,这是发自骨骼的脆裂之响。

    三品武夫的拳头很强硬,但这把古朴小剑却更是锋锐,不仅仅是击破了田无镜的护体罡气,同时还刺入了田无镜的右手之中。

    相传,楚国建造师不仅仅只为剑圣锻造了一把龙渊,同时还帮忙将剑圣昔日的佩剑取其精华锻造成了一把小剑,称子母剑。

    这一遭,田无镜依旧没能近得了剑圣的身,同时肉身再遭重创。

    然而,

    田无镜在后退之时,却强行用左手发力拍在了自己右手之上。

    “咔嚓!”

    那把小剑被田无镜直接卡入了自身手腕骨骼之中,右手手腕,当即鲜血淋漓,白骨可见。

    剑圣内心警兆顿生,

    明明已然占据绝对优势的他,

    忽然间有种想要马上逃离的冲动。

    田无镜双足落地,看都不看自己的右手,转而左手放在身前,一个堂堂武者,居然开始了掐印!

    “…………”剑圣。

    “天地可藏,万法借力,束、困、锁、封!”

    田无镜的鲜血,通过先前的交锋,已然在剑圣身边环绕了一圈,在此时,被术法所强行开启!

    一道蓝色的光罩将剑圣封锁在了其中。

    世人都知道田无镜是武道强者,却鲜有人知晓,最早开始,替田无镜淬炼身体打下根基的,是那位自我封闭在田宅数十年不出一心求道的叔祖。

    此时,

    龙渊被锟铻封锁在了地下,那把小剑则被田无镜强行卡在了自己指骨之间。

    相当于剑圣身上的两把利器,全都不在身边,无法借用剑锋之气将这一层隔膜给破除。

    这不是什么过于高明的术法封印,只是其所形成的这道结界,可以隔绝掉气机,也就是先前剑圣哪怕身上没有剑时也依旧可以使唤出来的剑气对这隔膜近乎无用,只有金属锋锐之气才能将其强行破开。

    与此同时,田无镜已然起身,再度准备上前。

    剑圣这时才晓得自己先前心中的不安源自于哪里,虽然自己一直占尽优势,甚至这场对决从一开始,就没有太大的悬念,但他还是早早地就落入了田无镜的谋划之中。

    一步一步,一点一点,到最后,形成了自己被“瓮中捉鳖”的格局。

    忽然间,

    剑圣目光一凝,左手向前探去,食指和中指贴合在了一起,整条左臂化作一把利剑,强行催动之下,向前一挥。

    “嘶啦!”

    隔膜被切割开,而剑圣的左臂在此时也俨然千疮百孔,近乎废掉。

    当田无镜再度向前要近身时,剑圣却毫不犹豫地转身凭借身法直接离开。

    剑客和武夫不同,武夫不到山穷水尽气血耗尽前,他依旧是一块顽石,而剑客则脆弱得多得多,尤其是先前看似是仅仅自废一条臂膀,实际上先前所凝聚挥发出的,是自身体内的气血,以身体强行驾驭剑气催发,将原本应该是神兵利器该干的活儿施加在自己脆弱的身体上,这所遭受的反噬是绝对可怕的。

    和当初腿部中毒直接割锯掉腿继续应战的陈大侠不同,陈大侠只是失去了半截腿,而剑圣此是伤到了根基。

    哪怕田无镜也伤痕累累,但剑圣清楚,再战下去,自己必败无疑。

    所以他走了,连龙渊和那把小剑也没有收走,毫不犹豫地走了,换句话来说,他败了。

    田无镜没有去追击,

    而是缓缓地坐在了地上,

    貔貅起身,走到了田无镜跟前,再趴下来,好让田无镜可以靠着它休息。

    田无镜伸手抓了抓貔貅的绒毛,

    刚刚战胜晋国剑圣的他,没有丝毫的激动和兴奋,

    只是轻轻地依靠在貔貅宽厚的身躯上,

    耳边,

    晚风徐徐,

    像是还夹杂着一个老者哀求的絮絮叨叨:

    “小镜子,小镜子,算叔祖求你了好不好,别只顾着练武啊,你也练练道家术法口诀呗。

    就当给叔祖我一个面子可好?

    小镜子唉,

    小祖宗哟……”

第二十四章 太后!

    人,都是有破坏欲的,尤其是在面对那些美好精致的事物时,绝大部分人心里都会涌现出一股想将其打碎的冲动。

    此时的郑凡,心里就有这种感觉,马蹄践踏在青砖板上的脆响,是那般的清脆,宫殿楼台,又是那般的美轮美奂。

    这么美的事物,一个王朝存在数百年的象征,

    不毁掉,还真可惜!

    好在,郑城守还是能控制住自己的。

    三百铁骑在皇宫内横行,遇到过两次抵抗,一次是近百名手持兵刃的宦官公公,结果被一个照面就打崩了,还有是数十个护卫,也被很快击溃。

    除了这两次以外,郑凡一直到太后所在的寝宫前,都没有再遇到什么阻挠。

    这个名义上还存在着的大晋国,已经处于它最为虚弱的时刻,连最后一条遮羞布都已经被扯了下来。

    当然了,这才仅仅是刚开始。

    虞氏皇族不富有,这是众所周知的事,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且,换句话来说,晋皇可能手里的流动资金不多,但人家固定资产丰厚啊。

    太庙、宫库这些地方,好东西可真是不少的,随便弄个出来,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而这些宝贝是晋皇再穷再苦都不能卖的,因为他必须要维系一个皇族应有的体面。

    但郑凡可没这方面的顾虑,接连大战,郑凡现在很穷,他急切地想要招兵买马扩军,既然进了这晋国皇宫,不刮一层地皮下来,岂不是太辜负自己了?

    太后寝宫门口,有一群太监和宫女跪伏在那里,他们想遛又不敢遛,想抵抗也不敢抵抗,只能跪在那儿,瑟瑟发抖。

    晋国太后,是要抓走的,倒不是抓来给自己享用,而是抓回去和她儿子凑一对牌坊。

    不过,为了防止里头隐藏着什么高手这类的,郑凡还是先让数十名靖南军士卒进入寝宫搜查。

    等到确认完毕且已经将太后身边的公公宫女都抓出来清扫干净后,郑凡才下马走了进去。

    寝殿内,

    晋国太后衣着庄严,

    嘴唇上应该刚抿过红纸,还很是红艳。

    凤袍、玉簪、扳指、华冠,所有的所有都一丝不苟,她就这样坐在那里,左手放在扶手上,右手放在腹下。

    讲真,如果不是知道她是黑脸晋皇那小子的亲妈,郑凡还真以为是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姑娘。

    郑凡没急着去不恭敬,

    拱手行礼道:

    “末将郑凡,参见晋国太后,太后凤体安康。”

    “郑将军。”

    太后开口了,可以感觉出来,她很想维系住一种威严的姿态,但没办法,她不光人看起来年轻,连声音听起来都很清脆,丝毫没有惯性思维中太后的感觉。

    “末将在。”

    “我儿,可还好?”

    “回太后的话,晋皇陛下安好。”

    太后闻言,长舒一口气,随即又问道:

    “那虞化成那个逆贼呢?”

    “蹦跶不了多久了。”

    “是,是了,上国天兵来了,这些叛逆自然翻腾不出什么浪花儿了,真是辛苦郑将军了。”

    “太后言重了,这是末将分内之事。”

    “哀家,有些累了。”

    郑凡笑了,

    抬头,平视着这个俏丽的太后。

    二人的目光一对视,太后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她从这个男子眼里,看见了一种一个男人打量着一个女人的意味,且,毫不掩饰。

    “放肆”两个字,卡在嘴里,却没有喊出来。

    “太后,这次帮贵国平叛,我军将士伤亡很大,这些将士毕竟是为大晋的和平与稳定而死的,末将斗胆,希望太后能赐予一些抚恤,以安麾下儿郎们的心。”

    半个晋国都已经被你们燕人占下了,居然还要向我要赏赐?

    太后克制着自己内心的怒火,

    郑凡在观察着发怒的俏寡妇太后,

    啧啧,

    越看越有味道。

    讲真,这辈子能以这种姿态,大大方方地品评欣赏一国太后,还真是没白重生一回。

    我瞅瞅,

    我再瞅瞅,

    我多瞅瞅。

    “郑将军,抚恤,必然是有的,但现在宫内是何种局面,想来郑将军也瞧见了,能否等事情平息,等皇帝回来后,再让他亲自去劳军?”

    晋皇还想回这里?

    郑凡摇摇头,道:

    “太后,您这可就不地道了。”

    郑凡直起了身子,同时向着太后走了几步。

    太后本能地想要站起身,却仍然克制住了,她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郑凡,

    道:

    “郑将军这是何意?”

    “何意?好叫太后晓得,我燕军这次为你晋国死了这么多儿郎才换来你晋国陛下和太后的安康,这是某麾下儿郎的卖命钱,也是陛下和太后您俩的买命钱;

    某这辈子,就没听说过连这笔钱都能有延期的道理。”

    “哀家需要缓缓,宫内也需要缓缓,再说了,宫内现如今也没有………”

    “呵,农忙时,田户帮地主割麦子,也得管个两顿干饭临了加一串钱呢,怎么着,晋国皇族,连寻常地主的规矩都不乐讲究了?”

    “放肆,放肆!”

    太后手指着郑凡,气得俏脸泛红。

    郑凡一把攥住了太后的手,

    太后整个人愣在了那里,

    啧,

    还挺滑腻,

    唔,

    但还是比四娘差不少。

    “太后,别在这儿跟某摆什么太后架子,这次的事儿,到底是因何而生,某不信太后不知道。

    您那个儿子受我大燕庇护,却吃里扒外借由生事,最后作茧自缚,还是我大燕不计前嫌将你们母子的命给保住。

    实话跟您说吧,某麾下这些个儿郎可都在等着赏钱呢,您是想配合也得配合,不想配合也得配合。

    太庙,宫库,御园,这些地方某自会去的,但等京畿之地乱象平复之后,还请太后出面联络京畿之地的富贵人家,我燕军保了他们的命,他们自然得交出一笔财货出来。

    且咱们丑话说到前面,但凡财货不足,某不得满意,某就会下令让麾下儿郎们开刀三日,任他们自去取拿!”

    太后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就算是虞化成背叛了,但在她面前,也依旧是保留着体面。

    可以说,这辈子以来,郑凡是太后亲眼所见的最为粗鲁蛮横之人!

    “你们敢动太庙,哀家宁死也不会同意!”

    说着,

    太后挣脱了郑凡的手,同时,另一只手里抓出了一把剪子,抵在了自己的脖颈位置。

    “你们燕人胆敢这般欺人太甚,那哀家就死给你们看!”

    “啧啧,太后,您那剪子得再往下几寸,对,对,就那儿,这里刺进去,血才能迸出来,而且止都止不住,才能有那种翻白眼身子抽搐临死前想说话都说不出口的体验。”

    “………”太后。

    “燕狗,你当哀家怕死不成!”

    “死就死呗,但太后您这么美,就算是死了,某也是舍不得浪费这具大好躯壳的,嘿嘿嘿。”

    郑凡尽量让自己的笑声足够下贱。

    紧接着,郑凡又道:

    “至于您的儿子,某会让人想办法给秘密阉割掉,反正你们晋人也好男风,相信晋皇陛下是不会介意的,反而会感激我帮他迈出了那一步。”

    “你……你……你你……”

    太后不敢置信地看着郑凡,她是真的没想到,这世间竟然有这般无耻之徒!

    “太后,想自裁的话,您就麻利点儿,某呢,也好趁热。”

    郑凡不觉得自己有多脏,成王败寇,尤其是帝王家,本就是这般的命数。

    享受过多少日子的荣华富贵,就得做好子孙后代坐不稳江山被反噬的心理准备。

    尤其是,

    要不是晋皇自己瞎搞一出,

    自己麾下也不会又折损这么多,同时自己可能已经到盛乐城了。

    只准你们母女俩搞事情,就不能让我搞一次?

    没这个道理,是真的没这个道理的。

    终于,

    太后将手中的剪子放了下来。

    郑凡走上前,伸手从太后手中接过了剪子。

    同时,

    伸手提起太后的下颚,

    太后贝齿紧咬着下唇,眼里有羞怒。

    “啧啧,啧啧啧。”

    郑凡笑了笑,指尖在太后红唇那里拨动了几下,感知着这温度和湿度后,又有些意犹未尽地松开手。

    太后身形有些踉跄地后退了几步,刚刚准备死又放弃去死的她,此时,是没有勇气再死了,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对郑凡的冒犯,接受度还更高了一些。

    郑凡走到大床边,坐了下来。

    骑了这么久的马,还真有些累了,他现在的工作,其实就是控制住太后就行了,抄家刮地皮,还得等其他人将京畿之地肃清下来后再来做。

    只是,这刚做下去,听到这身下的声音,郑凡就马上感知到了不对,这床下有暗格。

    郑凡马上起身,直接掀开了下面的几层也不晓得是什么材质做成的软被,果然看见了一个暗格。

    “不要!不要!”

    太后见状马上扑向了郑凡。

    郑凡一把将太后推倒在地上,

    然后搓了搓手,

    一般来说,能藏在这种地方的,肯定是大宝贝!

    期待,期待啊。

    郑凡拔出靴子里插着的匕首,撬开了暗格,里面放着一个木盒子。

    嗯?

    “不要,不要!”

    太后再度扑了过来,却被郑凡提前洞悉,反手将其压在了床上。

    “不要,不要!”

    太后被郑凡的手掌压着后背,但手还是向盒子这边抓去,想要阻止郑凡碰那个盒子。

    “太后,您这么紧张,那肯定是个大宝贝了,呵呵。”

    郑凡另一只手打开了盒子,

    然后,

    太后闭上了眼,贝齿将嘴唇咬破,溢出了丝丝鲜血。

    郑凡也呆愣在了原地,

    艹,

    这盒子里确实是一个大宝贝,

    一个,

    角先生!

第二十五章 寝宫闲趣

    郑凡伸手将这玩意儿拿起来,还仔细端详了一下,别说,任何玩意儿真要做到极致后,还真能给人一种艺术品的感觉。

    “啊~”

    边上的晋国太后发出了一声惊呼,近乎要羞晕过去,这次不用郑凡伸手压了,她自己将脸埋在了被子里不敢抬头。

    “呵呵。”

    郑凡笑了笑。

    这玩意儿,他知道。

    别以为只有后世的现代人才会玩儿,古代人也老早地就玩儿这个了,毕竟,社会发展变化的,都是外在的条件,本质的人,以及人的本能需求,一直都是存在的。

    这东西叫jio先生,也叫“郭”先生,不同时期还有其他别名,比如“景东人事”“广东人事”;

    就跟后世的金华火腿、高邮皮蛋一样,做出品牌效应了。

    文物发掘里,这类的东西出土得可不少,很多都是从太监的坟里出土的,因为普通人还真不好意思把这玩意儿当陪葬品放进去,而太监因为缺这个,所以对这个一直有着一种“崇拜”和“憧憬”。

    当然了,太监肯定不是给自己用这个,他们在皇宫内,可以和宫女做“对食”。

    顾名思义,就是对面坐着一起吃饭,排解一下深宫内的寂寞,也不可能完全很健康地吃饭,也会去做一些事情,不过太监下面没了,

    所以就得借助外物。

    一般来说,这玩意儿陶瓷制的比较多,毕竟木头泡久了容易坏。

    当然了,条件更好一点的,可以选择铜质、银质、玉质。

    不过,晋国太后这根就更高级了,

    象牙做的!

    “太后,男女之事,人之常情,又有何大不了的,切莫害羞,虽说先前某多有冒犯不敬,但还不屑于将此事宣扬出去,太后尽可放心。”

    不知道为什么,太后的情绪因为这句承诺而稳定了下来,许是因为郑凡先前的不做作,导致她反而相信郑凡的这句承诺。

    “不过,太后,某建议啊,你看这里,这里,可以叫人加上一些小疙瘩小颗粒,效果可能会更好。”

    “啊~”

    太后再度羞愤脸贴被子。

    郑凡笑了一会儿,也就将这东西方进盒子里,又送入暗格中,将软被盖回去,遮挡严实了。

    然后,起身走到前方的桌案旁,端起茶壶,开始倒水————洗手。

    太后听到了水声,也抬起头,看向了这边,见郑凡在洗手时,本就很红的脸也看不出是否变得更红,但眼里一抹怒气稍纵即逝;

    这个粗蛮,居然嫌弃自己的……

    洗完了手,郑凡转过身,发现太后此时脸红扑扑的,还真挺好看。

    许是因为jio先生的关系,反而让大家没了先前的那种束缚,郑凡开口道:

    “就跟您撂个实话吧,太庙,国库这两个地方,我肯定得要取的,这次来,也就是为了求财,太后你只要听话,不瞎闹,您就可以和您儿子一起去燕京享福去,嗯,带着您的象牙一起去。”

    太后深吸一口气,似乎也完全放下了约束,直接道:

    “太庙不能动!”

    “你晋国现在除了祭祀之所,哪里还有余财么?”

    “不管如何,太庙不准动!”

    “您说话现在不算数了,乖,别意气用事。”

    “哀家,我这里还有一些私库。”

    “你那点私房钱就别动了,我做主,可以让你带着去燕京。”

    “哀家是否还得谢谢您?郑将军。”

    “您随意。”

    虽说这位晋国太后没有福王妃懂事儿,但男人就有那么一股子贱根子。

    主动送上门的,不珍惜,甚至还带着点矜持与“洁身自爱”。

    反倒是太后这种的,郑城守还真有些调弄的兴趣。

    当然了,虽说四娘一直说着想给自己张罗个公主或者太后的后宫团;

    但女人的话,能信么?

    郑凡可还记得自己当初给《风四娘》这部漫画补后面剧情时,一个人在工作室房间里设计那些四娘以各种惨无人道的方式去蹂躏折磨那些负心郎的剧情;

    依稀记得自己当初还很兴奋,

    现在想想,

    真特么跟个二傻子一样。

    “咱就聊到这里,不过某暂时也不好出去,你这儿有吃的么?”郑凡问道。

    “你就不怕哀家下毒?”

    “你不舍得死。”郑凡很洒脱地说道。

    “哀家,哀家,哀家可是一国太后,哀家………”

    “行了,年纪又不大,别老是装得老气横秋的样子,去,给我找点儿吃的。”

    太后犹豫了片刻,还是去那边端了一个果盘过来,里面有不少糕点和干果。

    东西放在郑凡面前后,

    郑凡只是拿着一块糕点在手里把玩着。

    “您吃啊?”太后开口道。

    “我怂了。”

    “…………”太后。

    “对了,先皇驾崩多少年了?”

    “十多年了。”

    “哦,那你可真不容易,孤儿寡母的。”

    太后默默地拿起一片糕点,送入嘴里咬了一口,咀嚼着咽了下去。

    郑凡依旧把玩着手中的糕点,仿佛这不是拿来吃的,而是玩具。

    “郑将军,哀家觉得你真是一个有意思的人。”

    “嗯,你对某有意思?”

    “你……”

    “别紧张,也别生气,今天确实发生了不少变故,你且放宽心吧,毕竟,以后类似的变故,还会有很多,得习惯。”

    “………”太后。

    “其实,本来你们这晋国,还能维系得更久一些的。”

    司徒家在天断山准备刚野人,

    燕人在此时就不会对司徒家发动进攻,

    双方一起默契地分掉晋国的国祚,你好我好大家好。

    偏偏晋皇自己搞出这一出,起了连锁反应。

    在郑凡看来,靖南侯这次过来,其目的,仅仅是想顺手将已经没什么存在价值的京畿之地给彻底扫掉,将晋皇以及太后以及近亲宗室都迁移到燕京去。

    以后晋国,就干干净净的,就燕国和司徒家两家。

    靖南侯是不打算对司徒家这时候用兵的,否则他肯定会将历天城的靖南军主力给带过来。

    “我儿的谋划,哀家是认同的。”太后这般说道。

    “你认同有什么用?你这个大半辈子生活在宫里的女人,玩玩儿后宫宫斗还算可以,军国大事,哪里由得你去胡闹?

    其实,本来吧,如果你儿子不瞎搞这一通,我可能逢年过节的,还会带着礼物来这里给您请安的。

    我是盛乐城的城守,盛乐城,你知道吧?”

    太后点点头,道:“晋国,最贫瘠苦穷的地方了。”

    “…………”郑凡。

    平复了一下心情,

    郑凡开口道:

    “本来,你儿子从燕京返程时,我跟他通路,一起走了好多天,想着拍拍你儿子马屁,混个脸熟,以后也方便合作什么的。

    谁成想,你儿子连搭理都不搭理我一下,我完全是热脸贴了他的冷屁股。”

    “啪!”

    一声脆响。

    太后刚刚平复下去的脸,顿时又红了,不敢置信地看着郑凡。

    郑凡则将手掌放面前,指尖轻轻摩挲着,

    道:

    “这下扯平了。”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响动,又有骑兵入宫了。

    “行了,我得出去忙了,多谢太后款待,下次咱有缘再会。”

    郑凡心满意足地起身,走到了寝宫门口。

    看见的是信宿城总兵任涓。

    任涓没有下马,

    身后跟着一批浑身浴血的骑士。

    “末将盛乐城城守郑凡,参见任总兵!”

    身上着甲,不用下跪。

    “虞化成死了。”任涓脸色有些不善地说道。

    郑凡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过来。

    看来,梁程他们继承了自己的抢人头好运。

    “郑城守的确御下有方,本将佩服。”

    “大人言重了,大家都是靖南军袍泽。”

    在李富胜面前时,是我们都是北封郡人氏,是自己人,大大滴自己人。

    在任涓面前时,则是我们都是跟着靖南侯混的,也是大大滴自己人。

    “本将难不成会眼红你的功劳不成?侯爷现在人不在这里,本将特意过来看看,晋国太后可在里面?”

    “回大人的话,在里面,全须全尾。”

    “好,本将就命你一直看住晋国太后,维系这皇宫安稳,不得有丝毫差池。”

    “末将领命。”

    “行了,本将还得率人去郊外接应侯爷。”

    “大人且去,这里有我。”

    “嗯。”

    任涓可能是想故意表示一下亲近,挤出了一点微笑,这微笑,很尴尬很别扭。

    郑凡这才意识到,先前对方的臭脸,并不是因为梁程他们斩杀了虞化成他嫉妒自己抢了军功,而是这个人本就是这种“仇人脸”。

    任涓领兵走了,还特意多分给了郑凡两百兵士,也就是说郑凡现在有五百骑兵守卫这个寝宫,或者说,是整个晋国皇宫。

    换在以往,这绝对是一个笑话,然而,现在嘛,

    要知道五百靖南军骑兵在手,郑凡敢去跟一千晋国正规军骑兵对冲。

    眼下,京畿之地,别说一千正规军骑兵了,能拉扯出一千成建制的兵马,甚至是一千乌合之众么?

    伸了个懒腰后,

    郑凡又走回了寝宫。

    里面,晋国太后还坐在椅子上,似乎在发呆。

    在看见郑凡去而复返时,

    太后整个人都震了一下。

    “哟,这不是太后么,巧了么不是,咱居然又见面了。”

    “………”太后。

第二十六章 坏水儿

    晋国京畿的乱局,在天亮后就已经被平复了,确切地说,除了虞化成率领近两千晋兵企图去“尽人事听天命”地力挽狂澜给燕军制造了些许麻烦之外,等到虞化成被梁程一刀斩下头颅后,燕军剩下肃清溃兵稳定局面为主的工作。

    一个和大燕近乎并立并存差不多年份的大国,“晋”之一字,在经历了诸多坎坷艰难之后,被彻底地践踏在了泥泞的污水之中。

    这一夜之后,哪怕晋皇还在,哪怕太后还在,但“大晋”这两个字,将彻底褪去色彩。

    这不似那种王朝覆灭之际,涌现出了不知多少殉道者,多少人心系前朝不惜扯旗造反相继反抗,因为晋国皇室,在之前数十年中,其实早已经被三大家族所架空,本就已然虚耗不堪,只维系了一个架子,眼下,是连这个架子都没继续存在的必要了。

    郑凡和太后,坐了小半夜;

    一直到天际泛白,郑凡伸了个懒腰,看着这个一直没睡觉的太后,不禁有些好奇道:

    “太后,您这么能憋么?”

    太后听到这话,怒瞪了一眼郑凡。

    别说,二人关系经过昨晚,倒是融洽了不少,平日里太后还得端着个架子维系自己不怒自威的形象,但在郑凡这个泼皮无赖登徒子粗蛮面前,她知道这些都没用,戴着面具太久了,在昨晚被撕得粉碎,反倒是能习惯用真面目见人了。

    “行了,屋里有痰盂么?就是那个晚上可以嘘嘘的那个东西?”

    郑凡手指比划了一下。

    见太后不说话,郑凡摇摇头,道:

    “马桶?恭桶?净桶?夜香桶?”

    太后依旧不语。

    “你们晋国人到底把那玩意儿叫什么?算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这时,四娘走了过来。

    “主上。”

    “他们还好么?”郑凡上前一步抓着四娘的手问道。

    太后看着郑凡抓着一个白嫩兵士的手,眉头微蹙,但很快又释然了。

    就像你爹抽烟你爷爷抽烟,或者你爹喝酒你爷爷喝酒,你就不会觉得抽烟喝酒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一样。

    晋国这种风气熏陶使然之下,让晋国的贵族们对这种癖好,有着很大的接受度。

    “阿程为了杀虞化成受了点伤,其余人都无碍。”

    “那就好,那就好。”

    四娘将目光落到了太后身上,在看到太后俊俏的模样后,四娘捂着嘴笑道:

    “呵呵,主上,奴家这是要多一个妹妹了么?”

    “郑将军,侯爷被送进宫了。”一名甲士在外面禀报道。

    被送进宫?

    郑凡马上领会了其中的意思,对四娘道:

    “你看着她。”

    随即,郑凡又对太后道:

    “她是女人,你不用不好意思了吧?”

    太后有些讶然地看着四娘:女人?

    外面,有靖南军甲士包围,里面,有四娘守着,郑凡相信这太后不可能出什么意外。

    说完,郑凡就急匆匆地出了寝宫,一边翻身上马一边问那名先前过来禀报的甲士:

    “侯爷在哪里?”

    “刚从南门入宫。”

    “晓得了。”

    郑凡策马向宫门方向过去,太后住的寝宫算是晋国皇宫的尾端部分,自己从这里向正门去,应该能在路上碰到。

    其实,晋国皇宫并不是很大,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原本皇宫的外城,已然成了民居,一定程度上,极大地削减了皇宫的面积,这就和后世的故宫差不多。

    在正合殿前的小广场上,郑凡看见了护送着靖南侯的队伍,任涓亲自领头,四周有数百甲士,正中央是一只貔貅,可以看见一个人靠在貔貅背上。

    “侯爷!!!”

    郑凡当然清楚靖南侯昨晚一个人留在郊外是为了什么,而且在昨晚整个攻势中,晋国剑圣一直没消息,这足以说明剑圣是去找侯爷了。

    “侯爷,侯爷!”

    郑凡翻身下马向那边跑去,刚准备去做一套“摔倒”接“爬起”再接“摔倒”再续“爬起”再“哽咽”的难度系数3.7的动作,

    谁知貔貅上的靖南侯忽然抬起头,看着跑过来的郑凡。

    咦?

    嗯?

    郑凡下意识放慢了速度,

    没有垂危?

    没有奄奄一息?

    没有吐血?

    靖南侯开口道:

    “急着给本侯号丧?”

    “不是,这………”

    郑凡有些尴尬。

    刚听到消息时,他是真以为靖南侯被剑圣重创了,甚至近乎要被杀死了。

    武夫和剑客最大的区别在于,武夫可以在兵海里“洗澡”,但剑客却是单挑无敌。

    看靖南侯现在这个模样,岂不是说他赢了剑圣?

    一时间,郑凡都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靖南侯这个人了,打仗的本事堪称军神不说,个人实力也这般强悍,如果没有自灭满门的那个污点……

    “任涓。”

    “侯爷,末将在!”

    “接下来的事,你协助郑城守。”

    接下来,自然是敛财了。

    晋国京畿之地,燕国不打算派兵站住,因为燕国那边的新晋之地还没完全消化掉,没必要贪多嚼不烂,同时燕国和司徒家之间也需要一个小小的缓冲区,燕国继续保留信宿城为界就行了。

    但这里的财货,肯定是不能放过的,郑凡需要钱,靖南侯也需要,刀兵一起,战前的鼓舞,战后的赏赐,以及平日里的统治维持,这银子可以说是花得如流水一般。

    “末将遵命!”

    这个差事,就这样落到郑凡身上了。

    当然了,郑凡也只是一个中介,他之后肯定会把这活计给分包下去。

    而且,郑凡相信有上次在滁州城的练手,四娘和瞎子他们在做账私藏腰包的本事,肯定会更得心应手。

    就不信了,田无镜再全才,还能自带高级会计师职称不成?

    “侯爷,您先进去休息吧,末将让人去请了这里最好的大夫了。”任涓提醒道。

    靖南侯没说话。

    任涓默默地示意队伍继续前进,正合殿就在前头了。

    就在队伍重新行进时,郑凡忍不住开口对任涓道:

    “任大人,让侯爷去正合殿休息,不合适吧?”

    正合殿,在晋国皇宫中轴线上,殿并不大,不是朝会的场所,但却是以前晋皇和亲近大臣开小会的地方,也兼了御书房的职能。

    任涓听到这话,马上瞪向了郑凡。

    “任涓。”

    靖南侯开口了。

    “侯爷?”

    “本侯虽说刚刚和晋国剑圣打了一架,但现在扭下你的脑袋,还是能做到的。”

    “侯爷,您要末将脑袋,末将可以亲自割下来送到您手上!是末将疏忽了。”

    靖南侯闭上了眼,也不知道是伤势发作还是不想说话了。

    任涓只能挥手,示意队伍改了方向,去了西侧的偏殿。

    郑凡则继续跟着,

    靖南侯被安顿下来后,挥手,道:

    “你们都去忙吧,本侯自己调理一下。”

    众人这才纷纷退去。

    等走到外面,任涓看着郑凡,道:

    “刚才本将疏忽,可多谢郑城守提醒了。”

    郑凡马上拱手行礼回应道:

    “任大人一夜厮杀,已然疲惫,精力不济之下思虑不周,也是情有可原。”

    “呵呵,其实,本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不是么?”

    郑凡听出了任涓话语中的言外之意。

    能当上总兵的将领,可能会有一些特殊性格和癖好,但绝不会是傻子。

    正合殿是晋国皇帝才能用的地方,带有极强的皇权象征意义,靖南侯住进去后,这件事一旦传到燕京去,有心人肯定会拿这个做文章。

    如果是以前,靖南侯住也就住了,郑凡觉得就算燕皇知道了,还会在日后笑着问靖南侯你也坐坐我这龙椅,看看和晋皇的那把比比看,到底是哪一把更舒服?

    本来,这都不算什么事儿的。

    因为两位侯爷和燕皇的关系,真的是那种外人难以理解的瓷实。

    但昨天靖南侯曾暗示过自己,燕皇的身体,可能出问题了,

    一旦这个猜测是真的,

    那么一个春秋鼎盛的皇帝和一个身体出问题的皇帝,

    绝对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生物。

    不过任涓倒不是故意坑靖南侯,而是无论在镇北军还是在靖南军,就算两位侯爷“一心为公”,但他下面的人,总兵们,游击们,谁不想去混一个从龙之功?

    “呵呵,本将原本还以为侯爷这般赏识提携郑城守,郑城守应该是自己人才对。”

    郑凡马上回应道:

    “大人,正因为是自己人,所以末将才不得不出言提醒。”

    “什么意思?”

    在任涓的示意下,周围的甲士都已经散开了出去,不用担心有人偷听。

    “大人这般做的目的,何在?是试探侯爷的心意,还是想要向侯爷证明大人您自己的心意?”

    “继续说。”任涓看着郑凡。

    “侯爷是个什么样的人,大人应该清楚,用公忠体国,国之柱石来形容侯爷可是一点都不为过。

    侯爷,不会反!”

    “就这些?”

    “大人您刚才的试探,侯爷是真的会杀人的。”

    “呵,本将不怕死。”

    “但这样死得不值得。”

    “哦?不值得?那你说,怎样才算是值得?”

    “大人,应该这般做,这份功劳太大,您何必想着吃独食?而且,您一个人,吃得下么?”

    “那该怎么办?”

    “大人莫急,且听末将说完,您一个人做这事,侯爷为了国家考虑,肯定会将你杀了,以儆效尤。

    毕竟大人您虽然身为总兵,但我大燕,还不至于缺了您这一个总兵就垮掉的地步。”

    “……”任涓。

    “大人,这些念头,这些意思,您应该先埋藏在心底,不要随便表露出来,这是大事,不是谈婚论嫁,各种礼节讲着节奏顺序一步一步来。

    大人可以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不用着急,慢慢地去联系我靖南军其他总兵,游击将军,一定要联系信得过的人,再由他们从自己麾下去联系游击将军城守守备以及诸多中坚校尉。

    等联系完成后,再选一个合适的机会,一个合适的时机,一个合适的地方。

    就这里,咱们就数千疲惫之师,能顶什么用?

    最起码得靖南军主力在侯爷身边时才对。”

    “你快快说,联系完后做什么?”

    郑凡深吸一口气,

    道:

    “大家一拥而上,将一件龙袍直接披在侯爷身上,然后从大人你以及诸多总兵游击到万千靖南军士卒一齐跪下齐声高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二十七章 借兵

    其实,郑凡对任涓听了自己的建议后对未来会产生什么影响,还真不是很在乎。

    之所以和任涓说这些,不过是想要表现一下自己和他们是一伙的态度。

    回到寝宫后,郑凡马上派人喊来了瞎子他们,将靖南侯给自己的任务分派了下去。

    随后,就在寝宫旁的偏殿里,找了个空荡一些的房间,开始休息。

    这一睡,再醒来,就是临近黄昏了。

    醒来时,伸了个懒腰,薛三的身影从房梁上跳了下来,道:

    “主上,醒了啊?”

    郑凡点点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

    “睡得有点久了。”

    “主上是累了。”

    “呵呵。”

    其实,郑凡清楚自己是在偷懒,但无所谓,谁叫自己的手下能干呢。

    就是自己偷懒睡觉,身边还有一个手下在保护着你。

    唉,你要说这阵子南征北战的,日子确实不轻松,但真要说多痛苦,也未免有些矫情了。

    郑凡起来后,走了出去,刚准备去找点吃的,就看见阿铭走了过来,将一份册子递了过来。

    “这么快么?”

    郑凡有些意外,打开册子后发现是京畿之地的抄家所得。

    真的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别看晋国皇室已经落魄这么多年,但真的用刀刮一刮,还能刮出一层厚厚的油脂。

    这里面,两成是自己的啊,发了,发了。

    同时想到这账面下头还有一层暗账,啧啧。

    不过,郑凡还是问阿铭:

    “靖南侯的夫人是密谍司出身,她如果要查账的话?”

    阿铭笑了笑,道:

    “四娘说了,主上不用担心这个,这本就兵荒马乱地仓促搜刮,而且可能连当事人自己都不清楚自己被敲出去了多少,这账,还不是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嗯,好。”

    既然四娘这般笃定,那郑凡也就认为没得问题了。

    就在这时,梁程骑马过来,看见郑凡后禀报道:

    “主上,靖南侯找您。”

    “知道了。”

    郑凡一只手拿着册子另一只手接过了梁程递送过来的缰绳,翻身上马,去了正合殿西侧的偏殿。

    偏殿门口,并没有大队兵马驻守,只有五个甲士。

    虎死还威犹在呢,更何况靖南侯只是受伤罢了,他就算是受伤,也不是寻常宵小能够加害得了的。

    不用通禀,郑凡只是和门口的甲士对了一眼,对方就让开了身位,而当郑凡推开门进去时,看见正坐在一块垫子上的靖南侯。

    靖南侯不是打坐的姿势,坐得很随意,面前摆着一个小火炉,炉子上煮着热水,旁边还有一套茶具,应该是从这宫内搜罗来的。

    “侯爷。”

    郑凡行礼。

    “嗯。”

    靖南侯点点头,示意郑凡坐下说话。

    郑凡也不客气,直接盘膝坐在了地上。

    “事情办得如何了?”田无镜问道。

    领导给你差事,临了问你事情如何时,

    如果你一问三不知支支吾吾不清楚的话,那就真的是尸位素餐了,尤其现在还是战时,在这个位置上不做事,按照军法,那真的是死有余辜。

    好在,郑凡虽然睡了差不多整个白天,但手底下已经很贴心地将数据统计好了给了自己。

    “侯爷,都在这儿呢。”

    郑凡将自己都没看完的册子直接递给了靖南侯。

    靖南侯接过来,开始翻阅,一笔笔,一件件,还分门别类做得很细致。

    “李富胜说你小子在滁州就办得不错,这次本侯就特意让你试试,没想到,这差事确实办得很漂亮。”

    “侯爷,这是末将职责所在。”

    “办得好就是办得好,你不要谦虚,再说了,你也不是什么谦虚的人。”

    靖南侯将册子放在了一边,又道:

    “早上时,你的提醒,很不错。”

    “侯爷对末将很好,救了末将几次命了,这是末将应该做的。”

    “这句话,本侯觉得是真的。”

    “末将对侯爷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发自肺腑。”

    “你看,这话就是假的。”

    “侯爷………”

    “呵呵,不难为你了,不过本侯是真的好奇,会打仗,会写书,会说话,会做账,还有大局观去分析局势;

    郑城守,我大燕怎么就出了你这个人才?”

    “侯爷谬赞了,和侯爷比起来,末将根本就不算什么。”

    “咱们俩说话,不用这般虚头巴脑的。”

    “是末将心里和侯爷您亲近,就跟晚辈想讨长辈开心,在长辈面前多说几句吉祥话一样。”

    “长辈?”

    “是。”

    “你仕途上,本侯其实并没有如何提携你,你现在的一切,还是靠你自己一刀一枪拼出来的,其实,本侯还压制了你不少。”

    “数次救命之恩,末将怎敢忘怀?”

    “这也不算什么恩德,你是本侯的兵,本侯救自己部下,理所应当。”

    “侯爷……”

    你这把路都堵死了,我这马屁还怎么拍?

    “你麾下还剩下多少人马?”靖南侯问道。

    “回侯爷的话,末将麾下可冲阵之卒,也就一千了。”

    好在这次打京畿之地,晋军抵抗很微弱,损伤并不大,否则郑守备连一千战兵都要凑不出来了。

    “心疼不?”

    田无镜嘴角带着微笑问道。

    郑凡点点头,道:

    “疼。”

    郑凡现在最大的结症就在于,大燕其实就两大野战军,一支是靖南军,一支是镇北军,镇北军有北封郡这些北地子弟兵作为兵员补充地,靖南军则有银浪郡作为依托。

    郑凡说是和这两大野战军都有关系,但又并非完全归属于他们序列,所以战后兵力补充,没办法直接从他们这里获取。

    究其原因,还是在于郑凡原本应该隶属于许文祖这类地方军派系,但郑凡又想自己拉山头独立出去,等于是断了脐带。

    这一点,田无镜作为过来人,怎么可能不清楚?

    “盛乐城还在地方豪族手中,本侯待会儿叫任涓,让他拨出千骑给你,帮你将盛乐城夺下来。”

    一千靖南军?

    郑凡马上激动道:

    “末将多谢侯爷!”

    “别急着谢,只借你三个月,三个月后,这支人马就得回去。”

    “啊?”

    郑凡愣住了。

    虽然借三个月已经是极好的了,但原本他真的以为这是送给自己的。

    “要不要吧。”

    “我要,侯爷,我要,我要!”

    田无镜点点头,又道:

    “盛乐城这个位置,很关键,紧挨着司徒家,同时还靠着天断山脉,提防司徒家的事儿,不用你做,本侯会亲自盯着;

    但有一件事,你得替本侯做好喽。”

    “侯爷请吩咐!”

    “密切注意野人的情况,野人虽说比不得蛮人,但日后我大燕想一统三晋,就必然会面对野人的问题。”

    “请侯爷放心,末将一定不辱使命!”

    “嗯,你小子办事能力,本侯是信得过的,对了,任涓那里还收了两千多的晋军俘虏,成色有些杂,有以前闻人家的,也有赫连家的,还有京畿之地亲兵出身的,你要么?”

    “末将要。”

    “可别吞下去闹肚子。”

    “侯爷,末将用兵,多多益善。”

    “好狂妄的语气,你用兵是多多益善,那本侯呢?”

    “侯爷善用将!”

    “呵。”田无镜笑着摇摇头,道:“你这拍马屁的功夫到底是与谁学的?”

    “回侯爷的话,末将从军前开酒楼做买卖的。”

    “也是,日后你郑城守发迹了,也算是起于草莽的一例典型了,我大燕受世家门阀荼毒太久,也是需要你这种人冒冒头。”

    人,是需要希望的,以前世家门阀把持上升渠道,普通黔首想出人头地难度太大。

    既然马踏门阀了,自然得有点新气象出来,郑凡倒是很乐于被当作一个典型来培养。

    其实,乾国当初也有一个典型,那就是刺面相公,从一个囚犯发配边军的正儿八经贼配军,一步步走到了那个近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可以说是给乾国武将注入了一剂强心针,只不过好景不长罢了。

    “本侯接下来,不出什么乱子的话,会一直在历天城,与你的盛乐城相隔遥远,倒是曲贺城的李豹与你更近一些,你和镇北军也有一些渊源,自己看着办吧。”

    “末将明白。”

    “这里也没什么事了,明日本侯就打算撤军,太后以及一些晋国近亲宗室本侯也会一起带走,你那里,也速速做些准备吧。”

    “是。”

    “行了,去忙吧。”

    “末将告退。”

    等郑凡离开后,

    一道倩影从里面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块湿布,将泥炉上的壶给取下,开始泡茶。

    田无镜的手在自己额头上轻轻拍了拍,道:

    “叫你不用来的。”

    “爷,妾身能不来么?您瞧瞧,爷你现在都把自己弄成什么样子了,明摆着能打赢的仗,偏偏自己要去和那晋国剑圣打一场,爷您需要这点名声么?”

    剑圣在自己面前败走,对于习武之人而言,当真是绝对的荣耀。

    在杜鹃面前,田无镜确实没什么架子,其目光,在落到杜鹃那微微隆起的小腹时,也难得的带上了些许温柔。

    “我出手的话,将士们,就能少死一些。”

    剑圣要是在京畿或者皇宫里,他一个人凭着一把剑,杀个两百骑不成问题。

    “是是是,您是侯爷,您是大帅,您心疼士卒,但您也得心疼心疼妾身呀。”

    杜鹃将茶杯递送到田无镜面前,又道:

    “爷,任涓手下兵马本就不多了,又抽调出一千,您这是在敲打他?”

    “动了不该动的心思,自然得敲打敲打。”

    “爷,任涓是个忠心的。”

    田无镜喝了口茶,闻言,抬起头看向杜鹃,道:

    “你想当皇后不?”

    杜鹃依偎到田无镜怀中,手指抚摸着田无镜的胸膛,道:

    “爷,妾身什么都不要,妾身只想爷可以平平安安的。”

    “想当,也当不了的。”

    田无镜摇晃着手中的茶杯,

    “谁人敢相信一个连自己满门都能灭的人,以后能共富贵。”

第二十八章 地盘!

    今日是立春,但对于北地的盛乐城来说,春天的影子还没瞅见,寒冬的尾巴也依旧赖在这里没走。

    盛乐城坐落于晋国北方,几乎就是在天断山脉下面,数百年前,野人还能蹦跶时不时地祸乱三晋时,盛乐城曾起到过晋国桥头堡的作用。

    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儿了,现如今,天断山脉从西段到这里的中段,野人已经不成气候,只有东段以及更北方向的雪原,依旧承载着野人的压力,那一段区域,由司徒家负责。

    盛乐城在三晋之地人眼里,则是一个苦穷之地。

    一是地理过于偏僻,二则是过于靠北,气候对于常年生活在北方的燕晋二国的大部分百姓而言,都显得极端了一些。

    但盛乐城却并非不热闹,早年间这里是战场,近百年来,伴随着野人的不断式微,使得这里反而成了一个贸易中转站,之前没打仗的时候,说这里是车水马龙那有些过于夸张了,但绝对没有丝毫冷清可言。

    眼下,盛乐城的一家酒楼二楼的包厢内,坐着五个人。

    坐首座的,乃是盛乐城大族族长——秃发承继。

    在其左手边,是一个文人,年约三十,虽是文人打扮,但脸上却饱经风霜,有早衰之象。

    他姓周名正文,曾是赫连家的谋臣,被赫连家安排在这里打理生意有七年。

    坐秃发承继右手边的,是一个身上披着裘皮的大汉,大汉头上扎着很多小辫儿,垂落下来,露在外面的肌肤上,满是刺青,这是标准的野人打扮,名叫熊烈。

    战争,是最残酷的融合方式,这段区域的天断山脉内,有不少野人聚落改了姓,渐渐“晋化”了,他们也会下山来做生意。

    坐在对面的,还有一男一女,男的身披斗篷,女的年轻貌美,二人都是本地两大商行的大掌柜,可以说,在座的五人,算是盛乐城内最有头有脸的五个了。

    酒过三巡之后,秃发承继打开了话匣子:

    “呵,本以为能继续看热闹,谁晓得这燕人居然这般能打。”

    周正文点头附和道:

    “确实,本以为燕人是打乾国的,老家主和闻人家的家主联手想从燕人身上趁机割块肉下来,谁晓得反而……唉……”

    田无镜二十万铁骑借道入晋,一举覆灭两大家族,宛若一场飓风,直接席卷了大半个三晋大地。

    底下的人仿佛还没回过神来,猛地一抬头,竟然变天了都!

    周正文原本有赫连家在后面撑腰,在这座盛乐城里,可以说是说一不二的人物,盛乐城各方面势力在他面前都得伏低做小。

    如今赫连家覆灭,他周正文瞬间就成了个弟弟,只不过好在他在盛乐城还有一些势力,且接收了一部分赫连家的难民,实力有所补充,不然是真没资格坐在这张桌子边了。

    “有话直说。”

    熊烈一边啃着羊腿一边催促道。

    秃发承继没介意这个野蛮子的无礼,事实上,搁在数百年前,他们可能还是一个祖宗。

    无论是燕国、楚国又或者是晋国,在自己的史书上所记载的初始,都是奉大夏天子之命先祖率部来到封国抵御蛮人、野人、山越的侵袭。

    事实则是,楚国一开始封国其实很小,那块地方原本基本都是山越百族的地盘,结果数百年的开拓征伐下来,原本的主人山越人只能在雨林沼泽里打游击了。

    而原本的野人,并非天生喜欢爬山爱住在山里,原本的三晋之地上,他们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主人。

    不过被虞氏花了数百前的时间,硬生生地打入了天断山脉。

    大到赫连家、小到秃发一族,其实原本就是野人出身,不过已经同化入晋数百年,自然不拿自己当野人,而当做是晋人。

    赫连家算是归化一族里混得最好的一个,很早就开始给自家的出身进行“洗白”。

    学着楚国皇族,开始给自己祖上编童话故事。

    主题就一条,你可以说我先祖是凤凰生的、神牛生的、神鹰生的,甭管是什么兽神生的都可以,就是别跟我提是野人出身!

    秃发承继开口道:

    “想必大家也收到消息了,十日前,虞氏的虞化成,也就是剑圣的弟弟,反派了皇帝,想要追杀皇帝,结果皇帝被燕人救下了,随后燕人的那位南侯率军踏平了京畿之地。”

    “早晓得了。”熊烈嚷嚷道。

    秃发承继压了压手,道:

    “晋皇如何,和咱们其实没多大干系,但自始至终,司徒家都一言不发,这是什么意思大家想过没有?”

    “啥意思?”熊烈继续嚷嚷。

    其实这个野人,看似粗蛮,实际上心细如发,在他手头上就有四五个聚落的生意由他负责打理。

    这时,宁氏商行的大掌柜那个叫宁翠翠的女人开口道:

    “意思就是,司徒家虽然建国称帝了,但他们似乎没有和燕人开战的打算。”

    熊烈呵呵一笑,端起酒碗喝了一口酒,不屑道:

    “那就是司徒家怂了呗。”

    周正文则道:“问题就在这里,司徒家可以怂,可以退,可以对燕人暂避锋芒,那咱们呢?”

    在坐的人,都沉默了。

    是的,

    燕人忽然打入三晋之地,让他们这些地头蛇直接慌了神,陷入了六神无主的境地,盛乐城虽然苦穷,但苦的是平民黔首,他们可都是一个个吃得满嘴流油。

    所以,他们本能地想要保住自己的位置,保住盛乐城如今的局面,外加对燕人的恐慌感,让他们在得知司徒家建国“大成”时,就迅速做出了响应,直接反正,控制了盛乐城,同时派人向司徒家进表。

    司徒家反应也很快,马上加盖着大成国皇帝玺印的旨意就下来了,大家都被封了将军,也都带了官身。

    然后,司徒家就没动静了。

    等到燕人打入了晋国京畿之地,杀了虞化成,司徒家继续作壁上观之后,诸多豪强大族这才反应了过来,

    不对啊!

    他们在这里蹦跶得欢,以为司徒家的大军马上要开入,三晋之地究竟谁主沉浮还能再拼一拼,再争一争呢!

    但现在等于是人家把你勾引了一通,你也戴着红杏坐到墙头上了,结果发现人家是逗你玩儿呢!

    这他娘的该如何是好?

    “摆在我们面前的,其实就两条路,一条是迁移进司徒家的地盘。”周正文说道。

    “离开盛乐城我们又能算什么?”宁翠翠马上喊道。

    在这里,他们是地头蛇,但离开了这里,他们只能是一支规模比较大的流民罢了。

    周正文点点头,又道:“这第二条,就是我们也主动派人去燕国那边摸摸情况,姿态,可以放低一点,之前的事儿,可以推到一个小户人家头上给燕人一个交代,再让燕人派个城守官过来意思意思,这样燕人得了面子,咱们得了里子,大家皆大欢喜。

    其实,不管怎么样,无论是以前老家主在时还是司徒家来了又或者是燕人来了,他们想要管好这座盛乐城,就必须得依靠我们。”

    “周先生言之有理,言之有理,不过也得看看燕人的架势,如果大家都和和气气的,燕人也没打算来真的,那咱们就给燕人一个面子又如何?”秃发承继说道。

    “说不定,燕人会放任咱们这里不管呢,嘿。”熊烈说道,随即,他又笑了起来,道:“也是乐死个人,当初是你们聚在一起说,要打出旗帜反燕,投靠司徒家,现在又是你们在这里说司徒家靠不住了,燕人可能要来了。

    我说,你们能不能有点出息?”

    秃发承继冷哼了一声,道:

    “你倒是不怕,反正若是燕人兵马真的来了,你可以带着你的人和商队马上躲进山里去,我们呢?”

    熊烈不以为意地擦了擦嘴角的酒渍,道:

    “合着我们圣族天生就喜欢住山里一样,八百年前,这里可是我们圣族的地盘!

    不过,你们也别怕,别现在觉得住进山里逃难有多煎熬,时间久了,其实也就习惯了。”

    蛮族自称自己也是蛮人,因为在蛮人看来,“蛮”之一字,本就带着一种实力强横的肯定。

    而野人却不会自称自己为野人,反而称自己为圣族,虽然他们知道整个东方甚至包括西方,都叫他们野人。

    挤兑了一顿秃发承继后,熊烈站起身,道;

    “你们继续商议吧,我就先回去了。”

    他是有退路的人,而且他也是有底气的人,野人聚落在盛乐城里有一个货场,里头持械者就有数百,其他势力也轻易间不敢招惹他的,毕竟大家都是为了求财,得罪了他,相当于得罪了附近山脉里的一片野人聚落,这生意还怎么做下去?

    离开了酒楼的熊烈直接回了自己的场子,里头堆着不少山货,还有很多装着妖兽的笼子,这些妖兽也没什么杀伤力,放在后世,也就是宠物狗宠物猫的感觉。

    当熊烈进入后院时,看见有一个年轻男子正在逗弄着自己最喜欢的一只青鹰。

    这也是妖兽的一种,羽毛是青色的,是传说中的“青鸟”化身,可驯化,通人性。

    这只青鹰品相极好,是熊烈的心头所爱,寻常人连碰都准备碰,但这个年轻男子却拿着一根竹签儿在那里随意地扒拉着。

    熊烈却没有丝毫生气,反而主动单膝跪下,

    道:

    “郑大人,奴回来了。”

    郑凡转过身,看着跪在地上的熊烈,道:

    “跟你说过几次了,别这么客气,大家都是自己人。”

    “礼不可废!”

    “呵,那你至少得等我真的拿下了盛乐城后,再这般认真行礼才是,现在应该让我和你好好装一装礼贤下士,歃血为盟都可以,你这都给我跳步了,不好。”

    “………”熊烈。

    这时,瞎子从郑凡身后走了出来,看着熊烈,问道:

    “那几家是什么态度?”

    “回北先生的话,那几家现在怕你们燕人怕得很,已经准备派人去你们那里投诚了,但看他们话里的意思是,燕人可以派一个官员过来名义上统治这里,但真正的管理者,还是他们自己。”

    瞎子闻言,点点头,道:“情理之中。”

    想让既得利益者放弃自己的利益,实在是太难了,也不现实。

    “他们想得有点美。”郑凡将手中的竹签丢在了地上,端起旁边的茶杯,喝了一口,继续道:“小孩子才做选择,我面子里子,都要。”

    瞎子马上送上很敷衍的马屁:

    “主上所言极是!”

    这时,熊烈开口道:

    “郑大人,北先生,六皇子的信上午时刚到。”

    “他信里说了些什么?”郑凡问道。

    没人会知道,小六子当初的生意到底做了多大,哪怕燕皇一道旨意下来,明面上的生意全部上交给了户部,但影响力这东西,可不是说散就散的。

    比如这熊烈,当初就是个野人奴隶,被贩卖进了燕国,被六皇子收了,一番拾掇后,又让他回了晋国,回到了盛乐城那里,资助他一边联系山脉附近的一些野人聚落一边和盛乐城搭建联系,几年下来,已然混成了盛乐城这里极有影响力的一个人物。

    之前郑凡受封盛乐城城守时,小六子就在信里将熊烈这个人提了一下,说,可以用。

    但有个前提,想稳妥地用,你得兵马足够震住他,以这个为前提,他才会心甘情愿地报恩。

    这次来,郑凡在盛乐城城外郊野里正规军就有两千余人,还有两千多晋国伪军。

    说实话,不考虑损失的话,攻城都可以了,虽说盛乐城内各大商行以及一些当地大族也能拉出个数千人马,但他们四分五裂的状态怎么可能守得住城?

    不过能不攻城就最好不攻城,眼瞅着就要翻身了,郑凡可不想在希望的黎明前在亏损太多本钱。

    “郑大人,主人在信里说了两件事,一件,是让奴好好地听郑大人的话办事。”

    “另一件呢?”

    “主人说感谢郑大人月余前送去燕京给他的几大车玉米面,主人说他已经吃了一个月的窝窝头了。”

    ————

    ps:秃发这个姓氏古代本来就有的,不要笑。

    感谢刘小刀最帅成为《魔临》第79位盟主,感谢墨染星夜的飘红。

第二十九章 当狗

    郑凡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他倒是挺喜欢野人的这种款式椅子,很宽,很大,也很结实,虽然不讲究什么细节,但能坐能靠的,巴适。

    瞎子默默地剥着橘子,同时面向熊烈,道:

    “吃橘子?”

    “不吃,不吃,北先生您吃。”

    “哦,不吃还站这儿做什么。”

    “是,是,奴告退,奴告退。”

    熊烈行礼后下去了。

    待其走后,瞎子剥了橘子,递向郑凡。

    郑凡摇摇头,道:“我还是更习惯四娘喂我吃。”

    “唔,这活计,属下可代替不了。”

    “嗯,你可千万别勉强。”

    “呵呵,主上,明晚,这座城就属于您了。”

    “我对这个不是很担心。”

    一群看似联合却各怀鬼胎的对手,郑城守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了,要是连他们都收拾不了,那真是白混了。

    别看什么秃发家,什么各个商行的,在正规军面前,全都是纸老虎。

    “主上是在思虑什么?”

    “瞎子,我感觉我的境界,有些松动了。”

    瞎子闻言,明明黑黢黢的眼眶仿佛有亮光闪烁。

    郑凡的实力提升,牵扯着所有魔王的心,就跟父母看着孩子从幼稚园上到小学再从小学上初中一样。

    你很想让他直接跳级到大学然后滚出家去,

    偏偏还不能催他。

    “可能就缺一点儿火候了。”

    “主上辛苦了。”

    “又客气了,对了,你看看这里,不少妖兽,这感觉就和以前逛宠物市场一样。”

    “是的,主上,这里面的利润,很大。”

    后世的宠物行业,那利润,可以说是相当恐怖了,尤其是宠物医院,比人看病都贵。

    “你留意到就好。”

    “主上,属下是这般觉得的,盛乐城这里,发展农业并不是很划算,这里气候也不合适,倒是这商贸方面,可以多下一点功夫。

    眼下燕国在休养生息,和司徒家也不大可能短时间开战,乾国那边也安分,在积蓄力量做着改革。

    其他商行的生意和布局,因为这一场波及三国的大战,被折腾和损耗了不少,咱们有了盛乐城作为依托,正是咱们入手这一行的好机会。

    最重要的是,六皇子的产业虽然被上交给了燕国户部,但产业是产业,人才是人才,属下是不信六皇子手下没存着一批能用的大掌柜的。

    而且户部那边也不可能都留着六皇子的人不换,否则这和没接手又有什么区别?”

    “你这比我还狠。”

    对小六子是敲骨吸髓啊。

    “不用白不用,反正已经欠了六皇子不少人情了,再说了,如果咱不再继续有求于他,可能六皇子自己心里反而会觉得不踏实,窝窝头都吃得不香甜。”

    “嗯,所以我们是为他着想。”

    “是的,主上。”

    “你这么一说,我心里舒服多了。”

    “主上,属下先下去处理一下入城的接应事宜。”

    “行,你去忙吧。”

    等瞎子下去后,郑凡又走到笼子边,将笼子打开,这只青鹰被熊烈调教得是有灵性了,自己乖乖地站到了郑凡的肩膀上,抬头挺胸。

    “呵呵,有点意思。”

    郑城守当即脑补出自己全副甲胄坐在战马上,肩膀上站着一只海东青的画面。

    可惜青鹰这玩意儿太贵,也不好养活,确实可以拿它做军情传递的用途,但无法大面积推广,有些鸡肋了。

    就在这时,外面院子里传来了嚷嚷声。

    郑凡将青鹰送回笼子,走出了小院。

    场子上,有一支外来商队,为首者是一个女人,年纪在三十岁出头的样子。

    燕晋的女人,很少能学得如同乾地女子那般婉约,不是她们不想,而是生活和环境所迫,眼前的女人也是这般,手攥一把长刀,带着十几个人和熊烈这边的人在对峙着。

    郑凡依靠在围栏边,伸手从兜里取出一把炒豆,一颗一颗地往自己嘴里放着。

    熊烈见郑凡出来了,吓了一跳。

    要知道这会儿盛乐城还是“敌后”呢,郑凡怎么能抛头露面,万一出点什么意外该如何是好?

    郑凡见熊烈主动走了过来,笑着问道:

    “什么事儿?”

    “大人,这个女人是秃发家的人,一直负责跑货的,最近半年,商路断绝,不好走,她是带人来跟奴要钱的。”

    做生意的,你欠我她欠他,这是常态,在后世,基本每到年尾,就是讨债的日子,张三找李四要债,李四说得等王五还了他的债才能把钱给张三。

    “你没给?”郑凡看着熊烈问道。

    “奴给了啊。”熊烈马上回答道,“大人,这会儿了,奴怎么可能节外生枝。”

    反正今儿个给了,明儿个这钱说不得还得再拿回来。

    郑凡拍了拍手,问道:“给了多少?”

    “全清了。”

    熊烈刚回答完,自己就愣住了,他知道自己着道儿了。

    自己要是一直拖着欠着,大家反而习以为常了。

    这时候自己居然主动将债给清了,而且是在燕人可能要来,大家都惶惶不安不知道以后是个何种走向的时候,

    怎么可能不让人家起疑?

    “明明将债给清了,她是以什么理由来闹事的?”郑凡问道。

    “她说我们是准备撤回山里,不准备和她的货帮做生意了,让我给她一个说法,毕竟她手底下这帮兄弟还指着这条线吃饭。”

    “呵,够牵强的。”

    “大人,奴这就去处理。”

    “别介,人既然瞧出来也上门了,那就招待招待,带她进来。”

    “是,大人。”说完,熊烈又舔了舔嘴唇,道:“奴有罪。”

    “下次做事,多动动脑子。”

    “奴省的了。”

    “嗯,去吧,把人带进来。”

    郑凡说完,就很平静地转身回了院子。

    熊烈看着郑凡的背影,心里不禁感叹,能得自家主人看重和资助的人,确实不一般,这种气魄和胆识,就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他没看见的是,走回院子的郑凡直接在心里喊道:

    “瞎子,瞎子!”

    瞎子就在院子的一个房间里,距离不远。

    很快,瞎子就在心里回应道:

    “主上,怎么了?”

    “秃发家的人可能瞧出什么端倪了。”

    “主上莫慌,瞧出来就瞧出来就是,他们来了多少人马?”

    瞎子还是一贯沉得住气。

    “十几个,一个女的带头上门找茬的。”

    “那主上就见见?”

    “我让熊烈待会儿把人带来了。”

    “主上英明。”

    “先见见,再聊聊。”

    “应该如此。”

    郑凡其实没有多少身为敌后工作者的慌乱,这里是熊烈在盛乐城的老窝,里里外外数百个野人护卫在呢,就算盛乐城里其他势力想打进来,也得花费不少功夫。

    同时自己这边只需要“一支穿云箭”,

    城郊埋伏的阿铭等人就会马上出兵攻城。

    之所以带着点以身犯险地先一步进来,只是想将事情布置得稍微妥当一些,事儿成时,也能更圆润一点儿。

    强攻硬打,不是郑城守这段时期的作风,除非他有了类似镇北侯府的家底子,那就真能跟李富胜学学吼一吼:打仗嘛,最要紧的就是兵强马壮!

    少顷,

    那个女人被熊烈领了进来。

    郑凡斜靠在椅子上,身上盖着一条兽皮毯子,瞎子站在郑凡身后。

    女人看了看熊烈,又看向了郑凡。

    随即,

    她对着郑凡跪了下来,

    道:

    “民女参见大人!”

    “你知道我是谁?”

    郑凡问道。

    “大人肯定是燕国来的贵人。”

    “你是秃发家的人吧?”

    “回大人的话,民女叫秃发素。”

    “咳………”

    郑凡忍不住咳了起来。

    “大人,秃发一族,愿意归顺燕国,成为燕国麾下忠诚的子民,为大人前驱鹰犬,扫平一切不服管教之人!”

    “我很好奇,今日如果不是我叫熊烈把你带进来,你会怎么做?”

    “回大人的话,民女本打算白天找个由头来这里看一看,晚上可能会亲自摸进来再看看。”

    “你倒是实诚。”

    “在大人面前,民女不敢有丝毫隐瞒,大人,您只需要一句话,我秃发家家主秃发承继将亲自过来为您执鞍。”

    “你们是如何得知,我在这里的?”

    “大人,盛乐城各家,有哪个没有派出人去联系大燕呢?”

    盛乐城内外,何人不通燕?

    “只不过熊烈这边的表现过于异常了一些,让家主笃定熊烈这里肯定已经和燕国的贵人接上头了。”

    都想通燕,因为燕人太可怕了,同时司徒家又很不厚道地放了个鸽子。

    这期间,司徒家的做法和当初派特派员满大陆给山贼土匪打包批发委任状的中正很相似,偏偏自己却一直没反攻过来。

    只不过,想通燕,想当二五仔,也是需要关系的,也是要介绍信的。

    郑凡眼睛微微闭起,开始盘算起来。

    其实,一开始的设想,是想将盛乐城给彻底打扫干净的,因为这是自己第一个根据地,也是老巢,肯定得打扫干净屋子再请客。

    但,秃发家这种地头蛇的效忠?

    秃发素马上继续道:

    “大人,秃发一族族中可持械者近千,将成为大人您身边最为忠诚的护卫!”

    一千人?

    毛皮毯子下的手,开始划拉开了。

    瞎子没说话,这时候,需要主上自己来做决定。

    秃发素一直跪在地上,神情很是肃穆,她很紧张,而且这种紧张很是奇怪,明明眼下盛乐城还在自家手中,至少有一半,是自家的。

    然而,尽管如此,自己却依旧在这个燕国男子脚下,瑟瑟发抖。

    这就是所谓国势如此,你强,你就能所向睥睨。

    一场大战下来,燕国一国单挑东方两大国,一方面打到乾国上京城下,另一方面吞并半个晋国,西边,还能犹有余力防备着蛮族,让其不敢东进一步。

    若是司徒家想要趁着燕人立足未稳,和燕人版扳手腕,他们这些豪族不介意跟着火中取栗一把,毕竟司徒家也是公认的三大家族中势力最强的一家,同时还常年和野人打仗,也算是兵强马壮。

    但一旦司徒家不准备干仗了,他们这些豪族地头蛇瞬间就被抽去了一切精气神,在燕人的铁蹄面前,直接化作了一只只鹌鹑。

    “这样吧,让秃发承继,来拜访我。”

    秃发素马上磕头,

    “民女这就回去禀报家主。”

    “行,你回吧,我,就在这儿等着他。”

    “民女告退。”

    秃发素离开了院子,

    熊烈有些焦急道:

    “大人,这要万一………”

    “万一就万一吧,除非他秃发一家铁了心想举族入天断山,否则他会做出明智的选择的,最后,就算他躲进了天断山里,就真当我大燕虎贲,奈何他不得么?”

    郑凡说着说着,将目光落在了熊烈身上。

    “有些话,说了可能会伤了你的感情,我在这里先对你道个歉。”

    “大人您尽管说,奴不敢有丝毫怨怼。”

    “嗯,那就是,说实话吧,野人和蛮人,其实没多少可比性,虽然我听说你们东北雪原上的野人里,出了一个王,但我大燕,还真没怎么放在眼里。

    和蛮族厮杀了数百年了,当年全盛时期的蛮族得是多大的阵仗,但我大燕,何时落入过下风?

    这百年来,蛮族更是被打得怕了,疼了,我家陛下一道诏书过去,他蛮王就真的不敢东进一步。

    这就和下棋对弈一个道理,一直和高手下棋,你的水平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的,你们自己掂量掂量吧。”

    “奴不敢有丝毫异心,奴经常交往的那几家聚落,也不敢有丝毫异心,这一点,奴可以拿脑袋担保。”

    “熊烈。”

    “奴在。”

    “我不认为你是个野人,实话跟你说了吧,我麾下,蛮族最多,正儿八经的燕人,反而没多少,我这人,不分蛮夷贵贱,只要愿意为我效力,我都等同视之。

    但丑话我得说在前头,我虽然不会像晋人那样,时不时地进山剿杀野人。”

    “奴代山中野人诸多聚落,叩谢大人大恩大德!”

    “哎,不急,不急,我话还没说完,想不被我视为眼中钉,那就得按我的规矩办事。”

    “大人的意思是?”

    “纳贡,抽部落勇士为我部曲,质子入盛乐城,这三项,少一项,都不可以。”

    “这………”熊烈。

    “怎么了,是不是后悔了?”

    “奴……奴不敢。”

    “行了,叫你的人准备着吧,别万一秃发承继忽然发了疯,你总得替我抵挡个一时半会儿。”

    “奴遵命!”

    熊烈退下召集手下了。

    郑凡则看向瞎子,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这身兽皮毯子,道:

    “我觉得这毯子换成雪狼皮的,更能衬托出气质来。”

    “主上所言极是,虎皮太糙了,狐皮太娘了,雪狼皮,感觉恰好,属下日后会留意的。”

    “嗯,好。”

    “主上这是打算收服秃发家了?”

    “先看他上不上道吧,其实我还是看上他的族兵,谁叫咱兵少呢,那一千靖南军还得还回去。

    就是辛苦你和阿程了。”

    部下人马这般繁杂,又是蛮兵又是刑徒兵又是晋人溃卒又是地方豪族兵,可预见地不久后,还要有野人。

    说实话,凡是搞这种大杂烩的军阀,最后都死得很惨。

    也就只有在那些西方英雄魔幻电影里才能动不动就集结各族兵种取得个胜利。

    但梁程的练兵本事以及瞎子的洗脑功夫,郑凡是信任的,到底是专业的。

    “主上放心,这些都不是难事,等一切就绪后,大家也能各司其职了。”

    “嗯,我也是这般想的。”

    说着,

    郑凡双手交叉放在腹前,

    眼睛微闭,

    “我先睡会儿。”

    “那属下就先下去传信让他们提前到今晚发动了。”

    “嗯,这样最保险。”

    “主上晚上想吃什么,属下让人去准备。”

    “不急的,一时半会儿,秃发承继是不会来拜访我的。”

    “最好是这般。”

    “他要是早早来了,那以后就让他早早下去。”

    ………

    “燕国的贵人,说是让我去拜访他?”

    “是的,族长。”

    秃发素跪在秃发承继的面前禀报道。

    “好,我知道了。”

    “族长,那您是现在去?”

    “不急,他既然说是要我去拜访他,哪有上门拜访不带见面礼的道理。”

    说着,

    秃发承继的目光看向了自己的三个弟弟,这三个弟弟都是族中的勇士。

    “南面和西面的城门,本就在我们手上,吩咐下去,今晚大开城门,点燃火把,这件事,老四,你去办。”

    “是。”

    “老二,老三,你们点齐部族。”

    “大哥,对哪家下手?”

    “哪家?除了野人那一家,其余家,咱都要下手。”

    “大哥,非得要这样么?”

    秃发承继瞥了一眼自己的弟弟们,没好气地怒骂道:

    “人家都敢堂而皇之地先进城摆架子了,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人家底气很足,就算是咱们打算跟人家死磕人家也有把握将我们一扫而空。

    你们得庆幸,庆幸我提早发现了熊野货的不对劲,比其他几家发现得更早一些。

    否则,就是我们被其他几家拿来当投名状了!

    送礼当狗,要么不送,要么不舔;

    既然决定要当了,

    那就送最大的礼,

    当最会摇尾巴的那条狗!”

第三十章 定局

    郑凡确实是睡着了,不是为了装逼故意表现出自己的云淡风轻和处事不慌,而是午后的阳光晒得过于舒服,外加这些日子从守城到入晋国皇宫再火急火燎地率军赶到盛乐城地界,也没真正好好休息过,所以这会儿就真的睡过去了。

    等到睁开眼时,才发现天已经黑了。

    瞎子依旧坐在郑凡的身边,手里拿着一些文件在写着什么东西。

    这是瞎子的工作,现在是一个人当十个人用,哪怕有精神力加持,但再这么干下去,迟早得累死。

    但好在等一切安顿好后,温家的那几十个读书人,可以拿来当文书培养,能替瞎子分担不少工作。

    “你也不喊醒我,让我睡这么久。”郑凡说道。

    “主上,小院的门属下给您开着呢,来来往往的不少熊烈手下的野人都瞧见了,您睡得很踏实。”

    “有心了。”

    “应该的。”

    “就是你不怕我感冒了?”

    “属下疏忽了。”

    “下次注意,至少给我多加一条毯子什么的。”

    “晓得了。”

    “事儿结束了么?”郑凡问道。

    “自黄昏开始,外面隐约传来喊杀声,这会儿已经停下了,应该是结束了。”

    “哦。”

    郑凡揉了揉自己的脸,打了个呵欠,道:

    “这下午睡这么久,作息一乱,晚上就又睡不着了。”

    “正好晚上四娘也进城了。”

    “呵。”

    这时,一身甲胄的熊烈走入了院子,对郑凡禀报道:

    “大人,秃发家家主秃发承继求见,没带手下,孤身一人。”

    “让他进来。”

    “是。”

    少顷,

    秃发承继进来了,浑身是血,左手一个脑袋,右手也一个脑袋,腰间还挂着一个,看起来像是初二回娘家的小媳妇儿。

    他直挺挺地走到郑凡面前,正准备跪下,却听郑凡先开口道:

    “这甲胄上的血,和脸上的血,一看就是自己抹上去的。”

    “…………”秃发承继。

    郑城守也算是历经战事的人了,被敌人的血溅射到身上也算是家常便饭,而且曾跟着李富胜很久,李富胜是那种喜欢在血水里洗澡的主儿,所以对这些细节,自是能分辨得清楚。

    这让秃发承继有些尴尬了,一时间站在那儿,弯曲了一半的膝盖不晓得是跪下去呢还是站直了,弄得像是在蹲马步。

    郑凡见状,笑了笑,道:

    “不管怎么样,你也算是有心了,这份心意,我收下了。”

    秃发承继闻言,心里顿时一松。

    但再一看,

    发现郑凡对他说话时,是瞧着地上说的,而不是瞧着自己的脸。

    “噗通!”

    秃发承继马上跪了下来,

    道:

    “秃发承继,拜见贵人。”

    “介绍介绍礼单吧,我这人最喜欢交朋友,也最喜欢看朋友送的礼单,有点贪财吃相难看,你别见怪。”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说正事儿。”

    “是,这是周正文的头颅,他是赫连家养在盛乐城的一条狗,赫连家敢冒犯大燕天威,出不义之兵进犯大燕,当真是人神共愤!

    现赫连家已然覆灭于大燕王师铁蹄之下,秃发承继特斩杀刺獠,献于大燕王师!

    这是宁翠翠的头颅,她是………”

    三个头颅,

    三个当家。

    等于是中午一起吃饭的五个人,除了熊烈之外,另外仨,现在都成了首级。

    说好一起众志成城抗击燕狗,结果一转脸就果断卖队友。

    等到秃发承继汇报完后,

    郑凡斜着脸看着他,

    问道:

    “这些文绉绉的话,背起来拗口吧?”

    “贵人明鉴,小人粗鄙,怕污了贵人耳朵,这才事先让人………”

    “好了,我说过,你是有心的。”

    “谢贵人!”

    “你这礼,我收下了。”

    “多谢贵人赏脸!”

    “礼尚往来,咱也总得问候问候你家人。”

    “是……”

    “秃发一族,在盛乐一带,有多少族人?”

    “核心族人,一千余人。”

    “这么点儿啊,那没意思。”

    “加上外围族人,五千余人,可供族兵九百人,好叫大人知晓,这次为了剿灭这些逆贼,折损了不少族兵。”

    “嗯,那还不错,那么,秃发一族,可愿为我大燕效力?”

    “自然愿意!”

    “行,你这个态度,我很喜欢,我相信侯爷和陛下,也会很喜欢。”说着,郑凡指了指熊烈,道:“把这仨首级先收下去,我这人胆儿小,见不得这种场面。”

    我信了你的邪!

    但熊烈还是规规矩矩地过来将首级拿了下去。

    郑凡又指了指秃发承继,道:

    “秃发一族算是盛乐一带的大族,应该积蓄很多吧?”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秃发一族的一切,都是大燕王师的,也是大人您的!”

    “哟,这话也很好听,不过你且放心,财货这方面,我不缺。”

    这不是客气话,滁州城外福王陵墓里的财货还没运出来,自己这边从晋国京畿搜刮来的财货更是堆积得如同小山一样,郑凡现在还真能拍着胸脯很自豪地说:

    老子不差钱。

    当然了,等家业撑起来之后,这银子,估计也就很快不够花了,否则镇北侯也不会见了肉就拼了命一样。

    养兵,是个费钱的活计,养精兵,就更费钱,爆农民兵和土匪兵倒是便宜,但这玩意儿没什么战斗力啊。

    这西边儿是大燕,东边儿是司徒家,北面儿还有野人,都不是软柿子,没精兵,说话都没底气。

    郑凡没让秃发承继起来,秃发承继也就只能继续跪着。

    但是双方都没说话,这种压力,隐然间让秃发承继的额头沁出了汗珠。

    晋地人喜欢玩儿鹰,秃发承继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一只鹰,正在被熬。

    其实他是错怪了郑凡,郑凡是不晓得该说些什么了,所以干脆不说话,他是有这个底气的,冷场就冷场呗,也无所谓。

    终于,郑凡想到说什么了,他开口道:

    “我听人说,不管谁管着盛乐城,都得依靠你们这些地头蛇来帮衬着?”

    秃发承继闻言,马上扭头看向了熊烈。

    熊烈默默地站在那里,没说话。

    但大家都很清楚,这就是熊烈打的小报告!

    “大人,这是小人的缓兵之计,拿来麻痹其他人,背地里积攒机会,准备喜迎大燕王师!”

    郑凡点点头,

    微笑地看着秃发承继,

    道:

    “说人话。”

    “是,小人痴心妄想不识天威,罪该万死!”

    秃发承继将脑袋磕在了地砖上。

    嘿,

    这从靖南侯那里学来的说话方式还真挺管用,以前靖南侯老拿这话来吓唬自己,现在自己也是活学活用了。

    “秃发族长。”

    “小人在。”

    “以前的事儿,我可以既往不咎。”

    “大人仁慈,小人全族必然铭感于心!”

    “不过还是得靠你以后的表现。”

    “小人清楚,小人明白。”

    敲打这种事儿,郑凡懒得自己亲自去做,等大军入城自己彻底接收盛乐城后,自己手底下的这些魔王,对于怎么玩儿人心怎么驭下怎么敲打人,那都是门儿清。

    自己要做的,无非是在此时装腔作势,摆一摆厂公的谱儿过过干瘾。

    这种感觉也挺好,

    事儿你们做,

    逼儿我来装。

    就在这时,外面一个野人护卫进来了,熊烈马上走过去听其耳语,紧接着,熊烈跪下禀报道:

    “大人,王师进城了。”

    这意味着,盛乐城,大局已定!

    郑凡点点头,

    扭头看向自己身侧,却发现瞎子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郑凡掀开自己身上的毯子,从靠椅上起身,恰好在此时,瞎子端着一套甲胄走了出来,

    跪了下去,

    恭声道:

    “请主上着甲!”

    紧接着,

    瞎子又呵斥道:

    “两个奴才,还不伺候主上着甲,是跟某一样,眼瞎了么!”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瞎子本就是善于营造氛围鼓捣人心的主儿,外加他说话时还用了精神渲染攻势,对熊烈和秃发承继的心神本身就带着威慑。

    二人闻言,马上起身站在郑凡身边,像是奴仆一样,开始帮郑凡穿甲胄。

    熊烈还好一些,哪怕心里有些小心思,但他名义上毕竟是六皇子收养的家奴,现在六皇子将他转送给郑凡,那他给郑凡当奴,也是理所应当。

    秃发承继就有些发懵了,他原本还以为自己可以带着这些大礼过来谈一谈以后的“工资待遇”什么的,怎么直接就自动成为奴仆最底层了?

    只能说自打自己进门开始,被连削带打的,彻底被磨去了气势。

    但在这个氛围下,

    二人都很乖巧地开始帮郑凡穿甲胄,

    郑凡就撑着双臂,

    任他们伺候。

    而在瞎子用精神力构建的开黑频道里,

    “瞎子,这一出怎么感觉这么眼熟?”

    “主上英明,康熙微服私访记。”

    “那排场可不够。”

    “主上放心,梁世龙刚刚入城。”

    “那你抢戏了,等阿程率兵过来,这四周战兵都摆上时,我再穿甲效果岂不是更好?”

    “是,属下疏忽了。”

    “下次注意就行。”

    “是,属下明白了。”

    “唉,就是这刚睡醒就穿**的甲胄,还真有些不舒服。”

    “主上。”

    “嗯?”

    “龙袍的话,四娘早就绣好了,那个应该比甲胄穿得舒服,要不咱现在就换?”

    “………”郑凡。

第三十一章 进阶!

    “你是想害死我?”

    “属下不敢。”

    “你心里肯定在骂我矫情和事儿逼。”

    “主上英明。”

    “呵,不过我倒是好奇,四娘自己绣的龙袍,啥色的?”

    “金黄色,符合咱们审美。”

    燕国龙袍尚黑,更注重天子英武;乾国龙袍崇玄,衬托天子神秘;楚国龙袍重饰,零零碎碎每一件,都有故事可循。

    晋国龙袍……

    晋国都没了,它是什么款式也无所谓了,就算为了一个吉庆彩头,后人也不会再去仿照晋国龙袍了。

    “还是藏好了吧。”

    “属下明白。”

    郑凡清楚,今儿个要是图一时爽,龙袍一穿,那感情好,靖南侯挣扎着不顾伤势三天时间可能就直接来斩自己人头而去。

    讲真,目前为止,无论是对上燕皇还是南北两位侯爷,郑凡心里都没底,不仅仅是自己,连这些魔王心里也没底。

    甲胄穿戴完毕,郑凡走出了院子,外面,有人早已备好了马。

    郑凡翻身上马,

    回过头看向熊烈和秃发承继,

    挥挥手,

    道:

    “跟着。”

    随意地,像是出门呼喊自家的两条狗。

    倒不是故意作践人,很多人天真地以为整天示人以恩,一起洗澡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什么的,就能将人心收揽回来了,那简直太天真了。

    这个世界上,有不少人,你越是对他不客气,他越是对你心悦臣服,你越是对他温暖和煦,他转手就能把你给卖了。

    作为征服者来到新地,首先要做的,是立威,而不是立德。

    秃发承继抢先一步卡位,将熊烈挡在了身后,将郑凡的缰绳牵在了手里。

    虽然不明不白地成了一个戈是哈,

    但反正脑袋已经磕在地上了,再半途扭捏就有点蠢了。

    熊烈在后头气得龇牙咧嘴,任何东西,本来不觉得有什么,但一看有人抢,嘿,瞬间就香得不得了。

    只是也没有两个人一起执缰绳的道理,熊烈只能跟在马后,一步一步地跟着,本就黑肥的脸,更加阴沉了。

    瞎子也骑着马,和郑凡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做配角的得知趣儿,不得抢戏。

    而在外围,则有熊烈麾下的野人护卫以及一众秃发族的族兵候着,秃发承继是一个人上门的,但他麾下的族兵并没有回家,这会儿见自家族长在为那个燕国贵人牵马,有些秃发族的勇士眼神就有些不对劲,但也没敢造次什么。

    郑凡还看见了秃发素,如果这个女人能长得再好看一点,那么自己倒不是不可以为了拉拢秃发一族牺牲一下联姻个什么的。

    但转念一想,男子汉大丈夫,靠联姻,算个什么本事?

    这里,聚集了不少人,盛乐城不大,但里头的人,很杂,尤其是一番战乱后,鱼龙混入。

    此时此刻,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这里,他们没有决定权,也没有影响格局的能力,但还是本能地好奇,好奇以后自家头顶上的这一片天,他到底是个什么成色。

    是烈日曝晒,还是会经常漏雨?

    终于,地面开始微颤。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前方街面,颤抖,是从那里传来的。

    燕军这次入城,可以说是相当轻松,秃发承继背后捅刀子,又是干其他几家又是自开城门的,梁程可以说是一箭未发就进来了,但破城而入,本就不算是难事儿,接下来的活计才是重点。

    大燕铁骑的名声,让盛乐城里的豪强们未战先怯,但还得让他们亲眼看到一些实实在在的东西,才能让他们彻底服帖。

    这是宣传,这是秀肌肉,这也是一场作秀,该怎么秀出风采,怎么秀得让他们自己动手割掉那颗可能还有些躁动的心,诸位魔王心里都有数。

    打前头入城的,是靖南军。

    靖南军的规模一直不大,入晋之后连战十日,损失自然不可能小,好在原本的后营兵正式入了编制,靖南军正军的规模也正在不断地提升,按照燕国朝廷的意思,靖南军正军得扩充到十万,同时还得匹配上十万的靖南军后营。

    按照原本五万正军五万后营的传统,相当于在接下来两年时间内,要翻上一倍。

    短时间内的扩充,自然会使得军队素质下降一些,就算田无镜再会练兵,也不可能抵消这一个过程,只能说尽量将这个过程给缩短。

    但郑凡从任涓那里借来的这一支千骑靖南军,可是实打实地老班底,没一丝水分,都是田无镜亲手调教出来的原本五万正军的部分,同时还经历了晋国一战历练出来的真正精锐。

    靖南军在前,从甲到马再到人,所有骑士都控制着马速,战马掂量着马蹄小跑着,但这种成建制地杀气却已然倾泻而出。

    在场的野人和秃发族族人包括此时正盯着这里看的盛乐城百姓,既然生于斯,自然也是见过血经历过阵仗的,和乾国上京的百姓只追求甲胄华丽闪亮不同,他们是能瞧出来一支兵马到底能不能打仗,能不能杀人,甚至可以瞧出来,到底杀了多少人。

    否则这一身的煞气,到底是怎么染上去的?

    先前还有一些不满的秃发族族兵们在此时都下意识地低下了头,他们自己心里很清楚,眼前这支骑兵,要让他们一千对一千,他们根本就毫无胜算。

    靖南军骑士来到郑凡面前后,为首的那位参将姓高,叫高毅。

    他看着郑凡,郑凡也在看着他。

    郑凡表面平静,心下却有些嘀咕,也不晓得梁程他们这一路上,到底有没有说服好对方,至少,得让其愿意放下架子配合自己把这一出戏给演得完美和彻底一些。

    终于,

    高毅下马,

    单膝向前方的郑凡跪下,

    高声喊道:

    “末将高毅,参见城守大人!”

    身后一千靖南军骑士同时举起自己手中的马刀,齐声高呼:

    “参见城守大人!参见城守大人!”

    郑凡内心之中一阵激荡,看来梁程他们的劝服工作做得不错。

    说实话,郑城守是靠蛮兵起家的,蛮兵勇猛善战,是天生的骑兵,战斗素质高,同时一定程度上,也方便洗脑。

    但蛮兵在姿势上不会配合,有点憨,无法让郑城守达到想要的享受。

    当初在皇子府邸,郑凡领着田无镜的亲卫们狐假虎威,啧,那个舒服,那个畅快,就一直念着了。

    刑徒兵倒是会懂事儿,但人数不多,再加上后来又来了一波蛮兵,唉……

    所以,此时,郑凡看着这一千靖南军时,心里已然下定了决心,不管如何,这一千兵,绝对不能还回去!

    就算到时候玩一出养寇自重的把戏,也得把这支靖南军掌握在手里,让他们成为自己的主营本军。

    任涓会不会生气,郑凡不管了,靖南侯会不会生气,反正靖南侯也不舍得砍自己的脑袋。

    靖南军之后,是蛮族骑兵和刑徒兵,都是见证过大战的悍卒,而且还被调教过步调,可能在锐气上和十日内转战半个晋国的靖南军还差一丝,但整齐的军阵,依旧给人以极强的视觉震撼力。

    最后的,则是两千晋国伪军,徐有成也在里面。

    是的,徐有成没死,他在闻人家被灭后,浑浑噩噩地入了京畿,京畿被踏平后,他被俘,又被转交给了郑凡。

    他一直有些茫然,而且他清楚,这种茫然还会一直持续下去。

    因为前几日晚上,那个燕国贵人身边的瞎子先生对他们说,他们之间但凡有家眷充作官婢的,都将由城守大人自己出钱进行赎买。

    两千晋军,士气上还有些问题,但到底是晋军,他们的出现,让盛乐城的百姓下意识地觉得亲切了不少,毕竟是自家人,谈不上什么子弟兵这般程度,但到底说的是一个地方的口音。

    梁程策马而出,来到了郑凡面前,翻身下马,下跪行礼。

    “参见大人!”

    秃发承继跪了下来,熊烈跪了下来,野人和秃发族的族兵也跪了下来,四周不少百姓也都跪了下来。

    这很不符合礼数,很逾矩。

    但燕国这会儿风气很好,不时兴这些忌讳,当初南望城前,俩侯爷弄出的阵仗可比这个阔多了。

    郑凡也没去做什么下马搀扶的姿态,着甲后的他,略显慵懒地坐在马背上,目光环视四周。

    这是他的城,

    这是他的地盘,

    这是他之后的家,

    也将是他的发家之地!

    穿越到这个世界一年,

    民夫当过,被人砍过,也砍过别人,风里来雨里去,辛辛苦苦,这就跟后世人辛苦上班同时掏空六个荷包付首付一个感觉。

    老子,终于有一个家了!

    一股子豪迈自郑凡心中升腾而起,瞬间袭遍四肢百骸,

    与此同时,

    体内的气血仿佛也受到了牵引,

    宛若积蓄已久的岩浆在此时终于迎来了释放。

    轰!

    一道柔和的黑光从郑凡身上流转而起,

    郑凡舒畅得近乎想要大吼一声,

    在这一刻,

    他进阶了!

    同一时刻,

    面前的梁程,身侧的瞎子,附近的阿铭、樊力、薛三,所有人眼里,都释放出了一缕精光!

    远处的四娘,

    舔了舔自己诱人的红唇。

第三十二章 日后再议

    盛乐城里,最大的一座府邸是赫连家曾委任的一个偏将军府,相当于燕国的游击将军,不过这位将军在一早赫连家准备对燕国开战前,就已经带着自己绝大部分的兵马去了西边,也没回来,也没了消息。

    估摸着,是没了,毕竟那十天血战,死了太多的晋人,战线又绵延千里,想收尸都收不了,也不晓得到底有多少尸首被喂了秃鹫。

    死人的府邸,不详,但郑凡以及麾下的诸多魔王,并不会在乎这个,在虎头城里,就是住着鬣狗帮新鲜的凶宅。

    退一万步说,自己这边又是僵尸又是吸血鬼又是魔童的,风水再好的地儿,也白搭。

    刚刚收拾过的厅堂里,

    郑凡斜靠在首座的垫子上,稍稍的居高临下。

    下面,六个魔王围坐一圈,除此之外,并无一个外人,连端茶递水续杯的事儿,也是自己动手完成。

    不是说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可以信任的人,而是接下来谈的事情,没外人在的话,可以轻松自如一些。

    郑凡揉了揉眉心,伸手又端起茶壶,直接对着嘴喝了一大口。

    地盘有了,虽然不大,虽然不富裕,也不气派,只是个犄角旮旯的地儿;

    但终归事情算是终于开了头了,这接下来,大家可以各司其职,所以,这不是什么庆功会,更像是“分赃”会。

    让郑凡有些意外的是,诸位魔王,似乎都按捺住了“舔”自己的劲儿,明明是饿久了的人,忽然被安排上了一顿满汉全席,竟然又矜持斯文了起来。

    有了上一次的开诚布公后,郑凡觉得至少在这些事儿上,大家是可以坦诚相见的,上一次,自己一杯茶敬了诸位魔王,然后大家一起升级。

    这一次,郑凡也没有使坏,如果能够平平稳稳地,将大家的实力都顺势提上一些,何乐而不为?

    甚至,郑凡在心底已经默默地对自己催眠过,反复地说“我信任谁”“我看好谁”“我相信谁”,但似乎没什么用。

    仿佛有一层无形的门槛,让自己帮助魔王们恢复实力的进程,给阻隔了。

    在座的魔王们,其实也察觉到了这一点,自入盛乐城后,他们其实也等待了一天,但大家都没什么反应。

    按照上次的说法,主上应该不会再卖关子的,所以,大家也都琢磨到了,问题,可能不是出在人身上,而是出在事情身上。

    总不能是大家伙的实力恢复和主上的实力晋升给脱节了吧?

    真要那样,可就麻瓜了。

    但好在,大家还能继续耐心等待一下,因为昨晚主上没有睡觉。

    夜间入城,清扫城内、驻防、整顿兵马、打扫屋子,虽说进去时很顺滑,无论是盛乐城内还是燕军,都很配合,速度也很快,但拾掇收拾,也是必须要有的一个步骤。

    所以,

    今晚就看四娘的了。

    具体结果如何,明天早上就能见分晓。

    要是明日四娘“神功大涨”,那大家也就一起使劲就是了,至少目标就在前方,道路也是光明的。

    要是连四娘都不能……

    那就只能再去找找看看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不过,一码归一码,实力提升的事儿,还能看看风向,所以今晚该做的事儿,还是得做喽。

    这一次主题是盛乐城未来五年发展规划,

    瞎子主持会议。

    “阿力。”

    “俺在。”

    樊力摸了摸后脑,似乎觉得第一个就说自己,有些不好意思。

    “先说说你的负责项目。”

    “俺第一个说啊。”

    樊力有些受宠若惊,还有些感动。

    “嗯,先把没什么用的人解决掉,接下来再慢慢说正事。”

    “………”樊力。

    也是樊力脾气好,否则早拿起身边的斧头劈死这瞎子了。

    “阿力,你负责建造事宜,城池要加宽,护城河要重新挖,另外还有营房的建造,都归你管。”

    “好嘞。”

    樊力这个脑子,你说他灵光嘛,他经常不灵光,你要说他蠢嘛,偏偏有时候你还会对他“悚然一惊”!

    这样子的一个人,还是丢工地上最保险。

    毕竟他是吃得最多的人,他不出力谁出力,可不能平白地糟蹋了粮食。

    另外,樊力其实很擅长木工活儿,和薛三擅长方向其实有着区别,薛三擅长造小物件儿,樊力擅长大一点儿的,以前在漫画剧情里,他还有个自己的私人领地,一座用人棍儿搭建成的宫殿。

    “要保质保量的完成,懂么?”

    “俺省的。”

    “嗯,等改造的造好了,你就弄个铁匠作坊,锻造兵器。”

    对于樊力的安排,没人有意见,就这么愉快地通过了。

    接下来,瞎子面向薛三,道:

    “三儿,你亲自训练一批斥候和探子出来,记住,是斥候和探子,不是刺客。”

    斥候和探子,在以后打仗时使用面很广,也是薛三的所长。

    之所以要特意标注不要往刺客那方面去训练,一来时间久消耗太大,二来,至少目前来看,用得上的机会,并不多。

    如果实在要用,直接用薛三就好了。

    “给我多少人?”薛三马上问道。

    他和樊力不同,樊力做这些事儿,发动民夫就够了,反正现在魔王们手里不缺财货,有钱在手,土木活计做起来,并不难。

    薛三则清楚,自己的人手,肯定是从军中获取。

    “你要多少?”

    薛三抬起自己手掌,道:

    “五百人。”

    旁边阿铭“呵呵”一笑,道:

    “你是要组建华夏龙组么?”

    “要你管!”

    这时,瞎子面向郑凡,示意由郑凡来做决断。

    魔王们议事儿,总得给郑凡一点存在感,否则主上都要睡着了,这也太不给主上面子了吧?

    这也就是为什么小学生都能照着念的发言稿也得找领导念的原因。

    不过,这边不仅仅是为了给主上一点存在感,而是郑凡毕竟也出征这么久,经历了不少战事,在李富胜身边待过,也在田无镜身边待过;

    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是一头猪,这般待遇培养之下,也该会哼哼几句三十六计了。

    “三儿啊,一百,就一百。”郑凡开口道。

    “不是,主上,我………”

    “蛮军部、晋军部、燕军部、秃发部,甚至是那一千靖南军里头,你看上谁了,就划拉进去,咱横竖一起算,正规军伪军仆从军什么的,也快五千了,你挑,你随便挑。

    至于以后,等咱家底子再厚实些,你可以再扩编嘛,多大的锅做多大的饭,先这么来吧。”

    “是,主上英明。”薛三应下了。

    郑凡看向瞎子,

    手指在茶几上敲了敲,

    道:

    “继续。”

    瞎子点了点头,道:

    “阿铭,你负责再开几座小作坊,肥皂、香水这类的玩意儿,以前是交给了六皇子,不过现在既然六皇子的产业上交国库了,咱也就不必再去顾及什么专利买卖了,咱们接着做。”

    阿铭开口道:

    “朝廷不会怪罪?”

    “天高皇帝远,再说了,燕国打下半个晋国后,疆域扩张太快,驻军钱粮都得自己就地解决一部分,咱这边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只要燕皇那边不亲自发话怪罪,就算户部那边想说点儿什么,有靖南侯顶着呢。”

    “好。”

    阿铭同意了。

    “阿程,你就负责带兵吧。”

    梁程点了点头。

    眼下部队是个大杂烩,原本一千多人的队伍像是吹气球一样,瞬间变成了五千人,不调理归纳好,是会出大问题的。

    不过,交给梁程的话,问题不大。

    郑凡一直觉得,梁程之所以看起来感觉不如靖南侯,根本原因还是大家发挥的空间不一样,基本盘不同,真是同等水平下,还真不见得谁输谁赢。

    “至于我,温家那几十人,准备先入衙门,从编民入册开始做起,先做盛乐城里面的,再做附近的,最后,再去对着天断山脉里的野人聚落去做。”

    这是一个大活计,等于是给大家上户口。

    “四娘,钱粮这方面,你来管。”

    “好。”四娘接下了这个活计。

    “主上,属下已经安排好了,请指正。”

    七个魔王,除了不适合出来做事儿的魔丸以外,都有了各自的差事。

    “行了,就先这样吧,不过我就只有一个要求,这后宅里,先修个汤池。”

    想泡澡,想很久了。

    “这是应该的。”瞎子很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嗯,就这么着吧,哦,对了,我进阶七品了,我也不藏着掖着,你们为什么没提升实力,我不清楚。”

    这是很开诚布公的一种态度了。

    瞎子笑了笑,

    道:

    “主上,这个不急,您先休息,日后再说。”

    其余诸位魔王,除了四娘,都一起开口道:

    “主上先休息,日后再说。”

    “嘿,我倒是奇了怪了,以前你们比谁都急来着,怎么这次一个个地都改吃素了?”

    瞎子回应道:

    “主上,事有缓急,一步一步来,一步一步做,以前是我们太急躁了,属下们觉得,主上还是先休息,巩固一下境界;

    天色不早了,主上,

    咱们还是日后再议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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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一直流传着一个传说:
终有一日,魔王会降临于这个世界,魔王的麾下,有七尊恐怖的魔头,他们,将带给这个世界绝望的黑暗。
魔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魔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魔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