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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三戒大师     权柄txt下载     权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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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秦少爷初临宝地 防狼术小试牛刀

    闪电划破乌云密布的天穹,瞬间把夜空照耀的白昼一般。

    第一声春雷随即炸响。伴着震耳发聩的雷声,豆粒大的雨点开始噼里啪啦的砸向地面。顷刻间,这雨越下越大,把夜色中的都城笼罩起来。

    白日里喧嚣的城市在雨中分外安静,雨水砸落在屋檐下、天井中、马路上,发出嘈杂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又那么和谐,催人入睡。绝大多数人也确实早已安然入睡。

    除了城东的一处四进的宅子。

    这院子面积不大,斑驳的墙皮无声诉说着它长久的历史。院落宽绰疏朗,四面房屋各自独立,又有游廊连接彼此,乃是东方传统的四合院结构。

    此时内宅东屋的屋顶,立着两人,一位褐衣的老者为身边白衣人打着伞,雨太大,隔着伞打湿白衣人的双肩,白衣人却纹丝不动,聚精会神的盯着院中的情景。

    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竟有一群黑衣人正围绕着北屋相互拼杀着。约莫三十多人,分成两方厮杀着。进攻的一方明显更适应在黑暗中厮杀,他们的武器都涂成黑色,只有当闪电划过时对手才能看到漆黑却锋利的兵器刺向自己的要害,往往没有时间躲闪,噗噗的利器入肉声响起一次,便会带走一条鲜活的生命,或者身体的一部分。

    防守的黑衣人眼看着同伴不时倒下,却没有丝毫动摇,仍然一刀一剑的抵御着强大敌人的进攻,他们似乎不知道后退,就像不知死的西秦军人一样。

    实力终究压倒顽强。进攻一方利用人数优势,死死缠住防卫北屋的黑衣人,分出几个强大的刺客,撞开屋门——伴随着里屋一声变调的惨呼,防守被攻破了。

    屋内床边立着一位虬髯巨汉,手持长剑、侍卫打扮,正目瞪口呆的歪头看着地上躺着的白净青年,就连破门而入的刺客们见到那文弱青年突兀才惨叫后,直愣愣摔在地上,也不禁有些呆滞。

    身后的青年似乎吓死了,巨汉错愕之余知道今日已是必死之局:自己保护的人一死,就算是杀退刺客,他也没有活路。现在唯有以身殉主,或许还可保全万里之外的家人。

    打定主意,巨汉瞪着铜铃般的牛眼大吼一声,状若疯魔般挥舞起手中长剑,招招攻向敌人要害,竟然完全放弃防守,看来是打算拼一个算一个。刺客们见正主似乎自行倒毙,也不愿与他拼命,竟被他一人逼的手忙脚乱。

    这些刺客终究精锐无比,又人多势众,十几个回合便重新掌握主动,转守为攻,刀剑相交间,巨汉的兵器被一个刺客架住,几乎同时另一个刺客的剑毒蛇吐信般刺向巨汉左胸,眨眼就刺破他的的皮胸甲,似乎避无可避,巨汉目眦欲裂……

    这时巨汉身后躺着的‘死人’右腿突然猛地一蹬,正踹在他的后脚脖上,巨汉顿时一个趔趄,后仰着摔了出去,长剑擦着他的胸部刺过,把皮甲一分为二,却也让巨汉躲过一劫。

    看到已死之人突然诈尸,饶是那些刺客心如铁石,也不由心中一紧,手下一松,有些不知所措。

    地上的‘死人’这时睁开眼睛,迷茫的四处打量。

    与屋外令人胆颤的喊杀声相比,屋内这一刻的安静令人窒息。

    刺客中有人先回过神来,箭步上前,举刀下劈,就要平分了这个让人难堪的混蛋。当众人准备迎接一刀两断的血腥时,那举刀的刺客却‘嗷……’的一声,瘫在了地上,双手捂着下腹部,虾米一样蜷缩着,全身痉挛起来。

    那刀失去控制,横飞出去,隔着地上刚诈尸的人,向刚要扶床爬起来的巨汉脑袋扎去,巨汉本能施展铁板桥功夫,直挺挺重又躺下,刀‘噌’的一声入木三分,距巨汉脑门仅一寸……

    刺客们没看到方才一瞬间的情景,无暇细想,当即分出三人,一起上前挥刀剁下,那诈尸之人连滚带爬躲开了攻击……

    …………

    秦雷强行克制住自己的情绪,特种部队王牌教官的素质令他将荒谬感压在心头,专心应付眼前的危机。

    身体很无力,就像在生大病一样,动作全都变了形,刚才明明是一脚踢向那人小腹,却低了三寸……

    不仅反应慢了,力道全失,就连腿似乎也短了一截,秦雷微微摇头,看来病的不轻,都出现幻觉了。不容他进一步判断,三个刺客又扑了上来。秦雷一个老牛甩尾,把自己甩了出去。

    借着侧翻的惯性,秦雷左手一撑,漂亮的燕子半抄水,后窜着站起来,就在这电光火石间他已经决定用什么功夫对付这些歹徒——尽管有些难为情,但最适合当前的身体状况。

    刺客扇形围了上来,秦雷左手护胸右手护肾,拉开架势。刺客同时攻击,左面使刀的最先劈到,秦雷侧身让过,顺着左面刺客的臂膀一冲,到了刺客的怀里,出左拳,提左肘,一招‘迎风挥袖’——将八尺高的壮汉打得立刻瘫软了下来,蜗牛一样在地上蠕动。

    这招‘迎风挥袖’在旁人眼里实在是太歹毒了:先拳击裆部,后肘击肋部,便是个铁人也要被打坏了。

    解决一个,秦雷没有乘胜追击,实在是有心无力啊!这身体虚弱得很,几次动作下来已经接近虚脱。另两名刺客见他下手阴毒,每每断人子嗣,不由自主的放缓了攻势,双方对峙起来。

    此时巨汉已经站起来抵挡住其余刺客,他看到主人没死,大喜过望之余大发神威,堪堪抵住另外四名刺客。

    每每刺客感觉稳操胜券杀局已成时,秦雷就会用一些奇怪的招数险之又险的避过,往往还会沾些便宜。他力道不大,但是专往裆部、鼻子、软肋这些锻炼不到的地方招呼,非常棘手,一时间刺客也奈何不得他。

    窗外的战斗还在继续,防守的黑衣人渐渐习惯了夜战。如屋内情景一般,十分狼狈但万分顽强的坚持着。房顶上的白衣人眉头轻皱,刚要对身边老者说什么,那老者侧耳凝神片刻,对白衣人缓缓摇头。

    白衣人轻哼一声,把手放在唇边打个呼哨,便与老者消失在雨幕中。

    听到呼哨,刺客强攻几下,便潮水般退走,眨眼间无影无踪。那些防守的黑衣人竟也不声不响的离去,仿佛从没来过。

    整个院子只剩下一大一小两个男人拉风箱般的喘息声……

    片刻后,密集的脚步声,盔甲兵器摩擦声响起,秦雷看到大队的兵卒涌了进来,这些人手持火把,身着皮甲,挽弓带刀,满脸煞气……

    就算秦雷接受过地狱般的训练,他那粗大的神经也快要崩溃了——这是在拍电影吗?那刚才我是不是下手太狠了?我似乎不是演员吧?

    无数个问号涌了出来,把他的大脑搅成一团糨糊,嗡嗡声不绝于耳……

    一个穿盔甲的大胡子过来说话,他一句也没有听进去,还是旁边那位巨汉帮忙答的话。

    慢慢的意识重回大脑,秦雷只听到巨汉对大胡子说什么‘殿下’,‘无碍’,‘请回’之类的话,然后就见大胡子幸灾乐祸的看了自己一眼,然后施施然带兵走掉,临走对巨汉说了句什么,把巨汉气的脸色发黑。

    屋里又恢复了安静,只有方才士兵插在墙上的一个火把噼啪作响。

    秦雷现在身体状态糟透了,酸软难耐,还头疼欲裂。费劲的把自己放到床上躺了下来,调整几下姿势让自己舒服些。这才去看屋里的另一个人,发现此时那位正神态怪异的盯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秦雷缓缓闭上眼睛,轻声道:“你有话要说?”

    巨汉点点头,刚要开口,就听床上的半死人接着哼哼道:“都累了,明天再说吧……”

    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下去,巨汉差点没憋死,腹诽几句,双手抱拳,瓮声说道:“属下告退”,拔出插在窗棱上的火把,轻手轻脚出了房间,慢慢掩上门。

    黑暗重新笼罩了屋子,秦雷凝神听着窗外淅沥的雨声,没有再睁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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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改后的章节,请指正

第二章 龙游浅水遭虾戏 落难皇子处境艰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天光渐亮。

    秦雷睁开眼睛,表情怪异。

    他仍保持着躺下时的姿势,心却无法平静,昨天晚上他便已经发现自己不是自己。

    只是这认识太过荒诞,所以他要用一夜的时间说服自己接受这个荒诞——他,一个二十九岁的特种部队教官变成了一个最多不过十五六的小屁孩了。

    一旦接受这个事实,至于诸如自己身高矮了一大截,身处环境像中国古代之类的问题就不难接受。

    秦雷抬起右臂,看了看莹白修长的小手,再想想自己原本那蒲扇一般的大熊掌。他嘴角一扯,带出一抹苦笑,轻声嘟囔道“这一般的娘们也比不上吧……”

    想到这,他忽然神色紧张起来,赶紧用那‘一般娘们都比不上’的小手往胯下一探,感觉到那里的存在后,才长舒一口气,后怕道:“还好不是个娘们……老子还是处男呢”脸膛微红,竟有些不好意思。

    搞清楚这关系到处男还是处女的严重问题后,秦雷神色明显放松很多,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了起来——昨天他鞋都没脱,和衣而睡的。

    门外隐约传来粗重的呼吸声,秦雷知道昨夜那仁兄出门后,没有离去,而是在外面守卫一整夜。他轻声咳嗽一声,习惯性的拉拉衣襟,整整容姿,推开门,看到门前的汉子也向自己望来。

    尽管一夜未眠,这黑铁塔般的汉子,仍然精神抖擞,没有一丝疲态。

    短暂的沉默后,秦雷发出邀请:“一起走走吧……”,汉子点点头,侧身让出了道路。

    一场春雨,点嫩了柳条,染绿了小草,脚下鹅卵石小路也被洗刷一新,若不是道边红色的小水洼和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道,倒真是一幅怡人的雨后初翠图。

    秦雷不由自主皱了皱眉头,难道换了一副身体都不能摆脱这种血腥吗?轻叹一声,继续没有目地的走下去。

    秦雷走的不快,跟在后面的巨汉也没有不耐烦,两个昨夜的劈友就这样在小小的后院里沉默的兜着圈圈。

    最先熬不住的还是秦雷,他回身仰头盯着这个比原本的自己还高的家伙,严肃问道:“你在报复昨天晚上的事吗?”

    汉子一愣,显然没想起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需要自己报复的事。

    秦雷知道自己想多了,有些不好意思,摩梭着腮帮子嘿嘿一笑,转换话题,问道:“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典型的开放式提问,对不常说话的汉子来说有些困难,他沉默了好一会,才反问道:“您不记得了吗?”

    秦雷心中暗爽,翻了翻白眼,一副万分苦恼的样子,点头说道:“从昨天醒过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种事情如果别人知道了,要么会慰问一番,要么会马上张罗着请大夫。但明显眼前这位黑铁塔不是一般人,他只是顿了顿,然后“哦”了一声,用那低沉的声音讲述昨天晚上的事情:

    “昨夜子时三刻,刺客包围府上。然后又来了一帮黑衣人挡住了大部分刺客。有七个刺客闯进殿下房间,您一看到他们就晕过去了,后来又醒了。”

    干巴巴的回答,却全面准确,就像秦雷熟悉的作战文书,所以秦雷很喜欢:“我们这边的伤亡呢?”

    “很重,死了两个,残了一个……”

    “哦……”秦雷点点头,接着问道:“什么人干的?有眉目了吗?”

    汉子摇摇头,气闷道:“不知道,咱们客居于此,耳目太闭塞了。”

    两人继续在小院里踱着步子,秦雷思量一番,决定先搞清楚状况再说,于是他边走边揉着太阳穴,自言自语道:“不知怎地,这头疼的厉害,脑子也乱糟糟的,似乎啥也想不起来。”

    铁鹰没有接话。

    秦雷无奈,只得接着道:“你来帮我捋捋思路,看看我能不能想起来。”

    汉子沉默片刻,似乎在衡量这个提议的可行性,没有让秦雷等太久,便点头道:“是”。这才有些相信殿下失忆,瞪大眼睛看着秦雷。

    “那就从我是谁、我在哪、还有现在的朝代开始吧……别用这种眼光看我,我当然知道我是谁了,我是有些大事想不起来了,让你讲这些,是为了帮助回忆大事的!”秦雷被盯的有些狼狈。

    汉子这才收回略带怜悯的目光,想了想,清清嗓子,缓缓的道:“殿下您是当今天下第一强国大秦的五皇子,身份尊贵。我们现在在东齐的都城上京城。现在是昭武十六年。”声音低沉,富有男性魅力。

    秦雷心念电转,似乎中国历史上没有一个昭武十六年,接着问道:“当今天下都有哪几个国家?”至于什么狗屁皇子身份尊贵之类的东东,他倒不是很在乎,从昨天到现在,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能尊贵到哪去?比一般地主都不如吧。

    “当今天下三分,我大秦,东齐,南楚并立。”

    看不是中国古代,而是一个类似的世界。神经粗大到爆掉的秦雷默默的想,便脱口问道:“我为什么不待秦国,而在这里?”

    “殿下,您为国出质十六年了……”

    “出质,什么意思?当人质?我现在多大了?”

    “您今年十六岁……”

    “呃……”秦雷默然,小的时候看《红岩》,总以为一岁被捕的小萝卜头应该是世界上年龄最小的囚犯了,没想到这项记录今天被自己打破。

    好在他天生乐观,奶奶的,大不了逃出去,小萝卜头不是逃出去了吗,他自我安慰道。念书时不用功的秦雷当然不知道小萝卜头是就义的。

    汉子看着秦雷面上忽阴忽晴,最后又呵呵傻笑,不禁有些为殿下担心。

    秦雷沉默良久,抬起头来,给汉子一个灿烂的微笑,和气问道:“最后一个问题,您贵姓?”

    汉子脑门起汗,关心之情一扫而光……

    “卑职叫铁鹰,钢铁的铁,雄鹰的鹰。乃是您的侍卫统领。”铁统领瓮声道。

    秦雷向铁鹰欠意的笑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讪笑道:“铁大哥别生气,小弟确实是伤到脑壳,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了,见谅见谅。”

    铁鹰默然,这位小爷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记不住咱这个下属的名字也实属平常。

    “铁大哥,昨天你想问什么?现在便问吧。”两人正好又走回门口,秦雷登上一阶台阶,回身豪气干云的对铁鹰说道。这豪放的表情浮现在那清秀的脸上,着实怪异。

    铁鹰不会在意这些,他拱手道:“昨夜殿下醒来后大发神威,用的什么功夫?卑职从没见过。”

    “这个……哈哈……”秦雷打死都不会说自己用的是女子防身术的。“啊,睡梦罗汉拳,对对,罗汉拳,我在昏过去的时候,有个老和尚梦里教我的。”

    “哦,”铁鹰皱眉道:“殿下,这醉梦罗汉拳有些阴损,那老和尚想必不是好人,您还是尽量少用吧。卑职可以教您正宗的伏虎罗汉拳。”他脑海中又开始回放昨夜秦雷招招坏人命根的恐怖情景,倍感春寒料峭。

    秦雷嘿嘿一笑,岔开话题问道:“说起武功来,铁大哥,你会不会飞?”

第三章 功夫再高 也怕菜刀

    铁鹰大嘴一咧,笑道:“殿下,您说笑了,这又不是那些侠义传奇,怎么能飞天入地。据说有顶尖高人可以一纵丈二,这就是极限了。”谈起武功,铁鹰话多了起来。

    “那开碑裂石,刀枪不入,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呢?”秦雷继续问道,样子有些无知。

    铁鹰笑容敛去,双手向西方一抱拳,朗声道:“卑职师承大秦第一高手紫云剑客夏遂阳,我师能力敌数十人,从百人围攻中全身而退。天下能与我师比肩者不过寥寥数人。但倘若是坠入虎贲之师,又有强弓硬弩,阵势森严,天下没有一人可以幸免。”

    话音刚落,一阵咕咕声从铁鹰的腹中传来……

    秦雷朝铁鹰挤挤眼,感同身受道:“吃饭吧,我也饿了……”

    铁鹰脸上忸怩表情一闪即逝,随即板下脸,无奈道:“殿下,府中厨子昨夜里伤了……”

    秦雷推开屋门,看到一屋子乱七八糟,又退出来掩上门,无所谓的道:“随便找个人做点什么凑合一下吧。”

    “其余的人都死了……”铁鹰一脸无奈。

    正迈下台阶的秦雷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倒,他挠挠头,更无奈的问道:“就这三个人?”

    铁鹰点头,伸出大手,开始数:“一个厨子,一个丫鬟,一个门房,我,还有殿下您。”每数一个人就蜷回一个指头。

    最后擎着醋钵大的拳头,铁鹰总结道:“没有别人了。”

    秦雷给了铁鹰一个完美的后脑勺,径直往前厅走去:“那就出去吃,你请客!”

    还没走出几步,铁鹰那低沉粗放的声音飘了过来:“府门已经被齐兵封锁了,不准出入。”

    秦雷依旧没有回头,就近拐到一间房内,近乎咆哮道:“叫他们送饭,或者送厨子!!”

    ~~~~~~~~~~~~~~~

    半个时辰后,小书房内。

    秦雷笑眯眯的看着一脸晦气的铁鹰粗手笨脚的从食盒中拿出吃食,几样小咸菜,一罐小米粥,还有三屉小笼包。粗中有细的铁鹰非要坚持亲自去饭馆买早点,还被齐国的兵士刁难了一番。

    秦雷拿起瓷勺和碗,盛了一碗小米粥,搁在铁鹰面前,笑笑道:“消消气,饭前生气影响食欲哈,来,吃饭,快坐呀……”

    铁鹰愣了半晌,才在秦雷的再三催促下,慢慢坐下半个屁股。

    秦雷不知道刚才的举动让铁鹰小小感动了一下。他见铁鹰坐下了,便端起小米粥,吹吹热气,尝了一口,香醇粘稠,再夹一点爽口小菜,秦雷不由脾胃大开,心情大好。他又去夹那晶莹剔透的小笼包,这才注意到铁鹰没有动筷子的意思。

    秦雷夹着包子的手悬在半空,用询问的眼神望向铁鹰。铁鹰不好意思的一笑,从食盒底下拿出三张卷肉大饼,向秦雷解释道:“咱们若是早上不吃饱,一整天都没劲……”

    秦雷看着‘呼噜呼噜’大口喝粥,‘吧唧吧唧’大口吃肉饼的铁鹰,咽了咽口水,好羡慕啊……

    ~~~~~~

    刚吃完早饭,就有人在院子里高声喊:“鸿胪寺少卿李大人求见五殿下……”

    秦雷没有停下吃饭,只是用询问的眼光看向自己的侍卫长,他已经知道自己就是倒霉的五殿下了,而铁鹰则是一般倒霉的光杆侍卫长。

    铁统领使劲咽下去口中的食物,清清嗓子,压低声音道:“李大人是我大秦使节,为商讨盟约而来。”

    秦雷点点头,示意铁鹰随他迎客。

    来到前厅,看到一位身着紫衣,丰神俊朗的中年男子已经立在大堂中,神态颇有些焦急。听到脚步声,男子躬身顿首,清声道:“微臣拜见殿下……”

    他还没有拜下,便被一把扶住,一个清亮的声音同时响起:“李大人多礼了,我们同在异乡为异客,正要相互扶助才是,快快请坐。”

    李大人借势起身,主宾落座。他坐定后望向主位,但见那五殿下头发有些凌乱,衣服也有点褶皱,但气色尚好,两眼格外有神,似乎比上次见的时候,精神了许多。

    秦雷知道要了解更多的情况,这位李大人是最佳人选。于是打起精神,微笑着问道:“李大人可曾吃过早饭?”

    李大人拱手道:“尚未用过,臣得知殿下遇刺,寝食难安,未曾确认殿下安危,臣是吃不下饭的。”

    秦雷面露感动之色,微微激动道:“这怎么行?”侧身对铁鹰道:“快,去后面把早饭端上来。”

    饶是铁鹰心智坚韧,也不得不在心里翻一个大大的白眼。他两人已把早餐吃的干干净净,顶多还能找到几个米粒,半根咸菜,如果来客是一只耗子还成。殿下摆明了不想请客啊,铁鹰腹诽道。

    他刚要张嘴,那边李大人已经感动莫名,连忙拦住铁护卫,激动道:“殿下厚爱,臣铭感五内,只是情况紧急,实在没有时间。改日殿下回京,臣定然为殿下接风洗尘。”

    铁鹰看了看秦雷,秦雷点点头,他便下去备茶。这一番做作,主宾的距离拉近了许多——两人已是紧挨着坐。

    李少卿见房门都被自己的护卫把守住,这才压低声音对秦雷说道:“殿下为国牺牲巨大,劳苦功高,身处危境不忘报国,微臣佩服的紧,也心伤的紧。”

    秦雷不太清楚他的意思,含糊的笑笑,算是回答。

    这笑容落在李光远的眼里,却是五殿下优雅的一笑,高贵大方。心中赞一声龙种什么时候都是龙种,越发恭敬道:“在咱们和齐国谈判的时候对殿下不利,定然是南楚的那群鹰爪,他们毒辣狠厉,丧心病狂,殿下千万小心。”

    秦雷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面上没有一点波动。

    李光远见五殿下不急不躁,气度沉稳,心中赞叹一声,接着道:“微臣有个非分的请求,肯请殿下答应。”

    ~~~~~~~~~~~

    两人在房中嘀咕好一会,大概够吃三顿早饭的时间,足以驳斥李大人没时间吃饭的托辞。

    秦雷和铁鹰送客到门口,那些齐国兵士板着脸伸出手中长枪,冷声道:“奉上京府尹令,质子不得出府!”

    铁鹰大喝一声:“大胆!”上前攥住长枪,与齐军怒目而视。

    正和李光远握手告别的秦雷面色一滞,李光远便感到手被握的生疼。秦雷不好意思朝李光远点点头,微笑道:“大人走好,因故恕不远送了。”

    李光远感到殿下脸上说是冷笑更恰当些。他心中叹息,板起脸对齐兵呵斥道:“狗胆包天,竟然羞辱于我家殿下,看我不告到朝堂上,让你家府尹吃不了兜着走!”

    虽然齐兵不怕这大齐手下败将的使节,可也怕闹将起来府尹迁怒于自己,连忙撤下长枪,对李光远好生赔笑,又连连保证下不为例。

    李光远知道这些**最是无赖,也不多做纠缠,对秦雷拱手道:“殿下,若是他们再敢无礼于您,臣定为您讨个公道。”他实把秦雷当成孤苦的小孩了。

    言毕,两人作别。

    秦雷望着李光远的背影,对边上的铁鹰呢喃道:“无礼?老子便是天下最无礼的人。”

    铁鹰看着秦雷清秀面容上的狰狞之色,感觉很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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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武疯子暴起伤人 新三国纷争不休

    秦雷和铁鹰转回到门口,那些卫兵见秦国使节走远,便又恢复趾高气昂的模样。

    秦雷站上门前的石凳,睥睨的看着几个卫兵,右手食指关节在鼻尖轻轻划动。几个**见传说中懦弱无比的小质子这般模样,心中不爽,纷纷把长枪抱在怀里,一脸挑衅的盯着秦雷,其中一个嘴上不干净道:“还真白净,不会是个兔爷……。”

    ‘吧’字还没出来,便见秦雷飞起一脚,直直踹到那人小腹,那人‘哦’的一声横飞出去,撞在大门上,震得门房上落尘纷纷。

    那些兵丁未曾想到自己看守的‘囚犯’敢与自己动手,扔掉长枪,‘嗷嗷’叫着扑了上来。铁鹰见识过殿下动辄断人子嗣的肉搏功夫,也不担心,熊臂一抱留下两个,一使劲,‘碰’的一声,两个**的脑壳撞在一起,晕了过去。

    秦雷见六个**一起扑上来,顺手抽出一根门闩,作势横扫,待对方攻势一滞,变扫为砸,狠狠击在右边一个的锁骨上,令人牙根发酸的‘咔嚓’声同时响起,那人哼一声都没来得及便晕了过去。

    另外五个趁机扑上来,想抱住秦雷。其中两个刚想伸手便感觉背后一紧,倒退着飞回去,却是被铁鹰留下了。

    秦雷侧身让过左边扑上来的齐兵,正好撞到中间那个的怀里,秦雷大吼一声:“起!”一沉肩,把齐兵斜斜撞倒。秦雷借着这股劲冲到左右两人身后,反身一棍狠狠抽在左边那位的小腿上,立刻骨断筋折,轰然倒地。

    最后一个齐兵已经吓破了胆,秦雷作势要打,铁鹰却冲上了,把这个齐兵小鸡一样拎起来,左右正反十几个耳光,直打得牙齿尽数松动,嘴巴变成一个血葫芦才狠狠一甩抛到街上,砸的地面‘碰’的一声。

    做完这一切,意犹未尽的铁鹰才想起应该对殿下解释下,他不好意思的对秦雷道:“就是这小子早上羞辱属下。”

    秦雷理解的点点头,他打架只追求结果,往往一招制敌,但不表示他不欣赏铁鹰这种追求快感的打法。

    秦雷望着满地呻吟昏迷的齐兵,心情一片大好,思维也正常起来,突然气急败坏对铁鹰道:“快去找李大人,不然咱们要挨板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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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质子府虽然地位低微,但好歹坐落在上京东城,乃官员勋贵府邸所在,治安良好,行人也不多。

    所以小质子怒打看门狗的桥段没有传播出去,负责东城治安的金吾卫也很快开过来。还好方才打人只是片刻功夫,铁鹰没多久就追上李大人的轿子,一声‘殿下被欺负了’便把李光远唬得赶紧转回,正好碰上了金吾卫搜查质子府。李大人登时暴跳如雷,怒吼道:“若少了殿下一根汗毛,这盟约不签也罢,大家各自准备开战才是正理。”

    内里走出一位浑身金灿灿的金吾将军,对李光远行礼道:“末将正在缉拿凶犯,职责所在,还请外使大人见谅。”

    李光远瞧见院里金吾已经往外走,两手空空,看来一无所获。心中稍安,眯起眼睛,对金吾将军森然道:“此事牵扯两国邦交,本官会知会贵国陛下并鸿胪寺,这位大人请回吧……”

    一席话说的金吾将军面皮发紫,但身为北城金吾,消息岂能不灵通?他略一沉吟,咬牙对李光远一拱手,转身吼道:“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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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光远与铁鹰两人忙走进院来,但见一片狼藉,没有殿下踪影。两人正焦急时,背后一个晴朗的声音传来,“两位好心情,在玩躲猫猫吗?”

    两人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出来见秦雷手中提个食盒,笑容和煦的站在院中,着实有些……可恶。

    秦雷见两人怒视自己,提提手中的食盒,对李光远嘿嘿笑道:“我就是去给大人买了个早点,地方不熟,耽搁久了,大人见谅啊。”

    李光远见这位死要面子的样子,不禁莞尔。也笑道:“微臣真有些饿了,谢殿下美意。”两人挽手进屋,后面的铁鹰也一脸笑意站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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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院凉亭中,秦雷正襟危坐在石凳上,一边石桌上的茶盏早已没了热气。铁鹰望着秦雷标枪似的背影,知道殿下真的变了,天翻地覆。他轻舒口气,一个念头浮上心头,无论怎么变都不会比原来差吧。铁鹰回过头,安静的守卫着他的殿下。

    李光远已经离开很久了,他抛给秦雷的信息仍在秦雷脑海中盘旋。再加上刚才对铁鹰的询问,秦雷大体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十六年前,当时最强大的秦国襄文皇帝驾崩,诸子争帝,时局混乱。齐楚两国在东齐百胜侯赵无咎,南楚柱国将军诸烈率领下,百万大军联手攻秦。秦军士气低落,一溃千里,大半国土沦陷,几十万军队灰飞湮灭,国家危在旦夕。

    危急时刻,秦国车骑将军李浑,右丞相文承彦串联百官,拥戴现在的昭武皇帝登上大宝。稳定朝政的同时:割九州,允岁贡,质皇子,嫁皇妹与北齐。这才瓦解了齐楚联盟,而后秦军合兵一处,逼退了楚国大军,解了亡国之局。

    十几年过去了,时间改变了很多事情:秦国那位和亲的公主心情抑郁,几年前就薨了;齐国上层陶醉在胜利的芬芳中,纸醉金迷,骄奢淫逸。百姓苦不堪言,矛盾日益尖锐,国力冰消雪融;而秦国卧薪尝胆,励精图治,上下一心,终于恢复了国力。

    此消彼长,形势不言而喻,秦国需要一场战争,一雪前耻。

    至于那个已经长大成人的皇子,似乎没有人关心。

    这两年秦国与南楚关系缓和,转而敌对齐国,几十万大军陈兵函谷关,随时都会猛虎出笼。自从那位公主去后,两国关系唯一的缓冲也没有了,摩擦不断。这种情况下,作为人质的皇子怎么会有好日子过呢?

    若是那个也叫秦雷的皇子还在,定要自艾自怨一番。可现在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秦雷,王牌特种部队的精英教官,所有软弱自伤都与他无缘。

    通过对掌握情况的分析,秦雷强烈的感觉到,接下来一段时间自己可能会成为三国博弈的焦点。楚国一定希望自己死,昨夜的刺客,很大可能是楚国的;齐国应该不希望自己死,给秦国开战的理由;而秦国的态度就比较暧mei,尽管李光远名义上是来探讨盟约,赎回皇子的,但李光远隐约流露出秦国的大人们似乎准备放弃自己,用来引发战争。但是意见应该不统一,至少李光远就倾向于保住自己。

    他理清思绪,便不再胡思乱想,伸手端起凉茶,“咕嘟”喝下去,甩手把杯一掷,一朵白菊绽开在红色的廊柱上,伴着清脆的破碎声,秦雷稳稳起身,大步走出凉亭,铁鹰紧紧随在后面。秦雷不会告诉铁鹰早上的剧烈活动,害得他腰酸背痛不敢动弹,刚刚恢复过来。

    ~~~~~~~~~~~~~

    李光远对秦雷的请求是——装病,秦雷答应了,让铁鹰对外宣称自己惊吓过度,失忆失眠,情绪波动剧烈,激动时甚至暴起伤人,危险无比。

    而他自己则躲在西面小书房里,每日翻阅李光远亲自撰写的《新三国志》,这本书从前朝大唐失九鼎开始,一直写到现在,他学风严谨,秉笔直书,对秦国没有多加赞美,对齐楚也没有肆意贬低,只是客观的描述了这二百多年的历史。

    这样的书,放在哪个朝代哪个国家都讨不到好,李光远也没有公诸于众的打算,全书六十多万字,全部是隽秀的楷书手写,珍贵程度不言而喻。那天秦雷托李光远买些历史类书籍,不知存的什么心思,第二天李光远把自己的作品送了过来。

    加上书房的藏书,秦雷知道了这个世界在唐以前,与他原本的世界是一样的。但历史的长河在马嵬坡上转了个小弯,以后的事情便面目全非了。

    玄宗死了,肃宗也死了,天下大乱了,唐就此而亡了。五十年的军阀混战后,便剩下现今的三大国家,二百年来时战时和,每当一方势大,另外两方便默契的联手打压。直至今日,三个古老的国家仍然矗立着,纷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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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天后,齐国太医来了。

    那个颤巍巍花白头发的老头子一番望闻问切,没发现什么异常,可秦雷失忆,是实打实的。

    望着边往外走边摇头的老太医,秦雷撇撇嘴,对铁鹰道:“继续跟他们交涉,说我快忘了喘气了。”

    接下来的日子,李光远来的越来越频繁,有时和秦雷手谈几局,有时闲聊几句。甚至会把在东齐朝堂上的谈判讲给秦雷听,秦雷知道机会对于他这种半囚犯来说太少了,也就不藏拙,往往几句话把纷杂的朝堂斗争分析的鞭辟入里,令李大人的脸色越来越欣慰。

    一天晚饭后,感觉身体基本恢复的秦雷拉上铁鹰来到后院。

    铁鹰疑惑的看着对面短衣襟小打扮的秦雷,等他发话。

    秦雷抬起芦柴棒似的小胳膊,手掌内招,对铁鹰道:“咱们切磋切磋,铁大哥,请全力进攻。”

    铁鹰‘哦’了一声,想了想,道:“还是殿下进攻吧。”

    秦雷知道他怕伤到自己,心中小窝火,点头道,“也好,铁大哥,请接招。”话音刚落,便揉身上前,一腿鞭向铁鹰的腰眼。

第五章 炼身体秦雷自强 成弃卒皇子恼火

    半个时辰后……

    汗流浃背的秦雷恶狠狠的盯着铁鹰,见他呼吸平稳,若无其事,秦雷咬牙道:“以后每天晚上都打一架。”说完转身回屋去了。

    他消失后不久,铁鹰缓缓的坐下,开始揉搓身上被打到的地方,月色如水,洒在他身上,竟有些哀怨味道。

    刚才的切磋,或者说打沙包更合适,秦雷的拳脚没法攻破铁鹰的防守,速度和力度都不够。当然,还是很疼的。如果铁鹰知道秦雷准备用他长期测试自己的力量水平,可能心会更痛。

    质子府门前斗殴事件似乎已烟消云散,上京府尹也没有前来讨要几个受伤士卒的汤药费,而是派出整整一营兵卒把质子府团团围住。

    铁鹰只道是齐国怕人少了再挨揍,秦雷却感到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无奈最近几日李光远似乎有些躲着他,也无从打听。

    既然搞不明白,秦雷索性不想,给自己制定一套训练计划,一心恢复起体能来。

    他每日卯时起身,稍微活动后,便背上一个自制的包袱围着小院子跑圈,院子很小,一圈不到三十米,一圈圈跑下来,足以让旁观的铁鹰眼晕。

    铁鹰知道,包袱里是五块砖头。秦雷这样跑半个时辰后,调整片刻,便会脱下被汗水浸透的小褂,赤着排骨似的上身,拿起另一个包袱,同样装着五块砖头,平举二十个,侧举二十个,然后用一根扁担一头一个挂起包袱,担在肩上,深蹲二十个,诸如此类,花样繁多。做完这些后,齐国新派来的厨子才刚起床呢。

    早饭后,秦雷会重复早上的锻炼好几遍,还会把住凉亭飞檐做几组引体向上,或者坐上护栏,把包袱挂在脚踝上,小腿抬起放下几十次。虽然铁鹰不知道这样做的效果如何,可看着秦雷带着强烈节奏感的运动,也不禁暗自佩服。心道,自己可不能持续这么长时间运动,看来殿下是有窍门的。

    午饭后,秦雷会小睡半个时辰,然后顶着太阳平举扁担,扁担一头吊着那个包袱,一动不动半个时辰,然后换手,再半个时辰……

    汗水出了又干干了又出,旁观的铁鹰十分不忍,劝了几次,都被秦雷杀人的目光顶了回去,也就随他去了。

    整个后晌秦雷便会一直这样反复,铁鹰看得都浑身酸疼,也不知道貌似柔弱的殿下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到了晚上,负重跑半时辰后,这才结束了一天的磨练。铁鹰会嘱咐厨子烧好洗澡水,把一个指头都懒得动的殿下扔进浴桶里。

    等殿下泡完澡,铁鹰又会把他捞出来,用大毛巾胡乱一擦,扔到床上,自己活动一下臂膀,压了下去……

    杀猪一样的惨叫声传出小院,回响在上京城的夜空中,惊起一群夜鸟,也让门外的齐国士兵面面相觑,胡思乱想。

    秦雷不得不承认,尽管铁鹰的手太重,但是号称正宗内家推拿手的本事是一流的,每次鬼哭狼嚎后,便会通体舒泰,一夜无梦。次日又可状态全满,继续自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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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晚上,结束了一天的修行,秦雷舒服的趴在浴桶的边沿哼哼唧唧,看着坐在门边的铁鹰欲言又止的样子,懒洋洋的道:“铁大哥,你这人忒不爽快,我俩身在异乡,相依为命,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铁鹰闻言,望向秦雷,水汽蒸腾间,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知道秦雷这句话真心的。这一个月的相处,他已经能分辨出秦雷那句是开玩笑,那句是正经了。

    本来作为侍卫,是不该对主人的事情指手画脚的。可他想了想,觉得秦雷自从苏醒后处处以诚相待,平等尊重,实在不该隐藏什么,于是清清嗓子,道:“殿下,今天盟约签订,却只字未提您的事,实在是欺人太甚!”

    秦雷闻言,眉头打了个漂亮的节,转瞬又舒展开来,他微微直起身子,慢悠悠道:“前些天李大人便知会我了,本来就没报多大希望,也就没感觉多么失望。”

    铁鹰一听,有些着急,也直起身子,瓮声道:“这些日子见殿下日夜用功,还道是您转了性子,知道上进了,没想到这才几天又变回原来那温吞水的破性子了。”声音渐大,语调也渐高。

    秦雷就是喜欢他这直筒子脾气,像极了原来他手下的兵。他笑笑,不再逗铁鹰,沉声道:“从来没有救世主,也不靠神仙活命,只有自己救自己。”

    铁鹰很喜欢这句话,顿时被点燃了激情,起身抱拳道:“全凭殿下吩咐……”

    秦雷笑眯眯的指了指一边的浴巾,接着说道:“国内突然授意李光远结束谈判,仓促缔结盟约,一定是准备一战雪耻了。”水中的拳头却紧紧攥着。

    接过铁鹰递过来的毛巾,秦雷起身跳出木桶,擦干身子,随便裹上件长袍,道:“现在我们的形势变的很危险,但是只有变化才会有机会,若仍是原来的样子,只怕我就要在上京终老了。危机有多大,机会就有多大,铁大哥,相信我,我们不会这样混吃等死的。”

    铁鹰看到秦雷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猜他应该有主意了,也不多说。

    随后,杀猪声按惯例传出,门外的卫兵已经充耳不闻了。

    做完推拿后,铁鹰吹熄蜡烛,起身告退。

    黑暗笼罩了卧室,这一次,秦雷没有沉沉睡去,而是盯着房梁愣愣的出神。虽然安慰了铁鹰,可他心里也一样恼火。

    他没想到竟然会有这种结局,本来觉得自己这个鸡肋般的质子,没什么值得两国大人们计较的,那秦国的皇帝但凡有一点骨肉之情,也会把自己要回去,更何况自己为国出质十六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呀。

    两国一旦开战,自己就彻底失去价值了,很有可能成为齐国泄愤的工具被咔嚓了事。所以必须要抓紧行动,放手一搏了。

    “你们这些下棋的想放弃我这棋子,却也要看我答应不答应。”黑暗中,秦雷紧紧攥起双拳,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恨声道。

    未完待续————

第六章 会少卿秦雷问计 质子府皇子话别

    第二天一早,秦雷让铁鹰再次去请李光远。

    这次李光远没有推脱,很快便到了。

    秦雷在日常会面的小书房等他,李光远见他神色如常,也稍放心了些。秦雷稍寒暄一下,便从那本《新三国志》中抽出一张纸递到他面前,有些犯愁道:“我不知道该找谁,还请大人教我。”

    李光远接过一看,上面有五个名字,分别是齐国太医院的马医官,内监的黄公公,报国寺的至善和尚,龙虎山的徐道士以及中都会馆的铁中豪,五个不相干的人。

    李光远看着五个名字,没有半点疑惑,显然他对此是知情的。

    这是李光远当时灵机一动让秦雷装失忆的结果,原本计划利用秦雷遇刺这件事情,在谈判中多挣几分好处,这份前来探视医治人员名单倒是副产品。

    未想到形势急转直下,谈判仓促结束,装病也就没有了意义,秦雷要利用这份副产品自救了。

    他将视线从纸上移开,看向秦雷,这位殿下刚满月便被送到异国为质,若不是嫁到齐国的长公主细心照料,能否活下来都是问题。长公主去世后,更是孤苦无依,被齐国欺负到了极点。现在又被自己的祖国遗弃了。

    李光远心中暗叹,面色越来越凝重。

    秦雷给李光远端过茶盏,便静静站在一边等他从思绪中摆脱出来。

    良久,中年官员长叹一口气,涩声道:“殿下,您可知我大秦为何仓促缔约?”没等秦雷回答,他接着道:“我大秦已经完成布置,最多还有一月便会开战了。”

    秦雷点点头,果然如此。只是不知为何会有如此变故,他自嘲的笑笑,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东齐百胜公赵无咎已经从前线连夜返回上京,应该是敦促齐国皇帝作战争动员。

    秦雷笑道:“那就是说至少还有一个月时间来着。”

    李光远见殿下仍谈笑自若,颔首道:“天不绝人,这纸上有三人可用。”他在纸上点了三下:分别是黄公公,至善和尚,铁中豪。“黄公公乃是齐国皇帝的近侍,至善是齐国国师慧能和尚的首徒。而铁中豪是可以成为臂助的。”

    秦雷轻轻点头,微带苦恼的道:“自从姑姑去后,小侄的处境越来越艰难,现在更是被软禁在家中,难以施展。”若是质子府外齐兵人少,还可打将出去,可如今足有二百金吾,秦雷虽然自信,却没狂妄到仅凭两人去挑衅数百壮汉。

    李光远捻须沉吟道:“黄公公与微臣还有些交情,便交给微臣。只是微臣后日便要启程回国,其他两人还需您亲自交通。”

    秦雷笑道:“还要大人帮我联络。”

    李光远动作很快,正午便传话过来,已经办妥。

    他临近归期,事务繁杂,只能做到这一步,接下来只能靠秦雷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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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中午,那手艺不错的齐国厨子整治了一桌西秦菜,四荤四素两个汤,色香味俱全。看来秦雷以实际行动对他厨艺的赞美大大激发了这位厨子的热情。

    西秦菜类似于秦雷原本时代的川菜,讲究麻辣鲜香:鲜亮的蔬菜、诱人的半肥肉片配上各种麻椒佐料,在高手大厨的精心烹饪下,变成一桌看着便口中生津,闻着就陶醉不已,吃起来更是大叫过瘾的地道美食。

    在食不厌精的齐国,做工简单,口味强烈的西秦菜被达官贵人视为乡下菜,普通百姓却赞不绝口,流传颇胜。这位大厨见秦雷食欲健旺,荤腥不忌,试探着做了一次,果然大受欢迎,被秦雷和铁鹰吃的干干净净,于是西秦菜便成为质子府食谱上的常备菜品。

    秦雷夹起一片泛着金光的回锅香肉,歪头对一旁闷头大吃的铁鹰问道:“你跟那位铁老板真没有亲戚关系?”

    铁鹰口中正咬着片碧绿的油菜,闻言使劲摇摇头,把菜叶甩的左右晃动,汤汁飞溅。

    秦雷视若无睹,把肉片送入口中,痛快的嚼着。不再理会那位铁老板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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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雷不知道,那位铁老板正面临一次关键的抉择。

    上京城是传统的四方城池,格局严整,城东是达官贵人所居;城西是商贾云集之所;城南是平民百姓居住的地方;北面则是各部衙门,京畿金吾卫所所居,这四部将偌大的皇城拱卫其中,阶级森严,等闲不得逾越。

    虽然三国并立,战火不熄,可同根同源,互补性很强,自然之间往来频繁,贸易繁荣。但也因为国与国的对立矛盾,致使单个商人很难在刁难盘剥中生存,因此商人们不得不集合起来,组成大大小小的商社来面对生存的挑战。

    上京城西最繁华的陶朱大街上树立着大大小小的各国商行,其中最大的一个占地几十亩,红瓦绿树,高墙大院。内里馆舍众多,商旅云集。门前一块古朴匾额,上书‘中都会馆’,顾名思义是来自秦国都城中都的商人们聚集的地方,铁中豪是这里的馆正。

    往日里举止沉稳,雍容大方的铁老爷此时有些失了方寸,他在上京奋斗了十六年,才有今天养尊处优一呼百应的地位。突然要放弃在上京的一切,去完成挂满蛛网的任务,铁中豪无法从容面对。

    他在堂中来回踱了几步,良久,沉声对边上默默侍立的管家打扮的老者道:“财叔,三件事,请去安排一下:一,自即日起我铁家所有商铺停止进货,账上流水全数抽回。二,答应刘胖子的收购要求,但是必须现银交割。三……咱们的人,都撤回国去。”

    被称作财叔的老者哑着嗓子道:“老爷,那您这十六年的努力岂不付诸东流了?”

    铁中豪沉默良久,最后挺直腰身坚决道:“家族高于一切!”声如金石。其实前些日子派出府中卫士阻拦对秦雷的行刺时,他便明白,迟早会有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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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引起铁中豪苦恼的人,正与秦国鸿胪寺少卿李光远话别。

    李光远次日一早便会启程回国,自有一番仪式。秦雷困于府中,无法相送,因而李光远提前来辞行。

    质子府门口,秦雷有些伤感,虽然与李光远相交不久,但两人亦师亦友,相处甚欢,可谓忘年之交。

    秦雷面带不舍,握住李光远的手道:“今日送别先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一边的铁鹰见殿下对李大人仍然坚持一贯的悲情路线,心中偷笑却不敢表现在面上。

    李光远也有些不舍,虽然五皇子学业被耽误了,但是天纵之才,聪慧过人,最难得是宽厚谦逊,待人以诚。倘若能够回国,必是大秦栋梁。他浑然忘了质子府斗殴事件中,那几个仍躺在病床上的可怜人儿。

    他拍了拍秦雷的手,动情道:“殿下千万保重,有时间多看下那箱子里的书,您一切都好,就是学问还不够啊。”秦雷之乎者也统统不会,应该说不学无术才对。

    看主子有些尴尬,铁鹰端起一个托盘上前,盘中是三杯水酒。

    秦雷双手端起一杯,敬到李光远面前,朗声道:“第一杯,敬祝大人归途顺利,一马平川。”清秀温和的脸上再也看不到一丝伤感。

    李光远郑重接过,满饮此杯。

    秦雷端起第二杯,清声道:“第二杯敬祝我大秦旗开得胜,一战雪耻!”声音清雅,却有说不出的讽刺。

    李光远歉疚的望了秦雷一眼,饮了。

    秦雷端起最后一杯,朗声道:“第三杯,为了明天的相会!请满饮此杯!”

    李光远见秦雷恢复往日的神采飞扬,不由哈哈大笑,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高声道:“真乃酒逢知己也!”掷杯转身上轿。

    李光远支起轿帘,向秦雷拱手坚毅道:“微臣回国后定然面见圣上,为您讨个说法。殿下保重,后会有期!”

    言毕起轿而去……

    秦雷走到门前,习惯性的踏上石凳,默默沉思。把守门的金吾骇的心中打鼓,他可听说面前这位‘武疯子’便是在这个地方将一伍同僚殴得卧床不起。

    待秦雷回过神来,看到面前卫士满脸惊骇之色,有些愕然,转瞬又明白过来,伸手拍拍可怜卫士的脸蛋,施施然走进府中。

第七章 为家族沈洛埋名 论拳脚秦雷进步

    送别老朋友,迎来新朋友。李光远前脚走,铁中豪就来了。

    又是一个从容优雅的中年男子。身材中等,微微发福,面色红润,保养得很好。那双鹰目居然与秦雷有几分相像,只是更沧桑,目光也更深邃。

    这是两人第二次见面,上一次秦雷装病时,他来探望过。对这个人,秦雷只知道他是中都在齐商人的领袖,再就是李光远暗示,这人与自己有些亲戚关系。

    “小人姓沈,名洛。”这是铁中豪的开场白。

    秦雷没有什么反映,他不了解这个名字背后的东西。可铁鹰明白,他失声道:“沈洛?你与咱们殿下舅家什么关系?”

    自称沈洛的铁中豪潇洒的一撩衣袍,向秦雷单膝跪下,抱拳道:“小人正是沈家外府执事,瑾妃娘娘的八弟。”

    秦雷连忙扶住,瑾妃便是他这世的母亲,母亲的弟弟,不是娘舅是什么。

    秦雷扶起沈洛,苦笑道:“舅舅折杀外甥,快快请上坐。”心中还是非常欢喜的。

    沈洛没有推辞,坐定后,端详着这个令他从中都来到上京,又要放弃现在生活的‘外甥’。似乎比上次探望时强壮了些,也精神了很多。

    秦雷见沈洛似乎陷入某种情绪,也不着急,安静的看着茶盏中袅袅的热气,他能感到眼前的男子似乎刚做出过某种抉择,有些沉重。

    比较成功的人自控能力都很强,大商沈洛也不例外。他很快回过神,郑重道:“十六年前,小人受命前来上京暗中保护殿下,家主命我隐姓埋名,不必与您接触,只有在殿下最危难的时候才会出现在您面前。请殿下恕罪。”这是在解释十六年不曾照拂的原因。

    秦雷不是原本的苦命人儿,对这十六年凄惨历史也就没有感觉,因而诚恳道:“舅舅言重了,长辈深谋远虑,岂是小辈可以妄言的。况且您在此时前来,一切都不言而喻了。”

    听了这番暖人心扉的话语,沈洛眉头稍稍舒展,微笑道:“谢殿下宽慰,我沈家上京城五百忠勇,八百万资财自今日起便交予殿下了。”

    饶是两世为人,秦雷也不禁站了起来,失声叫道:“真的?”

    沈洛看到一直温文尔雅的表少爷终于露出了少年模样,心中呵呵一笑,点头道:“千真万确,家主有言,只要殿下能脱困,就是我沈家在上京的布置全毁了,也是值得的。”十六年前说过的,沈洛心中加了一句。

    形势急转直下,与中都相距万里,请示是来不及了。这时候便是不执行这十六年前的命令,时候也有托词,但是沈洛矛盾之后还是坚决执行了。

    即便不知内情,秦雷也知道人生能有几个十六年,看沈洛的模样,想来他离开中都时最多十八九岁,人生最好的一段时间便放在了这里。

    秦雷突然恍然大悟道:“那日夜里遇刺,铁鹰说有人相助我们,应该就是舅舅吧。”

    沈洛点头道:“不错,只是对手点子太硬,我们折损好些人手,也没救得了殿下。”

    秦雷摇头正色道:“舅舅此言差矣,若没有那些兄弟牺牲,外甥定不能拖到刺客撤退。”站起身,整整衣襟,向沈洛躬身施礼道:“舅舅大恩,外甥不敢言谢,唯有他日以孝事您。”

    沈洛生受他一礼,心怀大慰。他们虽是舅甥,可秦雷乃皇子之尊,君臣之礼压过了亲伦之礼,而秦雷这样说便是放弃了君臣之礼,从此以后只论亲情。这样的态度无疑令沈洛非常满意。他大笑起身,扶住秦雷问道:“殿下可有定计?”

    甥舅两人转到书房中密谋良久,到天擦黑沈洛才满脸惊讶的离开质子府。

    送走沈洛,铁鹰心道:“殿下果然不喜留人吃饭,连自己舅舅都要回家赶晚饭。”

    ~~~~~~~

    日子一天天过去,沈洛按照计划紧锣密鼓的拜访上京的大小权贵。过一段时间便会来秦雷府上坐坐,商量些什么。果然是钱能通神,守门的金吾对沈洛极为客气,任他随意出入。

    秦雷仍然按部就班的锤炼自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天晚饭后,例行打沙包时间。

    秦雷按惯例以鞭腿开局,铁鹰反应稍微有些迟缓,没有及时格挡,带着呼啸的鞭腿抽向他的太阳穴,铁鹰后仰已经来不及了,那条气势十足的腿竟然瞬间停在他的耳边,仅隔一分。

    秦雷看铁鹰心神不宁,方才虚踢一脚把他惊醒,笑道:“铁大哥可是想起那个园子里的粉头?”

    铁鹰已经对这人前人后两幅面孔的主子初步免疫了,自动过滤掉殿下调笑的话,粗声问道:“殿下真不打算动用武力?”

    秦雷点点头,笑道:“我道铁大哥担心什么,我是打算让齐国礼送我回国的。”

    铁鹰也不接话,接着委屈道:“我乃殿下亲卫首领,理应为殿下保驾守卫,您怎么能不要我了呢?”

    秦雷嘿嘿一笑,道:“铁大哥的心意小弟明白,可是我想不出第二个可靠的人可以把信送到函谷关了,别的人我都信不过。”

    铁鹰知道秦雷谨慎无比,即使是沈洛的人,他也不会全盘相信。这样看来,此次任务非他莫属了。铁鹰不甘心道:“那殿下的安全怎么办?”

    秦雷伸手一撩额前的头发,哼道:“以为这些天本公子在作秀吗?”

    铁鹰点点头,摆个起手式沉声道:“正要请教殿下。”言毕,一个黑虎掏心,右拳从腋下击出。临近分别,铁鹰终于主动进攻一次。

    秦雷清声道:“来得好!”扎个马步,一招贵妃照镜,将铁鹰的拳击偏。紧接着侧身近前,右手手肘猛击铁鹰肋部。铁鹰忙将护住内脏的手臂下移,试图格挡这一击。没想到这竟然是虚招,秦雷的小臂猛摆,力量一下转移到拳头,速度陡然加快——实实在在击在铁鹰的鼻子上,顿时鲜血横流,惨不忍睹。

    铁鹰难掩心中惊讶:殿下进步太神速了,速度和力量都有了长足的发展,再加上那诡异的进攻套路,一般高手已经拦不住他了。他从衣襟撕下两块布条,使劲堵上流血不止的鼻孔,瓮声道:“殿下既然主意已定,那俺听你的便是。”声音竟有些幽怨。

第八章 皇子与大师对弈 秦雷向至善行贿

    齐国内务府自秦雷遇刺后派了一营金吾卫驻扎质子府外,同时每半个时辰都会有巡逻的兵士查看秦雷的状况。

    秦雷起初的确打算武装越狱,甚至与铁鹰反复推演过几遍,他估计自己只要恢复七成实力,凭借多年的特战经验,逃脱这个破绽百出的牢笼的希望还是蛮大的。

    与沈洛一次深谈,打消了秦雷的这个念头:非不能也,实不为也。沈洛明确告诉秦雷,据可靠消息,秦国这次出兵的理由便是迎回质子。倘若他这样不明不白的失踪,秦国的计划必然受到影响:质子都逃了,还迎个屁啊。

    所以秦国需要他被囚禁着,像被恶魔抓住的公主一样,等待王子去拯救。秦雷虽然没有这样的自觉,却也不能不顾军方的感受,秦国五皇子的身份意味着太多的东西,是秦雷不能抛弃的,只要他还在这个世界生活。

    ~~~~~~~

    也是那次谈话,沈洛告诉秦雷他必须亲自说服一个人,计划才能顺利进行下去。

    那是个和尚,方头大耳,笑容可掬,法号至善。

    两人对坐在小凉亭内,桌上摆着棋盘,此时黑方的大龙已被白棋重重围剿,眼看就要被灭。

    至善大和尚拍拍圆滚滚的肚皮,对秦雷笑道:“施主太过计较了,岂不知退一步海阔天空,忍一时风平浪静。”

    秦雷捻着手中的黑子,无所谓的笑笑:“几个草芥之辈,打了便打了,大师乃慧能老禅师的衣钵传人,这点事情还兜不住?”

    至善苦笑道:“若是别人,施主打了便打了,可贫僧恩师的俗家侄子却不是那么好打得。”

    秦雷把棋子轻轻抛起接住,嘿嘿笑道:“谁知道堂堂国师内侄竟跑到我这质子府当起了门官啊。”他确实没想到那日被自己一脚踹晕的**竟是国师侄子。

    至善讪笑道:“咱们这位小爷确实有些胡闹,放着好好的差事不做,整日跟一帮**厮混,吃些苦头也不全是坏事。”

    秦雷听出他话语有松动之意,对身后伺候的铁鹰点点头,铁鹰从怀中抽出一张薄薄的礼单,推送到至善面前。恳切道:“自从知道误伤贵公子,小弟深感不安,几次欲前去登门赔罪,无奈……唉……这个就给赔贵公子买点小米鸡蛋补补身子吧。”

    至善微笑接过礼单,打开一看,不由自主嘴巴大张,五十万两!要知道五十两银子就可以让小康之家舒舒服服过一年了。换成鸡蛋的话?齐国似乎没有那么多鸡蛋。

    秦雷趁热打铁道:“若是小弟顺利回国,旅途遥远,自然轻装简行,我有些不值钱的字画就麻烦大师费心收着了。”

    至善含蓄道:“既然施主所托,贫僧也就接下这个重任了。”

    秦雷笑着起身,把棋子往棋盘上一扔,挽起至善的手,诚恳道:“那就拜托大师了。”

    说罢,送至善离去。那棋盘上被秦雷随手丢下一颗棋子后,局势竟然天翻地覆,黑棋奇迹般被盘活,再无大龙被杀之虞。只是至善被秦雷挡住了视线没有看到,看到的铁鹰又不懂棋。

    ~~~~~~~~~~~

    那天后秦雷再也没有见过客,只是不时吩咐铁鹰做些没头没脑的事情:譬如给沈洛送去一些古怪武器,稀奇服装的设计图;去市集买各种奇怪东西,什么针头线脑,花椒八角之类的。他隐隐感到殿下还是会动点武的——收集硫磺、硝石和木炭不会是真要作爆竹吧?虽然在铁鹰的认知里这些东西只能做爆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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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铁鹰看到秦雷穿上沈洛送来的古怪衣服、再把那些武器熟练的别在上面时,他终于相信殿下那次昏迷中定有奇遇。

    至善离去不久,秦雷便让铁鹰对外宣称报国寺的至善大师治好了自己的‘疯病’。

    半月后的一个中午,守门的齐兵毕恭毕敬的递给铁鹰一张鎏金请帖。

    秦雷正在用午饭,今天的主菜是红烧鹿蹄。齐国厨子手艺不错,把鹿蹄配上花生米、干椒、剁椒、红椒、姜、葱、红油、香叶、八角、盐、胡椒,烧得肉酥烂,色鲜艳,汁浓味厚。部队出来的,都好这口。

    秦雷放下啃得精光的骨头,拿手巾胡乱抹下手,接过请帖,看了一眼,扔回给铁鹰道:“看来这沈舅舅不得了啊,几天就惊动齐国最大的官了。”

    铁鹰皱眉接过被秦雷油手弄污的请帖,翻开看到贡品云纸的里面上写着漂亮的正楷:“敬具止戈公阁下:愚喜得一孙谨于六月初六巳时洁治汤饼,敬请阁下玉赐,老朽云鹤敬上。”

    铁鹰火冒三丈,紧紧攥住请柬道:“这上官匹夫,怎生如此羞辱于人。”

    秦雷端起茶盏,漱漱口无所谓道:“不就是请客嘛,去就是了。”其实他看不太懂请柬的内容,只能猜个大概。

    铁鹰这才想起殿下很多事情都忘掉了,恨声解释道:“殿下有所不知,这止戈公乃是您刚到齐国,在襁褓中被那齐国皇帝封的,一来,以您殿下之尊,屈就公爵之位,便是讽刺我大秦比他齐国低一级;二来,止戈这个封号是讽刺我大秦无能,只能靠女人孩子才能免于战争。”他越说越气,一掌拍到桌子上,把碗碟齐齐震起,汤汁飞溅。

    随着训练展开,秦雷身手越发敏捷,轻描淡写的一晃,一点都没溅到。秦雷有些满意自己的身手,他双腿盘上椅子,趴在椅背上,欣赏铁统领难得一见的长篇大论。

    铁鹰怒气不减,挥着被握成干菜的请柬,粗声道:“因而我大秦强烈抗议,齐国也就从未使用这个称号,谁想今日上官云鹤那老匹夫竟堂而皇之写著纸上,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更何况派人转交请柬,本就是蔑视!殿下,去不得呀!”

    秦雷伸手抽过被握的不像样的请柬,使劲拽了几下,试图平整一下,试了几次,没什么效果,便扔到一边,问道:“这上官丞相平日里名声如何?”

    铁鹰想想,道:“这上官老儿素有贤明,号称礼贤下士,温良恭俭,被称为天下楷模。”并没因为方才的愤怒,歪曲上官丞相的形象。

    秦雷起身舒展一下臂膀道:“这样名声的人最爱惜羽毛,会做这种低级的动作吗?”

    铁鹰也奇怪道:“是有些反常。”

    “事出反常必为妖!这是上官老头在试探咱们呢。”秦雷沉吟道。

    “那咱们去?”铁鹰问道。

    “去,还要欢天喜地的去!”秦雷坚决道。

    “可是这请柬……”铁鹰瞟了瞟桌上那惨不忍睹的请柬。

    “可以不带请柬吗?”秦雷弱弱的问。

    “不行,会被拒之门外的。”铁鹰肯定地说。

    “那麻烦您把它恢复原样吧。”秦雷哈哈一笑,午睡去了。

    ~~~~~~~~~~~

    去见齐国丞相前,秦雷先跟沈洛见了一面,仔细了解了齐国达官贵人的种种,又询问了下事情的进程,心中有了定计。

    八月八日中午很快到了,铁鹰笨手笨脚给秦雷穿上齐国贵族服饰,繁琐的盛装显然不是铁鹰这种粗手汉子可以搞定的,他记不清是先扣前襟还是先挂流苏,弄不懂那一件件玉器该往哪里挂。若不是沈洛来了,五皇子殿下的第一次赴宴便会因为一个荒诞的理由告吹。沈洛不仅帮秦雷正好衣装,还在他的脸上敷了一层粉,画了下眼圈。

    沈洛不陪秦雷去赴宴,他要见一个更尊贵的人。

    丞相请帖果然非同凡响,包围质子府的金吾卫这次没有阻拦质子的马车,反而分出半营士兵护卫秦川上路。

    初夏的正午,没有树荫遮盖的地方已经有些燥热。缓缓行进的马车上,被复杂礼服层层包裹的秦雷已经开始出汗。也不知沈洛用的什么材料,脸上的粉居然不怕水,在二十一世纪一定很好卖,秦雷腹诽道。他见对面的铁鹰强忍住笑的样子,哼哼道:“想笑就笑吧,反正这次就是去让人笑的。”平静的语调中,有掩饰不住的郁闷。

    在铁鹰的嘿嘿闷笑声中,宰相府到了。

第九章 齐丞相摆酒 止戈公扮痴

    东齐号称礼乐传邦,皇家奉至圣先师孔丘为祖,最重礼教,体制严谨。丞相府作为齐国首宰驻跸之所,自然气派非凡:但见一棵千年古槐,冠如华盖,覆住宰相府正门。两丈高三丈宽的一对朱红大门上皆卯着纵七横七四十九颗鎏金钉,与门前那对威武的石狮一齐昭示着府院主人贵比王侯的身份。

    秦雷下了车,站在丞相府高高的台阶下,似乎有些局促,眼神散乱无主,身体也微微佝偻。铁鹰黑着脸把布满褶皱的请柬递给知客,便一言不发的大步迈进王府。

    秦雷这才反应过来,忙迈步跟上铁鹰,偏偏齐国礼服下摆紧窄,相府台阶又高,小质子不由踉踉跄跄,苦着小脸,提起衣襟追了上去。

    相府护卫知客们面面相觑,转而又低声嘲笑起来。过了好一会才想起职责,忙一起唱到:“止戈公到……”

    相府果然庭院深重,一层层的传报声还是跑在客人的前头,进入宴客的正厅。此时喜宴早已开席,看那些宾客微醺的模样,似乎已是酒过三旬……

    听到传报,厅中一下子安静下来,达官贵人们纷纷扭头看向门口,想瞧瞧这个最近京中最热的话题人物是何模样。

    最先进来的确是一个身高八尺,满脸虬髯,门神般的巨汉,待看清他身上的侍卫服色后,贵人们才松了口气,现实与理想差的太远,总是不好受的。

    那大汉站定后,抱拳粗声道:“大秦绥节使,五皇子殿下敬祝大齐丞相添丁之喜!”说完侧侧身,众人才看见铁塔汉的背后挪出一个人,只见他面色惨白,目光游离,身形呆滞,神态慌张,唯唯诺诺,小心翼翼。这才对嘛,这才是被大齐囚禁十六年的可怜质子应该有的倒霉模样。众位大人心态平和下来,把早准备好的或嘲讽,或鄙夷,或唏嘘的各种表情挂在脸上,纷纷扭回头去,继续饮酒作乐。

    秦雷团团作揖,厅中众人模样尽收眼底。那坐主位的白胡子瘦老头想必是上官老儿,此刻正捻着酒杯与左首边第一位的黄胡子大胖老头交谈着什么。两人的眼睛却时不时的瞟过来,尤其是胖老头,面色不善。这屋里第三个引起他注意的却是坐在门边的一个胡子拉茬的布衣汉子,三十许的年纪,一直闷头喝酒,也不与别人交谈,在满屋锦衣的环境中显得格格不入。

    似乎没有人听到铁鹰的通报,主人和宾客都忙着对酌交谈,没工夫往门口望,主仆二人就这么杵在门口,面红耳赤。

    铁鹰刚要发作,听到耳边细不可闻的一声咳嗽,才强忍住,拳头攥的格格作响。铁鹰用余光看殿下,他正微低着头,似乎不知所措。可从铁鹰这个角度恰好看到殿下眼中那一闪即逝的戏谑。

    自从收到请帖,秦雷便知道他与沈洛的谋划成功了一半。沈洛无数小手段、几个大手笔终于换来这次见面。齐国丞相要看看这个传说中傻傻呆呆的质子是否真的一无是处,倘若不能给齐国带来威胁,那么给陛下和太后一个面子,同时又能避免战争,给齐国几年准备时间,何乐而不为呢?

    秦雷通过与沈洛的印证,几乎肯定了上官云鹤的心思。心理学上,如果一个人希望一件事情往一个方向发展,他便会重视信息中可以佐证自己推论的情报,而忽视有悖于推论的情报,这就是日常说的先入为主。

    作为一个在襁褓里便开始人质生涯的小子,实在是不能引起齐国巨头们的关注,若不是上官云鹤生性谨慎,连见这一面都是没有必要的。

    所以秦雷从一开始,要做的便是顺从上官云鹤对自己的判断,尽量自然的强化它,让事情向上官丞相希望的方向发展,这样会少很多麻烦,顺势而为就是这个意思。

    思路清晰了,便不会被周围人的嬉笑所激怒,反而有种愚弄别人的快感,至少秦雷现在就很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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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官云鹤睥睨着门口可怜的质子,心里却想的另一回事,齐国这些年很不好,连年大旱,百姓生活困难。偏偏那些皇亲贵戚,官员士绅沉迷于十几年前大胜秦国,辟地千里的荣光中不可自拔,整日里骄奢淫逸,浮华奢侈。国库被这帮水蛭吸食的亏空巨万,形同虚设,不得不加重税赋,竭泽而渔,弄得民不聊生,卖儿鬻女,时不时有暴乱发生。

    他要实行改革,他有一大套澄清吏治,保护农业,发展军备,精兵强武的政策要实行,他要镇压既得利益者的反弹,要确保新政的落实,这一切的一切,都需要时间!

    因而齐国十年内不能发生也经不起战争,尽管有号称战神的百胜公,有百战百胜的百胜军。所以他才会不顾与赵无咎多年的交情,主张放质子回国。若不是他自己愿意,这天下又有谁能左右大齐丞相的注意呢?皇帝也不成。

    所以他决定放秦雷回国,堵上秦军的嘴。当然如果秦雷优秀到一定程度,他是不会放虎归山的。

    良久,他才从思绪中摆脱出来,似乎才看见门口二人,哈哈大笑道:“原来是止戈公大驾,公爷来晚了,快快入席,罚酒三杯!”

    一众宾朋纷纷附和道:“罚酒三杯”“怎能来晚了?”“不敬,大不敬”之类的屁话。

    铁鹰大怒,欺人太甚了,你请柬上说午时,我们提前半个时辰便来了,还是没赶上开席,这不是故意戏弄是什么?更气人的是,入席入席,席在哪里?哪有一张空席?

    他脑门青筋突突直跳,便要发作。这时秦雷急切的对上官云鹤辩解道:“不怨我,不怨我,都怪这黑厮磨磨蹭蹭,您要罚就罚他吧。”面色惶急,左看右看,终于在那布衣汉子身边找到空位,小跑过去坐下,还不小心带倒了汉子的酒壶,撒了一身。

第十章 落魄白衣相 粪土千金裘

    那布衣汉子眯着醉眼,一言不发的看着秦雷造作。秦雷向他问好,他也只是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便抱着酒壶不再理他。

    铁鹰愤愤的随着入席,与秦雷对视一眼,又很快移开,两人神色皆很怪异。落在旁人眼中分明是这主仆因为方才的事情起了龌龊。

    上官云鹤见秦雷如此胆小怕事,竟不顾身份,与庶民同席,不由微微鄙夷,也不再提罚酒三杯之事。宾客们摸不清丞相大人的意思,一时也不理会秦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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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国地处神州东部,自古便是神州大陆顶尖繁华之地,国家又追求奢侈享受,自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齐人以品美食为荣,倘若尝到什么八珍玉食,往往会额手相庆,撰文咏之,更有美食泰斗自号饕餮客,在齐国竟可以与兵法大家武之隆,书法大家颜行玺,儒道大家孔敬文并称‘四绝’。

    齐国宰相府的宴席,在齐国也是可以排前几位的。秦雷与铁鹰两个土包子确实没见过这么多艺术品般的美食,盯着一盘盘菜肴不敢下筷,这次倒不是装的。

    那喝酒的汉子倒来了精神,自发介绍起来,方才他一直饮酒,桌上的菜肴都还保持完整。他指着中间一盘雕琢成春江花月夜的菜肴道:“这便是‘北齐武成王生羊脍’乃是选用上等小羊羔,绝品黄河鲤剁碎擀饼,再配以金玉栗子面脍炙而成,因北齐武成王府所制而得名。别发傻,就是这大的吓人的月亮。”秦雷二人狠心捅出筷子,月亮表皮一破,浓郁的鲜香之气扑鼻而来,尝一尝,酥软爽口,滑而不腻,吃到肚中回味无穷,浑然忘我。随即下筷如飞,尽显平日苦练的身手。

    汉子见他俩饿鬼投胎的样子,也动了食欲,伸出筷子与他们争抢,竟然不落下风。眨眼间盘中空空。那人端起茶盏漱漱口,摇头遗憾的道:“相府厨子未得此菜真谛,用料太多,白白糟蹋了许多珍贵食材。岂不知鱼羊为鲜,如邻家之女,增一分则肥,减一分则瘦。”

    边上一桌的客人一直关注这桌的动静,闻言嘲讽道:“秋风客惯会故弄玄虚,吃白食还这般多事。”

    布衣汉子脸涨得通红,分辩道:“今日怎算白食?丞相说为我饯别哩!”

    “那是丞相赶你走哩……”那桌恶客模仿他的语调。

    “分明,分明是鄙人辞行在先。”秦雷注意到他握筷子的手有些发抖。

    “那是您秋风客大人实在打不着秋风了吧。”那桌客人很高兴有人可以与他们争辩,以显示他们能言善辩,才思敏捷,若是有幸得到丞相青睐便更妙了。

    秦雷虽然打定主意要装痴卖傻,可他最看不得自己人被欺负,尽管还不知这布衣汉子姓字名谁。他一拍脑门,对铁鹰道:“哎呀,原来我们吃饭还是要付钱的,那个谁,我们付钱了吗?”

    铁鹰嗡声答道:“没有,不过没事,满屋子都没付。”

    “那不就是满屋子吃白食了吗?”秦雷惶恐道。

    “可不,一屋子人全白吃。”铁鹰愤愤的道。所谓近墨者黑,与秦雷共同生活月余,铁鹰学到很多不好的东西。

    边上的客人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看那主仆二人痴痴呆呆的样子,多半是无心之语。倘若发作,便是自承白痴了,还不如也装作不知,揭过了事,愤愤吃下这个哑巴亏,自我安慰道,不与浑人一般计较。

    主仆二人暗爽,接着请教布衣汉子菜肴,布衣汉子见两人为自己出气,暗暗感激,卖力的将什么“越国公碎金鼎”、“虞公断醒饯”、“成美公藏蟹”、“含春侯新治月华饭”之类的王侯饮馔一一道来,从食材到烹饪,从口感到意境,引经据典,海阔天空,听得二人眼冒绿光,食指大动,往往一道菜讲完,不出几个呼吸,便被三人吃得精光。

    ~~~~~

    三人吃的痛快,吃相自然不雅,远处主席上的上官丞相看了自然不喜。他也不知方才两席的口角,那桌人当然不会傻到把自己的糗事拿出来晒,算是叫秦雷逃过一劫。

    上官丞相清清嗓子,嘈杂的大厅中顿时静了下来。他举起酒杯遥遥对末席道:“今日与馆陶先生一别,不知何时相见,老夫敬你。”

    秦雷起初以为上官老儿与自己说话,刚要举杯,谁成想人家打理的是边上那位,不由老脸一红,讪讪放下杯,挠挠头。

    铁鹰看了,佩服的五体投地,殿下演技真是出神入化,太真了,太自然了。按殿下的话说就是什么‘熬死卡水平’。

    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他所崇拜的五殿下,刚才没有演戏,只是摆了个乌龙。

    ~~~~~~~

    被称为馆陶先生的布衣汉子起身举杯道:“谢丞相厚意。”

    饮完一杯,高高在上的丞相有些苦涩的问道:“先生不能改变主意了吗?”

    布衣汉子坚决摇头道:“去意已决。”秦雷却听出一股子萧索味道。

    “老夫若虚右以待呢?”老头子语不惊人死不休,他是左丞相,虚右是什么?右丞相,有六千万子民,两万里山河的齐国的******。

    一室皆静,落针可闻。

    一个个达官贵人,强咽下口水,妒火中烧的盯着好命的幸运儿,目露凶光,好似一俟他点头答应,便准备一起扑上去,把新出炉的副丞相撕个粉碎!

    空气凝滞,众人都在等着那人的回答,秦雷也不例外。

    那馆陶先生也无法再保持平静,沉吟半晌,终于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蒙丞相错爱,无奈草民已心灰意冷,唯愿相忘于江湖,寄情于山水,观神州美景,品天下美食,不再为这五斗米折腰了。”

    众人皆唏嘘。

    上官丞相表情没有什么变化,沉吟片刻,哈哈大笑道:“看来天下百姓无福生受先生大才了。饮完这杯,咱们算是缘尽了。”一饮而尽。

    馆陶先生身体微晃,马上又止住,也哈哈大笑道:“他日若苍天有眼,草民必将为您作碑立传,好教天下知晓丞相高义。”也一饮而尽。

第十一章 一握伤宰相 一声惊质子

    馆陶先生坐下后,便失去了谈兴,又开始一杯接一杯的灌酒。秦雷与铁鹰大眼瞪小眼,不敢去安慰他。

    上官丞相依旧那副老神在在的样子,转而问秦雷道:“听闻止戈公前日贵体微恙,无奈老夫俗务缠身未曾探望。止戈公可好些了?”

    秦雷听他句句不离‘止戈公’,甚是不爽,面上却憨憨道:“嗯,让大和尚治好了。”

    上官丞相又道:“止戈公可曾用功读书啊?是谁教导你礼仪啊?”态度慈祥,宛若族中长辈,令人好感顿生。

    秦雷挠挠头,寻思半天,吭哧道:“这几年没去学堂,都忘得差不多了,礼仪也是这个样。”他说的是自他姑姑,齐国秦贵妃薨后,内府便把他的用度全数缩减到最低限,自然也不支付他的学费了。

    众人心说,怨不得不知道‘士庶不同席’的规矩,原来是个没师傅教的野小子。

    上官丞相又问道:“这几年过得怎么样啊?”

    秦雷心说,戏肉来了。拿出‘熬死卡’水平的演技,故作苦恼道:“不好,他们老不让我上街玩,饭也没有这的好吃。还有……”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到下文,只得讪讪道:“反正不好就是了。”

    上官丞相神秘一笑问道:“老夫把你送回秦国好不好?”

    秦雷马上摆出一副惊恐的样子,惶惶问道:“为什么?”竟有些发抖。

    丞相大奇道“秦国是你的家乡,你不愿意回去吗?”

    秦雷很坚决的摇头道:“不,铁鹰说秦国离这有一万里远呢,万一路上有坏人怎么办?而且……”

    “而且什么?”边上人受不了这小子老是吞吞吐吐,抢着问道。

    “而且,铁老板说等秋里大黑生了,还要给我一个养着呢。”他有些不好意思道。

    听众一团雾水,将视线转向铁鹰。铁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无力的解释道:“大黑是铁老板的看家狗……”

    宾客哄堂大笑,丞相也不禁莞尔,转头与旁人说话,不再理他。

    秦雷与铁鹰对视一眼,都心道:差不多过关了。

    他们两人本来入席就晚,又经过方才种种,没多久就散席了。

    ~~~~~~~~

    按礼制,主人要亲自送客,如果儿子中有成年的,也可以代替。

    上官丞相有三子四女,皆已成年。秦雷本以为是丞相长子送客,没想到上官云鹤亲自出马。看到众星捧月般的黄胡子胖老头,才明白过来,原来是有重量级人物。他们这些小角色倒是沾了光。

    两位大人物话别完毕,那黄胡子胖老头状作不经意,视线在人群中扫过,最终锁定了秦雷。那眼神冰冷肃杀,没有任何感情,就像看死人一样。

    秦雷从别人的称呼中,早已知道,这就是十六年前统帅齐楚联军,大败秦军,割地一千里,年贡三千万,捎带着导致自己与姑姑背井离乡的罪魁祸首——东齐百胜公,赵无咎。

    他低下头,不与赵无咎对视,心中的火焰却熊熊燃起:来这个世界已经快两个月了,秦雷知道自己回不去了,也就接受了新的身份,他知道这个人有爹有娘有兄弟,虽然都不在身边,却也总比自己原来孤家寡人要好得多。

    所以他已经很少去分辨哪是自己,哪是那个小质子了。

    望帝春心托杜鹃,庄生晓梦迷蝴蝶。

    此时被宿命的仇人盯着,好大劲才强压下火气。再抬头看时,那人已经离去了。

    既然亲自送了赵无咎,主人也不能太过厚此薄彼,微笑着送别每一位客人,让他们觉得自己被重视,被友善的对待。这种收拢人心的手段惠而不费,上官丞相三十年前便已经炉火纯青了。

    客人们按品阶上前与丞相大人话别,大部分人只能换来丞相的一句“招待不周,请多包涵”之类的废话。在秦雷眼里,像极了后世大酒店的迎宾小姐。

    轮到秦雷,丞相大人与他叙话,宴上离得远,看不清长相,此时细细端详,发现小质子身材匀称,眉清目秀,若不是脂粉气太重,倒也当得上英姿焕发。旋即上官大人又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

    丞相执起他的手,感到有些粗糙,错愕问边上铁鹰道:“公爷平日里可做什么荒唐事?这手怎的有了茧子?”

    铁鹰不好意思道:“我家殿下最近迷上了打铁,把个铁匠请家里整日叮叮当当,卑职劝了好多回,只是不听。”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一边的齐国护卫也点头证明。

    丞相‘哦’了一声,摆起一副严肃面孔,教育秦雷一番,众人看到小质子可以与丞相大人叙话,羡慕非常。

    秦雷紧紧握住上官老大人的手,唯唯诺诺,一脸受教,当即决定拜丞相为师。丞相这时酒劲也过了,怎么会收这个浑人为徒,含混着推辞过去,允诺为他另寻良师,使劲掰开秦雷手指,把手抽回来。

    看到被握出指印的右手,丞相愤恨道:“打铁的小子,当老夫手是铁钎吗?”

    秦雷连忙道歉,想上去给丞相揉揉。上官云鹤可能疼的过分,冷脸道:“老夫不胜酒力,便由犬子代为送客,诸位海涵。”说完急匆匆往后院去了。

    在众人愤恨的眼神中,主仆二人心满意足的走出相府,心情都很放松。

    此时相府门口停满了轿子马车,竟然交通堵塞了。

    秦雷的马车被挤在中间,进退不得。两人便靠坐在车辕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净说些这个马车好漂亮,那个轿子好气派之类的屁话,把守卫的齐兵臊得齐齐退出一丈远,与这大脑脱线的主仆划清界限。

    两人正说得高兴,一个微弱的声音在两人耳边响起:“好你个止戈公,把个东齐丞相耍的团团转,看我去戳穿你,叫你好看。”

    两人一下子被唬的呆住了,转瞬间杀意顿现,缓缓扭头去看那人……

第十二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黑云压城城欲摧

    秦雷看清那人,长舒一口气道:“馆陶先生还未尽兴?”

    那布衣馆陶点头道:“正要去叨扰殿下。”说完,也坐在车辕上,闭目养神。

    仿佛那句诛心之言从没出现过。

    旁人看了,只道是秋风客又要去小质子府上吃白食,纷纷向秦雷投来同情的目光。

    ~~~~~~~~

    半个时辰后,质子府中。

    桌上摆着茴香豆,酱牛肉,煮花生,卤鸭舌几样小菜,秦雷给馆陶先生倒上酒,便端坐下,静静地看着他。脸上的粉抹掉了,身上也换了便服。神清气爽,容姿英发,再也不复方才臃肿懵懂的模样。

    那馆陶先生也微笑着看着秦雷,眼神清明,哪里还有一丝醉意。

    两人对视良久,表情越来越诡异,最后一起哈哈大笑,笑得山摇地动,上气不接下气。

    笑声中,铁鹰忍不住问道:“殿下因何发笑?”

    秦雷稍微平息,嘶声道:“我笑那可笑之人。”

    铁鹰又转向馆陶问道:“先生又为何发笑?”

    馆陶强止住笑,喘息道:“我笑那可笑之事!”双手撑住小桌,身体前倾,盯着秦雷眼睛,一字一句道:“殿下就要大难临头,装傻扮痴也救不了你了!”

    秦雷撇撇嘴,端起酒杯嘬一小口,冷笑道:“先生难道不是?那上官老儿杀意已生,您还是挑个好日子离开上京城吧。”

    铁鹰奇怪道:“那是什么日子呢?”馆陶也很好奇。

    “忌日。”秦雷夹一颗茴香豆,细细品味。

    馆陶颓然坐回,惨笑道:“不错,学生离京之时,便是丧命之日呵。”

    屋里又恢复安静,只有秦雷咀嚼茴香豆的声音。

    馆陶心中波涛汹涌,他弱冠之年学成下山,来到东齐。自然是准备轰轰烈烈做一番事业:匡扶霸业,青史留名最好,至不济也要高官显爵,封妻荫子。想来凭自己的本事做到后者并不难,谁成想来到上京后竟沦落到这般田地……

    齐国尊古,崇尚魏晋之风,取消了隋唐以来的科举,重新采用九品中正制选用官吏。因而高门大族垄断朝纲,把持了几乎全部重要官职,只把一些事务琐碎,升迁机会较少的职位施舍给所谓的‘庶族’,馆陶山野之人,乃是庶的不能再庶的庶族,又手无缚鸡之力,不能像别的庶族投身行伍,靠军功起家。所以四处奔走,屡不得用,最后迫于生计,屈身于相府做一名清客,一晃十数年,郁郁不得志,又偏好美食,花费颇具,吃过不少白食,这才落了个“秋风客”的破落名声。

    若是一直吃白食,倒也没有性命之虞,毕竟齐国贵族都以养食客为荣。可这馆陶有几分憨直脾气,他感觉挺对不起东主的,因而用了五年时间,耗费了无数精力,走访乡里,查阅资料,写成了《齐国改良邹议》,呈于宰相,也为自己引来了杀身之祸。

    上官丞相看了《邹议》,正对齐国时弊,若能彻底贯彻,定教齐国老树新枝,重新成为最有希望统一神州的国家。老狐狸也清楚若是按《邹议》改革,将触动多少既得利益,引起多大反弹。以他上官家百年声威,自己权倾朝野倒是不怕,可若亲自挂帅,必然不好太过回护家族利益,对自己人望也会有影响。

    因而他要一个傀儡来抵挡攻击,以便自己进退自如,关键时刻上官丞相还可以成为挽狂澜于即倒的英雄。他以为计划的提出者馆陶是最佳人选,所以他以高位诱惑馆陶出仕。在丞相心里,一个十几年没有当上官的人,一定很饥渴,哪怕是明知这蜜饯中包着毒药,也会毫不犹豫吞下。

    然而馆陶不是正常人,他恼怒于丞相的无情,作为一个思维缜密的谋士,他早已在《邹议》中将改革分解为若干阶段,便是为了将反弹控制在丞相可以接受的范围内。谁知道老狐狸想吃肉还不愿意染腥,竟然连一点风险都不愿接受,竟要统统转嫁给自己!

    对丞相是稍起颠簸的小风浪,可是足以把一介布衣淹死八遍。当官好,那也得有命去当啊,他还没娶媳妇呢。

    今日算是与丞相彻底撕破面皮,换作他也不会放一个对本国内政外情了若指掌,更何况是下一步施政纲要设计师的家伙脱离自己控制。

    馆陶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他知道最近京里动静,本想通过小质子,见见背后手眼通天的铁老板,看看能不能为自己搏来一线生机,谁想到误打误撞,见识了这主仆二人扮猪吃老虎的模样。

    ~~~~~~~~~~~~

    良久,馆陶才接着道:“可笑上官云鹤不仅无容人之量,还老眼昏花,竟把真龙当泥鳅。殿下使得好手段,竟然说动齐国太后,国师齐齐为您说情,上官丞相竟还以为您懵懂无知。可笑啊可笑,若干年后,灭齐者殿下也。”

    秦雷摇头道:“那也得有命活到若干年后才成。方才先生不是说小子在劫难逃了吗?”

    铁鹰对馆陶一瞪眼,插嘴道:“俺们已经瞒过那老匹夫了,殿下说他们会敲锣打鼓送俺们回去。”

    馆陶也夹个茴香豆,调侃道:“是送你去黄泉路。”

    秦雷起身一躬,尊敬道:“还请先生教我。”

    馆陶起身回礼,也严肃道:“若没有赵无咎,殿下定然心想事成。但那百胜公与上官丞相意见相左,倾向于靠战争打醒齐人的自我陶醉,加上百胜军阵容鼎盛,未尝一败,所以贵国此时开战,正中百胜公下怀。您说他会看着殿下安然回国吗?”

    秦雷接着问道:“赵无咎会反对我回国?”铁鹰也很焦急的看着馆陶。

    馆陶摇头道:“不会,若在朝堂上与上官丞相分歧,必是一番口水,武人口拙,多半要输掉这嘴上官司。他们会选择更直接、更符合武人身份的方式……”

    这时候起风了,秦雷望向窗外,黑云压城城欲摧。

第十三章 情理之中 意料之外

    雨说下就下,劈里啪啦打在屋檐上,汇成串串珍珠落了下来。

    秦雷想起初来时,那个风雨飘摇的夜晚,此时情况已经好了很多,他对自己说。

    调整下情绪,他吩咐铁鹰去请沈洛。

    与馆陶的谈话告一段落,酒劲上头的馆陶去厢房睡下了。今日宴上丞相已经下了逐客令,他倒是自由身了,连行李都搬了过来。

    雨越下越大,天黑的分不清时辰。沈洛来时,秦雷已经掌灯了。

    他接过沈洛的雨伞,见他大半个身子湿漉漉,递过毛巾,愧疚道:“若不是临时有变,断不会如此折腾舅舅。”

    沈洛笑道:“殿下小看为舅了,往年走南闯北,时常风餐露宿,抱冰卧雪,没有那么娇气。”

    秦雷从泥炭小炉上提下茶壶,铁鹰忙接过来,倒出来的是浓郁的姜汤。秦雷先给沈洛递过一碗,又示意铁鹰自己也喝点。

    秦雷让沈洛和铁鹰换下湿衣服,又连喝三大碗姜汤,才把与馆陶的谈话细细讲来。

    沈洛沉吟片刻,皱眉道:“依殿下的意思,我们的人暂不出发?”

    秦雷点头道:“既然百胜军掺和进来了,原来的计划便不能用了,不能让咱们的人白白送死。”

    这时守在门口的铁鹰示意,馆陶先生醒了。

    秦雷看了看沈洛,他点点头,秦雷对铁鹰吩咐道:“去请馆陶先生。”

    馆陶来后,与沈洛见礼,两人自是一番寒暄介绍。秦雷这才知道,馆陶先生本名张谏之,云州人士,乃云州散人神机子之徒,比沈洛小三岁。

    时间紧迫,谈话很快进入正题。

    秦雷对沈洛道:“舅舅不妨把我们的方略对先生说说,好叫先生帮忙参详一下。”

    沈洛点头对馆陶道:“半月前殿下定计,并亲自沟通慧能禅师的首徒至善和尚,愚兄拜访丞相府的主簿陆明德,加上原先我大秦李少卿拜访的齐国皇帝贴身太监黄公公,用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以大秦思念孙儿的太后的名义交通到齐太后、禅师和相国。”

    铁鹰心中感叹,这些人说话太假了,单是送给黄太监的三千颗东珠便花了一百万两白银。这叫小手段的话,不知大手段得成什么样子。

    “在殿下的努力下,我们先见到的是慧能,禅宗正试图在我大秦境内布道,一旦开战,他的努力便泡汤了。我们答应他,一旦回国将为禅宗布道出力,又贡献十万两黄金为他的佛祖塑金身,最后他同意向皇帝说项。”

    “后来又用一套珊瑚屏风开路,见了齐丞相,陈述了此时开战的坏处;今日终于用一株万年人参见了齐太后,勾动老人家的人伦之情。这才教齐国统一意见,送我们殿下回国。”说到屏风和人参,沈洛一脸的肉痛,这是方才十万两黄金也没达到的效果。

    他说得有些啰嗦,任谁在花出这么多钱,见了这么多大人物之后,都会很有倾诉欲的。

    馆陶先生张谏之一直生活窘迫,身上从没超过百两纹银,对沈洛的描述也没有什么感觉。他轻敲下桌面,轻声道:“这么说殿下归期已近。路上有什么安排吗?”

    沈洛佩服的点头道:“我们担心惹恼了我大秦军方,准备路上假扮齐国刺客行刺殿下,给军方开战的理由。”

    馆陶笑道:“现在齐国会派人剿灭咱们,倒是不愁理由了。”

    沈洛不好意思笑笑,说道:“咱们还有别的布置,可若想与军队对抗,实属妄想。”

    馆陶想了想,问道:“上月刺杀殿下的刺客查到了吗?”

    沈洛点头道:“查到了,是南楚的黑旗密探。”

    秦雷嘿嘿笑道:“想不到我还蛮抢手的。”

    馆陶也开始习惯这位殿下脱线的性格,他手指轻叩桌面,分析道:“楚国定然愿意秦齐开战,很有可能也会出手。”

    沈洛苦笑道:“大秦军方若知道齐人放了咱们殿下,多半也会出手。再加上我大秦皇家密谍,足有六七股势力纠缠,混乱不堪啊。”

    馆陶停下敲击,手按桌面道:“越乱越好,乱才好浑水摸鱼。若只有咱们与百胜军,反而无法脱身。”

    秦雷起身踱了几步,坚决道:“谏之先生说的对,我们必须让局势乱起来。舅舅,告诉我们的人,加紧行动,把那里弄个天翻地覆。”

    沈洛起身领命,秦雷指着地图某处,对他细细吩咐,馆陶在一边听着,越发赞叹,这位五皇子思维缜密,计划周详,更难得的是奇正相和,不一味行险,实在不像一位十六岁的少年。

    ~~~~~~~

    雨停了,沈洛走了,馆陶也去休息了。

    秦雷把自己浸在黑暗里,细心擦拭着一件件古怪的装备。百胜军的事情给了他很大的压力,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异常脆弱。张谏之说,百胜军不败,全靠百胜公只打必胜之战。所以,到时来围杀自己的军队从数量到质量一定是压倒性的,不可能靠侥幸突围。

    他将一只只细小的弩箭插入臂弩,突然自嘲道:“若不做这些动作,还可苟延残喘一阵子。这下子成了老寿星吃砒霜,自嫌命长了。”

    之后,他的心情莫名其妙好了起来,还哼起了走调的流行歌。

    铁鹰依然尽忠职守的站在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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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后,那位吃了两万小康之家一年口粮的黄公公前来宣旨,言道:秦皇有子,其名为雷,其性淑、其德昭,为两国邦交劳苦功高。今感其诚,悯其孝,皇恩浩荡,赐金还国……

    黄老太监一走,秦雷便把黄灿灿的圣旨从案台上取下,细细打量轻轻摩挲。对铁鹰笑道:“这可是好东西,看这做工,看这面料。过个千百年就值老鼻子钱了。”

    铁鹰自动忽略这句,对秦雷道:“殿下,您吩咐的事情办好了。”

    秦雷一听,把那圣旨随手一卷,投到插鸡毛掸子的瓷瓶里。大声笑道:“快抬上来。”

    铁鹰一挥手,四个沈家卫士抬一个漆黑的铁箱子进来,这箱子五尺长二尺宽三尺高,还箍着铁箍,最出奇的是上面居然有十几个锁眼。铁鹰上前,掏出十几把钥匙,又拿出一张纸,照着上面的顺序,依次打开所有的锁,箱子才‘咔嚓’一声弹开。

    里面有个胡乱颤动的麻袋,秦雷上前踹了箱子一脚,麻袋才停下动弹。他问铁鹰道:“这是什么东西?。”

    铁鹰跟四个卫士相视一笑,对秦雷道:“这便是国师的那个侄子,这小子一人在街上闲逛,见到咱们抬的箱子,非要看看里面是什么。咱们就把他诳到没人的地方绑来见您了。”

    秦雷喜笑颜开,吩咐卫士把麻袋提出来,铁鹰在上面狠狠踹两脚,里面杀猪一般呜呜叫起来。

    秦雷铁鹰呲牙道:“这样不好吧,快把这位公子放出来。”

    铁鹰也不反驳,抽出腰刀,‘唰’一声,把麻袋削开,露出一个满面惊恐的马脸青年,他的手脚被缚,嘴巴不知被谁塞了臭袜子,看上去悲惨至极。

    秦雷端详片刻,抬腿作势要踹马脸,唬的他身体蜷成一团,瑟瑟发抖。秦雷对铁鹰道:“隔着麻袋什么都看不到,这样多好……”

    ~~~~~~~~~~~

    马脸不停的磕头,眼泪鼻涕一起涌出,看来是吓坏。

    秦雷温和的对他说道:“公子别害怕,反正要挨打,还不如痛快些来的舒服。”

    马脸口中呜呜,似乎在求饶。

    秦雷抽出一个卫士的腰刀,在手中舞几下,对铁鹰道:“玩累了就剁碎喂狗,别像上次弄得到处是血。”

    铁鹰嘿嘿笑着接过刀,狠狠点头,粗声道:“公子瞧好吧,咱们先把这小子浑身骨头敲碎,他就老实了。”

    马脸青年终于吓晕过去……

    秦雷与铁鹰交换下眼神,让卫士把马脸拖下去。

    铁鹰凑近问道:“殿下,莫非真要剁了?”

    秦雷没好气的白他一眼,转又开心道:“本来就想耍耍至善得了,这小子竟自投罗网,哎,天予弗取,必受天谴呀。”

第十四章 告别上京城

    得到可以归国的旨意后,秦雷依规矩进宫拜谢了齐国太后、皇帝,便等着三天后黄道吉日出发。

    沈洛又付出了几百万两白银的代价上下打点,最终让齐国同意由铁家出一半的护卫力量。倘若上官丞相知道已经离开质子府的张谏之会在城外与秦雷会合,定然不会被那十八个江南歌姬迷花了眼。

    这几日还有个新闻是国师的侄子又丢了,但这小子时常失踪,也没有多少人在意。

    三天后的清晨,雾气刚刚散去,五辆大车驶出质子府,拐到朱雀大街,半个时辰后出了上京城东门,在那里与两支护卫汇合,上了官道。

    沈洛的子弟兵有三百多人,除了被派出去执行任务的,全部汇集到秦雷身边。对于这种异乎寻常的关爱,秦雷还是很感激的,没有沈洛全力以赴的支持,他只能选择亡命天涯。这与他的亲生父亲——秦国皇帝的漠不关心,甚至是无情利用对比尤其强烈。

    出发后不久,秦雷从车中探出头来,问驾车的铁鹰道:“那箱子给至善送去了吧?”

    铁鹰笑道:“送去了。那和尚还称赞咱们的箱子设计精巧呢。”说着竟捧腹大笑起来。

    秦雷也忍俊不禁,嘿嘿道:“是呀,想必到现在还没打开吧。”

    铁鹰忍住笑意,费劲道:“十几把钥匙,又没有图纸,定要费一番功夫。不知打开后他是个什么表情?”

    秦雷正经道:“咱们最是厚道,说给他什么便给什么,绝不讨价还价。”

    铁鹰又想起那箱花了二两银子从蒙学馆买来的《百家姓》、《千字文》,的确是不值钱的字画。只是不知大和尚会不会失望。

    秦雷笑道:“大和尚不会失望的,那个小子不也在箱子里吗?咱们真的太善良了。这样不好,下次得改。”

    铁鹰装腔道:“遵命。”他们把国师的侄子暴揍一顿后,逼他写下认罪书、投诚书、借据、卖身契若干,又喂下迷药重新塞回箱子。

    秦雷突然面色严肃下来,对铁鹰道:“铁大哥,你发现一件事情没有?”

    铁鹰也紧张起来,凝神静听下文。

    “你现在开朗了很多。”秦雷神秘兮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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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铁鹰身体一晃,狠狠一鞭抽在马背上,马儿吃痛,撒腿狂奔。

    车队行了小半个时辰,铁鹰轻敲车门,对秦雷道:“殿下,到了。”

    秦雷点点头,仔细整了整衣冠,开门下车。铁鹰已经叫停了队伍。

    主仆二人拐下官道,在荒草淹没的小路上行了一刻钟,到了一座杂草丛生的坟前。

    汉白玉墓碑的阳面是朝西的,镌刻着“大齐孝懿贵妃之墓”八个大字!这里竟然是大秦长公主,齐国皇妃,秦雷姑姑的长眠之所。

    秦雷对这位命苦的姑姑所知不多,皆是来自铁鹰的转述,知道自己没有中途夭折,能够长大成人,全靠这位长公主的悉心呵护,倘若她还在世,自己想必过得很好。

    应该来看看她。

    长长的艾草长的极茂,覆盖了整个坟头。荒凉的景象无声诉说着长眠的公主心中的抑郁和绝望,也让拜祭的人越发沉重起来。

    秦雷摆上祭品,诚心诚意的替原本的小质子磕了三个头,轻声道:“虽没见过面,我也能知道你心里的苦。我们回家吧。”说完,捧起一抔坟上土装进铁鹰手中的瓷罐中。

    做完这事,秦雷起身深深看了一眼公主坟,便转身大步离开。

    那坟依旧孤零零的立在那里,面向西方。

    一曲胡笳十八拍,多少幽怨离人泪。

    ~~~~~~~~~~

    护送质子回国的队伍出了上京,沿大河一路向西,要途经东齐五省二十二府,最后渡过大河渡口黄泥渡,再行八百里,便可到秦齐对峙的前线——函谷关。

    秦雷已经知道这个世界与原来那个世界相比,大了很多,也有很多不同。此时他正在车厢里里研究一张沈洛重金收购的齐国军事地图。路况不好,马车颠的厉害,同一辆马车上的沈洛面色很不好,秦雷却不担心他会呕吐,因为已经吐无可吐。

    车厢里还有一人,是化装成沈洛师爷的馆陶先生张谏之,他跟着沈家卫士与大部队汇合,连骑了两天马,把档磨得血肉模糊,终于熬不住,也钻进了马车。

    秦雷把视线从地图上移开,对劈叉躺在软榻上的馆陶笑道:“过了允州便出了京畿,咱们的好朋友随时都可能找上门来了。”

    张谏之惨笑道:“反正学生手无缚鸡之力,全靠殿下了。”

    秦雷笑骂道:“若是相府来客,便把你交出去了事,省我一份口粮。”

    两人嘿嘿低笑,这车是沈洛座驾,除了防震性没法解决之外,其他的性能很不错,至少隔音很好。

    馆陶和秦雷一见如故,亦可以说是都有那么一股子骚包劲,臭气相投,所以极为相契。

    馆陶嘿嘿道:“再走两天,便进入乾州群山之中,咱们的恶客在那里久候了。好在百胜军那个大肚子不会来,不然真没有那么大的席哩。”

    秦雷点头道:“是呀,山地陡峭,不利于军队展开,百胜军应该不会参与这波攻击。”

    一边的沈洛眯起眼睛,目光亮的渗人,悠悠道:“那么,就当是热身吧。”

    秦雷坚决道:“对,热身!”

    ~~~~~~~~~

    两天后,车队进入连绵的乾州群山,乾州群山延绵数百里,相互重叠,犬牙交错,山里套山,山外有山。马车自然颠簸的更厉害,秦雷他们不得不下车换马继续前进。在山间小道迤逦而行,队伍前后相距一里。

    此时已是暮春季节,山中芳菲渐歇,到了草木开枝散叶、积蓄精华的时候。今年雨水又足,是以山间路旁郁郁葱葱,层峦叠嶂。若不是一路危机四伏,倒不是为一程愉快的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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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队伍晓行夜宿,晚上就歇在山间,秦雷让沈洛派出斥候,又亲自安排值夜,才去睡下。众人见他小小年纪调度有方,虽有些不情愿,但还是执行下去。

    一日,队伍进到一处一面高崖一面树林的山路。秦雷心中恼火,明明嘱咐斥候有易于设伏的地形要提前报告,却出现如此纰漏。

    他刚要命令队伍停下,突袭开始了。

    数块巨石从一侧山崖上滚落,带落无数小石块,下雨一样往行军队伍砸来。秦雷来不及约束队伍,只能大声命令他们分散卧倒。

    石雨‘劈里啪啦’猛烈砸下来。有盾的兵士纷纷擎起盾,小块落石击在上面砰砰作响,倘若运气不好遇到大些的石块,轻则筋折骨断、重则直接被压在底下,血肉模糊。

    没有盾的士兵,有的四处乱奔,盼望侥幸躲过劫难;有的蜷在地上抱住后脑勺,祈求神佛保佑。一时间惨叫声、哀号声、咒骂声,声震山谷,竟压倒了落石的声音。

    几乎同时,唿哨响起,上百黑衣人从另一侧山林中杀出,全速直扑秦雷所在的中军,沈家卫士不顾仍然滑落的石块,纷纷起身,迎上敌人,顿时间喊杀声充斥山谷。

    铁鹰愤怒的盯着四散逃开的齐军,啐了一声,拔刀护卫在秦雷身旁。

    秦雷没有被方才的落石伤到,他看到沈家卫士英勇却毫无章法的抵抗敌人的进攻,人数占优的沈家卫士竟然左支右绌,势如危卵。

    不时有沈家卫士被夹攻致死。

    秦雷目眦欲裂,对仓皇赶来的沈洛大声吼道:“收拢后面的队伍,五人一组,都带到我身边来。”声音愤怒,不容置疑。

    沈洛在刚才的落石中伤了手臂,闻言呲牙道:“好!”也顾不得收拾伤口,拿出一个哨子,使劲吹了两声。

    陆陆续续有卫士聚了过来,沈洛分好一组便送到秦雷面前一组。秦雷盯着战场的局势,哪里吃紧便把一组投过去,这新过去的卫士早已看清双方的局势,往往冲上去就能救下同伴,甚至直接格杀敌人。他们也带去了秦雷的战术意图:不求歼敌,只需自保。

    秦雷通过人员的分配,渐渐的把己方的卫士分成了三个集团,互为犄角,相互支援,稳住了阵脚。人数优势慢慢体现,局势渐渐扭转。

    敌人渐渐发现不论攻到哪里,都会面对四五个人刀枪齐下,只得狼狈后退,渐渐无心恋战。

    山林中传来一声鸣镝,刺客们强攻几招,丢下十几具尸体,飞快跑回山林中。

    秦雷大声喝道:“逢林莫入!”制止了卫士的追击。方才的调度救了所有人,他的话也有了威信。卫士们停下脚步,在沈洛的带领下救治伤患,掩埋死者。退敌的喜悦转眼又被战友的死伤冲得无影无踪。

    战斗来得快,去得也快,前后不到一炷香。

    ~~~~~~~~

    有沈洛收拾残局,秦雷省了很多心。他找块石头坐下,对铁鹰问道:“谏之先生没有伤到吧?”

    方才的战斗铁鹰没有动手,他有些郁闷,瓮声道:“没有,石头一落就躲在车底下,刚出来。”

    秦雷想像一下张谏之的狼狈样,忍俊不禁,心中郁闷也小了很多。他吩咐道:“去请馆陶先生来这里。”

    铁鹰离开后,秦雷正要凝神休息片刻,忽然耳边传来破风声,心中一紧,腰部猛一发力,身子狠狠后仰出去。

第十五章 秦教官深山练兵

    第十五章

    一支雕翎箭呼啸着擦过秦雷的身体,带走他腰间的玉佩。

    秦雷落地后就势几个翻滚,躲到一辆大车下,回头去看山崖顶上,箭是从那射来的,此时那里已空无一人,只有草木微微晃动,不知是风吹的还是怎地。

    灰头土脸的张谏之被铁鹰搀扶过来,他在往马车下钻的时候扭伤了脚。正好撞见秦雷从车下钻出来。

    两人相视苦笑,面对面坐下,没有像往常一样互相调侃,气氛有些凝重。

    铁鹰有些讶异的把那支冷箭递过来,竟然是支无头箭。

    秦雷把玩着这支没头没脑的箭。稍微一想,没有头绪,便搁到一边低沉对馆陶道:“我错了。损失这么大,我是有责任的。”虽然统计数字没有报上来,秦雷也知道十几人阵亡,几十人重伤。

    张谏之安慰道:“殿下不该如此自责,若不是您指挥若定,损失会更大的。”

    秦雷摇头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若是我当初不顾及舅舅面子,亲自训练沈家卫队,而不是事事通过舅舅发号施令,决不至于像今天这样一头钻进包围圈,被打个措手不及。”

    张谏之默然,他不知道秦雷的特种教官背景,只道是殿下为沈洛承担责任,但人家是舅甥,他也不好说什么。

    这时沈洛打扫完战场过来,脸色非常不好,统计数字已经出来,阵亡十六人,重伤十八人,一炷香的时间便损失一成战力。

    秦雷扶他坐下,从靴中抽出匕首,挑开他胳膊上的包扎,微一探查,皱眉道:“伤到骨头了。”叫铁鹰去车上取了副夹板,敷上药膏后固定住,最后整齐的缠上纱布,前后也就是盏茶功夫。沈洛看他熟练的动作,心中奇怪,却被感动遮住,没有问。

    做完这些,秦雷劈头道:“舅舅,请授权我全权指挥卫队。”

    沈洛也明白自己的不足,他只跟土匪交手过,与真正的战斗差别很大,方才几块巨石便把自己砸懵了。看来自己还是作商人比较有前途,他自嘲道。

    于是点点头,朝秦雷笑道:“早便和你说过,咱们府上皆听你调遣。”

    秦雷感激道:“定不负舅舅厚望。”众人皆不提秦雷是否有领军的本事。

    ~~~~~~~~~~~

    一夜无话。

    次日天光大亮,秦雷站在空地上,让铁鹰‘呜呜’吹响了号角,

    莫名奇妙的卫士纷纷走出营帐,查看情况。待见到五殿下在笑眯眯的看着他们,忙把仍在酣睡的同伴唤醒,三三两两的集中到秦雷面前。

    半晌,秦雷仍笑眯眯的问道:“人可到期了?”其中一个为秦雷抬过箱子的,仗着与殿下相熟,大声回道:“都到了,殿下。”

    想了想,又小声补充道:“除了不能动的。”

    人群爆出一阵哄笑,秦雷也莞尔道:“许大哥真是全面。”然后对众人抱拳行礼,肃然道:“此次事发,全赖众位大哥拼死护卫,秦雷有礼了。”

    众人忙不迭回礼,口中乱纷纷道:“敢不效死力。”“殿下客气了。”“这是咱们应该的。”

    秦雷伸手虚按,朗声宣布英勇杀敌的卫士每人一百两银子,伤者加倍,死者优抚。顿时营地欢声震天。众人齐齐称赞殿下慷慨

    秦雷笑道:“你们却是谢错人了,我也是慨舅舅之慷,一个子都没掏。”

    卫士们也哄笑道:“殿下与咱家老爷本是一家,谢您就等于谢咱家老爷。”

    秦雷也不再分辩,将昨日战斗中比较突出的几个叫出来,其余人各自歇息去。

    共有十二个人,秦雷指派他们为小队长,又让他们推举三名队长,分别掌管战斗、护卫、侦查。

    一番折腾,一名叫石勇的被推举为战斗队长,他方才斩杀五名刺客,占了杀敌总数的三分之一。那个被秦雷称作‘许大哥’的许戈的被推举为护卫队长。还有一个侯辛被推举为斥候队长。秦雷没有把铁鹰任命为护卫队长,他另有任务。

    秦雷让这些人围成圈坐下,站在圈中央,望着一张张兴奋的面孔,笑骂道:“你们没当会官是不是?”

    这些新鲜出炉的大小队长忙用力板起脸,秦雷一翻白眼,道:“想笑就笑吧,憋坏了这荒郊野地可没地儿看去。”

    众人表情松下来,一阵轻笑。

    秦雷又加把火道:“当了队长,薪酬待遇都要多很多,是不是很高兴?”

    十二人如小鸡啄米,频频点头。

    秦雷话锋一转:“但是这也意味着更高的要求、更重的责任。如果在今后训练中被超过者,撤;在战斗中失误者,撤;被队员集体弹劾者,撤!”

    三个‘撤’把新官们唬的一愣一愣,这些护卫是沈家的家仆,最长的已经在沈家服务八代了,是大世家的最底层人物,却也都读过写书,练过些武,不是寻常百姓可比。这些人都清楚眼前这位虽在齐国极窝囊,可一回秦国便是货真价实的皇子殿下,贵不可言。

    眼看有个靠上贵人的机会,哪个不珍惜?哪个敢不听话?何况这位殿下看上去平易近人,人又大方。

    秦雷无从知晓这些人的心理,即使知道他也只会高兴,他明白人有自己的想法不要紧,要紧的是能把所有人的想法引到一起,所谓齐心协力,只有心齐了,力才会往一处使。上下同欲就是这个意思。

    秦雷让小队长自愿挑选队长,结果四个跟了石勇,三个跟了许戈,两个跟了侯辛。又让铁鹰监督小队长去被队员选择。

    场中只剩下秦雷与三位队长,秦雷诚恳道:“此去函谷关危机重重,还请各位精诚团结,倘若平安回京,定与各位共享荣华富贵。”

    三人起身激动道:“敢不以死效命。”

    ~~~~~~~~~~~~~~~

    接下来秦雷放慢行军速度,在山中操练起三支队伍来,齐国护军几次催促,他都让沈洛挡下了。

    二百里山路走了一个月,平均每天走七里!这也创了世界行军史上的奇迹,秦雷自嘲道。

    一个月时间无法从根本上改变这支队伍,况且还要防备敌袭,不能操练过猛。秦雷只是让战斗中队一百二十人,三人一组勤练三才阵:一人持枪,一人双刀,一人一手刀一手盾,可远可近,可攻可守。

    然后分成黑白两方,用临时赶制的木质武器沾上白灰,互相攻击。有时双方人数相等打得不亦乐乎,有时又力量悬殊,致使一方被揍的鼻青脸肿。秦雷告诉队员们是在锤炼他们在不同情况下的反应,可是渐渐有机灵的发现,每次扮演劣势一方被暴揍的,几乎全是前一天训练不积极的小队。

    这个发现很快传遍全中队,于是乎各个小队长咬牙切齿对自己队员吼道:“倘若是谁偷奸耍滑,让咱们全队挨打,你放心,回来后全队会再揍你一顿!”

    一时间营中气氛升腾,训练中再无一人敢稍有怠慢。当各小队打出火气,咬牙切齿的把训练搞得接近实战,不时有人被打的爬不起来,小队之间开始针锋相对时。某位无良的皇子便会适时站出来对各小队逐一点评,指出他们的缺点,重点表扬他们的优点。之后便是全中队大会餐。

    当月亮升起,火头军们在篝火上架起烤架,把斥候队打来的山羚、黄羊之类的野味扒皮洗净挂上,一遍遍刷着作料。肉色渐渐金黄,油脂渗出,劈劈啪啪的滴在火上,把火苗撩拨的一窜一窜。也把围坐成圈的战斗队员们的口水撩的咕噜咕噜。

    当秦雷变戏法似的拿出两坛美酒,气氛顿时达到高潮。秦雷递给石勇一坛,自己抱起一坛,挥手拍开泥封。石勇也有样学样。队员们似乎都闻到那酒的醇香。有瘾大的使劲耸鼻子,满脸的陶醉。

    这些人自离开上京便风餐露宿,自带的酒早已喝光,恐怕都有一个月没闻到酒味了。

    秦雷把酒坛双手举过头顶,大喝道:“同醉!”说完仰头痛饮一口。

    饮罢,大叫道:“痛快!”便把酒坛传给左手第一个,那队员一脸激动地结果酒坛,也痛饮一口,高叫道:“痛快。”

    混坐在一起的队员原本见到打得不可开交的对手有些别扭。但随着酒坛在一双双手中传递,才猛地想起大家本是并肩作战的袍泽,是可以生死相依的兄弟,于是不好意思的相视一笑,把那点小别扭就着酒喝下去。

    这一切都被秦雷看在眼里,他与石勇相视一笑,抽出刀,分麾下炙。

    ~~~~~~~~

    第二天训练时,队员们士气高涨、训练更认真,但是没有故意伤人的动作,气氛好了很多。

    秦雷对铁鹰道:“训练受伤在所难免,但是要注意控制手下情绪,不要为将来的冲突埋下隐患。”铁鹰躬身受教。

    ~~~~~~~~

    对于护卫中队九十人,秦雷主要教导他们如何保护重要人物,特别是皇子殿下,这是他的本行自然教导起来得心应手。什么前哨、伏线、替身、掩护、断后之类的,一样样示范,一样样讲解。

    又教授他们如何突击支援战斗队。同样用战斗中队的法子,分组对抗,表现差的会在下次分到最倒霉的任务。

    ~~~~~~~~~~

    至于斥候中队七十人,就没有前两队那么好命,秦雷深感这个时代斥候能力薄弱,挖空心思训练这些菜鸟。有时候在营地里藏几个萝卜,命令他们以小队为单位寻找,没找到的没有晚饭,省下的晚饭将送给找到萝卜多的小队。

    秦雷告诉他们这是锻炼他们寻找蛛丝马迹的能力。

    有时候会在十里外的山顶上放些萝卜,再画些奇怪的图画,命令他们以小队为单位爬到山顶,再折返回来。队员们满心以为这次还是谁先拿回萝卜谁获胜,当一群人狼奔豕突争先恐后的拿回萝卜后,秦雷宣布所有的小队画下方才在山顶看到的那些奇怪的画时,萝卜们一下子傻了眼,大眼瞪小眼:确实有印象,因为太有视觉冲击感了,但实在没往心里去。

    最后,侯辛所在的小队画了五个图案,虽然都似是而非,却也夺了冠军。一般的都画了两三个,最差的一个都没画到。

    秦雷板着脸道:“斥者度也,候者候望,度,是斥候的第一要求,就是加入自己的思考判断,既然发现异常,为什么不去思考?为什么不记下来?像牛一样的笨蛋!”说到后面,他也笑起来。

    众人的心肝才敢扑通扑通乱跳,殿下,哦不,他叫队员们称呼他为‘教官’,教官什么都好,就是发起火来太吓人,常叫人搞错了他的年龄。

    秦雷最后没有取消谁的晚饭,毕竟没有说规则,但是他明确告诉队员以后的测试都会没有规则。

    “教官,那到底画的是些什么东西?”吃饭时,终于有大胆的问道。

    秦雷神秘笑笑,说:“一千年后你就知道是些什么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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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2168/ 第一时间欣赏权柄最新章节! 作者:三戒大师所写的《权柄》为转载作品,权柄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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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柄介绍:
一位男人中的男人,因一次命运的玩笑,化为一个年青质子,也从此拉开了一段皇图霸业的序幕――
几多忠臣良将,演一出可歌可泣:
几许美人情重,完一段悱恻缠绵;
几分赤子之心,留一个怏怏天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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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稳定更新为荣,以太监断更为耻;
以适度意淫为荣,以过度意淫为耻;
以畅快淋漓为荣,以闷骚憋屈为耻;
以文字洗练为荣,以言之无物为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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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情节合理为荣,以胡编乱造为耻;
以绯色暧昧为荣,以露骨描写为耻;
以尊重读者为荣,以狂妄自大为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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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雷 皇子 架空 宫廷权柄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权柄,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权柄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