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心慈手软的主上
一个佞臣,绝对不是那么好当的;
让上位者觉得你有本事的同时还要觉得你有趣,这难度,着实不低。
简单来说,严肃和活泼之中的这个度,你得把握好,但这又是最难以把握的,每一次,都相当于是在刀尖上跳舞。
郑凡不是很喜欢这种在大人物面前“表演”自己的感觉,但有时候人在屋檐下,你不低头,连雨都没办法躲。
所以,只能期待着自己能盖一座属于自己的房子。
队伍行进中途,郑凡就得令可以返回翠柳堡了。
靖南侯没给赏赐,也没给其他说明,但有时候,不责罚,让你像是个没事儿人一样回家,就已经是一种态度上的表示了。
身为军人,没军令的前提下擅自做主跨越国境线去外国搞事情,回来后还嘛事没有,这不是鼓励是什么?
最重要的是,郑凡觉得自己加深了在靖南侯心里的印象,有时候,什么金银珠宝财货这类的,都抵不上一个“简在帝心”。
郑凡没打算挣钱退休养老,从一定程度上来说,他类似于一个在这个世界处于打拼阶段的创业者。
搁在后世,你让一个创业者两个选择二选一,
“一百万本金”和“认识马云”,
他会选哪个?
当翠柳堡出现在众人视线中时,已经是午后了。
翠柳堡的墙郭已经被搭建了起来,虽然还需要不少工日去进一步地完善和充实,但终于有点属于堡寨的内味儿了。
郑凡深吸一口气,去外面浪了几天后,心里其实分外想家。
瞎子北等人已经在外面路上等着,大家脸上都洋溢着热情的笑容,仿佛是家乡的亲人在迎接归来的游子。
郑凡被四娘先带着去沐浴更衣,同时伤口也需要做进一步的处理。
等郑凡离开后,
瞎子北、阿铭、薛三以及樊力四个人,脸色当即阴沉了下来。
梁程把自己的马匹拴好,
似乎早有心理准备,
束手站定,
似乎在等待着……面对疾风吧!
薛三眯了眯眼,开口道:
“玩得开心么?”
梁程很实在地回答:
“很开心。”
“哦,很开心啊。”
薛三跳了起来,拍了一下梁程的肩膀,
“自己爽了就忘记兄弟们了是吧!”
梁程依旧很平静地回答:
“是主上做的决定。”
梁程的确没说假话,这确实是郑凡自己做的决定,梁程一直以为那一天自己只是陪着主上去书院抓人的,但主上在书院事情结束后就直接决定去乾国逛逛,他事先不知情,当然了,他当时也很想去逛逛。
这时,旁边的樊力故作严肃的姿态,装出一副老师教训犯错学生的态度开口道:
“主上不懂事你也不懂事么?”
“…………”薛三。
“…………”梁程。
全场众人,忽然安静。
“阿力啊,午饭吃饱了么?”瞎子北问道。
“吃饱咧,中午的馍,很好吃。”
“哦,吃饱了的话就去那边搬砖去,早点把堡寨盖好咱们也能早点住进去。”
“好嘞,这就去。”
樊力转身,去搬砖了。
剩下的人,瞎子、薛三、阿铭以及梁程几乎同时地舒了一口气。
“阿程啊,你知道我们对这件事最不满意的地方在哪里么?”瞎子北面向梁程开口道。
“我不该不带你们一起去。”
“也算是吧,但这不算是重点,其实,我们每个人,活在这世上,谁都没办法保证自己不会遇到危险,我们也不怕遇到危险。
但主上的安危,关系很重,我们并非是想把主上一直放在窝里,主上其实还是需要经历风雨的,否则无法正常,主上无法正常,我们就无法成长。
只是,我们有一个前提,因为主上一旦真的遭遇不测,很可能我们七个人,也会……”
说到这里,瞎子北顿了顿,继续道:
“所以,我们要做到的一点是,主上若是真的有危险了,可以,在我们死之前,主上再死,这样,我们即使是死了,也死得心甘情愿,至少,没什么遗憾。
现在倒好,你和主上出去浪了,冒着生命危险在打仗,把我们五个留在这里,我们留在这里能做什么?
等着暴毙?”
梁程摇摇头,道:“我错了。”
瞎子北伸手,拍了拍梁程的肩膀,道:
“你知道我最后怕什么么?”
“你有点特殊,我猜不出来。”
“我后怕的是,其实,面对死亡的勇气,我们是有的,一杯茶,一把二胡,再点一根香,就这样走向死亡,意境上也不错,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但前两天,你们去浪的时候,如果真的出了什么意外,我也被牵连得没了的话,我会很难接受。
因为在死之前,
我居然是在画施工图纸,在做一个包工头。”
梁程明白了,点点头。
死亡,可以接受,但死亡的仪式感都没有的话,就无法原谅了。
瞎子北似乎是将情绪发泄好了,
从口袋里又掏出一个橘子,一边剥一边道:
“好了,现在把你和主上这几天的事儿,说给我们听吧。”
说着,
瞎子北将一瓣橘肉送到梁程嘴边,
梁程犹豫了一下,
最后还是张开嘴。
“甜不?”瞎子北问道。
梁程摇摇头,
“有点酸。”
瞎子北直接将手中的橘子丢在了地上,
道:
“我就猜到这里的橘子没北封郡的橘子甜。”
“…………”梁程。
……
“主上,您这背上的伤,是怎么弄的啊,啧啧啧,这太惨了。”
四娘一边帮郑凡处理伤口上药一边有些心疼地问道。
郑凡真没好意思说是被梁程捅的,
只能道:
“战场上,刀枪无眼啊。”
“这可真是太让人心疼了,主上,下次可千万不能把奴家丢下了,那头臭僵尸,怎么知道伺候人呢。”
“嗯,我错了。”
对自己的女人认错,不丢男子气概。
“对了,主上,那位节度使的千金,没带回来呀?”
“被密谍司的杜鹃派人带走了。”
“那可真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
“本来,是能凑一对的。”
“梁程似乎对她不怎么感兴趣。”说到这里,郑凡微微皱眉,思索道,“他好像和阿铭一样,他们两个,都对女人不感兴趣。”
“哎呀,奴家不是说那位千金和梁程啦,时她和芳草,简直绝配。”
“芳草?”
“对啊,一个是被阿铭杀了亲爹,带回来的,那位节度使的千金是被阿程杀了亲妈,要是带回来了,这俩丫头,不是绝配么。”
“呵呵呵…………”
虽然郑凡觉得这时候不该笑,但还是忍不住。
“不过好像还真是的,似乎男人年纪大了,就对男女之事没什么兴趣了。”
“我以前倒是听说过不少老头七老八十了,还宝刀未老的。”
“那不一样,老头儿能和那俩死人比么?一个是不老的吸血鬼,一个是冷冰冰的僵尸,他们俩年岁加起来,几十个老头儿都比不上哩。”
“也是。”
“说到芳草,她们估计再过一阵子,也该到翠柳堡了。”
“嗯。”
“主上,您要休息休息么?”
“还好,不是很困,有点饿了,这几天,没吃得好。”
“那奴家下面给您吃?”
“好。”
“主上,您等着。”
四娘起身,离开了房间去下厨了。
郑凡现在所在的房间,算是翠柳堡内少数的能住人的房间,绝大部分蛮兵,其实还住在堡寨外的帐篷里,想住进堡寨,还要等翠柳堡施工的进一步完善。
从床上坐直了身子,郑凡拿起一件外套披在了自己身上,也走出了房门。
日头,已经有些渐渐西沉了,余晖撒照下来,给人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但这种感觉,却让郑凡有些留恋。
以前只是玩游戏时“打过仗”,这一次,是自己亲自带兵出去遛弯儿,且自己也曾攻下了一座城,虽然是装完逼就跑。
然后,又是将近两天时间的被大军追杀。
讲真,到了这会儿,再回忆之前几天的一幕幕,心里倒是没多少澎湃,盘亘在脑子里更多的,还是死在烽火台上的那个乾国戍卒,持枪逆行的乾国老将,以及,那数十个已经变成尸体的蛮兵。
“主上,在看夕阳?”
瞎子北的声音从一侧传来。
郑凡吸了口气,伸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道:
“以后你走路能不能出点声?”
“行,属下以后白天出门也打灯笼。”
“呵。”
“主上刚刚在想什么?”
“只是忽然有些理解,你为什么那么喜欢晒太阳了。”
“属下得多晒晒,心思重,不多晒晒容易长真菌。”
“你有事?”
“有事。”
“说。”
“属下以前是做过心理医生的。”
“我知道。”
“所以属下刚刚听梁程说完了主上这几天的事,来给主上做做心理疏导。”
“我不用,我没事。”
“喝醉的人最常说的话,是我没醉。”
“行,那就聊聊吧。”
“哟,瞎子,你这鼻子属狗的吧?”四娘端着一大盆的臊子面恰好走过来。
瞎子北笑笑,道:
“先前去图满城做生意时,倒是碰到了一只挺大的二哈,比试过,它鼻子没我灵。”
“来找主上有事儿?”
“肚子饿了。”
“合着前几天一直饿着你了怎滴?”
“主上不在,你就不下厨了,其他人做的饭,真不好吃。”
“行,搬凳子。”四娘也不是小气的人。
瞎子北拍了拍手,四张凳子飘浮而起,落在了自己和郑凡的面前。
两张凳子拼凑在一起,另外两张凳子侧放当椅子。
一大盆的面,两个碗,四娘又摆上了两双筷子。
本来,她是准备和郑凡一起进餐的,但现在只能便宜瞎子了。
“瞎子,自己捞面。”
“好。”
瞎子北拿起筷子开始捞面。
“怎么不用意念力了?”四娘有些好奇地问道。
“用意念力捞出来的面,是没有灵魂的。”
“行行行,说不过你,主上,您慢慢吃着,我去给他们送一点儿去。”
“哎,别走,有蒜么?吃面没有蒜,滋味少一半。”
“瞎子,我记得你以前可不好这一口。”
“忽然想吃了。”
“等着,我去给你拿。”
四娘很快就拿来了一碗蒜,都是剥好了的。
郑凡和瞎子北相对而坐,郑凡是真的有些饿了,拿起筷子就吃了好几口。
“主上,吃蒜。”
瞎子北拿起两瓣蒜,递给了郑凡。
“我没这个习惯。”郑凡摇摇头。
“总得试试。”
郑凡犹豫了一下,接过蒜,放了一个进嘴里,咀嚼着。
“主上,再来一个?”瞎子北又递上一瓣蒜。
郑凡摇摇头,道:“你吃吧,我这样吃不来。”
“我不吃,吃了嘴里味儿重。”
“…………”郑凡。
“人生也是这样,主上,自己不习惯的东西,不用去勉强,自己不想做的事情,也不要强行去做,不要有负担。
可能,上辈子,主上的人生太过于普通人,也有着太多条条框框的压力,但这辈子,在这个世界里,开心就好。”
“我明白了。”
“其实,对主上的心理承受能力,属下是不担心的,到底是能创造出我们这些角色的人。”
“你这是在夸我?”
“是的,主上。”
“好吧。”
“主上可以找人说说心里话,比如我,这样的话,可以让主上的心理得到很大的缓解。”
“我会的。”
“嗯。”
“对了,这次出去折损了一些人。”
“主上回来的时候,属下已经数过了。”
“能补充么?”
“即战力方面,很难迅速得到补充了。”
毕竟,原本的蛮兵本就是刑徒部落出身,弓马骑射都是俱佳,进行一下思想教育后,再配上优良的甲胄战马兵器,就是极为优秀的骑兵,但这种优质兵源,想源源不断地补充,显然对于现如今的翠柳堡而言,还是太苦难了一些。
“不过,属下认为,我们当务之急,不是招兵买马,一来,该做的,我们其实已经做过了,相信这一次在靖南侯心里,肯定已经对主上您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接下来,我们已经不适合再过多的出头,否则,就不是真有趣,而是真烦人了。
况且,用不了多久,应该会有大量的燕国刑徒会被发配到咱们边地,到时候,这些刑徒,我们只会嫌多,而不会嫌少。”
“你是说,门阀?”
“主上英明。”
一旦燕皇见时机成熟,和镇北侯一起做秀配合之下,开始对国内的门阀开刀,门阀家族肯定会血流成河。
人,是肯定要死很多很多的,但全部都杀掉也不现实,到时候肯定会有很多家族被判定有罪进行流放,成批成批的刑徒注定会被发配到南方边境,成为对乾开战后的“燃料”。
这些刑徒本身就有着极高的素质,而且他们对于立功赎罪为自己为家族摆脱刑徒身份有着极大的渴望。
瞎子北放下了筷子,道:
“主上,属下待会儿还要去和那些匠师商量一下工程图纸的一些细节,属下就先告退不打扰主上休息了。”
“辛苦了。”
“主上客气了。”
瞎子走后,郑凡也放下了筷子,就这样干坐了一会儿。
随即起身,拐了个弯,走到斜对面的一个很逼仄的屋门口,推开门,走了进去。
里面,放着一口棺材,让郑凡有些意外的是,棺材前面的地上,放着一尊香炉,香炉里还有一些香灰,同时,在香炉旁还有一个碗,碗口残留着红色的印记。
郑凡走到棺材边,后背靠着棺材坐了下来。
“第一次带兵出去打仗,有点紧张,也有点激动,不过你晓得么,乾人比我想象得还要不中用…………”
很多时候,当你想找人倾诉时,往往很难找到合适的人。
不想在别人面前展露出你的软弱以及你的真正情绪,但又想把这些东西分享出去,这是一种矛盾,而人,本身就是一种矛盾的结合体。
许是在梅家坞那阵子每天吃饭时养成的习惯吧,郑凡觉得沙拓阙石是一个很好的倾诉对象,他死了,但他又没死透;
他似乎能听见你说的任何话,但他又好像永远都不会再开口说话。
郑凡就靠在棺材上,絮絮叨叨地说了很久,说了很多人,说了很多事。
说累了、也说完了之后,郑凡长舒一口气,他觉得待会儿自己回去好好地睡一觉后,明天醒来后,将重新恢复精神满满。
起身,
郑凡准备离开这个屋子时,犹豫了一下,出于一种礼貌,他觉得自己应该和沙拓阙石见个面,道一声晚安。
伸手,推开了棺材盖,当郑凡把目光投向棺材里时,
整张脸,
当即沉了下来: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躺在棺材里的,居然是阿铭,齐整的夜礼服,胸口还放着一朵红色的纸花,剪成了玫瑰模样。
空气,忽然安静,氛围,开始尴尬;
这种感觉,就如同你去教堂的暗室里对神父说出了你心底的一切秘密,但不巧的是,坐在暗室里倾听的,是你爹地。
“主上,我也是睡棺材的。”
阿铭开始解释。
郑凡看着阿铭,不说话。
“主上,是您走错房间了,沙拓阙石,他住隔壁。”
“一开始时,你为什么不出声?”
阿铭伸手敲了敲棺材壁,有些无奈道:
“这该死的隔音效果。”
“哦。”
“主上,我其实也是刚醒。”
“没事,我相信你。”
“主上英明。”
“明天开始,陪我练箭吧。”
“这是属下的荣幸,属下确实会一些西洋剑术。”
“是弓箭。”
“嗯?”
阿铭心里忽然升腾起了不祥的预感。
“我问过那些射术好的蛮兵,他们说,用活物当靶子来练箭术效果最好。”
“属下明白,明日属下就去为主上抓一些动物来让主上……”
“我这人,心软,小动物太可怜,我下不去手。”
“………”阿铭。
第一百零六章 好难啊
翠柳堡外的小河已经结了冰,冬天的萧索已经将一切遮蔽,唯有这太阳,还能给这片大地上的生灵带来仅存的慰藉。
阿铭斜靠在河边的树下,嘴里咬着一根枯茎。
小河对面,梁程骑马经过,看见阿铭后,他勒住了缰绳。
阿铭闭上了眼,装作没看见。
没多久,一片阴影遮蔽了阳光对他的照拂,他有些无奈地睁开眼,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梁程。
“听他们说,这个月你一直在陪主上练箭?”
“有何见教?”
梁程摇摇头,“没有。”
随后,
梁程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了一个袋子,里面装着葡萄干,递给了阿铭。
冬日的暖阳撒照在这里,冰冻的小河下蕴藏着的是期盼春天的躁动。
寒风里,夹杂着些许杏仁的味道,寒苦之余,仿佛也能品出那么一点甜。
葡萄干,
两个男人,
一个坐着,一个站着,
这一幕,仿佛被定格成了油画,总能许人更多的联想。
阿铭看着梁程,
开口道:
“有病啊?”
“芳草叫我带给你的。”
阿铭没伸手接,而是道:
“你知道葡萄干晒好了后是拿铲子铲和扫帚扫回去的么?你当晒好了后还会拿去洗洗?”
“不吃?”
“不吃。”
梁程无所谓地伸手抓了一把,在阿铭旁边坐下,开始咀嚼。
“你也不嫌脏。”阿铭笑道。
“这世上,可能真没多少东西比咱们俩还脏的了。”
一个,是吸血鬼,一个,是僵尸。
都是阴邪阴晦的存在,是一种超出普通脏的“脏”。
“看不出来,你还会自卑?”
“我承认我自卑,我真的很怕黑。”
“你今天是真的有病是吧,想笑死我?”
“芳草说你这阵子心情不好,让我来安慰安慰你。”
“你看上人家了?”
“没有。”
“也是,人家节度使家的千金主动勾引你,你还坐怀不乱,喂,你是不是对女人不感兴趣?”
“一般他们谈起这个话题时,你,是和我绑定在一起的。”
“………”阿铭。
“四娘跟我说,她很看好芳草的潜力,让你有空的话,去找人家姑娘谈谈,把事情说开了。”
“我和她,什么事情都没有。”
“你把人家爹杀了。”
“说得好像你没把人家姑娘亲妈给杀了一样。”
“是魔丸动的手。”
“哦,抱歉,不是,四娘是什么意思?”
“不是让你去和芳草谈恋爱,虽然这里是古代,但小姑娘单相思也不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搁在后世,表白、失恋,都是习以为常的事了。”
“这是四娘的原话?”
“是,四娘觉得,你得帮忙把小姑娘的心思给断掉,说开了,也就没什么事了,她想培养芳草。”
“行吧,我过几天去找芳草说一说。”
“嗯,”
“然后呢,葡萄干我不吃,你要吃的话拿走慢慢吃,还坐在这里做什么?”
“只是有点好奇地想问问,每天陪主上练箭的感觉如何?”
“哦,我懂了。”阿铭恍然大悟,“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对。”
“那我和主上说说,明天换你去陪他练箭,你不就懂了么?”
“不同的。”
“有什么不同,反正你也很难被射死。”
“对于练箭者来说,自己的箭,射出去,射中目标后,是被弹开,还是被射入箭箭倒到肉,这所带来的快感,可是天差地别。”
“呵呵呵。”
梁程将自己的水囊递给了阿铭,
“天干了,要多喝点水。”
“无耻。”
“我想看。”
“卑鄙。”
“反正已经笑过了,让我笑得更开心点呗?”
“无情。”
“快点吧,我还有事,要去一趟南望城领器械钱粮。”
阿铭伸手接过了水囊,
拔下塞子,
“咕嘟咕嘟”喝了好几口,
喝水时,阿铭并没有让水从嘴边漏下来,但没多久,他身上的衣服,已经开始湿了。
梁程看到这一幕后,摇摇头,
道:
“真惨。”
“满意了?”阿铭放下了水囊。
梁程又摇摇头,道:
“下次换水缸给你喝水吧,我想看喷泉。”
“………”阿铭。
“就算是陪主上练箭,穿坚甲不合适,披一件软甲应该问题不大吧?最起码,不会被射成蜂窝煤。”
“我穿了皮甲。”
“然后还被射成这样?”
“主上将气血,灌输在箭头里了。”
“哦?”
“这个声调,有点奇怪,我好像听出了你的兴奋。”
“看来,芳草确实和你不合适,你哪里是情绪低落,你是被主上越射越开心。”
“我知道我们俩很脏,但你也不要说这种模棱两可的话,会让我觉得自己脏得有点受不了了。”
“我没记错的话,丁豪曾说过,气血外放,是进入八品武者的标志。”
“对。”
“这么说,主上确实是这个世界里的武道修炼奇才。”
“还早,但已经算是摸到门道了,我感觉,可能再过几个月,就能做到平稳的气血外放了,到时候,也就差不多进入八品。相较于这个世界人的普遍修炼速度来说,主上确实是天才。”
“你辛苦了。”
确实辛苦了,还要再被射几个月,这是要从冬天射到开春的节奏。
“没办法,大家不是都等着升级么。”
“对了,还有一件事。”
“说。”
“我听谁说来着,你之所以被主上选来当练箭的靶子,是因为你偷听了主上的内心独白?”
“有那种走到你卧室床边靠着你的床榻对你说话的那种……偷听么?”
“虽然我不知道具体情况,但大概能猜出来,你一开始是在装睡没提醒主上他走错了房间。”
“这也是我的错喽?”
“主上不可能错。”
“对,是我的错。”
“我有点好奇,主上那天的独白,有说到关于我们么?”
“你知道么,这个问题,你是第一个来问我的。”
“哦?”
“樊力想不到这一出,薛三知道自己嘴巴大来问我我也不会说所以就没来问我,四娘和主上关系亲密不用再问这个。”
“瞎子呢?”
“瞎子以前做过心理医生,他没来问,因为他知道,任何东西,可能在肚子里时,确实是真真实实的真,然而一旦从嘴里出来,再真的东西,也都会掺上了假。
有时候,是自己故意掺假,有时候,则是可能连自己都被自己骗了还不知道。”
“你是说,主上他……”
“我可什么都没说,你是僵尸,你说说,砂拓阙石现在有意识么?”
“有的。”
“这不就得了,樊力可以什么话都能不过脑子地说出来,因为他就是这个人设,但我们不一样,以后,对主上,还是客气点儿。
以前瞎子逼主上练武,有点太心急了,你还用指甲去插主上。”
“所以,你就直接把自己给洗白了?”
“我对主上一向忠心耿耿,不是一片忠心,我会心甘情愿地陪主上练了一个月的箭么?”
“这是被箭给射傻了?好端端地,为什么连自己都骗?”
阿铭抬起头,
叹了口气,
看着头顶的太阳,
感慨道:
“为了生活。”
…………
“左兄,你怎么这般了?”
郑凡很是震惊地说道。
“郑兄,能把脸上的笑容收一收再关切地问我么?”
“抱歉。”
“唉。”
左继迁拄着拐杖,示意身后的两个手下把带来的礼物送进去。
“左兄,进屋坐。”
郑凡将左继迁迎进了堡寨。
芳草端来两杯热茶和一些点心就退下了。
左继迁有些好奇地扫视里面的布局,感慨道:
“郑兄可真是个雅致人,连堡寨里面,都装饰得这般别致。”
堡寨厅堂里,陈设和装饰,都堪称豪华,甚至还挂上了名人字画。
这不是什么“郑宅”,这是翠柳堡!
况且,进来时,左继迁也留意到了,自己那边工程款和材料才刚批下来,但真正开始动工的话,还得等开春化冻后,但人家这里的翠柳堡已经盖好了,同时这占地,可真是大啊。
不说是容纳几百人了,上千人住进去,也没什么问题。
不过,左继迁到底是世家子弟,做人还是会拿捏分寸的,他认为翠柳堡的修建很大可能离不开镇北侯府的关系,所以他没问堡寨修建的问题,而是拿这拿来待客的厅堂装饰入手。
“我一直觉得生活需要一点仪式感,尤其是我们这种把脑袋系在腰上的丘八,指不定哪天人就没了,所以更要认真过好每一天。”
“可不是嘛,郑兄,兄弟我这一次,差点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正欲问呢,左兄这是怎么了?”
“说来惭愧,因为郑兄你带了个头,所以前阵子,我们好多个堡寨,其实或多或少,都主动派兵去了南边转悠转悠。
其他人都没事,转悠过去又转悠回来了,还多少有些斩获,当然了,自然是比不得郑兄你百骑夺城那般声势惊人。
兄弟我呢,也心下痒痒,也带了几百骑兵想去乾国那边打打草谷,郑兄,你也应该能理解的,身为武人,看别人能去领兵冲杀自己却缩在后头,真的是憋不住啊。”
“理解,理解。”郑凡很认真地点点头。
这样看来,左继迁应该是栽了。
“可是呐,兄弟我走背字儿了,穿过燧堡群没多久,就正好碰上了陈镇的一支骑兵,对方足足一千多骑。
不过,我当时也没怕,想着好不容易能真当真枪的干一场了,论骑战,我大燕还没怵过谁,可谁晓得交锋后,又有一支乾国骑兵杀出,打了我一个猝不及防。
不怕郑兄你笑话,我这条命,差点就交代在乾国了。
好不容易,捡了一条命回来,这带出去的几百骑,回来的,还不足一百,损失,可大了。”
郑凡也跟着叹了口气,
心里则是在盘算着,
这损失,应该不是最主要的,凭借左继迁左家的背景,补充回来,应该问题不大,最大的问题,则在于靖南侯应该是对下面堡寨私自出兵去调戏乾国人这件事,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就是想制造制造边境摩擦,给乾国施压,同时让乾国那边往边地加派驻军。
但你出去浪没问题,浪也就浪了,但你浪崩了,也浪流了,
被人家打了满头包回来,
着你到底是去给乾国人施加压力还是给乾国人找自信去的?
其实,这也是郑凡之前的事迹给了他们一种过分的自信,乾国人军备废弛是不假,乾国人不经打也是不假,但破船还有三根钉呢。
再者,和靖南军比起来,乾国能拉出来的边军确实是有点不中用,但问题是,各个堡寨的兵外加银浪郡的郡兵,它其实不属于靖南军的体系,类似于民国时的中央军和地方保安团的差别。
这一点,北封郡的情况也是一样,镇北军和地方驻军之间的差距,真的是太大太大了。
同时,郑凡麾下的蛮兵,装备和骑射功夫,哪怕丢靖南军里,同等数目之下,估计靖南军都比不过郑凡的翠柳堡派出所。
看着在那儿唉声叹气的左继迁,郑凡脸上表示关切,但心里倒是挺幸灾乐祸的。
谁叫你真的一点都不把乾国人当人呢。
这时,左继迁终于将自己的来意说了,
“郑兄,据说,三日后,南望城新任总兵就会到任,到时候,吾等这些守备都要去南望城述职的,这一次,兄弟我犯下此错,折了我燕人脸面,兄弟我确实心疚不已,但兄弟我一直想着重新在战阵上找回场子来。
要是着新任总兵新官上任,想要拿人开刀立威的话,还请郑兄,帮我多多美言几句。”
郑凡有些意外道:
“左兄,你这话说得就太见外了,我和左兄你是一起拿过刀经历过生死的过命交情,但凡有所需要,兄弟我肯定不会说二话。
但,兄弟我位卑言轻,若是这信任总兵连左兄你左家的面子都不卖,兄弟我在旁边说些什么,又有什么用处呢?”
左家,应该是有地位的,而且地位还不小。
因为当初郑凡见过靖南侯在得知左继迁是左家人后,还和左继迁聊了几句天。
不管燕皇接下来打算如何对门阀动刀子,不管靖南侯对门阀的态度到底是什么,总之,在这个语境下,郑凡并不认为一个可能会不给左家面子的总兵,会给他面子。
虽然郑所长一直扯虎皮,扯自己上面有人。
但那是忽悠别人的,可不能自己把自己给忽悠瘸了真当自己现在是个人物了。
“郑兄,你可真得帮兄弟我,否则…………”
左继迁这时居然主动离坐走到郑凡面前,作势要下跪。
郑凡很震惊,
然后震惊到似乎忘记要伸手去搀扶和阻止左继迁下跪,
左继迁的膝盖弯在一半的位置,
“…………”左继迁。
卧槽,你怎么不扶我!
郑凡继续一脸震惊,且还在持续震惊中。
左继迁尴尬了,
厅堂里的氛围,有些凝滞。
“噗通!”
左继迁闭上眼,跪了下来。
郑凡马上站起身,惊讶道:
“左兄,你这是做什么,你我是共同经历过生死的兄弟,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得这般?”
口头上震惊,但手还是没去搀扶。
左继迁深吸一口气,
道:
“这一次,真的只有郑兄你能救我了。”
身为家族子弟,被家族选出来外放为官,吃了家族的资源,你要是还把官职给丢了,那等于就是在浪费家族对你的投资,不说家族长辈,就是那些嫉妒你的同辈也不会放你好过!
“左兄,把话说清楚,新人总兵到底是谁,敢这么不给你左家面子?”
前任的南望城总兵萧大海,死得莫名其妙,郑凡都说不清他到底是自然死亡还是……
然后,南望城知府是在萧大海的葬礼上被刺杀的。
按照制度上来说,南望城总兵,才是郑凡在内的这些个堡寨守备的顶头上司。
只不过现在的情况是,靖南侯将靖南军开入了南望城,总揽全局,有点军权干预地方的意思。
但朝廷选派的新任南望城总兵还是要来了,他的职责就是统帅地方上的保安团。
“这位新任总兵,是从北封郡右迁来的。”
“这个,左兄,真不是兄弟我推脱,其实,兄弟我在北封郡,并不认识多少人。”
“郑兄,这次真的只有你能救兄弟我了,这次兄弟出了这个事,靖南侯一句问责都没下来,这是摆明了等新总兵上任卖新总兵一个面子呢。
这位新总兵,前些年在地方上可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最敢于处理权贵子弟,我这左家人的身份,这一次不光是帮不了我,甚至可能反而还会害了我。”
“左兄,这个,我真的…………”
“郑兄,我听说你当初是在北封郡虎头城任护商校尉?”
“对啊。”
“这不就对上了么,那位被右迁到咱们这里的新任总兵,当初也是在虎头城坐衙过,郑兄你应该是认识的。”
“等下…………”郑凡叫停了左继迁,吸了两口气,问道:“新任总兵,是不是姓许?”
“正是,许文祖,字明正,因最喜惩戒制裁权贵子弟,人称明正公。”
“嘶…………”
深海同志,你被调到这里当我顶头上司了?
左继迁面露惊喜之色,道:“看来,郑兄和这位许明正认识喽?”
郑凡点点头,道:
“认识。”
“那兄弟我这事,有转机了?”
郑凡叹了口气,道:
“左兄,其实你可以派人去虎头城打听打听。”
“什么?”
“虎头城里的人都知道,这位明正公,和兄弟,势同水火啊。”
“啊!”
左继迁当即跌倒在了地上,原本以为抓到一个救星说客,没想到居然抓到一个灾星。
“那,那,郑兄,兄弟我岂不是难了?”
郑凡伸手揉搓了一下自己的脸,
一脸愁苦道:
“左兄,我也难了啊。”
第一百零七章 刺杀!
“所以,我们的深海同志很快又要来这里和我们一起奋斗了啊。”
薛三一边往锅子下面加碳一边调侃道。
“嗯。”
郑凡点了点头,拿起旁边的水壶,给白水锅里又加了一点水。
这是个小碳炉火锅,里面的汤底很是简单,
一点盐,两根葱,三片姜。
配菜则更为简单,就是嫩豆腐,再无其他。
等水开了后,郑凡向锅里下入了几块嫩豆腐,煮了会儿后,郑凡、瞎子和薛三三人都各自夹了一块出来。
料碟更是简单,就是酱油。
嫩豆腐沾了点酱油,吃下去,口感滑嫩,鲜美烫乎。
“呼……”
三人都是一边吃一边呼着嘴。
瞎子北又顺了一口银浪郡的黄酒下去,神情是相当的享受了。
“这种吃法,在冬天,可以说是相当惬意了。”薛三感慨道。
瞎子北点点头,补充道:“搁以前,还是穷人的吃法,因为豆腐便宜。”
不过至少翠柳堡里的魔王们,吃喝条件都很不错,偶尔来点清淡简单的口味,就当是换换心情了。
紧接着,
瞎子北一边又往里面下了几块豆腐一边对郑凡道:
“主上,左继迁的事,主上打算如何做?”
左继迁昨日已经求上门了,虽然郑凡敷衍了过去,其最后也悻悻地离开,但等许文祖上任后,这事肯定会做个了结。
“什么也不做。”郑凡回答得很实诚。
瞎子北点点头,表示同意,道:“主上英明。”
“算算日子,许文祖今儿个应该进银浪郡了,咱们吃完后就去驿站,提前迎一迎吧。”
“那是当然,主上思虑周到。”瞎子北赞同道。
不管如何,深海同志来了,在他进入南望城上任前,就先提前私下里见个面,这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
他乡遇故知本就是人生一大暖事,峨眉峰和深海在另一条战线上再度合作,也算是一段佳话了。
左继迁他有多紧张和惶恐,郑凡是无法感同身受的,但可以预知的是,胖胖的许文祖许大人来这里做了自己顶头上司后,郑凡的日子,会过得更加舒服。
郑凡喝了口葡萄酒,道:“行,那咱们吃完了就动身。”
小房间里,三个人就着嫩豆腐小火锅吃得是相当惬意,只不过,吃到一半时,外面传来了叩门声以及芳草的声音:
“主人,梁先生派人来问,南望城那边聚拢了不少难民,问我们翠柳堡是否要接收?”
“难民?”郑凡放下了筷子,问道,“有说哪里来的难民么?”
“是从南边来的。”
“南边来的?”
翠柳堡所在的位置,算是燕国最北一线了,其南边来的,那就很显然是乾国那边过来的。
郑凡放下了筷子,对瞎子北道:
“走,咱们去瞧瞧,然后再提前去驿站等许文祖。”
…………
难民的队伍不算很庞大,但也绝对算不上小了,道路两侧,都是难民的身影,初步估算,足足有好几千人。
郑凡坐在马背上,在其身侧,是瞎子北和薛三。
许是因为上次郑凡玩嗨了去乾国浪了一次让手底下的魔王们后怕不已,所以,那之后郑凡每次出门,身边都至少会跟着两个人,如果把一直被郑凡带在身上的魔丸也算上的话,那就是三个魔王保镖的阵容。
有一些也不知道是哪个堡的燕国骑兵正在维持着队伍的秩序,同时也是在引领着队伍的行进的方向。
这些难民基本小到以家庭为单位,大到以一个村子为单位地在移动,拖家带口的,因为老弱妇孺不少的原因,所以青壮在里头的比例,并不算很高。
薛三特意策马过去询问了一下情况,回来禀报道:
“主上,的确是从乾国来的,他们原本去的是南望城,但中途被重新引领分配了出去,那些骑兵是嵇退堡的人,据说是左继迁下令,他嵇退堡接收所有的乾国难民。”
“还真的是乾国人。”郑凡感慨道。
因为乾国一直给人的印象是:怂富怂富的。
虽然军事实力不行,但在经济和文化上,那可是有着相当的优势。
所以,乾国人居然会偷渡国境线跑燕国来,这真的是让郑凡有些没想到。
瞎子北察觉到了郑凡的惊讶,道:
“主上,这也算正常,乾国富庶是富庶,但乾国因为百年前初代镇北侯一事,本就没有认真经营过北方三郡,外加北方三郡戍卒又多,劳役负担又大,被压迫得狠了后,对这些普通老百姓来说,反而不如北面的燕国更容易生活。”
燕国这边门阀林立是林立,但这些世家门阀对自己掌控下的田户其实还真没那么不堪,至少,主家也会想办法让自己家的田户能尽可能地生存下去,同时,在自己条件允许的前提下,也会释放出一些经济上乃至于政治上的利益和他们分享。
因为这些田户,其实就是世家自己的“子民”,他们的用户和政治影响力,包括自家的“私兵”,其实最根本的来源,还是自己土地上的田户人口。
这有点类似于后世的那种“公家的东西不糟蹋白不糟蹋”,自家的东西却得格外珍惜。
对于朝廷官僚来说,朝廷治下的民众,其实和公家的财产差不多,而一旦变成自家的田户,则就成了自己的私产,态度上肯定不同。
外加这些年燕国仗着丝绸之路的便宜,商贸发达,燕国又不像乾国那般无法真正地抽取商业税,也因此,燕国朝廷一来本就对地方的掌控力不算很高,二来又已经从商税上获得了实实在在的财政补充,也就造成了燕国治下普通百姓的生存压力,确实比其余三国,要小不少。
这也是郑凡当初第一天来翠柳堡时对这附近民户精神面貌的第一印象。
“就是不晓得乾国的官老爷和文人们知道这事儿后,会做何感想。”
“主上,其实这也能理解,文化这类的东西,对于底层人来说,有点过于遥远了,他们不知道什么大道理,但知道用脚投票。
宋朝也有相似的记录,宋朝境内的百姓主动放弃宋民的身份逃去辽国当辽国的子民。”
“燕国可不是辽国。”郑凡提醒道。
“是,主上说的是。”
“左继迁将这些难民都引去他的嵇退堡安置,应该是想要在许文祖上任前,尽可能地再表现表现吧。”
这些难民的出现,本身就是一种功绩,证明天命和人心在燕而不在乾,许文祖人还没上任呢,就等于是一波政绩已经主动上上门来了。
但这也是几千张嘴,每天是要吃饭的,所以有着左家在背后做财力支持的左继迁,才敢将这些难民都引到他的嵇退堡那儿去,他来养着。
相当于左家花钱,给新任总兵许文祖养一个政绩,左继迁大概是希望许文祖能看在这件事上,对左继迁先前在乾**事失利的过错轻拿轻放。
“这些人,咱不要吧?”郑凡看向瞎子北。
瞎子北摇摇头,道:“如果全是青壮的话,咱们倒不是不能接受,但还有这么多的老弱妇孺,咱就不和他左继迁抢表现的机会了吧。”
“对,毕竟他左继迁的鸡腿堡里鸡腿管够。”
其实,真的要算财力的话,有六皇子在背后支撑的翠柳堡,真的不怵嵇退堡。
首先,翠柳堡已经营建完成了,虽然还有一些需要修缮和完善的小细节,等开春解冻后再敲敲打打小小地缝补一下也就可以了,本身就具备着吸纳人口的能力。同时,郑凡可是清楚,自家堡寨的库房里,不光是额外屯了一些兵甲器械,还有很丰富的粮食储备。
六皇子确实大气,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就绝对是把你奶到咯奶。
甚至瞎子北还说,那边商行的人传话过来,询问自己这边为什么不扩兵,显然是六皇子那边的示意。
一个守备负责的堡寨,朝廷一般只负责五百人的军饷开销,但你如果自己有能力,你养到八百人,一千人,一般来说,朝廷也会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时下燕国风气就是如此。
同时,朝廷的主要注意力和主要矛盾还是放在那些大门阀身上,那些大门阀根治下田户上万都很常见,想要的话,随随便便拉出几千上万的私兵都算是寻常了。
只不过郑凡这边一直想走的是精兵路线,你凑一大堆的杂兵过来,意义真的不大。
还是安心地等燕皇对门阀开刀后再扩张吧,门阀里面的人一来素质高,二来被流放发配后更是立功心切,说不定以后还能接收到会发光的崽,不比靠这些农民兵凑人数有用得多?
“其实,属下觉得,有一点不正常,往年乾国那边有百姓逃到燕国来讨生活也就罢了,今年因为主上在入冬前去那边刺激了一下乾国,按理说,乾国边军再是不堪,窝里横还是没问题的,边境线上又是燧堡林立的,小股小股的偷渡还可以,一下子这几千人一起偷渡过来,这里面,说不定有乾国人的暗招在。”
暗招,也就是指间谍,而且数目可能还不少。
“乾国的边军素质先不谈,但那边的银甲卫,至少给我的印象,还不错,而且他们还包分配老婆。”
“呵呵。”瞎子北也笑了,“其实,属下觉得左继迁应该也清楚,这里面肯定是有定时炸弹的,但他现在是先一口气吃饱了再说,也不在乎以后是否会拉肚子了。”
“行了,不看了,咱出发去驿站等许胖胖。”
和深海同志提前见面,郑凡还是决定不要太大张旗鼓的好,所以也就带了瞎子北和薛三前去,没带兵马。
三人策马,从午后行进到黄昏,这才赶到了尹城外郊的驿站。
南望城是银浪郡当之无愧的第一大城,但尹城,才是银浪郡的首府所在,只不过和后世的一些省份城市一样,没什么存在感罢了。
燕国的驿站接待出公差的官员同时负责信使备马和招待,但也不是不对外做生意,从北封郡到翠柳堡的一路上,郑凡也住过不少驿站了,感觉大部分驿站都弄得跟后世的综合性酒店差不多,同时官员都不用买单。
因为不是公差在身,外加又有意想要遮掩一下自己和许文祖的关系,所以郑凡选择“自费”,考虑到和许文祖见面后估计还要再聊不少时间,所以郑凡干脆要了两间客房。
点酒菜时,薛三负责上去套话,问问那位从北封郡来的客人住哪间房。
因为许文祖的身材特点太过于明显了,所以套话很容易,得到的消息是,许文祖他们一行人是包下了甲等院。
嗯,作为南望城新上任的总兵大人,这点牌面还是有的。
只不过,当郑凡去甲等院对那里门口的亲兵说明来意后,亲兵的回复是许文祖下午时就出去访友了,大概要到夜里才回来。
至于他访的友人是谁,住哪里,留守在这里的亲卫也不清楚。
没办法,郑凡三人只能草草吃过了驿站准备的晚食就先在各自房间里休息等着了。
薛三给驿站里的小吏使了点银子,让他等见到许文祖回来时,来通报一声。
这个倒是不用担心被怀疑,因为每天想在驿站里“偶遇”达官贵人的人,可有的是,这小吏显然也是司空见惯了。
瞎子北和薛三住一个房间,郑凡一个人住他们隔壁。
好在郑所长在翠柳堡也算是个小“土皇帝”,也没人会去记所长的考勤,所以在外面逗留一天不回去也没什么问题。
躺在床上,郑凡双手做张弓的姿势,一遍一遍地体会着。
这一个月,有阿铭陪自己练箭,郑凡觉得自己的进步很大,但对气血外放的拿捏上,还没办法很好地掌握方寸。
九品武者,在普通人眼里,算是高手了,在军队里,也能混个小兵头目的位置,但郑凡清楚,靠这点修为想要保命,有时候还真的很难。
自己这一趟去乾国,在战阵上杀死的入品武者都不止一个了。
郑凡觉得,最起码得有沙拓阙石那种层次的修为才足够保证自己的安全,事实上,沙拓阙石当初要不是一心求死,想挂还真的挺难挂的。
躺在床上一遍又一遍的“心中有箭胜于手中无箭”,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深夜。
郑凡有些担心许文祖不会今晚留宿友人那里不回驿站了吧?
又或者,干脆那个友人其实是个以前老相好的寡妇?
“咚咚咚……”
门口,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郑凡一开始以为是薛三或者瞎子,起身下床,打开了门。
打开后,才发现站在门口的是以为年纪在四十多的矮胖女人,女人脸上涂抹着厚厚的脂粉,油腻油腻的。
“大人,晚上需不需要人作陪?”
所以,后世酒店客房的服务,在古代其实早就有了是么。
郑凡伸手指了指这个女人,
道:
“你来陪?”
“哎哟哟,瞧大人您说的,当然不是妾身啦,妾身下面可是有不少小娘子,晋国的俏马、下杭的瘦马、楚国的贵马,咱们燕地的烈马,妾身手底下可全都有,大人,您想挑哪个就跟妾身说,待会儿,姑娘上来,包管您满意。”
晋国的女郎俏丽身材好,下杭的瘦马本就极为有名气,连乾皇都一口气收了下杭杨家三姐妹,楚国国内那种传承数百年的贵族很多,因为内部的倾轧,经常会有贵女流落出来,至于是不是真的贵女,这没人知道,但至少人家会装得跟个贵女一样来伺候你,燕地的烈马,就顾名思义了。
老实说,家里有一个这个世界最出色的妈咪四娘在,郑凡还真没什么兴趣在外头打什么野食,就算真的要打,四娘手底下调教的那些小红拂女们,怎么可能比外头的差了?
再者,
隔壁可是住着自己的俩手下,还有一个哪怕隔着一道墙也能给你玩“实况转播”的瞎子,郑凡怎么可能在这里找服务?
“本官累了,不用了。”
“那妾身就打扰了。”
胖妈咪很知趣儿地对郑凡一福,转身离开,很快,隔壁就传来了敲门声。
紧接着,
就传来了薛三的声音,
只听得薛三很激动地喊道:
“我要,我全都要,一样来一份!”
“爷,您等着,姑娘们马上就到。”
说完,那位胖妈咪就下楼去了,应该是喊姑娘去了。
郑凡走出了房门,站在二楼过道处,薛三这会儿也走了出来,看见郑凡,还面露了羞赧之意。
“好好玩,让瞎子到我房间里来。”
郑凡自己有四娘了,虽然一直没能上垒,但玩针线活的情调也是妙不可言,所以,总不能自己吃饱却让自己手下一直饿着。
薛三却摇了摇头,从门口走到了郑凡面前,因为二楼楼板有些年久了,所以走来时楼道地板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主上,听到了么?”薛三压低了声音问道。
郑凡恍然,他明白了。
“属下这么矮这么小的一个人,走这里时地板都得发出声响,刚刚那位这么胖的妈咪走过去时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看来,是有人潜入进来,想对许文祖不利了。”
那自己还算是许文祖的救星了,这都被自己给赶上了。
不过想想也觉得挺可笑的,当初在镇北侯府外,郑凡是想干掉许胖胖的,为此还出动了蛮族王庭左谷蠡王,
结果许胖胖无巧不巧地竟然在那会儿下马车去拉矢了,
简直是名副其实地走了屎运。
不过现在,许胖胖要当自己的顶头上司,原本想杀他的自己现在却又要保护他。
这时,楼下一个打着灯笼的小吏走出来,对着上方站在楼道上的郑凡晃了晃灯笼,然后就走了。
这是告诉郑凡许文祖已经回来了,因为他住的是院子,所以不走驿站的大门。
这时,瞎子北也从房间里走出来,和郑凡目光对视,
“主上快去提醒许文祖,让他做好防备。”
郑凡点点头,一个人下了楼,至于薛三和瞎子北则没跟着郑凡一起去,他们应该是要负责外围的接应。
甲等院门口的亲兵换人了,应该是白天陪同许文祖去访友的亲兵刚刚换了岗。
能和许文祖白天出门访友负责安全的,肯定是亲兵中的亲兵了,且这俩亲兵居然认得郑凡,见郑凡居然出现在这里,二人先是一愣,随即马上面露戒备之色,更是将手放在了刀柄上,
“郑校尉,是你么?”
一名亲兵问道。
“正是郑某,劳烦通禀一下明正公,郑某来访。”
若是换做别人,想投名次想混眼缘想走关系的,亲兵们可能觉得许文祖刚回来累了就拦下了,但见是郑凡,这可是自家大人的气得牙痒痒的对头角色,他们反而不敢怠慢了,其中一个亲兵马上进去通禀。
“让他进来,快,让他进来。”
许文祖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本人也在向门口这边快速走来。
门口亲兵不再阻拦,郑凡走了进去,看见一尊巨大的肉山正在向自己压迫而来。
许文祖在镇北侯府回去的路上,瘦了不少,但现在看来已经完全补回来了,而且更胜往昔。
这里是银浪郡,不是北封郡,附近又都是自己信得过的亲兵把守,所以许文祖很放得开,直接笑呵呵地走过来了呵呵地迎接郑凡。
郑凡则没功夫和许文祖倾诉同志再见面的喜悦之情,
直接压低了声音快速道:
“大人小心,这家驿站了混入了想要刺杀大人的刺客,卑职是得到消息马上就来通知大人。”
“啊!”
“啊!”
就在这时,
院子外墙那边传来了两声惨叫,显然是有许文祖的亲兵被射杀了。
让郑凡有些意外的是,他原本以为刺客会下毒会潜入又或者是靠上门服务来接近许文祖,
但真的没料到,
刺客居然大大咧咧地杀上门了。
同时,
外面又传来了齐声怒喝:
“燕狗郑凡,血债血偿,纳命来!!!”
“…………”许文祖。
“…………”郑凡。
第一百零八章 刺激
郑凡觉得这些刺客真的很没有职业道德,也没有职业追求;
你说你来刺杀人就刺杀人吧,叫叫嚷嚷骂骂咧咧地又做什么呢?
骂骂咧咧就算了,还把要杀的人的名字喊得这么明白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这让自己现在这会儿,多尴尬啊。
许文祖和郑凡对视了足足三秒,
两位同志的久别重逢,还没来得及碰撞出专属的愉悦火花,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刺杀给打断了。
许文祖本人更是一脸懵逼,
以至于他都有些搞不懂自己现在到底是该谢郑凡还是该骂郑凡,话语硬是被硬生生地卡在嗓子眼儿里,咳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保护大人!”
郑凡是见过世面了,在这时直接拔出了自己的佩刀对身边许文祖的亲卫喊道。
已经有亲卫死了,这会儿许文祖的亲卫也不会纠结刺客的目标到底是谁,当院墙那边有人跳下来后,亲卫们主动杀了过去。
“大人,我们先进屋。”
“好!”
院子里杀成一团,许文祖也没矫情,马上和郑凡一起跑向屋子里,同时,郑凡关门后毫不犹豫地将屋子里的桌子给踹翻挡在了门后。
“大人,蹲这里来。”
郑凡指了指柱子那边喊道。
古代的木质门窗防御性实在是太差了,万一刺客从外面射箭根本就起不到什么阻碍作用。
许文祖从善如流,马上站到了柱子后。
“大人,趴下来!”郑凡喊道。
原本很粗壮的柱子,被许文祖一躲后,忽然觉得袖珍了起来。
“哦,好!”
许文祖马上趴在了柱子下面。
郑凡也在许文祖身后蹲下,手里拿着刀。
许文祖看了看门口方向又回头看了看郑凡,
“郑校尉,不,郑守备,你…………”
许文祖想问的是,郑校尉你怎么躲到我后面来了?
其实,在第二次见到许文祖也就是在衙门时报道的那一次,郑凡脑海中就想过要是忽然杀出来一群刺客,那许文祖简直就是天生的防御沙袋。
不过,郑凡当然不可能直言说我是拿你当防弹衣,只是迅速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抬头向上看了看。
许文祖大吃一惊,抬头看向房梁,同时伸手指了指上面,示意房顶上也有刺客?
郑凡很认真地点点头,同时手中的刀掂量了几下,做出了严阵以待的架势。
许文祖则继续默默地趴在地上,很是乖巧。
外面的厮杀声还在不断地传来,也不清楚到底哪方占优势,许文祖这次来上任,具体带了多少亲兵郑凡也不清楚。
至于许文祖现在这个样子,郑凡也没觉得有什么丢人的,不会武功的文官,遇到这种情况时躲一下不也很正常不是么。
嗯,文官身边有一个武官在旁边护卫着保证其安全,当然也很正常。
郑凡清楚,瞎子北和薛三他们肯定会在外围找时机行动,他很信任这俩手下的实力,所以自己现在还是也缩点好一些。
只是,那帮刺客之前在外面喊的是要杀自己?
郑凡心里琢磨着,自己今天来驿站提前和许文祖碰面,其实也是中午吃豆腐时才做出的决定。
如果对方真的目标是自己的话,要么是在难民群里发现了自己要么就是对方很可能在翠柳堡外围就有眼线布置着,但偏偏自己今天去看难民也是随性做出的决定,所以,很大概率是自己早就被人盯上了。
到底是谁想杀我?
终于,外面的厮杀声落幕。
郑凡和许文祖对视了一眼,彼此其实都在猜测到底是哪边赢了,但一直等了将近两分钟的时间,还没人过来敲门,这就意味着,许文祖的亲兵们大概率已经交代了。
就在这时,郑凡忽然听到了一串脚步声。
“噗通……”
郑凡马上贴着许文祖的身体在后面也卧倒,许文祖庞大的身躯哪怕趴在地上,也是上佳的壕沟沙包。
“嗡!嗡!嗡!嗡!!!!!”
弩箭疾射而入,木质门窗直接被穿透。
因为郑凡和许文祖都很从心地提前趴在了地上,所以弩箭只是从自己二人头顶上飞过,并未对二人造成什么伤害。
不过,在下一刻,大门就被从外面踹开了,五名身上都带着伤手持大刀的男子冲了进来。
这会儿,是躲也躲不过去了。
郑凡单掌猛地一拍地砖,整个人弹了起来,随后,黑色的光芒自其身上释放而出,且手中的刀也直接劈砍了过去。
每天拿箭射射阿铭,再和梁程喂喂招,郑凡这些日子的进步还是很大的,至少,不会再跟以前那般输出还带吼的了。
一刀下去,打前的大汉用大刀格挡,但其应该没有入品,没吃得住郑凡这一刀下来的强横力道,手臂一歪,郑凡的刀顺着对方的右臂切了下去,没能直接斩断对方的胳膊,但还是将对方胳膊上的一块皮肉给削了下来。
大汉身边的几个人当即举刀冲向了郑凡,郑凡一击得逞,就开始后退。
“嗡!”
忽然间,最左侧的那个大汉脚下莫名一滑,直接摔倒在了地上,脑袋就在郑凡脚下。
这名大汉的同伴都愣了一下,郑凡也是目光一凝,
这是在演么?
但这种送上门的人头怎么可能不要?
郑凡手中的刀一划,刀口抹过了对方的脖子,旋起一片血花。
薛三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忽然出现在了这几个人身后,左右手各执一把匕首,分别送入两个刺客的后背,两声惨叫当即传来。
郑凡也不客气了,长刀再度挥舞而出,剩下的两个人在面对攻势时,忽然身子一阵摇晃,像是贫血症发作了一样,几乎没做什么反抗就被郑凡一刀一个给砍了。
“外面还有刺客么?”郑凡开口问道。
薛三摇摇头,回答道:“主上,这也是我跟瞎子奇怪的地方,一群刺客冲进来,一通乱杀后,居然就剩下这五只小杂鱼还活着,所以我和瞎子就多等了一会儿,但还是没看见其他后手。”
郑凡闻言,点点头,随后弯腰把许文祖扶起。
许文祖只是有些喘气,但你要说他有多害怕,那还真不至于,毕竟也是见过风浪的人物,只是,到底是不会武功的文官,该怂时就怂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三人走出了屋子,看见外面的院子里,有二十多具尸体横躺在那里,门口位置,还有七八支军弩被丢在地上,应该是先前冲进来的五个人射完后丢在门口的。
瞎子坐在台阶上,手里把玩着一支军弩,等郑凡三人出来时,瞎子开口道:
“是乾国的军弩。”
乾国边地的将领和主事文官们其实更像是商人,忙着在做生意发财,不说军弩了,战马、甲胄等等军械,都卖,上次郑凡拔掉的那个堡寨其堡长都得靠开红帐子来赚钱就大概能看出此间风气了。
也因此,瞎子北说的这番话的意思就是,靠军弩来分辨这批刺客到底是哪里来的人,很难。
郑凡则看向许文祖,问道:
“还请大人示下,我们现在是进尹城还是属下直接护送大人去南望城。”
这座驿站并不在尹城城内,而是在郊外,忽然出现的刺客虽然已经被斩杀,但这里显然已经不再安全。
许文祖听了这话,嘴唇嗫嚅了一下,
似乎很想说:小郑啊,这些刺客好像是来杀你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但许文祖明显不可能那么愚蠢的说让郑凡离自己远点儿这种话,他手下亲兵已经损失光了,这会儿他除了身上三百多斤肉还剩下什么依仗?
况且,他也认为刺客如果要杀郑凡的话,估摸着应该不介意顺手给自己也来一刀,刺客动手前可是明明白白地喊了“燕狗”,而自己可是比郑凡官位更大只的燕狗啊。
“去南望城。”
许文祖下了决断。
虽说去近在咫尺的尹城看似最保险,但刺客既然敢在尹城郊外驿站动手,天知道尹城内有没有他们的人?
倒不如干脆地直接去南望城,到了那里,至少城里有靖南侯和他的靖南军在,也算是自己的地盘,在那里,自己才能获得安全感。
不过,就在这时,郑凡心里忽然传来了瞎子北的声音:
“主上,先前敲门的那个胖女人,并不在刺客里面。”
郑凡看向瞎子北,瞎子北对郑凡微微点头,郑凡也做出了回应示意自己知道了。
这是瞎子在向自己警示,刺客,可能还有藏匿。
驿站的马厩在正门的西侧,那里单独开辟了一个棚子专门用来饲养马匹,投宿客人的马匹以及驿站骑兵需要更换的马匹也都被安置在那儿。
所以,去取马的话,最近的路,就是从甲等院穿过驿站。
当郑凡三人带着许文祖从甲等院进入先前自己等人所住地方的一楼时,看见的,是一排排被整齐排列在地上的尸体。
他们有的穿着驿站司丞的衣服,有的穿着驿卒的衣服,有的穿着普通人的衣服,有的,甚至穿着官服。
大概二十多具尸体,被整齐地排列在那里。
郑凡先前就在疑惑,甲等院明明被刺客这般大张旗鼓地围攻了,怎么前面的驿站里却没有什么动静?
原来,人都已经死了。
“唉…………”
瞎子北叹了口气,往前站了两步,许文祖回来时,主上直接去甲等院找许文祖,自己和薛三则离开这里去了甲等院外围潜伏观望,当时,他可以确认,驿站里其他的住客和驿站人员,在他们三人离开这里时,其实都还是活着的。
也就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都死了,这只能说明两点,要么,剩下的刺客还有很多,要么,剩下的刺客很是厉害,毕竟,必须满足其中一个条件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杀掉这么多人。
但不管是满足哪个条件,似乎对自己等人来说,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也就在此时,二楼过道栏杆处,出现了那个胖妈咪的身影。
她脸上的脂粉,依旧重得一塌糊涂。
“哦呵呵,你们的动作,还是有些慢了,害得老娘我都在这里等你们好一会儿差点等睡着了。”
“主上,这个女人和先前那批刺客,应该不是一伙的,可能是一起联合,但不是一家人,驿站后门那边,应该还有刺客在埋伏。”
瞎子北的声音再次在郑凡心底响起。
这些,都是瞎子北从女人的话语中分析出来的。
先前,瞎子和薛三一直在等没急着出手,就是感觉那群杀入甲等院的刺客无非也就仗着弩箭的先手之利外加人数优势将许文祖身边不是太多的亲兵给杀掉了,其实这群刺客本身实力并不强,连能发光的都没有。
现在答案出来了,如果说先前那群人只是小喽的话,那么boss,是在这里。
而且,这个胖女人是一点都不在乎那群刺客的生死,先前也没有出手,所以应该不是一路人。
再者,自己等人选择走了前门,其实也可以走后门,对方有恃无恐地在这里等着,想来是不担心自己等人会走后门;
这证明,后门位置,应该还有一个后手。
“这位小爷,您要的四匹马,我可都给您找来了呢,还请您过目。”
胖女人拍了拍手,
“咦呀…………”
一阵刺耳的摩擦声传来,
仿佛是被丝线吊着一样,
四个女人从上方垂落下来。
她们都闭着眼,身上的衣物装饰也完全不同。
有身着楚服的贵女,有身穿皮甲的燕地女子,有身着舞裙的乾国女子,还有身形俏丽婉约的晋国女子。
薛三是谁?他当然不会怯场。
当下,
薛三主动地往前走了几步,一只手放在下巴位置在仔细地欣赏着,
道:
“啧啧,看起来不错,来来来,还不赶紧让姑娘们下来伺候爷爷我!”
许文祖有些诧异地看着薛三小小的背影,然后再看向郑凡,郑凡则向前一步,挡在了许文祖身前。
许文祖见状,心里当即流淌起一股暖流,这是要把自己护在身后啊。
其实是郑凡经瞎子提醒得知后方大概率还有一个刺客,所以想着有许文祖这么一座大肉山在挡着,自己也能防止被从后面偷袭。
二楼的胖女人捂着嘴,
“呵呵呵呵…………”
笑声里,带着一种油腻的妩媚。
“爷,瞧把您给猴急的,这长夜漫漫,咱们可有的是时间慢慢耍呢。”
瞎子双手放在了衣服兜里,打了个呵欠。
薛三则笑道:
“来来来,爷爷我上辈子几万块的充、、、气娃娃都玩过,这次来换你这更高档的试试。”
“充、、、气娃娃是什么?”许文祖开口问站在自己身前的郑凡。
“东方傀儡秘术。”
“哦,原来如此。”
“好啊,姑娘们,伺候着!!!”
胖女人声调陡然尖锐起来,
被吊在上方的四个姑娘忽然睁开了眼,她们的眼眶,是空的,没有眼珠和眼白,但很快,一团红色的火苗从她们的眼眶里摇曳而起。
她们的身形,也开始动荡,像是在做这热身动作,随时都会疾驰而下!
薛三在心里道:
“瞎子,给我铺路,这他娘的是傀儡师,老子先去给她操控者干了!”
大家都是老司机,老司机最大的优势就在于能够在第一时间发现对方的g点,从而一蹴而就。
那个胖女人站在二楼,先提前拉开了距离,外加看似在这里以逸待劳地守株待兔,你怎么知道她不是在抓紧时间“布置主场”?
和傀儡师的傀儡死缠烂打才是最愚蠢的行为,先干掉蚁后,蚁群也就乱了。
瞎子北则用精神力传话道:
“我觉得,事情可能没这么简单,如果我是那个傀儡师,我可能会把自己的真身藏在这‘四匹马’里面,二楼那个,很可能是吸引你上钩的鱼饵。”
瞎银币开始给矮银币做战术分析。
“哪有你想得那么复杂,先送我一程,老子先上去用匕首透了她!”
“这话真不吉利。”
薛三开始预备,
然后开始冲刺,
奔袭了十米之后,猛地弹跳而起,瞎子放在口袋里的两只食指向上一指。
凸,凸!
“嗡!”
一股意念力直接加持在了薛三的身上,薛三整个人就像是小钢炮一样加速弹射,在下一刻,就直接出现在了二楼那个胖女人的面前。
手中的匕首,对着胖女人的脸,就直接投掷了过去。
胖女人似乎被这一幕给吓傻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回来!”
瞎子北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低喝,双手从口袋里探出,两根食指向下,猛地下压。
“嗡!”
上方的薛三被意念力倒拽下去。
“噗!”
而此时,薛三投掷出去的匕首刺入了胖女人的面部,一团刺鼻的腐蚀性黑色液体喷射而出,若非薛三被瞎子强行拽回,可能现在已经被淋成一块人形蜂窝煤。
阿铭变蜂窝煤还能跟没事儿人一样一边喝水一边在花圃里散步顺带浇浇花,
他薛三要是被这般那就得彻底凉透了。
落地后的薛三连续后退了好几步,
却没有害怕,
反而有些欣喜若狂道:
“哈,真特么刺激,瞎子,我还要!”
感冒拖着还没好,码字状态不佳,所以更新无法和以前那样及时,请大家见谅。
现在章节字数多了,错别字龙检查了,但经常检查不出来,大家可以帮忙捉虫,龙会修改。
感谢大家这几日的打赏,
莫慌,
抱紧龙!
第一百零九章 大侠
打架,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可以看出来,薛三玩得很开心。
“四匹马”已然俯冲了下来,当头的烈马手持一把大斧,对着薛三就劈砍了下去。
薛三身形反应速度很快,很是轻松地躲过,同时身形一侧,脚后跟一磕,小小的身躯在倏然间改变了方向,窜向了烈马的身后。
刹那间,小手一抖,另一把匕首出现,对着烈马身后挥舞了下去。
“嗡!”
一根极为细微的丝线,被割断了。
薛三潇洒地落地,似乎还想学阿铭来个西式贵族鞠躬礼,但动作做到一半时,斧头却被烈马挥舞着劈砍下来。
薛三眼角一抖,
这傀儡不是拿丝线控制的!
套路,妈的,又是套路!
薛三的双腿蹬地,向后弹射出去,但先前一直在外围游弋的另外三匹马在此时包抄了过来。
瘦马双手探出,一根根琴弦交错成了一张大网对着薛三就罩了下去,贵马则双臂张开,身体快速移动,这是要抱住薛三。
但这一次,自始至终,瞎子北都站在那里没动,也没有出手,眼中露出了些许沉思。
郑凡距离又有点远,这会儿薛三似乎把自己玩进死胡同了,但郑凡这个主上想出手帮忙也来不及。
谁成想,被琴弦网罩住的薛三身体忽然一缩,像是用软骨功的方式,让本就是侏儒的他,变得更为矮小。
琴弦网的受力点是照着薛三的存在去铺陈的,当薛三一下子缩小下去后,琴弦网就像是瞬间是瞬间失去了准星。
薛三抱头一滚,像是个小肉球一样直接从网下挣脱了出来,贵马也抱了个空。
瞎子北在此时忽然睁开眼,郑凡只觉得自己面前吹过了一阵风,而贵马的身体则因此忽然一颤,像是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完全侵入。
“砰!”
贵马炸裂,刺鼻腥臭且带着剧毒的液体溅射开去,这个东西,本来应该是要抱着薛三后使用的,现在却被瞎子北强行打开。
在贵马身边的瘦马和俏马则被淋了一身,两个傀儡身体开始被疯狂地腐蚀,似乎内部的阵法纹路也被破坏,直接跪在了地上,不再动弹。
四马之中,只剩下烈马一个人。
瞎子依旧站在那里,很是平静地看着眼前仅存的烈马。
烈马的嘴巴张开,但声音,却不是从其嘴里发出,而是从腹部位置。
“我听说,西方的魔法师里,有一类极为稀有的存在,可以做到你刚才做到的事情。”
瞎子北抬起手放在嘴边,遮着嘴,打了个呵欠。
他猜的没错,真正的操控者,其实藏身在自己的傀儡里。
或许,冥冥之中,真的存在着一种属于老银币的惺惺相惜。
因为瞎子从一开始,就已经看穿了对方的套路。
声音,再度从烈马腹部传出:
“我应该先对你出手才对。”
瞎子北点点头,
“对。”
这确实是对策失误,竟然放任一个精神系加空间系的双系“魔法师”在旁边一直从容地输出。
团战若是不懂先切后排,那必然会输得很惨烈。
其实,这一次也是辛苦薛三了,七魔王里适合和瞎子搭配的其实不少,
高回血的阿铭,高防的梁程,高血条的樊力,
但瞎子本人似乎更喜欢和薛三组队,郑凡有点腹黑地猜测可能是瞎子觉得看着薛三在自己面前蹦来蹦去吸引火力很有趣吧。
“你太贪了,四个傀儡,你根本应付不过来。”
烈马腹部的声音再度传来:
“因为,我以前没遇到过你。”
瞎子北微微一笑,
道:
“承让。”
“客气。”
说完,
烈马后退一步,薛三跟进了一步。
烈马的腹部再度传来高呼:
“陈大侠,你再不出手,我可就要被他们给杀了。”
很显然,这是在喊另一个人,不出意外的话,那个人,先前应该是负责把守后门。
薛三的眼角眯起,耳朵微微颤抖,但让他疑惑的是,他没能感应到任何人过来的气机。
瞎子北依旧站在那里没动,但郑凡相信,他其实一直都在提防着另一个刺客。
可惜,这里没有挂钟,否则此时倒是可以切入指针走动的音效。
但三分钟后,
驿站的一楼,还是他们这帮人。
薛三舔了舔嘴唇,他有些等不住了。
烈马似乎有些惊愕,再度喊道:
“陈大侠,你当真要见死不救?”
可以很明显地听出来,烈马开始慌了。
先前,第一次听烈马喊“陈大侠”时,郑凡只顾着警觉四周,等到听到第二次喊“陈大侠”时,郑凡心里则品出了一股子浓郁的润土味儿。
一听到大侠,脑海中似乎就浮现出了带着点油腻味道的老式武侠片的画面,但这个词,已经有点复古了。
且在这个世界苏醒已经这么久了,这还是郑凡第一次听到“大侠”为后缀的称呼。
但很显然,大侠好像没在线的样子。
烈马这一次是真的慌了,
再度喊道:
“陈大侠,救我,救我!!!”
三次呼喊,都没能得到任何的反馈。
薛三,动了。
当一个已经完全处于下风的傀儡师只剩下一具傀儡时,她的结局,其实就已经注定了。
薛三动的同时,瞎子北的精神力和意念力一同向烈马施加了过去。
烈马发出了一声闷哼,虽然依旧挥舞起了斧头,但速度明显慢得不是一点点,且本来以烈马的战斗方式面对薛三时就占不到什么便宜,更别提现在还有瞎子在旁边帮薛三拼命给对方加各种削弱buff了。
薛三很轻易地寻找到了空洞,手中的匕首刺入了对方的后脖颈位置,而后,向下切割。
烈马这次是真的变成了裂马,
从切开的傀儡之中,
露出了一个光着身子的女人的身形。
这个女人明显有点畸形,她的身高和薛三差不多,但薛三是个侏儒,其实也就个头矮,但如果你不给参照物的话,拍张照片看看,你也看不出薛三有什么特别的。
但这个女人,脑袋是个正常人的脑袋,但四肢躯干却是高度萎缩,不像是人了,反倒像是一只蜘蛛。
当自己的真身暴露出来时,
女人的身体开始颤抖,
她似乎很不习惯将自己真正的模样给别人看,那种本能地自卑和愤怒让她的神情开始变得扭曲。
“你是谁…………”
瞎子的问题还没问好,女人就发出了一声嚎叫,似乎想要冲过来和瞎子拼命。
但她其实失去的不仅仅是傀儡,傀儡,不光是能隐藏其身体的缺陷,同时,傀儡内部的阵法以及她对傀儡的操控,才是她真正战斗的方式。
一旦失去傀儡后,她,除了长相,真的就没其他地方好可怕的了。
尖叫之后,
妄图扑上来的人,直接摔倒在了地上,严重萎缩的四肢开始疯狂地敲打着地砖,眼里,满是怨毒的恨意。
“杀了他吧,我告诉你们她是谁。”
一道男子的声音忽然传入了这里。
瞎子北的脸上当即露出了震惊之色,
这还是郑凡第一次从瞎子北脸上看见这种神情,
因为以往不管什么时候,瞎子北一直恪守着属于自己的三条行为准则:
一,我有逼格;
二,我很有逼格;
三,我非常有逼格;
郑凡也不认为在这个时候,瞎子北会故意作怪来吓唬一下自己。
薛三的脸色也很难看,当他看见瞎子的脸色时,脸色就更难看了。
身为刺客的“敏锐”没能感应到说话人的位置也就罢了,瞎子的精神力也没能感应到对方的位置,那里面所蕴含的东西,就相当严重了。
不过,薛三还是走过去,将自己的匕首刺入了女傀儡师的体内,匕首有毒,女傀儡师的身体很快就开始变黑,而后死去,一动不动。
“她输了,她应该得到解脱。”
那道声音再度响起,只不过,这一次,那个人,也出现了。
他就坐在一楼角落里的一张桌子后面,面前还放着一碗茶,似乎已经坐了很久了,但根本就没有人发现。
他放下了茶碗,起身,拿起放在旁边椅子上的一把剑,走了过来。
他站在了女傀儡师的尸体边,
开口道:
“我答应过你们会替她回答,你们问吧。”
他的面容,谈不上清秀,甚至,只能讲很是普通,属于丢在人群里你根本就不会注意的类型,在相亲市场肯定会被当作备用的车胎型号。
而且,他也没什么气质,自然也就谈不上什么用气质去弥补他的容貌。
但他的出现,确实给郑凡等人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瞎子北的声音在郑凡心底响起:
“主上,你来问吧。”
郑凡在心中回应道:“是需要我来吸引他注意力然后你和薛三好动手么?”
“是希望主上能抓住机会,能多说几句话就多说几句吧。”
“…………”郑凡。
这时,薛三对着瞎子北比划了一个“七”的手势,意思是这货起码七品以上。
瞎子北微微摇头,比划了一个“五”的手势,他觉得,眼前这个人,应该是五品。
“她是谁?”郑凡指了指已经死去了的畸形女傀儡师问道。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陈大侠这般回答。
“那你知道关于她的什么?”
“她是晋人。”
晋国人?
为什么一个晋国人要跑到燕国来杀自己?
“她为什么要杀我?”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还和她在一起?”
“嗯。”
“你们总共来了多少人?”
“就剩下我一个了。”
“你们一起动手,却不是一路的?”
“三路。”
郑凡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问着,陈大侠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回答着。
“她是一路,你自己是一路,最开始冲进院子的那群刺客,是一路,这样么?”
“是。”
“那群刺客是什么人?”
“不知道。”
“那你们为什么会在一起?”
“我需要他们带路。”
“那你你先前为什么不帮她?”
先前“烈马”死之前,可是曾三次呼唤这位陈大侠,但陈大侠却没有出手救她,看着她被杀。
“她该死。”
“为什么该死?”
陈大侠伸手指了指地上躺着的二十多具驿站的尸体,
“她杀了这些无辜的人。”
郑凡心里忽然升腾出了一股子希望,人,总是喜欢和老实人和善良的人做朋友的,因为这类朋友好坑。
“你不知道她们为什么要杀我?”
“不知道。”
“那你呢?你在这里,是为了做什么?”
陈大侠看着郑凡,
道:
“杀你。”
“你知道我是谁?”郑凡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脸。
“郑凡。”
“这个世界上叫郑凡的人应该不少,你可能会找错………”
“大燕银浪郡南望城治下翠柳堡守备郑凡。”
“哟,还真是我,巧了么不是。”
郑凡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继续问道:
“你是乾国人?”
郑凡自苏醒以来,确实杀过人,也坑过人,但论起自己伤害最深且能够出现这种级别高手来杀自己的势力……真的就只有乾国了。
“是。”
果然是乾国人。
“大侠,你听我说,有句话叫冤有头债有主,我率军去乾国,是受到了靖南侯的命令;
这样吧,如果你想真的为乾国谋福祉,为乾国除一大威胁,我可以帮你进入南望城,帮你接近靖南侯。
我只是个守备,只是大一点的小卒而已,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大侠你应该清楚。”
在瞎子北已经明确表示,
这位陈大侠,自己等人完全不是其对手之后,出于求生的本能,郑凡开始祸水东引。
当然,也是因为这位陈大侠看起来脑子好像不大灵光的样子。
“我打不过田无镜。”
田无镜就是靖南侯的名字。
“人,总要去尝试,总要去找点挑战来做,这人生,才能更有意义。”
“我不是田无镜的对手。”
“…………”郑凡。
郑凡发现脑子不太好的人,他似乎更难忽悠,因为这个理由,无解。
我打不过他,我为什么要去找他?
“我们可以从长计议。”郑凡建议道,“我可以帮你谋划。”
为了自己活命,把靖南侯卖再多次,郑凡也没有丝毫心理负担。
“我不想杀他。”
“那你可不可以也不要杀我?我知道你是好人。”
“我就是要杀你。”
“不是,两国交战,我又是军人,打仗杀人,这是我的本职工作,你总不可能谁去乾国打仗你就要去杀谁吧?
那个,我听说前阵子嵇退堡守备左继迁,才去了乾国,杀了不少乾国兵呢,我跟他熟,我可以介绍你们认识。”
“我不杀他。”
“不是,你就认准了要杀我?”
“是。”
“为什么你不杀他们就要杀我?”
“报仇。”
再次听到这个回答,郑凡心里忽然产生了更多的疑惑,
问道:
“为谁报仇?”
“为死去的人。”
“哪个人?”
郑凡很好奇,自己之后,有很多人跟风自己也带兵去乾国打草谷了,这货为什么就单独要盯着自己?
“一群人。”
“哪一群人?”
“冤死的亡魂。”
陈大侠似乎觉得自己回答得够久也够多了的了,
他举起自己的剑,
左手握住了剑柄,
道:
“我拔剑,你拔刀。”
许文祖这时从郑凡身后走了出来,面色严肃,盯着陈大侠,冷哼了一声,
道:
“你可知,就算你是武道强者,在我大燕境内杀我大燕的官,会引发怎样的后果?
竖子,真当我大燕无人否?
今日你想学什么匹夫一怒血溅五步,那来日,当我大燕铁骑杀入你乾国腹地时,必将横尸千里以报今日之仇!!!”
陈大侠似乎对许文祖的威胁毫不在意,
只是依旧很平静地道:
“我从不伤及无辜,冤有头债有主,今日,我要杀的只有郑凡,你们,大可离开。”
“哼!”
许文祖怒气冲冲地又瞪了陈大侠一眼,
然后,
转身,
走了……
薛三和瞎子北没走,依旧站在原地。
陈大侠继续很平静地道:
“你们可以站在旁边,看着我杀他,只要不出手干预,你们就不用去死。”
薛三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站在了郑凡的身前。
瞎子北也没说话,轻轻地打了个呵欠。
见状,
陈大侠开口道:
“那你们,也得死了。”
瞎子北的声音在薛三的心底响起:
“我怎么觉得还挺激动的。”
“我也是。”薛三在心底回应道。
“上个月,梁程带主上去乾国瞎跑玩打仗游戏,差点让我们在家里莫名其妙地暴毙,现在想想都觉得不寒而栗。
现在,轮到他们来体验一下这种感觉了。”
“是啊,死之前,咱们至少还能痛痛快快地被干一场。”
“恶心。”
“都快挂了,你就担待一点。”
“我觉得这家伙的话,有点问题。”瞎子北交流道,“看来应该是主上在乾国时,杀了他家人了。”
“我感觉有问题的,是他的脑子。”
郑凡在此时则开口道:
“大侠,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陈大侠目露犹豫之色,但还是点头道:
“你问,问完,我就拔剑。”
“死,也总得让我死个明白吧,你叫什么名字?”
陈大侠微微皱眉,
道:
“你不是一直在喊我名字么?”
“…………”郑凡。
第一百一十章 江湖险恶
陈大侠,居然真的就叫陈大侠。
好的,这个名字,也确实很贴切。
虽然接触不久,虽然对方要杀自己,
但郑凡依旧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相貌平平无奇的家伙,
言谈举止间那股子憨憨傻傻的感觉,真的有种郭大侠的意思。
尽管对方要对自己拔剑了,但郑凡心里还真有一种自己是反派角色要被憨厚的正义化身给斩杀的既视感。
薛三双膝微微弯曲,两只小手一翻,两把军刺落入了掌心之中。
平日里,梁程要练兵,瞎子北要算账和看设计图纸,四娘训练红拂女,樊力在砍柴和搬砖,阿铭在被主上射;
薛三则充分地发挥着自己的“矮人”天赋职业技能,
没事就琢磨琢磨趁手的暗器或者小兵器什么的,天知道他这小小的身躯里,到底挂上了多少配件。
许文祖可以走,而且看起来,这位陈大侠似乎真的放许文祖走,而不是在开玩笑。
但薛三和瞎子北不可能走,
樊力那个憨憨曾建议过,把主上“咔嚓”掉的话我们是不是就获得了大自由?
可能直接解除限制,恢复全部实力,即刻走上人生巅峰;
但根据墨菲定律,
最大可能就是,自己七个人,可能会因此主上的死,而一同遭受抹杀,集体暴毙。
郑凡,只有一个,郑凡,也只有一条命,你不能像杀条鱼一样钓一条过来杀杀看,你根本就没办法去做实验!
再多再多的计算,再多再多的推演,只要它存在一线可能,那对于当事人的七大魔王来说,所谓的概率,也就只剩下了0和1这两种可能。
他们心里,也没有任何庆幸的想法。
于瞎子北和薛三来说,他们并不是无畏死亡,但他们更畏惧的,是死得稀里糊涂和死得搞笑。
只有懦弱的人,才会将自己的结局交给命运和天意,只有卑微的人,才会期盼那概率极小的庆幸。
真正的魔王,就该勇于直面自己的人生。
这话听起来有些中二,是因为大部分人说这话时,真的只是说说而已。
而此时,薛三动了。
主上,肯定是留最后面的,一旦主上“乌拉”一声冲上去被秒杀掉了,他跟瞎子那也是同样的憋屈。
瞎子的能力,肯定不适合冲在第一个,所以薛三很清楚自己现在该做什么。
薛三的身形以极快的速度冲到了陈大侠的面前,薛三明白,自己现在面对的,可能是这个世界的五品剑修。
军刺,被递送了出去。
这并非说明薛三的动作慢,只是因为这世上任何事物的发展,其实都是相对的,在陈大侠的剑面前,薛三的军刺,就真的像是缓慢递送上去一样。
“铿锵!”
两把军刺卡在了剑身上,薛三甚至没看清楚陈大侠的动作。
双方的目光交汇,
陈大侠的眼神,依旧纯澈平静。
这不是在装逼,陈大侠身上没有丝毫装逼的意味在里面,他就像是石碑上的律文,一举一动,都是那么的一板一眼。
剑身翻滚,
一股强横的力量随之而来,
“砰!”
薛三直接被弹飞了出去,
落地后双足先着地,然后见这股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力道居然还没褪去,不愿硬抗的薛三干脆在地上直接翻滚起来。
这一滚,就直接滚到了郑凡的身后,“吧嗒吧嗒”的摔破了一路的地砖,但身形止住后,薛三还是马上又站起来了,虽然鼻青脸肿。
打架,不是选秀。
薛三先前倒是能够直接站住身形,但未散去的力道会震伤自己的身体内部器官,然后自己大概率会喷出好几口鲜血。
这种情形,一般只在电视剧里出现,似乎为了撑这个面子,宁愿自己要受伤一样。
薛三不在乎面子,他宁可自己形象差点一路打滚跌摔下去把力道卸掉,宁愿自己一身狼狈,也要给自己留下第二次冲刺的本钱。
“你是个优秀的刺客,比他们,都优秀。”
陈大侠如是说道。
他说的“他们”,应该是先前来杀郑凡的这些刺客们。
薛三闻言,脸上露出了鼻青脸肿的笑容,
道:
“你知道么,要不是爷爷我现在实力没恢复,应该是爷爷我对你说:你是个优秀的剑客。”
陈大侠依旧毫无所动,只是很平静地道:
“我只杀郑凡,下一次,我不会留手。”
“呸,爷爷稀罕你留手么,装什么犊子啊,别以为爷爷不知道,你现在说这话时,心里别提多爽了!”
陈大侠微微摇头,
道:
“我不喜欢杀人,杀人,是不对的。”
“爷爷就是不问你为什么还要杀我家主上,因为爷爷知道你会回答:因为有些问题,只有杀人才能解决。”
陈大侠闻言,
嘴巴微微张开,
道:
“我很满意你这个回答,下次如果再有人问我这个问题,我可以借用么?”
“…………”薛三。
“用,尽管去用,版权费就是清明节,多烧点纸。”
瞎子北往前走了两步,双手从口袋里伸出来,摊开在身前。
陈大侠的目光,落在了瞎子北的身上,
道:
“你很特别,但你,不适合厮杀。”
“嗯。”
瞎子北承认了,
然后闭上了他那一双睁着和闭着没什么区别的眼睛,
无形的气流,开始在其身边盘旋,这是…………精神风暴。
陈大侠拿着剑,开始向瞎子北走来,在双方的距离被拉近到一定程度后,瞎子北的双手猛地攥紧拳头。
“嗡!”
强横的精神力开始向陈大侠横扫而去!
陈大侠的身形,微微一晃,却还是继续地向瞎子北走来。
瞎子北的脸上,开始出现汗珠。
陈大侠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说道:
“我好像感觉到,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我,它们在找什么?”
闭着眼的瞎子回答道:
“你的心灵裂缝。”
任何人,心里都有裂缝,这可能是你童年的阴影,可能是你某件伤心事,甚至可能是你的喜悦之事,只要有什么事可以让你的心灵掀起涟漪,那么,它就可以被利用,可以被掌控,可以被当作一个突破点,可以去放大,可以去渲染,
精神系者的存在,
其实所擅长的就是“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陈大侠继续往前走,同时,继续问道:
“那么,找到了么?”
瞎子北摇摇头,
道:
“没有。”
“哦,是么。”
陈大侠的语调依旧平静。
瞎子北叹了口气,
道:
“之前觉得你在装………”
“现在呢?”
“你不是在装,你是真的二。”
瞎子北很无奈,因为他碰上了一个……一个内心毫无裂缝的人,用句更通俗易懂的话来形容,就是赤子之心。
这货真的不是在装腔作势,这货是真的缺心眼儿。
“真二,是什么意思呢?”
陈大侠问了这个问题后,没等瞎子回答,
有些遗憾道:
“来不及了,步子,到了。”
陈大侠举起了剑。
“起!”
瞎子北衣服之下忽然飘出了一根根银针,被其用意念力控制着悬浮在身前。
“去!”
一片银针冲向了陈大侠。
陈大侠的剑,
也劈了下来,
一道乳白色的剑罡出现,
顷刻间就将瞎子北的银针给崩散。
瞎子北双手下压,
脖颈上,青筋毕露,
驿站一楼的地砖被掀开,却又在下一刻被剑罡扫除。
瞎子北再以念力凝聚于自己身前,形成了一道防护罩,但经历了两次削弱的剑罡还是在顷刻间劈破了护照。
“噗……”
瞎子北的身上,出现了一条从左肩膀到右下胯的伤口,
“噗通……”
瞎子北单膝跪在了地上,双手撑着地面。
先前,若非自己衣服里面还穿着金丝软猬甲,可能自己已经被劈成两半了。
所谓的金丝软猬甲,是郑凡特意叫四娘织的东西,这对四娘来说,也就是小意思,所以她不光给郑凡织了一件,也给其他所有人都织了一件。
“瞎子!”
郑凡跑到了瞎子身边蹲了下来。
先前,是瞎子用精神力传话,让自己最后出手,千万不能第一个出手,所以郑凡照做了。
陈大侠站直了身子,开始调整自己的呼吸,同时开口道:
“我在调整气息,你可以来偷袭我了。”
“…………”薛三。
你大爷的,我不要面子的啊!
但没办法,薛三已经看出来了,瞎子已经被ko了,这时候自然就得自己再上了,否则就不能主上上吧?
说白了,他跟瞎子也就是想要在主上被杀之前,自己先玩痛快了再说。
薛三冲向了陈大侠,手中,再度出现了一把匕首。
陈大侠就这么看着薛三向自己冲来,手中的剑,发出一声轻鸣。
双方的距离,再度拉近。
薛三的匕首刺了过去,当一个刺客,不得不要站在火烛之下却和对方单挑时,往往会显得有些苍白和无奈,甚至有一种独有的悲壮。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匕首和剑,再度碰撞在一起,一切的一切,似乎又是先前模式的重演。
只不过这次当剑身上的力道传来时,薛三的身形提前一步向下坠去。
但陈大侠剑身上的力道则在此时改变了方向,开始向下砸去。
力道,施加在了薛三身上,薛三的身形在加速下坠。
而这时,
在郑凡身边已然匍匐在地上无比凄惨的瞎子身体忽然一颤,空洞的眼眸里,两缕鲜血溢出。
“嗡!”
下坠的薛三被意念力强行推向了陈大侠的身体一侧。
陈大侠目光一凝,手中的剑顺势下去。
薛三没躲避,只是骨头一缩,身形蜷曲在了一起,竟然成了一个肉球,这一次缩小的,比先前从琴弦网里逃出时还要过分,剑尖也因此没能刺入薛三身体,错了过去。
但陈大侠却在此时抬起腿,
像是要准备踢足球一样,
一脚踹向薛三。
薛三却在此时,张开了嘴。
“砰!”
薛三被踹飞了出去,直接砸在了驿站柱子上,柱子被砸凹陷了下去,薛三身体里也传来了一阵骨节脆裂的声响。
落地后,身体摊开,脸上满是鲜血,进气没出气多。
陈大侠的目光,落在了郑凡身上,
道:
“你有两个,很优秀的仆人。”
郑凡没理陈大侠,而是看向自己身边的瞎子,
“现在,我可以上了?”
瞎子北低垂着身子跪在地上,点点头,然后额头抵在了地砖上。
“其实,我们刚刚可以一起上的。”
郑凡真的不解,为什么先前要让自己在旁边看着,他虽然只是个九品武者,但他可以激发出魔丸的力量。
三个人一起上的话……虽然好像也没太多的赢面,
但也总好比一个一个地车轮战上去等着被解决吧?
陈大侠持剑,向郑凡走来。
他来这里,就是要杀郑凡的。
郑凡深吸一口气,站直了身子,
老实说,
这还是自自己醒来,所碰到的最强的对手,
以往自己这边出手无论是阴人还是灭人家满门,其实都有一种“猫戏老鼠”的意思在里头,很从容,甚至还能追求一种美感。
但当自己变成老鼠时,就真的很讨厌这种感觉了。
而且,今晚的事,郑凡隐隐有一种感觉,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郑凡的左手放在了自己胸口位置,在那里,有一块石头安静地躺在那里。
“儿…………”
忽然间,
陈大侠身体一顿,
脚步也为之以挫,
他有些疑惑地低下头,
剑尖,
划开了自己的裤腿,
发现自己小腿位置,已然青黑一片,且这股黑色,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
“呵呵呵…………呵呵呵…………”
额头抵在地砖上的在瞎子北发出了笑声。
“桀桀…………桀桀………………”
一边,瘫在地上的薛三狰狞着自己血肉模糊的脸,也在发出着笑声。
“呸…………”
好几颗断牙带着一滩血沫子被薛三从嘴里吐出来。
这几颗断牙上,赫然插着几根银针!
先前薛三被当作皮球踢出去前,张开嘴,牙齿里藏着的银针在自己被踹飞时,恰好刺入了陈大侠的皮肉里。
银针里,
淬上了自己磨了梁程半个月才求来的僵尸精血,
这尸毒效果,
绝对是可怕得很了!
“桀桀…………桀桀…………”
已经瘫痪如死狗一样的薛三在此时还是用最后一点力气要说话,
老子就算是死,就算是要被丢棺材里了,也要坚持把这个逼装完:
“孙贼…………爷爷我今天再教教你…………什么…………什么叫…………江湖险恶!”
第一百一十一章 翠柳堡的………礼物!
魔王的本性,在这一刻被诠释得淋漓尽致,不是说只有站在王座身侧呼风唤雨才是魔王的唯一形象,他们真正可怕的地方在于,他们在算计在心性上的高度成熟。
先前的一系列铺垫,其实就是为了给薛三最后张开嘴提供一个契机。
现在,成功了。
陈大侠没有继续往前走,而是盘膝坐下。
“主上,趁现在………有机会。”
瞎子北低着头开口道。
梁程的尸毒确实霸道,但一来梁程现在远远不是真正的完全体,如果是真正的完全体,梁程只要显露出真身和气息,完全可以和旱魃那般玩一出赤地千里的出场秀;
二来眼前的这个人,大概率是一个五品剑修,剑修的体魄应该和纯粹的武者体魄相比有不小的差距,但你要说这种级别的高手没点解毒的手段那也是太小瞧人家了。
而那边,盘膝坐下来的陈大侠一边用自己的剑尖刺入自己的小腿一边道:
“你可以趁这个机会来尝试杀我。”
郑凡心里忽然一阵好笑,
难不成这位陈大侠以为自己会和他学什么宋襄公的春秋仁义?
“儿子,该我们了。”
顷刻间,
郑凡胸口位置的石头开始释放出寒意,
灾厄、诅咒、苦难、阴狠等等负面气息开始从石头内浸入自己的身体,郑凡控制着自己的气血不去抵触这股力量,放任其控制自己的身躯。
“咔咔咔咔咔咔…………”
郑凡的眼睛闭了起来,
脸上露出了些许痛苦之色,这种感觉,真的很不舒服,有点类似于你的身体变成了一个气球,开始给你身体强行打气。
只不过,这个气是无形的,倒是不会让你膨胀,但能让你的意识神经被疯狂地扭曲,比那种晕车的感觉难受百倍。
可能,唯一的优势就在于,晕车的话得下车才能缓解,但这种痛苦的感觉,郑凡心里清楚只要扛过去后就能很快结束。
当然了,至于等魔丸离开自己身体后自己身体所承受的透支折磨,这就是后话了。
身体的骨节,发出一阵阵的脆响,像是一把手枪,先前是一个菜鸟拿着,现在换到了一个真正玩枪高手手中,高手开始按照自己的习惯进行枪械的调整磨合。
这一切的发生,并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等到郑凡身体一颤,挺直了脊梁后,郑凡的嘴角就开始大幅度地拉扯出笑容,笑容弧度的夸张使得嘴角位置似乎都已经有点被撕裂了,有轻微的鲜血溢出。
郑凡微微低下头,看向了跪伏在自己身边很是凄惨的瞎子北,他的眼里,带着一抹极为清晰的幸灾乐祸。
似乎看见瞎子倒霉,对于他来说,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儿。
“我知道你还有其他心思…………”
瞎子北的声音传来,带着极为明显的虚弱感,
“但如果你不杀了眼前的这个人,你有再多的心思,都会落得一个和我们一样的结局。”
郑凡抬起头,
看向前方的陈大侠。
陈大侠正在尝试以剑为媒,将自己腿部的尸毒给抽出来,但他很快发现这尸毒扩散性极大,除非自己现在封闭全身气血,否则根本就无法控制住尸毒的扩散。
但现在封闭全身气血,
等于是把自己给绑起来,
送给对面的人杀。
陈大侠有些感慨道:
“这毒,厉害。”
“桀桀…………桀桀…………”
掉了好几颗牙的薛三又发出了笑声。
可不是么,如果不厉害,他怎么可能低三下四地求了梁程半个月,要知道,给了自己精血后,那头僵尸得虚弱半个月的。
陈大侠见黑色的毒素已经开始从小腿向大腿处蔓延,干脆将剑身持起,挥舞半圈,剑锋上带上了炽热的罡气。
“噗!”
陈大侠一剑之下,
直接将自己左腿膝盖位置,斩断!
有毒的那部分左腿,在地上滚落了好几圈。
断口处,因为剑罡的热量,伤口直接被烫出了疤,强行止血成功。
陈大侠再拿起自己的剑鞘,和剑锋擦过,剑鞘被斩断了三分之一。
紧接着,
剑鞘被陈大侠直接刺入了断腿位置。
“噗!”
随即,
陈大侠站了起来,
在这短短的时间内,
他给自己装好了假肢。
“我…………擦…………”
瘫在地上的薛三强行吐出脏话。
这他娘的,第一次,薛三觉得缺心眼儿的人,是那么的可怕。
原本相貌平平无奇的陈大侠,变成了残疾人陈大侠。
他的左腿在地上敲了敲,剑鞘和地面发出了清脆的撞击,随后,剑身侧握于左臂,开始主动向郑凡这边走来。
郑凡的左肩膀比右肩膀高,整个人微微有些倾斜,迈开了脚,也向陈大侠走去。
陈大侠因为左腿是“假肢”,所以走路时,也是左边比右边要高,至少,两个人相向而来时,在走路风格上,达成了一种对照。
郑凡开始加速,陈大侠也开始加速,剑鞘敲击地砖的频率开始越来越快。
“吼!”
郑凡发出了一声咆哮,扑压了下来,双腿蹬地,离空。
陈大侠手中的剑向上斩去,一时间,剑罡喷发,如长虹贯日。
但郑凡的身形在空中滞空之后,身体猛地一颤,竟然强行改变了方向,躲过了这一剑。
只是,当郑凡下落同时想要偷袭陈大侠身侧时,陈大侠的手,直接松开了剑柄。
他的剑,像是有了灵性一般,在气血的催动下于空中扭转了过去。
“砰!”
长剑,直接洞穿了郑凡的肩膀,且同时将郑凡带着倒飞向了柱子那里。
“嗡!”
剑身钉在了柱子上,郑凡也被钉在了柱子上。
“差距…………太大了…………”薛三有些绝望地闭上了眼。
其实,个人实力的高低,在单挑或者小规模的对决时,影响真的非常之大。
强如沙拓阙石,在面对数千镇北军铁骑的绞杀时,最后依旧得气竭而败,落得个“身死”的结局。
郑凡也曾在乾国,用放风筝的方式将一个入品的高手直接吊死。
可以说,若是此刻,翠柳堡的数百骑在这里的话,如果陈大侠不接战选择逃跑,如果地形不是很开阔的话,大概率真会被其逃掉,但若那时他还是铁了心要杀自己的话,郑凡有信心靠着自己麾下的骑兵拼着付出一定的伤亡代价给他耗死!
但现在,偏偏是自己等人落单了,等于是在和他单挑。
陈大侠走到了郑凡面前,伸手一探,气机牵引之下,钉住郑凡的剑飞回其掌心之中。
郑凡落地,落地的瞬间,双腿蹬在柱子上向陈大侠再度扑杀而来,陈大侠没有后退,先以一道平沙落雁式,强行阻滞住了郑凡的来势,紧接着长剑刺出,宛若在画卷上点出三朵梅花,郑凡的身上就被开了三道窟窿。
“砰!”
最后,郑凡身形倒退着摔倒在了地上。
上一次在乾国,魔丸附身之后,一个八品武夫都能将其杀死,但眼下这名五品剑客,呈现出的是和八品武夫截然不同的气象。
没有足够的人数来帮郑凡堆出对方的破绽的话,凭借着自己的力量,根本就是被他碾压。
当然了,陈大侠为此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他的半条左腿,已经没了。
但这个人真的就跟一块木头一样,似乎一点都不觉得惋惜,甚至都没怎么生气。
郑凡躺在地上,魔丸的力量在褪去,打不过,是真的打不过啊。先前两次,要不是魔丸力量护着,郑凡已经被卸掉好多块了。
其实,魔丸的实力,在郑凡看来,应该是强于瞎子他们的,但魔丸附身于自己之后,目前只能操控自己的身体去肉搏,所以反而没办法像瞎子和薛三他们那般取得一些战果。
这里面,其实也有一条腿被废掉后,陈大侠更小心了的原因在。
陈大侠走到了郑凡面前,长剑举起。
郑凡一边喘着气一边开口道:
“还能再问一个问题么?”
“你已经问完了问题。”
显然,陈大侠不打算再回答郑凡的问题。
郑凡笑了,
道:
“我觉得,在杀我之前,告诉我,我是因为何种罪孽而死,那些被我祸害的人,他们的在天之灵才能够得到真正的安息,我也才能为我以前的暴行而后悔,而悔恨,这才能起到报仇的目的,不是么?”
跟二货交流,你得顺着他的思路,既然打不过他,那就得顺着他的脾气。
陈大侠的剑停顿住了,
他缓缓道:
“你说得对。”
“那么,请告诉我,你是为谁来找我报仇的。”
“岔河村上下八百余口人的亡魂,来向你,索命。”
“岔河村?八百余人?”
怎么可能!
这次去乾国,郑凡拔了一座鸡堡,破了绵州城,但所杀的,大多还是乾国的士兵和官面上的人物,哪怕绵州城被自己攻入后,自己也不过是杀入了知府衙门里将那些官老爷的脑袋带回来当纪念品。
村民?还八百多个村民?
这是把人家整个庄子都屠了吧?
但自己没屠过村啊。
这一点,郑凡真的可以确定,因为哪怕是在乾国最后两天被乾国骑兵追着跑时,为了获得给养补充,也只不过是打劫了两个商队,就这,还是只拿走人家的马匹和干粮,也没杀他们。
所以,这样子的话……
郑凡胸口忽然一阵起伏,如果不是现在身体太虚弱而且已经有几个洞洞在流血的话,他真的可能直接郁闷地狂喷好几口血出来。
你大爷的,你是找错人了吧?
普通的误会,普通的找错人,问题不大,但你丫的,都快把我们仨给团灭了啊!
郑凡不认为对方是在骗自己,这位陈大侠自始至终,都保持着一种真正大侠的腔调,再说了,都到这个时候了,自己都已经沦为对方砧板上的鱼肉了,对方也没必要来骗自己。
“你搞错了,我没去屠村,那不是我干的!!!”
郑凡用尽全力喊道。
“死到临头,还想狡辩,你当我傻么?”
“…………”郑凡。
郑凡忽然觉得,眼前这个陈大侠,和沙拓阙石当初的经历很相似,沙拓阙石是因为沙拓部被灭,老弱妇孺也被屠杀,这才卸掉王庭左谷蠡王的职位只为了去镇北侯府门前要一个说法。
这哥们儿是因为村子被灭了,从乾国特意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杀自己。
唯一的区别,
可能就在于镇北侯府和翠柳堡完全不在一个级别吧。
也因此,沙拓阙石死了;
但这货,却近乎成功了。
“我真的没有屠村啊!”
说真的,你让郑凡去下令屠村,他还真下不了手,自我内心的道德感根本不允许自己那么做,除非那个村子的村民全都拿起了锄头主动要和自己厮杀或者阻拦,否则平白无故地,他又不是嗜血的疯子,干嘛会去做这种事?
“不要狡辩了,他们的亡魂,在下面等着你呢。”
郑凡真的是对这位大侠无语了。
“那个村子,是你的家乡?”
“不是。”
“那是?”
“去年,我游历经过那里时,村里人请我吃了两碗面。”
“…………”郑凡。
“今年,我经过那里时,发现村子已经没了。”
“真的,真的,真的不是我做的。”
“战阵厮杀,国战与国战,乃军人之事,和手无寸铁的村民何干?”陈大侠开口道。
“对啊,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别说了,你下去,对他们赎罪吧。”
陈大侠举起了剑,对着郑凡的脑门。
在这一刻,
郑凡脑子开始快速地旋转,
没办法解释了,因为不知道为什么,这位陈大侠已经认定屠村的事儿是自己干的。
剑,落下了。
郑凡马上开口喊道:
“村里人没死光!”
剑尖,在郑凡鼻尖停了下来。
这种生与死的距离,已经微小到一颗小小的黑头了。
“还有人,活着?”
陈大侠盯着郑凡问道。
边上,薛三安静了,没死,但却屏住了呼吸。
瞎子也身体微微一颤,在等待。
大家都已经被这位大侠给干翻了,能否活下来,能否还有希望,就看自家主上的思维能力了。
虽然大家才见面没多久,但郑凡感觉自己已经把眼前这个人的性格给摸清楚。
这货,是真的侠者,那个村子,只是在去年,曾有村民请他吃了两碗面,他就为了还这两碗面,特意从乾国跑到燕国来杀自己。
为此付出了一条腿的代价后,他脸上也依旧没有丝毫懊悔之色。
“是,还有几个人活着,几个女娃娃,我从乾国把她们带回来了,她们之前的名字,之前的名字好像,好像叫……
好像叫花花还是妞妞还是大妮儿来着……”
郑凡在心里祈祷,让我碰中吧,碰中吧,碰中吧!这个时代,似乎女孩子叫这个小名的比较多的样子。
就例如后世,有一段时间里,很多女孩儿的名字叫“胜男”或者“亚男”。
陈大侠脸上露出了惊喜之色,
惊呼道:
“什么,小花、妞妞和大妮儿她们没有死?”
“…………”郑凡。
卧槽,全对!
郑凡自己都惊呆了!
“咳…………”薛三忍不住开始咳嗽起来,一口血一口血地往外喷,显然,他也憋不住了。
瞎子北依旧跪伏在那里,额头抵着地砖,但身体在轻微地抽搐。
可惜他们现在都是重伤,否则若是当作旁白的话,大概是千言万语汇聚成一句话:
尼玛,这也行?
“对,妞妞,小花和大妮儿,还活着,我把她们抓回乾国了。”
“她们,现在在哪里?”
“在……在翠柳堡附近一个村子的宅子里。”
陈大侠听到这个地方,微微皱眉,看着郑凡,道:
“我感觉,你在骗我。”
大侠的预感,真准确!
“我没骗你,如果我骗你的话,我怎么会知道她们三个的名字呢,你说对吧?”
陈大侠闻言,点了点头。
“我没有杀她们,因为我觉得她们能值钱,你知道的,乾国的小娘子,在我燕国的达官贵人那里很受欢迎,如果能卖去荒漠蛮族的那些部落首领那里,就能赚得更多了!”
“无耻,卑鄙。”陈大侠这般评价郑凡。
“是,我这人贪财,我好色,我嗜杀,我残暴,我就是个人形的畜生!”
为了活命,骂自己,值得!
“但我没虐待她们,我想靠她们赚钱的,想靠她们发财的,想靠她们去做人情送给贵人好让我升官的。
我也没碰她们,她们也没受到什么伤害,因为年纪还有点小,我就专门在我的驻地堡寨附近租了个民房宅子,养着她们,等她们养得再大一点,再好好调教调教,就能有大用处了。
我还特意找了一个很有经验的开青楼的老鸨子来教导她们,真的,真的,她们现在还活着,还在那个宅子里,还活得很好!”
“我会去把她们救出来的。”陈大侠说道。
“但你不知道具体位置,而且,我告诉你,你看那边躺在地上的两个手下没有,在我堡寨那里,还有好几个手下,他们很忠心,我今晚如果没回去,他们肯定会按照我之前对他们的吩咐,处理完所有财产和摊子,退去其他地方,省得大家被一锅端。
所以,我今晚如果不回去,我那几个手下就可能把宅子里的那些小娘子都卖掉,甚至,直接杀了!”
这个逻辑有点不通,但一时半会儿间,郑凡已经没办法编造出一个更合适的理由了。
好在,
陈大侠,
实诚!
“快,带我去你的堡寨,我要把她们接走!”
“我可以把她们还给你,但你能不能,留我一条命。”
郑凡脸上露出了反派的期待之色。
陈大侠继续很实诚地摇摇头,
道:
“不,你,必须死,必须赎罪!”
郑凡脸上又露出了反派的失望之色。
最后,
郑凡咬了咬牙,
侧过头,
看向远处倒在那里的瞎子北和薛三,
道:
“那就请你,放过我这两个仆人,他们,没有跟我去乾国。”
陈大侠闻言,点点头,道:
“他们两个,虽然跟错了人,但忠义可嘉,好,我可以不杀他们,留他们一命。”
“行,我走不了了,你现在带我去翠柳堡那里,我把她们,还给你。”
呵呵,
五品剑修,
很强大,真的很强大啊,真的很强大嘛,
那就和我去翠柳堡吧,
那里,
有我给你准备的,
礼物!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大侠,请入坑
驿站门口的马厩里,存着不少马,还有两辆马车,只是不见许文祖的那头貔兽。
许是觉得自己现在的左腿不合适骑马,外加还要再带一个人,陈大侠选择了马车。
陈大侠赶车,郑凡就斜靠在陈大侠的身侧。
马车奔驰,冬日夜间的寒风像是一道道巴掌对着你的脸就是无息止地呼上来。
为了防止郑凡失血过多而死,陈大侠封住了郑凡体内的气血流动,但这种感觉,其实非常地难受。
你甚至连呼吸都很勉强,每一次地艰难呼吸,都感觉自己的肺部像是鼓风机一样在“嗡嗡”作响,同时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都如同有人拿着大锤在你耳旁狠狠地敲下。
陈大侠操控马车的技术还不错,虽然没有瞎子北驾车时的那种举重若轻,但似乎马匹也懂得趋利避害,三匹马撒着蹄儿在狂奔着。
郑凡的目光在四周不停地逡巡,只可惜,身后没有传来战马的追逐声。
有一点,让郑凡很是奇怪,驿站的位置,就在尹城的城郊,虽然尹城作为首府,名声上有点类似于后世的海口之于三亚;
但不管怎么样,尹城也是大城,尹城里也是有驻军的。
许文祖早早地就走了,他只要不傻,肯定会直接去尹城搬兵。
尹城兵一出,包围驿站或者追上这辆马车,问题都不大。
但一切的一切,都显得这般的寂静。
陈大侠似乎能看出郑凡在想什么,开口道:
“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我知道,今晚,驿站那里会一直很安静。”
“为…………为什么?”
郑凡很艰难地开口问道。
其实,倒不是自己不能脑补出来,会出现这种情况,显然是有燕国的内部势力和这帮刺客进行了勾结,为他们的进入做了安排和遮掩。
驿站这种地方,虽然不算是什么军事重镇,但也不能算是什么普通客栈,这里出了事,按照惯例,肯定很快就能被相关方感应到,同时会马上做出反应。
也就是说,勾结这帮刺客的燕国内部势力,它的影响力,肯定不小。
但这就是最让郑凡纳闷的地方了,一个大势力,为什么要对付自己?
虽然郑凡不算是什么善男信女,甚至是站在当权者的角度,直接下令砍了自己以及自己的七个手下都可以说是“极为英明”和“高瞻远瞩”了。
但问题是,郑凡不认为现在有势力要这般对付自己的必要。
但坐在自己身边的陈大侠又做不得假。
不过,岔河村,郑凡是真的不知道,他是真的没下令屠过村。
但这会儿郑凡已经懒得和陈大侠掰扯这个了,
真要再说自己没屠过岔河村,
陈大侠这脑子说不定会吼一句:你是不是已经把小花、妞妞和大妮儿都杀了!
然后,
陈大侠一剑下去,直接了结了自己这罪恶肮脏的一生。
马车,在快速地奔腾,路上倒是碰到过一些商队,也看见过一些赶夜路的百姓,郑凡也没叫,也懒得去发出什么暗示的了。
而且,郑凡倒是挺希望陈大侠能安安稳稳地把自己带到翠柳堡附近的。
似乎是因为郑凡这路上都很乖巧,
陈大侠对郑凡的态度稍微软和了一些,
他,本来就是个好人,且不是发好人卡的那种好人。
这一点,就是连要被他杀的郑凡都无法否定。
但真不是郑凡打算去坑这个老实人,是这个老实人打算以莫须有的罪名要杀自己。
“你们燕国人,练剑的真的不多。”
郑凡犹豫了一下,这是要找自己聊天?
想了想,郑凡很痛苦地回应道:
“刀……更好砍蛮子一点。”
“一直听说荒漠上的蛮子很厉害,但还未见识过。”
“有机会的话,可以去看看,荒漠上,是另外一种不同的格局和气象。”
“真的么?”
“是的,去了荒漠,看了蛮人,你就能更好地读懂燕人。”
“你说话的方式,很特别。”
“是不是很有味道,也很好听?”
陈大侠是个实诚人,
闻言,
点了点头,道:
“是的。”
“你可以不杀我,我可以天天讲话给你听。”
倒不是郑凡矫情,其实,这么可爱的二货,他也不想坑人家。
如果能化敌为友,那最好不过。
“你,必须死。”
“好的,我知道了。”
“其实,在我看来,燕人和乾人以及晋人和楚人,没什么区别,都是人。”
“不一样的,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
“橘子和枳我知道是什么,但淮南和淮北,是哪里?”
“传说中天上有一条河,叫淮河,淮南指的是淮河的南岸,淮北指的是淮河的北岸。”
“天上,还会长橘子?”
“天上还会养兔子,据说是嫦娥当年奔月,带上去了一公一母两只兔子,然后它们繁衍出了很多的后代。”
“嫦娥为什么要养这么多兔子?”
“因为她喜欢吃红烧兔头。”
“哦,是么,这个故事,我没听说过,你们燕国人的嫦娥奔月故事,细节如此深入的么?”
“是蛮族人听了这个故事后,在荒漠上传播时变了样。”
“哦,原来如此,蛮人,果然是蛮人,不识风趣,可惜了,原本这次游历,想先去岔河村,再吃两碗面,然后通过燕国去荒漠看看的,谁知道村子没了,就想着来燕国杀了你,再去荒漠看看,谁知道腿又没了一条。
等接走花花她们后,我就要回乾国去安置她们,腿没了不方便骑马,估计去不了荒漠了。”
陈大侠说起腿没了这件事时,没带丝毫的怨气,仿佛是在说一件极为寻常的事。
他为了两碗面的恩情,来燕国找人报仇;
又为了那仨不是很熟的女孩儿,将害得自己截肢的瞎子北和薛三给留下没杀。
郑凡自认为是不可能做到这种地步的,也相信这世上大部分人也都做不到这个地步。
“你出自乾国哪个门派?”
“我没有门派。”
“自学成才?”
“小时候掉悬崖没死,在沟涧下捡了一本剑谱,自己练的。”
“…………”郑凡。
郑凡有一种感觉,自己现在应该坐着的是这个世界“主角”的车。
然后,是这个世界的主角,要杀自己。
“那个剑谱,在哪里?”
“你问这个做什么,都是要死的人了。”
“好奇嘛。”
“送人了。”
“送……送人了?”
“前些年,很多人都来找我要剑谱,说不给他,就要杀我,一本剑谱而已,我就送出去了,后来听他们说,这只是一本很普通的剑谱。
很多人一开始不信,以为我给出的是假的,就又来找我,还想抓我和杀我,没办法,我只能杀了他们。
再之后,他们可能是发现我的剑术没什么特别的,就信了吧。”
“估计也是被你杀怕了。”
“那本剑谱,确实很普通,我曾在晋国剑阁进修过,看过很多精妙的剑谱,才发现,我最开始捡到的那本,确实是很普通的东西。”
所以,这就是天赋?
“可惜,我来燕国后,发现燕国人,都不怎么喜欢佩剑。”
“我记得我先前说过原因。”
“但这个原因,无法使我信服。”
“卖葱油饼的大爷,会觉得这个世界上最美味的东西,就是葱油饼。”
“嗯,我懂了。”
“其实,剑,真的不适合厮杀,除了你这种剑修。”
在最混沌的时候,剑和刀,其实没有太多的区分,都是混为一谈的,到之后,随着锻造技术的发展,剑的实用性就开始被刀给超越了。
现在,剑代表的更多的,还是一种象征性的作用,再加上类似陈大侠这种剑修。
两个人,就这样坐在马车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像是两个认识许久的朋友。
过了许久,
“翠柳堡,应该不远了。”陈大侠开口道。
“哦。”郑凡应了一声。
“我改变主意了。”
“不杀我了?”
那我也可以改主意。
“你,还是要死的,但我可以在杀了你后,帮你挖个坟,立个碑。”
“呵呵,谢谢哦。”
“不客气,你这人,挺有趣,以后如果我再来燕国的话,也能通过你的墓碑,再找到你,和你再聊聊天。”
“好主意。”
…………
翠柳堡上的星,是闪闪的星。
阿铭和樊力坐在堡寨的城墙上,在下着象棋。
寒风呼呼的吹,他们却毫不在意,毕竟,他们都算是“冷血动物”。
“主上,还没回来呢。”
“说不定和那位深海同志久别重逢太开心了,被那位深海同志留下来大被同眠了。”
“你也就只敢在背后这样议论议论主上。”
“当了一个月的花洒,每次喝水都像是在洗澡,背后议论议论,很过分么?”
“不过分。”
“这不就对了嘛。”
“但我还是担心主上会不会出什么事。”
“没事,主上出事的结果,无非就两个,要么,我们俩下着棋聊着天,然后对视一眼,一起暴毙;
要么,就什么事都没有,回去躺棺材睡一觉后,又是崭新的一天。”
“然后呢?”
“如果是我和你一起暴毙的话,还行吧,也没什么痛苦。
如果什么事都没有的话,证明樊力当初的那个提议,是正确的,我们也就都……自由了。”
“下棋吧,轮到你了。”
“不下了,我输了。”
“呵,和你下棋,真没意思。”
“那你怎么不去找瞎子下棋?”
“和他下棋,更没意思。”
“也是,瞎子下棋,说不定比阿尔法狗更厉害。”
“嗯?你听到什么声音了没有?”梁程开口问道。
阿铭侧耳听了听,摇摇头,道:
“没有啊。”
“不对,是有声音的,我确定。”
阿铭又认真听了一下,还是摇摇头,不过随即,他就趴在了地上,将自己的耳朵贴在了地面,
“嘿,好像还真有点动静,在地下。”
“对,在地下。”
“不会是地基在动吧?”
“地基问题的话,动静不会这么小,再说了,这座堡寨是瞎子盯着建的,质量应该没问题的。”
“说不准,说不准,哦,对了,我看过瞎子的图纸,咱这堡寨下面,有一条密道,瞎子特意挖的,密道的另一头,连在对面的柳林子里。”
“这是怕围城么?”
“城是死的,人是活的,咱也没那么高的节操为大燕死战不退什么的。”
“其实这初始阵营选得还可以,如果出生点在乾国,那日子估计得过得挺憋屈。”
“还行吧,不对,这声音还在唉,不会是地道里进老鼠或者钻进什么獐子了吧?”
“要不,你去看看?”
“不去。”
阿铭很干脆地摇摇头。
“为什么?”梁程问道。
“安置地道入口的那个房间,原本是我的房间,只不过后来在瞎子的安排下,让我和沙拓阙石换了个房间放棺材。”
说到这里,
阿铭和梁程都愣了一下,对视起来,
二人近乎异口同声道:
“不会是沙拓阙石动了吧?”
………
“是哪个村子?”
马车,停在了柳林子里,是郑凡要求的。
“别急,出了这林子,就快到那村子了。”
“你是不是想等你堡寨里的兵过来救你?”
陈大侠显然不傻。
“这一路上,你见过我对他们发消息了么?而且,我已经伤成这样了,还怎么发消息?”
“你那个瞎了眼的仆人,他似乎有能力在不说话的前提下,进行交流,而仆人的本事,大多数都是从主人那里学来的。”
“那你可真高看我了。”
“你的兵,就算能收到你的消息,也赶不及救你的,我敢带着你回这里,就不担心会发生什么意外。
只要有任何的风吹草动,你马上会被我一剑斩杀。”
“我知,我知,大侠,之所以叫你停在这里呢,是想在我死之前,完成最后一个心愿,我想,在这里插一根柳条。”
“冬天插柳条,能活么?”
“万一呢?”
“可以,你快点,别耽搁我待会儿给你挖坑的时间。”
“哦,对了,说到挖坑,地儿得挖大一点,宽敞一点,行么?”
“尽量。”
“大侠,你知道远处那座我现在守备的堡寨,为什么叫翠柳堡么?”
“不知道。”
“那我和你说道说道。”
“可以,但坑挖不大了。”
“没事,死之前多说几句话,也算是赚了,相传,一百年前,初代镇北侯曾在这里插了一枝柳,期待柳树长成之际,可以在上京皇阙里饮马。”
“妄想。”
“嘿,还以为你会连这个也不在意呢。”
“我是乾国人,怎么可能不在意。”
“但改变不了的,一百年前没能做成的事,一百年后的今天,很可能就要被实现了。
可惜啊,可惜啊,我是见不到了,跨上战马,为我大燕开疆拓土,灭蛮,平乾国,逐王庭,破上京,
这是我,自儿时以来的梦想。
陈大侠,你今日可以杀我一人,但我大燕,还有千千万万个郑凡,你杀不光,也杀不绝的!”
陈大侠看着郑凡,眼里,多出了一些敬佩的味道。
“我今日,要在这里插一根柳,我相信,日后,等这枝柳长成树时,你乾国的皇帝贵妃被押送到这里时,可以在这里歇脚。”
“虽然我要杀你,但我不得不承认,站在燕国的立场来看,你真的很让人敬佩。”
说罢,
陈大侠持剑对郑凡行半礼。
郑凡对着陈大侠翻了个白眼,
心想这娃儿这么容易被骗,怪不得会莫名其妙地跑来杀自己。
所以,只有缺心眼儿,才能成为高手?
“大侠,帮我折一根柳条下来。”
陈大侠闻言,下了马车,伸手折断了一根柳条。
“就插在那里吧,那个低洼的地方。”
陈大侠点了点头,
他虽然下了马车,虽然把郑凡一个人留在了马车上,但这点距离对他来说,也依旧是一剑罢了。
就算此时翠柳堡里冲出来一群铁骑,他依旧能够轻松斩下郑凡的头离去。
有本事的人,才有自信。
陈大侠将枝条插入了地面,站起身,拍了拍手。
靠在马车上的郑凡看着陈大侠,
很认真地道:
“岔河村的人,真的不是我杀的,我发誓。”
陈大侠脸上当即露出不愉之色,
道:
“在此时,还想狡辩?”
“我没有狡辩。”
“速速告诉我小花她们的位置,我也可以给你挖坑。”
“陈大侠,我再问你一次,你,能不能放过我!”
陈大侠举起了剑,道:
“小花她们,是不是已经不在了?”
郑凡则喊道:
“你今日放了我,我保你离开燕国!”
“小花她们,已经死了或者被你卖了,是么?”
郑凡摇摇头,道:“没有,我没卖她们,也没杀她们,这一点,我可以保证。”
陈大侠松了口气,
道:
“那就好,快点带我去接她们,我,可以给你挖一个宽敞的坑让你躺得舒服,让你满意。”
郑凡笑了,
咬了咬牙,
拼着这具重伤身体的剩余所有力气,
大喊道:
“陈大侠,礼尚往来,这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坑,请你……笑纳!”
地面之下,
忽然传来一声咆哮,
“吼!!!!!”
第一百一十三章 沙拓阙石与大侠
瞎子北对翠柳堡的设计,是下了功夫的,其实,堡寨的防御型倒不是瞎子北最追求的,因为他从未想过会有在这里苦守待援的一天,不提乾国那边不大可能主动攻过来,就算是真的有一天敌军打来了,若是对方势大,大不了带着部下和家当跑路就是。
但在一些细节方面,瞎子北是动了不少心思,包括这一条密道,瞎子也曾对郑凡报备过,且特意带着郑凡走了一次。
那里,本是阿铭的房间,但自己去乾国时,瞎子北就让阿铭和沙拓阙石换了房间,这也才有郑凡回来后走错房间说“心里话”的乌龙。
后来,瞎子也对郑凡解释过了,说一来可以让沙拓阙石的棺木来镇压那个极为重要的密道入口,二来,也是方便沙拓阙石出来。
大概是沙拓阙石“天上掉下个林妹妹”的出场方式,
给当时在梅家坞正和薛三配合越剧的瞎子留下极为深刻印象。
按照瞎子北的说法是,万一真有哪一天需要将希望寄托于沙拓阙石身上,他能否苏醒且不说,先做最美好的设想,他苏醒了,他也愿意来帮郑凡也就是帮自己这边,那你总得让人家好出来吧?
一般情况下,变成僵尸后,脑子都会变得有些木木的。
别沙拓阙石苏醒后,想出来帮忙救人还得先砸墙……
所以,在沙拓阙石的房间里,不光有下面的密道,其上面还有一个很宽敞的出气口,且和翠柳堡厨房的烟囱口相连。
这样一来,若是沙拓阙石真的有一天会苏醒,上天入地,他都能快速出来,不用先拆家。
而郑凡将陈大侠引到这里来,目的,就是想要用一座更高的山去将这座已经几乎将自己、瞎子以及薛三压垮的高山给镇压掉。
不过,至于沙拓阙石是否会“苏醒”,是否会出手救自己,甚至是否会感应到这边的情况,郑凡不清楚。
沙拓阙石毕竟不是自己的干爹,
人家已经死了,已经变成僵尸了,
能否还和以前那样为了自己的几顿饭就帮忙将许文祖所在的马车砸烂,就配合自己演戏“救”下六皇子,没人知道。
但,这真的是眼下唯一的方法了,陈大侠是二,但人家不是智障。
郑凡相信若是自己想忽悠人家去南望城,陈大侠肯定会二话不说地先一剑斩了自己。
甚至于就在郑凡让陈大侠去密道出口上面插柳枝时,都不清楚沙拓阙石到底在不在下面,当郑凡喊出那一声:“…………请你笑纳”时,
其实心里已经做好了装逼不成反被斩的心理准备了。
但,
当自己话音刚落,
下方出现那一声咆哮时,
郑凡知道,
自己赌对了。
一股暖流当即在郑凡的心底荡漾,这世上,就算是算上夫妻父母这类的关系,能心甘情愿哪怕死后也要去守护你的,又到底有多少?
只是,这种感动并没能持续太长时间就被打断了,陈大侠的剑,来了。
陈大侠的剑很快,非常非常的快;
他之前就对郑凡说过,不管郑凡耍什么花招,他都能在瞬间斩下郑凡的头颅。
他确实有资格说这种话,也确实有能力说这种话。
然而,
当他的剑即将刺中郑凡时,
在其脚下,
一股强横的煞气直接宣泄而出。
陈大侠的这一剑,固然能杀死郑凡,但失去一切防御的他,也将在下一刻被下方的这个存在给撕碎。
不是怯懦,面对失去一条腿还能淡定自若的陈大侠,从不懂怯懦是什么意思。
他只是觉得,自己现在还不能死,因为他还保留着小花她们还等待自己去救的幻想。
所以,陈大侠收剑了,同时,陈大侠也后退了。
当陈大侠的身形退后了十多丈站定时,
发现自己先前所站的位置也就是马车旁那里,出现了一道深坑。
在深坑的旁,站着一名身穿着兽皮袍子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的体格很大,看起来也很巍峨,尤其是他的眼睛,只有单纯地黑色在流转,在其周身,更有浓郁的煞气正在弥漫。
靠坐在马车上,刚刚才经历了生死一瞬的郑凡看着此时站在自己面前的沙拓阙石的背影,心里,百味杂陈。
如果可以的话,他多么希望沙拓阙石还是那个邋遢男,每天到饭点时比狗还准时,等着开饭吃菜。
但有些东西,已经回不去了,郑凡心里也清楚,变成僵尸后的沙拓阙石,已经不算严格意义上的沙拓阙石本人了,更像是一尊具备着些许生前思维意识的…………野兽。
倒不是说完全没有办法让沙拓阙石成为有自己思想能思考继承以前思维记忆的僵尸,但那个难度,真的太大。
唯一的希望,就在于梁程恢复全盛状态时以僵尸始祖的身份去改变沙拓阙石的僵尸命格,但那真的是太遥远太遥远了。
陈大侠的剑横于身前,
开口道:
“你,骗了我。”
不知怎么滴,在听到这句话时,郑凡心里真的有些羞愧感。
老实人,老好人,真的很容易让人心疼。
但郑凡是真的没得选择,不骗他,不忽悠他,自己和瞎子以及薛三,都得死于他的剑下。
“你走吧,我不想杀你。”
郑凡开口道。
自这个世界苏醒以来,郑凡一直在黑化,他杀过人,也鼓噪过虎头城的兵卒灭了人家满门,还率军杀入乾国境内。
但在这个时候,郑凡想心软一下,倒不是他对沙拓阙石没有信心,纯粹的是因为,他心里挺希望这位剑客可以活着离开这里。
“我不会走。”
陈大侠依旧很倔。
郑凡叹了口气,道:
“行,我会给你挖个很宽敞的坑,还会给你坟头上立个碑,明年的今天,我会带着酒来,找你聊聊天。”
这都是陈大侠答应郑凡的死后待遇,郑凡原样奉还。
“呵呵,好。”
陈大侠动了,他向沙拓阙石举起了自己的剑。
先前,郑凡是被“虐”的一方,说实话,当时只顾着一门心思被虐了,还真没什么精力去欣赏人家的剑术。
陈大侠的剑缠绕上了一道道剑花,宛若一缕缕流光开始逸散,那是恐怖的剑罡,能够顷刻间将数件精良的甲胄搅碎!
沙拓阙石没有后退,甚至,他主动地向前迈了一步。
“轰!”
一脚踏下,柳林子的地面发出了一声震颤。
狂躁的煞气开始自沙拓阙石身前凝聚,视线在经过这里时都被强行拽入和扭曲。
陈大侠剑气纵横,一道道剑罡宛若银蛇乱舞,但看似来势汹汹,但其释放出的剑罡却都在沙拓阙石身前的煞气漩涡中被湮灭。
沙拓阙石举起了手,握紧了拳头。
郑凡见识过在镇北侯府门前叩门的沙拓阙石,也见识过于数千镇北军铁骑之中冲杀的沙拓阙石,那时,沙拓阙石的战斗方式就很是简单粗暴,眼下,已经变成僵尸的沙拓阙石,他的战斗方式,比当初更为直接!
脚下的地面,开始沸腾起来,当沙拓阙石抡起拳头开始冲锋时,仿佛连周围的风,都在给其让路。
这是一记,比剑更快的拳头!
先前还在主动展开攻势的陈大侠开始不由自主地后退,人生和准则,不容许后退丝毫,但这并不意味着打架时也得一味地蛮上。
后退之际,陈大侠的剑转瞬间就在自己身前布置下了十三道剑罡防御,这足以看出陈大侠对这尊忽然冒出的恶煞有多么重视。
然而,
冲锋中的沙拓阙石根本就没有用自己的拳头去穿凿对方的防御,
而是挺起了自己的胸膛,昂起了自己的脑袋,
以一种狂霸之姿强行以自身体魄开路!
“砰!砰!砰!砰!砰!!!”
一道道剑罡防御,撞击在了沙拓阙石的身躯上。
四娘是一个完美主义者,她不光是为郑凡织了金丝软猬甲,也给了其他的魔王们每人都织了一件,甚至给沙拓阙石的兽皮袍子里面,也编织了一层。
然而,
沙拓阙石上半身的袍子,在这一刻也被完全撕裂了,其上半身的身躯,一次次地承受着剑罡的洗礼,宛若金铁猛烈撞击,发出着一道道刺耳的摩擦声。
一条条白色的纹路以及一道道裂缝已经出现在了沙拓阙石的胸膛上,但他依旧一往无前!
武者、僵尸,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体魄,才是他们真正的依仗!
战争之中,将领最头疼的,其实不是对方有强大的魔法师炼气士这类的存在,而是武夫!
因为其他类型的强者,他们固然很可怕,但是在大规模的战争中,他们其实也很脆弱。
有时候,一道流矢就能要掉一名强大魔法师的性命。
但武夫,高阶武夫,除非你用同等级别的存在去和他兑子,否则就得调动军马去和他消耗。
真正的高阶武夫,以体魄为根基,真的是太难杀死了。
陈大侠的十三道防御,顷刻间就被沙拓阙石以肉身撞破了九道!
而陈大侠许是因为自己左腿现在只是一把剑鞘的缘故,使得其的移动和身法难免受到了极大的制约,所以,在自己的防御被破开了一道道后,他并没能拉开和沙拓阙石之间的距离,反而被沙拓阙石这边不断地拉近。
终于,
沙拓阙石举了很久的拳头,
向着前方,
砸下!
剩余的四道防御宛若纸糊的一般,顷刻间消融了三道,就是剩下的最后一道防御,也已经岌岌可危。
这就是剑修极为尴尬的地方了,剑修之路,是公认的强横和凌厉,但他们的身躯,虽然比魔法师炼气士们肯定要强很多,但和真正的武者体魄比起来,又显得那般脆弱。
沙拓阙石的拳头打出时,周遭的所有方向,都已经被其气机封锁住。
这也就意味着他已经封死了陈大侠的退路,
陈大侠现在没有选择,
就如同两车相撞时那般,打方向盘,你只能死得更惨,只能硬着头皮对撞上去!
陈大侠已经没有退路了,身为剑客,他也没想到对方一出现,第一轮照面,第一次交锋,对方就已经以强势之姿毫无试探之意地将其变成了真正的决战!
长剑向前,剑尖指向了沙拓阙石的拳头。
陈大侠周身气血灌输长剑之中,长剑也发出一声鸣颤,每一把剑自其造出来后,其实都有着属于自己的灵魂,虽说不可能都是干将莫邪那等绝世名剑,但在真正的剑客手中,它们往往会和自己的主人达成信念上的相融。
长剑之上,宛若浮现出了一道白色的凤凰,展翅呼啸而起。
“轰!!!”
剑尖和拳头,已然撞击到了一起。
“咔嚓…………”
沙拓阙石的拳头开始出现裂纹,经由梁程和四娘一起修补过的身躯,也出现了松动。
然而,
长剑在发出一声悲鸣后,
“砰!”
竟然直接崩断!
剑为什么一直在实用性上比不上刀?
因为它太脆,容易折。
这一刻,它依旧是折断了,哪怕它的主人,是一名强大的剑客。
在剑身崩断的那一刻,陈大侠也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的身体一颤,随即就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倒飞了出去。
其身上的所有毛孔中都溢出了血珠,刹那间,甚至没等陈大侠落地,其衣服已然被自己的鲜血给染成了红色。
沙拓阙石确实不是其巅峰,虽然有蛮族王庭大祭祀携一众祭祀的加持呼唤,虽然有梁程这头僵尸始祖的修补,但沙拓阙石肯定和其生前没法比。
但陈大侠才刚刚废掉一条左腿,本身就是重伤之中,这么一对碰之下,又在一开始就被沙拓阙石强行拖入硬碰硬的对决之中,落得这样子的一个凄惨下场,其实真的一点都不奇怪。
可能,唯一让郑凡有些没想到的,就是这场对决,结束得会如此之快。
没有双方你来我往的大战数百回合,也没有沙拓阙石当初在数千铁骑中纵横冲撞,也就一个照片,你攻一次,我也来一次,胜负,就出现了。
“驾!!!”
柳林子外围,传来了马蹄阵阵,这是翠柳堡内的人感知到了这里的状况赶来了。
先前沙拓阙石出现时弄出的声响,自然传出了很远,不惊动堡寨是不可能的。
蛮兵们蜂拥而至,打前的是四娘梁程阿铭樊力四人。
他们在看见马车上的郑凡后,马上策马冲了过来。
沙拓阙石向前走,陈大侠已然躺在地上不能动弹,胜负已分,现在是属于胜利者的收割时间。
郑凡犹豫了一下,
开口喊道:
“停!”
沙拓阙石的步伐停住了。
四娘从马背上跳到了马车上,先检查郑凡的伤势,
“主上,您怎么又把自己伤成了这样?”
周遭的蛮兵也包围了过来,其中有一些个蛮兵似乎认识沙拓阙石,当他们看见自己的左谷蠡王竟然出现在这里时,队伍里,当即出现了些许骚动,有人甚至已经打算下马跪拜了。
“这里,只有唯一的主人,包括你们的左谷蠡王,也是听主人的命令行事!”
梁程马上用蛮话喊话。
蛮兵们马上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其实,也难怪蛮兵们出现这种骚动,因为沙拓阙石的存在,本就没向他们公布过,从北到南的一路上,沙拓阙石一直被封存在棺材里。
“他是谁?”阿铭有些好奇地看向倒在地上的那个“血人”,情不自禁地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这鲜血的味道,好鲜美啊。
“杀了他!”
四娘马上喊道。
周遭的蛮兵马上准备冲锋去割下陈大侠的首级。
“退下!”
郑凡开口道,因为声音很轻,所以四娘马上又喊道:
“主上有令,退下!”
蛮兵们又马上缩了回去。
“抬我过去。”
四娘闻言,双手下压。
“换个姿势。”
郑凡可不想当着自己手下的面被四娘公主抱起来。
身边的阿铭马上伸手将郑凡托着让郑凡的身体靠在他的身上,下了马车。
这个姿势,就好看多了。
“过去。”
在郑凡的命令下,阿铭扶着郑凡走到了沙拓阙石身后,距离躺在地上已经变成血人的陈大侠很近了。
“啧啧,真是个剑痴啊,这假肢还真有特色。”阿铭下意识地调侃道。
“我……没杀岔河村的人。”郑凡开口道。
陈大侠有些艰难地抬起头,
看向了站在沙拓阙石身后的郑凡,
嘴巴张开,露出了满是鲜血的牙齿,
“你………过来…………对我说…………”
阿铭没动,郑凡也没下令说搀扶自己过去。
陈大侠笑了,
艰难道:
“你过来…………我不…………不杀你…………”
阿铭正准备发笑,
却忽然听到自己搀扶着的郑凡开口道:
“扶我过去。”
阿铭有些惊愕地看向自家主上,这是疯了吧?
“扶我…………过去,这是命令。”
阿铭犹豫了一下,还是咬咬牙,搀扶着郑凡走过了沙拓阙石的身侧,走到了陈大侠的身前。
全场人,都屏住了呼吸,尤其是阿铭等人,真的不清楚为什么郑凡会冒这种风险,尤其是他们都知道郑凡的为人的,能怂绝对怂,不会好什么面子。
看着躺在地上的陈大侠,
郑凡很郑重地说道:
“岔河村的人,真不是我杀的,你肯定是搞错了。”
陈大侠脸上的笑容敛去了,
道:
“你刚刚…………骗了我…………”
忽然间,
一缕血剑自陈大侠的掌心之中成型,当即散发出令人心惊的杀意!
阿铭见状,马上将郑凡拉到自己身后,自己挡在了郑凡身前。
郑凡眼里也露出了惊恐之色,
卧槽,
这二货学坏了!
无尽的后悔之意当即在郑凡胸口填满,自己人生,可能是第一次如此地“任性”,想要装一把英雄,秀一把自己的气概和人格魅力。
但真的是装逼不成反被艹的下场!
这一刻,郑凡是不可能去思考到,陈大侠到底是跟谁学坏的,陈大侠刚刚,又经历了怎样的人生“毒打”才得以成长了!
空气,在此时仿佛凝滞。
沙拓阙石开始动了,四娘、梁程和樊力也开始动了,甚至连周围的马兵也都举起了手中的弓箭,但显然,因为距离原因,他们来不及的!
根本,来不及!
然而,
下一个瞬间,
陈大侠掌心中刚刚凝聚而出的血剑,
却又直接散掉了。
危机,杀机,瞬间消弭。
陈大侠的头,再度躺回了地上,
有气无力道:
“你会骗人……但……我陈大侠……一生守诺。”
第一百一十四章 风波起
许文祖带着兵回到了驿站,他带来的不是尹城的守军,而是尹城南郊郡兵所里的兵。
燕国地方官制有些混乱,分实缺儿和虚缺儿,外加打赏安抚地方门阀家族用的象征性意义的官职一大堆,总给人一种大杂烩的观感。
不过,燕国的军制倒是很简练,总计分为三大军,一为镇北侯府所辖的镇北军,二为京中禁军,三为一直驻扎银浪郡的靖南军。
这三支军队,可以称得上是燕国的王牌野战军,乃是国之基石。
镇北军受镇北侯府节制,一定程度上,甚至可以不听燕皇的诏令,而禁军和靖南军,则是历代燕皇手中的禁脔。
这三支军队下面,就是郡兵,郡兵实力和装备各郡差别很大,天成郡作为京畿之地,由大皇子统领天成郡郡兵,自然是在忠诚度和装备素质上,都是上等,而其余郡国的郡兵,无论是在素质上还是在被地方大族的渗透上,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因素在。
再下面,就是纯粹意义的地方守军部队了,类似于虎头城的守军和郑凡现在在银浪郡翠柳堡的守备兵,说白了,七成以上都是地方门阀大族自己碗里的肉,例如左继迁的嵇退堡,完全是背靠左家的支持才撑起的摊子。
按理说,许文祖先一步离开,肯定是去喊人的,应该喊的是距离驿站最近的尹城守军,但结果尹城守军没来,来的确实尹城外的银浪郡郡兵所里的郡兵。
这里面,就有很值得玩味的东西了。
就像是后世的香港警察,人来时,事儿,已经结束了,只剩下瞎子北和薛三重伤躺在地上。
原本,许文祖是打算把薛三和瞎子北送去附近的医官治伤,却被瞎子北拒绝了,瞎子北坚持要回翠柳堡。
许文祖答应了,他亲自和两名郡兵所校尉率八百郡兵先一步赶赴翠柳堡,瞎子北则和薛三被后续的马车载上也向翠柳堡行进。
等到瞎子北和薛三所乘的马车到达翠柳堡时,天早就亮了,车子驶入翠柳堡时,恰好遇到一脸阴沉的许文祖率兵离开,看这方向,应该是直驱南望城。
阿铭和梁程一个抱着一个,将马车内重伤的瞎子北和薛三抱入了房间。
屏退了其余人后,
四娘用剪刀将瞎子北上身的衣服全都剪开,然后拿出了针线开始帮瞎子北缝补胸口上的那道恐怖的伤口。
梁程则在帮薛三接骨和固定,同时吩咐樊力去外面打石板来。
阿铭也没闲着,将事儿对着瞎子北说了一遍。
瞎子北一边听一边在思索着,正在给他缝补伤口的四娘则有些关切道:
“别再想了,等缝补好了就歇息吧。”
瞎子北摇摇头,道:
“歇不得,至少,现在还歇不得,那个陈大侠,也被送入了堡寨里了吧?”
“嗯,按照主上的吩咐,已经给他上了一些药了,但没做其他的处理,主上已经睡下了,大概是被魔丸上身后,被掏空了身体,太疲惫了。”
瞎子北点点头,道:
“那个陈大侠,虽然人憨了点,二了点,也莽了点,但总归还是个不错的老实人,主上做得对。”
“做得对什么啊,先前主上让阿铭搀扶着他走到那人跟前,差点被那人临死前拖了个垫背下去。”
瞎子北摇头,道: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主上这么做,是有他的深意在里面的。”
“你是在赞美主上还是在宽慰自己?”阿铭问道。
“都有吧。”瞎子北顿了顿,咬了咬牙,显然,四娘在自己身上的缝补,痛楚感还是很强烈的,但瞎子北还是在强打着精神说道,“阿铭,你马上去联系六皇子留在我们这里附近负责联络的人,让他们在乾国的商队探子去查一查,岔河村到底是怎么回事,告诉那个人,这件事很重要,必须要以最快的速度查出来。”
“嗯,好。”
瞎子北又张了张嘴,忍着剧烈的痛楚继续道:
“陈大侠那边,给他上最好的药,再从宅子里调两个小娘子日夜贴身伺候着,好吃好喝地不能断。”
给一个把自己差点杀死的家伙这种待遇,寻常人,还真难以做到。
“我知道了。”四娘应道。
她训练出来的小红拂女们现在出去执行任务还太小,但这种照顾人的活儿还是没问题的。
“阿程,对手底下的蛮兵吩咐好,沙拓阙石和陈大侠都在我们堡寨里的事,绝对不允许传出去,你们已经对许文祖说陈大侠被你们赶跑了,我觉得许文祖应该没全信,但他不会去追究这个的。”
“好。”梁程应下了。
“这次的事情,太诡异了,牵扯里面的势力很大,目标虽然是我们的主上,但很可能主上只是被顺手殃及到了。”
“是谁会对主上出手?”阿铭问道。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神仙,谁都有可能,但还得看事态接下来的发展,不行了,我精力已经透支严重了,待会儿,可能密谍司的人会过来查看情况,四娘,你去应付一下。
估计,估计用不了几天,这件事的风波就要来了。”
“我知道了,你休息吧,我也补好了。”
瞎子北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口上已经被缝补好的伤口,有些不满意道:
“不是叫你用美容针的么……”
“这么大这么粗的一条伤口,用别的线收不住,没事,等伤口愈合了结出一条疤,看起来还挺威武的。”
“三儿…………”
薛三躺在那里,不出声。
“三儿…………”
“沙琪玛?”(啥事嘛)
薛三不想说话,他牙齿不是漏风了,是穿堂风。
“等你能下地后,你指挥樊力,做……做一个假肢给陈大侠。”
薛三没生气,也没不解,
只是很平静地道:
“嗖掉。”(收到)
“为了人家几年前的两碗面,就能帮人家跑燕国来报仇。
我们……我们要加倍地对他好,让他在得知真相后,愧疚,羞愤,不能辜负主上拼着被杀的风险做的铺垫。”
“明白。”四娘点点头。
“知道了。”阿铭应下了。
“还有,还有,最重要的一点,等事情真相被查出来后,告诉他前,注意一下……”
“注意什么?”梁程问道。
“注意别让这逼羞愤过头了直接自杀!”
………
郑凡被接回堡寨后,只来得及对陈大侠的事吩咐了两句,随后就陷入了昏迷。
这一昏迷,就是三天三夜。
上次被魔丸上身,杀了那位八品银甲卫倒是没昏迷这么久,这次这么久的原因还是因为本就透支的身体还受了重伤,又和陈大侠连夜赶回翠柳堡,不停地强打着精神斗智斗勇。
三天的昏迷后,郑凡醒了过来,得益于有四娘的精心呵护,醒来虽然身体还很疼,但已经处于恢复阶段了。
许文祖每天都派人从南望城来翠柳堡查看郑凡的情况,当得知郑凡醒来后,第二天就亲自来到翠柳堡。
屏退左右后,许文祖直接对着郑凡跪了下来。
郑凡没下床阻止,一是他行动不便,二是郑凡清楚,让许文祖踏踏实实地跪一次,许文祖心里才能放下那一夜自己先跑的芥
许文祖离开后,郑凡被四娘用轮椅车推着,来到了外头晒太阳。
一同出来晒太阳的,还有一样坐在轮椅上的瞎子北和薛三。
翠柳堡可以改名,叫伤残堡了。
冬日的阳光,总是那么的让人舒服,郑凡情不自禁地眯起了眼睛。
随后,郑凡又扭头看向了瞎子北和薛三。
郑凡发现,三个人的轮椅,居然大小尺寸都很合适,尤其是薛三,他的轮椅明显是小号的。
而自己和薛三的轮椅上,都带着把手,就是方便你转动这个让轮椅前进的,但瞎子北的轮椅上却没有,因为瞎子北可以用意念力推动轮椅前进。
“这轮椅,谁做的?”郑凡开口问道。
这么贴心的么。
瞎子北有些无奈地笑笑,
道:
“三儿做的。”
坐在轮椅上说话依旧漏风的薛三忙看向郑凡,带着请功的表情道:
“主上,这轮椅,还合身不?”
“很合身,这是你,提前做的?”
薛三也是受了重伤被运回来的,很显然,他不可能在回来后马上就开始做轮椅。
“可不是嘛主上,之前一个月你们都有事儿做,就我,太闲了,就想着闲着也是闲着,干脆按照咱们七个人的身量尺寸和习惯,做了七个轮椅。”
“有心了。”
“客气了,主上,您觉得舒服就好。”
郑凡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夸奖薛三了,这提前做轮椅和后世提前做寿衣有什么区别,这不是在咒自己人么?
但换个角度来看,大家平日里遇到危险去厮杀的情况太多了,提前预备下来方便养伤,也确实没什么问题。
“主上,最近几天,事情经过酝酿,终于开始起风了。”
瞎子北在第二天就醒了,然后就着手进行情报分析,至于搜集情报的工作,还是依赖于六皇子商队的人。
修建堡寨只是第一步,六皇子的“资助”,其实还在源源不断,光是堡寨库房里堆放的兵器甲胄,再拉五百人马起来都是轻轻松松的,只是郑凡听了瞎子的建议没急着暴兵罢了。
至于情报共享,在这个时代,真的没有什么是比做商队的更情报消息灵通了,各国其实都普遍的会在商队里安插自己的细作去探听消息。
“说说。”
郑凡从四娘手里接过了一杯茶,吹了吹。
“那一日刺杀我们的,是一伙人,但有三个成分,陈大侠是一个人,第一批杀入的那群刺客是一个成分,那个傀儡师则来自晋国的天机阁,是晋国专司负责为达官贵人打造器物和打造战争兵器的一个部门。”
“嗯。”郑凡抿了一口茶,这些,他其实已经在那晚坐马车时听陈大侠说过了。
“因为上一任南望城知府和总兵死得都很蹊跷,外加靖南侯又在葬礼那天率靖南军入主了南望城,此举,确实太过稽越了。
且,至今,靖南军都未曾将人马移出南望城,靖南侯本人更是住在了南望城里。
所以,外面都在传说是靖南侯担心从北地来的许文祖被朝廷派来南望城当总兵是为了制约制衡他的,所以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让人在尹城驿站处对其截杀。”
“不对啊,刺客喊着要杀的,是我啊。”
“许文祖确实是如实上报的,但从各方反应看来,这是许文祖和朝廷为了照顾靖南侯的面子,所以故意这般说的,怕的,就是在这个当口,朝廷已经和镇北侯府对立的情况下,又和靖南侯撕破脸皮。
所以,哪怕许文祖的上奏和其他渠道的上奏,都说的是刺客的目标是主上您,但各方势力和反馈,都直接认为要杀的,还是许文祖。”
“哦,我知道了,就是老子太没牌面了是吧?”
你没牌面,连死都不配死。
一个小小的堡寨守备,有被这般大张旗鼓刺杀的资格?
“不过,靖南侯这人我接触了两次,怎么说呢,我不大觉得他是能干刺杀这事儿的人,如果要对付许文祖,应该不至于用这种手段。”
靖南侯的嚣张跋扈,郑凡是见识过的,这种人,他要杀许文祖,郑凡脑海中脑补出来的,是许文祖来到南望城下时,被靖南侯下令直接在城楼下射杀,然后把许文祖的肉割下来做腊肉。
“晋国的那名天机阁的傀儡师,师承晋国天机阁大司丞,前途不可限量,却参与了这次刺杀,且死在了燕国。
然后,就在刺杀发生的当天,是田家家主七十岁寿辰,晋国使节也去贺寿,在送去的贺表上,将其子田无镜写成燕国靖南王而非靖南侯。”
“靖南王?”郑凡笑了笑,“太刻意了。”
大燕规矩,非皇子不得封王,强大如镇北侯府,至今也是侯爷,而侯爵,已经是大燕异性勋爵的顶峰了。
“晋国使节给出的解释,是贺表写错了,已经责罚了写贺表的人。”
“呵呵。”
“还有一条,那就是第一批杀入驿站甲等院的刺客,他们是官军,是靖南军后营的士卒。”
“后营?”
“是这样子的,主上,靖南军实额五万兵马,但单单五万兵马就镇守燕国南疆还是有些太单薄了,所以,靖南军有自己的后营,平时都被打散在各处训练或者充当郡兵一样的工作,实则,是属于靖南军的预备役。
一旦战事起,这些人会被靖南军马上整编入伍。”
“还是太刻意了。”
“许文祖在离开驿站后,先去尹城北门叩门,结果尹城北门守门校尉拒不开门,也不放许文祖入城,许文祖只得转去郡兵所,喊来了郡兵。
尹城北门校尉曾是靖南侯的亲兵,前年被外放出去。
这名校尉已经于翌日自尽,没有留下遗言。”
“啧………”
“主上,昨日乾国三边都督杨太尉发来公函,希望能和靖南侯会晤一次,以解决如今燕乾边境的摩擦问题,并希望银浪郡能在靖南侯的治下和乾国和睦如初。”
郑凡将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道:
“这样一来,再假的事,也已经和真的没什么区别了。”
“是的,主上,不管是阴谋还是阳谋,其目的,已经达到了。晋国的帮助,乾国的认可,靖南军的支持,就差一套龙袍了。”
郑凡点点头。
这已经不是燕皇姬润豪是否依旧雄才大略能容人的问题了,因为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无限接近黄袍加身了。
天下兴亡,于皇族于皇帝来说,他玩的是一场只要输就是死全家的游戏,古往今来,能善终的皇族,近乎没有,哪怕你已经退位了,明面上虽然会给你一个优待,但帝系这一脉,必然是个绝嗣下场。
而下面的大臣家族,其实还有洗牌重来的机会,大不了换一张牌桌继续打罢了。
“就是不知道,靖南侯会选择如何应对了。”郑凡说道。
瞎子北点了点头,附和道:
“田家本就是当今第一外戚,田家本族也是大族门阀之一,若是借着这股子风头,趁着朝廷和镇北侯府正对峙的时候发一把力,甚至就算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燕皇,都必然要捏着鼻子将一尊王爵送上来。”
这时,
梁程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
“主上,乾国岔河村的调查结果出来了,商队的探子快马加鞭送回来的。”
“你看。”
郑凡指了指瞎子。
让瞎子念信,这是翠柳堡的独特风格。
梁程将信封递给了瞎子,瞎子接过信,没拆开,只是用手捏了捏,沉吟片刻,扭头面向郑凡,
道:
“主上,这件事查起来不难,因为参与的人很多。”
“说。”
“是乾国的一位参将领兵追击主上时,在途中去岔河村征补给,和岔河村村民起了冲突,底下兵士杀了人。”
“然后呢?”
“然后那位参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岔河村直接屠了。”
“所以,陈大侠真是个二货么,看见一个村子没了,就直接想到是我屠的,也不知道去自己调查一下?”
“那位参将在屠村洗劫之后,在村口的牌坊上,题了一行字。
大燕翠柳堡守备郑凡到此一游!”
第一百一十五章 魔丸视角
“这口锅,来得真结实。”
郑凡闭上了眼,有些哭笑不得,这大概就是现世报吧。
“虽说乾国那边封锁了消息,但至少在乾国三郡,主上留下的这一行字,可以说知者甚多了。
陈大侠来到村子,发现这一行字,直接认定是主上您屠村的,也就很正常了,况且,当地官员大概都会官官相护,不会真的去计较这件事到底是谁做的,丢主上您头上,也是最合适不过的事。
毕竟,战事一起,劫掠百姓什么的,都只是寻常罢了。”
见到了碑文,又去当地官府得到了确认的答案,再联想到自己前阵子率军破城转战的事迹,陈大侠认定自己是真凶,真的是理所应当得很。
“那个参将姓甚名谁,给我查清楚,敢这么栽赃老子,以后老子再去乾国,一定要找他算账。”
陈大侠的账,郑凡是不打算去算了,但那个敢剽窃自己创意还坏自己名声的家伙,郑凡可不会想着去原谅他。
“其实,主上您之前的事迹,从商队那里得到的消息来看,在燕国京城那边反响挺大的,很多文官对您口诛笔伐,说您践踏书院有辱斯文,擅启边衅更是无法无天;
当然了,有多少人诋毁您,自然也就有多少人欣赏您,毕竟这大燕,文官的话语权并不是太重。
不过,这一切的纷纷扰扰,其实都已经被靖南侯挡开了,所以咱们堡寨一直以来都这么安静。”
“因为一个堡寨守备的脸可以不用管,但靖南侯的面子,肯定要顾及是么?”
“是的,主上。”
“呵。”
“虽说上次去乾国的事之后,靖南侯一直没给主上有任何的安排,但看其能够主动庇护您,免受风波影响,也足以可见主上您确实有些‘简在帝心’了。”
“要是靖南侯真的称王了,这简在帝心还能更有价值一些。”
“靖南侯会不会称王属下实在是猜不出来,也不敢乱猜。”
“哟,还有你猜不出来的?”
“属下未曾亲自和靖南侯见过面,属下觉得,在这件事上,主上您更有发言权。”
“那我要是猜错了呢?”
“愿赌服输,既然坐上了赌桌,之后再去说什么后悔,反而被人看低了去。”
“行,对了,陈大侠如何了?”
“他恢复得倒是不错,至少,没生命危险,属下提前吩咐下去了,他的生活标准按照最高的来。”
“你办事就是稳。”
“主上谬赞了。”
“把信封给我,我去见见大侠。”
“主上辛苦。”
瞎子北将信封递给了郑凡,郑凡拿过信封,先撕开了封口,信的内容因为瞎子北已经读过了,他就没再看,只是挥挥手,四娘心领神会推起郑凡的轮椅离开了晒太阳的场子。
梁程有些感慨道:
“不出意外的话,又能捡回来一个高手。”
“主上的命,还真好。”薛三说道。
瞎子北则是笑了笑,
道:
“大家都加把劲吧,沙拓阙石那头僵尸,外加这个剑客,可都是主上一个人领回来的。
别真到最后,主上再领回来几个人,咱们七个,就要靠边站了。
都以为自己是个人物,呵,玩到最后才发现自己是新号出新手村时村长爷爷送的免费宝宝。”
…………
陈大侠住的房间,很干净,屋子里燃着炭盆,两个小娘子坐在椅子上正在烤着土豆,陈大侠则躺在床上,床榻一侧放着一个假肢。
四娘推着郑凡进来时,两个小娘子马上吓得站起身行礼。
“让你们来伺候大侠的,你们居然敢在这里偷懒,怎么着,把自个儿当主子了是吧?”
四娘严厉的声音响起,两个小娘子当即吓得跪在了地上,显然,四娘在她们心里,当真是积威深重。
床上躺着的陈大侠刚准备开口,
却被郑凡抢先呵斥道:
“小姑娘家家的,吃个烤土豆怎么了,都是人,别这么不近人情,生而为人,当自然平等,没什么主仆不主仆的。”
“是,主上您教训的是,奴家受教。”
在听到郑凡的话后,陈大侠脸上露出了认可的表情,尤其是那句:生而为人,当自然平等;
可谓是说到陈大侠心里去了。
四娘领着两个小娘子出去,同时帮郑凡把房门关上。
郑凡摇动把手,让自己的轮椅靠近了床榻,陈大侠看着郑凡慢慢靠近,也挣扎着坐起了身,让自己的后脑靠在床头抬高了一点。
如果说郑凡的身体是透支严重的话,那陈大侠相当于在那一晚被沙拓阙石以绝世的武者加僵尸的双重体魄从上到下狠狠地捶了一遍,这伤想好,可没那么容易。
郑凡将信封递给了陈大侠,
道:
“岔河村的事儿,已经查清楚了,这是传回来的消息,人,真的不是我杀的。”
陈大侠伸手接过了信封,打开来开始看了起来。
“信里的内容你若是不信,认为是我造假的话,你可以在这里把伤养好,自己回去后再重新调查。
那一日参与这件事的士兵应该极多,你选一个下手,抓了拷问一下,真相,也就出来了。”
陈大侠看着坐在轮椅上的郑凡,一时间表情有些局促。
“人,真的不是我杀的。”郑凡重复道。
“是我错了。”陈大侠主动认错。
“你没错。”
“我就是错了,报仇却不分青红皂白,冤枉了人,还差点杀了你和你的两个仆人,我愧对我的名字。”
“你真的没错,我是燕国的将领,你是乾国人,我前不久才率军去你们乾国境内跑马,你身为乾人来杀我,天经地义。”
“我…………”
“我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人,杀人放火的事儿,也做过,别人阴过我,我也灭过人家满门,出来混的,迟早要还的,这一点,我看得很开,只要人没死,养好了后就又是一条好汉。
我不记恨你,真的,相反,我还很佩服你,你是我这辈子见过的,第二个有侠气的人。”
“愧不敢当,但我真的想问一句,那第一个,是谁?“
“就是那个把你打得躺在这里的那位。”
“那个人,不是活人。”
“确实,他是个死人,不过以荒漠蛮族秘术使得其死后成了僵尸,他是蛮族王庭左谷蠡王。
在赶路时,你说你有些遗憾没能去荒漠见见那里的风景,我就把他喊出来,让你见见,希望你满意。”
“…………”陈大侠。
“呵呵,开玩笑,开玩笑,你想听听沙拓阙石的故事么,和你,真的很像。”
“方便么?”
“没什么不方便的,我这人,以前其实就靠讲故事吃饭的。”
…………
场子上,还有两位残疾人正在晒太阳。
两个小娘子在剥瓜子,剥好的瓜子肉分别送到瞎子和薛三掌心里。
四娘则是在做着针线活儿,算上沙拓阙石,这一次要补上四套金丝软猬甲,可得费一番功夫了。
梁程坐在四娘的下手,用自己的指甲帮丝线给理顺,这些可都是金属丝,这年代也没机床这种东西,但好在梁程的指甲也够用了。
肖一波走了过来,目光在场子上逡巡了一下,道:
“各位先生,密谍司来人了。”
肖一波、红巴子和丁豪是负责带着小娘子等财货慢慢过来的,比郑凡他们来翠柳堡晚了一些时日,来了之后,肖一波平日里负责堡寨的一些杂碎事宜,丁豪则是充当着梁程的副手,红巴子带着人负责堡寨外那座村子里宅院的安全,毕竟那里养着十多个小娘子,外加一个狼崽子。
“说什么了?”瞎子北问道。
“回北先生的话,密谍司的人来说,让主人明日去南望城,说靖南侯要见他。”
“知道了。”瞎子北挥挥手,肖一波很自觉地下去了。
“我现在去通知一下主上?”梁程开口道。
瞎子北摇摇头,道:“主上在忙着呢,这会儿啊,差不多应该是在讲关于沙拓阙石的故事了吧。”
自古情深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
这一点,瞎子北看得很通透。
“去南望城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四娘问道。
“靖南侯真要杀主上,不必那么麻烦的,不过,有了上次的事儿在前,这样吧,明日阿程、四娘再喊上阿铭和樊力,你们四个一起陪着主上去南望城。”
“主上去见靖南侯时,我们又不能跟着。”四娘说道。
瞎子北则无所谓地摆摆手,道:“没事,若是真有意外,可以体验一下近距离暴毙。”
“…………”四娘。
“先前看许文祖来时的脸色,他最近心情应该很不好。”梁程说道。
“他心情能好才叫奇了怪了,还没上任就遭遇刺杀,外加这南望城里加周边的堡寨,你说是听他许文祖这个外来户的还是听靖南侯的?
不过他是个聪明人,应该会有自己的应对办法,明日再备点礼,主上进南望城后,让主上先去见靖南侯,你们几个负责把礼品送到许文祖的总兵府里。”
“好。”梁程应下了。
“说实话,还是晒晒太阳舒服,忽然觉得,如果能一直这般把日子过下去,好像也挺不错的。”
薛三有些好笑道:“瞎子,你这是准备养老开始消极了?”
瞎子北则有些不以为然道:
“消极,是为了更好地进取。”
说着,
瞎子北又叹了口气,
道:
“等此番事了,可以建议主上专心闭关一段时间了,阿铭先前就说过,主上似乎已经摸到八品武夫的门槛儿了,争取在开春之前,把这道门槛儿给他迈过去。
这样,咱们七个的实力,就能再恢复一部分,阿铭应该也快到够资格给初拥了吧?”
薛三则扭头看向梁程,道:
“阿程也能给人变僵尸了吧?”
梁程摇摇头,道:“阿铭应该能获得一些初拥名额,可以让几个人在保持神智的前提下变成吸血鬼,但受到的限制还是太大,估计用不了半年,变成吸血鬼的人就会死去。
我的话,把人变成活尸还可以,变成有理智思维的僵尸,还差得远,僵尸的传承难度,本来就比吸血鬼大很多。”
吸血鬼的初拥和梁程的“僵尸化”,一直是众人在谋划势力发展时很注重的东西。
从理论上来讲,僵尸和吸血鬼,其实都更类似于一种病毒体,且具备可传播性。
试想一下,如果能批量制造吸血鬼大军或者丧尸军团,呼呼,那多美。
但现在问题的结症就在这里,阿铭给初拥的受限难度比梁程低一些,但哪怕再恢复一部分血统实力,也很难给出具备优秀资质和发展潜力的吸血鬼初拥。
阿铭自己都预测了,下一阶段给是可以给,但给出来的人,可能也就享受半年的吸血鬼感觉,要是没足够的鲜血供应就会失去理智,同时哪怕有足够的鲜血供应也活不过半年,就这,数量还被限制在了个位数。
至于梁程就更不用想了,制造出类似欧美丧尸片里的那种丧尸有什么用?
呆呆傻傻地被人拿个长枪就能连续爆头几十个,派上战场到底是帮忙战斗的还是给对方送士气的?
最尴尬的一点在于,若是真有一天,郑凡达到了类似沙拓阙石生前的境界甚至更进一步,梁程和阿铭也都能恢复大部分的血统实力后。
制不制造大军,都没什么意义了,就跟女娲无聊得捏捏烂泥造造人一样,纯粹图个消遣。
靠在轮椅上的薛三则开口道:
“再恢复一层实力,我大概就能进入阴影了。
不管怎么样,咱至少不用再像这次一样,随便哪个疙瘩冒出来一个高手就能把我们给打爆成这样,真特么的憋屈啊。”
这是所有魔王共同的心声,他们渴望恢复更多的实力,渴望获得更多的力量,渴望找回自己当初的荣光。
明明都是大有来头大有故事的恐怖存在,现在在这个世界,却被这个世界的土著轮番出来暴打,心理上真的有些接受不了。
瞎子北则郑重提醒道:
“等明日主上从南望城回来后,我就把我们实力恢复和主上实力境界挂钩的事,和主上开诚布公地说说,也是到了该坦白的时候了。”
“还有主上如果死我们也可能跟着暴毙的事也和主上说了吧,这样主上应该能更爱惜自己的生命。”薛三提醒道。
瞎子北点点头,“嗯,都说了吧,再瞒下去,没必要了,反而可能会再出问题。”
“你是怕了?”梁程忽然开口道。
瞎子北没否认,直接承认了:
“是啊,怕了,再跟上次逼主上入九品那样做的话,只会把我们和主上之间的提防和嫌隙给再度放大,没必要的。
当初,主上能依靠的,也就只有一个亲儿子魔丸,其实,我原本以为魔丸是个大孝子;
但几次了,我算是看出来了,魔丸,他其实是有自己的心思,目前来看,他已经出手帮主上几次了。
再者,算上沙拓阙石和那位可能会融入我们的大侠,主上已经有了属于他自己的资本了。”
四娘开口问道:“魔丸,他有什么心思?我一直以为他想当大孝子呢。”
瞎子北摇摇头,道:“暂时没有什么威胁,至少,目前魔丸的实力恢复和阿铭以及阿程一样,都还没到那个时候,在短期内可以确定,他不希望主上死,会保护主上的生命安全,这就足够了。”
薛三脸上则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道:
“我说,你们都只看到了主上把魔丸当亲儿子,但你们就没想过,魔丸是主上亲自设计出来的存在,主上自己会不知道魔丸对他爹妈到底是个什么德性?
但就是这样,主上还一直继续把魔丸带在身上不离不弃的,而且,魔丸还真的救了主上几次,反而没坑主上。”
“是父爱如山,抚慰了孩子的内心。”
四娘说道。
“啧啧,你说这话你自己能信不?”薛三反问道。
四娘摇摇头,“不信的。”
薛三又看向梁程,道:“你信么?”
梁程摇摇头。
“瞎子,你信么?”
“我信。”
“你特么睁着眼睛说瞎话吧!”
“对啊。”
“…………”薛三。
平复了一下想爆粗口的情绪,
薛三继续道:
“就是嘛,真要信这个才是真的骗鬼呢,咱们六个还好啊,咱的故事,都是有头有尾的是吧,虽然瞎子惨了点,瞎了,但他那是被404,和………”
“你太监了。”
“你闭嘴!”
要不是现在身上骨头还没养好,薛三真想跳下轮椅去猛捶瞎子的膝盖。
“咱们,都是有故事的人,有经历的人,混好混差是开心是苦涩,都是一种人生,说实话,也没什么怨念和怨气的,心里反而还有一丢丢的感激。
但魔丸不同,
我艹,
你们回忆一下咱们主上是怎么对待他亲儿子的,
九世还是十世怨婴来着?
让魔丸在故事里,一次次地被流产,一次次地被父母抛弃,一次次地给他希望再给他更猛烈的绝望,
让他经历折磨,让他疯狂,让他暴戾,让他呈现出一种扭曲病态的歇斯底里。
是的,它销量最高人气最高,但你站在魔丸的角度上去代入一下呢?
嘶…………
讲真,这他娘的还是父子么?再狠的仇人,也没这么狠的吧?
是吧,魔丸就这样,还去救主上,瞎子你说魔丸有其他心思在等待着,我能理解。
但主上一门心思地把他当亲儿子,还这么笃定魔丸不会伤害他………”
瞎子北从兜里取出了一个铁盒,从里面抽出一根烟,放在手里敲了敲,
缓缓道:
“主上,应该对我们隐瞒了一些他对魔丸的设定。”
“呵呵呵……”四娘忽然笑了起来,道,“听你们这么一分析,我怎么忽然觉得主上有一种很腹黑很可怕的感觉?”
瞎子北拿出火折子,点了烟,
道:
“可不是么,怕得每晚都叫爸爸。”
“…………”四娘。
求月票咯,大家有月票的话请投给龙。
第一百一十六章 侯爷召见
“我说,你不想活了是吧?”
四娘看着瞎子说道。
谁都知道瞎子北的能力是什么,有他在,大家晚上睡觉也能睡得更安稳,但谁都受不了这货没事做就拿精神力扫啊扫地窥探**啊。
“哎?还真叫爸爸了啊?”
瞎子北有些惊讶道。
“你再给老娘装。”
“没装,我真是猜的。”瞎子北说道,“谁还没年轻过是吧?”
说完,
瞎子又操控着自己的轮椅开始转向回房间的方向,
同时道:
“你们准备准备吧,明儿还得陪着主上去南望城。”
薛三看着瞎子北离去的方向,对四娘拱火道:
“看,他心虚了!”
四娘却没生气,反而捂着嘴笑了笑,道:
“他确实没撒谎,我们早换叫法了。”
薛三愣了一下,
然后马上转动自己的轮椅把手,
一边移动离开这里一边喊道:
“我还是个孩子啊!”
…………
故事,讲完了。
好在沙拓阙石的故事确实很不错,既有悲情的成分,又有大丈夫一怒而起的豪情,也不缺一人独面千骑的大场面。
再者,对于讲故事,如何铺垫,如何渲染,如何发展,如何高c,也是郑凡的老本行了。
陈大侠听完了关于沙拓阙石的故事后,
发出一声长叹,
道:
“大丈夫,当如是也。”
“的确。”
“真的没想到,蛮族里,也有这等英豪人物。”
“是啊。”
“可否满足我一个请求。”
“我们是朋友,我对大侠你钦佩不已,不要这么客气,朋友嘛,互相帮助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
“等我养好伤后,我会回乾国,杀了那个参将。”
“情理之中。”
“我是非不分,差点错杀了你们,这是我的罪孽;
你不计前嫌,没有杀我还帮我养伤,这是我欠的恩情。”
郑凡很是含蓄地摇摇头,
心里则是乐开了花,
说,
你继续说,
我等着,
我等着呢。
“待我回国报完仇后,我会找人,将自己的头颅,送至翠柳堡。”
“…………”郑凡。
你特么莫不是在逗老子?
“大侠,我不是要你…………”
“郑兄的意思,我懂。”
“你懂就好。”
“那就不送头颅吧。”
“嗯,你想开就行。”
“我会给自己留一具全尸,托人送至翠柳堡,沙拓阙石虽是蛮人,却乃当世真丈夫也,我愿效仿之!”
“…………”郑凡。
“郑兄,还不满意?”
“我没想要你去死。”
“我对郑兄做下如此之事,非死不得已赎罪!”
“我不用你赎罪。”
“就算郑兄海量,能原谅我,但我,也依旧不能原谅我自己,颠倒黑白,差点杀错人,我这,和那些穷凶极恶恃强凌弱之徒又有何区别?”
“但在我看来,大侠义薄云天,快意恩仇,再说了,人活一辈子,岂能全无过错?”
“不,不,不,等报完仇后,我断然无颜再苟活于世。”
“知耻而后勇,方乃真大丈夫。”
“可是郑兄,我是乾人,你是燕人。”
郑凡愣了一下,
啧,
这陈大侠二是二,但确实不是傻子。
很可能,人家早就已经想明白自己不杀他还留着他给他治伤的原因了。
确实,自己这边的官面身份是燕人,而且还是燕国的军人,若是以后燕国和乾国战争爆发,还有个打响燕乾战争第一枪的前缀也会落在自己身上。
陈大侠是清楚自己心思的,陈大侠选择死亡。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让陈大侠来给自己这个乾人眼中的“燕狗”来当手下,当一个乾奸,他肯定接受不了。
好在,对这个情况,郑凡也早有预案。
既然不能获得最为完美的结果,那下面一步就是选择退而求其次地把自己能获得的利益价值,给最大化。
毕竟,陈大侠的脑袋亦或是陈大侠的全尸,对于郑凡来说一点用都没有,梁程现在还做不到制造僵尸傀儡的地步,自己也没蛮族王庭的大祭祀团队来献祭。
“这样吧,大侠,咱都各自退一步,你帮我杀三个人,可以么?”
陈大侠刚准备说话就被郑凡抢先说道:
“这三个人,不是乾人,同时,是你力所能及可以杀的对象,最重要的是,他们肯定恶贯满盈,是恶人,当杀之!
大侠,你觉得这样如何?
等这三个人被你杀了之后,你我之间,两不相欠。”
陈大侠摇摇头。
郑凡有些无奈了,道:
“不同意?”
“嗯。”
“那行吧,大侠,你在这里好好地把伤养好,等你伤好利索了之后再离开这里回乾国去给岔河村的乡亲们报仇。
相见是缘,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我也是真心想交大侠你这个朋友。”
郑凡转动把手,准备离开。
却在这时,陈大侠开口道:
“去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力所能及。”
………
第二天的清晨,郑凡在四娘的帮助下穿了衣服,没穿甲胄,里面也没佩穿金丝软猬甲,因为郑凡现在的状态,能行走已经是很不容易了,再负重的话很容易就牵扯到还没愈合利索的伤口。
也没骑马,梁程驾车,四娘和郑凡坐在马车内,樊力和阿铭则和梁程一起坐在马车外。
这感觉,很有点《还珠格格》里乾隆带着格格们出游的范儿。
冬日的景色皆是萧索,所谓的银装素裹,也只是这个世界文人墨客们喜欢的调调,大部分普通人,还是恨死了这个冬天。
“咳咳…………”
许是马车太颠簸了,又或者是出门时吹了寒风,郑凡开始咳嗽起来。
四娘马上帮郑凡拍着背,同时就着马车内小碳炉上烧开的水给郑凡泡了一杯类似后世冲剂一样的东西,金银花野菊花再夹一些其他的中草药,有清热解毒的效果。
郑凡双手抱着杯子,用杯子捂着手,一小口一小口地嘬着。
仿佛这一刻,自己已经七老八十,在冬日的午后,抱着茶杯去小区里看其他老伙伴们下象棋。
真不是郑凡身子骨虚弱,这种大伤之后的身体,想把元气补回来,可不是十天半月就能完成的,再者说,郑凡醒来也就两天时间。
南望城到了,守城卒按例进行检查,这不是原本的南望城守军,而是靖南军。
靖南侯自打总兵葬礼出现刺客那一日率军入城后,就没再离开过。
“里面是翠柳堡守备郑大人,受命入城见侯爷。”
梁程直接开口道。
守城卒马上放弃了检查,示意马车可以进入。
入城后,马车的速度自然放慢了下来。
阿铭有些好奇道:“这就不检查了?”
“你没看守城卒后面桌子上坐着两个人在我们说出身份后在翻阅簿子们,应该是在对照记录,连侯爷今天要叫什么人入城接见的事儿都能下达到守城卒那里进行验证,你看到的,可能是这群守城卒在听到主上的身份和侯爷的召见后直接放行的这种谄媚;
但我看到的,是这支军队,从侯爷到底层士卒之间都共同遵守的一种规矩。”
阿铭想对梁程翻个白眼,但想想还是算了,人家看到那一幕正想找个机会发一堆感慨装个逼呢,谁叫自己主动地给人家搭梯子了呢?
没多久,目的地到了,阿铭掀开帘布,搀扶着郑凡下了马车。
“那我们就去总兵府了。”梁程说道。
郑凡点点头。
阿铭是陪郑凡去见靖南侯的,当然了,阿铭多半得在门子那儿等着,只能郑凡一个人进去,但不管怎么说,主上进去后,门外肯定得留个人候着。
樊力这憨货不合适,四娘是女眷,梁程驾车技术好,所以就留阿铭了。
靖南侯倒是没霸占总兵府,而是住在了田家在南望城的一座宅子。
宅子门口戒备森严,精锐甲士林立。
郑凡递上自己的身份牌之后又等了一小会儿,里面走出来一名校尉,对郑凡拱手道:
“郑大人,请随我来。”
郑凡和阿铭点点头,自己走了进去。
在经过后园时,郑凡看见了一群身着甲胄的将领正在往外走,双方交错时,这些将领们明显地在打量着自己。
领头的校尉既然没停下来介绍,郑凡也就没自作多情地行礼。
其实,郑凡这个官儿,做得确实挺清闲的,很多事情都由瞎子北在负责料理,也不用他去应付什么人情世故的事儿。
“侯爷,郑守备到了。”
“进。”
“是。”
那名校尉对郑凡拱手道,“郑大人,请进,卑职先告退了。”
郑凡也对他拱手意思了一下。
随后,迈开步子走上台阶。
走进去后,郑凡发现靖南侯正坐在一张红木圆桌后手里拿着碗筷正在吃着饭。
饭桌上,有三个炒菜,还有一盆大菜。
靖南侯拿着筷子对着桌子对面指了指,
“没吃饭的话坐下来一起吃。”
“谢侯爷。”
郑凡也不客气,因为是坐马车的缘故,速度自然也就慢了,来到这里时,也已经快正午了。
坐下来后,一名身穿着黑衣的女人走过来,递给了郑凡一个盛好饭的饭碗和一双筷子。
这女人不是杜鹃又是谁?
此时的杜鹃衣着很家常,看起来,就真的和侯爷房里人没什么区别。
当然了,就算是自家嫂子,也不是自己能乱看的,何况是侯爷的女人?
“谢谢鹃姐。”
“哟,侯爷,您听到了么,咱郑大人这嘴可真甜呢。”
杜鹃开着玩笑。
靖南侯送了一口饭进自己嘴里,一边咀嚼一边道:
“是张奸臣的嘴。”
“…………”郑凡。
侯爷用筷子指了指那一大盆菜,道:
“试试这个,乾国杨太尉送来的。”
郑凡点点头,没客气,筷子在里面夹到了一块黑黑的东西,放在碗里后送入嘴里。
“好吃么?”侯爷问道。
“酸中带回甘,味道深远,滋味丰富啊。”
“嗯。”
侯爷把自己的筷子伸入盆里,夹出了一块白嫩的鱼肉,同时道:
“你刚刚夹是腌菜。”
“…………”郑凡。
所以,
这是一盆酸菜鱼么?
郑凡刚刚真没从卖相上看出来自己吃的是酸菜,可以说,自打自己醒来后,平日里的饮食早就被四娘他们改进过了,对这个世界的本地饮食风俗,其实没太多的经验。
刚刚那酸菜,也太黑了一点吧?
郑凡用筷子马上夹起一块鱼肉送入口中,
这味道,
不是河里的鱼,应该是海里的鱼。
只不过郑凡上辈子小时候吃海鲜过敏过,所以对海鲜这类的食材,并不是特别感兴趣,也因此,也分辨不出这鱼肉到底是哪种海鲜。
“味道如何?”
“很不错。”
“看起来,你不是很喜欢。”
“这种东西,还是早上捕出最迟晚上入菜,滋味才最得鲜美。”
“是,送礼的人说,这东西从乾国运到这里来,足足走了一个月,只不过一直用冰镇着。据说,乾国的南方,是一片汪洋大海,海边的人,可以捕鱼为生。
可惜,我大燕的北方,是荒漠,我燕人,总不能靠吃沙子为生。”
“侯爷,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们燕人也能享用这道美味。”
靖南侯拿起身边的杯子,也不知道里面是茶还是酒,喝了一口,
道:
“从海边打捞再运来,代价昂贵,不是普通人能消受得起的。”
“卑职的意思是,到那时,原本今日在海边捕鱼而食的乾人,将变成燕人。”
“呵呵呵……”
靖南侯伸手指了指郑凡,
“你这张嘴,倒是挺能说话,当守备可惜了。”
“侯爷谬赞。”
这是要给自己升官了?
“我可以给魏忠河修书一份,你可以去投奔他,日后,说不得也能贵不可言。”
魏忠河三个字,让郑凡情不自禁地想到了魏忠贤。
郑凡没再急着高兴,而是问道:
“侯爷,卑职孤陋寡闻,不知这位魏忠河魏大人,是何许人也?”
“我大燕司礼监掌印。”
“…………”郑凡。
“本侯吃好了,你吃你的。”
“是。”
郑凡没客气,用勺子浇了一些酸菜鱼汤泡饭,然后就着其他菜很快将碗里的饭都吃掉了。
边上站着的杜鹃走上前要帮郑凡添饭。
“不用了,我吃饱了。”
“当兵吃粮,不管什么时候,得把自己肚子吃饱,肚子饱了,才是里子。”靖南侯说道。
“侯爷说的是,但卑职真的吃饱了,卑职身上有伤。”
“哦,也是,本侯差点忘了。”
“侯爷,茶水已经备好了。”杜鹃说道。
靖南侯起身,“你随我来。”
郑凡跟着靖南侯走入了里间,里面像是书房,不过,有一个挂衣服的架子让郑凡愣了一下。
架子上挂着的衣服给人一种贵气逼人的感觉,上面绣着的像是龙又像是蟒蛇。
“杨太尉不光送了鱼来,还送了一件王袍,说是根据他乾国王爷的朝服再加上我燕地风土人情改出来的,还有一封加盖了他三遍都督大印的官文,直呼本侯为靖南王殿下。”
“我听说,那位杨太尉是个太监?”
靖南侯点点头,走到桌案后面坐了下来,道:
“确实是个阉人,常人皆以为他是幸进出身,靠着杨氏三姐妹获得乾皇恩宠博取上位,其实不然,能做到乾国三边都督的位置,莫说是一个阉人,就是一头猪,它也不会寻常。”
郑凡忽然想到了一个多月前梁程在阵前说的,哪怕靖南军的统帅位置上坐着是一头猪,打不赢乾国边军的概率都很低。
忍住,不能笑。
“侯爷,这阉货是在挑拨离间。”
“是在挑拨离间,不过你可知,他在三边都督的位置上已经坐不了多久了,却在这时还在做着这些事,说是阉人,但乾国满朝文武,本侯认为,能比得上这个阉人的,真不多。”
当官的为什么都喜欢面子工程?因为可以快速出政绩,而那种勤勤恳恳做基础默默投入的往往很少有人愿意干,等自己调令一下,拍拍屁股就走,何必便宜继任者?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事儿,愿意做的人还真不多。
侯爷端起了茶杯,继续道:
“那一日阵前,他说的话和不战的举措传回乾国上京后,乾国朝野哗然,弹劾他怯懦畏战辱没国格的奏章都已经堆满了乾国皇帝的御书房。
这杨太尉,快被调走了。”
郑凡一时有些摸不清楚靖南侯话语里的意思,但脑海中浮现出了那一日自己和瞎子北说的话,瞎子北最后说,靖南侯到底是个什么打算,只能靠主上你自己去赌了。
深吸一口气,
郑凡清楚,打自己进屋,又是一起吃饭又是毫不遮掩地把这件明显违禁的王袍给自己看,这必然是靖南侯的一种安排。
机会,就已经摆在自己面前了,就看自己能不能赌对,搭上这班车了。
“卑职恭喜侯爷!”
“何喜之有?”
“若是这杨太尉调走了,下一任的乾国三边都督定然不敢再步其后尘,若是侯爷对其用兵,他断然不会像那位杨太尉一般退避于堡寨城池之中避而不战,甚至会主动求战,到那时,我大燕铁骑就有机会了!”
靖南侯深深地看了郑凡一眼,
没对刚刚郑凡的话发表意见,
而是指了指郑凡,
道:
“翠柳堡的事你交接一下,选你一个手下代领守备之职。
七日后是皇后娘娘寿辰,你,入本侯亲兵卫,
随本侯一道入京。”
第一百一十七章 进京
“坐,喝茶。”
“是,侯爷。”
郑凡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却没端起茶杯。
“乾国出产的龙井,品品。”
郑凡摇摇头,道:
“侯爷,刚用过饭就喝茶,容易伤肠胃。”
“哦,是么?”
靖南侯将自己手中的茶杯放了下来,
道:
“既然从了军,居然还会在意养身?”
“回侯爷的话,从军是为了我大燕开疆拓土,养生,是为了开疆拓土之后能多看看我大燕的盛世繁华。”
“替本侯研磨。”
“卑职遵命。”
“本侯要给魏忠河写信,司礼监就缺你这样子的人才。”
“…………”郑凡。
看着郑凡的相,靖南侯摆摆手,道:
“坐吧,无大碍,会说漂亮话,也是一种本事,再说了,论马上功夫和带兵的本事,你郑守备也一点不比别人差。”
“侯爷谬赞了,卑职还有很多需要向侯爷您学习的地方。”
“陈大侠,乾国一介游侠剑客,江湖上传言他是天生的剑胚子,自学练剑,成年后访晋国剑阁,叩过楚国大泽剑冢。
其自身修为,大概是在六品以上,此人挟持你之后,竟然直去翠柳堡,反被你堡寨内的蛮族骑兵击退。
本侯倒是很好奇,他,为何要与你去翠柳堡?”
“侯爷,这事属下已经调查清楚了,也于昨日通报了密谍司。”
“本侯看过了,本侯不解的是,他居然真的不杀你陪着你去了翠柳堡。”
郑凡犹豫了一下,
回答道:
“回侯爷的话,他傻。”
“何解?”
郑凡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门,
道:
“那位大侠,这里有问题。”
“不解人情世故,单纯?”
“侯爷一针见血。”
有每天和瞎子他们从实践中学习领悟拍马屁技术的郑凡,在真正需要自己运用的场合,往往是那么的熟稔。
“那看来,倒真是一个剑痴。”
“是的,侯爷,否则卑职今日就见不到侯爷了。”
“想必另外两拨刺客的身份,你也知道了?”
“知道了,六皇子在卑职堡寨里安排了接头人。”
靖南侯对这个倒是没什么敏感,郑凡大大方方地说了出来,靖南侯也就当作没事一样地听了进去。
“你和许文祖的关系在虎头城不是势同水火么?”
“同在异乡为异客,老家那边来人了,就想着去迎迎。”
“同在异乡为异客,这话听起来不错,但本侯不信。”
“侯爷英明,时卑职听闻许大人成了卑职顶头上司后,卑职吓得赶忙提前去驿站等着去负荆请罪。”
“呵呵,行了,三天后随本侯一起进京,你回去再修养修养。”
“卑职遵命!”
“对了,再给许文祖带句话,三日后,本侯进京之日,靖南军撤出南望城。”
“卑职晓得了。”
郑凡走出了屋子,杜鹃跟了过来,对郑凡道:
“郑大人,三日后正午前来即可。”
“多谢杜鹃姐提醒。”
杜鹃重新回到了屋里,
“他走了?”
“走了,侯爷。”
“嗯。”
“侯爷,这郑守备大人,还真挺有趣儿的,是个有心思的。”
“你这是在给他上眼药?”
“爷,奴家虽然跟了你,但奴家可做不来女红,奴家会的,也就这点密谍司学来的本事了。”
靖南侯端起茶杯,
喝了一口茶,
缓缓道:
“死水一潭,自然纯澈;大江大河,不拒泥沙。”
……
离开了靖南侯所住的宅子,郑凡和阿铭两个人一起向总兵府走去。
总兵府还是那个总兵府,一个多月前才死了不少人,但许文祖还是点名住了进去。
可能,许文祖想要的,还是通过这种方式传递出自己的态度,但很显然,从总兵府门口的冷清可以清晰地看出,
这座城,现如今真正的话事人,是那位侯爷。
许文祖早就在等着郑凡了,也从梁程那里得知郑凡今日是受靖南侯的要求去进见的。
等郑凡来了后,许文祖马上请郑凡进了自己的书房。
书房里显得有些空荡荡的,桌案上也显得有些乱糟糟。
许文祖也没去喊茶,而是把门重重地关上,随后,将桌子上的砚台等物举起,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连吼三声: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郑凡默默地站在一边,看着许文祖演戏。
砸完东西后,许文祖走到书架那儿取下来一个盒子,打开后从里头取了一块柿子饼,递给了郑凡。
“吃,这是我从北边带来的。”
柿子饼上还抹了蜜糖。
郑凡伸手接过来,咬了一口,一边咀嚼一边道:
“靖南侯让我给大人您带句话。”
“说吧,靖南侯他老人家有什么吩咐啊。”
“咳咳………”
郑凡咳嗽了几声,也没客气,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他身上有伤许文祖是知道的,所以主动地拉过来一把椅子在郑凡身边也坐了下来。
“靖南侯说,三日后他会进京,那日,靖南军也将撤出南望城。”
“呼…………”许文祖长舒一口气。
显然,这句话,卸掉了他很大的压力。
前一任死得莫名其妙,葬礼上还发生了刺杀事件,自己赴任途中也遭遇了劫杀,进入南望城后,城内的事儿都听那靖南侯的意思,他这个总兵,完全就是个摆设。
这下好了,等靖南军撤出南望城后,他总能收回一部分属于自己的权柄了。
“另外,侯爷说要带我一起进京。”
“带你一起进京?”
“是。”
“眼下京中可是是非之地啊,朝堂之上,是战是和,闹得不可开交,你只是个守备,却闹出这么多事儿,进京后,肯定会有人找你麻烦。”
当朝宰辅的母校就是被自己砸的,这麻烦能不大么?
“还成,既然靖南侯要带我一起进京,总不可能看着我被他们给弄死不是。”
“你小子。”
许文祖伸手拍了一把郑凡的肩膀。
昨日许文祖在得知郑凡苏醒的消息后就去了翠柳堡,给郑凡下跪,那一跪之后,二人就说好以后用“兄弟”相称。
所以,在深海同志面前,郑凡现在可以放松一些了。
这里,是南望城,毕竟不是虎头城。
说好听点,自己是和深海同志的革命友谊得到了进一步的加深,说得现实一点,许文祖再也不是那个在虎头城力压县令可以一言而决的招讨使了,虽然官位大了,但话语权反而小了很多。
再者,他郑凡也搭上了靖南侯的船。
“靖南侯因为不是世袭罔替,在底蕴上和咱们镇北侯府差得确实很多,但这一代的靖南侯,是皇后的亲弟弟又是未来储君的亲舅舅,本身更深得陛下赏识,你如今能得到他的待见,未来,不可限量啊。”
“老哥,你这是在试探我?”
“哎,哪里是试探,我对你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了,你来看看这些。”
许文祖主动地将郑凡拉起来到他的桌案旁,
“你看看这些,这些,还有这些。”
“都是修堡寨的公文?”
“对啊,工部发我的,吏部和兵部的公文在下面呢。”
“哦。”
“老弟看来早就知道了?”
郑凡很想问知道什么了,但还是故作深思地应了一声。
“也是,那一日想必你提前到驿站等我,就是为了告知我这些吧。”
郑凡继续沉吟,微微颔首。
深海同志,请继续你的脑补。
“昨日是哥哥我来去匆匆,也是见你刚醒,没好意思找你说公事,其实,本来我还对忽然调我去南方任总兵官纳闷着呢,一度以为是朝廷看破我的伪装,故意把我调离北封郡。
但一直到看见这些公文后,我才知道,这仗,很可能打不起来。”
因为没有朝廷正准备和镇北军开战,反而把物资和精力开始丢自己南疆开始修建新堡寨新城池的道理。
哪怕是说担心燕国内战爆发后乾国人再度北伐想要渔翁得利才提前提防也完全说不通的,因为燕国人的堡寨和城池,本来就不是拿来做防御的。
燕军的主题,一直是进攻,靠燕人最引以为傲的铁骑,在战场上,冲垮敌人,而不是龟缩在堡寨里和乾国人玩什么消耗战。
说句比较现实的话,燕国还真不太玩得起这种消耗战。
“这些堡寨和城池的修建,是在做准备。”郑凡开口道。
“是,这是为了准备接应更多的大军,储备更多的粮草军械及其他物资在做准备。”
其实,长城这种东西,秦始皇一开始修建它时,是想着把它当做主动向匈奴进攻的前哨基地用的,只不过后世子孙有点废,硬生生地把长城慢慢玩儿成了龟壳。
“吏部和兵部的公文里,许了我十个守备的官职,工部和户部的款项和民夫,也会在开春后开拔过来。
这些,是做不得假的,也不是真的敷衍了事,唯一的不对在于,这些公文,都不是走的明旨。”
没有走明旨的意思是,这些公文,看似备注的是兵部户部等部衙门下发的,但实际上,这些部堂衙门可能压根不知道这件事。
但公文的落款有司礼监的披红和燕皇的用印,外加送来的渠道也是走的密谍司的路子,这就证明,这些公文和指示,是出自燕皇,而非和朝堂大臣商议后的结果。
这哪里是要打内战的架势啊,
这他娘的分明是在准备南下啊!
郑凡深吸一口气,瞎子北和自己的猜测,终于被验证了。
镇北侯和燕皇,确确实实地是在演戏。
郑凡扭头看向许文祖,道:
“老哥,你先做准备工作,等开春后,踏踏实实地做事就是。”
“这还用你教?我许文祖虽心向镇北侯府,但我也是个燕人。”
许文祖显然对郑凡的这个提醒很不满。
对内,他肯定是站在镇北侯府的那一边。
但对外,
他肯定是站在燕国这一边。
这就是政治立场和民族立场的区别,而且前者天生地应服从于后者。
“其实,不瞒老哥你,郡主当初把我调派到南边来,我心里其实也有些不明所以。”
“是啊,当初我还以为是郡主想要给侯府留一条退路,让你先去经营。”
“唉,没想到啊。”郑凡摇头叹息道,“咱们侯爷的胸襟,当真是辽阔。”
“那是自然,对了,你接近靖南侯,莫不是也是因为?”
“是咱们侯爷那边给靖南侯打了招呼。”
“怪不得,怪不得。”
郑凡真心觉得和许胖胖聊天太特么轻松了,许胖胖的脑补能力完全让自己不用去想什么编造什么理由,他能主动给你送上。
“那你一个月前主动去乾国,也是?”
“是探路。”郑凡很严肃地说道,“也是去摸摸乾国虚实,和老哥你在做的事一样,也是在为南下做准备。
咱俩,都是北人,现在都被调派到南方来了,这就是一个信号,可能用不了多久,至多半年的时间,咱镇北军,估摸着也要到这里来了。”
“呵呵,那得是多提气的一件事儿啊。”
被打了家国民族主义鸡血之后的许文祖,显得很是兴奋。
再成熟的官僚,再成熟的政治家,其实也无法避免这种开疆拓土的诱惑。
谁都想青史留名,谁都想生于一个开拓的年代,
如果有的选择,谁又愿意整天阴着脸在那里玩着办公室政治呢?
“对了,那日刺杀我……哦不,刺杀你的事,一些细节,你都知道了吧?”
“知道了,但我还是想不通到底谁要杀我。”
“这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你只是一枚棋子罢了,或者,只是一个隔山打牛的靶子。”
“我不是很喜欢这个比喻。”
“我也猜不出到底是谁要把你当这个靶子,我能确信,那帮刺客其实真的不是要杀我。”
“嗯。”
“不过,我还是配合那位靖南侯把我们不睦的感觉给演出来了,进入南望城后,我还没去见过那位侯爷。”
“靖南侯心里,应该是有数的。”
“希望如此吧,但很多时候,人的心思,其实是会变的,而且,靖南侯的立场,其实天然的和我们不同。”
“为何?”
“靖南侯田无镜,身于田家,田家虽然不算我大燕最顶尖的几家门阀,但也算是二流之中的执牛耳者,排五个顶尖门阀,估计没田家的位置,但若是排十个,那田家肯定能稳稳地坐一席,再者当今皇后本是田家女,未来储君身上也流着一半的田家血脉,可以说,在清上,田家,当属门阀第一了。
咱镇北侯府,人丁不旺,咱们侯爷也就一子一女。但田家可是家大业大,乃是真正的大门阀。
你说,陛下和咱们侯爷搞出了这么大的阵仗,结果看样子又不会真的打起来,那他们的目标,又是谁呢?”
许胖胖的政治嗅觉,让郑凡都震惊了。
自己这边一是有六皇子的提前剧透,二是有瞎子这个bug在分析,才能得出这个结论,但许文祖却已经开始看清楚未来的大势发展走向了。
这时,外面似乎起了风,书房的门开始发出轻微地摩擦响动。
许文祖叹了口气,道:
“我这书房的门,太破了,我住进来第一天,就想把它给拆了。”
“大人,我觉得,这些事,不是我们需要去思虑的。”
先前喊老哥,现在喊大人。
“哥哥我是不需要担心什么,反正我在南边,我家也早已和本宗切割关系三代了。
但你不同啊,
靖南侯这次进京,真的说不好就要……”
郑凡忽然觉得这天气又降温了一些,大概是自己受伤后身子太虚的原因吧。
“前阵子田家老爷子七十大寿,靖南侯都没回京去陪自家老爷子过寿,这一次是皇后娘娘寿辰,朝廷却下发了旨意准靖南侯入京贺寿。
虽说皇后娘娘身份尊贵,但这人伦之道里,岂有不给自家亲爹贺寿反而专门给自家亲姐姐贺寿的说法?”
“嗯……是的。”
“不过没事,咱们侯爷也在京城,不管有什么事儿会发生,咱们侯爷会保下自家人的,他靖南侯他田家再怎么折腾,那也和咱们镇北侯府无关,咱们侯爷,最护短了。”
“那是,那是。”
镇北侯都没见过我,他怎么保我?
“不过这靖南侯治军确实有方,我查询了卷宗,没发现一起靖南军入城后骚扰城内百姓的记录。”
“说不定被抹去了呢?”
“字是可以被抹去的,但靖南军的军纪,在我半生所见的军旅之中,当属第一。”
“连咱们镇北军都比不上?”
“战阵厮杀的纪律,咱镇北军当属第一,至于其他,你又不是没见过咱镇北军对荒漠蛮族部落劫掠得有多狠。
这靖南军,到底是见血少了一些。”
“也是。”
和许文祖聊完后,郑凡又抱着一盒子柿子饼走出了其书房,在后院与四娘他们汇合后,上马车出了总兵府。
回去的路上,郑凡把自己要跟随靖南侯入京的事和四娘他们都说了。
和郑凡预想到的反应不同,
四娘似乎一点都不在意入京的风险,
女人的兴趣点总是那么的奇怪,
四娘居然直接问道:
“这么说,主上很快就又能见到您心心念念的小六子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再遇六皇子
两天的时间,对于普通人来说,伤势自然无法痊愈,对于郑凡来讲,也的确如此。
不过好歹多出了两天时间休养后,勉勉强强可以着甲了,不过也就只是充个架子货,想拔刀上去干,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问题应该不大,毕竟靖南侯回京一路上应该防备森严,不可能出现什么意…………”
“噤声!”
瞎子北直接阻止了梁程接下来的话。
“你怎么变这么迷信了?”梁程说道。
“别人怎么胡诌,我不会往心里去,但你自个儿是个什么身份心里没点逼数?
拿着水晶球的吉普赛女巫论辈分都得喊你祖师爷了。”
“我想跟着一起去。”梁程开口道。
“甭想,你去了,这堡寨里的蛮兵谁管着?”瞎子北再度否决了梁程的话。
“那我呢?”樊力指了指自己的脸。
“家里,总得有人砍柴,不然烧洗澡水都不够的。”瞎子北也拒绝了樊力。
“哦,好。”樊力点点头,觉得瞎子说得很有道理。
实际上,还是因为樊力这个铁憨憨有人管着还好,一旦没人管着,很容易弄出事儿,在家都能将其他几个魔王吓得眉头直跳了,这要是跑京城去惹出什么祸端来,那可就真不好收拾了。
站在边上的阿铭,脸上挂着含蓄且高雅的微笑。
他和四娘这次会和主上一起去京城,讲真,真没多少需要自己和四娘去做的事,主上既然被靖南侯点入了他的亲兵卫,大概率吃住都和自己二人不在一起,之所以一起去,也就是留个万一有事时可以使唤的人罢了。
当然了,这最大的利好就在于,万一真出了什么意外,他和四娘还能在京城去做点什么事儿,最最起码,可以有个心理准备。
不像是留在翠柳堡的这四个,在心里得时刻想着自己是吃饭时暴毙还是睡觉时暴毙又或者上厕所时暴毙。
经历了几次凶险之后,魔王们对突然暴毙这件事,已经有了心理阴影。
“所以,关于我们实力的恢复和主上实力挂钩的事儿,你还是没和主上说么?”
瞎子北摇摇头,道:“再等等吧,等主上从京城回来,这次的事应该很重要,还是别让主上分心了。”
阿铭“呵呵”一笑,
道:
“你叫阿程别立flag,但你自己已经立第二次了,搁在电影里,就跟等他回来我就对她表白一个路数,基本等不回来了。”
“负负得正。”瞎子北厚颜无耻地说道。
你瞎,你怎么说都有理。
“行了,四娘和主上出来了,你也跟着一起去吧。”
阿铭闻言,很是绅士地对瞎子等人做了一个西式礼,
道:
“那么,再见了诸位。”
………
上一次是坐马车去南望城,这一次则是骑马,上午的冬日,虽然阳光明媚,但气温仍然很低,只不过等到了南望城下时,郑凡已经虚汗淋漓了,这身子,还是虚得很。
在城门口,郑凡和四娘以及阿铭二人分离,自己一个人入了城,进了靖南侯所住的宅子。
通报后没多久,郑凡就看见杜鹃走了过来,身后还带着两名侍女,侍女手里拿着一套靖南军制式的甲胄。
燕国尚黑,但各地方军的军械都有着自己的特点,细节方面不谈,单论感觉上,镇北军的甲胄显得暗沉一些,宛若是被荒漠的沙子给打了一层磨砂。
靖南军的甲胄则显得要鲜亮一些,更有朝气和观赏度,但也因此,欠缺了一股真正的煞气沉淀。
“郑大人先去洗澡换衣服吧。”
“唔……”
郑凡愣了一下,这换军装就算了,这本是情理之中的事,但还要洗澡?
靖南军都这么爱干净的么?
但入乡随俗,再说了,郑凡也很喜欢洗澡。
只不过在家里洗澡,是有四娘伺候着洗,偶尔来一场泡泡浴疏通一下筋骨,
在侯府里,下人只帮你打了热水来,得自己动手洗刷刷了。
洗完澡,把甲胄换了出来,郑凡发现侯府里的甲士正排着整齐的队列出府,显然是要出发了。
郑凡本想拉人问问侯爷的亲兵卫在哪里,自己得去报道,谁晓得刚准备拉人就听见自己背后传来了脚步声,扭头一看,还是杜鹃。
“郑大人,上侯爷的马车吧。”
“…………”郑凡。
洗了澡,换了衣服,再上侯爷的马车,饶是郑凡认为自己正常,也觉得侯爷一样也是正常的,却依旧有一种怪怪的感觉。
但最后,郑凡还是上了马车,有马车坐还是坐马车吧,自己现在的身子骨可禁不住几天的马上颠簸。
马车,还是上次的那辆马车,只不过这次马车内倒是没燃火盆,取而代之的是一书案,上头摆放着不少折子。
郑凡上马车后,靖南侯也没抬头,只是专注于自己手头上的事。
少顷,杜鹃也上了马车,侧坐在靖南侯身侧,陪着靖南侯一起处理折子。
没人招呼郑凡也挺好,郑凡也没傻乎乎地一直保持跪姿,而是面向马车外,斜靠在车壁上,眯着眼,开始打盹儿。
只是,随着行进后,打盹儿也渐渐成了一件很奢望的事儿。
马车边,不时会有骑士靠过来,杜鹃会将处理好的折子递出去,又或者是接来新送来的折子。
这辆马车,完全是一座移动的办公室。
杜鹃没让自己帮忙,郑凡也就没主动去做什么,继续贴着车壁当自己的“门神”。
等入夜后,队伍开始扎营,并未选择靠一座城去留宿。
让郑凡有些诧异的是,自己不光有蹭车的待遇,还有一起进食的待遇。
吃食上还不错,看来靖南侯并非是红薯发烧友,两份炒菜,一份炖菜。
三副碗筷,靖南侯、杜鹃外加郑凡。
和大人物吃饭是一种“赏赐”,古代皇帝最喜欢用“留膳”以示恩宠,其实放在后世也是一样的,能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对于下位者来说本身就是一种恩赐。
饭毕,队伍继续前进,并未选择休息。
马车内点着火烛,靖南侯没再办公,而是拿着一本书在看。
具体是什么书郑凡也不清楚,这个世界,也是有诸子百家,也有儒释道等文化,但似乎在过去的某个时间段,这个世界产生了一些变化,导致变成了郑凡所不熟悉的历史走向。
杜鹃在旁边伺候茶水,还送上来一些干果果脯。
靖南侯放下了书,对郑凡道:
“吃。”
“回侯爷的话,卑职不爱吃这个。”
这不是谦虚客气,郑凡上辈子,还喜欢吃这种果盘的年轻人,真的不多。
靖南侯也没再说什么,左手拿着书继续看着,右手时不时地捡两颗干果送入嘴里慢慢地咀嚼。
郑凡觉得,自己以后出人头地后,也要让薛三给自己做这一套马车,自己坐在里面看书,四娘在旁边红袖添香,然后几个小猫两三只负责在下面战战兢兢。
“困乏的话,就睡这里,你身上有伤,熬不得夜。”
嗯?
睡马车上?
自穿上亲兵卫的特制甲胄后,郑凡还没去亲兵那里报道,一直被带在车上,整得跟个随行太监一般。
既来之则安之吧。
“谢侯爷体恤。”
郑凡也就不再客气了,侧躺在马车里,尽量让自己用的空间小一点。
闭上了眼,开始数绵羊。
…………
这样子的日子,又持续了好几天,队伍除了早中晚会停下来一小段时间进行休整外,其余时候不分昼夜,都在行进。
骑士们都是一人双马,睡觉也是在马背上轮流睡。
老实说,这一幕郑凡也只是在自家蛮兵身上看到过,所以,不管再怎么提这支靖南军没有真正经过战火的淬炼,但肯定是一支精锐。
翌日清晨,队伍行进到了天台县,这是京城外的一座县城,从天台县出去继续往北就能说京城在望了。
队伍在这里多停留了一段时间,大家开始洗刷自己,这基本上是约定俗成的规矩,不管哪支队伍,进京前都停下来把自己拾掇拾掇。
郑凡也洗了澡,这会儿,他是真的有些庆幸自己在南望城出发前,就在侯府洗过一次澡了,否则这一连几天没办法洗澡对于他来说,会更难受。
洗完澡后神清气爽,郑凡站在马车旁等着队伍重新开动。
却看见骑着一头凶猛貔兽身着鎏金甲胄的靖南侯缓缓而来,
靖南侯扬起手中的皮鞭对着郑凡指了指,
问道:
“能骑马不?”
“回侯爷,没问题。”
马车上的这几天虽然枯燥无聊,但身体也恢复了不少元气。
郑凡翻身上马,跟随在了靖南侯的身后,队伍重新开拔,靖南军骑士们也纷纷拿出了属于自己的最好精神面貌。
从京城的城墙遥遥可见再到终于来到城门下,中途,有七波人马来这里接引和进行通禀,同时京城南门下方,由礼部尚书替天子率百官迎接靖南侯入京。
旌旗招展,禁军林立,外围,还有人山人海看热闹的百姓。
百年以来,镇北、靖南,一直为大燕南北两大擎天柱石,于大燕百姓心中有着难以替代的影响。
虽说镇北侯府一脉无论在影响力还是实权甚至是传承上,都稳稳地压制着靖南侯,但这一代靖南侯可是皇后的亲弟弟,当今圣上的小舅子,身份那可是贵不可言。
而跟在靖南侯身后的郑凡则亲眼见证了什么叫跋扈,什么叫……真正的勋贵。
按礼数流程,礼部尚书上前牵马,却被貔兽的鼻息吓得不敢上前。
靖南侯发出一声大笑,丝毫没有给礼部尚书面子,同时,一挥手,示意其身边的靖南军随同自己入城。
明明下面还有很多仪式没有走完,靖南侯却选择了不配合。
从南门进入田府的路已经被禁军清理好,领导出行封路,这是自古以来的传统。
但靖南侯却故意让自己胯下的貔兽停了下来,对着身后招招手。
郑凡马上策马上前来到靖南侯身侧。
“饿了么?”
先前在天台县,大家只顾着洗刷自己,可没有用饭。
“回侯爷的话,饿了。”
“你是第一次来京城吧?”
“是的,侯爷。”
“说说,想吃点什么。”
“侯爷,卑职听说京城全德楼的烤鸭最有名。”
靖南侯侧着脸看向郑凡,
郑凡一本正经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
靖南侯略作沉吟,
下令道:
“去全德楼。”
…………
全德楼,再一次火了。
上一次全德楼火爆出名,还是镇北侯爷入京在它家一口气吃了好几只鸭子开始。
这一次,
靖南侯入京居然也是不入田府不入皇宫先入全德楼吃鸭子。
这大燕一南一北两大顶级勋贵,被这家全德楼给齐活儿了,相信自此之后,全德楼,将成为外地人入京后必吃的一家餐馆。
侯爷不是微服私访,而是刚刚从南城门那儿过来,麾下的士卒也都带着,所以清楼自是理所应当的事。
一名名甲士进入全德楼内,进行了严格地保卫警戒。
郑凡则随同靖南侯径直上了二楼,坐在了包厢里。
其实,也根本不需要包厢了,因为整个全德楼,现在就靖南侯一个客人。
靖南侯坐着,郑凡站着。
全德楼的伙计先上了茶水和一些开胃点心。
郑凡则充当起了翻译官的角色:
“下去催催,快点上菜,别让侯爷久等!”
“小人知道,小人知道。”
伙计被郑凡吓得双腿直打哆嗦,
“烤鸭来喽!!!!”
一个身上穿着素色袍子腰间系着围裙的年轻男子端着烤鸭走了过来。
郑凡一开始没注意,等多看几眼后,眼睛当即瞪了一下,这货不是六皇子是谁?
很显然,靖南侯也是认出了六皇子的。
但他和燕皇同辈,除非是东宫太子有储君之尊做依仗,其余皇子给他端茶递水其实都是应该的。
且就算是二皇子日后入主东宫,估摸着也不敢在他这个有实权的舅舅面前拿大。
“舅,对不住了您,鸭子其实早就有好的了,但这片鸭子可费了侄儿不少功夫。
这鸭子啊,鸭子的选择,壁炉的掌控,腌制、火候,等等这些,都是前课,其实还有最重要的一环儿,那就是鸭子出炉后的片功。
别人啊,侄儿不放心,这是您侄儿亲手片出来的,您尝尝。”
靖南侯点点头,用筷子夹了一片鸭肉放入嘴里。
古代,嫡母为尊,妾侍的孩子,都得叫父亲的正妻为母,稍微上点规矩的,侧室或妾侍的孩子都不能叫自己亲娘娘亲,得喊姨娘。
靖南侯是皇后娘娘的亲弟弟,皇后娘娘自然就是诸位皇子的嫡母,所以,名义上,靖南侯是所有皇子的舅舅。
只不过除了二皇子外的其他皇子见了靖南侯至多恭恭敬敬地喊一声“靖南侯”而不会喊舅舅,因为他们要脸。
“舅,味道还成吧?呵呵,多谢舅赏脸给侄儿这店撑招牌,这是乾国乌川桃花酿,俗话说乌川的佳酿开恒州的墨,您用这解解油腻。
当然了,舅您要有兴致,这恒州的墨侄儿也预备好了,侄儿可是盼着您嘞给侄儿这小店也留下一幅墨宝。”
“李梁亭当初在你这儿吃鸭子,留字了么?”
靖南侯问道。
“唉,舅,您别提了,镇北侯爷他老人家来我这儿一口气吃了五只鸭子,店里的掌柜上去腆着脸求一幅字,结果镇北侯爷老人家直接拿我这上好的上京纸给拿来擦手了,还骂我店铺里的纸太硬,擦不干净。”
“呵呵。”
“舅,您先吃着,稍后啊还有一道鸭架汤,这天儿冷了,侄儿让他们过会儿再端上来,这是玉米饼子,贴炉灶里烘的,口感倍儿脆,您也尝尝。”
“有心了。”
“这侄儿孝敬舅舅不是应当的么,能让舅您吃得好喝得暖,这是侄儿的本分。”
说着,六皇子终于直起身子,对周遭的一圈甲士道:
“来俩人,和我去后厨端鸭子出来,兄弟们从南边大老远地来,总得尝尝咱全德楼的滋味儿不是。”
靖南侯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点点头。
郑凡就和另外两个护卫跟着六皇子下楼去了后厨,那俩甲士一人提着用荷叶包着的五六只烤鸭就出去分了,郑凡则留了下来。
六皇子转过身,看向郑凡,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
“咋了?”郑凡问道。
“在酝酿情绪收买人心。”
“哦,你继续。”
少顷,
六皇子眼里忽然有些晶莹闪烁,
开口道:
“亲哥唉,你咋瘦成这样子也憔悴成这样子了哟,这可把孤心疼的……”
“我的好弟弟哟!”
“…………”六皇子。
“郑凡,我说,你这在南边遛了一圈儿,怎么感觉一点没变呢?”
郑凡伸手把六皇子头发上的草木灰给掸下来,
道:
“你还真的亲自烤鸭子了?”
“可不是么,大早上地就在准备了。”
“那你和靖南侯可真够亲的。”
“那可不是,我呐,打小就和靖南侯亲近。”
“是么,怎么个亲近法啊?”
“他率兵屠了我外公全家,算不算?”
第一百一十九章 报仇!
上一世看各种古代背景的影视文学作品,有一句话被用得不要太多,以至于让郑凡之后每次听到这句话都觉得腻得慌。
这句话是:可恨我生在帝王家啊!
这句话一般女性角色喊的比较多,一般会带着哀怨无奈咬着下嘴唇的哭腔,一般还是用在情情爱爱不能自主的剧情上。
说得像是不生在帝王家她们就能受得了生在贫民家早早的就下地干活吃不饱穿不暖若是家里还有弟弟的话还得被拿去换亲的生活一样。
但在六皇子这里,郑凡是真的深切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含意,亦或者……寒意。
后世的故宫,去过的人不少,有人依旧觉得富丽堂皇有人看完后大失所望,但不管是何种观感,当那座宫殿已经不再是权力中心的巅峰后,它其实已经褪去了绝大部分的光环。
皇权的威严和恐怖,以及其所带来的扭曲和血腥,一旦近距离触摸后,往往能让人直接不寒而栗。
“看来靖南侯挺赏识你的啊,你小子混得不错嘛。”
“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
“嘿,我还真有点想你的金句了。”
“下次写信时,我写一点给你吧。”
“你这还真能批发啊?”
“不值钱的东西罢了。”
六皇子从壁炉那里提上来一只烤鸭,用刀切开,也没去片,递给了郑凡一只鸭腿,自己拿了另一只鸭腿,
道:
“乾国那边感觉如何,京城这边大人们可都知道你的事儿了,数百骑转战乾国百里,还破了乾国绵州城,斩一众守官首级而去。
哎呀,说实话吧,我也曾幻想过这种生活,小时候,梦里也曾做梦梦到过自己也能可以有这般风采。”
“也就那么回事儿吧,乾国人除了修房子做的不错,其余的也都一般,边军也早就腐朽了,就是乾国边地的小娘子,也不见得有咱们燕人女子来得水灵。”
其实,具体的细节和经过,翠柳堡早就通过书信的形式和六皇子交流过了,毕竟人家是大投资人,投资你创业,你可以不盈利,但你得做出点响动来;
用瞎子北的话来说,不管你是吹牛皮还是做ppt又或者是说相声去,
总之得把投资人给忽悠得笑呵呵地继续愿意往里头投钱。
这会儿,六皇子问郑凡去乾国的事儿,也只是随便唠嗑,不是开董事会。
“你那才到哪儿啊,乾国女子,属下杭最出名,下杭已经在乾国江南了。”
“以后有机会,我率兵打到乾国江南去,给你抓几个下杭女子回来暖炕。”
“得,这话说得忒俗,跌了孤的面儿。”
“说得好像做鸭子不丢面儿一样。”
“凭本事赚钱做生意吃饭,丢面儿么?”
“凭刀子抢的人,丢面儿么?”
“你这么说好像还真有点道理的样子,真的,我发现你这人说话一直都很有意思,这几个月你人虽然不在了,但你的话语时不时地就会在孤耳边回响。”
“…………”郑凡。
“呵呵,靖南侯这次回京,是奉的父皇的诏命,名义上是为了皇后娘娘的寿辰,但因有田家老爷子大寿在前,所以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只是一个借口。”
“嗯,瞧出来了。”
“眼下,镇北侯府六镇镇北军,只留两镇继续留守荒漠,其余四镇,都已经驻防北封郡边境,朝廷的军队也已经发动了,局面,可是相当的紧张啊。”
“是啊,很紧张啊。”
“你怎么一点紧迫感都没有?”
“你不也没有么?”
“行了,我就再给你提个醒,朝廷里很多门阀大族反对父皇继续激化矛盾向镇北军开战,一开始,他们慑于父皇的怒火,没太敢造次,也乖乖地集结自家土地上的私兵部曲向京城汇聚。
可能原本打算是帮着父皇做做样子,壮壮声势,让镇北军那边有所忌惮。外加镇北侯本人现在还在京城,总是一块巨大的筹码。
但现在不行了,出了一件事儿,让这些世家大族和我皇室里很多人都开始慌了。”
“出了什么事?”
“镇北侯府小侯爷,据说在侯府现身了。”
“小侯爷?”
“别惊讶,别说是你,孤也没见过他,镇北侯一脉一直子嗣不昌。
有人说,是因为百年前初代镇北侯在银浪郡将乾军数十万大军葬送,造下了太多的杀孽,受了业债;也有人说,是蛮族的祭祀们日日夜夜地在诅咒镇北侯府断子绝孙,起了成效。
这一代镇北侯爷,也就一子一女。女的呢,就是那位郡主,你见过的,估摸着用不了多久就得当我嫂嫂,然后就是太子妃了。
至于那一子,据说生下来就身体虚弱无比,经常生病,差点夭折。
不过稍微长大后,就被侯府派入了镇北军中历练,距今快十年了,除了侯爷本人以外,估计没人知道那位小侯爷到底在哪一镇哪一部当什么兵,现今官职如何,他身边的袍泽和上峰也不知道他的身份。
朝廷的密谍司外加各家的探子为了找这位小侯爷这些年可是花费了不少代价,但都没能成功。”
“把一个人,藏在三十万人里面,这是真的大海捞针了。”
“前几年甚至有传闻说,镇北侯家的小侯爷已经死了,可能是死于一场疾病,也可能是死于和蛮族的某场冲突之中。
这就意味着,镇北侯府,要断了香火。
外加我那位郡主嫂嫂这几年明显开始管事了,也不由得加深了各方对小侯爷已死的猜测,家里没了男丁,就只能靠女人撑起一片天了。”
“所以,这一次,是那位小侯爷走出来了?”
“倒是没有明面宣布,但各家在镇北侯府的眼线已经收到了消息,小侯爷确实现身了。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么?”
“意味着三十万镇北军,有了少主,镇北侯府,有了继承人。”
“是啊,就如同太子乃是国本一样的道理,再大的基业,若是没有继承人,人心,就无法凝聚,因为跟着你,很可能没有未来,大家就会迷茫。
原本世家门阀们认为镇北侯本人还在京城,镇北军再怎么造次,也只是装装架势而已,现在,他们彻底慌了。
小侯爷现身,无论镇北侯本人在京城是生还是死,三十万镇北军,都有了继续追随的目标,到时候小侯爷一声令下,让镇北军杀入京城夺位登基也不是不可能啊,你说是吧?
指不定那些丘八们得有多兴奋呢,这可是……从龙,不,是开国功勋。”
“所以,那些世家要怎么应对的呢?”
“王爵。”
六皇子咬出了这两个字。
大燕祖制,异姓爵位至侯爵封顶,非皇子不得封王。
“门阀们是真的害怕了,怕真的双方打起来,到时候整个燕国,都将沦为战场,他们自己也不得去选择站队,他们不想赌,也不敢赌,维持局面的稳定,才是他们最希望看到的。”
“这封王,不会只封一个吧?”
“我信里不是告诉过你晋国和乾国那边已经在鼓噪认定靖南侯是靖南王了么,你以为真的是空穴来风么?”
“原来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啧,又是金句,太廉价了吧?”
“客气。”
“门阀大族们的意思,是让父皇给镇北侯封镇北王,为我大燕继续世代镇守北疆,同时,为了平衡,封靖南侯为靖南王,镇守南疆。
同时,再给靖南王前头,加一个世袭罔替。”
以前,“靖南侯”听起来是个爵位,但实则更像是一个官职,代替燕皇掌管南疆的靖南军,要是封王后再加上个世袭罔替,也就意味着将彻底坐实其身份,可以开府建衙了。
“这里面,是不是还有田家的出力?”
“田家虽然不是我大燕势力最大的四大门阀,但也是四大门阀之后的佼佼者了,本身就属于大门阀之列,你说呢?
而且,世袭罔替的王爵啊,田家现在是外戚不假,但外戚的尊崇注定无法长久,顶多到了我二哥继位后还能再蹦个一些年,但等我二哥的孩子继位后呢?
一个王爵,世袭罔替的王爵,说真的,我要是田家老爷子我也忍不住的。”
“这样一来,国家就相当于被分割了啊。”
“你这看问题的角度可真高瞻远瞩。”
燕国坐拥东方四大国中最为强悍的铁骑,百年来,更是以一国之力压着荒漠蛮族揍,却还是因为国内门阀政治的原因,燕皇无力发动南下对乾或者对晋的统一战争。
而一旦真的南北都各自再封一个王出去,皇权无疑将被进一步地削弱,当代燕皇继位以来一直在做着削藩的事儿,结果削着削着反而越削越回去了。
“你父皇最近心情如何?”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先说真话吧。”
“很愤怒,御书房里接连杖毙了十多个犯错的太监宫女,且已经罢朝十日了,这几夜晚上都宿在以前没碰过的几个美人那里。”
这里的美人指的是后宫官职。
“那么,假话呢?”
“假话那就是我的一家之言了,那几个美人是前几年进献入宫的,说是乾皇有杨氏三女,我大燕皇帝怎能落后?”
“也是下杭女?”
“正是下杭女。”
“你继续,听听你的一家之言。”
“我倒是觉得父皇这些日子,劳心劳力费力耕耘的,是想给我弄几个身上带着一半乾人血统的弟弟妹妹出来。
呵呵,一家之言,自是假话。”
话落,
六皇子和郑凡二人目光对视,
各自嘴角都露出了笑容,
嘿嘿……
“田家在京城外面有一处庄园,豪奢异常,据说是半年前父皇答应了皇后娘娘等其寿辰后准许其回府省亲,田家特意将老宅推掉,重修了一座省亲观园。
里头有山有水,亭台楼榭,哪怕是在冬日里,也依旧草长莺飞美不胜收,丝毫不逊现在镇北侯正住着的当初由乾国人来帮忙修建的西园。
你跟在靖南侯身边,肯定是能进去观赏的,说实话,孤还挺羡慕你的。”
“你想去看他们能不让你进去?”
“呵,求着看来的风景,有个屁雅趣。”
“不过,半年前……”
“是吧,对外的说法,这座新建的庄园府邸是为了迎接皇后省亲,但动工前的那会儿,恰好镇北侯被数道圣旨召回京。”
“是嘛。”
“所以,田家说他修建的是皇后娘娘的省亲别院那就是省亲别院喽,总不能说人家早知道有这一天,所以提早把靖南王府给修好了吧?”
“感觉,这帮人都是老狐狸啊。”
“门阀家主,没一个是蠢人,但他们越聪明,就于我大燕越不利。”六皇子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的愤恨。
显然,屁股决定脑袋。
他爹虐他千百遍,但他毕竟姓姬,身上流着的,是大燕皇族的血脉。
也就是在郑凡面前,他能无拘无束地展露出自己的真实情绪,在其他人面前,他只是一个混吃等死赚点小钱的闲散王爷。
郑凡点点头,道:
“是啊,眼下晋国在内讧,三大氏族争夺权力,胁迫皇族;乾国腐朽堕落着,不再有进取之心,似乎也没进取之力了;楚国就像是一头关起门来沉睡的狮子,虽幅员辽阔,却满身的虱子。蛮族王庭也已经是史上最为倾颓之际。”
六皇子深吸一口气,点头道:
“是啊,人不能没有远虑,眼下,我大燕靠着这些家当,靠着这些铁骑,还能让蛮族和另外三国不敢造次。
但若是等蛮族王庭再度崛起,等乾国出一铁腕宰相忽然开始中兴,等晋国内讧结束,等楚国忽然出现一名雄主。
那我大燕,又将被置于何地?”
“别激动,别激动。”郑凡拍了拍六皇子的肩膀,道:“这就是我为什么选择辅佐你的原因啊,因为你胸怀着天下,因为你能看得长远。”
六皇子吸了吸鼻子,似乎想要努力做出一副很感动的模样。
但,他失败了,最后,有点自暴自弃道:
“假了。”
“真话太伤人了。”
“那就别说了,打住。”
“但我不能对你有任何的隐瞒。”
“闭嘴。”
“也就你这个落魄王爷混得这么差的皇子才能看得上我这个昔日的杂牌校尉罢了,要是其他实权皇子,人家谁鸟我啊。”
“贱人!”
…………
“说完话了?”
郑凡回来时,靖南侯正好在拿着帕子擦嘴。
“说完了,许久不见,话就多说了点。”
“呵。”
靖南侯站起身,走下了楼。
郑凡自然跟在后头。
等靖南侯走到楼下时,全德楼烤鸭店门口,护卫们已经准备就绪了。
靖南侯的那尊血统极高的貔兽正趴在那里打着盹儿,似乎是感应到了靖南侯的气息,它睁开眼,缓缓地站起身。
靖南侯站在门槛边,没急着出去,而是忽然开口问道:
“你说,下面,我们该去哪儿?”
“侯爷心有寰宇,卑职不敢妄猜。”
“行,那我们就去找魏忠河。”
“侯爷,我觉得侯爷下面要入宫面圣。”
靖南侯摇摇头,道:
“面圣,不急。陛下只诏本侯回京,却并未诏本侯入宫。”
这意思是猜错了。
“那侯爷下面要回家了?听说老爷刚过大寿。”
“父亲大人的大寿本侯已经错过了,早一点晚一点再回去,都是错过。”
这意思是又猜错了?
郑凡沉默了。
不进宫,又不回家,你还能去哪儿?
去尼姑庵找等了你许久的相好的?那相好的还是杜鹃的亲姐姐?
我他娘的倒是能给你猜出花儿来,但我不敢说啊。
本子,说得像是谁不会画似的。
“继续猜。”
“侯爷,卑职,实在是猜不出了。”
靖南侯回过头,看向郑凡,声音忽然提高了,问道:
“郑守备。”
“末将在!”
郑凡马上单膝跪下。
“你可知本侯为何特意带你入京。”
“末将愚钝,末将不知。”
郑凡清楚,这是正式场合的问答了,靖南侯回京,且还是在当下这般紧张的时刻,各方面势力肯定都在盯着这里。
这里的任何风吹草动都会马上传递出去。
这番站在门口的大声问答,
有点类似古代皇帝的起居注或者正式的君臣奏对的样式。
古代皇帝一般做这种要求时,君臣都会马上正襟危坐,认真问答,因为他们清楚他们接下来说的话,将会被记载入起居注,汇入史书,百年后千年后的人,还能阅读到他们今日的奏对。
“郑守备,你虽非出身自靖南军,但本侯问你,你可是本侯的兵!”
“回侯爷的话,若非侯爷当日率军搭救,末将早已死于乾贼大军之中,侯爷对末将有救命之恩。
末将,是侯爷的兵!”
这番话,有些舔得不要脸了,而且还很犯忌讳。
因为话语内的内容,已经触犯了某种政治正确,比如古代文臣武将做任何事之前都要喊一声这是陛下的天下,自己是陛下的臣民,眼前是陛下的百姓和江山云云,和后世任何东西前面一样都得冠以人民的名义一个意思。
靖南侯居然问一个燕国地方堡寨的守备是不是他的兵,估计明日御史就会上书弹劾此事了。
但靖南侯既然这么问了,郑凡也就光棍地这么回了。
“好,镇北侯府于荒漠曾放言,哪家蛮族部落敢侵扰北封郡百姓,哪家部落必然被镇北军铁骑灭族!
我,田无镜,我,靖南侯,我,靖南军,
自认确实没有镇北侯府那般镇压荒漠蛮族百年的盖世功勋,
但有一条,
本侯尚能放下一句话,
那就是,
敢无故背地里下黑手残害本侯麾下兵卒者,
本侯,及全体靖南军将士,
必诛之!”
靖南侯话音刚落,
街面上的数百靖南军甲士和其亲兵卫一起举起手中兵刃连声高呼:
“虎!”
“虎!”
“虎!”
靖南侯走到自己的貔兽身前,翻身上去。
貔兽四蹄直起,鼻息喷吐出灼热的白雾。
靖南侯看向还跪在那里的郑凡,
开口道:
“现在知道本侯下面要去哪里了么?”
单膝跪在地上的郑凡有些浑浑噩噩。
靖南侯扬起手中的马鞭,貔兽提起前蹄猛地一跺,脚下的青砖直接碎裂。
“靖南军,接本侯军令!”
“唰!唰!”
所有士卒全部单膝跪下,肃杀之气凛然!
靖南侯面沉如水,道:
“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