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六章 父子
爹,我要晋级。 没人知道,魔丸之前为何要刻意地压制着进阶的节奏。 一阶也就算了,还压了两阶; 它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标杆,就是四娘,也并不认为自己能在进阶这种事上快过魔丸,前提是,它争的话。 它是如何忍耐着看着其他魔王实力恢复,而自己却原地不动的? 瞧瞧薛三看阿铭的眼神吧, 就连最憨的樊力,上次在燕京城没能等得到被李良申刺上一剑,惋惜得,脸都有些发绿了。 因为曾经站到过巅峰, 所以当你在下面时,才会更为难受和煎熬; 才会更加迫不及待地,想要站回去,站在,自己曾经的高点。 但魔丸就是忍着,忍着,忍着, 几次三番的,郑凡主动找它谈心,为它创造条件,它都是……“石动然拒”。 不过, 原因什么的,现在,都不重要了。 因为魏忧的妻子, 她的那番话, 结结实实地踩中了魔丸的逆鳞; 踩得那般精准,踩得,那般到位。 可惜没有如果, 但倒是可以假设一下, 或许, 原本魔丸宁愿打不过就死,带着亲爹一起死,也挺好,人家可能真的就接受了这个结果。 因为, 喊出一声“爹”, 对于傲娇的石头而言,简直就是天大的坎儿。 丢人, 真的丢人呐。 宁愿拉着亲爹一起上路,也不愿意丢这个人。 而女人“行刑”前的话, 刺中了魔丸内心深处。 当名为愤怒的情绪被彻底点燃时, 其他的所有所有, 都可以撇下了, 心里就只想干一件事, 将这个刺痛了自己的女人, 撕碎! 爹, 喊出来了。 这其实是补的上一次进阶的坎儿……交心。 于其他魔王而言,需要阐述自己的心迹,需要让自己的内心和主上,坦诚起来,彼此认可,认同; 很难,也很麻烦,魔王们都是人精,却也为此耗费了极大的心力。 但对于魔丸而言,就这一个字,足矣。 亲儿子,就是这般的有底气且与众不同。 且不仅仅是如此, 当女人的脚即将跺向自己的脑袋时, 全程目睹着这一幕的郑侯爷,也触发了先前在京城时,帮自己挡刀进阶的机制。 也就是说, 在这一瞬间, 魔丸的实力,连跳两级。 简单的加减法, 郑侯爷现在是五品初的武夫,魔丸,是五品,在这里,一加一必然是大于二的,甚至,当初郑凡和魔丸同境界时,魔丸附身,意味着是超品的力量,好几次越阶杀人过。 也就是说,郑侯爷和魔丸的合体,必然是到了四品的样子; 当然,这里头,境界和境界之间的差异,每个境界之间的细分,其实不能这般粗简地去归算,但大体上,可以认为是这般个意思。 女人,境界刚跌落,还受了伤,气血本就有亏空,现在,亏空更大; 郑凡这边,四品实力,再加上魔丸的经验以及………一下子爆了两个境界之后所可以使用的天赋能力。 实力的天平,其实在此时,已经发生了变化。 一切的一切, 源自于女人为了追求那所谓的“痛快”。 她, 是痛快了, 同时, 也快痛了。 脚, 跺了下去, 但女人猛地低下了头, 她的脚,是跺实了,但预料之中的骨骼崩断血肉飞溅的场面,并没有出现。 因为此时,在郑凡身上,出现了一层黑色的隔膜。 这是怨气和气血的结合,由此形成的护身罡气。 一如先前女人身上所呈现的那般,郑凡一脚踹她脑袋上,她也依旧可以撑住。 现在, 郑凡也能做到这一点了。 魔丸的接连进阶,造成的影响,很大很大,但并未有强烈的气息迸发出来。 这是因为,魔丸刻意地控制了。 他是一个精致的小孩, 尤其是, 当他决定去残忍时, 他会以一种,将玩物好好玩的心态,不,是一种仪式,去进行,去完成。 如何发泄掉自己的怒火? 那就是让自己愤怒起来的对象,一点一滴,一步一步,走向……真正的死亡。 一如歌剧舞台上的幕布, 升起, 开场, 一连串的发展之后,必须配上一丝不苟的谢场,同时,幕布再在恰当的时候缓缓落下。 这种精致感, 是上辈子的郑侯爷所喜欢的,也是他,所赋予魔丸的。 也就是所谓的……魔王们的审美。 脖颈上套着的由脐带编制而成的红色皮鞭,在此时,被悄然挣脱,郑凡的身躯,以一种鬼魅的方式,自女人身下滑走。 而后, 在女人身前十米处,又滑起,站立。 仿佛有人在背后托举着他一样, 起身后, 郑凡的肩膀依旧耸着,手肘也提起; 下面, 一只脚的脚尖踮起,另一只脚则脱离了地面。 这个姿势, 像是一个人被钉在十字架上。 脖颈,向前倾,原本的那种夸张弧度的笑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淡的微笑。 瞳孔中,灰白二色开始交替轮转,宛若深渊的呢喃,诱导你步入其中,再将你缓缓吞噬,而你,则毫无察觉。 此时, 面对这样子的郑凡, 女人有些疑惑,但更多的,是一种疲惫。 她好累, 她之前从未预料到,杀一个落单的武将,会这般的周折。 但她没得选,她必须得杀死面前这个人,因为他的丈夫还在那边,和这世间,最为强大的剑客缠斗着。 她再度拿起皮鞭,右手,是长的,左手,是短的。 气血,再度运行周身。 要杀了他, 必须要杀了他! 她咬牙, 身形前冲,与此同时,皮鞭直接横扫过去。 然而, 皮鞭,却直接从郑凡身上穿透了过去。 女人忽然间脊髓发凉,她猛然意识到,自己先前,被魅惑住了。 被皮鞭穿透的郑凡,开始扭曲,随即,消散。 而真正的郑凡,已经出现在了女人的身侧。 这是幻术, 女人不知不觉中,进入到了魔丸的幻术之中。 但在下一刻,其气血再度凝聚于体外,想要挡住这一击。 而郑凡,并未出手,他只是张开了嘴,对着她,发出了一声厉啸! 气血的防御,可以抵消来自拳脚的打击,却没办法阻挡来自声音和刺向灵魂的精神波动。 女人身体一颤,鼻孔和耳朵,开始溢出鲜血。 她本能地转身,一皮鞭横扫过去。 “咚!” 一声闷响传来,郑凡双腿蹬地,没入了冰面之下。 随即, 一双手自下方探出,抓住了女人的脚踝。 皮鞭,则再度甩下,笔直地刺破了水面,像是一根箭矢,穿透了下去。 但下方的郑凡只是身体向前一侧,将女人再度拽下水面的同时,躲避开了皮鞭的追击。 “咕嘟……咕嘟………” 耳畔边,再度传来水声响动。 黑暗,一下子笼罩了下来。 这一幕,绝不是水面之下的光景。 女人强行打起精神,咬破了舌尖,吐出一口鲜血,灵台再度恢复清明,皮鞭护体,身形向上,成功又跳回了冰面。 魔丸的幻境很是精妙,女人无法时刻警惕着不进入,但一旦进入,她就会很快反应过来从中醒悟。 几次三番下来,虽然并未在幻境中去沉沦,但也是将其精神折腾得更为萎靡。 “滚!” “滚!” “滚!” 女人发了疯似的挥舞着皮鞭,将四周的冰面一片又一片的抽碎。 而郑凡只是默默地站在不远处,依旧保持着那个诡异的姿势,就这般面带微笑地看着女人被自己用精神侵袭一点点推向歇斯底里。 欣赏自己猎物的“困兽犹斗”,本就是一种享受。 终于, 女人停了下来。 她伸手,压住自己的额头,强行让自己的意识恢复清明,她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郑凡。 此时, 她品尝到了恐惧的味道。 幻境没有继续下去而是停止了,因为这只是一道开胃菜。 女人再度冲了过来,郑凡开始躲闪。 他的速度比先前,更快了,女人的攻势一次次落空,而郑凡,则一点都不着急,仿佛就是吊着她玩一样,显得自信且从容。 …… “别玩了,再玩,就要玩儿脱了!” 意识深处,郑侯爷开始说话。 因为魔丸附体,对自己的身体本身就是一种压力,虽然自己已非吴下阿蒙,但身体毕竟是有承受点的,继续这般玩下去,很可能这种附身的状态就会自然而然地解除。 到时候,自己应该会浑身麻痹,躺在地上一动不能动,等着被杀死。 所以,郑凡不得不提醒魔丸这一点,趁着现在女人心神明显有缺口时,赶紧下手。 但魔丸依旧不为所动,继续躲避着女人的攻势,而不进行丝毫试探性的进攻,哪怕,他现在有进攻的能力。 女人清楚自己在不停地挥霍着气血,但她没其他的办法,只能将气血一记又一记的轰出,希望可以收到效果,哪怕这个希望,很渺茫。 因为,在女人潜意识里认为,如果让这位燕国侯爷停下来,他马上又会尝试将自己拉入一个又一个的幻境之中。 但实则, 她其实只要站在那里不动就可以了,要么,郑凡来主动攻击,要么,就这么干瞪眼,随后,魔丸的附身状态就会解除。 只是,谁又能知道呢? 如果此时出现在这里的,是大楚摄政王,作为同样可以与灵附身的存在,他大概是能瞧出来的,但她,很显然不可能。 …… 剑圣那边, 龙渊和沥龙枪的争锋相对已经进入了白热化。 其实,剑圣一直留了些许的心思在郑凡那边。 一开始,郑凡能稳住,剑圣也就打得稳一点; 随后,郑凡被抽翻,剑圣手中的剑就开始变得凌厉刚猛起来; 再之后,另一股熟悉且陌生的气息传来,剑圣清楚,是那块石头出手了。 剑圣又开始控制住节奏; 而后,又是连续的波折反复; 一会儿剑圣着急,一会儿魏忧着急,大家心里,轮着上上下下。 眼下,有一点现在做不得假,女人这般发了疯似的宣泄着气血,意味着,她现在的境遇必然很不好。 枪尖如网,先前,是剑圣在拆卸这密密麻麻的网格,现在,网格自己也开始出现纷乱,这是其心神在波动的表现。 魏忧的神色,开始越来越凝重。 他们不是训练有素的杀手,也不是那种被养成的死士,没有被灌输过人可以死任务必须完成的信念; 他们,只是一对小夫妻。 这种层次的交锋,心境上一旦出现问题,必然会被对方抓住破绽。 只不过因为有孔山洋这个炼气士存在,有意识地帮沥龙枪查漏补缺,使得剑圣一次次的,都难以将这破绽给完全利用起来打开真正的局面。 但饶是如此,剑圣依旧觉得,自己距离破开他们的阻隔,快了。 剑圣只希望郑凡可以继续支撑下,支撑到自己的剑折返回去的那一刻。 他和魏忧,都只是在靠对方气息的感知猜测着另一处战局的动向,并不能亲眼看见时下的局面,但心里头,其实都真正牵挂着那处战局的人。 “静心沉着!” 孔山洋对魏忧呵道, “你要相信她。” 魏忧没来得及回应, 剑圣却抢先道: “对。” …… “呼……呼……呼………” 女人停了下来,她的气息,已经在乱了。 她大喊道: “躲什么躲,你到底在躲什么!” 先前,要逃的是你; 后来,在水下不逃的也是你; 现在,逃又不逃,打又不打的,又是你! 女人觉得,这位燕国侯爷,比自己最闹腾的小儿子,都难“伺候”。 “我在想,该如何才能让你……更绝望一些。” 女人目光一凝。 “现在,我想到了。” 是的, 这就是魔丸先前不出手只是在闪躲的原因,就这般出手,对女人造成什么身体上的伤害,似乎有点太便宜她了。 这种层次的人,身体的伤势,哪怕你一层一层地削去她的皮,她会痛,但绝对不会很刺激很崩溃。 而魔丸想要的,是报复。 要让女人在自己视野之中,陷入绝望和真正疯狂的报复。 “我要让你的男人,死在……你的眼前。” 郑凡的双手,开始交织,口中,开始吟诵出晦涩难懂的咒语。 剑圣为何迟迟不能突破那边的局面, 因为有个炼气士,隔绝了这里的天象,让剑圣无法借用二品的力量一剑破局。 那么, 自己就将这被隔绝的天象, 捅破! 女人, 你给我的愤怒, 我将双倍,还与你! 可能, 这就是小孩子的报复吧,没有那么多的功利,但却有着想当然的理所应当,这是属于,孩子的……可爱纯真。 炼气士,方士,等等这类存在,他们以超出寻常人理解的方式,去观察去思考去运用,这天地之间的一些道理,从而营造出玄而又玄的事物; 而魔丸, 他本身, 就是一个鬼。 鬼会做的,他也能做,以前或许不行,现在,连升两级后,他能了。 无数方外之人所追求的羽化飞升,褪去桎梏自己的皮囊,以精神得以遨游环宇; 说白了, 不就是魔丸的状态么? 女人的目光先是疑惑,随后是不解,紧接着,是惊讶,最后,当她察觉到以郑凡为中心,四周的气象正在发生清晰变化时, 她的脸上,终于极为清晰地浮现出了惊恐之色。 “你………你竟然也是炼气士?” 曾经, 大燕有一个男人,武者巅峰,单挑之下,击败过剑圣; 郢都大火,更是一人斩杀火凤之灵。 蛮族王庭的那一夜,斩右谷蠡王,灭祭祀,近乎,无所不能,颠覆了世人对所谓强者的单一认知。 而这一幕于今日,在望江江面,重新上演。 人,会对不符合常理的现象以自己的认知思维去尝试加以解释。 女人记起来, 眼前这位燕国平西侯爷,是那位南王的关门弟子。 世人都传言,南王传授其兵法; 但现在看来,不仅仅如此。 面对女人惊恐地发问, 一时间, 郑凡的神情,有些扭曲。 魔丸察觉到,自己的爹,也就是郑侯爷,很迫切地想要在此时,说出一句话。 但魔丸不喜欢这句话,因为会破坏自己此时的形象。 但他爹,却坚持地认为,这句话,会丰满他此时的形象。 父子之间,此时正共用着一具身体,理论上而言,郑侯爷作为这具身体的真正主人,他随时都可以发动夺回身体控制权的抗争。 而面对自己父亲越来越急迫的意思, 魔丸不得已之下, 选择了暂时的屈服, 他答应将那句话给说出来,以满足自己父亲,此时的矫情需要。 否则,他觉得自己这个爹,很可能会比自己先前更不管不顾地,不惜强行接手这具身体,也要说出那句话来。 魔丸认为,那个傻大个,真对,这么事儿逼的一个主上,真该一斧头砍死算球。 不然,你如何解释为什么此时他的脑子里,竟然想的是这个! 这会儿, 魔丸继续掐着手印, 但咒语却停了, 开口道: “女人,你刚刚,问本侯什么?” 女人攥紧着皮鞭, 道: “你竟然是……武者炼气双修?” 郑凡摇摇头, 道: “本侯只是……略通方术。” ———— 调作息,晚安,抱紧大家!
第五百四十七章 奋起阴兵十万!
一场生死危机的刺杀,硬生生地被这对父子,给整出了一种极为奇怪的味道。 念诵咒语配合手印施法时,还得强行打断,就为了说出那句话。 说出来,就舒服了; 说出来,就踏实了; 说出来,也就满足了。 审美的高度,就在于此,不能失了烟火气,遁入空门并非吾所愿; 但也不能太俗气,金银阿堵物什么的往外砸,外人看得是过瘾,但自身,却依旧精神空虚。 审美高度在于生命的高度。 就像是拿着平衡杆走钢丝, 我玩的, 是我的命。 “略通一点”, 这话,郑侯爷觉得是自己认知中的极致的一种体现,好不容易碰上这个局面,不给自己身上用一次,不亲口说出来一次,实在是过于遗憾。 儿子在埋怨当爹的事儿逼, 可做儿子的其实也是一个鸟样, 先前当爹的使劲催促他早点出击以期解决战斗,他偏不; 他就在那里耗着时间,思考该如何才能将心底的那口气给发泄出去,为了发这一口气,他甚至解除了先前对自己的压制完成了进阶。 爷儿俩,争先恐后地在生死危机一线间反复地横跳; 女人的诡异感觉,大概就来源于此,或许,任何人面对这样的大燕平西侯,都会觉得很是无力吧,不能一口气打死他,反之,你还得不停承受着来自他对你的各方面的“折磨”。 中断的施法,再度继续。 郑凡第一阶段的掐印完成后, 单手指天。 天,是一个含义极广的名词,在不同的时候代表着不同的意思,在炼气士眼里,天,是一种意志,是一道目光。 孔山洋的做法,就相当于是头顶,加了一层盖子,阻碍了这道目光。 郑凡要做的,就是将这一层盖子,捅破。 当郑凡开始施法时, 另一处战局里的孔山洋就感应到了,有一股力量,正在强行穿透自己的“加盖”。 “怎么可能?” 那股力量,来的方位,极为清晰。 但正因为清晰,所以才觉得荒谬。 剑圣一边继续操控着龙渊压着沥龙枪打,一边有所感应,目光,微微斜向上。 当郑凡开始施法时,他的感知,其实也是很直接的。 因为从交手一开始,他想的就是直接开二品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战斗,哪怕自身因二品之力受创也无所谓,必须要最快破局。 只是因为孔山洋的手段,使得剑圣不得不用最为原始的方式,用剑气和剑招去消磨沥龙枪的防御。 这种战法,就像是在剥橘子皮。 一层一层,一块一块,最后,还得撕去白皮。 当初田无镜和他在晋国京畿之地郊外对决时,他用的,就是此招。 当一个三品高手,一个用枪的武夫,打定主意和你耗时,你能击败他,但得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就是当初的田无镜,也是以大开大合的方式和自己在拼,并未一味地龟缩防御; 当然了,那一次交锋,是自己上了田无镜的道。 现在, 剑圣已经察觉到了,头顶上方的气机感应,正在不断地接近。 剑开二品, 只需要一剑,就能破你防御。 心态, 不知不觉间,就这般平和了下来。 一开始,他很焦虑,郑凡如果在今日出了事,他会很愧疚; 然后,他开始觉得,事情,似乎好像没有想象中那般的糟糕; 眼下, 剑圣觉得事情开始变得, 有趣了。 …… 女人显然也明白了将要发生什么,其实,也不用怎么去想了,因为郑凡(魔丸),早就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了。 他要先让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丈夫死去, 那么, 如何杀死自己的丈夫? 眼前的这位燕国侯爷,他的实力和招式,很诡异,但实则,一次次是靠的取巧才能从自己面前游离而出; 而自己的丈夫,实力比自己强,境界也比自己夯实,战斗经验,也比自己高,她不认为这位燕人侯爷有能力去杀了自己的丈夫,对方,应该也是这般认为的。 但这里, 就在这望江冰面上, 有一个人,可以杀死他。 …… “夫人,听说了么?” “听说了什么?” “江湖都在传呢,雪海关前,虞化平一人一剑,斩了野人千骑。” 女人笑着问道: “怎么可能?” 千骑,是什么概念? 江湖人,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庙堂为何高耸,因为军阵一结,骑兵一冲,江湖的泰山北斗,说崩也得崩。 上京城下,百里兄妹本打算突袭杀死曾为燕使的郑凡,却因镇北军铁骑冲至,剑都未曾出鞘,径直返归。 “应该是有些不实,野人的千骑,尤其是在那时候,应该不是我们平时所说的千骑。” 魏忧的猜测,是对的。 那时,因为剑圣斩杀格里木,野人其实已经崩溃了,麻木了,感觉天塌了,基本就没有什么战斗意志了,归途的堵绝再加上其他种种原因,使得他们在那时,像是一群乌合之众,不,比靠血勇组织发动起来的乌合之众还不如。 一时间,竟然是自己向剑锋那边去送,而且剑圣也并未斩杀完全,最终,还是靠梁程率军冲阵,将其救了回来。 一人斩千骑,名头是很唬人的,但内里,是有水分的。 “但即使如此,虞化平,也必然是踏入那一步了。”魏忧笑着说道,“当他不用面对千骑,只面对一两个人时,可能杀人,只是一剑,两剑和三剑的事情。” 最后, 魏忧又道: “比如杀我。” ……… 女人近乎疯狂地冲向郑凡,她清楚,她必须阻止这位燕人侯爷的施法,否则,自己的丈夫,就真的危险了。 而这一次,面对冲过来的女人,郑凡并未暂停施法的节奏,而是单脚再度踩破自己身下的冰面,整个人又一次地沉入江底。 女人站在上面,停下了脚步。 下面,那个人的身影已经近乎于幽深的江面下看不见了,这一次的下沉,那位可谓是极为干脆。 女人咽了口唾沫,她想要让自己冷静下来去捕捉下方那位的气机所在,可问题是,她本就不擅长此道,再者先前于幻术之中被反复折磨了精神,整个人就如同三天没合过眼一般,再加上眼前的境况,越是想平复心绪就越是难以做到。 强行去探寻,但面对这冰窟窿之下的幽幽,是半点反馈都无。 …… “护持我,我去修补。” 孔山洋没有犹豫,开始掐印。 方外之术,玄而又玄,那是对于外人而言,而于于门里人,则又显得很是简单。 他既然想捅破这层盖子,那自己就再在这上头加上一层盖子。 而在江面之下, 身体还在下沉中的郑凡双手再度开始掐印,虽然没有张开口,但声音,却在其四周传来,那是念咒的声响。 眼下, 是魔丸在和孔山洋斗法,斗的,就是谁更擅长操控这天象气机的变化。 江面上方,伴随着两位“炼气士”的对决,已经呈现出了一些可见的虚影。 头顶处,有两层白色的云遮盖着,条理清晰; 而在下方,有一道黑柱,企图捅破这乌云。 站在冰面上的女人无比焦急,正如她丈夫先前在和剑圣交手时很担心她的安危一样,她也是一样心系着自己的丈夫。 可问题是,当郑凡沉入江底,魔丸开始和孔山洋斗法时,其身边散发出来的力量,无形中,隔绝了自身的气机。 他就在下面, 但她就是探寻不到。 望江的水位很深,黑黢黢的江水之下,若是无法提前捕捉到对方的气机,哪怕自己下去了,也只是徒劳地大海捞针。 剑圣这边,一边继续拆解着沥龙枪所编织的网,一边已经留出很大一部分心思在盯着上方的局面。 而在孔山洋抽身去补窟窿之后,魏忧已经没办法去分心了,只能靠自己这一人一枪去尽量让自己的这张网被瓦解得慢一些。 随心而起的一场刺杀, 现在, 却陷入到了一种相对被动的局面之中,甚至,一时间都无法分得清楚,到底是谁打算刺杀谁。 孔山洋手中拿出一尊香炉,这尊香炉来自于乾国后山,乃藏夫子当年所持有之法器。 藏夫子入燕京斩龙脉前,可谓是散尽了家当,该传承的就传承,该送的就去送,这也意味着当年藏夫子自己也并不认为凭一己之力,就真的能够阻拦住这苍茫大势。 香炉开始升腾起紫烟, 孔山洋单手持香炉,另一只手,直接划破掌心,将鲜血滴落进去。 “想不到堂堂大燕平西侯爷,竟然也懂得我等方外之术,今日幸甚,今日幸甚。” 这倒不是自己给自己搭台子,也不是故意做出潇洒清高的姿态; 魏忧找上门,说,帮我杀个人; 他问杀谁; 杀平西侯; 做得数么? 等得到,就杀,等不到,就算了。 他说,好。 因为一句话,因为一个邀请,就将唾手可得的大燕官袍弃于一旁,放弃了可以在晋地于大燕朝廷支持下开建一所新祖庭的机会; 这样子的人,当得起出尘和洒脱。 身处于战局之中的剑圣,依旧有心思可以分出来说话, 他笑道: “这话,早几年前我就说过了。” 剑圣说的,自然不是郑侯爷,而是那位。 那位,曾给昔日骄傲的剑圣,带来了极大的压力,甚至,一度让剑圣在心里,不得不服气。 至于郑凡, 许是实在是太熟了,他是保护者,郑凡是被保护者,这个时候,想要有什么神秘感亦或者是高大感,也太难了。 剑圣知道那块红色石头里有玄机,但并未单纯地认为此时局面的变化全都来自于那块石头,而和郑凡毫无干系。 因为平时相处时,郑凡总是能随口说出一些天地至理,让自己常常受到启发,进入顿悟的状态。 而这些类似世界观的话,其实是方外之人所最喜欢咀嚼的。 先前在上川县城时,他还问过郑凡: 这不是炼气士喜欢讲的东西么,你信这个? 如果说郑凡真修炼过,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那个人的性子,藏着掖着一些手段,也能理解。 更何况,有那样一位兄长曾带过他,传授一下方外之术,也在情理之中。 可能,这就是灯下黑吧。 “镇!” 孔山洋发出一声大喝,上方的云层之中开始出现霞光,强行要将那黑雾形成的柱子给压下去。 其实,刺杀在此时,已经完全变味儿了。 因为郑凡是可以逃而没选择逃,本来,破局很简单的; 但正因为这种任性,使得刺杀者和被刺杀者的关系,完成了颠倒。 孔山洋现在不得不出手阻止,不是为了继续拖延下去杀那位平西侯,而是不能让剑圣在此时失去束缚,一步入二品之后,魏忧或许能吃个几剑,他孔山洋,大概一剑就会被格杀。 此时的斗法,是为自己求活路。 香炉的加持,使得上面的盖子越来越重。 出自后山的炼气士,实力自然不容小觑。 而炼气士之间的斗法,往往也就这么有意思,动辄动静颇大,但落于尘间,却常常雷声大雨点小。 藏夫子当年来了那么一出,可谓震动了大半个燕京城,魏公公亲身出皇宫,与百里剑对峙。 宫中太爷现身,所有红袍大太监都警戒布阵; 皇宫大内,禁军士卒出动,京城各大门所调动军卒何止数万。 但事了之后,藏夫子杀了几个人?毁了几片砖? 其实质影响,可能还真不如一阵稍大的雨,兴许能让一些个百姓湿个身子染上个风寒。 不过, 对于在此道中交锋的人而言,当真是稍有差池,就是万劫不复。 上方的白云,开始倾轧下黑柱,黑柱逐渐开始消解。 孔山洋笑了, 是嘛, 就该这样的。 会领兵会打仗,自身还是个武夫小宗师,要是连方术都能那般精通,岂不是不让别人活了? 燕国,出了一个靖南王,就已经足够了,这天下,可真经不起燕国再出一个田无镜。 否则,这老天,也未免过于厚此薄彼了一些。 冰面上,女人抬头望着天,长舒一口气。 此时的她,心里忽然没有了先前那种想要继续斩杀那位燕国侯爷的执念,她想走,和自己的丈夫,离开。 天大地大,晋地待不下去了,可以去乾国楚国。 魏忧没法说话,当孔山洋无法再给他提供直接的加持后,他的注意力,就全都在枪尖上,剑圣给予他的压力,实在是太大太大。 孔山洋则在此时开口道: “剑圣大人,不如就此结束如何?” 如此结束,也算是一种体面,双发罢手。 兴许会有些不甘心,双方都会有一些,但一边是江湖夫妻,一边,是尊贵的大燕侯爵,后者,应该更惜命才是。 反正,就此结束之后,他们仨,得亡命天涯了,燕晋之地,必然不敢再踏入的。 剑圣有些犹豫和迟疑, 按理说,他应该答应,从而就此收剑,完成这一道默契; 可问题是,他又觉得,可能那位侯爷,并不会甘心就此结束。 平日里,侯爷是能苟就苟,对性命对自身安危,珍惜到了极致,但谁真正撩拨起他的火气,接下来,就直接是不死不休了。 伐楚之战时,楚国柱国率军出击,郑侯爷亲自坐镇中军,硬生生地顶住了颓势,死战不退。 但, 罢了, 顾不得这么多了。 先将此间事了,甭管那位同意或者不同意,先安全将其送回奉新城再说。 他若是不同意,大不了自己再欠他个人情,下次再有事儿时,自己的这把龙渊,再听一声招呼。 然而, 剑圣刚准备开口应诺同时收剑, 异变, 就发生了。 …… 江面之下,郑凡已经结束了掐印。 虽然自己先前的手段,被孔山洋给镇压下去了,但他的脸上,不见丝毫的气馁。 他决意让那个女人,为先前自己说的话感到后悔,就必然是要做到的。 如何做到? 简单。 天上加了个盖子, 自己在下面,捅不破, 没事儿, 让老天爷,将其捅破就好。 魔丸是个鬼魂,是个灵体,灵体,需要借助活人的躯体才能发挥出实力,但并非意味着灵体本身就毫无用处,事实,恰恰相反,单独纯粹的灵体,反而会因没了束缚,手段更为丰富,实力,也会更为强大。 可问题是, 单独的灵体,过分的晃悠,稍有不慎,就会引来天劫。 魔丸对这个世界,是有感知的,它平时为何会藏身于石头之中,一是方便,二是因为他早就感知到这个世界,对他的那种恶意和警惕。 自古以来,志怪小说中,被鬼附身的杀人魔不计其数,但鬼魂亲自动手杀人的事儿,却少之又少,因为后者,刚作恶,可能就被雷劈得烟消云散。 魔丸的身影此时自郑凡体内浮现而出,开始恣意且嚣张地将自己的气息宣泄出来,刚刚进了两阶的他,气焰,可谓极其嚣张。 隐约间,天幕上,开始形成一种雷雨前的威压。 孔山洋猛地抬起头, 在其白云之上,隐约间竟然有雷云交织之感,雷,为天地净化之利器,不仅仅是只针对邪祟,一切虚妄都会在此时被破除。 “为何此时会起雷云?为何此时会打雷!” 孔山洋目露惊愕之色,难不成那位燕国侯爷当真是天命所归,神鬼庇护? 连老天爷在此时都要忍不住出手帮他? 江面下, 魔丸发出“桀桀……桀桀”的笑声, 而后, 很是嚣张地喊道: “我就在这里啊……你来劈我啊?” ………… 头顶上,雷一出现,哪怕仅仅是一道闷雷,也足够将自己的盖子打穿出一个窟窿。 其实,孔山洋自己也能操控出雷霆阵阵的声势,当年藏夫子入燕京时那般大的场面,可谓震动了大半个京城。 可问题在于,他现在是在维系着天象的隔绝以完成对剑圣的压制,二者是不能兼顾的。 香炉,还在升腾着青烟,可孔山洋的心里,却满是失落。 输了啊。 心里倒是不怨恨,他不恨魏忧夫妇找上了自己,这件事,是他自己决定做的。 没做成,那就没做成吧,炼气士修行天道,总得有那么一股子洒脱,带着太深的执念,容易成就心魔。 上方,雷云正在形成,带着点劫云的意思。 孔山洋摇摇头,他不打算去探究这一丝劫味的来历,甭管是普通的雷还是劫雷,当雷出现时,剑圣必然能够感应到来自上方的气机。 此时, 先前几乎要答应就此罢手的剑圣,面带微笑,完全不提也不去想那一茬了。 他不通方术,但能够察觉到四周天地之间的变化,所以,能明白将要发生什么,以及这意味着什么。 眼下,虞化平其实有些迫不及待了。 本是一件开心的事,赶回家,陪媳妇儿生孩子。 这对于一个男人而言,是再大不过的日子。 那位平时性格谨慎无比怕死的侯爷,也愿意和自己二人快马骑行回去,可偏偏,遇到了这一出。 要说恨, 要说怨, 剑圣其实比郑侯爷,更甚! 晋地剑圣,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司徒家的老家主杀过,大燕的宰相杀过,他确实是有些悲天悯人,但绝不会吝啬于自己的剑去杀人。 尤其是在今日今时敢给自己来这么一出,触自己霉头的这些个。 待得自己开二品, 一个都别想走! 魏忧忽然喊出一个字: “走!” 在面对剑圣如潮水一般的压力下,魏忧只能来得及喊出这一个字。 他的意思是,他拖着,让孔山洋先走。 是他找的人家,事儿不成,也理应人家先走。 至于自己,既然决意做这件事,就做好了失败的准备。 这一声“走”,其实也是对自己妻子喊的。 他一个人留下,趁着剑圣还不能开二品时,再拖一会儿,给他们二人创造逃离的时机。 孔山洋却摇摇头,他不想走。 现如今,走或者留,其实没什么区别。 女人也没走,依旧站在冰面上,她还在尽力地搜寻江面下那个燕人侯爷的气息。 至于家里的仨孩子,没了父母会不会没人照顾, 无所谓了, 为了照顾孩子现在弃自己丈夫而去,再含辛茹苦养大孩子什么的,太苦太无趣,还不如陪着自己的丈夫一起死在这里。 然而,就在这时,孔山洋的香炉上,忽然升腾出其他颜色的烟雾。 一时间, 天上的云层也开始加厚,甚至,逐渐盖过了雷云,如同将一枚鸡子打在汤里,正用筷子进行着搅拌。 雷云被搅散后,雷,自然也就不复存在。 孔山洋转身,遥望颖都的方向, 俯身一拜。 …… 颖都, 钦天监。 颖都是一座大城,毕竟曾做过大成国的首都,城内以及城外包含的人口也是极多。 可能,对于郑侯爷而言,颖都也就一座成亲王府和一座太守府; 那是因为郑侯爷如今的地位实在是太高了,能够和他平起平坐,哦不,是有资格和他站在一起说话的,其实也就那么一小撮。 其他人,都得跪伏下来喊一声“侯爷福康”。 但实则,颖都是一个极为庞大的体系,哪怕是现在,也有着类似于一座陪都的架构。 这个架构下,各个衙门,各类人员,自然也是极为丰富。 钦天监的内院里, 一众晋地出身的炼气士盘膝而坐。 有一老者,面对众人坐在上方的蒲团上。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想来,不少同道也都感应到了东边方向上的气机变化,唉,若非是我察觉到了变故,也不会将这件事给说出来。 现在, 我打算助山洋道友一臂之力, 这件事,不勉强; 愿意留下相助的,就留下,不愿意沾惹这种是非的,也可自然离开。” “倒河翁这是瞧不起我等啊?” “吾辈修行一世,自当取人间一痛快才是!” “是极是极,吾虽境界低微,但也愿意助山洋道友一臂之力!” “诸位,我等一齐施法。” “来来来,就请倒河翁做引子,咱们一同施法,帮山洋道友去隔绝那天象之机。” “想走的快点走,莫耽搁我等做事。” 内院内的众人,倒是没一个走的。 并非是真的所有晋地出身的钦天监炼气士都愿意趟这一脚浑水,而是倒河翁组织起众人时,就做了筛别。 孔山洋临行前,于他说了这事,倒是没求他一起或者暗示他帮忙做些什么。 但倒河翁还是将这件事放在了心上,故而于今日,早早地召集众人开坛论道,实则是在这里预备着。 虽然隔着有些远,但于天象气机而言,这等距离,真的不算什么。 故而,当魔丸第一次开始尝试捅破那“盖子”时,这边,就已经感应到了。 倒河翁一抚长须, 笑道: “好,吾等,开始吧。” 内院众多炼气士,实力境界高低不一,但在此时,却一齐施法。 倒河翁伸手,以一把戒尺为引,强行归纳,再以此为媒介,虚无之中,似乎形成了一只大手,开始遮蔽向那个方向。 在外人看来,这或许是神神叨叨的举动,但在他们自己的视线里,却是隔着常人难以理解的距离,在帮自己的朋友进行遮掩。 而在钦天监外头, 一众巡城司甲士已经开赴了过来,逐渐将整个颖都钦天监包围。 衙门里,并非都是炼气士,还有许多文吏,也有不少没有参与这件事的燕晋炼气士,他们在看到这一幕后,都懵了。 外头, 一名出自燕国皇宫的红袍大太监站在巡城司士卒的前方,脸皮不停地抽搐。 他是颖都钦天监的监司,其职能,就是管理这鱼龙混杂的钦天监。 他并不知道里头正在做什么,但能察觉到,他们,正在做事。 这时, 颖都钦天监监正走了出来,他是燕人,气质儒雅,见到外面密密麻麻的兵士,他开口问道; “监司,你意欲何为?” 监司太监笑着看向监正, 道: “监正大人,应该问里头的人在做什么,而并非来问咱家。” “本官已遣人去问询了,稍后就能得知。” “巧了,咱家也遣人去了太守府,稍后,也能得知。” “太守大人又不是我门中人。” “太守大人,是个燕人。” “本官不是?” “大人,您似乎真的有些忘了。” “放肆,钦天监乃重器衙门,你身为监司,却调刀兵于此,简直,简直……” “其他衙门也就罢了,钦天监,本就不该收取那些晋人进来,既然重器,怎能操之于他人之手。” “待本官亲自去询问可否?” “咱家查了,今日无大蘸,无大礼,无大朝,若是论道也就罢了,可此等动静,真的只是在论道么? 监正大人,今日咱家来不是要和你争什么权夺什么利,咱家是个阉人,不得做正官,您这位置,咱家没必要去争。 但咱家既然受皇命于此任监司,就得替陛下好好地看管此地。” 这时, 一骑策马而来; “禀监司,太守说,一切以监司意思为准。” 许文祖是稀里糊涂的,他知道地锅鸡好吃,但并不知道炼气士的法门。 然而,他明白这个红袍大太监不会无的放矢,他更明白,这位监司大人更渴望做出政绩获得回宫升迁的机会,对钦天监不利的事情,这个太监最不愿意去做。 现在既然他要做,这就证明事情在他眼里,必然是极为严重的了。 所以,当监司太监派人来向他请令时,他几乎没怎么犹豫即刻给了肯定的答复。 “都听好了,咱家得了太守大人的令,给咱家进钦天监,命钦天监内,所有人,无论炼气士还是文吏甚至是打杂,都给咱家排排站好。 咱家倒要瞧瞧, 他们, 到底在搞什么鬼!” …… 望江江面上, 雷云几乎湮灭,那一层盖子,变得更为厚实。 与此同时,得到了颖都那边隔空加持的孔山洋,此时有更多的余力可以帮魏忧,一个死守的三品用枪武夫,加一个帮着他一门心思死守的高阶炼气士。 剑圣的龙渊,再锋锐,但在境界受限之下,也依旧很难在短时间内取得真正的效果。 这不是对决,从一开始,就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对决。 就如同这些年纵横天下的大燕铁骑,他们巴不得敌军与他们野战交锋,而当遇到年尧那般的对手坚壁清野拒守城池时,也只能无比憋屈地一点一点地去磨那高耸的城墙。 “居然还请了帮手。” 剑圣清晰地察觉到,先前自那香炉里,窜出了许多股炼气士的气息,竟然连雷云都被压制下去了。 “虞化平,还不收手么?”孔山洋喊道。 这时, 另一边, 忽然升腾起一股强横的气血。 剑圣忽然一惊,这股气息不是郑凡的,而是那个女人的。 魏忧眼睛泛红,只是身形伴随着长枪不断挥舞,眼泪是留不住的,但他其实真的在泪流。 孔山洋也叹了口气, 道: “现在收手,我去招呼同门离开晋地,他们,去带走他们的孩子也离开这里,日后若是有机会,自可再寻上门来了结恩怨就是了。” 剑圣又一次犹豫了,他犹豫的地方在于,女人强行提升了气血,必然是用了某种刺激潜能且后遗极大的法门。 女人,想要扳回颓势。 “呵呵,这架打得,当真是憋屈。” 剑圣的眼眸开始越来越锋锐,他向来喜欢快人快剑快意恩仇,而今日,却被连续地一波三折再波三折。 如果可以的话, 现在的剑圣宁愿像当初在雪海关那般,直接以自己的身体接二品之力,拼掉自己的那一口气来换这些个人的碎尸万段。 自打进了盛乐城到如今,剑圣的心境早就修炼地剔透自然了,今日,是真的被几次三番地撩拨到无法自抑。 但, 那边的情况, 到底如何了? 决定权,其实一直在剑圣手里,他只要停下攻势,魏忧和他的沥龙枪就能获得喘息之机,先前的大半努力消解也都将白费。 但对于剑圣而言,现在真正关心的,是郑凡的安全。 …… 冰面上,女人逆行了自己的气血,这一招,相当于是以自己修为尽废为代价,获得短时间内的潜力迸发。 相当于是更简单粗暴的银针刺穴。 这一刻, 她的敏锐和感识终于恢复到了巅峰水平,闭上眼,心跳声,带着韵律响动。 随即, 她终于捕捉到了江面下方的存在。 确认了方向, 女人纵身一跃,跳入江水之中,开始快速地下潜。 一场本该快速出结果的刺杀, 逐渐演变成了拉锯战; 一方,不甘心平局;另一方,则是完全输不起! …… 江水之下,很黑,也很暗。 郑凡静静地躺在那里,身体下方,有一杆锈蚀的枪,立在那里。 这片水域的下方,白骨,甲胄,应该沉淀了不少,毕竟,那几场大战,也就发生在前几年。 魔丸还未离开身体,但却不再做什么动作。 父子二人,现在在一具身体内,彼此之间,可以更为直接地感应到对方的情绪。 所谓的人心隔肚皮,在这里,不存在。 郑侯爷清晰地感知到属于自己儿子的失落; 魔丸他不在意能否杀掉那个女子,他在意的,是要让那个女人的男人,在女人面前,先死。 他想了很久,思考了很久,终于想到了这个可以回击的办法,回击女人骂自己是孽种的办法,他兴奋,他雀跃; 但,却失败了。 这种失败,高于生死。 说实话,这还是郑凡第一次,这般直接地去“认知”自己的这个儿子。 每个作品,都是作者的结晶,是作者的孩子,这是一句漂亮话; 当然,说的是对的,指的是作品,而非主角。 《魔丸》的漫画很成功,是曾经工作室里,销售、人气和口碑,最高的一本。 但这并非意味着,郑凡一开始是真的拿魔丸当亲儿子来看待,再禽兽不如的爹妈,也不可能将自己的儿子送入经历这么多的痛苦。 然后,尴尬的事情出现了。 自这个世界苏醒后,原本不同位面的存在,在此时,相遇了。 魔丸,真真实实的出现了。 这其实就是父子之间的症结,魔丸恨他,他也知道魔丸恨他,但因为主上和魔王之间的羁绊,魔丸还得一次次地帮郑凡挡着暗箭。 失落的情绪,在弥漫。 郑侯爷此时却想笑,在这一刻,郑侯爷才真正明白过来,魔丸和其他魔王,是不同的。 魔丸,只是一个孩子,他,也只想当一个孩子。 他恨自己这个爹,却又想要占有自己这个爹,不愿意别的女人接近自己。 孩童的特点,魔丸身上也有,但都被极端化了,他是一个更真实的小孩。 “儿子……” 按理说,郑侯爷这会儿应该提醒儿子,咱不能就在这里挂机…… 因为此时就这般漂浮着,实在是太愚蠢的一件事。 但“触摸”着这种失落的情绪,郑侯爷开口道: “他们人多,不公平,你已经,很厉害了。” “那个女人下来了,你怕了?” 魔丸的语气里,带着浓浓的不屑和讥讽。 在外人眼里,大燕的平西侯,军功赫赫,威名远扬; 但在他的眼里,却是自私、虚伪、矫情到极致的一个人。 郑侯爷开口道: “不,爹的意思是,比人多,咱们还真没怕过谁。” …… 女人捕捉到了郑凡的气机,正在快速地下潜。 然而,就在这时,自下方,忽然席卷而来的令人心惊的恐怖怨念,让其于刹那间,如临阿鼻地狱。 …… 这一块区域的望江的水,忽然开始发黑。 怨念,如同墨汁一般,翻涌了上来。 “怎么回事?” 刚刚暂时解决了头顶的麻烦,谁成想,这下面,忽然又生出了异端! “为何会有如此磅礴的怨念?” 剑圣也留意到了脚下, 开口道: “你忘了前几年这里,战死了多少人?” 战场,向来是怨念聚集之所,煞气经久不散。 孔山洋当即道: “战场怨念,你当是一般人可以随随便便调动起来的么?” 剑圣一边继续对魏忧出招, 一边回喊道: “我虞化平不知道方术,但我知道你们今日要杀的那位,不是一般人。” …… 魔丸的力量,开始荡漾出去,这是炼气士之法,催动四周的怨念煞气升腾而起,所谓做大蘸,本意就是如此,荡涤尘埃,去除怨念。 但想荡涤,你得先将它们,给浮起来。 江面之下, 郑凡伸手攥住那一杆早就生锈的长枪, 借助着魔丸的帮助, 于灵魂中低吼道: “野人啊, 是我, 夺下了雪海关,堵住了你们归家之路,让你们命陨于此; 你们的王, 也在我脚下做狗。 星辰, 在我眼里, 是最为可笑的废物!” 江底的淤泥,开始翻滚。 “青鸾军的士卒们, 还记得我么, 是我, 下达了杀俘之命, 现在, 我就在这里, 你们, 都哑巴了么? 楚人, 都是没栾子的怂货么!” 一时间, 怨念开始沸腾,他们怀着生的希望开城投降,却被郑凡一声令下,尽数斩杀于望江江畔,鲜血尸首堵塞了江面。 他们的怨念,怎能不深重? 郑侯爷再度大吼: “大燕的将士们, 我以大燕平西侯的名义, 命尔等重披甲胄, 再起戈矛, 随本侯, 杀上去!” “喏!” ———— 二合一章节,作息回来第一天精神不好,明天争取多写点,晚安。
第五百四十七章 奋起阴兵十万!
一场生死危机的刺杀,硬生生地被这对父子,给整出了一种极为奇怪的味道。 念诵咒语配合手印施法时,还得强行打断,就为了说出那句话。 说出来,就舒服了; 说出来,就踏实了; 说出来,也就满足了。 审美的高度,就在于此,不能失了烟火气,遁入空门并非吾所愿; 但也不能太俗气,金银阿堵物什么的往外砸,外人看得是过瘾,但自身,却依旧精神空虚。 审美高度在于生命的高度。 就像是拿着平衡杆走钢丝, 我玩的, 是我的命。 “略通一点”, 这话,郑侯爷觉得是自己认知中的极致的一种体现,好不容易碰上这个局面,不给自己身上用一次,不亲口说出来一次,实在是过于遗憾。 儿子在埋怨当爹的事儿逼, 可做儿子的其实也是一个鸟样, 先前当爹的使劲催促他早点出击以期解决战斗,他偏不; 他就在那里耗着时间,思考该如何才能将心底的那口气给发泄出去,为了发这一口气,他甚至解除了先前对自己的压制完成了进阶。 爷儿俩,争先恐后地在生死危机一线间反复地横跳; 女人的诡异感觉,大概就来源于此,或许,任何人面对这样的大燕平西侯,都会觉得很是无力吧,不能一口气打死他,反之,你还得不停承受着来自他对你的各方面的“折磨”。 中断的施法,再度继续。 郑凡第一阶段的掐印完成后, 单手指天。 天,是一个含义极广的名词,在不同的时候代表着不同的意思,在炼气士眼里,天,是一种意志,是一道目光。 孔山洋的做法,就相当于是头顶,加了一层盖子,阻碍了这道目光。 郑凡要做的,就是将这一层盖子,捅破。 当郑凡开始施法时, 另一处战局里的孔山洋就感应到了,有一股力量,正在强行穿透自己的“加盖”。 “怎么可能?” 那股力量,来的方位,极为清晰。 但正因为清晰,所以才觉得荒谬。 剑圣一边继续操控着龙渊压着沥龙枪打,一边有所感应,目光,微微斜向上。 当郑凡开始施法时,他的感知,其实也是很直接的。 因为从交手一开始,他想的就是直接开二品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战斗,哪怕自身因二品之力受创也无所谓,必须要最快破局。 只是因为孔山洋的手段,使得剑圣不得不用最为原始的方式,用剑气和剑招去消磨沥龙枪的防御。 这种战法,就像是在剥橘子皮。 一层一层,一块一块,最后,还得撕去白皮。 当初田无镜和他在晋国京畿之地郊外对决时,他用的,就是此招。 当一个三品高手,一个用枪的武夫,打定主意和你耗时,你能击败他,但得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就是当初的田无镜,也是以大开大合的方式和自己在拼,并未一味地龟缩防御; 当然了,那一次交锋,是自己上了田无镜的道。 现在, 剑圣已经察觉到了,头顶上方的气机感应,正在不断地接近。 剑开二品, 只需要一剑,就能破你防御。 心态, 不知不觉间,就这般平和了下来。 一开始,他很焦虑,郑凡如果在今日出了事,他会很愧疚; 然后,他开始觉得,事情,似乎好像没有想象中那般的糟糕; 眼下, 剑圣觉得事情开始变得, 有趣了。 …… 女人显然也明白了将要发生什么,其实,也不用怎么去想了,因为郑凡(魔丸),早就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了。 他要先让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丈夫死去, 那么, 如何杀死自己的丈夫? 眼前的这位燕国侯爷,他的实力和招式,很诡异,但实则,一次次是靠的取巧才能从自己面前游离而出; 而自己的丈夫,实力比自己强,境界也比自己夯实,战斗经验,也比自己高,她不认为这位燕人侯爷有能力去杀了自己的丈夫,对方,应该也是这般认为的。 但这里, 就在这望江冰面上, 有一个人,可以杀死他。 …… “夫人,听说了么?” “听说了什么?” “江湖都在传呢,雪海关前,虞化平一人一剑,斩了野人千骑。” 女人笑着问道: “怎么可能?” 千骑,是什么概念? 江湖人,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庙堂为何高耸,因为军阵一结,骑兵一冲,江湖的泰山北斗,说崩也得崩。 上京城下,百里兄妹本打算突袭杀死曾为燕使的郑凡,却因镇北军铁骑冲至,剑都未曾出鞘,径直返归。 “应该是有些不实,野人的千骑,尤其是在那时候,应该不是我们平时所说的千骑。” 魏忧的猜测,是对的。 那时,因为剑圣斩杀格里木,野人其实已经崩溃了,麻木了,感觉天塌了,基本就没有什么战斗意志了,归途的堵绝再加上其他种种原因,使得他们在那时,像是一群乌合之众,不,比靠血勇组织发动起来的乌合之众还不如。 一时间,竟然是自己向剑锋那边去送,而且剑圣也并未斩杀完全,最终,还是靠梁程率军冲阵,将其救了回来。 一人斩千骑,名头是很唬人的,但内里,是有水分的。 “但即使如此,虞化平,也必然是踏入那一步了。”魏忧笑着说道,“当他不用面对千骑,只面对一两个人时,可能杀人,只是一剑,两剑和三剑的事情。” 最后, 魏忧又道: “比如杀我。” ……… 女人近乎疯狂地冲向郑凡,她清楚,她必须阻止这位燕人侯爷的施法,否则,自己的丈夫,就真的危险了。 而这一次,面对冲过来的女人,郑凡并未暂停施法的节奏,而是单脚再度踩破自己身下的冰面,整个人又一次地沉入江底。 女人站在上面,停下了脚步。 下面,那个人的身影已经近乎于幽深的江面下看不见了,这一次的下沉,那位可谓是极为干脆。 女人咽了口唾沫,她想要让自己冷静下来去捕捉下方那位的气机所在,可问题是,她本就不擅长此道,再者先前于幻术之中被反复折磨了精神,整个人就如同三天没合过眼一般,再加上眼前的境况,越是想平复心绪就越是难以做到。 强行去探寻,但面对这冰窟窿之下的幽幽,是半点反馈都无。 …… “护持我,我去修补。” 孔山洋没有犹豫,开始掐印。 方外之术,玄而又玄,那是对于外人而言,而于于门里人,则又显得很是简单。 他既然想捅破这层盖子,那自己就再在这上头加上一层盖子。 而在江面之下, 身体还在下沉中的郑凡双手再度开始掐印,虽然没有张开口,但声音,却在其四周传来,那是念咒的声响。 眼下, 是魔丸在和孔山洋斗法,斗的,就是谁更擅长操控这天象气机的变化。 江面上方,伴随着两位“炼气士”的对决,已经呈现出了一些可见的虚影。 头顶处,有两层白色的云遮盖着,条理清晰; 而在下方,有一道黑柱,企图捅破这乌云。 站在冰面上的女人无比焦急,正如她丈夫先前在和剑圣交手时很担心她的安危一样,她也是一样心系着自己的丈夫。 可问题是,当郑凡沉入江底,魔丸开始和孔山洋斗法时,其身边散发出来的力量,无形中,隔绝了自身的气机。 他就在下面, 但她就是探寻不到。 望江的水位很深,黑黢黢的江水之下,若是无法提前捕捉到对方的气机,哪怕自己下去了,也只是徒劳地大海捞针。 剑圣这边,一边继续拆解着沥龙枪所编织的网,一边已经留出很大一部分心思在盯着上方的局面。 而在孔山洋抽身去补窟窿之后,魏忧已经没办法去分心了,只能靠自己这一人一枪去尽量让自己的这张网被瓦解得慢一些。 随心而起的一场刺杀, 现在, 却陷入到了一种相对被动的局面之中,甚至,一时间都无法分得清楚,到底是谁打算刺杀谁。 孔山洋手中拿出一尊香炉,这尊香炉来自于乾国后山,乃藏夫子当年所持有之法器。 藏夫子入燕京斩龙脉前,可谓是散尽了家当,该传承的就传承,该送的就去送,这也意味着当年藏夫子自己也并不认为凭一己之力,就真的能够阻拦住这苍茫大势。 香炉开始升腾起紫烟, 孔山洋单手持香炉,另一只手,直接划破掌心,将鲜血滴落进去。 “想不到堂堂大燕平西侯爷,竟然也懂得我等方外之术,今日幸甚,今日幸甚。” 这倒不是自己给自己搭台子,也不是故意做出潇洒清高的姿态; 魏忧找上门,说,帮我杀个人; 他问杀谁; 杀平西侯; 做得数么? 等得到,就杀,等不到,就算了。 他说,好。 因为一句话,因为一个邀请,就将唾手可得的大燕官袍弃于一旁,放弃了可以在晋地于大燕朝廷支持下开建一所新祖庭的机会; 这样子的人,当得起出尘和洒脱。 身处于战局之中的剑圣,依旧有心思可以分出来说话, 他笑道: “这话,早几年前我就说过了。” 剑圣说的,自然不是郑侯爷,而是那位。 那位,曾给昔日骄傲的剑圣,带来了极大的压力,甚至,一度让剑圣在心里,不得不服气。 至于郑凡, 许是实在是太熟了,他是保护者,郑凡是被保护者,这个时候,想要有什么神秘感亦或者是高大感,也太难了。 剑圣知道那块红色石头里有玄机,但并未单纯地认为此时局面的变化全都来自于那块石头,而和郑凡毫无干系。 因为平时相处时,郑凡总是能随口说出一些天地至理,让自己常常受到启发,进入顿悟的状态。 而这些类似世界观的话,其实是方外之人所最喜欢咀嚼的。 先前在上川县城时,他还问过郑凡: 这不是炼气士喜欢讲的东西么,你信这个? 如果说郑凡真修炼过,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那个人的性子,藏着掖着一些手段,也能理解。 更何况,有那样一位兄长曾带过他,传授一下方外之术,也在情理之中。 可能,这就是灯下黑吧。 “镇!” 孔山洋发出一声大喝,上方的云层之中开始出现霞光,强行要将那黑雾形成的柱子给压下去。 其实,刺杀在此时,已经完全变味儿了。 因为郑凡是可以逃而没选择逃,本来,破局很简单的; 但正因为这种任性,使得刺杀者和被刺杀者的关系,完成了颠倒。 孔山洋现在不得不出手阻止,不是为了继续拖延下去杀那位平西侯,而是不能让剑圣在此时失去束缚,一步入二品之后,魏忧或许能吃个几剑,他孔山洋,大概一剑就会被格杀。 此时的斗法,是为自己求活路。 香炉的加持,使得上面的盖子越来越重。 出自后山的炼气士,实力自然不容小觑。 而炼气士之间的斗法,往往也就这么有意思,动辄动静颇大,但落于尘间,却常常雷声大雨点小。 藏夫子当年来了那么一出,可谓震动了大半个燕京城,魏公公亲身出皇宫,与百里剑对峙。 宫中太爷现身,所有红袍大太监都警戒布阵; 皇宫大内,禁军士卒出动,京城各大门所调动军卒何止数万。 但事了之后,藏夫子杀了几个人?毁了几片砖? 其实质影响,可能还真不如一阵稍大的雨,兴许能让一些个百姓湿个身子染上个风寒。 不过, 对于在此道中交锋的人而言,当真是稍有差池,就是万劫不复。 上方的白云,开始倾轧下黑柱,黑柱逐渐开始消解。 孔山洋笑了, 是嘛, 就该这样的。 会领兵会打仗,自身还是个武夫小宗师,要是连方术都能那般精通,岂不是不让别人活了? 燕国,出了一个靖南王,就已经足够了,这天下,可真经不起燕国再出一个田无镜。 否则,这老天,也未免过于厚此薄彼了一些。 冰面上,女人抬头望着天,长舒一口气。 此时的她,心里忽然没有了先前那种想要继续斩杀那位燕国侯爷的执念,她想走,和自己的丈夫,离开。 天大地大,晋地待不下去了,可以去乾国楚国。 魏忧没法说话,当孔山洋无法再给他提供直接的加持后,他的注意力,就全都在枪尖上,剑圣给予他的压力,实在是太大太大。 孔山洋则在此时开口道: “剑圣大人,不如就此结束如何?” 如此结束,也算是一种体面,双发罢手。 兴许会有些不甘心,双方都会有一些,但一边是江湖夫妻,一边,是尊贵的大燕侯爵,后者,应该更惜命才是。 反正,就此结束之后,他们仨,得亡命天涯了,燕晋之地,必然不敢再踏入的。 剑圣有些犹豫和迟疑, 按理说,他应该答应,从而就此收剑,完成这一道默契; 可问题是,他又觉得,可能那位侯爷,并不会甘心就此结束。 平日里,侯爷是能苟就苟,对性命对自身安危,珍惜到了极致,但谁真正撩拨起他的火气,接下来,就直接是不死不休了。 伐楚之战时,楚国柱国率军出击,郑侯爷亲自坐镇中军,硬生生地顶住了颓势,死战不退。 但, 罢了, 顾不得这么多了。 先将此间事了,甭管那位同意或者不同意,先安全将其送回奉新城再说。 他若是不同意,大不了自己再欠他个人情,下次再有事儿时,自己的这把龙渊,再听一声招呼。 然而, 剑圣刚准备开口应诺同时收剑, 异变, 就发生了。 …… 江面之下,郑凡已经结束了掐印。 虽然自己先前的手段,被孔山洋给镇压下去了,但他的脸上,不见丝毫的气馁。 他决意让那个女人,为先前自己说的话感到后悔,就必然是要做到的。 如何做到? 简单。 天上加了个盖子, 自己在下面,捅不破, 没事儿, 让老天爷,将其捅破就好。 魔丸是个鬼魂,是个灵体,灵体,需要借助活人的躯体才能发挥出实力,但并非意味着灵体本身就毫无用处,事实,恰恰相反,单独纯粹的灵体,反而会因没了束缚,手段更为丰富,实力,也会更为强大。 可问题是, 单独的灵体,过分的晃悠,稍有不慎,就会引来天劫。 魔丸对这个世界,是有感知的,它平时为何会藏身于石头之中,一是方便,二是因为他早就感知到这个世界,对他的那种恶意和警惕。 自古以来,志怪小说中,被鬼附身的杀人魔不计其数,但鬼魂亲自动手杀人的事儿,却少之又少,因为后者,刚作恶,可能就被雷劈得烟消云散。 魔丸的身影此时自郑凡体内浮现而出,开始恣意且嚣张地将自己的气息宣泄出来,刚刚进了两阶的他,气焰,可谓极其嚣张。 隐约间,天幕上,开始形成一种雷雨前的威压。 孔山洋猛地抬起头, 在其白云之上,隐约间竟然有雷云交织之感,雷,为天地净化之利器,不仅仅是只针对邪祟,一切虚妄都会在此时被破除。 “为何此时会起雷云?为何此时会打雷!” 孔山洋目露惊愕之色,难不成那位燕国侯爷当真是天命所归,神鬼庇护? 连老天爷在此时都要忍不住出手帮他? 江面下, 魔丸发出“桀桀……桀桀”的笑声, 而后, 很是嚣张地喊道: “我就在这里啊……你来劈我啊?” ………… 头顶上,雷一出现,哪怕仅仅是一道闷雷,也足够将自己的盖子打穿出一个窟窿。 其实,孔山洋自己也能操控出雷霆阵阵的声势,当年藏夫子入燕京时那般大的场面,可谓震动了大半个京城。 可问题在于,他现在是在维系着天象的隔绝以完成对剑圣的压制,二者是不能兼顾的。 香炉,还在升腾着青烟,可孔山洋的心里,却满是失落。 输了啊。 心里倒是不怨恨,他不恨魏忧夫妇找上了自己,这件事,是他自己决定做的。 没做成,那就没做成吧,炼气士修行天道,总得有那么一股子洒脱,带着太深的执念,容易成就心魔。 上方,雷云正在形成,带着点劫云的意思。 孔山洋摇摇头,他不打算去探究这一丝劫味的来历,甭管是普通的雷还是劫雷,当雷出现时,剑圣必然能够感应到来自上方的气机。 此时, 先前几乎要答应就此罢手的剑圣,面带微笑,完全不提也不去想那一茬了。 他不通方术,但能够察觉到四周天地之间的变化,所以,能明白将要发生什么,以及这意味着什么。 眼下,虞化平其实有些迫不及待了。 本是一件开心的事,赶回家,陪媳妇儿生孩子。 这对于一个男人而言,是再大不过的日子。 那位平时性格谨慎无比怕死的侯爷,也愿意和自己二人快马骑行回去,可偏偏,遇到了这一出。 要说恨, 要说怨, 剑圣其实比郑侯爷,更甚! 晋地剑圣,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司徒家的老家主杀过,大燕的宰相杀过,他确实是有些悲天悯人,但绝不会吝啬于自己的剑去杀人。 尤其是在今日今时敢给自己来这么一出,触自己霉头的这些个。 待得自己开二品, 一个都别想走! 魏忧忽然喊出一个字: “走!” 在面对剑圣如潮水一般的压力下,魏忧只能来得及喊出这一个字。 他的意思是,他拖着,让孔山洋先走。 是他找的人家,事儿不成,也理应人家先走。 至于自己,既然决意做这件事,就做好了失败的准备。 这一声“走”,其实也是对自己妻子喊的。 他一个人留下,趁着剑圣还不能开二品时,再拖一会儿,给他们二人创造逃离的时机。 孔山洋却摇摇头,他不想走。 现如今,走或者留,其实没什么区别。 女人也没走,依旧站在冰面上,她还在尽力地搜寻江面下那个燕人侯爷的气息。 至于家里的仨孩子,没了父母会不会没人照顾, 无所谓了, 为了照顾孩子现在弃自己丈夫而去,再含辛茹苦养大孩子什么的,太苦太无趣,还不如陪着自己的丈夫一起死在这里。 然而,就在这时,孔山洋的香炉上,忽然升腾出其他颜色的烟雾。 一时间, 天上的云层也开始加厚,甚至,逐渐盖过了雷云,如同将一枚鸡子打在汤里,正用筷子进行着搅拌。 雷云被搅散后,雷,自然也就不复存在。 孔山洋转身,遥望颖都的方向, 俯身一拜。 …… 颖都, 钦天监。 颖都是一座大城,毕竟曾做过大成国的首都,城内以及城外包含的人口也是极多。 可能,对于郑侯爷而言,颖都也就一座成亲王府和一座太守府; 那是因为郑侯爷如今的地位实在是太高了,能够和他平起平坐,哦不,是有资格和他站在一起说话的,其实也就那么一小撮。 其他人,都得跪伏下来喊一声“侯爷福康”。 但实则,颖都是一个极为庞大的体系,哪怕是现在,也有着类似于一座陪都的架构。 这个架构下,各个衙门,各类人员,自然也是极为丰富。 钦天监的内院里, 一众晋地出身的炼气士盘膝而坐。 有一老者,面对众人坐在上方的蒲团上。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想来,不少同道也都感应到了东边方向上的气机变化,唉,若非是我察觉到了变故,也不会将这件事给说出来。 现在, 我打算助山洋道友一臂之力, 这件事,不勉强; 愿意留下相助的,就留下,不愿意沾惹这种是非的,也可自然离开。” “倒河翁这是瞧不起我等啊?” “吾辈修行一世,自当取人间一痛快才是!” “是极是极,吾虽境界低微,但也愿意助山洋道友一臂之力!” “诸位,我等一齐施法。” “来来来,就请倒河翁做引子,咱们一同施法,帮山洋道友去隔绝那天象之机。” “想走的快点走,莫耽搁我等做事。” 内院内的众人,倒是没一个走的。 并非是真的所有晋地出身的钦天监炼气士都愿意趟这一脚浑水,而是倒河翁组织起众人时,就做了筛别。 孔山洋临行前,于他说了这事,倒是没求他一起或者暗示他帮忙做些什么。 但倒河翁还是将这件事放在了心上,故而于今日,早早地召集众人开坛论道,实则是在这里预备着。 虽然隔着有些远,但于天象气机而言,这等距离,真的不算什么。 故而,当魔丸第一次开始尝试捅破那“盖子”时,这边,就已经感应到了。 倒河翁一抚长须, 笑道: “好,吾等,开始吧。” 内院众多炼气士,实力境界高低不一,但在此时,却一齐施法。 倒河翁伸手,以一把戒尺为引,强行归纳,再以此为媒介,虚无之中,似乎形成了一只大手,开始遮蔽向那个方向。 在外人看来,这或许是神神叨叨的举动,但在他们自己的视线里,却是隔着常人难以理解的距离,在帮自己的朋友进行遮掩。 而在钦天监外头, 一众巡城司甲士已经开赴了过来,逐渐将整个颖都钦天监包围。 衙门里,并非都是炼气士,还有许多文吏,也有不少没有参与这件事的燕晋炼气士,他们在看到这一幕后,都懵了。 外头, 一名出自燕国皇宫的红袍大太监站在巡城司士卒的前方,脸皮不停地抽搐。 他是颖都钦天监的监司,其职能,就是管理这鱼龙混杂的钦天监。 他并不知道里头正在做什么,但能察觉到,他们,正在做事。 这时, 颖都钦天监监正走了出来,他是燕人,气质儒雅,见到外面密密麻麻的兵士,他开口问道; “监司,你意欲何为?” 监司太监笑着看向监正, 道: “监正大人,应该问里头的人在做什么,而并非来问咱家。” “本官已遣人去问询了,稍后就能得知。” “巧了,咱家也遣人去了太守府,稍后,也能得知。” “太守大人又不是我门中人。” “太守大人,是个燕人。” “本官不是?” “大人,您似乎真的有些忘了。” “放肆,钦天监乃重器衙门,你身为监司,却调刀兵于此,简直,简直……” “其他衙门也就罢了,钦天监,本就不该收取那些晋人进来,既然重器,怎能操之于他人之手。” “待本官亲自去询问可否?” “咱家查了,今日无大蘸,无大礼,无大朝,若是论道也就罢了,可此等动静,真的只是在论道么? 监正大人,今日咱家来不是要和你争什么权夺什么利,咱家是个阉人,不得做正官,您这位置,咱家没必要去争。 但咱家既然受皇命于此任监司,就得替陛下好好地看管此地。” 这时, 一骑策马而来; “禀监司,太守说,一切以监司意思为准。” 许文祖是稀里糊涂的,他知道地锅鸡好吃,但并不知道炼气士的法门。 然而,他明白这个红袍大太监不会无的放矢,他更明白,这位监司大人更渴望做出政绩获得回宫升迁的机会,对钦天监不利的事情,这个太监最不愿意去做。 现在既然他要做,这就证明事情在他眼里,必然是极为严重的了。 所以,当监司太监派人来向他请令时,他几乎没怎么犹豫即刻给了肯定的答复。 “都听好了,咱家得了太守大人的令,给咱家进钦天监,命钦天监内,所有人,无论炼气士还是文吏甚至是打杂,都给咱家排排站好。 咱家倒要瞧瞧, 他们, 到底在搞什么鬼!” …… 望江江面上, 雷云几乎湮灭,那一层盖子,变得更为厚实。 与此同时,得到了颖都那边隔空加持的孔山洋,此时有更多的余力可以帮魏忧,一个死守的三品用枪武夫,加一个帮着他一门心思死守的高阶炼气士。 剑圣的龙渊,再锋锐,但在境界受限之下,也依旧很难在短时间内取得真正的效果。 这不是对决,从一开始,就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对决。 就如同这些年纵横天下的大燕铁骑,他们巴不得敌军与他们野战交锋,而当遇到年尧那般的对手坚壁清野拒守城池时,也只能无比憋屈地一点一点地去磨那高耸的城墙。 “居然还请了帮手。” 剑圣清晰地察觉到,先前自那香炉里,窜出了许多股炼气士的气息,竟然连雷云都被压制下去了。 “虞化平,还不收手么?”孔山洋喊道。 这时, 另一边, 忽然升腾起一股强横的气血。 剑圣忽然一惊,这股气息不是郑凡的,而是那个女人的。 魏忧眼睛泛红,只是身形伴随着长枪不断挥舞,眼泪是留不住的,但他其实真的在泪流。 孔山洋也叹了口气, 道: “现在收手,我去招呼同门离开晋地,他们,去带走他们的孩子也离开这里,日后若是有机会,自可再寻上门来了结恩怨就是了。” 剑圣又一次犹豫了,他犹豫的地方在于,女人强行提升了气血,必然是用了某种刺激潜能且后遗极大的法门。 女人,想要扳回颓势。 “呵呵,这架打得,当真是憋屈。” 剑圣的眼眸开始越来越锋锐,他向来喜欢快人快剑快意恩仇,而今日,却被连续地一波三折再波三折。 如果可以的话, 现在的剑圣宁愿像当初在雪海关那般,直接以自己的身体接二品之力,拼掉自己的那一口气来换这些个人的碎尸万段。 自打进了盛乐城到如今,剑圣的心境早就修炼地剔透自然了,今日,是真的被几次三番地撩拨到无法自抑。 但, 那边的情况, 到底如何了? 决定权,其实一直在剑圣手里,他只要停下攻势,魏忧和他的沥龙枪就能获得喘息之机,先前的大半努力消解也都将白费。 但对于剑圣而言,现在真正关心的,是郑凡的安全。 …… 冰面上,女人逆行了自己的气血,这一招,相当于是以自己修为尽废为代价,获得短时间内的潜力迸发。 相当于是更简单粗暴的银针刺穴。 这一刻, 她的敏锐和感识终于恢复到了巅峰水平,闭上眼,心跳声,带着韵律响动。 随即, 她终于捕捉到了江面下方的存在。 确认了方向, 女人纵身一跃,跳入江水之中,开始快速地下潜。 一场本该快速出结果的刺杀, 逐渐演变成了拉锯战; 一方,不甘心平局;另一方,则是完全输不起! …… 江水之下,很黑,也很暗。 郑凡静静地躺在那里,身体下方,有一杆锈蚀的枪,立在那里。 这片水域的下方,白骨,甲胄,应该沉淀了不少,毕竟,那几场大战,也就发生在前几年。 魔丸还未离开身体,但却不再做什么动作。 父子二人,现在在一具身体内,彼此之间,可以更为直接地感应到对方的情绪。 所谓的人心隔肚皮,在这里,不存在。 郑侯爷清晰地感知到属于自己儿子的失落; 魔丸他不在意能否杀掉那个女子,他在意的,是要让那个女人的男人,在女人面前,先死。 他想了很久,思考了很久,终于想到了这个可以回击的办法,回击女人骂自己是孽种的办法,他兴奋,他雀跃; 但,却失败了。 这种失败,高于生死。 说实话,这还是郑凡第一次,这般直接地去“认知”自己的这个儿子。 每个作品,都是作者的结晶,是作者的孩子,这是一句漂亮话; 当然,说的是对的,指的是作品,而非主角。 《魔丸》的漫画很成功,是曾经工作室里,销售、人气和口碑,最高的一本。 但这并非意味着,郑凡一开始是真的拿魔丸当亲儿子来看待,再禽兽不如的爹妈,也不可能将自己的儿子送入经历这么多的痛苦。 然后,尴尬的事情出现了。 自这个世界苏醒后,原本不同位面的存在,在此时,相遇了。 魔丸,真真实实的出现了。 这其实就是父子之间的症结,魔丸恨他,他也知道魔丸恨他,但因为主上和魔王之间的羁绊,魔丸还得一次次地帮郑凡挡着暗箭。 失落的情绪,在弥漫。 郑侯爷此时却想笑,在这一刻,郑侯爷才真正明白过来,魔丸和其他魔王,是不同的。 魔丸,只是一个孩子,他,也只想当一个孩子。 他恨自己这个爹,却又想要占有自己这个爹,不愿意别的女人接近自己。 孩童的特点,魔丸身上也有,但都被极端化了,他是一个更真实的小孩。 “儿子……” 按理说,郑侯爷这会儿应该提醒儿子,咱不能就在这里挂机…… 因为此时就这般漂浮着,实在是太愚蠢的一件事。 但“触摸”着这种失落的情绪,郑侯爷开口道: “他们人多,不公平,你已经,很厉害了。” “那个女人下来了,你怕了?” 魔丸的语气里,带着浓浓的不屑和讥讽。 在外人眼里,大燕的平西侯,军功赫赫,威名远扬; 但在他的眼里,却是自私、虚伪、矫情到极致的一个人。 郑侯爷开口道: “不,爹的意思是,比人多,咱们还真没怕过谁。” …… 女人捕捉到了郑凡的气机,正在快速地下潜。 然而,就在这时,自下方,忽然席卷而来的令人心惊的恐怖怨念,让其于刹那间,如临阿鼻地狱。 …… 这一块区域的望江的水,忽然开始发黑。 怨念,如同墨汁一般,翻涌了上来。 “怎么回事?” 刚刚暂时解决了头顶的麻烦,谁成想,这下面,忽然又生出了异端! “为何会有如此磅礴的怨念?” 剑圣也留意到了脚下, 开口道: “你忘了前几年这里,战死了多少人?” 战场,向来是怨念聚集之所,煞气经久不散。 孔山洋当即道: “战场怨念,你当是一般人可以随随便便调动起来的么?” 剑圣一边继续对魏忧出招, 一边回喊道: “我虞化平不知道方术,但我知道你们今日要杀的那位,不是一般人。” …… 魔丸的力量,开始荡漾出去,这是炼气士之法,催动四周的怨念煞气升腾而起,所谓做大蘸,本意就是如此,荡涤尘埃,去除怨念。 但想荡涤,你得先将它们,给浮起来。 江面之下, 郑凡伸手攥住那一杆早就生锈的长枪, 借助着魔丸的帮助, 于灵魂中低吼道: “野人啊, 是我, 夺下了雪海关,堵住了你们归家之路,让你们命陨于此; 你们的王, 也在我脚下做狗。 星辰, 在我眼里, 是最为可笑的废物!” 江底的淤泥,开始翻滚。 “青鸾军的士卒们, 还记得我么, 是我, 下达了杀俘之命, 现在, 我就在这里, 你们, 都哑巴了么? 楚人, 都是没栾子的怂货么!” 一时间, 怨念开始沸腾,他们怀着生的希望开城投降,却被郑凡一声令下,尽数斩杀于望江江畔,鲜血尸首堵塞了江面。 他们的怨念,怎能不深重? 郑侯爷再度大吼: “大燕的将士们, 我以大燕平西侯的名义, 命尔等重披甲胄, 再起戈矛, 随本侯, 杀上去!” “喏!” ———— 二合一章节,作息回来第一天精神不好,明天争取多写点,晚安。
第五百四十八章 酒呢?款上!
佛家喜欢讲因果,一切法皆是依因果之理而生成或灭坏,由因生果,因果历然。十界迷悟,不外是因果关系。 也是巧了, 这几年来,三场发生在望江边的大杀戮,都和郑侯爷带着无法抹除的因果。 第一次望江之战战死的燕军士卒,身死魂灭,但怨念犹存,怨,是一种本能,而这些年来,大燕铁骑征讨四方,战无不胜,攻无不克,靠的,就是这种上令下行的本能。 郑凡是没有在京城坐过班,也没在朝堂上熬过资历,但他身上的官位,都是实打实地由圣旨赐封,其爵位,也是由天子所赐,名正言顺; 圣旨开头,常以天子之名,昭告天地,天地,即为神鬼幽冥,天子之意,加之以昊天之威。 绝大部分人都忽略了这一点,天子,实则为一个国家,宗教上的至高存在,人间帝王,其实是至高的神祇。 天子可册封山河之神,镇守四方,受人香火,不得官方玉碟册封的,乃为淫祠,法理就不得正。 这些道道,搁在平日,其实没什么影响,对于无神论者而言,未免有些过于形式主义,甚至,未免有些可笑,笑完回过头,发现阿铭和阿程也在对着你笑。 现在在平西侯府负责每日陪着天天玩耍的黑猫和狐狸,当初为何要陪在乃蛮王身边,乃是为了吸收其身上贵气,两只妖物在见到郑凡后,则被其身上的气息彻底吸引,说白了,野人衰败衰落,所谓的乃蛮王,在诸夏之国看来,无非就是草头匪头一般的角色,哪里能比得上大燕的“伯爵”? 现如今,郑侯爷更是军功侯爵加身,这份爵位,在大燕八百年天下里,更是有着一种特殊的情节和象征意义。 以大皇子的尊荣,被封军功侯都会被外界认为有些德不配位,他自己都觉得有点虚,足以可见这等殊荣对燕人而言意味着什么。 故而, 当郑凡振臂一呼时, 燕军士卒的怨念,即刻为其所引导,自望江之下,升腾而起。 大燕将士,从军功侯爵而起,是刻在历代大燕士卒乃至是燕人心中的执着。 至于野人勇士和楚人士卒,他们,是和郑凡有着血海深仇,这是本能地仇恨,受其牵引,怨念,自然也就迸发了出来。 一时间, 无数野人勇士嘶吼着想要冲过来将郑凡撕碎,无数青鸾军士卒更是带着怨恨的目光自四面八方蜂拥而至。 但在郑凡身边, 密密麻麻地出现了一众大燕士卒。 他们排着整齐的方阵,将自家的侯爷簇拥在中央,他们也在咆哮,他们也在怒吼,毫不示弱。 其实,他们并不认识郑凡,但郑凡的身份,足以号令他们,且让他们本能地去保护他,听从他的号召,在他的军令下,冲锋厮杀! 望江之下, 形成了一个极为可怖的战场遗迹再现,无数亡灵对峙。 这并非真正意义上的阴兵借道, 这是一种格局,一种境界,此境界非彼境界,类似于一花一世界。 郑凡是不可能带着“他们”,去攻城略地去为祸一方的,因为在常人眼里,“他们”,是根本不存在的。 你无法用根本不存在的事物,去对真实存在的事物产生影响。 但当郑凡借用了魔丸的力量,成为一个“炼气士”后,他们,又都变得存在了。 这是棋盘, 炼气士的棋盘, 你进入了这个规则,就能在这个规则里去行事,去所见,去所闻; 这是, 局内人的游戏。 孔山洋摆下了棋盘,妄图以这种规则,将剑圣的境界给压制住。 魔丸的本意是想要在这棋盘上开个口子,但颖都那边那些炼气士却将自己的力量借给了孔山洋,强行稳住了这张棋盘。 而郑侯爷现在要做的是, 我尊重你的规则, 尊重这盘棋, 所以, 本侯给它掀翻! “大燕将士,听本侯令,随本侯,杀上去!” “虎!” “虎!” “虎!” 整齐的应诺之声传来, 这一刻, 连郑侯爷自己都仿佛觉得,于自己身侧,在自己身旁,是无数忠诚于自己的士卒,他们保护着自己,跟随着自己的意志而动。 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你明知道他是虚假的,但却又感到无比真实。 古往今来,不知多少炼气士修炼途中迷失了自我,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但郑侯爷却觉得很享受; 他并非炼气士,说白了,他只是借用自己儿子的力量在挥洒; 这自然没什么好担心的,也没什么好忌讳的,仿佛进入了一个新的领域,尽情地撒欢儿就是了。 “杀!” “杀!!!!!!” “杀!!!!!!” 燕军亡魂开始向上冲锋,这一片望江之水的颜色,开始呈现出墨汁一般的浓郁。 随即, 冥冥之中, 仿佛有金戈铁马之音自江面之下呼啸而出。 女人已经浮出了水面,她是害怕了,她不怕自己修为彻底毁掉,甚至,她也不是那么的……怕死。 真的畏惧怕死的人,是不会直接答应帮自己丈夫来杀燕国的侯爷的。 但这世上,比死更可怕的事物,真的太多了。 比如,在这恐怖的怨念冲击之下,失去神智,成为一具行尸走肉,这个结局,远超凌迟。 女人跳出了水面,在其前方,她看见无数的士卒嘶吼着向上方冲去。 而当燕军的怨念被郑凡调动上去后, 那些对郑凡带着本能恨意的野人勇士和楚国士卒,他们怎可能放过郑凡,一齐齐地跟了上去。 眼下的这一片望江江水之底, 如同地府在此开了一扇门! 这声势,这阵仗,足以媲美当年藏夫子入燕京时十方雷雨磅礴黑龙显化! 附近渡口的百姓,只觉得远处有一片江域,忽然间阴风阵阵,鬼哭狼嚎,深冬之日,竟然有暴雨将至之感。 孔山洋见到这一幕,身体都开始颤抖,他的目光看着下方,随即,又看向上方。 他清楚, 这, 将意味着什么。 不仅仅是他自己,颖都那里,将气机投注到这里来的晋地同门道友们,也将在此时受到极为恐怖的反噬! 既入此局, 生死自定! “封,禁,镇!” 孔山洋这会儿甚至顾不得去照看魏忧和剑圣对决的场面,而是即刻出手,妄图在此时封禁这片区域,将这些被激发而出的江底怨念给压制下去。 “杀!” 咆哮声,自孔山洋耳边炸起。 如果说先前,他只是在远观这一场面,那么当他出手时,相当于是将自己摆在了江底无数怨念冲锋的正中央。 在他面前的, 是数十万曾在这里战死的士卒,此等场面,就是世间绝强的武夫都不敢面对丝毫,何况只是一个炼气士? 孔山洋此时似乎看见,于万千亡魂之中,有一人身着甲胄,持黑龙旗帜,站于战车之上。 其人持长枪向前一指, 大喝: “大燕万胜,燕军万胜!” 其身侧裹挟的无数燕军士卒齐声高呼: “侯爷万胜!侯爷万胜!” 他们滚滚而来,直接践踏在了孔山洋的身上,随后,更有无数野人和楚人嘶吼着扑上,前仆后继,绵绵无尽! “噗!” 孔山洋喷出一口鲜血,眼耳口鼻之处,也有血珠子滴落。 他发出一声哀嚎, 他哭了,整个人,如疯似魔,涕泗横流,几欲癫痴。 然后, 看着江面下冲出来的磅礴怨念,一举上天! 这一刻, 战鼓擂起, 号角齐鸣, 万千怨魂自江水之中涌出,向天攻城! …… “噗!” “噗!” 颖都,钦天监,内院。 倒河翁先是一口血喷出,随即,下面一众晋地炼气士也都开始吐血,一些修为低的,更是顷刻间气绝身亡,但他们是幸运的。 那些修为高的,所承受的,是战场上最为惨烈的“冲杀!” “啊,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降服,我降!” “啊啊啊啊啊!放过我吧,放过我吧,放过我吧!”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呜呜呜呜…………啊啊啊………娘亲………娘亲救我………” 没上过战场的人,永远都想象不到真实的厮杀场,到底能有多么恐怖。 不是邻里仇杀,不是江湖恩怨,而是一处真正的修罗场,人命在这里,整齐地排列,再被整齐地收割。 绝望,迷茫,憎恨,杀戮, 一切的一切,在怨念的促发下,变得极为纯粹,抬高到了一种极致,自然,更为恐怖! 内院之中,晋地炼气士们哭着喊着闹着,自残着自己的身躯,他们,是凡人眼里的仙人,走路,吃饭,睡觉,一言一行,都透着一股子仙风道骨,此时,却在呈现出一种属于人的,最为原始的丑陋。 巡城司的士卒,在此时冲了进来,这些士卒也被眼前的场景给惊吓到了。 他们看见坐在上首的倒河翁,正在哀嚎着硬生生地挖出自己的眼珠,两眼之间,只剩下滴着血的空洞黑黢黢。 眼前上演的,是真正的地狱酷刑。 几乎,所有炼气士的门派,在入门前,师傅都会教导类似的教规。 入此门,修此道,见此景,当惜身。 一入此门,能看见不同的风景,同时,也意味着要承受,门外人所无法触及的危机。 “呵呵呵,哈哈哈………” 监司太监笑了起来, 得益于当年宫中太爷的存在,红袍大太监,基本都修行炼气之法。 他,自然是能看懂眼前这些人到底是因为什么变成这样子的,虽然不清楚具体缘由,但必然是遭遇了反噬。 他高兴,看到这些人的凄惨,他觉得很舒心。 身为宫里的太监,天子家奴,其实,他对晋人本身就抱有着一种天然的不信任感。 这不奇怪,宫内的太监,对自家大燕的大臣,也称之为外臣,也会本能地防范着他们,更何况,他国他地之人? 他们聚集于此,必然是在做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 总不至于, 他们是秘密聚集着,给新君祈福吧? 呵呵呵, 监司太监自己第一个不信。 监正则站在监司太监身侧,看着这一幕,如遭雷击。 他受命来组建颖都的钦天监,却出了这种事,这差事,如何能办好?台子还没搭建好呢,一下子就塌了一半? 监司太监看了一眼他,无奈地摇摇头。 只能说,这个人炼气士的修为还可以,但其他方面,真的就一般般,从其广纳晋人炼气士入颖都钦天监就可以瞧出来了。 不是不可以这般做,晋人炼气士,是必须要收的,否则燕地的也不够支援,但偏偏不该这般高调,还缠着太守大人去帮他发公函去请人下山加入,呵呵。 “监正大人,您知道先皇为何要将我大燕炼气士编入密谍司之下么,先皇不许宦官干政,就是魏公公,也一直谨小慎微着,却准许我宫内太监修习炼气之法,加以培养?” 监正摇摇头,有些茫然。 “呵呵,都说那乾国,是文华之地,天下文人向往之所,但实则,乾国的后山,才是天下炼气士最为痴迷虔诚之山门。 先皇曾说过, 我大燕的一些炼气士,有好处有官职有薪俸时,他可以说自己是燕人; 而一旦没了这些,他白纱一穿,指印一掐,就真当自己是天上人了。 先皇说,这世间所有人,都可以给体面,但对这些天上人,就该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们,他们,就是皇家的奴才!” 监司太监伸手,帮监正大人整理了一下衣领子,又帮其掸去肩上的尘土, 继续笑道: “监正大人为了早日建立好这颖都钦天监,大肆吸纳晋地炼气士加入,本意,自然是好的,咱家也不会去拿这件事参您别有用心; 但你当他们是同门,是道友; 他们,只当自己是天人下凡,到你这儿来拿一双筷子尝两口菜,且尝之前,就想好了如何说这菜这里不好那里不好的说辞。 归根究底,是没饿到那时候。” “可……可没了他们,这钦天监,接下来又该如何?”监正大人几乎要哭了出来。 “嗨,说得像是咱们今日俩燕人能站在这儿说这些话,是靠着这些炼气士拼死拼活争取来的一样,还不是靠我大燕铁骑打下来的疆土? 这群天人脑子拎不清,就得好好地拾掇拾掇。 又要清高又要体面的,惯的他们; 殊不知, 他们只是一群被他们瞧不起的一众丘八灭了国的亡国奴。” 监司太监冷笑一声, 下令道: “来呀,将那些没死的,发了疯的,都拖拽到街面上去,让颖都老小看看,这些仙人,到底是何等模样!” 说着, 监司太监自己也整理了一下衣袖, 道: “也让这钦天监剩下的这些晋人炼气士好好瞅瞅自个儿,到底算是个什么东西!” ……… 天上的云, 起初被加了一层又一层的盖子。 魔丸尝试去捅,结果没捅破; 引雷云出现,结果雷云也被驱散。 但正如郑侯爷对魔丸所说的,比人多,咱现在,还真不用怕谁。 比活人,咱好歹麾下也有个“十万大军”! 比死人, 嘿嘿, 咱就更不怵了。 怨念幻化出的大军,直接杀向了空中,孔山洋阻挡失败,那一层经由他和颖都诸多晋地炼气士凝聚而出的结界,直接被撞了个粉碎。 而这些被激发而出的怨念,他们也将就此之后,顺势烟消云散。 这, 其实就是超度的本质; 不是亡魂,而是残留的怨念。 人逝去之后,亲者为其办超度,所图所求,乃至怨念消散,消解执念,给的,还是活人心安。 这一遭,倒算是消解掉了望江这处战场旧地的煞气,也算是调和了一方风水了。 剑圣这些年一直是平西侯的邻居,平西侯出行,总是会陪在身边; 久而久之的,自然也就近墨者黑了。 郑侯爷身上有种习性,在那些先生们身上也有,初始,剑圣觉得实在是矫情; 可渐渐的,他忽然觉得,这种习性,于生活中而言,似乎真的不错。 这一辈子至今, 有三次开二品,记忆犹新,属于那种当浮一大白的酣畅淋漓; 一次,是雪海关前,为天下剑客立命; 一次,是奉新城内,让刘大虎晓得,他爹,到底是何等人物; 这第三次, 就是今日。 一场突如其来的刺杀, 心境,从忧虑到愧疚再到忐忑再到纠结再到踌躇, 现如今, 那位姓郑的侯爷, 竟然整出了这般的阵仗。 先前的一切一切,在此时,似乎都是各式各样的压抑,只为了最后一刻的释放。 好似一坛酒,沉香了,破开封泥,凑上去轻嗅,沁人心脾。 在这时, 郑侯爷喊道; “虞化平,本侯菜都端上桌了,酒呢?” 剑圣放声大笑, 伸手指天, 天幕之上,已然纯澈,再无阻隔,超越三品的力量,如同自苍穹之上接引而下,龙渊发出一声颤鸣,宛若借来的霞光,提前呈现出了夕阳的灿烂。 此等神威之下, 一人一剑, 宛若神人。 剑圣指尖向下, 龙渊自天上垂落, 随即, 虞化平借着先前郑侯爷的一声质问, 长啸一声: “款上!”
第五百四十九章 请平西侯爷上山!
沥龙枪,舞动了许久,虽说在龙渊面前一直处于下风,但到底面对的是当世剑圣,能支撑下来,已然足以自傲。 剑客能为江湖百家之首,这是由岁月和历史所证明的。 不是不能改变,毕竟这也并非刻板定律,关键,还是看人,比如,当年的靖南王就能做到; 可惜,魏忧不是田无镜,更可惜的是,真正的大势,是站在剑圣这一边。 本就比人家强, 你还能压人家一个境界, 这场刺杀,自一开始就是一场赌博,求的,是一个出人预料。 而当事情被强行掰回正轨后,一切,也就都顺理成章了。 开二品之境后, 剑圣的第一剑,直接指向魏忧。 老虞这几年老婆孩子热炕头,性子,平和了很多,但今日,是真的被撩拨出了天大的火气,不能忍,也忍不了! “嗡!” 恐怖的气势压迫而来,魏忧不惊不怒,反笑; 这时候了,大势已去,也没什么好患得患失了,再者,作为江湖儿女,没一颗向武之心,也不可能走到今日之境; 所以,面对这一剑,他只有欣赏,而且,以一种很享受的心态,去体会。 “砰!” 沥龙枪挡下了这一剑。 剑很快,剑很强,但魏忧还是挡下来了。 随即, 他开始吐血,其身上,皮肤开始裂开,鲜血开始从各处溢出。 剑圣目光微沉, 道: “你该弃枪的。” 兵器,终归是被人所驾驭; 先前,最明智的做法,应该是以兵器去抵御龙渊身上的强横剑气,再顺手将之丢弃,而魏忧则是死抓着枪身不放,结结实实地承受了这一剑之威,是以其身躯! 想当年,剑圣还没能开二品时,和田无镜对决,田无镜的锟铻,也是该丢就丢,一些伤,该受就受,但求能避的就必须要避开。 这样打架,才划算。 魏忧很强,比之当年的田无镜如何? 自是比不过的,但他却没丢枪。 外表看起来,很是狼狈,但其内在,必然受创更大,气血也开始四散,筋脉处处崩断,就这一剑,以最愚蠢的方式承接下来后,基本就成了大半个废人! 面对剑圣的疑惑, 魏忧强撑着再度挥舞了手中的长枪,摆出下一个迎敌的架势,笑道: “枪不在手,就意味着输了,枪在手,意味着我还没输,被剑圣一剑而击败,传出去,太难听了,怎么着,也得多蹭个一剑!” 当剑圣开二品时,已经被削磨了这么久的魏忧清楚,自己没戏了; 既然如此,不如求一个痛快,哦不,是更痛快。 剑圣摇摇头,道: “若是以前,我或许会敬佩你。” 魏忧问道; “现在呢?” 剑圣又摇头, 道; “没意思了。” 曾经,他虞化平也是江湖中人。 所谓的四大剑客,李良申在军中,造剑师在贵族,百里剑的妹妹,早早的就是银甲卫; 唯有他虞化平,是纯粹的江湖中人。 但今日,他却不想为这种江湖气去喝彩了。 于招式选择上,和田无镜一战后,他就不再认同魏忧的这种; 于行为上,你是高兴了,但今日要是真杀了这平西侯,晋东数十万百姓刚过了一年的安生日子,马上就得成泡影,到时候大乱再度开启,三晋之地,又将遭受兵灾大难。 这望江之下,埋的,何止是武夫丘八的尸骸,更有那数之不尽被吃干抹净的两脚羊啊。 当初,田无镜对着自己说,他瞧不上江湖,江湖,上不得台面。 剑圣今日不想说出来,因为他心里,真的有这种感觉了。 “让您失望了。” 魏忧开口道, “但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不,你错了。” “错了?” “死在这儿,算不得死得其所。”剑圣指尖再度举起,龙渊再度蓄力,第二剑,即将来袭; “有太多死得其所的地方,野人进来时,你可以去刺杀野人王;楚人拿我晋人当两脚羊时,你可以去刺杀屈柱国; 甚至,燕人攻陷历天城屠尽闻人家时,你可以去刺杀田无镜。 这么多死得其所的地方,你不去死,今日,你说你死得其所了? 我不想说教你,但我这几年也学了一些不好的脾性,这张嘴,也变得刻薄了一些。 你说你是江湖儿女的恢宏意气, 是吧, 或许是, 但在我看来, 无非是生养了几个孩子,觉得日子穷极乏味,想找点事儿做做解解闷罢了。” “我……” 剑圣第三度摇头, 打断了魏忧的话, 道: “罢了, 不说了, 死去!” 龙渊第二剑刺了下去; 魏忧下意识地想抵挡,但其身体被破坏得已经无法再使用出沥龙枪的真正威力了。 枪还在手,但剑,却已然从其胸膛洞穿。 龙渊,杀人不带血,于空中倒旋一周后,再度飞回到剑圣身边。 魏忧死前,以长枪杵着自己的身体,让自己保持着站立的姿势。 “呵。” 龙渊再度飞出,但这次不再是什么杀招,而是轻轻碰了一下枪身。 枪倒, 人也倒在了冰面上。 “练剑的人,是练不出大度来的。” “不!!!!!!!!!” 女人疯狂地向这里跑来。 她目睹了自己丈夫被杀的场景,发出了尖叫。 另一边,浮出水面的郑侯爷,伸手抹去自己脸上的水珠,笑出了声。 父子俩,是一起在笑。 魔丸自是看见了女人的痛苦,他笑了; 郑侯爷则是瞅见了剑圣的最后第三剑,那一抹小肚鸡肠的表现,很让人开怀。 剑圣侧过身,先看向了跪伏在地上已经疯疯癫癫的孔山洋。 没对他出剑,因为,他已经疯了。 随即, 剑圣身形后退, 恰好拦在了女人跑过来的路上,女人此时已经心智全无,面对剑圣的出击,几乎没有防备。 “砰!” 女人被掀翻在地,此时的她,先前激发而出的气血,也开始了消散。 而这时, 郑凡开口道: “剑下留人。” 龙渊止住了,只差片刻,他就将刺入女人的身体。 剑圣扭头看向郑凡, 道: 【看书领红包】关注公..众号【】,看书抽最高888现金红包! “你想,斩草除根?” 倒地的女人身体忽然挣扎起来,但被剑鞘抵住,起身不得。 她已经快成一个废人了,但她还有仨孩子。 虽说外头都在传大燕的平西侯爷好人妻,但剑圣作为就差被恨不得拆了围墙住一个院儿的邻居,清楚知道这平西侯,喜欢的只是漂亮的。 江湖作风,斩草除根,报仇,就得报到灭满门。 俗话说拳怕少壮,武者年迈后,气血也会下滑,保不齐人就找上门报仇来了; 而庙堂上的人,做事,往往更绝。 “呵,瞧不起人了不是,你说这爹妈都没了,仨崽子怎么活啊?得,我这人心善,仨孩子找着后我就给领养了,长大点,就给我当亲卫,这也算是积德行善了。” 你们夫妻俩不是要杀我么? 成啊, 那我就让你们的孩子成为我以后的护卫,护我周全。 别人说这话,剑圣可能会觉得不信,但郑凡说这话,剑圣还真觉得他会这么做,一来,这确实是太埋汰人了,二来,这平西侯府里的,杀师父之仇的剑婢先不提,那大管家肖一波,其实是有杀父之仇的。 平西侯府纳人,还真生冷不忌。 “再者,说是江湖起意想来杀我,他们这般说,我就非得这般信?怎么着也得好好再查一查,万一背后要有人主使推动,老子怎么着也得给他扒一层皮下来!” 说完这些, 郑侯爷开始倒吸凉气。 身体在冰水里泡久了发凉是小问题,关键这胳膊腿的关键处,那酸疼得真的是让人煎熬,外加这两侧嘴巴的撕裂,说话时都得牵扯到伤口。 一想到这儿郑侯爷就来气,你卸关节打架我能理解,但你非得在那儿傻笑给你老子我嘴巴笑开裂才过瘾是么? 这时,郑凡伸手指了指远处掉落在冰面上的一块红色石头, 对剑圣道: “劳驾。” 剑圣伸手,那块红色石头被吸了过来,随后,甩到了郑侯爷身边。 “来,儿子,回窝休息吧,你在爹身上,爹这身子就一直暖和不起来。” 被鬼附身,肯定是打寒颤的。 也得亏郑侯爷现在是五品武夫了,这武夫体魄才能撑得起儿子进来造,搁以前,每次魔丸附身上来,郑侯爷都得在床上瘫痪好一阵子。 然而, 就在这时, 在冰面夹缝里先前被遗落在那儿现如今已经残破了的香炉,忽然放出了光芒。 与这光芒出现相对应的, 是郑凡心有所感, 以及魔丸此时发出的厉啸。 “怎么了?” 剑圣迅速捕捉气机,他是不同炼气士的规则,但还是在第一时间选择了出手,直接一剑过去将那件正在发光的香炉给斩得粉碎。 但这时, 郑侯爷却开始喘着气,眼神看向前方,只是,这目光,却有些茫然,不,不是茫然,而像是正在遥望着什么。 “来不及了………已经来不及了………” 已经疯癫过去的孔山洋在此时却举起双手, 喃喃道: “入此门……修此道……见此景……当惜身………” “你搞的鬼?” 很快,剑圣明白过来,和孔山洋无关,因为他是彻底疯了。 搞鬼的人,不在这里。 孔山洋举起双手, 喊道: “师父……师父唉……” … 乾国,后山。 十日前,寻道先生自西南回来了,官家率百官亲自出宫迎接。 西南之乱,被平定。 乾国只有极少数人才清楚,李寻道当年,就是刺面相公的遗孤,被藏夫子所收养于后山,继承了道统。 伴随着乾人在三边战事的吃紧,西军主力于五年前开始不断抽调前往三边之后,西南之地,开始出现叛乱的苗头。 当年,是刺面相公率钟文道钟文勉兄弟等大乾名将一起平定的西南,建立的西军,如今,西南之乱再度由他的子嗣平定了下去。 且伴随着当年燕军南下一直打到了上京城前,随后乾皇顺势掌权,清理了一批“功高震主”的老相公,这里头,也包括当年主持狱杀刺面相公的韩相公。 被打痛了的乾人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兵事不行,武备不修,国,就真的要不国了。 燕蛮子就算了,反正自百年前起,大家伙心里就清楚燕蛮子不好惹,现在好了,连楚奴都敢欺负上门了。 所以,乾人从朝堂到民间,都渴望再出一个刺面相公来。 官家将要下旨让李寻道入枢密院,这在上京城,已经不再是什么秘密了。 李寻道没拒绝,他下山,本就是打算要入仕的,只不过,他跟官家告了假,要回后山修养一个月。 反正东南那边和楚人已经罢兵言和了,战事不吃紧。 所以, 现在的李寻道,身着白纱长衫,坐在一处小塘边,正在煮茶,其面前坐着的,正是大乾文华第一人,姚师姚子詹。 姚师是个妙人,世人都想和他结交,想和他结交的原因在于,姚师只结交大人物。 早些年, 赫连家家主和姚师曾是莫逆之交,闻人家家主是姚师的知己,就连大楚摄政王,也是极爱姚师的诗词; 近些年,姚师和大燕的靖南王同桌吃过饭,还曾在郑侯爷所在的盛乐城里教过一段时间的书,给孩子们做启蒙。 论结交天下英豪,姚师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现如今,李寻道风头正盛,不日就将入枢密院,成为大乾朝堂上的军政大佬,姚师出现在这里,和他喝茶,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世人都认为烧得起冷灶才是真本事,但能把热灶通通烧上一遍,其实更难,他姚子詹,就是热灶好手。 冷灶嘛,嘿,还真没那个闲工夫,再说了,有烧热灶的能耐,谁稀罕去淘弄那犄角旮旯的冷灶? 现如今,姚师从三边都督位置上退下来后,有了这一层边镇履历,直接入了中枢,现在,人们都称其为姚相公了。 “姚师现在过得好么?”李寻道问道。 “我是个什么模样的人你又不是不晓得,诗词歌赋,那没的说,倒是有那一份底气,至于其他的,军务政务这些的,哎哟,我这一大把年纪了,可真撑不住案牍之劳形了。 再说了,官家好不容易趁着当年燕军南下的契机发难,一举扫清了朝堂,独揽大权; 之所以将我推入中枢,官家怎么可能不知道我是怎样的一个人? 我呢, 也识趣儿。 官家说什么,我就应什么,反正官家英明,我也糊涂,这样也挺好,事儿至少能办得勤快点了。 我名声早够了, 为此这一大把年纪了还得时不时地去留宿那花街柳巷以求自污; 所以,真犯不着像以前的那些老相公一样,为了点鸡毛蒜皮的事儿和官家故意闹僵着以求文官的气节,也不会没事儿做就盯着官家纳妃修个小园子什么的就指着官家鼻子骂什么民脂民膏以获刚直之名。” “倒是颇有燕国宰辅赵九郎的风采。” 姚子詹当上相公后,很快朝野就有人议论,说他是纸糊的相公,而赵九郎在燕国对燕皇唯唯诺诺,则有泥塑的宰相之绰号。 “哈哈,承你吉言,能将我大乾,变成他燕国那般气象,我这心里,也是舒坦呐。” “他死了。”李寻道说道。 “额……我知。” “姚师,喝茶。” “好,喝茶。” 二人开始喝茶。 少顷, 姚师放下茶杯, 看着李寻道, 问道: “你心里,真的不恨了么?” 这是诛心之言。 其父为国为民,为国羽翼,却最终落得个狱死的下场; 如今,他也要入枢密院了。 真的,能不恨么? 虽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但身而为人,身为人子…… 难不成,这后山修炼,真的能将人之伦理之情给抹去了? 李寻道看着姚师,正准备回答,却在此时,忽然将目光投向了池塘中的那一株白莲。 而后, 闭上了眼。 姚子詹也看了看那白莲,又看了看李寻道,默默地,捧着杯子,继续喝茶。 少顷, 李寻道依旧闭着眼,却扬起手, 道; “我看见了一个人。” 姚子詹问道; “哦?谁?” “说出来姚师可能不信,那方位,应该是在晋东,我听到了一阵阵的侯爷万胜之音。” 晋东, 侯爷…… 姚子詹当即道:“他燕国的平西侯?” “想来,应该是了。” 得益于燕国对异姓爵位的吝啬,真的很好猜。 “怎么会看见他了?” 姚师对炼气士的法门,压根就不清楚,只知道他们玄而又玄,看似百无一用,实则,似乎有时候,又有那么一点用,额,是一丁点用。 “我也不知道,但就是看到了,我炼气士所讲究的,是入此门,见此景,故而,外人要么看我炼气士如同仙风道骨的谪仙人,要么,就如姚师这般,认为我等是装神弄鬼之人。” “呵呵,哪能啊哪能啊。”姚子詹讪讪一笑。 “但我真的是看见了他,门内,包罗万象,而若是将门内比作黑夜的话,那么此时的他,就如同是黑夜中的,一团盛大篝火。 天降异象,星陨大地,差不离,就是这般景象了吧。” “哦?” 姚子詹来了兴致。 李寻道没骗姚子詹,他是真的看到了郑侯爷。 炼气士,以观天象,觅气机而闻名。 此时, 郑侯爷正借助魔丸的力量,在望江江底,引了数十万战死士卒怨念迸发而起,冲孔山洋和颖都诸多晋地炼气士共同设下的那道禁制。 此等动静,对于炼气士而言,堪称凡人眼中的地震! 星陨、天灾,这些炼气士都能感应到,郑侯爷此刻,就是这等的“光亮”。 郑凡是不晓得会这样的,他压根连炼气士都算不上,也不清楚里头的门道,更不懂得,这意味着什么。 魔丸是不在乎的,他满脑子里只想着怎么让那刺痛了自己的女人痛苦,其余的,他不在意。 所以, 爷俩在望江整出这一大动静,几乎整个东方修为上等的方外之人,都能感应得到。 李寻道所说的,黑夜间的篝火,就是这个意思。 藏夫子当年入燕京斩龙脉后身死,百里剑带回来仅剩的那一朵白莲,就养在这处水塘的中央。 有这一株白莲在, 再加上李寻道本身的炼气士修为, 看到“郑侯爷”,不奇怪,而且,他能比其他人,看得更真切。 “他在做什么?”姚子詹试探性地发问。 李寻道摇摇头,道:“姚师,这我可就无法得知了,要不,我将其请上山来问问?” “嗯?” 姚子詹愣住了, 道: “能请来?” “他现在就在门中,而且,他还很惹眼,很好找。” 姚子詹情不自禁地舔了舔嘴唇, 问道; “真能请来?” 闭着眼的李寻道,伸手指了指池塘中央的那一朵白莲, 道; “拼着师尊留下的那一朵白莲枯萎,奉上我这一身炼气士的修为,差不离,就能请来了。” “呵………呵………” 姚师有些,难以理解,只能礼貌且尴尬地陪以微笑。 “姚师不信?” “不是不信,而是真可以这般的话,岂不是就能于三军阵前取敌上将首级?可于千里之外,诅咒他人国君身死?” 子不语怪力乱神。 姚师是个读圣贤书的文人,而李寻道的话语,相当于是让他去相信,扎纸人,真的可以把敌国的重要人物给咒死。 如果是真的,那就太好了。 乾国人口,乃四大国之最; 乾人战场上打不赢,没事儿,集体扎纸人咒死对方的国君不就万事大吉了? 以后啊,谁敢打乾国,就做好被咒死的准备,岂非无往不利,真国泰民安了? 李寻道笑着摇摇头, 道: “姚师,我以家父之名义起誓,我,并未骗姚师。” 姚子詹脸上的笑容敛去了, 随即, 一抹狂喜涌现, 先前是觉得荒谬,现在,直接是真香! 忙道: “当真?” “当真,他现在,就在门里,又很明亮,且未做任何遮挡布置,虽不知晓为何,但眼下,我真可尝试请来。 代价,一朵白莲以及,我的这一身修为。” 打个比方, 眼下的郑侯爷爷俩,就如同打着火把光着身子在黑夜里狂奔而不自知,四周黑暗里,是无数双其他炼气士的眼睛。 只不过,能伸手拽他一把的人,寥寥无几。 有能力去伸手的,也会付出无比巨大的代价,几乎是一换一,甚至,代价更大。 而李寻道,则可以; 代价是,自此自己成为普通人,同时,藏夫子留下的最后遗泽,被消耗。 当然,其他人想有这个待遇也不可能,一来能够弄出这般大阵仗点起火把的炼气士,本就是凤毛麟角; 且完成了前者之后,还能不设任何阻拦和遮掩,大大方方地就显露出来的,更是凤毛麟角中的凤毛麟角。 所以,不存在什么炼气士可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的说法。 要是提早知道这一点,一向生性谨慎的郑侯爷,怎么可能会允许自己这般的浪? 姚子詹犹豫道: “去请旨?” 这事儿,要不问问官家的意思? “来不及。”李寻道回答道。 这是真正的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官家曾言,要是当初他晓得当年进宫见他的燕国使者,以后能发展成这般,当年,他就会………” “就会如何?” “就会强留在他在上京,给他尚帝姬!” 当年还是个守备的郑凡,被李富胜派入被燕军围困的上京城,见到了乾国官家,还嘲讽过官家不知兵。 现如今的郑凡,是大燕平西侯,这几年大燕的对外大战,哪一场他没参与,而且,次次都是关键作用。 曾经有好事者曾排出什么四大名将,现在,不提这个说法了,退得比当年的四大剑客还要快,因为其他几个,除了又在东南区域揍了楚人一顿的年尧还稍微能上得了台面外,其余人,根本就无法和平西侯再放在一起比较了。 这样一个人才,许配个公主算什么? 但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就是, 当年是当年, 现在, 是恨不得他能死。 敌之英杰我之贼寇。 大燕,一个田无镜,就足够让乾国胆寒的了,这日后,再有成长起来可接班的平西侯,这他娘的,算算那平西侯的年纪,难不成还要再压乾人三十年? “我知道了。” 李寻道得到了答案。 “你自己,愿意么?”姚子詹问道。 “其实,这次回后山,本就是来自废修为的,既准备入仕,进枢密院,怎可能再以炼气士之身前去? 朝堂,终究不是神鬼叨叨的地方,我大乾朝堂,也不可能有一个神棍的立身之地。” “值得?” “值得,这一身炼气士的修为,再怎么推算国运,也救不了大乾。” “唉。”姚子詹发出一声叹息。 “反正是要舍弃的东西,至于师尊,我想,当年师尊不惜以身殉道前往燕京,今日,这朵白莲这般处置了,师尊定然也是会同意的。” “喊上了山,会有何后果?” “下不去的话,等于人失去了神智,姚师不是也曾写过志怪小说以惊醒世人向善么? 我记得,里头姚师有一则故事,讲的就是一个人作孽太多,缺失了魂魄。” “我那是瞎写的。” “理,倒是那个理,得快了,马上就要没机会了。” 姚子詹不自觉地搓了搓手, 道: “其实,我和他燕国的平西侯,也算是莫逆之交,许久未见,也是想得慌。 要不, 你就试着把他请来,我和他,叙叙旧?” “善。” 李寻道双手开始掐印, 随即, 左手指向塘中白莲, 右手点向自己眉心, 白莲,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李寻道身上的神韵,也在快速的消散。 姚子詹端起空荡荡的茶杯,喝了一口,舔了舔嘴唇。 今日,他有幸,可以见到神迹。 一时间,心里有些按耐不住的诗兴大发。 写首什么诗呢? 《忆再逢吾友郑侯故作此诗》? 倏然间, 白莲彻底凋零,化作了粉尘飘扬而起, 李寻道宛若刹那间老去了七八岁, 但其却猛地睁开眼, 一挥手, 大喝一声: “后山李寻道,请燕国平西侯爷,上山!” …… 望江江面上, 剑圣有些焦急地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郑凡,此时的郑凡,他挥手喊话,都不得回应,只是眼睛一直睁着。 如果眼前有敌人在此作祟,他虞化平早就一剑斩过去了,可问题是,眼下四周并无敌人。 这就让剑圣有些煎熬了,难不成失心疯了? 而那已经确认疯了的孔山洋,则在继续喊着“师父师父”,他是疯了,但他感应到了其师父的气息,是那朵白莲的气息。 “这是……哪儿?” 郑凡忽然开口道。 “郑凡,郑凡?” 剑圣马上喊着,却没得到对自己的回应。 …… “这里,是后山。” 白莲凋零的粉尘之中,显露出一个人影,不是郑侯爷又是谁? 姚子詹睁大了眼看着这一幕,如果不是知道他李寻道是谁的儿子,如果不是对方刚刚平定了西南土司叛乱回朝,他真的会认为这是谁在自己面前用障眼法装神弄鬼。 但此刻,他相信,这是真的! “后山?”粉尘中的影子有些疑惑。 “是,乾国的后山,侯爷,您现在,在山上。” 李寻道长舒一口气,他成功了,他将燕国的平西侯,“请”到了后山。 用不了多久,真正的平西侯爷要么会陷入昏迷,要么,会陷入痴傻。 只是此等之叙述,是不可能出现于正史之中的。 但,无所谓了,燕国新君刚登基,再毁其臂膀,那看似体格庞大实则气虚的燕国,很难不出问题,也很难,再去解决将面对的问题。 而这时,郑侯爷觉得自己身体好轻,他只能看见自己前方,有两个人影。 一个,穿着白衣服,一个,穿着黑衣服,一个中年,一个,很老。 他看不清楚他们的脸,听到他们的声音,也是有些模糊,所以,并没有认出来姚子詹。 同时,郑侯爷自己,意识也是有些茫然,很难去进行真正的思考。 他只是本能地道: “我现在……不该在山上。” 李寻道微笑回应:“可是您,此时就在山上。” “那我……该下山。” “呵呵呵。”李寻道笑出了声,指了指自己前方的山路,道:“侯爷您,可认得这下山的路该怎么走?” “下山的……路……该怎么走………” 郑凡,开始思考。 他现在脑子浑浑噩噩的,只能本能地思考。 然后, 就在这时, 李寻道脸上的笑容僵滞住了; 姚子詹则一脸疑惑地指着池塘那里,问道:“这,怎么又多出了一个人,还有些……眼熟。” 是的, 莲花凋谢的形成的粉尘里,忽然间,又多出了一道身影。 而这时, 在郑凡脑海中所思索的, 是下山的路,该怎么走。 他想到了入京前自己去了历天城,自己去了靖南侯府,想到了田无镜带着自己去祭奠杜鹃; 他想到了天虎山, 他想到了天虎山山顶处,自己睡的那一个极为舒服的午觉, 他想到了睡醒后,那个人的背影,依旧站在那里;因为他在那里,所以,自己才能踏实得睡好; 他想到了睡醒后, 他带自己下山。 他想到了他,曾对自己说过的话; 他问:“什么是玄而又玄?” 他答:“而所谓的玄而又玄,信则有,不信, 那, 屁都不是。” 他还说:“天地浩渺,你既然坐在我大燕平西侯的位置上,日后,免不得会遭遇这些。 可能是算命,可能是天机,可能是预言,总之,一切的一切,都是玄而又玄的样子; 信则有,不信则无; 会说这话的人,很多,但真正能做到的,少之又少。 你是随着本王的影子下的山, 那就记住本王的这句话, 不要去信什么命, 要坚信, 这世上没人能算得出另一个人的命。” “若真有那一天,自己觉得撑不住了,就想一想这一天,想想这一条山路。” … “噗!” 李寻道吐出一大口鲜血,溅洒在了面前的茶具上,还喷了姚子詹一身。 姚子詹整个人都懵了。 随后, 李寻道一脸骇然地看着池塘里出现的第二道身影, 不敢置信道: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而出现的第二道虚影, 站在了郑凡的身前, 开口道: “阿弟, 哥,带你下山。” ———— 第四百七十二章《本王,领着你走》
第五百五十章 苍茫天地
姚子詹此时整个人的脑壳都在“嗡嗡”作响,甚至顾不得去擦一把自己脸上刚刚被喷上的血迹,因为他听到了那话,脑海中,马上浮现出了一个人; 他知道,莲花粉尘之中出现的第二道身影到底是谁了! 直娘贼! 乾国文圣直接在心底骂了起来; 不是说请来那位平西侯的么,怎么还带买小的搭大的? 姚师虽然有着泥塑相公的风评,但他的消息知情权必然也是整个乾国排在第一列的,所以,他比常人甚至是比普通的乾国大臣对田无镜知道得更多。 不仅仅是三品巅峰武夫,田无镜还擅方术! 和乾**队普遍给人的拉胯观感不一样的是,乾国的银甲卫,绝对是整个东方最为强力的番子衙门,而且是结结实实地将邻国的同行们碾压了一头。 当年燕国大军南下攻乾时,乾国三边大军恪守不动,后方的各路兵马几乎是来一批就送一批; 但银甲卫可是早早地就将燕国的动向告知于后方的,阴影下的角落厮杀,银甲卫甚至盖过了密谍司,只可惜,正面战场上乾军的颓势,实在是配不上银甲卫的高光。 银甲卫早早地就摸清楚了大燕南王的情报,武夫境界自是不用多提,其中还有一条,南王的方术修为,不可测。 前头,故意没加一个“深”。 再者,燕人对南王是敬畏,那他国之人,对其则是真正的恐惧。 姚子詹只是个文人,不会功夫,也不会炼气,忽然间,大燕的南王就这般出现在自己面前,整个人,都有些被吓得面瘫了。 这不同于当年在盛乐城时,姚子詹还能和靖南王坐在一张桌上吃个饭说上个几句话,眼下,自己这边喝着茶,刚将那位平西侯爷请上山,世人都清楚,大燕南王对平西侯爷是多看重。 等于是你刚踹了虎崽子一脚, 笑呵呵地回过头, 虎王正站在你身后注视着你。 这是一种自脚底板过脊髓再通透到脑袋的酸麻,一种,超越了死亡的恐惧。 和姚师纯粹的“树影人名”被吓得完全不同的是,李寻道在这一瞬间,“看”得更为真切,但也正因为看得真切,所以才清楚这一幕,意味着什么。 他伸手,擦了擦自己的嘴角,见姚师这般模样,开口道; “田无镜没来。” 姚师闻言,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道: “那你吐什么血?” 李寻道苦笑了一声,道: “但没来和来了,其实没什么区别。” 今日这一切的一切,都起于随性的一笔。 李寻道不知道为何,那位大燕的平西侯会忽然入了门,同时,让自己变得无比高亮且毫不遮掩,自己舍不得放弃这次机会,将其强行“请”了过来; 按理说,本该就此浑浑噩噩,本该就这般,顺水推舟之下,成就一例无法自正史上明说的“天妒英才”之经典。 但奈何,那位大燕的南王,竟然曾在平西侯的心里,留下过一道烙印。 炼气士之途,说好听点,叫逆天而行,说不好听点,就是在迷瘴里瞎转悠,大部分时候,老天爷连看都懒得看你一眼,但结果自己都能给自己整迷了路,困死在了某处。 自己将平西侯“请”来,平西侯就差不离,将是这种状态,魂魄分割,人的神智,也就必然遭受影响。 这是他主动地帮“平西侯”在神游太虚,之所以如此,是因他笃定,他将人家请来这里,人家,是不会记得回去的路的。 可惜了,可惜了, 早早的, 似乎就有人预料到了这一天,早就埋下了这一笔。 李寻道清楚,这不是单纯特意地想要坑自己,而是,预防着自己这类的人。 到底是何等的关系,竟然能让那位大燕的南王,对一个人,这般的上心,连这一步,都早早地给出了安排和布置? 这是一盏灯,让迷途的人得以看见,于关键时刻,醍醐灌顶。 又如同一声呵斥,惊醒了你的麻木和混沌,振聋发聩。 “有人指路,却不一定真的有用,俗话说,好言难劝该死的鬼。”李寻道开口道。 “我不信。”姚师这会儿终于记起来擦拭脸上的血渍,同时道,“我估计,你也不信。” “呵。” 李寻道点点头,认可了这句话。 他们二人,一个是文圣,一个刚刚平定了西南将入枢密院,都是人世间,一等聪明之人。 所以,他们更清楚,也更明白,不提那古往了,当世能做出名声来的人里,又有哪个,是真的傻的? 平西侯爷是个天资愚笨的蠢货,谁信? 果不其然, 池塘中央, 当郑凡回忆起那天于天虎山下山的一幕,当田无镜的身影出现,郑侯爷的迷茫,似乎就马上沉淀了下来。 他开始无畏,也开始无惧,他开始可以看得清楚眼前的光亮,眼前的色彩,看清楚眼前的一切,自然,当你回过头时,也就能看清楚来时的路。 郑凡不懂炼气士的规则,但一头猪,被架在了高处,它也能呈现出一种格局; 更何况,郑侯爷可比猪强多了。 “呵呵呵………” 郑侯爷看着前方的姚师,笑了。 “呵呵呵。”姚师也有些尴尬的笑了。 …… “你在笑什么?” 望江江面上,剑圣看着自己面前的郑凡忽然傻笑起来,江湖行走半辈子的他,心里,忽然一揪。 莫不是, 傻了吧? 好不容易,一场突如其来的刺杀被化解了,结果这平西侯没被杀死,却傻了? 扭头,再看看那边跪伏在地上也在疯疯癫癫的孔山洋,剑圣掌心里,那可全都是汗珠。 但很快, 剑圣发现郑凡的眼眸里,先前的迷茫开始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其往日做正事儿时所呈现的深邃以及……威严。 “姚师,巧了么不是。” 郑凡开口道。 “姚师?”剑圣微微皱眉,随即有些明悟,“姚子詹?乾国……后山!” …… “见过平西侯。” 姚子詹起身,向郑凡见礼。 而站在池塘中央的郑凡,则将目光落在了姚子詹对面的那位白纱男子身上。 “是你把我弄来的?” 姚师是个什么品性,郑凡清楚,但他更清楚的是,姚师的能力。 为何姚子詹能够游历诸国而没太大的危险,因为他是文名高盛,但实则,不为他国掌权者所忌惮。 大概意思就是,弄死他,会坏自己的名声脏自己的手,弄死他,也没什么价值,故而可以一直活蹦乱跳。 姚子詹开口道:“我和寻道在喝茶,正论天下英雄,赶巧了不是,正说到郑侯爷您,就想着,把您也请来,一起品茗。” 郑凡闻言,点点头,迈开了步子,逐渐走到了池塘边,最后,走出了池塘,来到了茶桌前。 他是一道影子,没有实体,类似于魔丸脱离石头时的状态,不,更稀薄,也更单纯。 郑凡低下头,和坐在那里的李寻道对视着。 “鄙人,李寻道,见过燕国平西侯。” 李寻道向郑凡见礼。 他们这等风流人物,在礼数上,永远不会欠奉; 哪怕明知道自己输了,且输得很惨,不仅仅是将自己一身的修为空耗,还让师尊留下的那一朵白莲,凋谢得毫无价值; 但这份体面和雍容,还是得维系。 “李寻道?哦,我知道你,上次听说你,好像是去西南那里平乱去了?” “让侯爷见笑了,我大乾西南之乱,已经再度平定,西南诸土司,已然再度归顺我大乾朝廷,将继续为我所用。” “哦?平定了?” “是。” “刚平定么?” “是。” “算算日子,快一年的时间吧?” “是。” “不过是一些土人,一些土兵,而且还是一盘散沙,居然还得花一年的时间来平定,唉呀,不愧是乾国。” 说这话时,郑侯爷脸上带着极为清晰轻蔑之色。 他先前挖了个坑,你以为他说的是真快,实则,他想表达的是,竟然这般的慢? 偏偏,还无法反驳。 你平定的是西南土司,人家,平定的是雪原诸部。 雪原和半归化的土人,到底哪个更难对付,李寻道不是那种为了面子故意颠倒黑白的人。 【看书领现金】关注vx公.众号【】,看书还可领现金! “姚师。” “嗯?” “你们乾人,真的是很有意思。”郑凡挺直了身子,摇摇头,“干点正事不行么,怎么就喜欢躲在背后玩儿这种手段呢。” 这是清晰的鄙视了。 姚子詹开口道:“若是真能成呢?” “喏,这就是你们乾人,最大的问题,连大乾的相公,也是这种想法,足以可见,这个国家的气血,到底衰败到了何种地步。” “侯爷言重了吧。”李寻道开口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今日之乾国,不再是当年之乾国,日后之乾国,亦不再是今日之乾国。” “没用的,没用的,你们这批人不死,他乾国,无论换多少张皮,还是那个乾国。” 郑侯爷生气么? 郑侯爷必然是生气的。 好端端的,自己在望江遭遇了一场刺杀,那边风波刚平,倏然间就看到了“后山”景色。 怎么滴, 真当我郑凡是软柿子, 谁都想上来捏一下? 一向惜命的郑侯爷,一天之内两次遭遇生死危机,能不气么? 生气了,就不能憋着,就得撒出来。 这是郑侯爷的信条。 没有什么,当着他们的面,去数落他们为之奋斗的国家,更能让他们难堪也更能让自己解气的事情了。 “乾国,还是那个乾国,而燕国,也依旧还是那个燕国,先皇走了,你们就觉得自己可以喘口气了? 这不算告密,因为很快,你们自己就会晓得,新君,其实就是另一位先皇,一位,更年轻的燕皇。 慢慢等着吧, 好好等着吧。” 郑凡转身, 话说完了, 他得走了。 池塘中央,还残留着一道影子,那是老田的。 老田没来,因为老田走了; 老田来了,因为他一直都在。 背过身,向池塘中央走去。 李寻道没有阻止,因为,根本就无法阻止。 他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才将郑凡“请”来,但郑凡要是想走,在明晰了“下山”的路后,就可以走。 神游太虚,一如一场梦,魂魄的分割,只是个说法,你能于千万里之外,去阻挡一个人,从梦中醒来么? 这显然不现实。 付出,似乎不成正比。 但这就如同一堆积木,你花了半年的时间精心堆砌起来了一个作品,人家,一根手指,却能顷刻间将其推翻。 门内的光景,就是这般。 正在向池塘中央走去的郑侯爷伸出手, 挥了挥, 道: “当年有幸曾览上京城之繁华,也为乾国官家之风采而折服惊叹; 告诉你们官家, 他日, 我郑凡定将再度登门拜访,好好叙旧!” 李寻道开口道:“我大乾,等着。” “哈哈哈,你乾国本就很胖了,真没必要再抽自己的脸了。 另外, 今日我郑凡上山, 在此立誓, 今生,必然踏平这座后山以泄今日受邀做客之情!” 说完, 郑侯爷走到了池塘中央, 身形, 彻底消散。 …… “郑凡,郑凡?” “呼……” 郑侯爷的视线开始重新聚焦,看见了站在自己面前的剑圣。 这一刻, 郑侯爷没了先前在“后山”嘲讽姚子詹和李寻道时的桀骜风采,反而双手伸出,直接抱住虞化平。 “他大爷,他大爷的,日他先人,麻痹的!” 此时此刻, 唯有一连串的脏话才能宣泄出自己的情绪。 剑圣被抱紧, 没挣脱。 他能感知到身前这位大燕侯爷发自内心的那种后怕。 良久, 郑侯爷才撒开了手,脸上,倒是没什么不好意思。 在虞化平面前,他从不怕自己会露怯,也从不掩饰自己有时候的虚弱。 “你刚刚,到底怎么了?” 深吸了几口气, 郑凡咬了咬牙, 道: “像是魂魄,被勾到了后山,差点,就回不来了。” “我不懂。”剑圣说道,“但能看出来,你差点就得变得和他一样了。” 剑圣指了指那边还在疯疯癫癫的孔山洋。 郑侯爷点点头, 道; “老虞啊,这次真的是太惊险了。” “下次不会再这样了。” “那下下次呢?” “下下次,也不会了。” “那下下下次呢?” 剑圣看着郑凡,不说话了。 郑凡“嘿嘿嘿”的笑了,想要爬起身,却发现自己身体有些僵硬。 剑圣弯腰,将郑凡背起来。 随即, 剑圣指了指地上的那个女人。 郑凡开口道: “杀了吧。” “好。” 龙渊出剑,刺入了女人的脖颈,女人死了。 经历了“后山”之事后,郑侯爷懒得再去折腾其他了,他那仨崽子,就由他们自生自灭去吧,当然,自己会知会瞎子和密谍司,让他们负责去追杀。 能否逃得开“斩草除根”,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至于说会不会养成一个“主角复仇模板”,郑侯爷这会儿是真懒得去理会。 剑圣又指向了孔山洋,道; “他是真疯了。” “嗯。” 真疯了的话,留一条命,等于是让他活着受煎熬,他只要一入睡,就是被数十万怨念冲击的场景,这滋味,绝不是一般人能消受的。 “先前,颖都方向传来了很多股气息。”剑圣说道。 “回去后,给许文祖发个公函,让他帮忙查,他,会给我一个交代的。” 那就,没事了。 二人的战马早就掉冰窟窿里了。 此时, 剑圣左手拿着剑,右手拖着郑凡,将郑凡背着,寻着没被破坏的冰面,走向江对岸。 “老虞啊,等过了江,找个哨骑,喊一些人马来护卫咱们下面的路吧。” “被吓怕了?” “是啊。”郑侯爷承认了。 “我知道的。” “嗯。” “这次,让你受罪了。” “都说了还有下下下下次了,没事了。” 剑圣懒得再去理会到底有几个“下”了,因为原本就不需要理会,似乎他想要的话,总能让自己陪着他出来。 剑圣背着平西侯, 刚过了江, 天上,就开始飘起了鹅毛大雪。 “还真是应景啊。”趴在剑圣后背上的郑侯爷感慨道。 剑圣没说话,借景抒情,他本就不擅长。 郑侯爷则继续开口道: “老虞啊,我困了,我先睡会儿。” “睡吧。” 剑圣继续背着平西侯行进,平西侯,则在他背上睡着了。 郑侯爷做了个梦, 在梦里, 他又上了一次,又下了一次山; 下山后,又折返着再上山。 只为了让他,再带着自己走上一段。 “哥。” 剑圣听到了背上人在梦中的呢喃。 再看着四周越下越大的雪, 不由得想起当年, 也是一个冬天, 自己背着发烧的阿弟去寻郎中。 阿弟也是这般,迷迷糊糊地趴在自己背上,喊着“哥”。 此时, 晋地的风,裹着雪,开始吹拂过来。 龙渊自手中出鞘, 散发出微弱的剑气,恰好可以帮背上的人,挡住风雪。 剑圣托了托后背,让其睡得更舒服一些,步履没停,继续行进。 剑圣摇摇头, 在心里感慨道: 我阿弟,走了; 你哥,也走了。 这一刻, 苍茫天地之间, 似乎就剩下咱哥俩了。 ———— 昨天写嗨了,看弹幕看得像是喝醉了。 导致今天精神萎靡,还有一章,但比较晚,大家早上起来看吧。
第五百五十章 苍茫天地
姚子詹此时整个人的脑壳都在“嗡嗡”作响,甚至顾不得去擦一把自己脸上刚刚被喷上的血迹,因为他听到了那话,脑海中,马上浮现出了一个人; 他知道,莲花粉尘之中出现的第二道身影到底是谁了! 直娘贼! 乾国文圣直接在心底骂了起来; 不是说请来那位平西侯的么,怎么还带买小的搭大的? 姚师虽然有着泥塑相公的风评,但他的消息知情权必然也是整个乾国排在第一列的,所以,他比常人甚至是比普通的乾国大臣对田无镜知道得更多。 不仅仅是三品巅峰武夫,田无镜还擅方术! 和乾**队普遍给人的拉胯观感不一样的是,乾国的银甲卫,绝对是整个东方最为强力的番子衙门,而且是结结实实地将邻国的同行们碾压了一头。 当年燕国大军南下攻乾时,乾国三边大军恪守不动,后方的各路兵马几乎是来一批就送一批; 但银甲卫可是早早地就将燕国的动向告知于后方的,阴影下的角落厮杀,银甲卫甚至盖过了密谍司,只可惜,正面战场上乾军的颓势,实在是配不上银甲卫的高光。 银甲卫早早地就摸清楚了大燕南王的情报,武夫境界自是不用多提,其中还有一条,南王的方术修为,不可测。 前头,故意没加一个“深”。 再者,燕人对南王是敬畏,那他国之人,对其则是真正的恐惧。 姚子詹只是个文人,不会功夫,也不会炼气,忽然间,大燕的南王就这般出现在自己面前,整个人,都有些被吓得面瘫了。 这不同于当年在盛乐城时,姚子詹还能和靖南王坐在一张桌上吃个饭说上个几句话,眼下,自己这边喝着茶,刚将那位平西侯爷请上山,世人都清楚,大燕南王对平西侯爷是多看重。 等于是你刚踹了虎崽子一脚, 笑呵呵地回过头, 虎王正站在你身后注视着你。 这是一种自脚底板过脊髓再通透到脑袋的酸麻,一种,超越了死亡的恐惧。 和姚师纯粹的“树影人名”被吓得完全不同的是,李寻道在这一瞬间,“看”得更为真切,但也正因为看得真切,所以才清楚这一幕,意味着什么。 他伸手,擦了擦自己的嘴角,见姚师这般模样,开口道; “田无镜没来。” 姚师闻言,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道: “那你吐什么血?” 李寻道苦笑了一声,道: “但没来和来了,其实没什么区别。” 今日这一切的一切,都起于随性的一笔。 李寻道不知道为何,那位大燕的平西侯会忽然入了门,同时,让自己变得无比高亮且毫不遮掩,自己舍不得放弃这次机会,将其强行“请”了过来; 按理说,本该就此浑浑噩噩,本该就这般,顺水推舟之下,成就一例无法自正史上明说的“天妒英才”之经典。 但奈何,那位大燕的南王,竟然曾在平西侯的心里,留下过一道烙印。 炼气士之途,说好听点,叫逆天而行,说不好听点,就是在迷瘴里瞎转悠,大部分时候,老天爷连看都懒得看你一眼,但结果自己都能给自己整迷了路,困死在了某处。 自己将平西侯“请”来,平西侯就差不离,将是这种状态,魂魄分割,人的神智,也就必然遭受影响。 这是他主动地帮“平西侯”在神游太虚,之所以如此,是因他笃定,他将人家请来这里,人家,是不会记得回去的路的。 可惜了,可惜了, 早早的, 似乎就有人预料到了这一天,早就埋下了这一笔。 李寻道清楚,这不是单纯特意地想要坑自己,而是,预防着自己这类的人。 到底是何等的关系,竟然能让那位大燕的南王,对一个人,这般的上心,连这一步,都早早地给出了安排和布置? 这是一盏灯,让迷途的人得以看见,于关键时刻,醍醐灌顶。 又如同一声呵斥,惊醒了你的麻木和混沌,振聋发聩。 “有人指路,却不一定真的有用,俗话说,好言难劝该死的鬼。”李寻道开口道。 “我不信。”姚师这会儿终于记起来擦拭脸上的血渍,同时道,“我估计,你也不信。” “呵。” 李寻道点点头,认可了这句话。 他们二人,一个是文圣,一个刚刚平定了西南将入枢密院,都是人世间,一等聪明之人。 所以,他们更清楚,也更明白,不提那古往了,当世能做出名声来的人里,又有哪个,是真的傻的? 平西侯爷是个天资愚笨的蠢货,谁信? 果不其然, 池塘中央, 当郑凡回忆起那天于天虎山下山的一幕,当田无镜的身影出现,郑侯爷的迷茫,似乎就马上沉淀了下来。 他开始无畏,也开始无惧,他开始可以看得清楚眼前的光亮,眼前的色彩,看清楚眼前的一切,自然,当你回过头时,也就能看清楚来时的路。 郑凡不懂炼气士的规则,但一头猪,被架在了高处,它也能呈现出一种格局; 更何况,郑侯爷可比猪强多了。 “呵呵呵………” 郑侯爷看着前方的姚师,笑了。 “呵呵呵。”姚师也有些尴尬的笑了。 …… “你在笑什么?” 望江江面上,剑圣看着自己面前的郑凡忽然傻笑起来,江湖行走半辈子的他,心里,忽然一揪。 莫不是, 傻了吧? 好不容易,一场突如其来的刺杀被化解了,结果这平西侯没被杀死,却傻了? 扭头,再看看那边跪伏在地上也在疯疯癫癫的孔山洋,剑圣掌心里,那可全都是汗珠。 但很快, 剑圣发现郑凡的眼眸里,先前的迷茫开始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其往日做正事儿时所呈现的深邃以及……威严。 “姚师,巧了么不是。” 郑凡开口道。 “姚师?”剑圣微微皱眉,随即有些明悟,“姚子詹?乾国……后山!” …… “见过平西侯。” 姚子詹起身,向郑凡见礼。 而站在池塘中央的郑凡,则将目光落在了姚子詹对面的那位白纱男子身上。 “是你把我弄来的?” 姚师是个什么品性,郑凡清楚,但他更清楚的是,姚师的能力。 为何姚子詹能够游历诸国而没太大的危险,因为他是文名高盛,但实则,不为他国掌权者所忌惮。 大概意思就是,弄死他,会坏自己的名声脏自己的手,弄死他,也没什么价值,故而可以一直活蹦乱跳。 姚子詹开口道:“我和寻道在喝茶,正论天下英雄,赶巧了不是,正说到郑侯爷您,就想着,把您也请来,一起品茗。” 郑凡闻言,点点头,迈开了步子,逐渐走到了池塘边,最后,走出了池塘,来到了茶桌前。 他是一道影子,没有实体,类似于魔丸脱离石头时的状态,不,更稀薄,也更单纯。 郑凡低下头,和坐在那里的李寻道对视着。 “鄙人,李寻道,见过燕国平西侯。” 李寻道向郑凡见礼。 他们这等风流人物,在礼数上,永远不会欠奉; 哪怕明知道自己输了,且输得很惨,不仅仅是将自己一身的修为空耗,还让师尊留下的那一朵白莲,凋谢得毫无价值; 但这份体面和雍容,还是得维系。 “李寻道?哦,我知道你,上次听说你,好像是去西南那里平乱去了?” “让侯爷见笑了,我大乾西南之乱,已经再度平定,西南诸土司,已然再度归顺我大乾朝廷,将继续为我所用。” “哦?平定了?” “是。” “刚平定么?” “是。” “算算日子,快一年的时间吧?” “是。” “不过是一些土人,一些土兵,而且还是一盘散沙,居然还得花一年的时间来平定,唉呀,不愧是乾国。” 说这话时,郑侯爷脸上带着极为清晰轻蔑之色。 他先前挖了个坑,你以为他说的是真快,实则,他想表达的是,竟然这般的慢? 偏偏,还无法反驳。 你平定的是西南土司,人家,平定的是雪原诸部。 雪原和半归化的土人,到底哪个更难对付,李寻道不是那种为了面子故意颠倒黑白的人。 “姚师。” “嗯?” “你们乾人,真的是很有意思。”郑凡挺直了身子,摇摇头,“干点正事不行么,怎么就喜欢躲在背后玩儿这种手段呢。” 这是清晰的鄙视了。 姚子詹开口道:“若是真能成呢?” “喏,这就是你们乾人,最大的问题,连大乾的相公,也是这种想法,足以可见,这个国家的气血,到底衰败到了何种地步。” “侯爷言重了吧。”李寻道开口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今日之乾国,不再是当年之乾国,日后之乾国,亦不再是今日之乾国。” “没用的,没用的,你们这批人不死,他乾国,无论换多少张皮,还是那个乾国。” 郑侯爷生气么? 郑侯爷必然是生气的。 好端端的,自己在望江遭遇了一场刺杀,那边风波刚平,倏然间就看到了“后山”景色。 怎么滴, 真当我郑凡是软柿子, 谁都想上来捏一下? 一向惜命的郑侯爷,一天之内两次遭遇生死危机,能不气么? 生气了,就不能憋着,就得撒出来。 这是郑侯爷的信条。 没有什么,当着他们的面,去数落他们为之奋斗的国家,更能让他们难堪也更能让自己解气的事情了。 “乾国,还是那个乾国,而燕国,也依旧还是那个燕国,先皇走了,你们就觉得自己可以喘口气了? 这不算告密,因为很快,你们自己就会晓得,新君,其实就是另一位先皇,一位,更年轻的燕皇。 慢慢等着吧, 好好等着吧。” 郑凡转身, 话说完了, 他得走了。 池塘中央,还残留着一道影子,那是老田的。 老田没来,因为老田走了; 老田来了,因为他一直都在。 背过身,向池塘中央走去。 李寻道没有阻止,因为,根本就无法阻止。 他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才将郑凡“请”来,但郑凡要是想走,在明晰了“下山”的路后,就可以走。 神游太虚,一如一场梦,魂魄的分割,只是个说法,你能于千万里之外,去阻挡一个人,从梦中醒来么? 这显然不现实。 付出,似乎不成正比。 但这就如同一堆积木,你花了半年的时间精心堆砌起来了一个作品,人家,一根手指,却能顷刻间将其推翻。 门内的光景,就是这般。 正在向池塘中央走去的郑侯爷伸出手, 挥了挥, 道: “当年有幸曾览上京城之繁华,也为乾国官家之风采而折服惊叹; 告诉你们官家, 他日, 我郑凡定将再度登门拜访,好好叙旧!” 李寻道开口道:“我大乾,等着。” “哈哈哈,你乾国本就很胖了,真没必要再抽自己的脸了。 另外, 今日我郑凡上山, 在此立誓, 今生,必然踏平这座后山以泄今日受邀做客之情!” 说完, 郑侯爷走到了池塘中央, 身形, 彻底消散。 …… “郑凡,郑凡?” “呼……” 郑侯爷的视线开始重新聚焦,看见了站在自己面前的剑圣。 这一刻, 郑侯爷没了先前在“后山”嘲讽姚子詹和李寻道时的桀骜风采,反而双手伸出,直接抱住虞化平。 “他大爷,他大爷的,日他先人,麻痹的!” 此时此刻, 唯有一连串的脏话才能宣泄出自己的情绪。 剑圣被抱紧, 没挣脱。 他能感知到身前这位大燕侯爷发自内心的那种后怕。 良久, 郑侯爷才撒开了手,脸上,倒是没什么不好意思。 在虞化平面前,他从不怕自己会露怯,也从不掩饰自己有时候的虚弱。 “你刚刚,到底怎么了?” 深吸了几口气, 郑凡咬了咬牙, 道: “像是魂魄,被勾到了后山,差点,就回不来了。” “我不懂。”剑圣说道,“但能看出来,你差点就得变得和他一样了。” 剑圣指了指那边还在疯疯癫癫的孔山洋。 郑侯爷点点头, 道; “老虞啊,这次真的是太惊险了。” “下次不会再这样了。” “那下下次呢?” “下下次,也不会了。” “那下下下次呢?” 剑圣看着郑凡,不说话了。 郑凡“嘿嘿嘿”的笑了,想要爬起身,却发现自己身体有些僵硬。 剑圣弯腰,将郑凡背起来。 随即, 剑圣指了指地上的那个女人。 郑凡开口道: “杀了吧。” “好。” 龙渊出剑,刺入了女人的脖颈,女人死了。 经历了“后山”之事后,郑侯爷懒得再去折腾其他了,他那仨崽子,就由他们自生自灭去吧,当然,自己会知会瞎子和密谍司,让他们负责去追杀。 能否逃得开“斩草除根”,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至于说会不会养成一个“主角复仇模板”,郑侯爷这会儿是真懒得去理会。 剑圣又指向了孔山洋,道; “他是真疯了。” “嗯。” 真疯了的话,留一条命,等于是让他活着受煎熬,他只要一入睡,就是被数十万怨念冲击的场景,这滋味,绝不是一般人能消受的。 “先前,颖都方向传来了很多股气息。”剑圣说道。 “回去后,给许文祖发个公函,让他帮忙查,他,会给我一个交代的。” 那就,没事了。 二人的战马早就掉冰窟窿里了。 此时, 剑圣左手拿着剑,右手拖着郑凡,将郑凡背着,寻着没被破坏的冰面,走向江对岸。 “老虞啊,等过了江,找个哨骑,喊一些人马来护卫咱们下面的路吧。” “被吓怕了?” “是啊。”郑侯爷承认了。 “我知道的。” “嗯。” “这次,让你受罪了。” “都说了还有下下下下次了,没事了。” 剑圣懒得再去理会到底有几个“下”了,因为原本就不需要理会,似乎他想要的话,总能让自己陪着他出来。 剑圣背着平西侯, 刚过了江, 天上,就开始飘起了鹅毛大雪。 “还真是应景啊。”趴在剑圣后背上的郑侯爷感慨道。 剑圣没说话,借景抒情,他本就不擅长。 郑侯爷则继续开口道: “老虞啊,我困了,我先睡会儿。” “睡吧。” 剑圣继续背着平西侯行进,平西侯,则在他背上睡着了。 郑侯爷做了个梦, 在梦里, 他又上了一次,又下了一次山; 下山后,又折返着再上山。 只为了让他,再带着自己走上一段。 “哥。” 剑圣听到了背上人在梦中的呢喃。 再看着四周越下越大的雪, 不由得想起当年, 也是一个冬天, 自己背着发烧的阿弟去寻郎中。 阿弟也是这般,迷迷糊糊地趴在自己背上,喊着“哥”。 此时, 晋地的风,裹着雪,开始吹拂过来。 龙渊自手中出鞘, 散发出微弱的剑气,恰好可以帮背上的人,挡住风雪。 剑圣托了托后背,让其睡得更舒服一些,步履没停,继续行进。 剑圣摇摇头, 在心里感慨道: 我阿弟,走了; 你哥,也走了。 这一刻, 苍茫天地之间, 似乎就剩下咱哥俩了。 ———— 昨天写嗨了,看弹幕看得像是喝醉了。 导致今天精神萎靡,还有一章,但比较晚,大家早上起来看吧。
第五百五一章 母子平安
郑侯爷发烧了, 烧得还很厉害。 每次魔丸附体,都会对其身体造成很大的透支,更何况这次又是江底引数十万怨念迸发,又是被强行“请”过去神游太虚; 任何一个单独拿出来,都足够一个人丢掉半条命的了,郑侯爷一口气整了仨,还能继续挺着,看着痛苦虚弱疲惫不堪,但实则没有性命危险,已经极为不易了。 过了望江向东,很快就遇到了平西侯府麾下的哨骑,接下来,就顺畅多了。 马车、车里的暖炉,外加外头三个标近千骑的护卫队伍。 “我说,老虞啊,你还是回家吧,嫂子快生了。” 这不能骑马了,坐马车,速度,自然就慢下来了。 剑圣却摇摇头,没说话,但否决的意思,很明显。 “哎哟,咱俩谁跟谁啊,真的没必要的,你瞅瞅,这么多护军在呢,哪可能再出什么问题。” “送你回去。” “行吧。” 郑凡也懒得再争执这个了, “我还是太弱了。” 剑圣看着郑凡,道:“已经可以了。” 一直以来,剑圣对郑凡的修为境界,就没抱什么希望,哪怕郑凡现在是五品武夫,放在江湖上也是小宗师可以立个门派了。 但三品在剑圣眼里都快和土鸡瓦狗没什么区别,更何况是郑凡这个五品,再者,每一个境界里虽然不会刻板地划分什么上中下,但同一个境界的人,永远是有优中劣的,有些人,在同一个境界里,他就是最优秀的; 比如侯府里的那几位先生。 虽然大家差了好几个境界,但剑圣从未轻视过他们。 至于郑凡,可能也就靠那块石头了,但很显然,那块石头存在很大的问题,某种程度上,相当于是另一种方式的“银针刺穴”。 “这次梁子,算是结下了,以后,我必然找他算账;我这人,别的都好说话,但就有一条,敢威胁我命的人,我绝不会放过他。” 剑圣清楚,郑凡说的是后山。 野人王可以在侯府做上实际上的总兵位置,侯府和楚国刚打完仗,马上就能继续做生意,还走私战马,这看似是平西侯爷的心胸格局很大,实则,是并未真正对其个人于私人场合下造成过生命威胁。 简而言之,就是于公混淆,于私记仇; “燕国现在,还能打仗么?”剑圣明知故问。 “所以我说以后啊,现在晋东的发展恢复已经步入正轨了,再有个两年时间的积累,我麾下,实打实的十万铁骑就能淬炼出来了。” 现在,架子早就搭建好了,但欠缺的是血肉的填充,而后者,需要时间去将养。 “还是要打仗。” 郑侯爷敏锐地捕捉到了剑圣的情绪变化。 他清楚,剑圣对于战争,向来是缺乏兴趣的,因为在战场上,他的作用会被无限放低,再者,战事一起,必然又是一片烽火狼烟,多少人要因此被迫家破人亡。 打野人,剑圣是乐意的; 这就和燕人对打蛮族一样,打野人是属于晋人的政治正确。 上次攻打楚国,郑凡对剑圣的解释是,只要拿下镇南关,才能确保晋东之地的安全,将战争,挡在晋地之外,同时,更好地稳固雪海关,两道门彻底关上后,晋地百姓们就能安安生生地在家种田生娃休养生息了。 而接下来可能要挑起的对外战争,剑圣作为晋人,自然是有些排斥的。 侯府动兵,那些才过上几年安稳日子的百姓,又得被折腾了。 郑侯爷身体是虚弱,但好歹这张嘴还能说,反正现在也没别的事儿干,他打算对剑圣进行新一轮的思想政治教育; “老虞,你觉得诸夏之国,数百年来一直纷争不断的原因是什么?” “你直接说答案吧,反正我说什么,你都会接一句,是这样的没错,但……” “呵呵,我觉得,根本原因在于,虽然大家都号称诸夏之国,也自称夏人,但实则早就分封而立,各自为王,各自为帝。 且现如今的燕、乾、楚,已经从朝廷架构、习俗、礼仪等方面,差异日趋明显了。 诸夏之一称呼,还能再用多少年? 先皇有一点,我是很敬佩的,就比如当初打崩了赫连家闻人家后,得知司徒家主力出征雪原,我燕军就按兵不动,未曾趁此机会偷袭他大成国。” 剑圣点点头。 “但楚人能和野人联手,将晋人百姓当作两脚羊充作军粮,实则,在楚人眼里,晋人,其实早就和野人差不离了。 其实,乾人视我燕人,也是和蛮族差不多,称呼燕人为燕蛮子嘛。 这分家日子久了,就不是一个家了,也不是兄弟之间的问题了。” “说重点吧。”剑圣说道。 “只有一个办法,可以再造诸夏之辉,止戈天下。” “让燕国,一统诸夏?”剑圣其实早就猜到郑凡准备说什么。 “对,就是让燕国,一统诸夏,灭乾,灭楚,灭掉夹缝之间的那些小国,让整个天下,再度凝一。 自此之后,不再有燕人、晋人、楚人、乾人和什么梁国吴国越过这些称谓; 大家, 都是一家人。 一旦诸夏一统,就算是将那雪海关给拆了,野人,他敢南下么! 就算是将那镇北侯府给撤了,他蛮族,还敢东进么? 乾国的土司,楚国的山越诸部,岂敢再跳起来闹腾? 他们不敢闹腾,久而久之,即被同化!” 剑圣咂咂嘴, 点点头, 道: “说得比唱的好听。” “这天下之势,本就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现如今,燕国,是最有能力完成一统格局的国家。” “你也说了,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就算是燕国真的一统诸夏,百年后,数百年后,还是得出乱子。” “至少,让后世之人瞧见,这大一统,到底是什么样子,自那之后,但凡要点脸想要青史留名的王侯将相,都得去做到这诸夏一统。” “呵呵。” 剑圣显然没有燃起来。 “你别不当一回事儿,这个可重要了。”郑凡说道。 “我不是不当一回事儿,而是我不懂这些,我的眼光,只能够得着这剑身长短,其余的,看不真切。” “但我可以向你笃定,这是功在千秋的伟业。” “但我更知道你郑凡,不是那个一门心思想奔着伟业去的人。” 燕皇那种的,田无镜那种的,才是这样子的人。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我想去乾国江南赏花逛青楼,想去楚地听音律,可问题是现在,不敢去啊。 还想着,把这里的事儿,了当了后, 再去西边看看,去看看不一样的风景。 去找,老田。” 剑圣点点头, 最后,感慨道: “说白了,归根究底,还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为了一人之私欲,成百上千万的百姓,将在战乱之中沦为枯骨。 “这话说得,像是没有我,就不会有战争一样,仗,还是会打的,甭管天晴天雨,总是要打仗的。 所以,总是要死人的,倒不如,让大家死得,更有价值一点,更为后世所说道一点。” “不说了,不说了,你真的该去当炼气士,不说修为吧,这份口才,真的太适合了。” “可惜了,这条路走不通啊。” “为何?” 郑侯爷眨了眨眼, 道; “唉,在大燕,最好的当炼气士的途径,是自宫。” …… 奉新城, 平西侯府, 隔壁。 院儿里的鸡,早早地被关进了笼子,鸡窝里,还有一只鸭被硬塞在里头,几乎透不过气。 三个稳婆, 十个从侯府里调拨过来做接生杂活的婢女。 稳婆已经准备就绪,在里屋,即将开展工作。 婢女们,烧水的烧水,递盆的递盆,煮参汤的煮参汤。 平西侯府充分发挥了睦邻友好精神, 邻居家产子,热情地递出了双……不,是好多双手。 侯府大管事肖一波就立在那里,负责统筹。 反倒是老婆婆,就搁那儿杵着,想帮忙搭把手啥的,发现自己真的没什么可做的。 但这个时候没事可做干等着才叫真的煎熬。 三爷坐在院墙上,三条腿微微摆动。 手里头,转动着一把剪子和一把匕首,都是新设计打造出来的。 三爷是压轴的,这是防止最坏的情况发生。 曾解剖尸体无数的侏儒,对人体构造可谓极其熟悉,关键时刻充当个急诊医生来一出剖腹产问题也不大。 可惜了四娘人不在这里,她要是在的话,连缝合的事儿都有着落了,还能缝美人针,不留疤痕。 院子的另一个角落, 站着俩大孩子和一个小孩子; 剑婢站在最前头,气场十足,在学堂里,她就是大姐头一般的存在,也是许多少年们梦里梦到他会心里发甜的对象,这里头,自然也就包括身边站着的刘大虎。 在他们身后站着的,则是天天。 天天因为身份特殊,自小几乎没什么玩伴,都是自己在屋子里自己玩。 魔丸在家时,和鬼一起玩; 后来,有了两头小妖精可以陪他玩耍,再之后,楚国公主干娘的青蟒,也会逗留在他的小院儿里陪他玩。 自打上次被郑凡带着去了隔壁认了家门后,按照郑凡的吩咐和意思,刘大虎就时常过来找天天玩。 反正两家之间的那扇门,还一直开着的,进出也方便。 至于剑婢,这丫头虽然时不时地会说出长大了要给他大师父袁振兴报仇的话,但对其秉性,魔王们还是放心的,不管怎样,她不会对天天不利。 故而,这段时日,俩大的经常带着一小的跑。 天天守规矩,嘴巴甜,撇开其身份,说实话,哥哥姐姐也都很稀罕他。 “这就是要生娃娃了么?” 天天看着那里忙碌的样子,一脸好奇。 “是哩,要生娃娃了,我要当哥哥了哦,天天也要当哥哥了哦。” “唔……”天天听到这话,高兴地笑了,“我也要,当哥哥了?” “对啊,他今天就要出生了,以后天天也可以带着小弟弟小妹妹一起玩了。” “唔,好哇好哇。” 天天笑着笑着,又皱起了眉头,自己只顾着给魔丸姐姐留了零嘴,没来得及给将要出生的小弟弟留哇,怎么办…… 将给魔丸姐姐留的,先分出来给小弟弟? 天天又有些犹豫。 魔丸姐姐会生气么? 应该不会生气才是,以后,自己就能带着小弟弟和魔丸姐姐一起玩了。 得亏剑圣这会儿还没到家,要是其知道这位靖南王的世子已经打算好带着他那将出世的孩子和鬼玩的话,估计…… 但这还没完, 天天还在继续盘算着,要带小弟弟找大蛇蛇一起玩,带他去干爷爷那里玩。 自幼习惯了独处的天天并不知道,有些东西,他可以玩,但其他的小孩,是碰都不能碰的。 “啊!” “使劲,使劲,姑娘!” “啊!” 里屋里,传来了尖叫声。 刘大虎的脸上流露出了担忧之色,里头正在生产的,是他的母亲。 一时间,他顾不得再去和天天说话了,目光,死死地盯着里屋,他迫切地想要早点听到婴孩降临后的哭啼,这意味着母亲的苦难终于结束了。 但伴随着里头的婢女不断地端出带血的水,进进出出地送参汤,时间,越拖越久,刘大虎的神色,开始越来越焦虑,双手攥紧,指甲,都已经嵌入进了肉里。 剑婢到底经历过更多的事情,虽然心里也是对师娘无比担心,但还是拍了拍刘大虎的肩膀,安慰道: “放心吧,城里最好的稳婆都在这里了,没事的。” “嗯。” 刘大虎用力地点点头,但伴随着又是一声高亢的惨叫,刘大虎的神情,更加紧张了。 剑婢伸手指了指坐在院墙那边晃着退的薛三, 道; “看见了么,三先生在那儿坐着呢,瞧见三先生手里拿着的剪子和刀子了么,莫说无事儿,就算真有事儿了,三先生出马,也是没问题的。” 刘大虎下意识地看向坐在那里三条腿荡秋千的薛三, 他倒是没去在意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什么三先生是个男子进产房看见自己阿母不合适,不符合礼节云云。 刘大虎虽然已经知道自己是剑圣的继子,但本质上,还是个黔首家庭出身的孩子,穷苦人家,哪里来得那么多的讲究屁事儿? 农忙时,田里的女人们甚至会和男人一样袒胸耕作。 而且,刘大虎是相信三先生的能力的,确切地说,他清楚,侯府里的每一个先生,都很厉害。 在儿子拒绝了跟自己学剑,想要跟随平西侯爷学刀后, 在这方面被接连打击过的剑圣也习惯了, 他甚至还提醒自己的这个儿子,多看看侯府里那些先生的本事,如果想学,就去拜师。 至于人家肯不肯收, 【看书福利】关注公众..号【】,每天看书抽现金/点币! 反正是欠人情, 这当爹的脸面,不就是给当儿子的用的么? 此刻,刘大虎只是看着薛三手中的那剪子和刀子,着实有些唬人, 问道: “这,刀子也能用来生娃娃?” “对啊,把肚子剖开,孩子取出来,再缝合上去就行了。” 刘大虎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 这种场景,他实在是难以想象。 而这时, 一边的天天低着头,好奇地瞪大了眼睛, 用小手摸了摸自己的肚肚, 自言自语道: “真的可以切开肚肚把娃娃取出来么?” 剑婢随口道: “你娘不就是这么生………” 剑婢忽然止住了话。 她在说什么! 她到底在对这个孩子说什么! 她脑子进水了么! 剑婢现在恨不得给自己来一剑! 她清楚,那姓郑的到底对这个孩子有多宝贵,有多看重,有多喜欢,但这并不是她懊恼的原因,而是她是真的喜欢这个弟弟,这个听话懂事乖巧得令人心疼的孩子。 好在,自己没说完。 且伴随着屋子里的又一声惨叫,刘大虎的注意力也都在那里,并未留意到剑婢先前的话。 剑婢心里长舒一口气,还好自己醒悟收住得快; 低下头去看天天, 却见天天还低着头,摸着自己的肚肚。 剑婢走过来,伸手揉着天天的肚子,开玩笑道: “好啦,天天是男孩子,是不会怀宝宝的啦,姐姐的肚子才能怀宝宝的啦。” 天天抬起头,看着剑婢,道: “樊叔叔那么大,会撑坏姐姐肚肚的吧?” 剑婢听了,马上霞红上脸,她当然知道天天说的是樊力那么大个个子,那樊力的孩子肯定个子也很大,自己的肚皮装得下么? 但奈何, 她懂啊! 啊啊啊啊! 不过,剑婢也没生气,只要孩子没听进去自己的话,没听懂自己的话就行了。 她笑着捏了捏天天肉嘟嘟的脸蛋,道: “这个就不用你替姐姐担心啦,姐姐也会继续长大的,天天也会慢慢长大的。” “恩呢。” 天天笑着点头。 随即, 屋子里终于传来了婴孩的哭啼声,所有人都长舒一口气,最坏的情况,没有发生。 当其中一个稳婆出来喊了声: “是个男孩儿,母子平安。” 院子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很多人都向那边凑了过去。 唯有天天, 留在了原地, 脸上, 笑容不见了, 只剩下了那种属于小孩子的单纯忧伤; 伸手, 继续摸着自己的肚肚, 喃喃道: “娘亲当时,应该会很痛痛吧。”
第五百五一章 母子平安
郑侯爷发烧了, 烧得还很厉害。 每次魔丸附体,都会对其身体造成很大的透支,更何况这次又是江底引数十万怨念迸发,又是被强行“请”过去神游太虚; 任何一个单独拿出来,都足够一个人丢掉半条命的了,郑侯爷一口气整了仨,还能继续挺着,看着痛苦虚弱疲惫不堪,但实则没有性命危险,已经极为不易了。 过了望江向东,很快就遇到了平西侯府麾下的哨骑,接下来,就顺畅多了。 马车、车里的暖炉,外加外头三个标近千骑的护卫队伍。 “我说,老虞啊,你还是回家吧,嫂子快生了。” 这不能骑马了,坐马车,速度,自然就慢下来了。 剑圣却摇摇头,没说话,但否决的意思,很明显。 “哎哟,咱俩谁跟谁啊,真的没必要的,你瞅瞅,这么多护军在呢,哪可能再出什么问题。” “送你回去。” “行吧。” 郑凡也懒得再争执这个了, “我还是太弱了。” 剑圣看着郑凡,道:“已经可以了。” 一直以来,剑圣对郑凡的修为境界,就没抱什么希望,哪怕郑凡现在是五品武夫,放在江湖上也是小宗师可以立个门派了。 但三品在剑圣眼里都快和土鸡瓦狗没什么区别,更何况是郑凡这个五品,再者,每一个境界里虽然不会刻板地划分什么上中下,但同一个境界的人,永远是有优中劣的,有些人,在同一个境界里,他就是最优秀的; 比如侯府里的那几位先生。 虽然大家差了好几个境界,但剑圣从未轻视过他们。 至于郑凡,可能也就靠那块石头了,但很显然,那块石头存在很大的问题,某种程度上,相当于是另一种方式的“银针刺穴”。 “这次梁子,算是结下了,以后,我必然找他算账;我这人,别的都好说话,但就有一条,敢威胁我命的人,我绝不会放过他。” 剑圣清楚,郑凡说的是后山。 野人王可以在侯府做上实际上的总兵位置,侯府和楚国刚打完仗,马上就能继续做生意,还走私战马,这看似是平西侯爷的心胸格局很大,实则,是并未真正对其个人于私人场合下造成过生命威胁。 简而言之,就是于公混淆,于私记仇; “燕国现在,还能打仗么?”剑圣明知故问。 “所以我说以后啊,现在晋东的发展恢复已经步入正轨了,再有个两年时间的积累,我麾下,实打实的十万铁骑就能淬炼出来了。” 现在,架子早就搭建好了,但欠缺的是血肉的填充,而后者,需要时间去将养。 “还是要打仗。” 郑侯爷敏锐地捕捉到了剑圣的情绪变化。 他清楚,剑圣对于战争,向来是缺乏兴趣的,因为在战场上,他的作用会被无限放低,再者,战事一起,必然又是一片烽火狼烟,多少人要因此被迫家破人亡。 打野人,剑圣是乐意的; 这就和燕人对打蛮族一样,打野人是属于晋人的政治正确。 上次攻打楚国,郑凡对剑圣的解释是,只要拿下镇南关,才能确保晋东之地的安全,将战争,挡在晋地之外,同时,更好地稳固雪海关,两道门彻底关上后,晋地百姓们就能安安生生地在家种田生娃休养生息了。 而接下来可能要挑起的对外战争,剑圣作为晋人,自然是有些排斥的。 侯府动兵,那些才过上几年安稳日子的百姓,又得被折腾了。 郑侯爷身体是虚弱,但好歹这张嘴还能说,反正现在也没别的事儿干,他打算对剑圣进行新一轮的思想政治教育; “老虞,你觉得诸夏之国,数百年来一直纷争不断的原因是什么?” “你直接说答案吧,反正我说什么,你都会接一句,是这样的没错,但……” “呵呵,我觉得,根本原因在于,虽然大家都号称诸夏之国,也自称夏人,但实则早就分封而立,各自为王,各自为帝。 且现如今的燕、乾、楚,已经从朝廷架构、习俗、礼仪等方面,差异日趋明显了。 诸夏之一称呼,还能再用多少年? 先皇有一点,我是很敬佩的,就比如当初打崩了赫连家闻人家后,得知司徒家主力出征雪原,我燕军就按兵不动,未曾趁此机会偷袭他大成国。” 剑圣点点头。 “但楚人能和野人联手,将晋人百姓当作两脚羊充作军粮,实则,在楚人眼里,晋人,其实早就和野人差不离了。 其实,乾人视我燕人,也是和蛮族差不多,称呼燕人为燕蛮子嘛。 这分家日子久了,就不是一个家了,也不是兄弟之间的问题了。” “说重点吧。”剑圣说道。 “只有一个办法,可以再造诸夏之辉,止戈天下。” “让燕国,一统诸夏?”剑圣其实早就猜到郑凡准备说什么。 “对,就是让燕国,一统诸夏,灭乾,灭楚,灭掉夹缝之间的那些小国,让整个天下,再度凝一。 自此之后,不再有燕人、晋人、楚人、乾人和什么梁国吴国越过这些称谓; 大家, 都是一家人。 一旦诸夏一统,就算是将那雪海关给拆了,野人,他敢南下么! 就算是将那镇北侯府给撤了,他蛮族,还敢东进么? 乾国的土司,楚国的山越诸部,岂敢再跳起来闹腾? 他们不敢闹腾,久而久之,即被同化!” 剑圣咂咂嘴, 点点头, 道: “说得比唱的好听。” “这天下之势,本就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现如今,燕国,是最有能力完成一统格局的国家。” “你也说了,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就算是燕国真的一统诸夏,百年后,数百年后,还是得出乱子。” “至少,让后世之人瞧见,这大一统,到底是什么样子,自那之后,但凡要点脸想要青史留名的王侯将相,都得去做到这诸夏一统。” “呵呵。” 剑圣显然没有燃起来。 “你别不当一回事儿,这个可重要了。”郑凡说道。 “我不是不当一回事儿,而是我不懂这些,我的眼光,只能够得着这剑身长短,其余的,看不真切。” “但我可以向你笃定,这是功在千秋的伟业。” “但我更知道你郑凡,不是那个一门心思想奔着伟业去的人。” 燕皇那种的,田无镜那种的,才是这样子的人。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我想去乾国江南赏花逛青楼,想去楚地听音律,可问题是现在,不敢去啊。 还想着,把这里的事儿,了当了后, 再去西边看看,去看看不一样的风景。 去找,老田。” 剑圣点点头, 最后,感慨道: “说白了,归根究底,还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为了一人之私欲,成百上千万的百姓,将在战乱之中沦为枯骨。 “这话说得,像是没有我,就不会有战争一样,仗,还是会打的,甭管天晴天雨,总是要打仗的。 所以,总是要死人的,倒不如,让大家死得,更有价值一点,更为后世所说道一点。” “不说了,不说了,你真的该去当炼气士,不说修为吧,这份口才,真的太适合了。” “可惜了,这条路走不通啊。” “为何?” 郑侯爷眨了眨眼, 道; “唉,在大燕,最好的当炼气士的途径,是自宫。” …… 奉新城, 平西侯府, 隔壁。 院儿里的鸡,早早地被关进了笼子,鸡窝里,还有一只鸭被硬塞在里头,几乎透不过气。 三个稳婆, 十个从侯府里调拨过来做接生杂活的婢女。 没钱看小说?送你现金or点币,限时1天领取!关注公·众·号【】,免费领! 稳婆已经准备就绪,在里屋,即将开展工作。 婢女们,烧水的烧水,递盆的递盆,煮参汤的煮参汤。 平西侯府充分发挥了睦邻友好精神, 邻居家产子,热情地递出了双……不,是好多双手。 侯府大管事肖一波就立在那里,负责统筹。 反倒是老婆婆,就搁那儿杵着,想帮忙搭把手啥的,发现自己真的没什么可做的。 但这个时候没事可做干等着才叫真的煎熬。 三爷坐在院墙上,三条腿微微摆动。 手里头,转动着一把剪子和一把匕首,都是新设计打造出来的。 三爷是压轴的,这是防止最坏的情况发生。 曾解剖尸体无数的侏儒,对人体构造可谓极其熟悉,关键时刻充当个急诊医生来一出剖腹产问题也不大。 可惜了四娘人不在这里,她要是在的话,连缝合的事儿都有着落了,还能缝美人针,不留疤痕。 院子的另一个角落, 站着俩大孩子和一个小孩子; 剑婢站在最前头,气场十足,在学堂里,她就是大姐头一般的存在,也是许多少年们梦里梦到他会心里发甜的对象,这里头,自然也就包括身边站着的刘大虎。 在他们身后站着的,则是天天。 天天因为身份特殊,自小几乎没什么玩伴,都是自己在屋子里自己玩。 魔丸在家时,和鬼一起玩; 后来,有了两头小妖精可以陪他玩耍,再之后,楚国公主干娘的青蟒,也会逗留在他的小院儿里陪他玩。 自打上次被郑凡带着去了隔壁认了家门后,按照郑凡的吩咐和意思,刘大虎就时常过来找天天玩。 反正两家之间的那扇门,还一直开着的,进出也方便。 至于剑婢,这丫头虽然时不时地会说出长大了要给他大师父袁振兴报仇的话,但对其秉性,魔王们还是放心的,不管怎样,她不会对天天不利。 故而,这段时日,俩大的经常带着一小的跑。 天天守规矩,嘴巴甜,撇开其身份,说实话,哥哥姐姐也都很稀罕他。 “这就是要生娃娃了么?” 天天看着那里忙碌的样子,一脸好奇。 “是哩,要生娃娃了,我要当哥哥了哦,天天也要当哥哥了哦。” “唔……”天天听到这话,高兴地笑了,“我也要,当哥哥了?” “对啊,他今天就要出生了,以后天天也可以带着小弟弟小妹妹一起玩了。” “唔,好哇好哇。” 天天笑着笑着,又皱起了眉头,自己只顾着给魔丸姐姐留了零嘴,没来得及给将要出生的小弟弟留哇,怎么办…… 将给魔丸姐姐留的,先分出来给小弟弟? 天天又有些犹豫。 魔丸姐姐会生气么? 应该不会生气才是,以后,自己就能带着小弟弟和魔丸姐姐一起玩了。 得亏剑圣这会儿还没到家,要是其知道这位靖南王的世子已经打算好带着他那将出世的孩子和鬼玩的话,估计…… 但这还没完, 天天还在继续盘算着,要带小弟弟找大蛇蛇一起玩,带他去干爷爷那里玩。 自幼习惯了独处的天天并不知道,有些东西,他可以玩,但其他的小孩,是碰都不能碰的。 “啊!” “使劲,使劲,姑娘!” “啊!” 里屋里,传来了尖叫声。 刘大虎的脸上流露出了担忧之色,里头正在生产的,是他的母亲。 一时间,他顾不得再去和天天说话了,目光,死死地盯着里屋,他迫切地想要早点听到婴孩降临后的哭啼,这意味着母亲的苦难终于结束了。 但伴随着里头的婢女不断地端出带血的水,进进出出地送参汤,时间,越拖越久,刘大虎的神色,开始越来越焦虑,双手攥紧,指甲,都已经嵌入进了肉里。 剑婢到底经历过更多的事情,虽然心里也是对师娘无比担心,但还是拍了拍刘大虎的肩膀,安慰道: “放心吧,城里最好的稳婆都在这里了,没事的。” “嗯。” 刘大虎用力地点点头,但伴随着又是一声高亢的惨叫,刘大虎的神情,更加紧张了。 剑婢伸手指了指坐在院墙那边晃着退的薛三, 道; “看见了么,三先生在那儿坐着呢,瞧见三先生手里拿着的剪子和刀子了么,莫说无事儿,就算真有事儿了,三先生出马,也是没问题的。” 刘大虎下意识地看向坐在那里三条腿荡秋千的薛三, 他倒是没去在意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什么三先生是个男子进产房看见自己阿母不合适,不符合礼节云云。 刘大虎虽然已经知道自己是剑圣的继子,但本质上,还是个黔首家庭出身的孩子,穷苦人家,哪里来得那么多的讲究屁事儿? 农忙时,田里的女人们甚至会和男人一样袒胸耕作。 而且,刘大虎是相信三先生的能力的,确切地说,他清楚,侯府里的每一个先生,都很厉害。 在儿子拒绝了跟自己学剑,想要跟随平西侯爷学刀后, 在这方面被接连打击过的剑圣也习惯了, 他甚至还提醒自己的这个儿子,多看看侯府里那些先生的本事,如果想学,就去拜师。 至于人家肯不肯收, 反正是欠人情, 这当爹的脸面,不就是给当儿子的用的么? 此刻,刘大虎只是看着薛三手中的那剪子和刀子,着实有些唬人, 问道: “这,刀子也能用来生娃娃?” “对啊,把肚子剖开,孩子取出来,再缝合上去就行了。” 刘大虎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 这种场景,他实在是难以想象。 而这时, 一边的天天低着头,好奇地瞪大了眼睛, 用小手摸了摸自己的肚肚, 自言自语道: “真的可以切开肚肚把娃娃取出来么?” 剑婢随口道: “你娘不就是这么生………” 剑婢忽然止住了话。 她在说什么! 她到底在对这个孩子说什么! 她脑子进水了么! 剑婢现在恨不得给自己来一剑! 她清楚,那姓郑的到底对这个孩子有多宝贵,有多看重,有多喜欢,但这并不是她懊恼的原因,而是她是真的喜欢这个弟弟,这个听话懂事乖巧得令人心疼的孩子。 好在,自己没说完。 且伴随着屋子里的又一声惨叫,刘大虎的注意力也都在那里,并未留意到剑婢先前的话。 剑婢心里长舒一口气,还好自己醒悟收住得快; 低下头去看天天, 却见天天还低着头,摸着自己的肚肚。 剑婢走过来,伸手揉着天天的肚子,开玩笑道: “好啦,天天是男孩子,是不会怀宝宝的啦,姐姐的肚子才能怀宝宝的啦。” 天天抬起头,看着剑婢,道: “樊叔叔那么大,会撑坏姐姐肚肚的吧?” 剑婢听了,马上霞红上脸,她当然知道天天说的是樊力那么大个个子,那樊力的孩子肯定个子也很大,自己的肚皮装得下么? 但奈何, 她懂啊! 啊啊啊啊! 不过,剑婢也没生气,只要孩子没听进去自己的话,没听懂自己的话就行了。 她笑着捏了捏天天肉嘟嘟的脸蛋,道: “这个就不用你替姐姐担心啦,姐姐也会继续长大的,天天也会慢慢长大的。” “恩呢。” 天天笑着点头。 随即, 屋子里终于传来了婴孩的哭啼声,所有人都长舒一口气,最坏的情况,没有发生。 当其中一个稳婆出来喊了声: “是个男孩儿,母子平安。” 院子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很多人都向那边凑了过去。 唯有天天, 留在了原地, 脸上, 笑容不见了, 只剩下了那种属于小孩子的单纯忧伤; 伸手, 继续摸着自己的肚肚, 喃喃道: “娘亲当时,应该会很痛痛吧。”
第五百五十二章 儿子
平西侯爷,终于回到了忠诚于他的奉新城。 只不过,考虑到平西侯爷现在的身体状况,进城被刻意地低调处理了。 一来郑凡现在实在是懒得站到外头去对蜂拥而来的百姓打招呼,二来,要是让百姓们看到自己现在的身体虚弱,他郑凡的形象可以不在乎,但由此可能引发的人心动荡,是不能不在意的。 现如今,平西侯已经是整个晋东军民的核心所系,尤其是在没有明确的接班人的前提下,平西侯爷的身体状况,对晋东的影响,是直接且直观的。 大家伙刚过上安稳的日子,熬过了最为艰难的复产一年,今年的收获也入仓了,接下来,就是对未来的美好展望; 在这个当口,一旦让他们知道平西侯爷变得病怏怏的了,军民的心气儿,马上就会出乱子。 再者, 魔王之中,真正插手负责军务的,其实也就是梁程一个,晋东地界上的诸多军头子,他们服的,也是平西侯。 不像是燕皇驾崩了,至少朝廷的架构还在,所谓的人心思动,受影响的,也不过是地方对中枢的敬畏亦或者叫中枢对地方的压制; 而在晋东这块地界上,平西侯一旦有个什么意外,这个架子,是根本无法维系的,只能散架。 前些年郑凡和魔王们一起将自己打造成了“神祇”一般的存在,有利自然也就有弊; 当然了,对于魔王们而言,弊端他们并不在意,因为很有可能郑凡一死,他们也要跟着一起嗝屁,去讨论什么郑凡万一遭遇不测后的布置和安排……有什么意义? 待得马车快到侯府时,剑圣才决定下车。 前日,就有来自奉新城的传信骑兵将其夫人产子的事情告知了,虞化平也知道,自己有了一个儿子,一个,属于自己血脉的儿子。 郑侯爷对剑圣挥挥手, 提醒道: “记得进屋后先看媳妇儿,看完媳妇儿后再看儿子,最好是装作自己压根不在乎儿子的样子。” 剑圣摇摇头,道:“你倒是经验丰富。” “代我向嫂子赔罪,本来你可以来得及赶回来的。” “言重了,是我让你差点出了岔子。” “得了得了,等我修养几日再去看我干儿子。” “好。” 剑圣回自己家了。 郑侯爷的马车则直接进了侯府。 侯府现在,很是冷清。 四娘在盛乐城调查事儿,公主和如卿还在楚地没来得及回来,习惯了腰酸背痛的郑侯爷,这会儿,忽然有些不适应。 作为侯府里的嬷嬷,客氏亲自伺候郑侯爷沐浴。 深冬了,外头还在下雪; 郑侯爷被婢女搀扶着躺上床后,婢女们退下,客氏则褪去了外衣,也进了被子,将郑侯爷的双脚,放在了自己胸前帮忙捂着。 家里,三个夫人都不在,她倒是能随意一些了。 郑侯爷半眯着眼,马车上睡足了,这会儿是睡不着的,但他依旧很享受这种**且慵懒的感觉; 这万恶且该被批判的旧社会。 瞎子于昨日出城了,中途和郑凡碰上,交接了事情。 接下来,瞎子将前往上川县,对了凡小和尚的事进行全方位的调查。 这件事,必须要查个通透。 一旦查清楚了,知道了具体的位置,接下来,说不得就得动刀兵了。 打乾国还有些远,但打雪原,随时都可以。 至于其余的魔王们,则都忙着各自的事儿,郑凡事先打了招呼,回来后要休息几日,没太大的事儿不用来打扰。 “孩儿……来拜见父亲。” 得知自己干爹回来了,天天马上小跑着过来要见。 小小的人儿, 在门外恭恭敬敬地行礼,在其身后,黑猫和狐狸也都匍匐着。 客氏听到了,马上起身,将自己的衣服穿戴好,用被子垫在郑侯爷身后,这才走过去,打开了门。 “见过小主子。” “嬷嬷好。” “儿子!” 躺在床上的郑侯爷喊了一声。 天天脸上露出了笑意,踏过门槛,走进了屋,来到了郑凡的床前。 “父亲。” 天天对郑凡行礼。 这些礼数,其实没人教他。 郑侯爷对自己这个干儿子一直是宝贝得紧,就算是养出一个纨绔子弟、混世魔王啥的,郑侯爷也不在意。 亲爹干爹,家大业大,打拼下来的这基业,不就是让他造的么。 一个二世祖,他郑凡难不成还养不起? 可偏偏这娃儿打出生起,陪伴他的要么是鬼要么是僵尸要么是妖精,可偏偏居然能自己跟着侯府里的下人们学了礼仪,而且还一板一眼的。 【看书福利】关注公众..号【】,每天看书抽现金/点币! 最重要的是,听话也懂事。 现在,天天已经不喊什么干爹或者义父了,而是直接喊“父亲”。 当然,他知道自己真正的父亲是谁,虽然,他没什么印象。 喊郑凡“父亲”,是一种亲昵的表现,加个“干”字就像是“外公外婆”的“外”字一样,显得有些远了。 其实,后世不少地方的小孩,也不喊“外公外婆”了,都是喊“爷爷奶奶”。 郑侯爷伸手,摸了摸天天的脸。 “父亲病了?” “回家的路上,被人刺杀,不过你爹我本事大,刺杀我的人,已经被我反杀了。” 打打杀杀的事儿,寻常长辈是不会当着小孩子的面提的。 但郑侯爷没那种顾忌,天天的心理承受能力也比普通孩子高得多。 “父亲最厉害了。” 天天一直很崇拜郑凡。 “嗯,被你亲爹救下来的。” “亲父来了?” 干爹,省略了“干”字,亲爹,多了个“亲”字。 这不能怪孩子。 郑凡从不介意在天天面前说老田的好话,老田多么多么厉害云云,他这个干爹,真没必要去吃那位亲爹的醋。 再者,郑凡也希望天天能够一直记得他亲爹的事迹,知道他的生父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伟岸存在。 “你亲爹跑西边去了,很远的西边,那里人的头发颜色和眼睛,都不是黑的,还有很多有意思的东西。 你亲爹去帮咱们探路去了,等天天长大了,爹我就带你一起去西边找你亲爹。” “嗯。” “姐姐呢?”天天问道。 郑凡指了指放在茶几上的那块红色石头,“累着了,在睡觉呢。” 望江江面上,魔丸消耗过度,进入了短暂的休眠,问题不大,和自己一样,需要一段时日养一养。 “咳咳……” 郑凡咳嗽了起来。 “父亲,你的身体……” “没事儿,休息一阵子就好了。” “那我……不打扰父亲了。” “你就在这儿多陪陪我,爹出门后,就一直在想你。” 听到这话, 天天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道: “天天也想父亲。” “等你再长大一点儿,以后爹出门,就带着你一起去。” “打仗……也可以么?” “可以,爹把军旗交给你来举,就和爹一起站在战车上,看着爹指挥大军作战。” 就像, 当初你亲爹带我一样。 “嘿嘿,虎子哥做梦都想跟着父亲你出征去哩,下次,天天可以带上虎子哥么?” “当然,我儿子的面子,怎么可能不给?” 他去,剑圣自然也会去。 “父亲,孩儿到了练字的时辰了。” “就在这里练吧。” “是,父亲。” 接下来, 天天就坐在郑凡的卧房里练字。 字帖在小茶几上,他坐着小板凳,后背挺得笔直,字虽然写得慢,但相当工整。 红色石块被压在字帖上,和以前一样,魔丸喜欢监督天天练字,虽然她现在还在沉睡着,但天天习惯了这样。 郑侯爷就侧躺在床上,看着自己的干儿子练字。 当下的氛围,让郑凡很是享受。 看了许久,不知不觉间,就睡着了。 天天练好了字,回过头,看见干爹睡了。 轻轻地揉了揉自己的小手腕,抱起红色石块,蹑手蹑脚地离开了卧房。 走出来的天天来到了自己的屋里,将红色石块放在了自己存着的零嘴里头。 而后, 他又将自己房间里的两个茶杯放在了自己的兜里,取了几块零嘴,也塞了进去,最后,抱起了茶几上的茶壶出了自己的屋子。 狐狸和黑猫在后头一直跟着,生怕福娃一般的小主子磕着碰着。 天天走到了假山后,走入了密室。 走台阶下到最底部后,看见了那口静静躺在那儿的黑色棺材。 天天将茶壶放下,再从兜里将小茶杯和零嘴拿了出来,而后,将茶水倒上。 他以前见过干爹带着酒水和吃的进这里来,小孩子嘛,模仿大人是一种本能。 茶碗摆好, 三块沙琪玛堆起, 天天对着棺材坐了下来。 “爷爷,父亲今天回来了。” 棺材悄无声息。 “父亲在回家路上,遇到了坏人。” 棺材继续悄无声息。 “父亲说,是我亲父救了他。” 棺材仍旧悄无声息。 “父亲说我亲父,很厉害唉,说这世上,好像没什么人能打得过他。 爷爷,您和我亲父打过么?” 在天天的认知里,这世上,最厉害的,应该是自己的干爹郑凡,第二厉害的,就是一直陪着自己近乎寸步不离的……干爷爷。 “嗡!” 棺材颤动了一下。 他, 被打过。 —————— 今天短了点,因为需要停一下整理一下下面剧情的思路,毕竟,接下来剧情的侧重点,无疑是魔王们,需要斟酌的地方还很多。
第五百五十三章 奉新 一日水
三爷,在磨刀。
刀,很锋利;
磨好了刀,三爷带着满腔的杀意,目光,扫向了站在一边的扈八妹;
扈八妹后退到壁炉边,
三爷站起身,走向壁炉。
而后,
从里头取出两只烤鸭,开始片鸭子。
鸭肉、鸭架子分离;
佐料配菜早早地就准备好了,扈八妹卷起来一个,先送到薛三嘴里,薛三张嘴吃了,接下来,扈八妹才送入自己嘴里。
你知我长短,我懂你深浅;
他们二人在一起的日子,才叫真的和谐。
吃完了后,扈八妹端来洗脸盆,递上热毛巾。
三爷擦拭好了,道:“一起出去逛逛?”
“好嘞。”
跟着主上去了一趟燕京,虽说提前一阵子回来了,但铸造坊里积攒下来的事儿他必须抽身去处理,因为铸造坊的工程,直接影响到晋东军的整体换装。
人靠衣裳马靠鞍,麾下兵马的换装是主上和魔王们都极为看重的事情。
谁都不想下次出征时,麾下兵马还穿得杂七杂八,统一制式了之后,就能给人以赏心悦目之感了。
作坊的事儿解决之后,还得去平西侯府新开的几座矿山去查看。
再之后,侯府自己的番子衙门,也得三爷这个“祖宗”去检阅成色,敲打下面的小头目。
一番忙活下来,如果不是剑圣的老婆要生了,四娘又去了盛乐城没回来,这才抓了三爷回来压场子,可能三爷现在还不得归奉新城的家。
小两口出了家门,外头院墙上,雪已经很厚了,但街面上因为有专人扫雪打扫的原因,倒还算干整。
薛三走在前头,八妹走在后头,三爷身上的衣服不多,他虽是侏儒,但抗冻,八妹穿得很厚实,将其本就丰满的身材包裹得更为可人。
逛逛,就真的只是逛逛。
冬日的奉新城还是很热闹的,虽说大大小小的作坊仍然在连轴转地开着工,但土地才是最大的吸纳劳动力之场所,在冬日,绝大部分人就都得到了大把的空闲。
街面上的摊贩顶着风雪依旧在开着张,张罗着客人。
今年,是奉新城发展的一年,去岁这会儿,绝大部分的百姓都只能吃土豆泥过活,但条件一好,人都不是傻的,自然想着让自己吃好一点喝好一点穿好一点。
尤其是年味儿的逼近,使得全家老小一起上街来采购年货的,络绎不绝。
“咱们也采买一些吧。”薛三说道。
扈八妹摇摇头,道;“府里有送的呢。”
三爷闻言,也只是笑着点点头,他只是想要过一过这种普通人的日子,但很显然,自己的婆姨不解风情。
不过,三爷本就不是个喜欢玩风情的人,其他魔王在他眼里,身上多多少少地都带着一股子矫情,尤其是主上身上的味儿更重;
他啊,
还是更喜欢踏踏实实地一天过个几次日子。
扈八妹不想浪费钱财买年货,但钟情于各类吃食,可谓是走一路吃一路,先前在家吃下去的烤鸭,也只算是打了个牙祭而已。
三爷就在旁边帮忙付账,享受着这种投喂的巨大满足感。
而此时,
在城外的一处土丘上,还有一对人,正在做着一样的事情。
樊力不怕烫,将热腾腾的土块拿起,敲开,当即,肉香扑鼻。
身边的剑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带着陶醉。
樊力抓了一把身边的雪,算是清洗了一下手,随后将鸡肉拆解开,送到剑婢面前。
剑婢吃着鸡肉,
樊力则拿出了一大块馕,啃了起来。
一大一小两个人,都坐在地上。
剑圣回来了,但剑婢此时并未在剑圣家,今日是师父的天伦之乐日子,她不想去打扰。
她没故意地想要将自己当作一个外人,但这并非意味着她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她清楚师父会照顾自己的感受,但她还是觉得这会儿将更多的空闲留给师父一家人才是最好的。
“大个子。”
“嗯。”
“师父有崽了哎。”
“嗯。”
忽然间,吃着鸡腿的剑婢想到了天天那个孩子说出的童言无忌,虽说她清楚天天说的是什么意思,但她还是本能地想歪了,而且这一旦歪了之后想扳正回来,还真的是难度很大。
她下意识地瞥向樊力的两腿之间,
而后,
咽了口唾沫,
忽然觉得自己手里的鸡腿,变得有些过于袖珍了。
其实,剑婢什么都没看到,樊力上半身虽然没穿什么棉袄只是两层单衣,但下半身也不至于只穿个裤衩那么奔放。
就算是不怕冷,也没必要去过激地特立独行。
但奈何脑子里早有了定数,瞧不瞧得见,都不影响自己的脑补。
“大个子,问你个事儿。”
“问呗。”
“你就没想过,和他们一样,成个亲,要个孩子?”
魔王们里头,郑凡和四娘是一对儿,瞎子和薛三也都有了屋里人,至于梁程和阿铭,俩冷冰冰的主儿,可以排除。
“生不出来咧。”
“生不出来?”
“嗯。”
“你试过?”
樊力摇摇头。
“你有中意的女人么?”
樊力又摇摇头。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啊?”
“腿粗腰细腚大。”
“………”剑婢。
时下,男子胖,是富态,女子胖,是大气雍美,在这个年代,能吃胖,本就是一种魅力。
剑婢恶狠狠地咬着鸡腿,
道:
“没吃饱,还要一只鸡。”
樊力点点头,
道:
“好。”
“我要把自己吃胖!”
剑婢气鼓鼓地喊道。
樊力笑了,
点点头,
“好嘞。”
或许,这世上最动人的情话,就是窈窕的小姑娘说,愿意为你吃胖自己。
………
在侯府里修养了五天,郑侯爷的精气神,总算是开始恢复了,不是说恢复如初了,那还早,但至少能感觉到一天天得变好。
客氏细心地服侍郑侯爷穿衣,同时道:
“侯爷,二夫人和三夫人估摸着再过个几日就回来了。”
“嗯。”
郑侯爷点点头。
穿戴好后,郑凡去了天天屋子。
作为一个还在恢复期的病人,睡个懒觉,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了,所以,这会儿已经快正午了。
天天不在暖和的屋子里,而是在屋外堆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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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蟒负责推雪,庞大的蛇躯一扫,就是一堆雪被码了过来。
狐狸和黑猫负责上蹿下跳地递送物件儿,其实,狐狸是可以化出人形的,当年也是变成了个美人勾引的乃蛮王。
但在侯府,它清楚自己只要敢变成人形,下一刻,就会被杖毙。
陪着少主子玩儿可以,但你真想变个人出来,那就是犯了大忌。
看见郑凡来了,天天马上拍了拍小手,又整理了一下自己先前撸起来的衣袖,规规矩矩地上前给郑凡行礼:
“父亲。”
郑凡伸手握住了天天的手,
豁,
好家伙,
热乎乎的,比自己的手还热。
“堆雪人儿呢?”
“是的呢,父亲。”
“来,爹和你一起。”
父子俩开始一起玩雪。
郑侯爷到底是专业的出身,他堆出来的雪人无论是从设计感还是立体感上,都不是普通人能比的,天天很开心地给自己的干爹打下手。
很快,一大一小两个雪人堆成了。
“大的,是父亲,小的,是我。”天天说道。
郑凡点点头,心里想着待会儿让肖一波去河里运一大块冰来,自己在这儿雕个老田。
反正女人们都不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再者,和自己干儿子在一起,整个人都能变得轻松。
“饿了么?”郑凡问道。
天天点点头。
“想吃点什么?”
“父亲想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吃面吧,刀削面。”
郑凡对黑猫说道。
黑猫马上点头,跑出去通知了。
天天所在的后宅,平日里是不允许下人随意靠近的。
侯府是奉新城最金贵的地方,但并不意味着每天每顿都得山珍海味,吃久了,容易腻。
很快,一个大碗一个小碗的刀削面被端送了上来。
天天拿起蒜,开始给自己的干爹剥。
郑侯爷则将葱花儿香菜辣椒油以及一些臊子都搁进去,他吃啥口味的孩子也吃啥口味,这孩子除了在零嘴上钟情于沙琪玛以外,完全不挑食。
蒜剥好了,
郑凡拿起一个蒜瓣,咬了一口,再吃进去一大口面,呼,舒服。
天天也拿了一个蒜瓣,咬了一口,被辣得在那儿眨眼睛,小脸都褶皱了起来。
小孩子家家的,还没习惯干爹的这种吃法。
“呵呵。”
郑凡笑了笑,继续吃面。
父子俩吃得很欢畅,只不过郑侯爷现在的身体状况实在是撑不下太多,剩下了一些,见天天已经吃好了,问道;
“还能吃不?”
“能。”
郑凡将自己剩下的面挑起一些放进儿子碗里。
天天继续吃着。
很快,面条被父子俩都消灭了个干净。
“走着,跟爹去溜溜食儿。”
“好的,父亲。”
郑凡带着天天,在院子里走着,走着走着,父子俩就穿过了一道没有门的门;
门的另一侧,直通的是剑圣的家。
走到人家门口时,郑凡才留意到自己似乎空手了,腰间只挂着一把乌崖。
扭头,再看天天,发现天天抱着一大袋的零嘴。
唔,
可以。
郑侯爷上前敲门,
很快,刘大虎出来开门,一见郑凡,马上单膝下跪行礼:
“拜见侯爷!”
刘大虎的梦想,是有朝一日可以跟着侯爷南征北战,自心底,早就将自个儿当作侯爷麾下的一个兵了。
“起来吧。”
“谢侯爷。”
“虎子哥。”
天天将零嘴送上去,刘大虎伸手接了过来。
“你爹在家么?”
“家父在家中,我去为侯爷通传。”
“不了,一进出的院子,你通传个什么劲儿。”郑凡伸手,握着天天的手,父子俩走了进去。
“啊,侯爷!”
老婆婆见平西侯来了,整个人显得无比激动。
郑凡对他点头笑了笑,天天喊道:“阿奶好。”
“好好好,侯爷请,屋里坐,屋里子坐,虎子,去烧水给侯爷泡茶。”
“好嘞,阿奶。”
虞化平此时走了出来。
“孩子呢,抱出来给我看看。”郑凡催促道。
虞化平点点头,进去将孩子抱了出来。
女人躺在床上,正在坐月子,不便见风,但她仍然想着出来参见侯爷,却被自家男人制止。
郑侯爷伸手准备抱过孩子,剑圣有些犹豫,问道:
“你会抱么?”
“先练练手不行啊。”
剑圣将孩子递给了郑凡,郑凡抱了过来,刘大虎端来了椅子,郑凡坐下。
孩子醒着,看着郑凡,也不哭也不闹的。
天天将自己的小脑袋也凑了过来,孩子看见天天,居然咧开嘴笑了起来,天天也笑了起来。
一大一小俩娃娃,倒是投眼缘。
“父亲,天天刚出生时,也是这样么?”
“这得问你虞伯伯。”
天天扭头看向站在边上的虞化平。
虞化平对天天,是有着一种不一样的感情的,天天满月之前,陪伴他最久的,不是其父母,而是虞化平。
如果没有天天,可能虞化平都不会和郑凡有交集。
可能,这就是缘分吧,那个夜晚,那个女人将刚出生的孩子送到了他面前。
而如果自己没有护送这个孩子去盛乐城,也就不会认识自己现在的妻子,不会有刘大虎这个儿子,也不会有现在这个亲生儿子。
这就是缘分。
“是的。”
天天点点头,问道;
“小弟弟好久才能下来自己走路啊?”
“还早呢。”郑凡说道。
天天有些失望,他以为自己身后很快就能跟着一个小尾巴了。
剑圣见郑凡这么喜欢孩子,
开口道;
“赶紧自己也生一个。”
这话,攻击力不强,但侮辱性极强。
但郑侯爷岂是愿意吃亏的主儿,
直接道:
“等孩子满周岁抓周时,记得放一把木剑在上头可以,
但,
可千万别摆刀。”
言语,化作了刀枪,于冥冥之中碰撞着。
郑侯爷仍不觉得满意,
右手继续抱着孩子,
左手解下乌崖,
沉声道:
“刘大虎何在!”
“在!”
郑侯爷将乌崖丢了过去,
刘大虎怀着崇敬且神圣的心情将乌崖抱住。
郑侯爷看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剑圣,
道:
“刀脏了,给本侯擦擦。”
第五百五十四章 地图
盛乐城的城守姓胡,叫胡怀,燕人,早年是军中文书出身,后又升迁进了燕京为一部衙下行走,再之后大燕伐乾攻晋战事兴起,他被派遣为军械官押送物资上前线。
运气不错,领着一众民夫缴械了一支闻人家溃兵,生擒了闻人家的一位公子,得赏升迁,再之后,几场大战下来,也立下了不少功劳,尤其是在靖南王领军的第二次望江之战中,其作为燕军后勤的代表和徐有道等配合默契,维系住了后勤稳定。
且当时郑侯爷升迁至雪海关总兵,胡怀就承了盛乐将军衔,入主了盛乐城。
燕国不似乾国,文武的区分在燕国并不明显,从文官变武将亦或者从武将变文官,都很常见,许文祖当初就是从文官变成了南望城总兵。
当年得知自己要去盛乐城赴任,接替郑伯爷时,胡怀真是高兴坏了。
彼时晋地刚占不久,燕国朝廷负担极大,所以变相地成了晋地各路军头“跑马圈地”的时代,谁的地盘好,谁的地盘富,谁的日子就过得最好。
而现在的郑侯爷善于治理地方的名声,就是在盛乐城打响的。
那时的盛乐城,有作坊,有产业,商队往来,货物流通,北接天断山脉的物产,可谓红红火火。
胡怀原本以为自己运气真的很不错,能捡起一个现成的桃子。
等到他率领麾下部曲来到盛乐城时,
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直娘贼,
城内百姓十室九空也就罢了,方圆区域的村庄竟然也基本不剩什么生息;
甚至,
连盛乐城的大门,竟然也被拆掉运走了!
所以,接下来很长一段日子,胡怀对郑凡可谓是恨之入骨,自古以来,就没见过这般“刮地三尺”的。
但伴随着郑凡一步步高升,权柄,威望的层层高涨,到现在,可谓真正的如日中天。
胡怀心里的怨恨,早就烟消云散了,动辄将自己当作郑侯爷的传承者自居,逢年过节,胡怀还会托人向平西侯府送礼。
平西侯府的礼尚往来,是四娘负责的,对这位“自投门下”的盛乐将军,侯府这边倒是没冷落人家,每每也都回礼。
再加上人家位置确实好,有朝一日要是侯府打算起兵造反,盛乐城是个绝佳的接应位置,故而,侯府的礼单上,也就续上了这一位胡将军。
胡将军生辰以及其母亲诞辰包括其妻妾生了孩子等等,侯府都会有礼送到。
偶尔,还会有郑侯爷“亲笔”书信送到胡将军手中,致以最诚挚的问候。
但郑侯爷在上川县城时,还问了句:现在的盛乐城守备将军是谁来着?
当一个势力,发展壮大到一定程度后,它自然而然地会吸引周边的小势力进来投靠,彼此之间,形成一种关系网。
郑侯爷平日不是出门打仗就是在家练刀和练针,
自然是没功夫去做这些的,但下面人自然会帮他分担。
故而为何新君会早早地和郑凡通气,宁愿将玉盘城这颗晋东的钉子交割给郑凡也要换得郑凡对望江以西的沉默?
胡怀只是其中一个,晋地其他军头子呢?
李富胜就不说了,李富胜之下的那些各地驻扎的军门,认为自己曾和平西侯有袍泽之情现在也关系热络的又有多少?
不过,
胡怀将军这些时日,日子可是真的有些不踏实。
平西侯府先来了一个女人,一来,就要他派兵帮其捉拿盛乐城附近的各路参与人口买卖的势力。
当年,郑凡去雪海关,将盛乐城的家底全部搬迁走了,胡怀自然没有那种经营本事,但有一桩买卖倒是保留了下来,那就是野人奴隶的贩卖。
也正是靠着这个营生为支柱,胡怀才能在盛乐城养得起兵,将日子勉勉强强地过下去。
现在,被这般抓了一大批,这下面的买卖,还怎么做啊?
不过胡怀更清楚的是,这个女人,此时代表的是平西侯府的意志,他是不敢得罪的。
不仅如此,眼下新君登基,昔日的六爷党成了皇党,平西侯的地位,再度提升,得罪了平西侯府,人家甚至不用玩儿阴的,动动嘴皮子,随意地上个折子,自己这个盛乐将军就得挪窝。
与其这样,不如铁了心地抱侯府的大腿,为此,胡怀更是亲自接了女人的命令,领着麾下的兵马于冬日进入了天断山脉讨伐一个熟野人部落。
而今日,一名盲人在一众飞鱼服护卫的簇拥下,进入了盛乐城。
……
“找着了么?”瞎子见着四娘就发问。
“找着了接手人,但正儿八经地将人贩进来的,是天断山脉内的一个熟野人部落。”
黑色的产业链,早早地就形成了。
野人奴隶,是一门好营生,尤其是在当下环境下,晋地因为前几年的战乱,人口锐减,在局面稳定需要恢复发展时,劳动力短缺的问题就很严重,故而进一步地刺激了对野人奴隶的需求。
野人那边,虽然诸夏之人都称他们为野人,但实则,他们自己并不认为是一个族群,尤其是熟野人部落,反而更认为自己是晋人多一些,和那些未开化的同族压根不是一路。
故而,当奴隶贸易兴起之后,熟野人部落开始负责攻打抓捕那些生野人部落,然后再卖给晋人。
了凡小和尚,就是被一个熟野人部族抓过来,连同其他野人奴隶贩进盛乐城的。
然后,再几经转手,被卖到了上川县城的红帐子当预备相公。
“嗯。”
瞎子点点头,坐了下来。
“那个小和尚,你看过了么?”四娘问道。
“看过了,但,其实都在这张图里。”
瞎子将郑凡画出来的那张图拿出来,展开;
“我出发时在路上碰见了主上,主上将这张图交给了我。我在上川县对那个小和尚做了一些治疗和引导,但无非就是将这张图的画面,给更细腻了一点而已。”
“我还以为你已经从那小和尚脑子里搞到了时间地点人物。”
其实,只要找到地点信息就可以了,有了确切的位置,就能从雪海关那里发兵过去。
瞎子摇摇头,道:
“我检查过了,那个小和尚就算是吃了一些黑草,导致精神出了点问题,又可能是受到了一些惊吓,出现了认知错乱,精神分裂什么的,这些,都可以治。
甚至,不担心把他彻底变成白痴的话还能直接搜魂。
可问题是,这么做,没用。”
瞎子伸手戳了戳自己的太阳穴,
“主上认为那小和尚是精神出了问题,实则是曾遭受过来自精神上的冲击。”
“冲击?”
“对,就是精神力的横扫,不是刺激,就相当于,是我喜欢用的那种手段。”
“明白了。”
“嗯,就是这样,其实,人的精神和人的身体一样,小伤,都能慢慢复原,但如果把脚切了,把手切了,还能再长出来么?
同理;
那小和尚的记忆,不是说忘记了和想不起来,而是被毁掉了一部分,精神出了创伤,我没办法复原他,哪怕是颠峰时期的我,也没这个能力。
就像是最顶尖的外科大夫,至多给你接肢,续肢,或者,换个假肢,而不可能凭空的,给你做一个原配补全回去。”
“你觉得,是谁对他造成的这种伤害?”
“大概,就在画里吧。”
“是刻意对他下手么?”
“应该不是,单纯地对他一个小和尚下手,没有意义,大炮打蚊子,纯粹图开心么?
我觉得,这更应该是一种群体性的精神渲染,不是洗脑,不是狂热,也不是皈依,而是用精神力,直接尝试渗入和操控。
意志坚定的人,往往更能抵抗,但同时,受损会更严重。
当初我接触过这小和尚和他师父,他师父曾骄傲地对我说,这孩子,有慧根。
这不是化缘时说的那种客套话,比如这位女施主,你和我佛有缘。
确切地说,他师父认为,这孩子,是他这一门的师祖转世,这个且不论是真是假,但至少可以说明一点,这孩子佛心坚定。
所以,当一个外人企图用精神力的方式强行去更改他的信仰时,他本身的坚定佛心,就会形成极为强烈的排斥。”
“然后呢?”
“然后大概会发生两点,一点,就像是你现在看到的,他脑子受创了,精神上落下了残疾。
第二点,就是可能别人在被控制时,他得以挣脱了。
这就可以解释,他是如何逃出来的。”
瞎子伸手在茶几上比划了几下,
“其他人可能都被同化了,对某件事物,某个存在,有着极为强烈的向心力,亦或者叫……信仰。
在这种前提下,他们自然不会被严加看管,因为精神意志的羁縻,往往比现实存在的锁链,更为牢靠,也更难打破。
他,是个例外,这也是没什么身手的他,却能够从那里逃出来的原因。”
“他师父呢?”
“他师父显然,没有他佛心坚定吧,呵呵,这也正常。”
“也就是说,在雪原极北之地,那个冰层下面的存在,拥有精神力量?”
四娘指着画中冰面下的那道身影说道。
“不一定是他,天天的宠物里,那只狐狸如果道行再高深一些,其实也能做到,人,如果有这方面的天赋,稍加训练,也能做到。
专攻此道的炼气士,不也有镇压人心智的术法么?
西方,应该也是有精神系魔法师的。
再通俗一点,野人的星辰接引者,蛮族的祭祀,吃这一口饭的,真正道行高深的存在,必然也是会这种手段的。”
“主上对这件事,很重视。”四娘说道。
“我知道,来时主上和我谈了一会儿,我同意主上的看法,确定了位置后,咱们就动手,甭管那预言到底是真是假,还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既然成了咱们床垫下的那颗豌豆,就必须要取出来。
对了,这个比方还是主上说的,呵呵,咱们的主上,可是越来越公主了。”
说到这里,
瞎子又拍了拍脑门,道:
“忘了告诉你了,主上和剑圣回去的路上,在望江江面,遇袭了。”
“遇袭了?”
“嗯,两个江湖人,加一个炼气士,不过有惊无险。”
就在这时,
下面有人进来禀报:
“两位大人,我家将军回来了。”
出征天断山脉的胡将军,凯旋。
因为是强行攻打,所以还折损了一些人马。
胡将军本人,肩膀还中了一刀,被包扎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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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瞎子“一眼就瞧”出来,包扎处没有伤口,但依旧很是热情地对胡将军嘘寒问暖,同时,代表郑侯爷许下了种种承诺。
胡将军则拍着胸口表示这不算什么,愿意为侯爷效死,再接上上刀山下火海云云。
瞎子很耐心地陪着胡怀将这出戏演完,
是的,
虽然姬成玦当上了燕皇,
但瞎子从未放弃为日后的造反做准备。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别看现在主上和那新君好得跟蜜里调油似的,这以后的事儿,谁知道呢?
天天喜欢吃沙琪玛,是他瞎子教的;
以后,等主上有孩子了,还能再教的嘛。
想一想,
主上和四娘的孩子,
在一众魔王叔叔们面前,
喊着要龙椅,
啧啧,
这些叔叔,敢不赏脸帮一下?
至于孩子到底要怎么才能生出来,慢慢找法子呗,一树梨花还能压海棠呢,时间,很足。
胡怀满足了,也舒坦了,自此之后,他觉得自己,就真的成了侯府麾下的一员;
可怜的是,他并不知道,平西侯爷压根没记住他的名字。
俘虏,开始被审问,因为是熟野人,所以会讲夏语的人不少,审问起来,也方便。
而瞎子和四娘,则着重在了缴获品方面。
金银财货这类的,四娘之前就说了,不用,所以,余下的,则是带着文字性以及不是那种平时生活所用的器具。
“我觉得,还是不要抱太大的希望。”四娘说道。
瞎子摇摇头,道:“希望,总是会有的,你看……”
从缴获的物品之中,
瞎子拿起了一件袈裟。
它被拿来包裹着一块玉石,玉石,被瞎子直接丢到了一旁,袈裟,则摊平下去。
四娘走了过来,
袈裟上,
画着一张地图,地图有些潦草,也很简略。
也不晓得是了凡小和尚画的还是他师父画的。
“你看,要相信希望。”
瞎子笑了,
这张地图不精确,但已经指明了一个方向,雪原很辽阔也很浩瀚,极北之地,面积其实很大,没这地图,相当于是鱼塘里捞针,有这张地图,则是鱼塘里抓活鱼了。
“好了,咱们可以回去了。”瞎子说道。
“回去后呢?”四娘问道。
“按照主上的意思,即刻发兵!”
第五百五十五章 你想要孩子?
早食,
皮蛋瘦肉粥,油条、麻团、咸鸭蛋。
天天伸手拿起一颗咸鸭蛋,用空心的那一头对着茶几面敲了敲,敲碎了后,开始剥,剥开一个头后,再将咸鸭蛋递给自己的干爹。
而后,自己又拿起一颗咸鸭蛋,依葫芦画瓢。
紧接着,父子俩就都一边喝粥一边用筷子挖咸鸭蛋吃。
天天绝大部分的生活习惯和细节,都是模仿的郑侯爷,父子俩在这方面,是一脉相传。
用过了早食,郑侯爷躺在一张靠椅上,就着朝阳,轻轻摇晃着身子,天天则站在一边,开始背诵文章。
天天的功课是瞎子负责教授的,瞎子热衷于这个差事,每天百忙之中都会抽出时间来对天天进行授业。
瞎子心里想的是什么,郑凡清楚。
但天天的身份过于特殊,你很难找到合适的其他先生来做这件事,教授的课业也贴近这个时代,并未特立独行。
再者,
以瞎子“造反家”的脾性,他教出来的孩子,别的不说,至少,不会像扶苏那般一道圣旨就自己乖乖地抹脖子。
孩子亲爹为了这个大燕,受了那么多的苦,孩子既然养在自己,郑凡就决不允许再培养出一个为了大燕舍身取义的田无镜。
或许,老田将天天寄养在自己这儿,也是出于这个考虑吧。
这阵子瞎子不在,但天天会自己练字自己温习功课。
就着孩子清脆的背诵声,郑侯爷眯了个小回笼觉,顺带消食。
等孩子结束了早课,郑凡就起身,要练刀了。
平时,他都是午后练刀,但奈何现在瞎子和四娘都不在,午后,他不得不抽出一部分时间来批阅一些政务。
哪怕瞎子和四娘在这些年也都带出了各自的班底,但在一些统筹性的问题上,下面人不敢自己拿决定,只能郑凡来亲自点头。
天天极为兴奋地抱着自己的小马扎跟着干爹来到了侯府里的小演武场,
干爹练刀时,天天就坐在那儿聚精会神地看着,两只小手还时不时地跟着挥舞几下,嘴巴嘟囔着给干爹配音。
喝,哈,哦~
可怜当初剑圣抱着天天终于明悟了开二品之境,龙渊飞天,当真是好大的排场,但在魔丸看来,可能和杂技差不离。
孩子还是认为,自家干爹的刀,才是最强的。
练好了刀,一身的汗,天天拿着毛巾跑过来递上去。
这时,肖一波进来禀报道:“侯爷,二夫人和三夫人快入城了。”
“知道了。”
郑凡去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收拾好自己后,公主和柳如卿的马车刚刚进侯府。
两个女人脸上倒是没有什么行程的疲惫,因为绝大部分的路程都是走的水路。
“见过二娘,见过姨娘。”
天天给两个小妈行礼。
他原本一视同仁地喊柳如卿三娘,却被柳如卿纠正喊她姨娘即可。
公主走上前,一把将天天抱起来。
“嚯,快抱不动喽。”
说着,对着天天的脸蛋亲了一口。
撇开未来可能会出现的立场利益角度不谈,至少在此时,很难有女人能够拒绝福娃一般乖巧听话的干儿子。
再者,公主也清楚天天是自己丈夫的心头肉,也不可能无趣到在这会儿和一个孩子吃什么飞醋。
“辛苦了。”郑凡说道。
“夫君。”
“夫君。”
两个女人向郑凡行礼。
“去休息休息吧,路上疲乏了肯定,我去前头签押房处理一些事,稍后与你们一起用午食。”
郑侯爷的身子虽然还未完全复原,但也算是正走在恢复元气的路上,女人回来了,这家,才有了真正的温度。
不过,郑侯爷这般急切地想要先去处理公务,倒不是染上了这个时代大男子的通病,为了保持提振夫纲之做派,故意忽略这种离别相聚的情景,而是真的有重要的事要做。
签押房内,闲杂人等被屏退,只留下何春来一个。
很快,
苟莫离和梁程走了进来。
野人王这次去楚地,是为了理顺那边的关系,开拓那边的局面,让范家真正意义上成为侯府于楚地的一颗钉子以作后用。
他再加上梁程的这种配置,说实话,确实是有些太高了,根本还是为了保护两位夫人的绝对安全。
“主上。”
“主上。”
苟莫离有些诧异,自己这边刚护送着两位夫人回来,侯爷就毫不耽搁地召见,如果说这位侯爷不是个因私废公的人也就罢了,可偏偏,苟莫离清楚,眼前这位,是相反的。
他倒不会因此而看轻了郑凡,事实上,这种喜欢因私废公的人,且还掌握着你的性命和未来,其实是最为可怕的。
前车之鉴,就是赵九郎。
换做另一个郑凡,亦或者叫“小田无镜”吧,他赵九郎,绝不会迎着晨曦被割喉放血。
梁程则有些许的兴奋,因为他知道主上在燕京晋级了。
郑凡看了一眼何春来,何春来将一封信,递给了苟莫离,且示意梁程跟着一起看。
信,是瞎子寄来的。
梁程很快就看懂了,这是预言的大概位置,被找到了。
苟莫离则看得有些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雪原上又有哪个不开眼的部落得罪了侯府?
在这件事上,郑凡和瞎子沟通后,决定,还是告诉苟莫离……一部分真相。
雪原太大了,雪原的部族,也很多,别看野人现在在侯府面前,战战兢兢,但你想出兵雪原,不经过他这个野人王合计,还是可能会出问题。
是的,
郑侯爷决意出兵了。
他没打算带着魔王们,玩儿一出七剑下雪原;
亲自去解决那宿命的对决,看起来很酷,也很江湖,但实则有点脑子进水的意思。
辛辛苦苦地搞出家大业大,图啥?
图单挑么?
大军开过去,碾压一切,这种稳稳的幸福,它不香么?
而一旦牵扯到军队的开拔,且还是远征到雪原的极北之地,不和这位野人王说说话,心里,还真有些没底。
“本侯做了一个梦,梦里,在雪原的极北之地,有一个东西,正在诅咒着本侯,本侯很不舒服,所以决意要剪除了它。
故而,本侯提前派人去雪原查看了情况,还真的在极北之地,发现了一个教派,和星辰的信仰截然不同的教派。
地图,就在这里,虽然不是很精确,但也算是有了一个大概。
既然找到了,那本侯就决意发兵,去将其抹去。”
苟莫离听到这番话,张大了嘴巴。
这话,挺扯的。
但他更明白,此时不是较真一个梦的问题,而是侯爷已经决意要发兵,自己要做的,是如何帮忙配置和安排好这次出征。
所以,苟莫离直接进入正题,道;
“主上,既然如此,属下有一个建议。”
“讲。”
喊他过来,就是为了听他建议的。
至于说,苟莫离要是知道关于魔王的预言会不会动什么心思,会不会引发出什么不测,这些隐患,在实实在在的目标面前,都可以被暂时压后。
“主上所言的那个教派,人数多么,是否有直系控制的部族?”
“他们的根基,在极北之地。”郑凡回答道。
“既然如此,那部族应该不会多。”
极北之地很大,但那是生命的禁区,不是没人生活在那里,否则当初桑虎就不可能整合一支拼凑的部族南下。
但既然是传教,人口基数,是基础,这样一算,那个教派麾下的力量,定然不会大到哪儿去,可能,还不如普通的一个中等野人部族。
而且,如果雪原上真的出现了一个大势力,不可能隐匿住消息的。
“主上,属下认为,若是出兵,我侯府麾下大军出动,必然会使得雪原震动,雪原诸部虽然现在不足为虑,但难保他们不会草木皆兵,认为我侯府趁着入冬之际再行灭部之伐,这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若是平时,误会也就罢了,甚至还巴不得他们敢跳头出来,正好可以立靶子。
但这次出征的目的地是极北之地,路途遥远,我们最好还是要将可能存在的隐患,都压制到最低。
再者,
我侯府下面可战之正卒,看似数目庞大,但镇南关一部,雪海关一部,奉新城一部,接下来,还要移防进驻玉盘城。
可调动之兵马,也就梁将军的这一镇,而一旦这一镇调动去雪原,家里,这么大一块地盘,可就真的经不起什么风吹草动了。
再者,
大军出动,粮草所需,物资给养,战马损耗,就算真的一战而下,对方并不能在正面给予我们什么麻烦。
但跑这么老远过去,就打他们一下,路途的损耗,实在是巨大。
属下觉得,出动我侯府下的兵马,很不划算。”
“你觉得该怎么办?”郑凡问道。
“属下认为,可命海兰部出勇士一万,再由………”
苟莫离看向梁程,继续道:
“再由梁将军领三千铁骑压阵,沿途,可下侯府令,命各部提供物资粮草和接应,甚至,还能征发他们作为我军仆从兵马。
这样一来,雪原诸部就不会受太大的刺激,那些头人,也就能心安。
侯府的消耗,也能压制到最低。
甚至,
其实我们根本就没什么消耗。”
梁程开口道:“倒是个好办法。”
苟莫离笑了笑,道:“敌人既然不强,那咱们也就可以借刀杀人就是了,我大军在雪海关内,反而对雪原是一种震慑,他们反而会踏踏实实地为我军所用,替我侯府征伐极北之地。
而要是我大军孤悬于雪原,家里首先不能照应到,一旦出了什么岔子……
主上,雪原上的部族,目光短视,但都有狼的影子在。”
一旦大军在极北之地遭遇了什么困难,漫长的归途距离,足以让一些野人的野心家铤而走险。
再直接一点,勾连诸部,直接将出征的大军闷死在寒冬的雪原上。
这个可能性很低,但却又真实存在。
不得不说,
野人王的这个提议让郑凡心里很受用,晋东看似兵马雄壮,他平西侯爷也看似军功赫赫,但底子,还是有些薄,积累程度仍旧不足。
可以燃一场大火,但却受不住小火慢炖。
“就这么办吧,不过,本侯要亲自领兵。”
苟莫离愣了一下,不过,还是没有出言阻止。
郑凡看着苟莫离,道:
“我有点担心你,你也就陪着本侯一起出征吧。”
苟莫离笑了,
道;
“属下遵命,属下其实也想回家看看。”
梁程开口道:“属下这就开始准备,另外,让柯岩冬哥给海兰部发公函,让他们凑起人马。”
“嗯,瞎子和四娘应该也快回来了。”
郑凡伸了个懒腰,道:“你再去找一下三儿,让他今晚就动身,带着他那帮手下,去给我们探路去。”
“是,属下明白。”
苟莫离和梁程下去了。
郑凡在签押房的椅子上多坐了一会儿。
之所以这般急切地就准备调动兵马,是因为怕夜长梦多,能在对方没成熟前就动手就绝不多耽搁。
最可恨的就是,可能你耽搁了,命运就会惩罚你。
比如,
当你率军赶到时,
对方忽然跟你来了一句:
我刚好苏醒。
这时候,你再去悔恨为何多早点动身,为何不早点出发什么的,就完全没意义了。
至于这张地图,会不会是个圈套。
是圈套的概率,很低很低,因为自己撞见了凡小和尚完全是一个意外,且袈裟存放在了那个熟野人部落里,被那个部落的贵人拿来包裹玉石,但万一他拿去送情人或者干脆撕扯开做衣服呢?
如果这也能做成圈套的话,那真是命运安排好了一切。
且就算是圈套,自己就往里头填人命就是了,五百不够?那就一千,两千,三千,哪怕一万两万地填呗,看你有多大的胃口。
郑侯爷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脸,起身,离开了签押房。
……
侯府,后宅;
公主已经安顿好了自己的行礼,小院儿早就拾掇过了,倒不会因为一段时间没人住而显得有些尘土杂乱。
天天骑在青蟒身上,在院子里的池塘上转着圈儿。
可能,天天的童年没有竹马去骑,但他的玩具,也不是哪个普通的孩子所能拥有的。
黑猫和狐狸站在旁边紧张地目不转睛,生怕小主子一个不慎摔落下来。
“天天。”
公主喊道。
青蟒停了下来,天天下了蛇躯,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衣服一边走了过去。
“二娘,您唤我?”
“来,这是二娘在楚地给你带来的果子,二娘给你剥了尝尝。”
楚地的大泽,不仅可以出郑侯爷念念不忘的茶叶,还会出各种奇珍异果,只不过采摘的难度很大,大泽附近的楚地平民可谓是拿命在做这种营生。
当然了,对于权贵而言,他们早就习惯了享受了底层人民鲜血的甜美。
天天伸手接过一个果子,咬了一口,果肉香甜,像橘子,却又一点不酸,很是爽口。
“好吃不?”
“好吃。”天天点头。
“来,二娘再给你剥一个。”
“不了,二娘,留给您和父亲吃。”
“放心吧,不差他那一口的,再说了,你吃过瘾了他才肯吃不是?”
公主伸手蹭了一下天天的鼻尖。
有时候公主自己都在想,要是自己以后的孩子没眼前这孩子乖巧怎么办?
养孩子的感觉被这孩子给拔高到了一个高度后,自己以后的孩子不听话会不会被自个儿嫌弃?
“最近课业落下了没啊?”
“北先生出门了,天天自己在背书。”
“那画画呢?”公主问道。
“画了的,按照二娘出门前的吩咐,五天一幅画。”
郑侯爷的后宫,素质很高,就是柳如卿其实也是琴棋书画都通一些,公主就更厉害了。
瞎子负责课业,公主和柳如卿就负责画画和音律。
这年头,音律是衡量一个人身份贵重与否的标准,毕竟,只有脱离了衣食之忧的人才有闲工夫去学习音律。
“我们家天天真乖,那二娘来考考你,就对着这颗果子,天天画出来好不好?”
“好。”
天天点点头,他不怕被人考究课业,因为有人考究课业意味着有人站在自己面前和自己说话。
但他知道,干爹很忙的,所以从不说自己会觉得孤单。
“正好二娘从楚国带回来一套画具,来人,拿出来。”
“是,夫人。”
一套崭新名贵的画具被摆了上来。
摊开,摆放好;
天天没用镇纸,而是用红色石块压着,他习惯了姐姐陪着自己练字画画的感觉。
“来人。”
“夫人。”
“去告诉侯爷一声,说天天在我屋里,晚上让侯爷到我这里一起吃个小团圆饭。”
“是,夫人。”
“天天乖,你先画着,二娘去换身衣服。”
“是,二娘。”
公主抱着一个锦盒进了里屋。
她打开了锦盒,里头,躺着一颗黄澄澄的丹药。
见到这枚丹药,公主眼睛里流露出期盼的神采。
其实,先前吃的奇珍异果只是开胃菜,这枚丹药,才是真正凝聚着一个部族的鲜血。
而这时,
天天拿来当镇纸用的红色石头,
颤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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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六章 魔丸的暴怒
“告诉夫人,知道了。”
“是,侯爷。”
婢女下去了。
郑侯爷起身,还没到点,故而没急着去后宅,而是走向了剑圣的家。
别人是出门拜土地,大燕的平西侯出门是拜隔壁。
走到门口,隔着门板,就听到说话声;
“我知道,你想当一个丘八,但我想要的,是江湖。”剑婢道。
“江湖有什么稀奇?”刘大虎道。
“你不懂,江湖,是有江湖的魅力的。”
“那江湖到底是什么?江湖人又到底是什么人?”
“江湖是……”
剑婢忽然语塞了,江湖儿女,张口闭口江湖如何,但你要具体地说说江湖是什么,她还真答不上来。
她没有唯美的思维,可以回答:江湖是一个梦。
什么梦?
梦里,什么都有。
门没上栓,郑侯爷推开门,道:“江湖就是你开个饭庄,却有一批人过来吃饭从不给钱。”
“参见侯爷!”刘大虎见郑凡来了,赶忙行礼。
剑婢看着郑凡,气鼓鼓的样子。
郑凡伸手,掐了一下剑婢的脸蛋。
“怎么不和我争了?”郑凡问道。
“我争不过你。”剑婢直接认输。
“呵呵。”
任何的争论,在现实面前,都会显得无比苍白。
剑婢清楚,眼前这个男人的身份,燕晋之地的任何门派,都不敢忤逆其意志,他的一道军令,可以顷刻间让一座传承百年的山门被铁蹄踏平。
最重要的是,
她第一个师父,就是在郑凡下令的箭矢齐发下,被射死的。
郑凡也没难为人家小姑娘,而是看向刘大虎,问道:“你爹呢?”
“在这。”
系着围裙的剑圣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碗,在打着蛋,不远处鸡窝里,有两只鸡的叫声格外哀怨,还有一只鸭的幸灾乐祸。
“调蛋羹和拿剑哪个更难?”郑凡问道。
“这个更难一些,得去掉浮沫。”
郑凡笑了,搓了搓手。
剑圣微微皱眉,道:“这么快?”
他这边妻子还没出月子。
“很重要。”郑凡说道,“上川县那个东西,找着了。”
剑圣点点头,道:
“好。”
一如既往的爽快。
“大虎一起吧,当我的亲兵。”郑凡说道。
“谢侯爷!”
刘大虎马上跪伏下来。
“会不会太早一些?”剑圣没打算反对了,但还是得问一句。
“你站我前面,他站我后面。”
剑圣无话可说。
“我儿子也会带着一起去。”郑凡说道。
“他才多大?”
“我舍不得他。”郑凡说道。
“你不信田无镜从西边回来找你算账?”
“身边不止你,还有两万骑作护卫。”
带天天一起去,是郑凡临时起意。
天天自小连侯府都很少出,绝大部分时候都在他自己的小院儿里待着,带着出去见见世面,也挺好。
雪原很冷,极北之地更冷,但天天自出生起基本没生过病,小身板儿好得很,外加一直和魔丸沙拓阙石待在一起,他其实不是很怕冷;
之所以一入冬就穿得跟个粽子似的,纯粹是因为干妈们觉得他冷。
真要是体弱多病,郑凡也不敢带他出门。
再者,
很多时候,你不得不面临一个很尴尬的局面,那就是当你功成名就当你有了一个偌大的基业后,一旦你很清晰地呈现出后继无人的架势,这份基业很容易根部不稳。
太子是国本,先皇敢在最后关头废太子立老六,玩得这么花的底气在于,他反正儿子多。
可他郑凡,
不得不做好一个准备,一个,可能会很尴尬的准备。
老田对自己的恩情,
倒不如说日后将这份基业直接传给天天,倒也不错。
继承人,得从小培养不是。
“什么时候出发?”
“三日后吧。”
得等瞎子四娘他们回来。
“知道了。”
“我也要去。”剑婢开口道。
“呵。”
郑凡没回答,走出了剑圣家,不耽搁人家**蛋羹了。
回府后,郑凡直入后宅。
天天的画已经画得差不多了,郑凡瞅了一眼,画得,还可以,有模有样的。
“父亲。”
天天画得太专注,一开始并未留意到郑凡来了。
“继续画,快收笔了。”
“是,父亲。”
画完,天天束手站在旁边,等郑凡评价。
“很不错。”
“和父亲的画技没法比呢。”
“慢慢练就好了,画画,只是小道,陶冶情操足矣,知道一点,学一点即可。”
“这怎么可以。”公主从里屋走了出来,带着些许娇嗔地瞪了郑凡一眼,将天天搂在怀里,“我们家天天,以后得是大家。”
公主这话,其实没什么其他心思,倒真没有想着说把天天培养成一个画师以无心去争夺以后的遗产,而是纯粹发自对一个贵族养成教育的执着。
郑侯爷的回应则有些不解风情了,道:
“我的儿子,要是只是画功了得,别人还是会认为他不务正业。”
“他才多大啊,怎么,还想着让他陪着你出去打仗?”
“嗯,三日后就出发了。”
天天眼睛当即一亮。
公主则吃了一惊,问道:“真的要打仗?”
“要去一趟雪原,处理一件事儿,非去不可。”
说着,
郑凡弯下腰,对着天天笑道:
“跟着爹出征去。”
天天脸上笑出了两个可爱的酒窝。
“夫君,你怎么可以……”公主是真心觉得天天还太小了。
“就这么定了。”郑侯爷一言堂了,“饭菜准备好了么,我有点饿了。”
“好,夫君稍候。”
公主去吩咐下人将饭食呈上来。
一家三口用饭,天天是真的被能跟着干爹出征的喜讯给乐坏了,平时很矜持很规矩的一个孩子,吃饭时居然还时不时地傻笑两下,这一幕倒是把郑凡给逗乐了。
用过饭后,天天就带着自己的妖精随从们离开了小院儿,回自己院儿去了。
“夫君要沐浴么?”公主问道。
“泡一下澡吧。”
“妾身让他们放水,稍后妾身过来帮夫君搓背。”
“好。”
泡澡的池子在郑凡那个屋里,承袭着自虎头城以来的传统,因为郑侯爷喜欢泡澡,所以,屋子里会有一个特意修建的澡池。
四娘现在还没回来,公主正好可以去主屋。
郑侯爷先行回去了,公主还得准备挑拣个衣裳。
看着自己的男人离开了,公主下定了决心,走到里屋,拿出了那个盒子,今晚,就要用掉它,争取将孩子怀上。
只是,当她看向这盒子时,却发现这盒子的一面,竟然有焦黑的痕迹,心里当即一惊。
盒子里的那颗丹药可谓极其宝贵,哪怕她是公主,也不可能再弄到第二颗。
公主马上打开了盒子,黄澄澄的丹药还在里头,心里长舒一口气。
再闭合上盒子,仔细探查了一下,公主的脸色当即阴沉了下来。
盒子上,有极强的禁制,乃巫正亲自布置,除她之外,其余人很难打开,显然,是有东西曾试图要强行打开它触发了禁制却未能得逞。
如果是在其他地方出现了这事儿,在归途时,也就罢了,可问题是,这里是平西侯府!
公主比所有人都清楚,侯府的护卫力量到底有多么雄厚。
所以,顷刻间就能排除是外人作祟。
那么,就必然是家里人了。
如卿?
公主马上想到了她,她是家里人,但她并不知道这枚丹药的存在,自己也未曾告诉于她。
而且,在这个地方安插手下么?
每个院子里使用奴婢,都是四娘一手调教出来的,很多都出自于虎头城,算是真真切切地自己人。
当然,不排除用施恩的方式去笼络人心。
但,这里,是她的宅院,柳如卿的人不可能进来。
在侯府,任何可能威胁到侯爷安全的因素,都被抹除掉了,先前大楚皇室给她送来的宦官宫女等,也都被安排在了外头,不准进入侯府。
不是每个女人,进了后宅,就能成宫斗高手的,在熊丽箐看来,柳如卿至多在其媚骨天成的身段上多吸引吸引自己的男人,其他方面么……
排除了柳如卿,剩下的会是谁做的?
野人王?
也不可能;
虽然他可能猜到了些什么,但他的爪子,不可能伸展到这里来,除非他活腻歪了。
也不可能是自己的丈夫,自己的丈夫要做什么,要拿什么,他完全可以大大方方地对自己提,而且,先前自己说要帮他搓背时,他也认为只是像以前那样而已。
熊丽箐清楚自己的丈夫是个有城府的人,名震天下的平西侯爷自然不可能是个傻白甜,可问题是她更清楚自己的丈夫在家里时,绝对是不屑于伪装和遮掩的。
用他的话来说,在家里还揣着端着,多累。
最后,
是柳如卿最不愿意面对的一个可能,也是最大的一个可能。
因为整座侯府的下人、嬷嬷等等,都是由四娘调教出来的。
包括自己现在使唤的这些丫鬟,最早,也是四娘的人。
是,四娘现在不在府里,但她的耳目,她的手下,完全可以自发地护主。
如果是四娘的人……意味着她现在就算不知道,但等她回来时,必然就能知道了。
那么,
今晚……
熊丽箐深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
不管是不是四娘的人偷偷摸摸进了自己的屋,这个机会,她都绝不可能放弃。
她要,怀上孩子,怀上自己丈夫的孩子!
宫里的女人,全都懂得一个金科玉律………母凭子贵!
只要自己肚子有了,她不信,别人真的敢伤害自己。
公主打开了盒子,拿起了丹药,正准备服下然后去侍寝时,忽然间,自其身后,阴风袭来!
“嗡!”
一道火凤虚影自公主身后出现,这是大楚皇室血脉的象征,可辟邪去祟。
然而,火凤虚影实在是太过单薄,顷刻间就被撕裂。
公主身体一侧,持一枚玉佩于身前,玉佩散发出绿色的光泽将其笼罩。
随即,
公主看见了一张婴孩的脸!
“你是……”
这张脸,公主不会陌生,确切地说,是魔丸,她不陌生。
虽然不熟,但这两年里总归是见过魔丸和天天在一起玩耍的场景的。
她清楚,这是自己丈夫身边的灵,自己皇兄身边,也有一道灵。
魔丸发出了一声咆哮,
身形猛烈地撞击着光幕;
现如今的魔丸,在望江边已经追赶上了最新的进度,换言之,他现在很强大,单纯将实力划分,不考虑战场因素的话,作为亲儿子,他是七魔王里,现在实力最强的一个!
只是,他现在身上有伤,和他爹一样,还没完全复原。
但,
这并不影响他在下一轮的冲击中,直接撞破了公主的玉佩光幕,且趁着公主没有来得及将丹药吞服下去时,强行将丹药拘到了自己手里。
“还给我,还给我!”
公主尖叫道。
这是希望,她怀孕的希望!
然而,当她冲上前时,身体,却被魔丸的力量直接拘了起来。
鬼婴飘浮在其身前,
空洞的眼眶里,看不清喜怒,但嘴角的轻微弧度,却透着一股子毫不遮掩的轻蔑。
“女人……被他玩玩可以……你竟然还敢想着………给他生孩子………”
“你不怕他知道么?”公主问道。
她不认为是自己的丈夫派他过来抢夺的,因为自己丈夫根本没必要多此一举。
所以,
这尊灵,是擅自行动!
她记得皇兄当年,为了压制体内的那尊灵,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用了很长的时间,可以想见,自己丈夫的这尊灵,也并未被完全驯服,在此前提下,灵根据自己的好恶采取行动,也很……正常。
“呵呵呵………呵呵呵………”
魔丸并不理会公主搬出郑凡来威胁自己,而是开口道:
“他……越来越过分了………越来越过分了………刚救了他的命………刚救了他的命……他就敢……他居然就敢……”
“他并不知道这个,他不知道。”
“无所谓……无所谓了……想替他孩子……想给我生弟弟……妹妹………就你………也配?”
很显然,哪怕熊丽箐是大楚公主,但在魔丸看来,她依旧没那个资格!
“砰!”
就在这时,
青蟒撞破了窗户,冲入了屋子,它和公主心神所系,当公主这里遭遇不测时,它马上就能感应到。
一块红色的石头当头砸下,
青蟒被一击敲翻在了地上。
而后,
魔丸目光扫向它,张开嘴,发出无声的嘶吼,青蟒开始在地上疯狂地抽搐,蛇躯横扫,妖气随之外泄。
动静,一下子传了出去。
刚安顿好自己妻子入睡的剑圣本来正抱着孩子哄着他入睡,先前传来的魔丸的气息,剑圣没当一回事儿;
但随后的妖气以及动静传来后,剑圣清楚事情好像有些不对了。
马上放下孩子,
持剑,
身形一闪,瞬入了侯府之中。
同样的,侯府内外的护卫也在这个动静之下快速地向这里赶来,这其中,还有一排排甲士。
但他们的速度,显然没有剑圣快,因为剑圣的家,确实是在平西侯府隔壁,但平西侯府很大,所以,他家挨着的,是平西侯府的后宅。
围墙拆掉的话,他家相当于侯府后宅的另一座小院子。
剑圣先行感到,看清楚局面后,马上对着外头喊了声:
“退下,家事。”
负责侯府安保的亲卫自然是知道剑圣的,所以他们没有丝毫犹豫,马上退下。
剑圣出现了,
魔丸自然而然地停止了对青蟒的折磨。
同时,
也解除了对熊丽箐的禁制。
公主落在了地上,但其目光,依旧死死地盯着魔丸手中的那颗丹药。
剑圣没说话,也没出剑,他其实有些后悔了,没必要掺和进郑凡的家务事。
但他人都来了,又不能装作没看见。
劝架?
莫说剑圣不懂得如何劝架,就算是最擅长和稀泥的人,看见这一幕后,估计也和不起来。
好在,
这时原本已经脱去衣服在汤池里泡着的郑侯爷已经急匆匆地赶来。
郑侯爷光着脚,身上披着一件袍子,身上还滴淌着水珠,看到屋子里的这一幕,他也愣住了。
这是哪一出?
魔丸不在陪着天天,跑这里来对熊丽箐出手了?
“桀桀………桀桀………”
魔丸发出了笑声,
身形,
猛地窜到了郑凡的面前。
郑侯爷站在那里没动,他还不至于会害怕自己的儿子,以前,最开始时,或许真有一点点的害怕,但这几年的相处下来,魔丸救了自己多少次命,他真的不信魔丸会对自己出手。
此时,
父子俩目光对视,
魔丸的脸和郑凡的脸贴在了一起,
那颗丹药,还在其手中捏着。
他狰狞道:
“你竟然……敢要……二胎?”
第五百五十七章 哀伤
“你竟然……敢要……二胎?”
面对魔丸的质问,郑侯爷的目光先行落在了魔丸手中的那颗黄澄澄的丹药上。
这世上,有炼气士,自然也就有丹药。
长生不老的丹药确实没听说过,但有些丹药,确实能够有奇用。
且这颗丹药,所散发出来的奇异香味,想让人不注意都难。
再看看屋子里的公主,看看魔丸的暴怒,联想一下公主刚刚自楚地回来,虽说先前对这件事一无所知,但这会儿事情的脉络已经在郑凡脑海中浮现了。
郑凡没直接回答魔丸的质问,
而是伸手指了指这枚丹药,
问道;
“它,真的有用么?”
薛三曾以开玩笑的方式问过四娘,就不担心和主上之间存在生殖隔离?
主上和魔王们虽然都人模狗样的,
但归根究底,生命的层次不一样,再者,魔王现在虽然实力还未完全恢复,但根基还在那里摆着。
楚国的火凤早就绝种了,只剩下“灵体”在那儿扑腾;
燕国的貔貅被人工繁育出很多种貔兽,但正儿八百的貔貅,其实也就这几头。
天道之理,越是生命层次高的存在,他们繁育出后代的难度,就越大。
魔王们的生命层次,必然是比貔貅和火凤还要高的。
但,
事无绝对。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总是能找到办法的,不一定成功,但总归可以试一试。
魔丸微微歪着脑袋,继续盯着郑凡,
道:
“没用的话……我拿它……做什么?”
郑凡笑了,道:“真的会管用啊。”
“桀桀……桀桀……你想……要它么……”
魔丸发问了。
郑侯爷觉得自己的脚底板有些冻,大冷天的光着脚踩在冬日的青砖上,火气再旺盛的男人也都扛不住。
再加上身上原本披着的浴袍,因为自己未曾擦拭身子就穿着出来了,起初不觉得有什么,当水珠凉了之后,这种滋味,就有些煎熬了。
要是在外头打着仗,这些都不叫事儿,可偏偏是在家里。
“你不想我再要一个孩子?”郑凡问道。
“你觉得……呢……”
郑凡又笑了。
他想到了在望江江底,魔丸喊出了自己一声“爹”。
当然,可以理解成当时魔丸被那个女人给深深地刺激到了,有些不顾一切。
但那声“爹”,郑凡还是很受用的。
他和魔丸从来都不是那种纯粹的父子关系,然而,魔丸身上的偏激、极端等等方面,其实是他郑凡的审美投影。
只是,这一次魔丸竟然不惜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也要阻止,真的是让郑凡有些意外。
以前不是不知道魔丸对这方面事情的反感,否则就不会有和四娘的那一晚早早地将魔丸给放在外头拿一张符封印着同时让剑圣来“把关”了;
但那时郑凡认为,魔丸只是小孩子的脾性作祟。
这两年下来,魔丸不是已经慢慢习惯了么?
身为家长,为了自己的好恶,去选择性地忽略掉孩子的感受,这不是每个家长都会的基操么?
只不过,魔丸不是普通的小孩子;
那种“我问过我家大宝要不要一个小弟弟陪她玩大宝答应了所以我才辛苦地要了个二胎”感动自己伟大自己的放屁理由,
郑侯爷没法用。
因为屁大点孩子,懂什么?
但魔丸……不一样。
它懂,它什么都懂,它是灵魂体,它的眼眸,可以瞬间看穿一切人性的小心思。
郑凡抬起头,
再度看着魔丸,
道;
“你真的,不会同意么?天天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如果你喜欢小孩子的话,可以让你再带俩弟弟妹妹玩?”
这是商量的语气,这是真的在商量。
同时,
郑侯爷负于身后的手,挥了挥。
剑圣点点头,转身,回家了。
家事儿,他就不掺和了。
而这时,
本就住在侯府酒窖里的阿铭,显身而出。
另外,本打算今晚就带着手下探子去雪海关入雪原的薛三,临行前来找主上确认一些细节,这会儿也正好撞上了。
剑圣回去了,他们没回避。
主上和魔丸的事,是家事,但同时也是魔王之间的事。
魔丸冷冷地道:
“你想得……真美……”
这是直接拒绝了。
郑凡点点头,
道:
“行,那就不要孩子了。”
“桀桀……桀桀……”
魔丸的笑声再度响起,
将黄澄澄的丹药,递给了郑凡。
“它……该怎么……处理……”
郑凡伸手,接过了丹药;
放在鼻前闻了闻,
道:
“还挺香的,男人吃的还是女人吃的?”
其实,对丹药,郑凡是有心理阴影的,因为他曾目睹过燕皇一身的斑点。
魔丸就这么贴着脸,看着郑凡。
郑凡摇摇头,
将丹药,丢在了地上,然后,抬起脚。
“不!!!!!!!!”
那边,公主尖叫起来,这枚丹药,极为贵重,更是她的希望。
“啪!”
丹药,被郑凡踩了个粉碎。
这种丹药,服用是要讲方法的,入体后,要一层一层的化气才能真正发挥出效用,这般被踩碎了,也就意味着这枚丹药彻底废了。
魔丸似乎有些发愣,他没想到郑凡竟然能这般决绝和干脆。
郑凡伸手,想要摸一摸魔丸的脸,但手还是穿过了他的身体,只能象征性地摸了摸。
“行了,下次有事儿,直接和我说,别自己动手,这儿是家里,下不为例。”
说完,
郑侯爷对着在场的众人摆摆手,
道:
“行了,事儿了了,都散了,都散了。”
说完,
郑侯爷自己往屋里走去,
还打了个哆嗦,骂了句:
“冷死了个人。”
……
剑圣回到了家,孩子已经睡着了,妻子也没醒。
剑圣看着孩子,又看了看妻子,无奈地摇摇头。
以后,怕是得顾忌点儿了,再拿孩子的事儿调侃那姓郑的,就有点太不人道了。
感慨完,
剑圣将刚睡着的孩子放入摇篮里,
然后将龙渊带着剑鞘插入栓子处,
剑圣坐在旁边,
手指轻轻地转动,
龙渊轻轻地转动,
摇篮,
也轻轻地转动。
………
柳如卿在院子里,也是听到隔壁公主院子里的动静的,她也是第一时间赶过去,但看了一眼那边剑圣大人都出现后,就默默地退开了。
之后的事儿,
她不清楚。
事实上,她根本不懂到底怎么了。
等到事情结束后,柳如卿作为小的,又过来打算看看公主,却见公主坐在椅子上,眼里噙着泪。
她犹豫了一下,没有进去安慰。
曾在范家待了好几年的寡妇,她更懂得人情冷暖,也清楚这会儿,公主是不需要别人去安慰的,尤其是自己这个安慰的人,还不知道到底怎么了。
像是,吵架了。
离开公主院子后,柳如卿在正屋前驻足了一会儿,一种本能告诉她,自己现在应该去看看自己的丈夫;
但她还是没去,而是径直又回到自己的院子。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生存哲学,而她的生存哲学则是……本分。
她重新回到床上,盖上了被子,在心里默默祈祷着,明日,家里将一切归于安好。
……
天天揉了揉眼睛,他原本都已经按照自己严格的作息洗漱好后上床准备睡觉了,明日还得早起做功课,然后陪着习惯晚醒的干爹一起进早食。
睡觉时,
他习惯将红色的石头放在自己枕头边。
这是他自幼养成的一个习惯;
他习惯了睁开眼,她就在自己旁边,陪着自己玩,看着自己入睡。
小孩子早早地一个人生活,往往会很容易没有安全感,但他从未曾这般过。
睁开眼,看了看床边的红色石头,天天有些疑惑。
再坐起身,下了床。
他的屋子里,是做了暖房的,郑侯爷不喜欢这种“四季如春”的恒一,故而正屋其实都没做,但对自己的干儿子,自然是什么好的都给他用上。
所以,天天只穿了一件白色的内衬就下了床,走出去后,看见一道黑色的身影,正坐在台阶上。
屋外,有风,是冷的。
天天又跑了回去,将自己的衣服鞋袜都穿起,然后又默默地走到了屋外,在黑色的孩童身影旁的台阶上,也坐了下来。
魔丸扭过头,看了看天天,然后,又转回头,看向前方。
天天又起身,
跑进屋,
将零嘴拿出来,
摆在了魔丸身前,
魔丸不为所动;
“沙琪玛,龙椅,吃。”
天天指着一种口味的沙琪玛道。
魔丸依旧没动,以前,他会配合地做样子,现在,他懒得了。
天天挠了挠脑袋,又走回屋,将石头抱了过来,蹲在魔丸身侧,将石头滚了过去。
很长时间以来,这是他们两个之间最喜欢的游戏。
但石头滚到魔丸脚下后,魔丸也没再拨回去。
天天站在那儿,看着魔丸。
一直以来,都是魔丸像姐姐一样陪伴他照顾他,这还是天天第一次看见魔丸的这种状态。
最后,
天天坐了下来,伸出胳膊,虚架在魔丸的身上,像是在搂着魔丸一样。
两个小孩,
就这样并排坐在台阶上,任凭着冬日的晚风,吹了一遍又一遍。
……
“嘶嘶……嘶嘶……”
酒窖里,
阿铭斜靠在棺材里,手里端着一杯红酒,轻轻地摇曳。
在其身侧,有一个笼子,笼子里也有一口棺材,卡希尔也躺在棺材里,手里举着一杯红酒。
薛三则对着一小撮粉末,轻嗅着,随即,他笑了,
道:
“猜猜我在这里嗅出了什么?”
阿铭调侃道:“嗅出了主上有没有脚气?”
“贵族的操守呢?”薛三没好气地瞥了阿铭一眼。
“你不是要去雪原么,现在还不走?”
“手底下已经动身,我晚个一两天也能在雪海关前追上他们,不耽搁事儿。”
那一小撮粉末,来自那枚被踩碎的丹药。
“哦,好。”
阿铭继续盯着自己手中的红酒。
“这个世界,真的有意思,有些地方,往往能出人预料,让人意识到,这不是一个纯粹的普通世界。”
“看看你自己,再看看你面前的我,我很好奇,你竟然现在才领悟出这个。”阿铭说道。
“这丹药,让我想到了以前的一个药方。”
薛三的定位,一是工匠,二就是药剂师,这是他的天赋能力。
“你折腾神兽杂交时弄出来的药方么?”
“那是过去的事儿了,不过,这枚丹药应该真的是有用的。”
“没用魔丸也不会去抢了,其实,主上有没有孩子,我并不是很在意。”阿铭说道。
薛三点点头,道:“除非是和四娘生下的孩子。”
阿铭犹豫了一下,微微点头。
魔王之间,是有羁绊的,这种羁绊,来自于生命层次上的互相认同。
他们可以彼此看不顺眼,甚至也可以反目成仇,但这种情绪上的互动本身就是认可你是同类才会发生的,否则,就是单纯地蔑视,你会和一只你眼中的蝼蚁去置气?
“不过,我也理解魔丸,哈哈哈。”阿铭微笑道。
这时,
被关在笼子里的卡希尔开口道:“尊敬的薛三大人,能不能让我也看看那神奇的粉末?”
“你也懂这个?”薛三问道。
卡希尔笑道;“您知道的,身为贵族,总得有些兴趣爱好,否则,和浑浑噩噩的贱民又有什么区别?”
薛三用匕首划了一点,递送到笼子前。
卡希尔上前,闻了闻,又伸出舌头,探了探,道:
“这……”
“怎么了?”
“这粉末里,应该存在一种植物的成分,我在古老的药剂师笔记里看到过。”
“哦?”薛三来了兴致。
“相传,很久很久以前,西方有一个伟大的驯龙人……”
薛三侧了侧脑袋,提醒道:“说重点。”
三爷没兴趣听你科普西方历史。
“哦,好的,大人。那位驯龙人的龙,老了,但想要诞下新龙,否则,驯龙人的地位就将不保,失去了龙的驯龙人,和海岸边渔民家里的咸鱼又有什么区别?”
“然后呢?”
“然后就是,龙的子嗣实在是太难了,最后,他求助了一位当世这世上最伟大的药剂学家,从他那里,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最终,龙成功诞下了子嗣。
那名药剂师在笔记里就记载过,他用了一株神奇的草药,后世称之为……寻龙草。”
薛三点点头,
对阿铭道:
“你还记得咱们在燕国御兽监里看到的那些流程么?”
虽然一不小心曾在燕京皇宫内放出了貔貅,但薛三还是缠着阿铭用主上的令牌去参观了一趟御兽监,而且,因为郑凡身份的高贵且也是貔貅拥有者之一,再加上御兽监现在的管事负责人之一还和郑凡有一段交情,当初郑凡带着公主回晋地时,碰到了他们,带着他们这对男女一起回来的。
所以,御兽监里的大部分秘密,对前来参观的薛三,是不设防的。
阿铭看着薛三,道:“你也可以直接说重点的。”
“其实,御兽监在培育貔貅时,也会喂一些丹药,其中,有一枚丹药,是提升高品级貔兽的产子率的。
我研究过,而且还……”
薛三从兜里,取出了一枚暗黄色的丹药。
“人家还送了你一个?”阿铭问道。
“我偷出来的。”
“你偷这个干嘛?”阿铭随即露出了了然之色,“你想给主上吃?”
“严格意义上来说,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吧,其实生殖隔离,也是错误的说法,但各种各样的原因,造成了某一方的精活性低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而这种丹药,则是有助于挽救那低得令人发指的……精。”
卡希尔认真听着。
“所以,是给女方吃的?”
“是,这种御兽监的丹药里,其实也有类似这个丹药内的那株草药的成分,但药性上,差距太大,相当于是貔兽和貔貅的区别。”
“公主从楚国带回来的这枚,质量很高?”
“高得夸张喽,如果给燕京御兽监那边送去,说不得就能再培育出一两头貔貅来。”
“呵呵。”阿铭笑了,“我有点替主上觉得可惜了。”
“可惜什么?”
“你知道我可惜什么。”
“不,我不知道。”薛三嘴角露出了一抹冷笑,“这玩意儿,在西方叫寻龙草,在楚国,肯定也是个很那啥霸气的名字,在燕国燕京城的御兽监,是喂给貔兽吃的东西。
龙啊,凤啊,貔貅貔兽,
那些是什么?
比牲口更牲口的存在,但就是它们的身体,也不一定能禁得住这种丹药造的,其药性作用就是压榨母体的一切机能为了孕育后代。”
听到这里,阿铭若有所思起来,道:“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如果魔丸今晚不闹这一下,公主吃了它,再和主上同房,大概率,是能怀上的。
考虑进公主本身火凤血脉对身体的加持,最理想的结果,你知道是什么么?”
“是什么?”
“孩子早产,母亲病故。”
阿铭沉默了。
薛三深吸一口气,
道:
“魔丸肯定是不希望主上有其他孩子的,但最早,他也不愿意四娘上主上的床,后来不也接受了不是么?
魔丸真正不想看到的,可能是孩子出生那日起,
就没有了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