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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三戒大师     权柄txt下载     权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四一章 观音殿众女求签

    于求签这种事,秦雷是不大信的。或说,若是写心的他就信,若是丧门埋汰人的,他是铁定不信。因而对老和尚圆通的提议,秦雷兴趣缺缺,但女孩家的最是相信这些,闻言都满目希翼的望着他。

    难得出来一次,秦雷不忍拂了她们的意,笑道:“那你们就去吧,我先去后面走走。”整个寺庙已经被黑衣卫完全控制了,他也不担心几人的安全。两位姑娘知道他素来不信鬼神,也不强求。秦雷吩咐若兰和锦纹照顾好永福公主,自己便出了大殿,往后面的落雁塔方向信步走去。

    待他走了,几位姑娘便跟着圆通来到观音殿。先恭敬地拜了观音菩萨,再在备好的铜盆中净手、拭干,圆通便捧着个褐色的大签壶过来,笑道:“此乃观音大士签,共有九十九支,最是灵验。哪位贵人先来?”

    两人相互看了看,都有些跃跃欲试,期望抽个上上签,得个好运势;却又心中惴惴,生怕抽到下签,触了霉头不说,还平白坏了心情,就连诗韵也不能免俗。

    两位姑娘一阵大眼瞪小眼,永福便回头把在后面与锦纹说话的石敢叫过来,娇声命令道:“那个谁,你先抽抽看看,到底准不准。”石敢前几天刚恶了公主,哪敢再惹她老人家生气,挠挠头,‘哦’一声,便上前三拜观音,净手拭干,接过大签壶,呼啦呼啦摇了起来。没几下。便‘吧嗒’一声,从壶中掉出一根灵签。

    石敢便捡起来,双手送给已经坐下的永福,小意道:“公主请看。”永福学着秦雷翻翻白眼,没好气道:“你自己地签,给本宫看作甚?”宁惹小人、勿恶女子,古人诚不欺人。

    诗韵见石敢一脸尴尬,笑着接过灵签。柔声道:“我来看看吧。”说着轻声念道:“潜藏自有光明日,守耐无如待丙丁。龙虎相翻生定数,春风一转渐飞惊。”

    永福听了,双眼眯成新月,开心笑道:“本公主大人大量,替你个臭石头解了吧。”

    石敢哪敢不从。恭声道:“小人洗耳恭听。”

    永福促狭的眨眨眼,娇声道:“简单得很,头两句‘潜藏自有光明日、守耐无如待丙丁’的意思是,让你找个见不着光的地方好好藏着别出来。”

    石敢一听,郁闷道:“啊,属下还要保护王爷呢,怎么能躲着不出来呢

    永福强忍笑意,板着脸道:“你要硬是出来。第三句‘龙虎相翻生定数’就是你的下场。”

    “什么下场?”石敢咽口吐沫,紧张问道。

    永福白他一眼,摇头道:“真是石头脑袋笨死人。‘龙虎相翻’就是说你会在龙争虎斗时被误伤,撞翻……”只见永福小脸绷得紧紧地,煞有介事的样子没有把石敢吓到,反倒把边上一脸紧张的锦纹骇到了,焦急道:“那怎么办啊?签上说怎么结了吗?”

    永福诧异的望了她一眼。奇怪道:“他都不急,你怎么急开了?”小永福整日里深居简出,却不知道外面桃花已经开了。杏花也出墙了。

    锦纹也知道自己失态了,低头害臊道:“您和王爷不是说我们都是一家人嘛……”倒把一边地石敢喜得合不拢嘴,被锦纹狠狠盯一眼才赶紧闭上,还差点咬到舌头。

    但锦纹羞归羞,还是蚊鸣般小声道:“公主……”

    永福笑道:“真格格的一家人啊,告诉你那一家人,‘春风一转渐飞惊’只要他躲到春天就可以出来随便飞了。”说完自个却笑得趴在诗韵肩上起不来,弄得石敢和锦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

    诗韵不忍两人再受作弄,轻笑道:“公主是与你们耍子,还是去解签房找先生解吧。”两人才知道自己被公主戏弄了,却也只能讪讪的笑笑。

    石敢接过灵签,攥着到了解签房。不一会,便换了一张解签诗出来,锦纹着急的问道:“先生怎么说?”石敢郁闷道:“里面先生光问了问我求什么,又问了我的生辰八字,便又写了一诗,就把我撵将出来了。”

    锦纹跟着诗韵,学问却比跟着秦雷的石敢要强得多,把那纸片夺过来看,只见上面一诗曰:“贵人识得金镶玉。好将短事从长事。忠信考人之本。惟尔一生殊不愧。”读了读,却是比那签词明白,这才想起来问道:“你问地什么?”

    “前程。”石敢老老实实答道。

    锦纹心中先是一恼,却又为他知道上进而高兴,再去读那解签诗时,便能看懂里面的意思了,却对自己的水平还不放心。又去求小姐解释,待诗韵也说是那般意思,锦纹才神采飞扬的对石敢道:“你可

    耿耿对咱们王爷啊!”说着晃晃小拳头,瞪眼道:“你。”

    石敢憨笑道:“这是俺的本分,用不着你教的。”

    永福见这签诗似乎有些意思,心里更是七上八下,又朝锦纹笑笑道:“下一个锦纹妹妹吧。”

    锦纹见石敢抽到个好签,心里却早是跃跃欲试,闻言干脆应道:“好嘞。”也学着石敢的样子,拜观音、净手求签,拿到一支,只见上面写道“月到天心人有望,牛郎巧合属天成。不须辗转求良偶,天喜从人命自荣。”

    锦纹的心花一下子怒放起来,却还要扭捏道:“哎呀,人家还没说要求什么呢.怎生说得这么直接?”典型地得了便宜还卖乖。

    诗韵轻笑道:“小丫头满脑子都想些什么,还不去解签。”锦纹笑道:“这个奴婢自个就能解,”但还是乖乖的进了解签房,听一听权威的说法。不一会便满面春风地出来。诗韵知道解了个称心如意,笑道:“给我看看,也沾沾你的喜气。”

    锦纹赶紧把手中墨迹未干的纸片奉到小姐手中,只见上面写道:“月老冰人说合成,红丝系就不劳心。百年伉俪成偕老,瓜绵绵启後昌。”不用问,也知道她求得是什么。

    永福羡慕道:“你俩倒是抽了一对好签,却也福气的很。”锦纹和石敢赶紧道谢。永福温柔笑道:“谢的是菩萨,谢我作甚。”锦纹接过小姐递回地纸片,小心的吹干墨迹,整整齐齐的叠好,收在香囊中。这才笑道:“公主金枝玉叶,本身就是天下一等一地福气。奴婢能求到这种好签,自然是沾了您的光了。”这小丫头倒会说话,把永福哄得眉开眼笑。

    永福又对一直含笑安静站在边上的若兰笑道:“若兰姐姐,该你了。”她们今日其实第一次见,但秦雷早给永福打过预防针,告诉她不要像对一般宫女那样待若兰,是以永福很是客气。

    若兰推辞不过,便谢过公主。

    婷婷袅袅的上前,也求了个签,拣起来双手递给诗韵。恭声道:“奴婢识字不多,请小姐帮着瞧瞧。”诗韵什么人物,怎会不懂若兰此举的含义,微笑接过,亲热道:“你我姐妹相称便可。切莫生分了。”她的热情不是作伪,也许若兰会吃诗韵地小醋,但诗韵是绝对不会吃若兰醋的。

    诗韵看着签子轻声念道:“三分而已。何须望奢。人要回家,只待日西斜。”念完便有所得,却无法说出,只能含糊道:“却是一支好签,妹妹去解了吧。”若兰恭敬谢过,也进了解签房,片刻既出。

    若兰也得了一张解签诗,请诗韵念道:

    “明明一条坦荡路,率履不越梁园行。自然自足,园有作远。

    前生未种蓝田玉,忍耐且吟弄瓦诗。先凤已播。可喜可贺。

    无男未必真无福,生女也可壮门楣。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读完这诗,诗韵将纸片递还给若兰,见她面色惨白,轻声安慰道:“你家王爷也说了,鬼神扶乩之事,信则灵、不信便不灵,妹妹休要多心。”

    若兰勉强笑笑,将那纸片收好,轻声道:“老人常说,命里有时终会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奴婢却要知足的。”

    永福心肠软,见不得别人难受,故意开心笑道:“这可是好签,坦荡路、自然足、壮门楣。占了天下九样福,好得不能再好。”若兰想了想,即使自己将来真生个儿子,定然也不会是嫡子,长大却还要去争去夺,辛苦算计。倒不如生个女儿来的轻松。这样一想,也就顺了气,展颜笑道:“谢公主开解,奴婢想明白了。”

    永福见若兰高兴了,自己也很开心,转而却又郁闷道:“你们求走了三支,那壶中好签便少了三支,我抽到坏签的机会岂不大了很多?”引得姑娘们一阵轻笑。

    诗韵笑道:“公主多虑了,菩萨看诚心的,不是看壶里的签数。”说着大度道:“公主下一个求吧,我在最后总行了吧。”

    永福支颐想了想,摇头道:“那不行,这样就是我抢了姐姐的签了,还是你先吧。”两人推辞一阵,诗韵终究还是拗不过永福,先上前拜观音求签。

    诗韵捧着签壶晃一阵,掉出一根签,拣起来一看,便见上面写道:“一声莺报上林春。恐是虚声。未必峥嵘。若要峥嵘。还候丙丁。”只觉卦象晦涩难明,一时也看不懂其中含义,便擎着这签,款款到了一旁地解签房中。

    这小屋仅丈许见方,内里一桌两椅,桌上摆着纸张笔墨,一个清瘦的中年文士坐在里面。这文士观之四十许,面皮白净、美髯飘飘,虽然身上

    长衫已经洗地了白,却仍干净整洁,更增添了几分味道。

    文士微微抬头,瞥了诗韵一眼,待见了诗韵的仪容后,竟然一下子来了精神,赶紧起身拱手道:“学生怠慢了,小姐快请坐。”

    诗韵微笑着款款坐下,将手中灵签缓缓递上道:“请先生为小女子解签。”文士恭敬地接过,借着天窗透下来的光轻声读了一遍,又恭声问道:“敢问小姐求地是?”

    诗韵垂蚊鸣道:“姻缘。”

    文士温和地笑笑。又问了诗韵的生辰,拿个小算盘,劈里啪啦算计一番,这才沉吟道:“好叫小姐知道,您求的这签,名唤崔莹丙丁签。说地是崔莺之父,告老回乡未至,中途病而亡。停柩在相国寺守孝。不料被奸人看见,兵困相国寺,十分危急。得张公子派人带书报于白马将军,出兵退贼,後结为夫妇。乃是先凶後吉之签”

    诗韵秀眉微蹙,轻声道:“敢问先生。该当如何化解凶险?”

    文士捻须道:“从卦象上看,此乃金莺报晓之象,万事当守为贵。五行内丙丁属火。火则旺于夏。到夏天有利。而观小姐八字,五行缺火,正好可以补足,乃是个柳暗花明之兆。虽则凶险,却也不要太过担心,应对法子无他。唯坚持尔。”言毕,提笔在纸上写下一解签诗,道是:

    “莫道春日花开早。须知结果秋来迟。

    莫言前路荆棘恶。终为鸾凤筑巢栖。

    占得鳌头百事成。逢迎到处不须疑。

    从兹修省能方便。福禄绵绵自可期。”

    写完后,恭敬的递给诗韵,轻声道:“此卦将会应验于小姐二九年华之时,学生只能言尽于此,小姐好自为之。”诗韵接过。从荷包中取了碎银要给人事,不料文士推辞笑道:“学生解签向来是应验之后才收谢仪的。”

    他这番作态却教诗韵心中开始忐忑,心道。这人解的签多半极是灵验,否则怎敢如此托大?却是更信了三分,再不是方才劝解若兰时地心态。收起荷包,起身福了一福,微笑道:“便依先生的,若是来日应验,小女子必将重谢先生。”

    文士侧过身子,不肯受礼,神秘笑道:“小姐不必谢礼,若是来日学生有难,还盼小姐记着今日指点之情,搭救学生一会。”

    诗韵听得糊涂,待要再问,布衣文士却笑而不语,再也不肯说一个字,只得作罢。

    诗韵一边往外走,一边收拾起心情,待到了门口,已经恢复平静。微笑着走回众人身边,永福好奇的想看,诗韵便给她看。看完后,永福笑道:“还好是否极泰来,不是泰极否来,姐姐无需挂怀。”

    诗韵笑着点头道:“却也不算太差。”转而促狭道:“这下总该轮到公主了吧。”

    永福四下看去,所有人都已经求过签了,却没有能再让的了。心虚的呵呵笑道:“既然大家都求过了,那咱们就走吧,去看落雁塔吧,四摩云之一,想想就让人激动哎……”

    见她几次三番推辞,又干脆要耍赖离去,诗韵便知道永福怕了,让她那孱弱不堪的身子给吓怕了,一个不知道何时便会离去地女孩,定然是无比憧憬未来,却又不敢奢望的。

    把永福轻轻扶起,诗韵柔声道:“那我们就去落雁塔吧。”绝口不再提求签之事。永福点点头,任由若兰和诗韵扶着,默默走到门口,却又站住,良久不言,最终开口道:“我要求。”又有些自嘲道:“该来的终究会来,逃避有什么用?”

    诗韵心道,看这些灵签都不孬,再不济也可以给人希望。却让公主求一个,别留下遗憾,也好宽宽心。想到这,便和若兰扶着她,到了观音像前。

    永福轻轻挣开两人的搀扶,咬牙在菩萨面前跪倒,毕恭毕敬地磕了三个头。这些对正常人来说轻而易举的动作,却让她微微气喘。又艰难的捧起大签壶,吃力的摇了摇,因为力道太小,许久却摇不出来。手臂一酸,却没了力气,签壶便跌落在地上,正好弹出一根灵签。那灵签甩去好远,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大殿里,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望着那根灵签,慈祥地笑着。

第二四二章 落雁塔惊现芳踪 怪文士妙语解签

    了前院的寺庙建筑,便进入报恩寺的后山。后山上林,只见上百座大大小小的功德碑兀立于苍翠的松柏之中,碑林树林相互映衬,情趣盎然。闻名遐的落雁塔便座落在功德林北面的山坡上。

    秦雷一面随意的欣赏着四周的美景,偶尔也驻目于碑上的古人石刻,一面顺着林间小径漫无目的徜徉。

    身后几个卫士见王爷背着手,低头沉吟的样子,知道他在思考问题,便停下窃窃私语,轻手轻脚的跟在后面,尽量不打断王爷的思绪。

    昨日秦玄的造访,引起了秦雷很长时间的沉思。在宗正府兵何去何从的问题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观点自然也大相径庭。

    秦雷也终于明白了,昭武帝给自己又是加封又是升官的目的,不只是为了奖赏自己在南方的卓越表现,还想让秦雷像在南方一样,大刀阔斧的将府兵悉数去了,砍掉这个宗室身上的毒瘤。这样即使秦雷最后没有把宗室军整出战力,能甩掉一个大包袱,昭武帝也是稳赚不赔的。

    想明白这一点,秦雷轻呸一声,低声骂道:“老东西,又想拿小爷当枪使,还有完没完?”这里是中都,而不是天高皇帝远的南方,那么多双眼睛在看着他,等着他威隆郡王殿下犯错呢,而且他要面对的是大秦宗室,而不是荆州府卫。若是仍像对荆州府卫那样简单粗暴,就算自己没被都察院的言官们一本一本地参死。也会被宗室父老们一口一口地吐沫星子淹死。

    自从接到这个命令起,秦雷便开始怀疑昭武帝要让自己当个纯臣、孤臣,而不是当成继承人培养。试问那个皇帝会让自己地接班人,把文武百官、宗室公卿,挨个得罪一遍?皇帝虽然自称‘寡人’,但跟寡妇是有天壤之别的,乃是寡德之人——不要脸的人,而不是孤家寡人的意思。

    “秦桧还有三个好朋友呢。何况我秦雷。”威隆郡王殿下愤愤不平地低声道。团结大多数、打击一小撮,是秦雷行事的基本原则,是决计不会把自己弄到茕茕孑立、众叛亲离的地步。

    而以秦玄为代表的宗室们,自然希望秦雷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高抬贵手将他们放过去。但这是不可能的,且不说秦雷对一支属于自己地军队的渴求。已经到了朝思暮想的地步。单说秦玄送的那点礼,就让秦雷很不感冒。

    “五千两白银,这礼可真够薄的。”对于以十万两为单位受贿的威隆郡王殿下来说,五千两实在入不得法眼。但就算是五百万两银子,秦雷也不会答应地,银子再多也不能再买来一支军队的编制啊。

    左右为难,胡思乱想间,秦雷来到了七层琉璃落雁塔下。突然脑中灵光一闪。猛地一拍大腿,失声大笑道:“有了有了,看我不玩死你们这些小样的!”差点把塔上之人惊得跌落下来。

    “坏人。吓死人了!”塔上竟然有个身材窈窕的翠衫姑娘,被秦雷撒症似的惊了一下,跺脚小声娇嗔道。转而又痴痴的望着塔下哈哈大笑的坏人,却见他绕着宝塔跑了圈,便径直往回去了。自始至终都没往上看一眼。

    望着坏人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碑林之中,塔上的翠衫姑娘轻声叹口气,似是庆幸不用面对那人。又仿佛对再次地错过而叹息。

    姑娘把视线从窗缝中收回,抬手戴上斗笠,将那张倾国倾城的绝美脸庞掩盖起来。即使戴着斗笠,那坏人也会一眼认出人家吧,姑娘甜甜的想着。但转念想到坏人方才在山下时,与那黄衫女子眉来眼去,勾勾搭搭地样子,心中的甜蜜便化为了酸楚,那就是坏人在南方时,时常惦记的女孩吧,果然长得不赖,翠衫姑娘撇嘴道。像极了秦雷不屑时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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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兰上前捡起地上那支孤零零的签,看了一眼,脸色微微一变,强笑道:“跌落地不算,要重新摇一支才算。”靠在诗韵怀里的永福心中一沉,知道不好。却摇头轻声道:“跌落也只跌出这一支,怎么不算?姐姐给我吧。”说着伸出苍白的小手。

    若兰为难地望向诗韵,诗韵也劝永福重新求一支,却不料永福与她那五哥一般的执拗,坚持就要那一支。若兰无奈,只好把签子奉到了永福手中。永福咬着下唇,低头一看,便见那签文乃是:“悔亡悔亡,空耗两难。人在东,西何可遇。可有作处?莫劳心力待时还。”本来就已惨白的面色,竟硬生生又白了一分。

    诗韵也探头看了,柔声宽慰道:“卦

    言不及义,晦涩难明,还要解签先生判断一番才是。微微一亮,似乎又生出些侥幸,点点头,便让诗韵若兰扶着自己进了解签房。

    解签的文士见她们进来,忙起身相应,却见诗韵给他递个眼色。这文士乃是通明之人,见她的眼神望向中间那弱不禁风的娇柔女孩,便明白了她的意思,状作不经意的微微点下头,这才请中间女子坐下。

    接过竹签看了一眼,文士恭敬问永福道:“敢问这位小姐,您要问什么?”

    永福轻声道:“未来。”

    青衣文士为难道:“这个……小姐能说得具体些吗?比如说健康、姻缘、运势之类的。”

    永福思酌片刻,颔道:“那就问健康……和姻缘吧。”

    文士笑道:“小姐给学生出难题了,那学生就试着解解吧。”又问了永福的生辰八字,再拿小算盘劈里啪啦一阵。抬头刚要说话,却听对面小姐淡淡道:“小女子粗通文墨。尤爱研习易经,对这卦象却有几分了解。但求先生实话实说,莫要光说些好听的哄骗于我。”

    心念电转间,青衣文士想到定是方才自己那微微一点头露了馅。没料到这柔柔弱弱地小女孩,感觉如此敏锐。他却不知道,永福虽然娇弱,却是在深宫里生活了十几年的正牌公主,察言观色的本事只是必备的生存技巧之一而已。

    被点破的心思。文士却仍然和煦笑着,温声道:“小姐放心,学生乃是铁口直断,从不打诳语。”这才开始解签道:“小姐求的这签名唤伯牙访友签。说的是伯牙在江上鼓琴.得遇子期知其琴音.故结为兄弟。约期八月十五叙会。不料子期夭丧.伯牙访之不遇.在其草前祭奠碎琴。”说着望了望永福恬淡的面容,轻声道:“此签……不吉。”

    此言一出,顿时引来了诗韵地怒目而视。文士却假装不见道:“从卦象看,乃是壮夫失路、难觅知音、贫女伤春、无处求之象。婚姻不利、凡事不吉。

    慎之方可。”

    这下连若兰也听不下去了,愤愤打断道:“你这文士忒是毒舌,怎生信口雌黄?”又安慰永福道:“这人得了失心疯,小姐莫听他胡言乱语,全当街边犬吠罢了。”说着便要扶永福起来。

    那知永福却坚决道:“姐姐,先生没有骗我,说得却是实情。”竟纹丝不动的坐在那里。要听文士继续解下去。

    诗韵知道永福那股子执拗劲儿上来,是谁也劝不住的,只好轻轻拉住若兰。又对文士道:“小女子尝闻天有厚德,从无绝人之路,请问先生,如何破解!”直接跳过能不能,问如何去做。显然是不希望那张破嘴中再迸出什么丧门之话。

    那文士仿佛丝毫感受不到两位姑娘的杀人眼神,慢悠悠道:“观这卦象,若求签的乃一般人。却是无解的。”

    听了这话,诗韵明显感到永福攥着自己地手紧了紧,恍然明白了文士的用意,不仅怒气全消,还佩服的五体投地。这文士定然是见永福过于悲观,知道若一开始便说好听的,她是万万听不进去的。只有先顺着她的思路说,让她认同,继而相信自己不是胡说,这是再给她些希望,永福才会相信。显然,这文士对人心有很深的研究。

    果然便听永福强压激动的问道:“那什么算是不一般地人呢?”

    文士微笑轻声道:“命妇贵女、金枝玉叶。”这话说了根本等于没说,就是傻子也能看出这些女子来历不凡,当时又没有女状元、女驸马什么的荒诞角色,除了‘命妇贵女、金枝玉叶’之外,还能有什么可能?不过是算命先生必备的‘咕嘟’本事而已。

    但经过文士之前耸人听闻地一番铺垫之后再说出来时,却让聪慧无比的永福也深信不疑。所以无论想说什么,只要包装到位,就有可能任何人接受。

    永福微微点头,轻声道:“先生请继续。”

    文士微笑着颔道:“小姐命格贵不可言,自是无虞。学生赠小姐两解签诗,分别解答您的健康和姻缘。”说着提起笔,在纸上先写下一,曰:“吉吉吉,天际一样常伴月。凶凶凶,有了梅花便不同,含笑向东风。”

    文士先把这诗递给永福,微笑道:“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小姐缠绵病榻多年,终久到了否极泰来的时候,待梅花盛开时,便可明显好转。若是一切顺利,来年春归大地,您甚至可以像别人一样郊游踏青、尽享春风了。”

    一番话便把若兰说得转怒为喜,紧紧攥着永福小手,兴奋道:“太好了!小

    要好了!”诗韵也高兴地攥着永福另一只手,激动地来,她身为永福的贴身医官,与她朝夕相处十月有余,最是清楚这病给永福带来多大痛苦。虽然小公主总是微笑面对,但诗韵却时常见到永福枕巾上的泪痕……

    听了这个天大地好消息,永福却反而冷静下来,轻声问道:“小女子感觉先生诗中似乎还有些别的意思,不知……”

    文士闻言赞道:“小姐聪慧,确实如此。这诗中除了方才学生所言的那些。还有一个人地名字,而这个人,就是小姐能痊愈的关键。”说着神秘笑笑道:“不知小姐可否猜出?”

    听说诗里含着能医治永福之人的名字,三个姑娘的眼睛齐刷刷的望向那小诗,苦思冥想起来。却把文士的解签诗,当成了上元节的花灯谜。

    片刻之后,永福便似有所得的微笑起来。知道自己可以痊愈,她地心情也终于轻松起来。又过了一会儿。诗韵也想好了。两人相视一笑,诗韵却对若兰道:“若兰妹妹却是赢了我们。”永福也点头道:“若兰姐姐第一个想出来的。”

    若兰连忙摆手道:“二位小姐说笑了,奴婢是瞎猜的,做不的准。”诗韵笑道:“猜谜还不都是瞎猜,哪有明猜的。”永福也道:“不如我们都写下来,看看猜的一样不?”诗韵自然赞同。若兰也不会反对。

    文士笑着把纸笔奉上,三人便依次写了一张。再凑到一起时,便见诗韵和永福地纸上都写着‘乔云裳’三个字。而若兰虽然只在纸上写了个‘乔’字,但其义自现,无疑是同一个人。

    若兰把眼睛睁得大大的,惊呼道:“二位小姐是怎么猜到的?”

    永福促狭笑道:“若兰姐姐不是也猜到了吗?还问我们作甚?”

    若兰低头轻声道:“我是瞎猜的,换了是别的人,奴婢就决计猜不出来了。”

    诗韵轻轻攥了下永福的手。对若兰柔声道:“让我来给妹妹解惑可好?”若兰赶紧点头道:“谢谢诗韵小姐。”

    诗韵听了,心里微微一紧,知道永福方才的话不经意伤到若兰了。却也无法说什么。好在永福也很快意识到自己方才有些过。忙拉住若兰的小手道:“小妹这张嘴就是喜好促狭,姐姐原谅则个吧。”说着还可怜兮兮地一笑。

    若兰见永福公主如此在意自己,连忙轻声道:“公主多心了,奴婢就是叫小姐叫习惯了,一时顺了嘴。我改还不行?”说着便对诗韵笑着甜甜道:“诗韵姐姐……”

    诗韵笑着应道:“好妹妹。”这才开始为若兰解释道:“因为彩云伴明月,所以从头一句‘天际一样常伴月’中猜得一个‘云’字。而有道是‘抱梅归来香满裳’,所以从下一句‘有了梅花便不同’中。猜出一个裳字来。”

    永福接着道:“最后一句乃是个字谜,含笑向三个字统统被风吹去了头,组合起来便是一个喬字。再被风一吹,便上了天上去,成了那人的姓。”

    若兰心悦诚服道:“二位小姐果真才思敏捷,小妹佩服羡慕的紧!”诗韵微笑道:“日后妹妹可与我俩一起学些东西,也好有个消遣。”永福也诚恳道:“只要我会地都可以教你。”若兰感激的应下。

    三人一阵姐姐妹妹,似乎关系有更近了些。这才想起还把人家解签的先生晾在一边呢,待回头望时,才现对面却已经没了人了。

    桌上放着一张写着解签诗的纸片,上面墨迹还未干。

    压住满心的惊讶,诗韵拿起那诗,便见道:

    “喜乐喜乐。暗中摸索。水月镜花。空中楼阁。

    衔石填海。抛珠弹雀。视而不见。反成耽搁。

    道是柳暗花明,不料终究难偿。

    遇不遇。逢不逢。月沉海底。人在梦中。

    在判诗下面,还有一行小字,道:“姑娘梦醒时分,就是花好月圆之夜。

    否则便总是空把良缘错,韶华尽蹉跎。好自为之,谨记谨记。”

    永福一下子便呆了,失声喃喃道:“不吉不吉.原来应在了这上面……”

第二四三章 做人不要太唐僧

    秦雷回来,想带永福去寺里放生池看看金鱼、老鳖之推说身子乏了,便要下山。秦雷见她神色恹恹,怎会不知这妮子被求的签子魇着了,问她又不说。再去问和诗韵和若兰,两人一个摇头不语、一个顾左右而言他。

    永福难得出游一次,竟然被这破庙搞得如此败兴!秦雷不禁心头火起。面上装作若无其事,把永福送下山,回到车上休息。等安顿好永福后,秦雷朝若兰丢个眼色,便推说有些公务,让她们先行出,自己随后就到,便下了车。

    不一会儿,见永福沉沉睡去,若兰也找个借口下了车,诗韵心里明白他们要作甚,却苦于是个外人,插不上话。只能忐忑等着,祈祷他们不要闹得不可收拾。

    若兰在队伍前头寻到王爷,不消问,便把公主求签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她本是极聪明的女子,虽然读书少些,但记性是好的,竟然把那签词、对话、解签、留诗说得汤水不漏、丝毫不差。

    秦雷起初脸色阴沉的吓人,听到后来文士妙语解签时,那怕人的脸色才稍微缓和些。但当若兰一脸钦佩的说道,文士测出‘乔云裳’三个字时,他那刚刚舒展的眉头,重又纠结起来。耐着性子听完若兰的讲述,秦雷便点头让她回去。

    待若兰走远,秦雷又把许田唤过来,沉声问道:“可有人下过山来?”许田肯定道:“自从王爷上山起,便没有一个人能下山。”对于自己斥候队长的能力。秦雷还是无条件信任地,没有再追问,而是吩咐道:“加强戒备,若有硬闯下山,格杀勿论!”

    “是!”许田领命而去。

    秦雷又吩咐石敢在山下照看好小姐们,便对那日在宗正府上受罚的沈乞和‘妖怪’秦卫命令道:“集合本队,跟孤上山!”两人凛然听命。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说报恩寺的圆通和尚恭送了贵客。又吩咐小和尚们做好功课,自己却转到后厢间,进了一个居士住的的小院子。

    敲敲门,里面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谁呀?”“小师妹。是老。”紧接着门便开了,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小脸,竟是那位在塔上惊鸿一现的翠衫姑娘。她对老和尚笑道:“原来是老师兄,快请进。”说着闪身将他迎进房内。

    进得房内,除了那位翠衫姑娘,竟还有方才那位中年文士。文士正箕坐在榻上饮茶,神情恬淡从容。身上也换下那件半旧长衫,改穿了一件白色的宽布袍。更显得飘逸随性。老和尚虽然看上去比文士年长不少,却仍恭恭敬敬地行礼道:“老师。”

    见老和尚进来,文士笑笑道:“圆通快坐。你小师妹从那位王爷家里顺的君山银针,已经沏不了几壶了。”

    翠衫姑娘娇嗔道:“师傅,您又拿徒儿说笑,那分明是…是人家的工钱……”引得文士哈哈大笑道:“好好,那咱们就尝尝徒儿的劳动所得。”翠衫姑娘又是一阵不依。

    老和尚却没有两师徒那样地闲情逸致。苦笑道:“徒弟没能帮老师达成目标,怎么有脸喝茶?”又微微紧张道:“外面的王府卫士并没有撤走,看起来似有所图啊。”

    文士捏起茶盅清啜一口。待那茶汤入喉,他竟然闭上眼睛细细品味起来,良久才享受的叹口气道:“疏香皓齿有余味,更觉鹤心通杳冥。果然是好茶啊。”

    老和尚揪着花胡子,有些焦急道:“老师……”

    文士这才睁眼笑道:“老徒弟莫急,外面那位哪怕张牙舞爪,也不会随意妄为的。”说着促狭的望了翠衫姑娘一眼,微笑道:“是不是啊,云裳?”那姑娘便是半月前留书离去的乔云裳,闻言又是一阵不依,竟上前要去拔文士的胡子,却把文士吓得赶紧求饶,好话说了一箩筐,这才作罢。

    老和尚微笑看着爷俩笑闹,却不惊奇,他知道老师因着一段往事终身未娶,便一直把小师妹当作女儿来养,师徒俩自然感情极好。

    笑一阵,三人才坐定说话,老和尚心中的忧虑却也随着他俩地笑闹烟消云散了,接过小师妹奉上的茶盏,喝了口茶,有些遗憾道:“却是没有让老师与那人见上一面,白费了一番布置。”

    乔云裳掩嘴轻笑道:“他最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你们让他做什么,他定然就不做什么。”看那样子,居然颇有些自豪。

    老和尚有些不可思议道:“按说像他那样的天潢贵冑,应该最在意这些才是……”

    文士摇头笑道:“圆通自然不如云裳了解那位王爷了,”说着捻须悠悠道:“这种人不是不

    是不愿信而已,其实没有什么差别。”

    云裳撇撇小嘴,轻笑道:“怎么说都掩盖不了师傅白忙一场地事是一点也不为老师惋惜的。

    文士喝口茶,朝云裳眨眨眼,笑道:“怎么能算白忙呢,至少知道我徒儿的竞争对手,是一个……”说到这,故意顿了顿,把云裳急得又要动手,这才慢悠悠道:“端庄稳重,温柔敦厚,外圆内方,腹有千秋,实乃为师几十年来仅见。”说着有些惆怅道:“恐怕除了几十年前那人,当世再也无人能企及了。”

    云裳听师傅给了轻敌如此之高的嘉许,撅起小嘴不服道:“那他还说我们春兰秋菊呢。”

    文士摇头笑道:“为师虽然疼你,却也要你知道,恐怕除了相貌品性你们当得上各擅胜场,别的方面她却略强于你。”

    云裳不依地娇嗔道:“还不是师傅你教的不好,反倒说起人家了。”说着又要去揪他地胡子。文士赶紧补救道:“放心吧,她也没有那么顺当,你还是有机会过她地,师傅永远支持你!”

    圆通看的一脑门子汗,心道,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啊,人家还在外面围着呢,忍不住轻声问道:“老师,您为何想见那位殿下?”

    文士打趣道:“那臭小子把为师的宝贝徒弟偷了心。为师自然要来看看,究竟能不能配上我家云裳。”

    圆通瞪大双眼道:“就为这个?”

    文士捻须笑道:“也许……还要这位殿下赏口饭吃。”说着愁眉苦脸道:“为了给云裳和那个混账东西还债,为师已经卖掉了几十年攒下来的全部家当,否则也不会跑到你这来蹭吃蹭喝。”

    圆通笑道:“老师说笑了。您只要亮出名号,天下王公还不竞相延请。”说着微微奇怪道:“我观这隆郡王殿下,行事嚣张却又根基浅薄,短短一年时间,居然把大秦的两大巨掣悉数得罪,实在有些自取灭亡的意味,老师怎会看上他呢?”

    文士还没说话,云裳先不爱听了。微怒道:“老师兄,你要是再这样说,我就再也不来你这了。”圆通愁眉苦脸道:“师妹息怒。师兄也是就事论事而已。”

    云裳星目微瞪,凶巴巴道:“那也不行,不许说他坏话!”说着为秦雷辩解道:“他常说:‘你看的肤浅都是表象,我深沉的内心却像浩瀚地大海一般难以捉摸’……哎,师傅你们怎么了?”只见文士已经笑趴在地上。圆通的老脸也已经笑成一朵菊花。

    文士上气不接下气地笑道:“傻丫头,人家胡说八道你也信,我看你是魔怔了。”

    云裳皱眉道:“那他在南方做得事情总不是假吧。师傅你想辅佐于他也不假吧?徒儿可不信您真的是怕我被人欺负了,要做陪嫁师傅。”说了便觉得不妥,羞羞道:“不是陪嫁,……就是那个意思。”

    文士笑着摇头纠正道:“师傅只是说有这个可能,至于要不要端他那碗饭,却还要再看看。”听他这样说,圆通这才放下心,也不再提及此时。

    师徒几个正说话间,外面传来知客和尚惶急的声音:“师傅,先前离去地那贵人,又折回来要进庙搜查,说是有南楚奸细。”

    圆通沉声道:“知道了,我这就过去。”说着望向那文士,轻声道:“老师您看?”

    文士似乎毫不惊讶,笑道:“你去应付一下,他若执意要进寺,你拖个一刻钟,就把他带到这个院子里见我。”圆通点头应下,便起身出去。

    待他一走,文士便朝云裳笑道:“徒儿,快快把那些家伙什与为师搬到外面去。”

    云裳不解问道:“师傅,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要煮茶喝?”

    文士捋着胡子笑道:“徒儿这就不懂了,刘玄德为何三顾茅庐,去请二十出头的诸葛卧龙?无它,唯孔明懂得为自己营造声势尔。”

    哪知云裳听了,撇撇嘴道:“师傅真奸诈,”却有些胳膊肘子往外拐的倾向,但旋即想到那坏人骗死人不偿命的本事,又嘻嘻笑道:“那人惯会装神弄鬼,师傅怕是要班门弄斧了。”

    一番奚落,把白衣文士气的吹胡子瞪眼,笑骂道:“白养了你十几年,还不快些,你师兄挡不住你那小情郎多会儿的。”

    云裳这才下地,把师傅的小炭炉,桌椅茶具装在一个大篓子里,提着往外走出去,一边走一边嘟囓道:“师傅真是多此一举,您只要把名号一亮,让皇帝背你下山都行,干嘛还要作弄与他啊?”

    白衣卫士怎么听不出徒弟明是夸赞自己,但实际上还是想帮情郎说话,却也

    叹女生外向,搬起两把椅子摞在一张小机上,端着也头苦笑道:“世人谬传师傅名头,若是不加掩饰,他倒是高兴了,但恐怕没几天你就要做寡妇喽。”试想公良羽凭着他传人的身份,尚且可以游走三国,畅通无阻;出入宫廷,结交权贵,更不要说他地本尊了。

    世人传说南鬼谷北神机,乃是华夏两大智,皆有管仲乐毅之才,子房仲卿之能。胸有百万兵。腹藏万卷书。文能安邦、武能定国,得其一便可安天下。

    这二人常年隐居深山,只是偶尔惊鸿一瞥,却乃神龙见不见尾的人物,不知这位跑到中都要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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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圆通和尚到了前院,便见那位王爷负手在天井里走来走去,而他地手下,已经抽刀持盾、张弓搭箭,布满了墙上房上。将寺院围得水泄不通。

    老和尚面色变了变,旋即又恢复那副得道高僧地神情,走到秦雷身边,口宣佛号道:“阿弥陀佛.不知王爷卷土重来。可是游兴未尽?”

    秦雷皱皱眉,冷声道:“找人,把那个算命的酸儒给孤叫出来,有话问他。”

    老和尚双掌合十笑道:“王爷说笑了,寒寺只有吃念佛的居士,却没有算卦占卜的算儒,您要是想问凶吉,还是要去伏羲大街找些相士才对头。”这圆通的脾气却有几分憨直。先是对秦雷存了偏见,又看他如此飞扬跋扈,说话自然没好气。

    秦雷瞪眼道:“你这老和尚怪不得这么胖。原来是食言而肥。一个时辰前还要让孤王去求签,怎么现在却又说没有了?”

    老和尚恍然道:“原来王爷说地是观音灵签啊,那怎么会是算命呢?那是求签啊,求签不是算命,算命也不是求签啊……”为了完成老师的嘱托。老和尚尽一切可能的多说废话,却不料他在秦雷心中地形象一下子与前世某位高僧重合起来。

    秦雷顿时感觉无比头大,摆手叫停道:“孤知道你们这些臭和尚整日念经论禅。把嘴皮子都磨得溜薄儿,一个个能言善辩,且不与你聒噪,赶紧把人交出来……”说着翻脸道:“否则休怪孤王一把火烧了你这破庙!”

    老和尚一脸委屈道:“您有要求可以提嘛,不说老衲怎么知道?说了老才会知道,知道了才会考虑答不答应,您说是不是啊?”

    倒把秦雷惊得一愣一愣,招招手,把老和尚叫到一边。圆通不知秦雷的用意,但老和尚都是非暴力很合作的,闻言乖乖的跟着秦雷到了墙角。

    秦雷一把搂住老和尚与脑袋一般粗地胖脖子,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道:“至尊宝?”

    老和尚双眼迷茫的望向秦雷,涩声道:“王爷怎么知道的?”

    秦雷强压住澎湃的心潮,那一刻,他甚至要感谢菩萨姐姐了,刚要说一句:“终于有伴了,同志!”却听老和尚羞愧道:“老衲出家前确实是个烂赌鬼,不过赌运很衰,竟是一次至尊宝也没摸到过……”

    “呃……”秦雷太阳**突突跳起来,闷声道:“大话西游?”老和尚茫然的摇摇头。

    “月光宝盒?”和尚继续摇头,秦雷的拳头已经攥了起来。

    “豆腐西施?”仍旧摇头……

    “我打……”醋钹大的拳头便落在老和尚满月般地胖脸上。

    “哎呦!王爷,您怎么打人啊?”老和尚捂着左眼哀号道。

    秦雷怒气冲冲地又一拳砸在老和尚右眼上,“哦……”一声变调的哀嚎响彻整个报恩寺,把正在后院生炉子的师徒俩惊得面面相觑,转而又继续煽风点火起来……

    老和尚一双胖手把整个脸盘捂了个严严实实,呜呜道:“为什么打我?我当了和尚就没再摸过牌了……”

    秦雷犹不解恨地左右开弓,一拳接一拳捣在圆通圆滚滚肉呼呼地大肚子上。每一拳下去,都会出响亮的‘啪啪’声。一边打,一边还骂骂咧咧道:“叫你小子不学好!”

    心里却骂道,学谁不好学唐僧!

第二四四章 菊花园中,玄德孔明初相会; 柿子树下,雨田布衣品香茗

    打仍在继续,惨叫唔唔哇哇……

    直到一个七八岁的小和尚从后院冲出来大叫道:“别打我师傅了,我带你们去找他!”秦雷才直起身子,接过秦卫奉上的白毛巾擦擦汗,对抱头蜷缩在墙角的老和尚恨恨道:“算你命好,赶上爷爷身子没劲,若是往日,两拳就叫你去见佛祖!”说着又扬了扬拳头,把老和尚吓得瑟瑟抖,大叫道:“不敢了不敢了。”

    秦雷这才哈哈大笑两声道:“痛快!”跟着满脸愤慨的小和尚往后院走去。转过一排排禅房,但见一个清幽的小院子出现在眼前。

    小和尚抬手指向嵌着‘归园’两个秦篆大字的月门洞,板着小脸道:“就在里面!”说着便要转身跑掉。

    “回来!”秦雷却不算完。

    小和尚听了,虽然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但终究畏惧于对方的身份,老老实实回到秦雷身前,闷闷问道:“干啥?”

    秦雷伸手捏捏小和尚胖乎乎的腮帮子,笑嘻嘻问道:“小家伙,法号叫什么呀?”小和尚摸不着头脑道:“慧远。”秦雷点头赞道:“慧远啊,寺里伙食够好的,是不是经常有肉吃啊?”小和尚涨得满脸通红,仿佛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叫嚷道:“俺们最守戒律了,俺这是……这是婴儿肥!”

    倒把秦雷惊得干咳起来,打量着这小胖和尚,郁闷问道:“这新鲜词谁告诉你的?”

    小胖和尚一脸警惕,嘟囓道:“没有谁告诉我。”秦雷笑着摸摸他圆滚滚滑溜溜地小光头。人贩子般的慈祥笑道:“乖,告诉叔叔,是不是个漂亮阿姨告诉你的啊?”在殴打老和尚的过程中,秦雷也想明白了,不可能那么巧,还有一个来跟自己做伴的。

    慧远小和尚年纪太小,又胖,哪经得起秦雷咋呼,闻言失声道:“你怎么知道……”秦雷得意的笑笑道:“我不仅知道她在寺里。还知道她就在那里面……”说着顺手一指,视线也不由自主的望向月门洞,只是一眼,身子便彻底僵住了。

    只见一道窈窕的翠绿倩影。便俏生生的站在月门洞中,那张倾国倾城地绝美小脸上,满是激动的晶莹泪花。

    两人四目相视,都能从对方眼中清晰感受到重逢的惊喜与欢愉,还有那藏也藏不住的柔情蜜意。

    良久,秦雷突然感到有什么东西在扳自己地手,低头一看,确实那虎头虎脑的小和尚。正举着两只肉呼呼的小手,使劲推秦雷按在他脑袋上的大手。

    秦雷伸手一拨拉,便把小和尚甩到一边。小和尚歪几下身子才站定。瘪嘴小嘴,委屈的望向秦雷,突然伸出鲜红的小舌头,使劲扮个鬼脸,转身跑掉了。

    秦雷不禁莞尔。转头望向云裳,轻声道:“你走了以后,我才现。已经不能没有你。”

    要死了,周围还有这么多黑衣卫呢,云裳脸蛋一下羞红了。黑衣卫们可都认识她,心道,怕什么,我们可都见过你在王爷怀里困觉的呀。虽然很想看下去,但更怕秦雷飙,纷纷朝云裳挤眉弄眼笑笑,便识趣的退下了。云裳姑娘对王爷地情意,那是瞎子也能看出来的。

    有她这么个高高手在,他们也不担心王爷的安危,转眼间,满场地黑衣卫便退的一个不剩,给王爷和云裳姑娘腾出了地方。

    见周围没了人,云裳也大胆起来,鼓足勇气抬起头,望向朝思暮想的情郎,脆声道:“我很……”话到一半却又羞于出口,最终化作一声蚊鸣道:“想你……”

    但秦雷耳力惊人,却能听得明明白白,心头顿时涌起一阵感动,此时的女孩非比盛唐,若不是爱极了、念极了,是不会如此直接表明心迹的。

    他大步跨上前,腆着脸笑道:“真乖,哥抱抱。”说着便伸出手臂,要去搂她。云裳虽然比一般闺秀开朗,却哪敢在白日里做些羞人地动作,何况有个老头还在后面呢。

    姑娘这才想起自己师傅,忙轻巧的转身,堪堪避过秦雷的熊抱,在他身侧停住,先给他一个甜死人地微笑,再小声道:“见过我大师兄再说。”

    秦雷一下子停住,诧异道:“公良羽?”便要关门放狗。

    云裳掩嘴轻笑道:“那奸人早被师傅开革出师门了,是我大师兄。”眼都不眨一下,便硬生生给里面的老家伙降了一辈,可见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的话,是不能信的。

    秦雷轻笑道:“现在见不见他都无所谓了,本来就是听若兰说,有人报了你的名字,我这才上来的。”所以说男人,尤其是谈恋爱事的男人的话,也是不能信的。

    云裳却听得心花

    起先因为见到秦雷与诗韵墨墨唧唧,而产生的小小怨消云散,小声道:“还是去见见吧,说不定有意外的收获。”说着用更低的声音道:“待会我在落雁塔等你。”便婷婷袅袅往外走去,走了一段,还不忘回眸甜甜一笑,害得正要迈步进去的秦雷撞在了月门洞上,疼得哎呦一声。

    姑娘见自己惹祸了,顽皮的吐下丁香,便飞也似的逃走了。直到云裳消失在拐角,秦雷才收回视线,揉着被撞痛的额头,嘿嘿笑着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不大的小院子,与他当然蹲班房时住的那个相仿,但在屋舍俨然的寺院里,能独享一个跨院的,怕只有方丈了,秦雷默默想到。

    脚下是两道竹篱笆夹着鹅卵石铺就的小径,竹篱后遍植着各色菊花,红黄白墨,色彩缤纷。秦雷立刻想到昭武帝居所的菊花,一样的傲霜妍丽,一样的多彩多姿,也一样地自然随意。稍有不同的是。昭武帝那里的随意总带着刻意的痕迹,仿佛是为了追求随意而随意的。而这里的菊花,本来就是那么长的,却是地地道道的随意。

    视线从菊花丛中抬起,便落在院子西北角那棵已经落光叶子,枝头挂满红彤彤的果实地大树下,一个面容清矍的中年白衣文士,只见他坐在一把小竹椅上,身子微微向前倾着。手里拿着把小扇子,正在悠闲地给面前的小泥炉扇风。他的身边有一个竹几,另一把竹椅,机上有一个搁着茶具地褐色紫砂盘。

    见秦雷走近了。白衣文士抬头望他一眼,笑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悦乎,朋友快请坐。”虽然说得热情,但语气淡的没有一点味道,身子也一动不动,就连手中蒲扇扇动的节奏,都没有丝毫改变。

    秦雷哼一声。拖过另一把绣椅,大刀金马的坐下,双手撑在膝盖上。沉声问道:“说吧,找孤王来作甚?若是喝茶赏菊就免了,孤最讨厌别人故弄玄虚。”说着补充道:“方才刚在外面收拾了个满嘴胡咧咧的胖和尚。”

    文士面色一滞,呵呵笑道:“在下方才确实想这样说来着,倒让王爷猜着了。”

    秦雷满意的点头道:“看来你还知道些进退。回答孤王三个问题,若是孤王听着舒坦,便放你一条生路。否则就葬在这菊花里吧,说不定明年满院子便是雪一样的白菊了。”秦雷现在对白衣有莫名的反感,因为总会让他联想起那只兔子。

    文士摇头苦笑道:“京里人都说王爷强势,其实他们都错了。”

    秦雷‘哦’一声,微抬眼皮道:“你要别出心裁吗?还是省省吧,那没什么意思。”

    自从一开始,文士便被秦雷堵得一愣一愣。待他说完,文士才淡淡笑道:“王爷在怕我。”

    秦雷注意到,这白衣文士说话全是肯定语气,心道此人地自信已经到了变态的地步。撇撇嘴,心中挪揄道:“孤就不接你茬,看你怎么办?”

    但白衣文士仿佛知道秦雷心中想什么一般,手中的扇子仍旧不紧不慢地扇着,轻声笑道:“逃避有什么用.畏加重。”

    秦雷这个不要脸的,竟然被这个更不要脸的说得微微恼火,终究忍不住出言讥讽道:“现在孤为刀俎,你为鱼肉,孤想知道你这简直是狂妄的自信从何而来?”

    文士微笑道:“王爷是要用暴力压服在下,就像您在南方、在朝堂做地那样。”就是这种问句,他都用肯定的语气说出。

    秦雷闻言冷哼道:“这样做省时省力,有何不可?”

    文士瞥了秦雷一眼,微笑道:“你我一样狂,唯一不同是,在下的狂乃是有本钱地狂,叫张狂;而王爷的狂,却是本钱不足,那叫虚狂。”说着俯身捻起一片犹自鲜红的柿子树叶,屈指往上一弹,那薄薄的叶片便电射出去,竟还夹着一丝破风声。秦雷还没看清怎么回事,一个鲜红的柿子便应声而落,正好落在他手中。

    望着手中鲜亮可人的红柿子,秦雷暗暗咽口吐沫,当然不是馋的。这手功夫比公良羽那跟班褐衣老的庄户把式可俊多了。

    秦雷知道,白衣文士此举乃是要证明他说得话——人家确实有狂的资本——两人相距不到三尺,就凭秦雷揍个人都气喘吁吁出虚汗的身子,要想拿他当人质实在是唾手可得。

    秦雷为人及其光棍,明白这一点,便坐直身子,呵呵笑道:“好吧,孤承认你有在我面前说话的资格了,你可以说了。”

    白衣文士闻言笑道:“可进可退,寰转自如,王爷真是个妙人啊。”说着似

    道:“王爷一定在想,先让你嚣张,等着离你远些,下剿了你。”

    被说中心思,秦雷老脸经不红一下,嘿嘿笑道:“只要孤不说,你所说的便只能是猜测。”

    这时炉上的水开了,文士放下手中的扇子,将水壶从路上提起,又给那小炭炉盖上炉盖,一**作做得行云流水,仿佛春风拂面一般自然,让旁观的秦雷不得不感叹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你烧水的动作可以冠绝华夏了。”

    文士不禁莞尔,先用开水烫了烫茶具,又洗了洗茶壶中地银针,将洗茶水倒掉后,这才往茶壶中注入了开水,就那样敞着壶盖,任其中的热气升腾而起。

    望着从壶口中升起的袅袅白气,文士笑了,轻声道:“王爷一开始便想压下在下。不让在下说话,实际上是因为在下解签先生的身份。”

    秦雷摆手求饶道:“我说伙计,能不能该用问句的时候用问句,不要全是肯定语气。那会让孤王觉得自己是一个傻瓜,就算孤求你了,成不?”

    文士点点头,笑道:“些许小事,答应便是。”顿了顿又补充一句道:“好吧?”

    秦雷苦笑的点点头,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在占据那么大的心理优势的情况下,居然转眼便被这文士不经意的掌握了主动。拿到了谈话地主导权。想明白双方的差距,秦雷便不做些贻笑大方的事情,开始正经与他说话。

    便听文士一边沏茶一边淡淡道:“因为在下为几位姑娘批了命。王爷便不自觉的把在下与命运等同起来,或说一见到我,王爷便想到那该死地命运。所以王爷想压的不是我,而是命运。”说完,又加上句:“对吗?”

    秦雷点点头。沉声道:“不错,孤王一向认为‘我命由我不由天’,但自从生了些事情后。却让孤有些拿不准了。”他说的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奇遇。

    文士点点头,说了句:“借花献佛。”便抬手请秦雷用茶,秦雷端起茶盏来,这才看到杯中鹅黄色的茶水、菊花怒放般的茶叶,这苦笑道:“怪不得先生如此说。”然后坐正身子,拱手尊敬道:“方才小王唐突,请先生原谅则个。”

    文士讶异的望了秦雷一眼,笑道:“终于不在心里叫在下骗子了。”

    被说破心思.秦雷不好意思笑笑。起先他以为这文士是个骗子,因而很不客气。但一番交锋后,秦雷竟然生平第一次有种与水搏斗的感觉,那种被对手层层包围,却又使不上劲,不能痛痛快快挥地感觉,让秦雷明白两人目前还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对于有本事的人,他向来是尊敬有加的,抱拳问道:“敢问先生高姓大名,仙乡何处?”他也够可以地,都说了小半个时辰了,才想起来问人家叫啥。

    好在文士不在意这个,捻须微笑道:“在下姓乐,名向古,字布衣。居无定所,四海为家。”

    秦雷微笑道:“原来是布衣先生,小王有礼了。”

    乐向古也重新向秦雷见礼,两人这才算结束交锋,开始正经说话。

    秦雷便捧着茶盏凝神静听他说话,未成想到乐向古却微笑道:“殿下既然一开始便认为在下是算卦的,不如让在下给您算上一卦。”顿了顿补充道:“何如?”

    秦雷听得脑袋有两个大,摆手道:“先生还是爱怎么说怎么说吧,硬在肯定句后面加上个反问语气,让孤觉得自己还穿开裆裤呢。”

    乐布衣点头应下,便从小几下拿出一个签筒,递给秦雷,微笑道:“请王爷抽签。”

    秦雷攥着签筒,却不抬手,而是沉声问道:“这东西真的那么准?”

    乐布衣捻须笑道:“周易八卦,阴阳五行,本就是些玄之又玄的东西。”

    秦雷皱眉道:“那先生还让孤抽它作甚?”

    乐向古笑着解释道:“天地运行自有规律,世间万物皆有其道。而这占卜便是问道,道可道,非常道,王爷总能从中得到些许指引。”

    秦雷沉吟半晌,终于咬牙道:“好吧,孤就抽他平生第一签!”

第二四五章 大腕

    秦雷闭上眼睛,一手抓着签筒,擎在半空中,另一只手悬在签壶之上,似乎有些犹豫该抽哪一根。

    乐布衣见他如此有趣,心中微笑道,这人也忒是好强,连求根签都不愿意交给天意。但他成竹在胸,并不虞秦雷抽到什么。

    秦雷踌躇片刻,最终信手抽出一根。看也不看,屈指一弹,那签便划一道优美的弧线,稳稳落在乐布衣面前。乐布衣捻起那签,微笑念道:

    “龙潜於渊,或跃於渊。甘霖四野,遍泽大千。

    空空空。火里得成功。根本栽培厚,哪怕雪和风。

    事在百年,所争一刻。何以立命,急起修德。”

    念罢,乐布衣呵呵笑道:“王爷这签乃是三顾茅庐签。”秦雷摩挲着下巴,微笑道:“这签可够直白的,难道是因为我读书少,老天爷怕孤看不懂?”

    乐布衣依旧阳光灿烂笑道:“签文九十九,岂能支支晦涩,还是有不少通俗易懂的。此乃天意,王爷莫要多心。”

    秦雷不置可否地哦一声,也不让乐布衣解签,晃了晃手中的签筒,满面笑容的问道:“孤可不可以把这些签子倒出来,一根一根的瞧瞧?”说着有些自豪道:“布衣先生是拿老眼光看人了,孤王最近很是用功,还是颇有长进的。其实不用写的那么直白,孤也能看懂。”

    乐布衣咳嗽两声,干笑道:“占卜算卦之事,信则灵、不信不灵,王爷既然抽到一支颇为受用的签子,还是干脆信了吧。”

    秦雷摇摇头,淡淡笑道:“孤王不打算再相信任何算卦的了。”

    乐布衣为人也是光棍,摇头笑道:“譬如当日襄阳城头,王爷被拆穿了景,会怎样做?”他已是自认折了一阵。知道方才什么地方露了马脚,却被这个心细如的年青王爷识破了把戏。

    秦雷微微笑道:“既然孤已经成功了,就没有譬如。”

    乐布衣的脸皮厚度也是相当可观,依旧潇洒笑道:“这下算咱们打平了。”

    秦雷端起茶,轻啜一口,微笑道:“布衣先生不要气馁,孤王还没宣布你面试失败呢。”

    “面试?”乐布衣苦笑道:“王爷说得果然形象。”

    秦雷从地上捡起块小石子。学着乐布衣的样子,猛地往柿子树上一掷,啪地一声,石块击中树枝。却只震下几片挂在枝头的残叶,忽忽悠悠的从两人面前落下……

    残念,秦雷心头浮现出这样一个词语。坐直身子,正色对乐布衣道:“孤王再给你一个挽回的机会,你可愿意接受?”

    乐布衣端起茶壶为秦雷续上水。呵呵笑道:“王爷重新掌握主动,在下听着就是。”

    秦雷盯着他地双眼。沉声问道:“方才在观音殿,你给那几位小姐解的签,是否也是杜撰的?”

    乐布衣摇摇头,微笑道:“签是她们自己求得。在下只是按卦象批出来而已,却没有必要杜撰。”顿了顿。又道:“在下可以用信誉保证。”

    秦雷鄙夷地望了他一眼。闷声道:“你有前科,孤不太相信你的信誉。”

    乐布衣呵呵笑道:“方才只是一时童心大作而已。王爷休要把在下看扁了,待我拿出些手段来正名。”说着从袖中滑落六枚金钱,攥在手中,微笑道:“这叫六十四卦金钱课,乃是文王所传。推断前程、问卜凶吉、探寻因果,最好不过。不信王爷可以随便问个问题。”

    秦雷撇嘴道:“布衣先生若真是有本事,为何还要在签中做手脚?”

    乐布衣捻须笑道:“天道昭昭,运行自有至理,任何想要泄露天机,甚至逆天改命的举动,必会受到天道的惩罚,在下怎会轻易道破天机。”

    秦雷挑挑眉道:“先生你不是为孤府上女眷判过命吗?当时怎么不怕惩罚呢?”

    乐布衣将六枚金钱攥在手中,轻声道:“不是谁都可以影响天道的,仅仅为她们判个命,又不是改命,不碍事地。即使是这次,王爷也不能问命运前程之类的问题。”说着笑道:“王爷若是不问,就说明你相信在下的本事了。”

    秦雷呲牙道:“问,为何不问。”想了想,沉声道:“你先说说孤王现在心里最关心的一件事是什么。”

    乐布衣颔笑道:“可以。”说着潇洒地一抛手,六枚金钱便向四面八方飞去,待它们快脱离乐布衣身体范围时,但见他手臂优美的一甩,一个袖里乾坤便将飞在身体四面八方的六枚金钱悉数揽入袖中。袖口朝桌上一甩,六枚金钱便稳稳落在桌上排成一线。

    秦雷虽然因为自小没有练过内功,打不过这些练了十几二十年的高手,但眼力劲还是有的,不得不击掌叫好道:“好俊地身手!”对于乐布衣的功夫,他是心悦诚服了。就算是个老骗子,但当个贴身护卫还是不错地,秦雷心中盘算道。

    乐布衣微笑道:“承让。究竟好不好,还得看卦象。”秦雷便望向那卦,但见一字排开的六枚金钱中,头一枚和第四第五枚是阳面,其余的是自然是阴面。

    乐布衣沉声道:“此乃水风井卦,有道是:枯井破了已多年,一朝涌泉出水新。资生济渴人称羡,只是还需防逼抢。”

    秦雷沉默片刻,心道宗正府兵确实是破了多年的枯井,现在又要重整,可不是一朝涌出新泉水吗,羡慕嫉妒地自然大有人在,当然要防止他们逼迫抢夺了。确实是十分准确,想到这,秦雷放声笑道:“孤也不与你放赖,你确实猜对了。”

    乐布衣刚要喜滋滋的说话,却听秦雷摇头道:“但有可能是听哪个来庙里上香地达官贵人说起过。你还须说说我在这个问题上面临地麻烦才可算你有本事。”

    乐布衣捻须笑道:“王爷却要耍赖,在下算给你看便是。”说着两指一敲桌面,六枚金钱悉数弹起,乐布衣信手抄了。重新起一课。秦雷便见这次六枚金钱变成了第一六七枚阳面,其余阴面的。

    便听乐布衣朗声道:“此乃山泽损卦。有道是:前后掣肘费心多,比作推车受折磨。山路坎坷掉了耳,左插右安安不着。”

    秦雷凝眉道:“此事确实左右为难,让孤好是费思量。先生可有法子教我?”

    乐布衣沉声道:“时运不遂,不可胡为,交节换月。自然夺魁。”

    秦雷心中咯噔一声,他早先在落雁塔下便打定主意要大大胡为一把,此时听了这话,心中不禁犯起了踌躇。思酌半晌。终于还是沉声道:“先生所说不错,孤家里有一门营生,名唤宗正府兵,原本很是兴隆,但后来因为一些原因。竟沦为家里亲属吃白食地场所了。现在家父有意让孤重整这门营生,把所有吃白食的统统扫地出门。但家里的亲戚却上门求我高抬贵手。放过他们。孤王觉得两种法子都不算好,正为难着呢,先生可有法教我。”

    乐布衣轻声问道:“王爷心中应该有些盘算了,不妨说来听听。”

    秦雷点头道:“不错。孤打算对宗正府兵进行高强度训练,让那些蠹虫懒种自己受不了。从而主动退出。这样留下来地都是合格的,孤王也没有担上断人后路的恶名。”

    乐布衣又给茶壶续些水。轻声道:“这法子倒也符合王爷直截了当的性子。但王爷恶了文李两家,他们随时都会注视着王爷的一举一动,一旦您有些什么过格的地方,便会跳出来猛咬王爷一口,您却是禁不住的。”

    秦雷沉吟道:“时运不遂,不可胡为。”

    乐布衣点头道:“正是如此,王爷若是非要蛮干,只要小人暗中挑拨,说您明为练兵,实则为了排挤族人,断人口粮,定然会引起宗族反弹。到时候文李二位只要有一人站出来,质疑您地能力,您便可能步步掣肘,难以为继,甚至因此去职,失了这个大好的机会。”

    秦雷闻言,肃然拱手道:“请先生教我。”

    乐布衣微笑还礼道:“在下已经说的清楚,交节换月,自然夺魁。真正的老成之道乃是,凡是徐徐图之,先证明自己,树立起绝对权威,堵住众人之口。到时候再动手清退也好,整治也罢,全都由您一心。”

    秦雷颔轻声道:“关键还是时间。”

    乐布衣欣慰道:“王爷确实是天纵之才,不错,您需要时间。这次确实要转变风格,春风化雨。”说着狐疑一般眯眼笑道:“反正您要地只是编制,先名正言顺的练着自个的兵。让您那位三哥多受点累,再养那群府兵一年半载。”

    秦雷缓缓点头道:“先生所说确实稳妥的多,只是家父那里尚需交代,这样拖的时间久了,他会有想法地。”昭武帝必然认为秦雷既想出来卖又要立牌坊。

    乐布衣笑道:“在下以为,陛下先想要的是甩掉府兵这个包袱,其次才是练一支强军。”顿了顿又道:“对吗?”

    秦雷继续点头赞同道:“说地不错,府兵虽然没有战力,但饷银却比禁军还要高,每年要吞掉内孥八十万两之巨,陛下早就视之为眼中钉了。”这也是秦雷对昭武帝不满之所在,怎么老拿自己儿子当枪使呢?

    乐布衣捻须笑问道:“请问王爷,府兵的问题有多长时间了?”

    难得用个疑问句,还是设问语气。秦雷翻翻白眼,翁声道:“好几十年了吧?”

    乐布衣颔道:“不错,殿下想过没有,陛下既然忍得了几十年,就不会在乎是否多忍一年半载,他要的只是将来不再养一群蠹虫而已,至于早一年晚一年达成,对陛下的区别其实是不大地。”

    说着双目微微睁开,似睡似醒地望着秦雷道:“而对殿下来说,能拖得一年半载,很多看似积弊难返的问题便可不药而愈。正所谓交节换月,自然夺魁是也。”

    秦雷默默寻思片刻,突然眼前一亮,拊掌赞道:“妙哉,先生实乃大才也。只要孤一日没真正整顿,那些府兵便要老老实实,不敢主动生事。这样最起码地点卯出操还是可以保证地。一年半载下来,精气神为之一变也未可知。”

    乐布衣捻须笑道:“王爷确实身具慧根,与您说话着实轻松。”正所谓花花轿子众人抬,乐布衣对秦雷的赞美给与了积极地回应。两人之间地关系也热乎了许多。只听乐布衣奸笑道:“您无需额外制定规章制度。甚至可以把原有的标准降低许多,这样子谁还有脸聒噪什么。”

    秦雷也兴奋的盘腿坐在椅子上,双手比划道:“再重重奖励做的最好的,让其余人眼红。慢慢形成一种你追我赶的气氛。”

    乐布衣一条腿支在竹椅上,连连点头道:“其实之所以会变成今天这个局面。很重要一个原因便是教不明,王爷在消除他们的戒备。得到他们初步地信任后,再多讲些宗正府兵的光辉历史。反正那代人已经一个不剩了,王爷使劲往大里吹就行了,就说打遍天下无敌手啊。什么百胜军之流连提鞋都不配啊;有了他们的前辈才有了大秦啊,且差一点就能一统三国啦……总之一个宗旨。让他们为自己曾经是天下第一军而自豪。”

    秦雷目瞪口呆的望着乐布衣。听他继续道:“再告诉他们,因为他们地不争气。弄得祖宗荣光一点不再不说,还搞的皇权式微,国将不国,眼看就要被老李家反了天,到时候哪里还有人肯养他们这帮米虫?这一段的宗旨是——把他们贬得一无是处,让他们相信自己连巡城司的兵痞都不如,让他们感到惭愧,惭愧到无地自容。与之前的自豪形成强烈地反差,震撼他们的心灵!唤醒沉睡地雄狮!”

    秦雷张嘴结舌道:“大大……大腕啊!”

    乐布衣虽然听不懂大腕是什么意思,但带大的称呼,除了大便之外,总是还不错的。便笑着接受了这个新奇的称呼。拿起茶壶,直接对着壶嘴咕嘟咕嘟饮了一阵。

    饮毕,放下茶壶,用袖子胡乱一抹嘴,用一种低沉而富有磁性地声音接着道:“王爷便在这时候趁虚而入,告诉他们,您可以带领他们重拾昔日的荣光,捍卫皇室地尊严。让他们用自己地鲜血和战功,换取不世的荣耀,而不是像现在一样混吃等死。”

    秦雷喘息几声,沉声道:“好吧,孤承认被你说服了,但还有个问题,这些人还有救吗?孤不敢确定。”

    乐布衣哈哈笑道:“王爷思虑周全,实乃难能可贵。您放心,当今天下久未太平,中都城一十七年前还差点遭受过灭顶之灾。那些参与过卫国之战地老人可都活着,有他们在,皇室的宗亲们就不会被太平日子彻底销蚀掉铁骨。现在只不过是走到了死胡同里,只要您把他们领出来,不用多久便又是一支强

    秦雷突然死死的盯着乐布衣,直到把他看的浑身毛,才幽幽道:“是皇祖母派你来的,对不对?”

    自两人见面以来,一直老神在在的乐布衣,脸上终于出现惊奇的表情,愣愣的望向秦雷,听秦雷不紧不慢道:“这个世界上,如果还有一个人敢说府兵没完全烂掉的,便只有孤那位高深莫测的皇祖母了。”

    听秦雷说完,乐布衣呵呵笑着靠在椅背上,真心实意赞许道:“虽然说了两次,但在下还是要说一次,殿下心思之机敏,思维之缜密,实乃在下所仅见。”

    秦雷微微兴奋道:“这么说,先生真是皇祖母派来助我的?”文庄太后这一举动,蕴含的意味太多了,让秦雷简直要欣喜若狂。

    “但在下不是太后派来的。”乐布衣突然一脸笑意道。

    秦雷歪头望向乐布衣,便听他淡淡道:“在下是她请来的。”

第二百四六章 那一吻

    方才这乐布衣对府兵的状况太了解了,甚至到了透过表象看本质的程度。这不是一个外人能仅仅凭着传闻臆断出来的,只有这正了解这支军队的人,才有可能做到。要么他便与这支军队共同战斗过,要么便是有知根知底的人对他说的。

    无论哪种可能,都绕不开慈宁宫中那位白苍苍的老太太。因为宗正府兵最近一次上战场其实不是八十九年前,而是十七年前的中都保卫战。在那场战斗中,连在私塾读书的孩童,在深宫侍候的太监都站上了城头,宗正府的大老爷们没有理由逃避。

    这不是秦雷的臆度,秦有才、秦有德、秦至武这些皇室宗亲,还有薛乃营、铁鹰这样的皇室近族出身,都是在那场战斗中出头的。所以秦雷可以很肯定的说,宗正府兵定然在那一刻昙花一现过。

    这样看来,其中怕是有些道道在里头。秦雷知道秦氏的大小亲王、郡王、世子、宗亲,都对那位老太后有着自内心的崇敬,甚至是崇拜,可以说那位白苍苍的老太太,才是大秦皇室真正的族长。所以他坚信,若秦氏宗族兵在战后的重新萎靡,是某些人的故意造成的,定然与那位老太太是脱不开干系的。

    而这位算命先生乐布衣,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在自己要重整宗正府兵的节骨眼冒出来。而且一提起那支笑柄般的军队,居然莫名其妙的激动,甚至是亢奋,这其中的感情绝不一般。

    所以秦雷很自然的将二联系在一起,一语道破了天机。但乐布衣所说的请不是派,却被秦雷只当作这厚脸皮的家伙死要面子,轻易的忽略了过去。

    定定望着乐布衣那张清矍的老脸,秦雷突然没头没脑地问道:“先生年庚几何?”

    乐布衣警惕的看向秦雷,对这位狡猾如狐的隆威郡王。他再也不敢掉以轻心了,但问题还是要回答的:“四十有三了,怎么王爷要给我做媒吗?”

    秦雷没有回答他的问话,而是继续问道:“文彦博呢?”

    乐布衣面色顿时难看起来,冷冷道:“五十有三。”

    秦雷诡异的笑笑,却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转换话题道:“先生想在本王府上谋个什么职位?”

    乐布衣也很快恢复了满面灿烂的微笑。一脸惊喜道:“这么说在下通过那个什么……面试了?”

    秦雷挠挠头,笑道:“先生爱耍宝地话,就算是了。”

    乐布衣一本正经道:“人生苦短,及时行乐。王爷莫要因为在下风流倜傥、满腹才华。而太过敬重,那会让在下不自在的。一般尊敬即可。”秦雷莞尔笑道:“先生厚颜无耻、卑鄙下流,真乃妙人也。不过我喜欢。”

    乐布衣闻言失声笑道:“王爷却是个不吃亏,非要还在下个妙人才算满意。”两人嘻嘻哈哈笑了一阵,大感极对脾气。若不是乐布衣马上就要在秦雷手下打工。两人说不定会立马斩鸡头、烧黄纸、换名贴,结为异性兄弟的。

    嘻哈一阵。乐布衣这才笑着提出要求道:“王爷府上又没有那种光拿钱,不当差,地位还很高的差事,在下就干那个了。”

    秦雷假装寻思片刻。突然一拍腿道:“有了,孤想到一个完全符合先生要求地差事。”倒把乐布衣唬的一愣一愣。他不过是漫天要价而已。就等着秦雷坐地还钱呢。却没想过世上还有那般好事,若真是这样。去干上一干也无妨,乐布衣竟然有些向往。

    但秦雷下半截子话,却险些把他气死,“孤王一向优待烈士,所有为孤王牺牲的人,都会得到最高的荣誉,优厚的抚恤,自然也不用干活,布衣先生准备何时为本王就义啊?”秦雷嘿嘿笑道。

    乐布衣被秦雷气地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苦笑道:“王爷真是……妙人啊!”秦雷得意笑道:“承让承让。”言毕,才正色道:“先生虽然嬉笑不羁,但却是不出世的大才。对于能得到您地青睐,孤王实在荣幸之至,所以绝不会对先生提什么要求,相反,您可以尽管提要求,只要能做到的孤就一定满足。”

    看着面色诚恳的秦雷,乐布衣满意的点头笑道:“我这人懒散惯了,为人也过于随便,却不适合太受拘束地……”说完,便笑而不语。

    秦雷心中微微遗憾,但面上却痛快答应道:“您来去自由,甚至不住在府中也可以,绝对无人能干涉,就算本王也不行,成吗?”

    乐布衣摇头笑道:“没必要如此矫枉过正,王爷只要能答应在下来去自由,只拜不跪便可,至于做什么,还是先看看再说吧。”

    秦雷欣喜道:“没问题。”说着便要叫外面的秦卫几个进来,给乐布衣收拾行装,却被他摇头阻止道:“王爷不是说在下来去自由吗?那在下准备过些日子再过去。”想了想,还是给秦雷个准信道:“王爷到了宗正府军营后,在下自会前去寻找。”

    秦雷只好点头应下,两人又喝了会茶,秦雷便起身告辞,乐布衣把他送到月门洞,才小声问道:“王爷,在下向来自负做事天衣无缝,您是怎么现在其中破绽地,在下实在好奇地紧。”

    秦雷神秘笑笑道:“本不想告诉你,但估计瞒不了多久,你回去再看看那签壶便知道了。”说完拱手作别,往后山寻云裳去了。

    乐布衣挠头的回到柿子树下,把那个仍躺在小机上地签壶拎起来,翻来覆去一看,不由哑然失笑,原来那签壶底下,写着几个隽秀的蝇头小字:乐向古是个大骗子,千万别信他。

    正所谓日防夜防,女大不由娘,教出个胳膊肘子往外拐的女徒弟。乐布衣也只有苦笑连连的份了。

    落雁塔下夕阳斜,佳人候檀郎。

    秦雷远远就看见落雁塔七层塔檐有个绿色的身影朝自己招手,笑着挥挥手,便快步进到塔中,沿着陡峭的楼梯往上爬,好一会才爬到了最顶层。

    还没有站稳喘口气,便被云裳拉着从窗户钻了出去。回到起先见到她的琉璃塔檐上。只见上面铺着个宽大厚实的棉垫子,旁边还有一大盘水果和一小盘点心,甚至还有些秦雷喜爱地苹果甜酒。他这才知道,原来姑娘为这一刻准备很久了。

    心胸便被温柔填满。秦雷轻轻携起云裳冰凉的小手,用自己火热的大手保住为她取暖。云裳轻轻挣了一下,便红着脸任由他抓着了。

    秦雷轻笑道:“这上面这么高,又冷风嗖嗖的,让人一点想法都没有。小云裳带我来作甚?”云裳闻言撅起小嘴道:“今儿个日头好,本来这里是午后晒太阳的好地方。谁成想你与我师……兄絮叨起来没完。人家等你等到日头快落山,都快冻成冰棍了,却还要埋怨人家……”

    秦雷连忙又是作揖又是道歉,云裳见秦雷一次不容易。本来就不是真生气,只是想听情郎说些好听的。哄开心罢了。不一会便从新笑靥如花起来。娇声道:“晒不成太阳看夕阳!”便拉着秦雷的手,到棉垫边上。先让他安坐下,自己也羞羞地坐在秦雷身边,小鸟依人起来。

    秦雷哈哈笑着伸出左臂将云裳揽入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冻得冰凉的小身子。云裳感觉快要幸福死了,再也顾不得羞涩,小猫一般使劲钻进秦雷怀里,小脑袋深埋在他的胸前,死活不肯起来,只留给秦雷满眼瀑布般地秀。

    温香在怀,秦雷感觉说不出的满足,忍不住抬头向天际望去,不由呆住了……只见远处一轮巨大的红日,正消失在西方的地平线上。那红色不如朝阳般鲜亮,不如正午时耀眼,却是一天中最艳丽的美。那妖艳地光芒并不刺目,却将整个天机渲染成紫红色。那光芒射入云海,便将洁白的云彩变成了一朵朵瑰丽地玫瑰,而那光芒又从天际那一丛丛的玫瑰中透射出来,霞光万丈照九州。

    不由自主的,秦雷的视线往下移了移,这才现他们两个竟然处于整个中都城地最高点,气度森严的皇宫、屋舍俨然地街区、以及那万里楼、立国碑,还有那蜿蜒盘绕地玉带河、小清河,竟可以被他一眼望尽。

    望着如画的江山,搂着如玉地美人,那一刻,秦雷才真正觉得,自己是实实在在的大秦皇子,而不是别的什么。

    过了一会,秦雷才想到,应该让云裳也看看这瑰丽的美景。

    “云裳……”他轻声叫道。

    “嗯?”姑娘近乎呢喃的应道。

    “你不是带我来看夕阳吗?快抬头看看吧,简直是太美了!”秦雷直感觉自己言辞匮乏,简直愧对美景。

    怀里的云裳却轻轻摇头,不仅没有抬头,反而更紧的贴在秦雷胸口。

    “小云裳,怎么了?不舒服吗?”秦雷心道,不会在塔上被风催着了吧,赶紧关切问道。

    “没有……”云裳甜甜地回答道,对于情郎的关心,她自然很开心。

    秦雷这才放下心来,轻声道:“那你是怎么了?”

    云裳把整个上身都蜷在秦雷怀里,舒服的轻轻呻吟一声,才喃喃道:“夕阳每天都有,但你的怀抱却不是……”

    秦雷感觉心尖被狠狠的揪了一下,揽着姑娘蛮腰的双臂稍稍用力,仿佛要将她融化进自己身体一般。这一动作引来了云裳强烈的回应,她伸出玉臂,反手搂住秦雷的阔背,用一种近乎梦呓的声音道:“再抱紧点,就算是在梦里,我也想你再抱紧点。”

    秦雷的心都碎了,一汩汩的暖流冲刷着他的心田,让他微微颤抖着收回右手,轻轻勾起怀里姑娘精瓷般的下巴。云裳顺从地抬起头,那张倾国倾城的小脸便映入秦雷眼帘,秦雷看到了她柳叶似的细眉下。那双满含海样神情地剪水秋瞳中,已经溢满了泪水,而光洁的小脸上,也满是泪痕。

    云裳注视着他火辣辣的双眼,似乎明白了将要生的事情,羞涩望他一眼,便缓缓闭上了那双勾魂摄魄的大眼睛。只有修长的睫毛微微抖动着。显示着玉人心中的紧张与期待。

    就在这夕阳下、古塔上、彩云边,秦雷终于吻上了心仪已久地女孩。他火热的双唇轻轻印在云裳凝脂般的脸蛋上,为她吻去那冰凉的泪水。秦雷吻得非常细心,一寸寸一点点。将云裳脸上所有地泪痕全部吻去。

    云裳乃是冰清玉洁的小女孩,虽然以前与卿卿我我,却都是乎情而止于礼,那禁得起他这样亲吻。不一会,白嫩的脸蛋便变得滚烫酡红。小手紧紧的抓住秦雷的衣襟,修长地双腿也无意识的紧紧并在一起。来回搓动着……

    终于,在亲完姑娘地眼睛、琼鼻,以及小脸上每一寸肌肤后,秦雷的双唇准确而迫切地印在云裳已经变得滚烫的双唇上。云裳先是娇躯一震,旋即便笨拙而生涩的回应着秦雷地热吻……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良久良久,也许是天长地久,两人才结束这旷日持久、*蚀骨的一吻。秦雷这才现,玉兔已经高挂在天际,璀璨地群星照耀夜空。原来已经是夜了,这一回合可够长地,秦雷自嘲的轻笑一声。

    却没听到预想中怀中玉人地娇嗔,秦雷低头看去,只见云裳鬓散乱、星目迷离,一手轻轻捂着微微肿的香唇,一手按着砰砰直跳的芳心,显然还没有从初吻的震撼中摆脱出来。

    秦雷的心顿时柔软无比,将宽大的棉垫子掀起,把自己和怀里的云裳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鼻子和眼睛。鼻子是用来喘气的,眼睛是用来看星星的。

    秦雷一边看着漫天的繁星,辨认记忆中的星座,一边等着怀中的女孩平复下心情,不知过了多久,便听怀中女孩轻声道:“真美啊……”也不知她说的是那一吻,还是这撩人的月色。

    秦雷当然不会傻到去确认此事,他只是点头含糊道:“确实很美。”便转移话题道:“云裳,当时你留书出走,可把我心疼死了。没想到这么快又能见到你,又把我高兴坏了。”

    云裳低声道:“人家当时以为这辈子都会见不到你了,也是心疼死了。浑浑噩噩的过了几天,却被师傅寻到了。”

    “鬼谷先生?”秦雷声音一下提高,有些激动道:“你有没有告诉他老人家,我很崇拜他?”

    云裳忍俊不禁,在秦雷怀里笑得花枝乱颤起来,好一会才止住笑,仰起小脸,微微喘息道:“还是你自己跟他说吧,相信他很愿意听的。”

    秦雷惊喜道:“真的吗?我真有机会见到他老人家吗?听说他老人家神龙见不见尾,很难见的。”转而恍然道:“我明白了,只要把你带在身边,等他老人家想徒弟的时候,我就能见到了。”

    云裳摇头笑道:“要见他也不难,你想什么时候见都行。”

    秦雷只当她说笑,也没有在意,而是问道:“你师傅下山作甚?不会真因为想你吧?”

    云裳在秦雷怀里换个舒服的姿势,娇笑道:“当然不会了,师傅若是想我,就把我唤回山上去了,那有亲自下山看徒弟的道理。”说着有些黯然道:“师傅十七年前上山隐居后,便一直清净自持,因果不染,过得轻松惬意。但此次公良羽和我造了那么大的孽,师傅也终于坐不住了,他变卖了所有的家当,换成了一大笔银子交给我,要我用来救治接济南方百姓,以减轻我造下的罪孽。”

    顿了顿,望着秦雷道:“师傅自己也出山了,他说这次自己对不起大秦,所以要为大秦做些事情。”

    “所以就把你大师兄送到我这来了?”秦雷幸福万分道,“咱师傅对我真好。”

第二四七章 你也是太后派来的?

    雷终究还是一个人离开报恩寺的。云裳还要打理鬼的资财,得频繁往返于南北之间,不可能跟秦雷回去,但她许诺会在冬天落雪以后,到温泉山庄去为永福公主诊治,自然也可以陪秦雷住一段。是以他也说不上多遗憾,派了一小队黑衣卫随扈,又把几处谍报科的联络暗号告诉了带队的沈乞,嘱咐他务必保护好乔小姐的安全。

    而乐布衣似乎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也许两人今日的见面本就是偶然,所以他也没有跟着秦雷一起走。

    “布衣,布衣……”往温泉山庄去的马车上,秦雷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

    这让陪着他的许田有些想法,他本就是个藏不住话的家伙,便闷声问道:“王爷,便是馆陶先生,也没见您那样对他。”

    秦雷斜靠在长椅上,却没有回答许田的问题,而是微笑道:“小田啊,我是对你有期许的,所以你要多看多想,将来才好大用……”许久不见的大用,对于没听过的人,总会好似一支强心针的。

    许田乃是因着在南方历次行动中表现卓著,更兼是黑衣卫的老人,被秦雷擢升为黑衣卫副统领,兼着斥候队率,这才进入了王府的核心***,是以之前并没听过被秦雷用滥了的‘大用’。闻言果然激动起来,正襟危坐等待王爷教诲。

    便听秦雷淡淡笑道:“你家里也有园子。应当知道每种瓜菜都有自己地习性。如黄瓜丝瓜喜欢爬到高处,架在架上才能长的痛快;而芋头、山药这些却要钻进土里,埋得严严实实。至于萝卜韭菜白菜之类的,对时令、土壤、日照的要求也各不相同。一个小小菜园中尚且需要分门别类、区别对待,更何况是更复杂的人的。”

    说着坐起身子,轻声道:“给你举三个人的例子,一个是铁鹰、孤的第一任侍卫长,他因为奸人陷害,在上京陪着孤王平白蹉跎了五六年的光景,归国之后自然想哪里跌倒的。哪里爬起来,把失去地都补回来。若是孤让他留在府中,仍旧当他的侍卫长,他必然二话不说,尽忠职守,甚至比石敢要做的还出色。但这样他必然不会快乐,也无法挥出最大的能量。换句话说,就是这个人浪费了。”

    许田使劲点点头,安静的听秦雷继续说道:“再就是你说的馆陶,他本身也是个极傲的人。也因此在齐国同样浪费了十多年,把最好的青春光阴都搭进去了。现在有一次重来的机会,他是无比的珍惜。也存着给齐国那些不待见他地大人们一个响亮耳光的想法,所以他收起了自己的骄傲、磨平了棱角,心甘情愿地在孤麾下效力,从不显示自己的特殊。”

    许田赞同道:“馆陶先生与刚在齐国见到时,确实是天壤之别了,记得他那时候,总是白眼看人。张嘴就要嬉笑怒骂,现在却是平和多了。”说着好奇问道:“那这位乐先生是否也会如此呢?”

    秦雷摇摇头,微笑道:“乐向古此人傲骨天生,有陶潜之风,不会为了五斗米折腰的。”说着呵呵笑道:“此人字布衣,便是告诉孤王,他志不在朝堂,纯粹是帮忙罢了。这种人骨子就是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的德行。所以孤王不能给他高官厚禄、封妻荫子,所能给予仅尊重尔。”心里还加了一句。真是惠而不费。

    许田知道王爷在教他如何统御手下。肃然受教道:“属下愚钝,多谢王爷指点。”秦雷点点头。温言勉励几句,便蜷进中长椅中不再说话。许田见王爷乏了,便放轻呼吸,尽量不出一点声响。

    马车出了中都城,又向西南行了一个时辰,外面的黑衣卫敲门上车禀报道:“嘉亲王世子在道边求见。”秦雷活动下身子,对许田轻笑道:“这老小子定然是被他爹撵来的。”

    果然,一脸疲惫的秦玄见到秦雷,便叫起了苦:“殿下啊,我家老爷子知道您要从这路过,从昨日起便叫我在这候着,未曾想昨日只有公主殿下地銮驾,却到今日才等到您。”

    秦雷干笑几声,抱歉道:“京中俗务缠身,是以让永福她们先行一步,让皇叔久等了,罪过罪过。”秦玄虽然一肚子怨气,却又不能那秦雷如何,又几句牢骚,便引着秦雷下了官道,沿着一条乡间路,往嘉亲王养生的庄园去了。

    此时已是深秋,天地间一片萧索,树上光秃秃的,田间收割了秋粮,刚点上的冬小麦还未芽,裸露着黄乎乎的土地,没有一丝美感。大秦辈分最高的亲王府邸,就坐落在这荒凉的天地间。

    嘉亲王早接到了禀告,亲自到门口迎接秦雷,近一

    ,老亲王明显苍老了许多,原本挺直的腰板也微微佝雷赶紧扶住老亲王,两人说笑着进了庄园。

    日已正午,府中早摆好了宴席,请隆威郡王用膳,嘉亲王阖府子侄陪着。大家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至亲,几杯酒下肚,再叔叔大爷一通叫,更是热络亲近,自然宾主尽欢。

    用了膳,嘉亲王便请秦雷先去小憩一会儿,秦雷昨夜与云裳卿卿我我,絮絮叨叨,虽未曾真个*,却也一宿没睡,精神头确实有些不济,因而也就随了老人家地好意,跟着秦玄去客房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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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觉睡到日头偏西才醒过来,精神果然大好,在府中宫女的服侍下洗漱更衣,这才跟着等候多时地秦玄去了书房。

    两人在门口便看到嘉亲王在挥毫泼墨。便轻手轻脚进去,立在一边屏息看着。老王爷UU小说地是一副写意丹青,画的是架上丝瓜:两三根细细绣竿撑起地丝瓜架上,七八片墨绿的叶片下,结着四五根肥大的丝瓜,瓜尾上还开着一朵朵小黄花。

    两人进来时,这幅丝瓜图已经基本成型,老王爷正拿着一支细湖笔看似随意的在纸上勾勒着,画出来的线条蔓蔓舞动,观之杂乱无章。不一会。嘉亲王长舒口气,搁下手中的画笔,再去看那些线条,稍微粗些的成了丝瓜的蔓茎,而那些细地,则成了丝瓜的卷须,立刻让原本有些单调的画面生动丰满起来。

    秦雷适时的出赞叹声,拊掌笑道:“皇爷好雅兴,好丹青,更是好意境啊。”

    嘉亲王抬头招呼秦雷坐下。呵呵笑道:“殿下谬赞了,涂鸦之作而已,当不得夸奖。”又指着画幅左上角的留白道:“这里还差点什么。请殿下赐字如何?”

    秦雷心道,不是磕碜我吧?嘴上忙道:“叔爷说笑了,就我那手鸡爪疯,实在是拿不出手来的。”

    嘉亲王‘哦’一声,戏谑笑道:“王爷是瞧不起我老头子了?您的墨宝就连东齐书法大家颜行玺看了,也说:‘字好、诗好、人更好。’”

    秦玄也笑道:“是呀殿下,谁不知道颜大家最是挑剔。轻易不开口夸人的,殿下的墨宝能被他夸奖,咱们整个中都城都跟着脸上有光啊。”东齐号称礼仪之邦,诗书传国;南楚更有华章之美,文辞无双;在这两国面前,孔武有力的西秦,却是有些自卑地。

    秦雷见推脱不过,只好硬着头皮上前,提起一支湖笔。悬在空中却犯了难。到底写什么好呢?他倒不怕字写得不好,露了怯。自从拜诗韵为师后。他每日都要按她的要求临柳公权颜真卿的碑文,从无一日懈怠。再加上他本就聪明,勤练不之下,简单写几个字还能应付过去,不至于贻笑大方。

    但秦雷也算在庙堂上浸淫过一段时间地人了,自然不会认为嘉亲王就是请自己题个字那么简单,那是要为接下来的谈话开个头,顶个调的。

    所以这个词不能太张扬高调,也不能太过媚俗。沉吟片刻,便有了主意,但见他凝神静气,轻蘸浓墨,悬笔于留白之上,手腕潇洒晃动之间,七个满含乡土气息的行楷大字便跃然纸上。

    “须知瓜菜半年粮!”父子俩同时跟着秦雷的笔端念道。再看那副丝瓜图,与这句题词果然十分贴切,相得益彰。

    但关键还是这字画中蕴含的东西。按说此时作画,总逃不出花鸟虫鱼,山水仕女之类的窠臼。但嘉亲王偏偏要在这萧索地深秋,画上几个枯绣上的大丝瓜,并不是老头馋了,而是在试探秦雷能从中看到什么?

    若是他能欣喜于硕果累累,写些欢愉之语,便说明他是个乐观开朗之人。

    若是他能看到这秋实之后的严冬,写些感伤之词,便是个居安思危之人。

    若是他能看到诗情画意,那便说明……这位王爷脑壳坏掉了,说胡话呢……

    但秦雷给出的回答是,‘须知瓜菜半年粮’,他不仅从这秋实背后看到了漫长的隆冬春荒,还进一步思索了如何应对的法子。却要比单纯的悲悯要上乘得多。

    嘉亲王低声念叨几遍,拊掌赞叹道:“这字让人看着踏实、安心,放心。王爷未及弱冠,却已阅尽世情,胸有千秋。更难得的是毫无年轻人的虚浮夸张,难得地实实在在啊!”说着捻须欣慰笑道:“果然是字好诗好人更好,实乃我大秦之福、皇室之福啊!”说着高声吩咐秦玄道:“快把殿下的墨宝送去裱糊,老夫要悬挂在书房之中。”

    笑着应下,捧起画,装进画匣之中,便端着匣子告辞把地儿留给两位王爷说话。

    嘉亲王拉着秦雷到偏厅用茶,坐下后又仔细打量他一番,越看越是欣喜,脸上地笑意也就越浓。亏着秦雷地脸皮厚度可观,才没被他看羞了。看了好久也看不出花,老爷子这才收回目光,苍声笑道:“王爷可比一年多前看着出落多了。”

    秦雷呲牙笑笑。摸摸下巴道:“可不,您看,那时候下巴跟个扒了皮地鸡蛋似地,现在倒好,成了长了毛的小鸡仔了。”那毛茸茸的下巴,确实像个刚孵出来的。

    嘉亲王被他逗得前仰后合,哈哈大笑一阵,才喘息道:“殿下却要少逗老夫大笑,说不定哪会就笑得背过气去了。”怕秦雷误会,又补充道:“微笑即可……”

    秦雷笑着点头应下。又听嘉亲王有些索然道:“殿下是成熟了,我们这一代也快要入土了。”

    秦雷忙温声安慰道:“叔爷老当益壮,自然会松鹤延年,切莫说些不吉利的。”

    嘉亲王摇摇头,望着秦雷轻声道:“人生七十古来稀,老夫已经七十有九了,早已经知足,至于什么时候去见先帝爷,却不在乎的。”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沉下去。但一字一句仍清晰的传到秦雷耳中:“老夫一个安乐王公,去了倒不打紧,但有一个人一旦不在了。咱们老秦家的天可就要塌了。”

    秦雷沉默片刻,轻声道:“皇祖母?”

    嘉亲王点点头,沉声道:“我这位老嫂子从十七年前力挽狂澜起,就一直是咱们秦家的定海针,现今虽然在深宫中颐养天年,但她地影响却没有稍减。”

    秦雷面色逐渐郑重起来,这是他几天来第三次听到别人提起文庄太后。一次是在丞相府。文彦博说他除了文庄太后,谁也不信。第二次是在报恩寺,乐布衣说他除了文庄太后谁也不服。而这次,嘉亲王干脆告诉秦雷,皇族没有谁都不能没有那位老太太。

    老王爷话锋一转,苍老的叹息道:“但是我这老嫂子年前就要过喜寿了,虽然身体康健得很,但老夫进宫请安的时候,也常常跟我说起感觉天不假年了。”

    秦雷皱眉道:“皇祖母养生有道。长命百岁也是可以期待的,叔爷过虑了。”即使认同嘉亲王的话。他也必须出言反驳一下。否则便是不孝。

    嘉亲王呵呵笑道:“就算老嫂子真个能长命百岁,殿下就真个忍心看着一个*十的老太太仍要担负着庇护皇族的重任?”说着幽幽道:“就算真个忍心。难道真个放心吗?”

    秦雷已经知道老王爷把自己请来作甚了,点点头,沉声道:“叔爷有什么要训导的,尽管直说无妨,孩儿听着就是。”

    嘉亲王笑道:“呵呵,年轻人却是受不了老家伙的啰嗦。好好好,那就长话短说。我问你,有没有胆量接过老太后的担子?继她老人家之后,给我们这些龙子龙孙,先皇苗裔们撑起一片天地来?”

    秦雷面色阴晴不定地变换一阵,才轻声缓缓问道:“叔爷认为我够资格吗?孩子自觉还太稚嫩了些。”见老王爷仍捋着胡子笑望着自己,秦雷只好摆手认输道:“好吧,我承认我装嫩,但您老总要说明白可以给到我什么资源,让我看看有没有这个可能。总不成什么也不给,就让孩儿挑起这副担子吧?”

    说完,觉得自己语气有些不恭,又加了一句道:“孩儿一向觉得,两个肩膀扛着头,就已经很累了,却不感再胡乱加担子……”又一本正经道:“孩儿还要长个呢。”

    老头子不禁莞尔,面带笑意道:“殿下说的很有道理,人要管好自己就已经很累了。”面色渐渐郑重道:“但是你生为皇子,享受荣华富贵的同时,却也不能推卸你地担子。”转而又柔声道:“不要担心自己做不来,我们这些老家伙会全力帮你的。我们这些老王公虽然都老不中用了,说话也没几个人听。但家里的孩子还是不敢违逆的。”

    秦雷抬头望向嘉亲王,幽幽问道:“又是太后她老人家派您来的?”

    嘉亲王面色一滞,呵呵干笑起来……

第二四八章 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亲王没有否认,他确实是受了太后的命令,前来与秦但与乐布衣不同,他是太后的小叔子,知道更多的事情,还担负着为太后传话的责任,所以当秦雷闷闷的问起:“为何我在她身边时,她老人家一个字不提,非要兜个**亲王笑着为他解惑道:“王爷不要多心,有些话太后她老人家是不能说的,她还得顾着您兄弟的和睦不是。”

    这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秦雷点点头。嘉亲王怕他多想,又温言安慰道:“虽然不能说,但她老人家从来都是最关心殿下您的。”说着轻声道:“两年前,您还在东齐的时候,咱们和齐国谈判破裂,当时太尉府上可是很倾向于把您牺牲在上京城的。殿下最后能绝处逢生,除了靠您外公家全力营救,还有她老人家的鼎立相助。”

    秦雷闻言沉吟道:“当时沈家接我回来时,用的名义便是太后她老人家想我了。”

    嘉亲王笑道:“你看沈家小心翼翼的样子,若没有太后的肯,他们敢用她老人家的名义行事?不止是这个,太后还亲笔给齐国的老太后写信,把那老太太感动的涕泪横流,说什么也要皇帝把您放回来。天子无不以孝治天下,这才有了您的回国之路。”

    秦雷感慨道:“确实,当时我还与沈家舅舅感叹,事情怎么顺利的邪门,当时只当是用几百万两巨资开道。把齐国地大小贵人砸晕了,却不知道还有奶奶在背后撑腰。”

    嘉亲王笑道:“还有您一回来就开罪了如贵妃,却也是她老人家把您护下来,又让太子爷把他的太子卫分一半给您防身用,这才有了您的北山牧场之行。”

    秦雷心道,我只当老二出手大方,爱护兄弟,还着实感激好一阵子,却没想到这小子只是送的干人情。转念一想,必然是太后希望自己承老二个情。心里也就平和了。

    嘉亲王见秦雷面露感动之色,又加把劲道:“如果说这两次,仅是老祖母为了补偿流离多年的小孙孙。但后面几次,却是太后她老人家在有意栽培维护您。”

    秦雷点头道:“当时南下,若没有***帮助,我是寸步难行的,别说平定叛乱,整顿兵制,能保全自己就是万幸了。”

    嘉亲王颔笑道:“老夫说句不中听的,殿下虽然贵为皇子。又天纵之资,但一无根基,二无经验。且归国之后。面临的环境又险恶无比,之所以一路行来还算顺遂,除了您个人的努力之外,也是离不开她老人家地照顾的。”

    寻思片刻,老王爷又小声道:“那次你在山南遇刺,便是太后调动了皇家密谍,用三省之力。组成了绝杀,这才干掉了李一姜,震慑住宵小,让他们不敢再打直接消灭殿下的主意。”

    秦雷一脸的震撼,他一直以为是昭武帝突然转了那阴柔的性子,为自己报仇呢,原来还是慈宁宫那位可爱的老太太帮的自己。面色一阵激动,真心道:“这次回京,真正算是站在庙堂之上了。才真真感受到那些士族大阀的能量,竟是让天子也不得不暂避其缨的。回想起自己一路行来。如有神助。今天才知道她老人家就是那位大神。”

    说到这,秦雷坐正身子清声道:“我秦雷虽然从不自认好人。但还是知恩图报的。漫说皇祖母为我做过这么多地事情,帮了救了我那么多次,单单那份祖孙情,就让孩儿一定要答应她老人家要求的。”遂坚决道:“叔爷请讲吧,皇祖母想让我做什么?”

    嘉亲王也正色道:“殿下有这份孝心那是最好。”说着从袖子里抽出一张黄绫,起身肃声道:“传太后懿旨。”秦雷忙起身施礼道:“儿臣秦雷接旨,圣皇太后慈安。”

    “圣慈安。”嘉亲王沉声念道:“太后圣谕:吾孙雨田,奶奶已经七十有六了,原本从不服老,但自今年春里起,双眼渐渐花了,耳朵也开始背了,到了秋里更是食不知味,身子倦懒。确是不服不行了,眼看大去之期不远矣。但心里总是放心不下操心几十年的秦家上下,却要为宗族安排好将来,才能瞑目。”

    老亲王顿了顿,接着道:“吾孙聪慧,对当今天下大势,国内纷争,自然比老婆子看地清楚,无需多言。吾尝对嘉亲王言,纵观秦室上下,能佑我国祚,护我宗室,唯汝与秦雳尔。然你大哥心有耿介,对陛下与老身几多误会,是以此任非你莫属。”

    “老婆子对你有三个要求,一,善待宗室,宗室为我皇家之本,宗室强则皇家盛,宗室若则皇家衰。因而不到万不得已,不准滥开杀戒。二,耐心整武,切勿急功近利。要知十七年前,奶奶便是凭着咱们那些不争气的宗族军,才能在中都城里说上话。这些人并不是外界所想那样草包,奶奶相

    能让他们争气的。我已经嘱咐那些老东西们全力助太过担心。”

    “其三,无论用什么法子,一定要在明年秋里的军演中胜出,相信老婆子,只要一次胜利,这些不争气的东西便会大变样的,否则永远不能与禁军相提并论。只要你做到这三点,老婆子便心满意足了,也不枉我的一片心意。之所以还要让你叔爷跟你讲,其中原委,相信你也明白。”

    “另外,有位乐先生向古近日会去找你,其身份不便明说,但其乃当世大才,当年更是帮了奶奶无数地大忙,奶奶能在火种取粟,将咱们秦家保留下来,他是居功至伟的,咱们皇家欠人家的,几辈子都是还不清的。即使奶奶也只能好言好语地邀请。望孙儿能执师徒子侄之礼,善待善待,定然终生受益无穷。言尽于此,好自为之。”

    秦雷恭声接旨,嘉亲王赶紧将他扶起来,重新落座说话。宣了太后的旨,两人便算是为同一目地而奋斗的同志了,说起话来自然直接了许多。秦雷也终于提出了困扰他好久的问题:宗正府兵究竟怎么了?为何在昙花一现后又迅打回原形?

    当时还不算太老的嘉亲王,自然亲身参与过此事,秦雷算是问对人了。沉吟片刻。嘉亲王苍声道:“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地,其实经过那么长时间的保卫战,咱们地府兵虽然素质上还比不过禁军,但悍勇无畏是毫不逊色地,若是择一二勇将,悉心调教一番,战力总会保持在水准以上的。可当时地环境……”嘉亲王叹息道:“李家和另外一家把持着几乎全部的禁军,咱们却只有两支打残了的御林军和宗正军。当时那两家虽有矛盾,但对皇室的戒惧是一致的。若是咱们硬抗,必会让他们暂时放下纷争。联手把咱们碾为粉。”

    秦雷恍然道:“所以皇祖母就主动解散府兵示弱,再找人说项,让两家都相信皇室的存在不仅不能威胁到两家。还可以成为相互对立的两家之间很必要的缓冲。”

    虽然没有亲见,但秦雷凭着推测,便将当日的情形说得分毫不差,让嘉亲王频频点头道:“不错,仅留下御林军的皇室,终于让那两家感受不到威胁。他们又没有把握一定能胜过对方,所以也希望在做好准备前有个缓冲。”

    说着有些后怕道:“当时市井小民都知道。

    两家均势打破之日,就是大秦改朝换代之时。那时咱们皇家人人自危,谁也想不到,仅仅过了十几年,局势便被太后她老人家一步步挽了回来,咱爷俩也有机会在这说话。”

    秦雷点点头,轻声问道:“那些解散了地宗正府兵去了哪里?”

    嘉亲王捋须笑道:“王爷问到了点子上,太后给你最大的支持,不是那位鬼……才一般的古什么。也不是我们这群老东西,而是这个……”说着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册子。递给秦雷。轻声道:“这是当年跟着太后守城地兵士名单,您一定要贴身藏好。这可谓是她老人压箱底的宝贝了。”

    秦雷点头接过,翻看一看,差点被上面一个个的名字晃晕了眼,失声道:“这么多将军、知府?”他在第二页找到了秦有才几人的名字,在一排排的人名中,居然极不显眼。

    嘉亲王自豪笑道:“十七位将军,五十八位校尉;一个总督,三个巡抚,二十四位知府,还有七十七位七品以上官员。这一百八十位各级官员,便是那些退役府兵今日的所在。当初太后对李浑等人道:‘今日我们解散府兵,但这些人都是有功于社稷的,老婆子实在不忍心看到他们饿死街头,求你们给个出路,若是不放心,老婆子就把他们拆散了,外放到各地当个小兵小吏,也算让他们有口饭吃吧。’”

    顿了顿,喝口水,老王爷接着道:“李家、皇甫家,还有后来地文家,都觉得只要宗正府兵被拆分到各地,远离了京畿,便不可能再对庙堂之上构成影响,何况只是些县丞、队率之类的小官。便答应了老太后的要求。”

    秦雷欢欣道:“这手化整为零却骗过了所有人。”

    嘉亲王端起茶杯,痛快喝一气,哈哈笑道:“当时那位乐先生说,咱们既然远远落在了别人后面,便只能从长计较,在中枢采取守势,在地方各省培植力量,十年休息,十年增长,二十年便可与其一较长短。而眼睛总是盯着中都这巴掌大点地,脑子最多也就考虑三年五年之内的事情。那些小兵小吏当时不算什么,但架不住人多时间长,十六七年下来,便有了今日这一百八十名能员干将。”

    秦雷赞叹道:“不谋万世.不足谋一时;这位乐先生实在是经天纬地之才啊!”他也终于明白乐布衣对府兵的狂热来自何处,除了也

    曾指挥过他们外,更多是因为他十七年前的筹划,终结果地日子。

    “殿下说得太好了。乐先生确实是谋万事、谋全局的神人,您切莫怠慢了。”说了这么多的话,近八十高龄地嘉亲王已经非常疲倦了,但他的精神头却出奇地亢奋,喝口参汤提提神,沉声道:“这些人本就是咱们皇室宗亲,又对太后忠心耿耿,虽然为了太后给地任务,与各方实力虚与委蛇,但骨子里还是咱们秦家的人。”说着诱惑秦雷道:“他们可皆受着你那宗正府地管辖。只要殿下能把这次的差事办好了。

    八成老嫂子就会真正把这些人交给您地。”

    秦雷立刻想到当日在晴川湖的游船上,秦有才他们三个一提起太后便毕恭毕敬,听了太后问及,几个大老爷们竟然还痛哭流涕,那种感情,那种忠诚,却是不好轻易收买的。

    当时薛乃营那个老滑头说什么,他们几个是跟着太后抬担架的,秦雷那时心里就在嘀咕,帮着抬担架的平民百姓多了。怎么就你们那么好命?现在自然明白了,太后定然嘱咐过他们低调行事,不要让人提到他们就联想到府兵。是以倒也不怨薛乃营含混其词。

    秦雷心中欢喜。原本以为自己那大宗正一职仅是个摆设,却没想到里面还有这么多道道。但转念一想,却又没那么高兴了,凝眉道:“咱们宗正府就能管着京里的几千户宗亲,但人家天南海北的不再京里,却是鞭长莫及的。再说就算这些人听我的,可人家都是大大小小的官了。也不能再回来当兵,还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嘉亲王捻须笑道:“这些问题,咱们十几年前就想到了,老太后给所有外放地府兵下令,让他们各自训练忠诚可靠之人,这十几年来又不知繁衍出多少。”

    秦雷惊喜道:“可有能充实进府兵之人?”

    “那是自然,那七十五位将军校尉,皆在各自军中培植亲信,接纳宗室子弟。这么些年下来,每人拿出百八十个不成问题。而且还不会惊动军方。”老王爷眯着眼睛。快意道:“这些人已经接到了太后她老人家的命令。把秘密训练、安插在军中的手下退役一部分,尽快赶到中都向殿下报道。相信不用多久,殿下就可以拥有一支强大地基本力量,不至于白手起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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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雷很满意,这支天上掉下来的援军完全是意外之喜,而且他们来自天南地北,原属于不同军队,更有利于秦雷计划的实施。

    秦雷很高兴。在离开嘉亲王府,去往温泉山庄的路上,他一直哼着古怪难听的歌谣:“咱们的老…百姓…今个真高兴!高兴!”让同车的许田胃里一阵阵抽搐,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确实难为他了。

    由不得秦雷不高兴,自从来到这个世上,他一直是孤军奋战,虽然没有指望过别人帮自己什么,但那种孤立无援,以一己之力与天下为敌的感觉着实不好。现在终于知道慈宁宫是向着自己的,老太后是帮着自己的,这种感觉真好,秦雷一把推开车窗,探出头去,放声大喊道:“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声音透过飞驰的马车,传到碧蓝如洗的天空,把路过的大雁惊得高高飞起,还一阵雨似的劈里啪啦下了很多新鲜的鸟粪,把正张大嘴巴狼嚎地隆威郡王殿下淋了个正着。

    他甚至只来得及闭上眼睛和嘴巴……

    一句古人名言突兀的浮现在他脑海中:‘人欢无女子事,狗唤抢尸米吃’,可老子不是犬啊?

第二四九章 汤中牢丸

    泉山庄座落在京郊四十里的汤泉山上,汤泉山绿水逶丽,因着山中大大小小近百处温泉,山上林木四季常青,层峦叠嶂,让沿着蜿蜒山路上山的隆威郡王殿下不由赞叹称奇。

    山行四五里,见一亭,名曰‘迎客’,过亭左转,眼前豁然开朗,便见一座古朴的庄园掩映于绿树丹崖之中,庄园的山门上悬挂一块匾额,刻着三个墨色古篆大字‘温泉宫’。

    府中下人早已得到通报,鸡飞狗跳的跑出来,在大门前分成两列,跪迎王爷车驾。黑衣卫上前将中门大开,车队便径直开进了别院之中。秦雷从车窗往外看,但见这温泉宫规模宏大,庭院深深,随处可见古树参天,雕梁画栋,确实是人间一大胜景。

    马车在内院停下,许田打开车门,便见到若兰站在车下,笑语盈盈的候着。秦雷朝她笑笑,纵身跳下马车,一只手便习惯性的去揽若兰的柳腰。却被她轻巧躲过,朝秦雷抱歉笑笑,轻声道:“公主和诗韵姐姐在里面呢。”

    秦雷挠挠头,嘿嘿笑道:“不好意思,习惯动作。”说着轻声问道:“永福没生气吧?”对于自己不声不响便离开两天,他还是心中惴惴的。

    若兰微微摇头,小声道:“公主一直郁郁寡欢,都没问过爷去哪了。”

    若兰的回答让秦雷感觉自己很失败,干笑一声道:“是吗?那我去看看。”

    这时诗韵也迎出来了。

    朝秦雷福一福,轻声道:“王爷请留步,公主殿下刚刚吃了药睡下,不便打扰。”说着给秦雷个眼神,秦雷会意地点点头,便攥一下若兰的小手,跟着诗韵到了偏厅说话。

    进了屋,诗韵关上门,为秦雷解下披风,又用笤帚轻轻打扫下身上的征尘。动作温柔自然,就像一位迎接丈夫归来的小妻子。

    秦雷微笑望着诗韵的一举一动,轻声道:“谢谢。”诗韵微微摇头,朝秦雷温柔的笑笑,便引他在桌边就坐。为秦雷沏上温度刚好的茶,诗韵才款款坐在他的对面,面带笑容的望着他。

    秦雷端起茶杯,轻啜几口,便放下道:“我已经平静下来了,你可以说了。”他旅途劳顿。到了地头后,永福却又不见他,心情自然焦躁。这时与他说话。不免会说拧了,平白产生些误会,是以诗韵先让他的心情放松下来,才与他说事。

    趁着秦雷吃茶地功夫,诗韵也打好了腹稿,闻言轻声道:“公主今年十五岁了。”

    秦雷点点头,轻声道:“不错。上月刚过的生日。”

    诗韵‘嗯’一声,小声接着道:“有些原本懵懂的事情,被那天的解签诗一点,公主殿下却开始明白了。”

    秦雷眉头微微蹙起,也不说话,就这样静静的望着诗韵,听她接着道:“但是事情有些残酷,所以公主一时接受不了。”说着轻叹一声,小声道:“越是聪明的人。便越爱钻牛角尖,何况她还是个孩子。”

    秦雷闭目回忆那天若兰复述的诗词。“‘喜乐喜乐。暗中摸索’是说心里有些不能说的快乐,但‘水月镜花。空中楼阁’希望成为泡影,‘衔石填海,抛珠弹雀’任凭如何努力都是白费。而‘视而不见、反成耽搁’是说还会因此平白错过些什么,‘道是柳暗花明,不料终究难偿’还会空欢喜一场。‘遇不遇、逢不逢,月沉海底、人在梦中’,遇到了不该遇的人,一生在梦中逃避。”

    也亏得他记忆力惊人,才能把这判词一字不差的回想起来。沉吟片刻,秦雷轻声道:“她是不是喜欢上什么人了?我记得她问地是姻缘。”

    诗韵光洁的额头顿时见汗,艰难的点点头,心道,这位爷某些方面真是钝感。刚想说几句点醒他一下,便听秦雷砰地一拍桌子,差点把她吓掉了魂。

    秦雷见惊着了诗韵,忙不好意思道歉,诗韵捧着心口微微摇头,苦笑道:“不打紧,王爷请勿激动,有话慢慢说吗。”

    秦雷挠挠头,讪讪笑道:“我就是憋屈地,泄一下哈。”说着摇头道:“我就不信还有我办不成的事?”

    诗韵小嘴微张,轻声道:“王爷虽然厉害,但这个事情是谁也办不成的吧。”

    秦雷拧眉恨恨道:“不会的,你告诉我妹妹喜欢谁,我这就去把他抓来,哪怕是有妇之夫,我也要让他休妻再娶!”

    诗韵听了,想笑又笑不出来,幽幽道:“王爷想岔了,公主并没有喜欢上旁人。她自小身子不好,常年深居简出,怎么会接触过旁人呢?”

    这话说得直白,秦雷又不傻,转眼便明白了其中的涵义,双眼瞪得铜铃一般,失声道:“这事却不好拿来开玩笑。”

    见他失措的样子,轻声安慰道:“公主不过是懵懵懂非,把亲情友情和那个……一时搞混了罢了,咱们只需好生引导,公主聪慧灵秀,定然会分得清的,王爷无需太过焦急。”

    秦雷也觉得自己太过大惊小怪,讪讪道:“确实啊,十几岁地小屁孩知道什么,恐怕连什么是亲情、什么是那啥都分不清,我却有些瞎紧张了。”

    诗韵抿嘴轻笑道:“王爷也是关心则乱。”

    两人笑笑,把这件事情算是定了性,都道是小女孩的青春期懵懂而已。秦雷长吁口气道:“虽然事情不大,但还要个解决办法,还不能伤到永福。”对于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小妹妹,秦雷宝贝的不得了。寻思半天,咬牙道:“要不我先搬去农场住,你再好好开解她一下。等日子久了。她地心淡了,我在给她物色个好男人。”

    诗韵想了想,轻声道:“王爷无论用什么法子,都要先去见见公主再说,否则她会多想的。”

    秦雷点点头,闭目回想下从前,自责道:“我只当她是小孩子,的确有些过于亲昵了,却不曾想到,小女娃这么快就长大了。不该永福的事。全怪我。”

    诗韵微微摇头,柔声安慰道:“哥哥疼爱妹妹有什么错?王爷怎能因噎而废食呢,”说着用夜星般璀璨的眸子望向秦雷,羞涩道:“每次见到王爷小心翼翼地哄公主开心,妾身都很是……羡慕地,”又觉得这话太过暧昧,赶紧补充道:“羡慕你们的兄妹之情。”

    秦雷闻言心情好转,也不愿让诗韵担心,促狭笑道:“那你也可以给我当妹妹啊。”

    这话说得忒是无耻,也忒是不好回答。却难不倒冰雪聪明地诗韵,只见她小脸先是微微一红,转又一脸笑意地望着秦雷。清脆道:“谢王爷厚爱,请受小妹三拜。”说着便要起身给秦雷行礼。

    真要结拜了,以后岂不要兄妹相称?老子可是想当你老公的,不想当你老哥,秦雷赶紧求饶,诗韵也不是真想给他当妹妹,说笑几句便绕了过去。一时间,屋内其乐融融。

    秦雷这才感到有些饿了,看天色快到中午,也不想再麻烦厨房,便从桌上拣些果子蜜饯充饥。诗韵见了,从他手中夺下点心盘子,笑着嗔怪道:“回了家还吃这些,倒让旁人说我们不会伺候人了。”

    秦雷嘿嘿笑道:“看来是有惊喜。”

    诗韵点头微笑道:“妾身和若兰妹妹早上就包好了牢丸,咱们说话功夫。她那边也该出锅了。”话音未落,门口便响起敲门声。待秦雷应了后。若兰便提着个食盒袅袅走进了,先向秦雷行礼。待要向诗韵行礼时,却被她一把拉住,亲热地挽着胳膊到了桌边。

    两个女孩一个把桌上的水果点心盘子收拾到一边,一个把食盒放在桌上,一掀盖子,腾腾的热气便从中散了出来。若兰飞快把食盒中的几个碟子端出来,手指还是被烫了一烫。一放下碟子,若兰便忙不迭的把双手捏在两个小耳垂上,一边朝秦雷笑道:“王爷快趁热吃吧,这是诗韵姐姐和奴婢一起给您包的。”

    秦雷接过诗韵递过来的筷子,眉开眼笑道:“有人疼就是好哇。”待热气散尽,三大盘肚儿圆圆两角尖、半月似的‘汤中牢丸’便出现在他的面前。

    所谓‘汤中牢丸’,顾名思义,就是把肉或菜的丸子用面皮包起来,下在汤中,也就是后来说地饺子。对于这种上千年都没变样的吃食,秦雷自然偏爱之极,伸出筷子夹一个大的送到嘴边,使劲吹吹气,轻轻一口咬下去,鲜香滚烫地汤汁伴着肉馅便进了口,入了肚,顿时感觉浑身三百六十万个毛孔都舒服的不得了。

    顾不上说话,秦雷一边伸出大拇指向两位姑娘表示赞许,一边飞快的夹起一个又一个皮薄馅厚,滋味鲜美的牢丸送入腹中。不一会,一盘半水饺便风卷残云一般消失不见。

    秦雷这才舒服的打个饱嗝,接过若兰递来的饺子汤,一边小口喝着,一边自问道:“什么是生活?”

    诗韵和若兰可不是跟他一天两天了,对他的名言早已耳熟能详。相视一笑,两位姑娘一齐娇声道:“这就是生活。”

    秦雷听了,双眼笑得弯成新月一般,拍着肚子接道:“猪一样地生活!”惹得两个姑娘笑作一团。

    诗韵和云裳也不再去麻烦,便把秦雷没吃的一盘端过去,头对着头吃了,就算把午饭凑活过去了。

    正吃着,小丫头锦纹进来轻声禀报道:“公主醒了。”三人相互看了看,秦雷让两人继续用饭,自个儿起身道:“我去看看。”诗韵给他个鼓励的眼色,秦雷笑着收下,便跟

    去了永福的卧房。

    永福的卧房在庄园里日照最好的阁楼上,此时正是中午,房间里满是深秋温暖而不灼人的阳光,温度比外面高了很多,让人舒服的想睡觉,尤其是在刚刚饱餐一顿后,尤其是在长时间的沉默后。

    因而坐在床边。陪着永福呆地秦雷,不一会便频频点头,好像很同意姑娘的意见一般。永福原本感觉了无生趣,脸上也满是幽怨,但见大哥这副憨态可掬地样子,终是忍不住微微一笑,可惜秦雷已经半睡半醒,无缘看到春回大地地美景。

    紧接着,永福便想起大哥旅途劳顿,还没有好好歇息。一听说自己情绪不好,却还要急吼吼的来安慰,不仅为自己地任性暗自羞愧起来。再想起自己那点纷乱的心事,不由愁肠百结起来,痴痴的望着大哥俊朗的面孔,泪珠子便无声无息的从眸子中滑落下来。

    少女地感怀最复杂,她们能从落花联想到伤逝,继而联想到光阴,再转个弯想到流水上去。旁人只会以为她们从落花想到了流水,但谁又能知道。在女儿芳心中,早已经转了许多个弯子,流了数不清的泪水。

    秦雷似有所觉的睁开眼。便看到妹妹哭了起来,心道,她定是心情不好,又恼我打盹。手忙脚乱的从床头拿起块丝巾便要给她擦泪。

    “坏大哥,那是抹布!”永福郁闷道。

    秦雷赶紧收回手,挠头道:“是吗?怎么到处乱搁。”又看了看那竹花的丝巾,摇头道:“却是比大哥的手绢还要干净些。”

    看到大哥的滑稽样。永福忍不住扑哧笑了。秦雷心里长舒口气道:应该晚两年要孩子,哄着真是太累了。

    哭哭笑笑一阵子,永福算是把胸中郁积的块垒吐净,幽幽道:“哥哥却也待不了几天。”

    秦雷知道自己眉宇间的离别之意瞒不过蒽质兰心的小妹,不好意思地干笑一声,解释道:“哥哥假假也是咱们宗正府的大宗正,这快入冬的节骨眼上,确实有些忙。”

    永福点点头,勉强笑道:“哥哥直须忙。不用顾及小妹,有诗韵姐姐、若兰姐姐陪着。小妹不会闷地。”

    秦雷会哄假生气的永福。却不会哄真伤心的妹妹,只能坐在那一个劲的挠头。午后阳光照进房里,许许多多纤毫毕现的细小灰尘,被秦雷剧烈的动作带动着四处飞散。给房里增添了许多纷乱的意味。

    良久,泥塑般靠在床沿上地永福,突然轻声叹道:“活着真的很麻烦……”

    秦雷听了,眉头又一次皱起,霍得起身坐在永福床边,直直望着妹妹有些呆滞的大眼睛,等她把视线集中在他的双眼上时,秦雷才沉声道:“好妹妹,你知道吗?人活着不仅很烦,还很苦、很累、很无奈、很伤心、很沮丧、很羞耻、很悲哀……”

    感觉自己的语气过重,长叹口气,柔声道:“想一想我们的祖母文庄太后,她老人家九岁丧父、十一岁丧母,十三岁进宫服侍先帝,二十七岁丧子,五十八岁先帝驾崩,随后又丧失两个儿子,仅剩下父皇一人,整个皇室处于风雨飘摇之中,甚至大秦都有随时覆灭的可能。她一定悲伤过,一定沮丧过,但她老人家说活着真烦了么?没有!她老人家笑纳了老天给她的不公与折磨,为了自己的目标,或说是理想,全力以赴,奋起抗争。这才有了你我地今天,才有了这趟温泉宫之行。”永福湖水般的眸子终于泛起了波光,显然她听进去了。不得不承认,秦雷上纲上线地本事确实已经炉火纯青了。

    秦雷心中一喜,又加把劲,提高声音道:“我敢说,如果不以为自己地病能治好,自己还有未来的话,你绝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你会享受每一天,感激每一天,不会被任何烦恼所羁绊地。”永福身体如遭雷击,微微一颤后,终于缓缓点头,泪水又一次滑落下来。

    秦雷轻轻将永福揽入怀里,在她耳边轻声道:“小妹,你才十五岁,美好的人声才刚起了个头,甚至还不知道什么是人生,这种时候怎能随随便便否定它呢?答应我,好好活,有意义的活着,等到明白什么是生活,再来对它下定语,好吗?”

    蜷缩在秦雷怀里的永福,哭泣着点了点头。

第二五零章 京山难民营

    秦军队由御禁边卫四大体系构筑而成。其中边军分绵长的边境线上,守御边陲;卫军驻扎在各省各府,保卫地方;御林军驻扎在中都城内,保卫皇帝与皇城;禁军则是朝廷南征北讨的主力,随着委任的大将征战八方,若是和平时期,便会驻守京畿地区,从四面八方拱卫着中都城。

    其中天策军驻扎在中都城正东五十里的河东大营,破虏军驻扎在中都城东南六十里的河西大营,鹰扬军在正南的岳山大营、铁甲军在东南的彭州大营,虎贲军在东北的北河大营,龙骧军在西北边的西河大营;神武军在正西边的西川大营。再加上驻扎在京城的御林军,便组成了今日的禁军八大军。

    但在一百年前,八大军可不是这么排的,御林军乃是单列的,要不也不会叫御禁边卫。那时候八大军里还有一支叫宗正府兵的,且在建国后很多年内,一直占据着天下第一强军的宝座,为大秦赢得了无数胜利,以及崇高的荣誉,让另外七支军队甘拜下风。

    这支令列强闻风丧胆的铁军,当时就驻扎在中都城西南五十里的京山大营。

    无奈事易时移,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这些年的风风雨雨后,除了十七年前的昙花一现,曾经大名鼎鼎的宗正府兵,早已不知去了哪里,但他们曾经驻扎过的京山大营却依然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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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景秀丽地京山脚下。有一大片连绵望不到边的房屋,这些房屋全部方方正正,每一栋都五丈长、两丈宽,似乎本来是整整齐齐的。但禁不起风吹雨打,岁月侵蚀,许多房子已经倒塌了,即使是没倒的那些,也已经破破烂烂、摇摇欲坠了,若非被一些圆木支撑着墙壁,怕也是撑不住的。

    那些被圆木支着的破屋外都围着或是整齐、或是稀疏的篱笆。显示着主人对它的占有。院子里的地上,爬着些南瓜、冬瓜之类好养活的瓜菜,偶尔也有两只瘦骨嶙峋地看家狗,无精打采的打量着从西边山路上过来的不之客,许是饿得,许是家里根本没什么好偷的,这些狗根本懒得吠一声,且在那些人走的更近些时,掉头跑掉了。显然,它们认为自己才是这个家里最值得贼惦记的东西。

    一位身罩黑色斗篷、面容俊朗的年轻人。在一队黑甲骑士的护卫下,踩着泥泞不堪的道路,缓缓进了这片难民窟一样的地方。

    看着随处可见地粪便垃圾、骑士们不得不拉下护面。抵御这恶心的臭气。虽然这与襄阳湖水寨外那冲天尸臭相比,根本算不得什么,但总会让他们联想起那个味道,进而想到那段不愉快的经历,所以还是不闻为妙。

    他们地头领,那位俊朗年轻人却仿佛对此无动于衷,仍旧面色冷峻的注视着周围的一切。好吧。他承认,他用了某位红颜知己特制的药膏,根本闻不到这臭味。

    这里似乎被某些逃荒进京的流民占据了,而且这些人过的极端不好。刚要对这一切失去兴趣,年轻人却现一边的土墙上有些不寻常地痕迹,抬起马鞭指了指,一个骑士便翻身下马,根本不顾忌溅起的黑泥把亮的盔甲弄脏。

    “是一把断刀,上面还有血迹。看起来是近几天的。”骑士将嵌在墙里的东西挖出来,仔细观察一番。便高声禀报道:“还有很多血迹。只是被污泥掩盖了!”骑士显然又有新的现。

    “哦?”年轻人正在沉思间,就见到一个人影出现在街角。却又马上一闪而逝。年轻人一挥手,几个黑衣骑士便策马追了过去,转过街角后过了一会,非但没有把人抓回来,还出了急促的报警信号。

    “法克!”年轻人轻声咒骂一句,便对一边蓄势待的骑士们下令道:“保持队形,把那些猪头救回来。”骑士们齐齐用右手雪亮的唐刀敲一下护腿,在队长地带领下,缓缓加,却又不让战马飞奔,就这样一路小跑往街角行去。

    待离街角近了些,便听到一阵打斗叫喊声.虽然于命令,但骑士们还是不由加快了度。

    绕过街角,便看到两个兄弟躺在泥泞中,其余几个成扇形散开,持弩举刀保护着他们。直到后面的黑衣卫上来,接替了防御,几个人才松口气,收起弩剑,拨马到了年轻人面前,扶起护面,拱手羞愧道:“启禀王爷,我们被人袭击了。”

    年轻人就是秦雷,在温泉宫小憩两日后,便兴冲冲地带着属下往京山大营赶来。他要提前赶到这个据说已经废弃了地大营,为接下来抵达大营地各路人马打个前站,收拾出地方来,准备好工事、营房、粮食

    做到宾至如归。在得到那么多利好消息后,他简直了,显示出了少有的积极主动。

    但往往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他万万想不到地是,这里竟然比他见过最破落的贫民窟还不如,简直是个巨大的垃圾场。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自己的黑衣卫居然在这里受到了攻击。

    糟糕的消息像这个垃圾场一样让人讨厌,隆威郡王的脸色自然不会好看,面沉似水地喝道:“说清楚些。”

    几个黑衣卫中领头的便是秦卫,只听他有些气急败坏道:“咱们跟着那个人影便往这跑过来,谁成想这种鬼地方居然有绊马索,猝不及防间,打头的两个兄弟便吃了亏。”说着双手捧着一根竹箭奉上,后怕道:“那些人紧接着便一阵箭雨,若非这种竹箭不能刺透我们的铠甲,咱们怕是全要折在里面。”

    秦雷沉着脸听他说完。又低声问道:“人怎么样?”

    “摔得不轻,怕是要躺上月数。”秦卫赶紧答道。

    秦雷点点头,让他们先下去,又招叫过许田,沉声吩咐道:“现在是巳时三刻,不管你用什么法子,给孤在未时三刻以前,把这些垃圾堆里地耗子统统赶出来,送到孤的面前。”许田本来想请王爷再多给一个时辰,但转念想到自己是要大用的。若连这点小事都搞不定,还有什么脸被大用,于是便干脆答应下来。

    秦雷见他答应下来,便拨转马头,带着贴身卫士离了这个臭气熏天的破地儿,寻了处通风的高地下马等着。卫士们纷纷扶上护面,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石勇从马背上取下一床军毯,铺在一块大青石上,请秦雷坐下。石敢被留在温泉宫护卫永福公主,他便临时担当起了秦雷的勤务官。

    等秦雷坐下后。石勇又从马背上取下水壶,倒着给王爷洗脸洗手。

    被冷冽的凉水一激,秦雷的脑子也清醒了许多。喃喃问道:“你说这里是怎么回事?我怎么感觉透着股怪异呢?”

    石勇见王爷洗完了,便把水壶拿起来喝了一通,才塞上木塞,朝马背上一挂,闷声道:“咱们行进度并不慢,却被这些人给打了不大不小的埋伏,他们反应也太快了。根本不像普通老百姓。”

    秦雷点点头,凝神俯瞰高地下地村落,只见黑甲骑兵们十人排成一排,分成许多小组,在弓骑兵的策应保护下,沿着房屋间的街道,反复扫荡巡逻,却见不到一个人的影子,倒是撵得那几只瘦狗走投无路。趴在地上,抱头呜呜等死。

    浪费了许多时间后。卫士们终于改变了战法。他们先将可疑的区域分割包围。待团团围住后,黑衣卫便上前投掷飞火流星弹。此时秋燥物干,大火很轻易的熊熊燃起,浓浓的黑烟甚至随着风飘到秦雷这里。

    “咳咳咳咳……”一阵此起彼伏的咳嗽声顿时响起,秦雷只好带着石勇他们转移,离了这个风口,找个背风的地方待着。虽然十分狼狈,可他仍旧十分高兴,比手画脚的对石勇道:“看到没有,标准地大纲动作,所有人做得都很到位,这样可以最大限度减少伤亡不说,还可以事半功倍。”说着拍拍他的肩膀,嘉许道:“你的汗水没有白费啊。”石勇是整个王府地教习长,负责卫士们的日常训练,是以秦雷有此一说。

    听到王爷的赞赏,石勇也很高兴,只是他的感情不像石猛那样外露,只是憨憨一笑,便开始自我批评道:“还是有许多不到位的地方,方才执行搜索时,就有好几处地方漏掉了。”

    秦雷笑道:“不要求全责备嘛,至少他们知道了一个方案不奏效,马上就换另一个,没有一条道走到黑。”说着嘿嘿笑道:“耗子最怕烟熏火燎,不怕他们不乖乖窜出来。”石勇也觉得没什么问题,微笑着与秦雷议起了别的。“王爷,咱们下一步怎么办?还是按原计划吗?”他们本来计划把大营简单一打扫,便开始开门纳客。

    摇摇头,秦雷苦笑道:“这里比猪圈还要糟糕,要么换个地方集结,要么就得趁着这几天推平了,重新搭帐篷。等那些人来了再说。”没等石勇回应,他便已经做出了选择道:“咱们的六千人、各地支援地至少也有这个数,再加上那些虫们,怕不小于两万,却没有别的地方能塞得下了。”顿了顿,无奈道:“只能把这里推平重建了。”石勇点头应下,至于具体细节,还要等王爷带着讨论。

    摩挲着下巴沉吟片刻,秦雷轻声问道:“他们都什么时候到?”

    石勇感激从背上铁盒里掏出一个本本,有些笨拙的翻开到最后一页,轻声念道:“根据西疆谍报局传来

    ,沈青他们已经踏入玉门关,最多半个月便能赶到。

    秦雷闻言大喜道:“这么快?我还真有些想念他们呢。”

    石勇笑笑,继续念道:“宗正府那边公布的府兵离京报道日期乃是初三,这些人最晚初七就应该到齐了,”

    秦雷撇嘴道:“未必。你就瞧好吧,那帮大爷还指不定出什么幺蛾子呢。”

    石勇呵呵笑道:“王爷不是专治各种不服吗?还对付不了那些家伙?”

    听属下说出自己创造地新词,秦雷得意笑道:“你就瞧好吧,老子非把他们收拾的认不出自己的爹妈来。”

    石勇倒也知道凑趣,一本正经道:“属下拭目以待。”然后便说起第三波人道:“各地的支援人力,因为远近不同,所以到达时间也不同。临近几个省地,大概七天之内便到,再远一些的,比如说山南江北。估计得一个月才行。”

    秦雷点点头,沉吟道:“今天初二,我们必须在初八之前初步搞出个样子来。”石勇点头应下,两人便开始筹划具体地实施步骤,甚至规划起未来军营地蓝图来……

    说着说着,日头便渐渐偏西了,秦雷瞥一眼地上狭长的影子,随意问道:“几时了?”跟着回来地秦卫看了看计时沙漏,轻声禀报道:“申时两刻了。”

    秦雷放下手中地图纸,沉声问道:“那边怎么样了?怎么光看着冒烟不见有动静啊?”此时他也从构思中回过神来了。瞟了一眼边上的秦卫,淡淡问道:“孤让许田未时三刻完成任务,他完成了吗?”

    秦卫额头冒汗。艰难道“许副统领正在加紧围剿……”

    不悦的一摆手,秦雷严厉道:“为什么不提醒孤?你们什么时候学的跟官场上一样,还会欺上瞒下,官官相护了?”

    秦卫被呵斥的大汗淋漓,扑通跪下,叩道:“方才许副统领过来求我,属下见他说得可怜。便一时糊涂的答应下来,请王爷责罚。”

    秦雷冷哼道:“现在不是时候,等完事少不了你呢。滚去问问他,带着一千五六百人的精锐之师,连清洗个破村子都这么费事,到底他是猪还是他的手下是一群猪?三个时辰了!一家家的扒屋也该扒完了!”秦卫忙屁滚尿流的跑下山去。过了好一会儿,才又连滚带爬地跑回来,上气不接下气道:“启禀……王爷,真是邪了门了!”

    秦雷笑骂道:“你才邪了门了呢。放松点,慢慢说!”

    秦卫深呼吸几下。才慢慢道:“山下的弟兄们已经把那些房子全点着了。但到底也没有逼出一个活物来。”

    “哦,”秦雷感到有些不可思议。沉声道:“带孤去看看。”秦卫赶紧头前带路,往山下走去。

    绕过一个山梁,秦雷便看到山下的大火已经渐渐小了。下了山,又跟着秦卫沿着火场走一段,才见到灰头土脸地许田。

    一见到王爷,许田就满面羞愧的跪下道:“属下无能,请王爷责罚!”

    秦雷还是那套说辞道:“完事后少不了你的,现在先起来,跟孤说说怎么个情况。”许田便垂头丧气的站起来,连头都不敢抬,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大用泡汤了。

    对于身边人的心理动态,秦雷还是了若指掌的,走到他身边,轻声骂道:“没出息的东西,受点挫折就低头耷拉角,叫我以后怎么大用你。”许田一听,原来王爷还没放弃我,顿时来了精神,抬起头,小嘴叭叭道:“启禀王爷,咱们已经将这里全部化为灰烬了,属下推断只有一种可能。”说着指了指地下,轻声道:“他们藏在老鼠洞里了。”

    秦雷不置可否道:“也有可能直接被大火烧死了。”

    “绝不可能,属下一进村,便留心有人居住地房屋,现有六十栋之多,这么多人不会悉数被烧死的。”身为资格最老的斥候,这些细节问题,是难不倒许田的。

    秦雷点点头,笑道:“不错,还没有彻底糊涂,那就请许副统领想个法子,把老鼠逼出洞吧。

    孤很是好奇,他们到底是一群什么样的老鼠?”

第二五一章 叔,他是你大爷

    到命令的黑甲骑兵开始在废墟中持枪翻拣着,他们将的木梁门板挑到一边,仔细查找可能存在的蛛丝马迹。

    很快,在一间房屋的锅台下,卫士们现了第一个洞口。紧接着便是第二第三个。过了将近一个时辰,在这个绵延的村落里,居然现了大大小小七八十个洞口。

    望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秦雷知道不能久留了,作为一名特战经验丰富的老兵,他清楚黑暗对潜伏意味着什么——猎杀与被猎杀的逆转。寻思片刻,皱眉命令许田道:“在地图上做好标记后,在天黑前退出去。”尽管心中不甘,许田还是狠狠砸下胸口,转身执行命令去了。

    测距作图乃是黑衣卫三十七项必修科目中的一项,自然难不倒他们。在许田的指挥下,黑衣卫的士官们,把整个村落分成十几个部分,每人绘制一块,最后再把各自的网点图一拼,半刻钟时间,京山难民营的精确平面图便成形了,那些6续现的洞口也作了标记。

    看着许田送上来的图纸,秦雷满意点点头,吩咐他可以撤退了。不一会儿,黑衣卫、弓骑兵、黑甲骑兵们便整队完毕,以圆形阵缓缓退出了这个余烟袅袅的破败村落。

    绕过那座京山,原路返回十里地,正好碰上了押运粮草物资而来的伯赏赛阳和马艾。秦雷便吩咐就地扎营。待天亮再做打算。

    一夜无话。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一夜没睡着地许田便从睡袋中爬出来,穿戴好盔甲后,吹响了起床哨。

    “滴……”尖锐的哨声响彻整个营地,也结束了一夜的安静。兵士们揉着惺忪的睡眼,纷纷从睡袋中钻出来,到营地中央的大水缸里舀一瓢水,先喝几口解解渴,然后便就着瓢里的水洗脸漱口。这一套做完,人也很快精神起来了。

    这时候火头军也把开水烧好了,兵士们便取下头盔里的皮帽,把那头盔倒转过来,从战马背上取一大包粮粉倒进去。再舀一瓢开水,用勺子搅和搅和,那头盔中的糊糊就渐渐散出香味来。饿了一宿的兵士们便狼吞虎咽的舀着吃起来。

    一顿易吸收高热量地野战早餐后,卫士们便穿盔戴甲,相互送上战马,在营地外点名列队、等候命令。等王爷在石大人和伯赏校尉的护持下。出现在队伍前,许田终于下达了今日的作战命令:“以小队为单位,所有人从京山脚下打一捆柴草。在村前集合,限时一个时辰。”卫士们齐齐敲击下胸甲,便向京山脚下进。

    京山能作为当年天下第一军的老巢所在,必然有它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它的西南一面山坡陡峭高耸,而东北面向京都的一面却平缓绵长,端的是易守难攻,乃京都城天然的屏障。山脚下还有一条宽阔的京水河静静流淌。那片难民营地便在山河之间。

    辰时左右,比昨日数量更多地卫士包围了村落,他们从马背上取下潮乎乎的柴草垛,混着马粪扔进昨日标定的洞窟里,仅留着下风处地几个洞口没扔。

    “启禀王爷,大概有十几个洞口被重新掩盖过,显然昨夜是有人出没过的。”联络官从村落里奔到高地上,高声禀报道。

    点点头,秦雷沉声问道:“昨夜可有人离去?”一边的秦卫恭声道:“方圆十里都有咱们的斥候。并未现任何动静。”

    秦雷‘嗯’一声,一甩手中的犀牛皮马鞭。淡淡道:“点火。”秦卫赶紧从背后抽出一面红旗一面绿旗。在马背上有力的舞动几下。

    村里的许田见了山上地动静,大声吩咐道:“点火!”话音一落。卫士们便带上防护面具,把手中熊熊燃烧的火把扔进了洞中。几乎是转眼之间,被引燃的潮湿柴草便散出浓浓的黑烟,紧接着,马粪燃烧的刺鼻气味也夹杂在其中,若非带着猪头似的防护面具,卫士们怕是要被当场熏晕在地。

    同样带着猪头的许田,透过透明的水晶镜片,看到火势已经不可逆转,便使劲挥挥手。骑士们便用长枪挑着门板床板之类的东西,压在洞口上,把汹涌而出地浓烟阻回了洞里。

    不消片刻,下风处那几个留下的洞口中便涌出滚滚地浓烟,伴着这浓烟,还有几个剧烈咳嗽着地身影,争先恐后的爬上来,跌跌撞撞往外跑。没跑几步,便被守候多时地猪头卫士一枪扫倒捆了起来。

    逃出来的人越来越多,卫士们早有准备,毫不慌乱的敲倒、拖走、绑起,不一会,洞口边的空地上,就已经躺满了被缚住手脚的男子。

    高地上的秦雷面色平静的看着下面的哀嚎遍野,轻声道:“可以

    手下掀开盖子,把一桶桶河水倒入已经快燃尽的草垛之中,浇熄了火焰,浓烟也渐渐淡下来。被山风一吹,村落上空很快恢复了清明。

    在搞不清状况的情况下,秦雷并不愿意痛下杀手,他只想把地道里的耗子们逼出来。因而每个洞口堆的柴草马粪都数量有限。虽然初时浓烟滚滚,但没有长劲,即使不用水浇灭,也会很快燃尽,所产生的浓烟还达不到令人窒息的程度。

    但地道中的人们一闻到呛人的浓烟,立刻便联想到外来人要把他们熏死在地下,无边的恐惧立刻袭遍全身,哪怕他们不怕死,却也不想死不见天日。只好扶老携幼往没有烟的洞口跑去,即使上来就被杀死也无所谓了。

    鸡飞狗跳了半晌,等秦雷在石勇等人的护卫下进村时。卫士们已经逮起来五百多衣衫褴褛地成年男子。

    策马从跪了一地的俘虏面前走过,望着一张张脏乎乎的脸上,双目放射出来的或是愤恨、或是不甘的目光,秦雷无所谓的笑了。

    身边的伯赏赛阳好奇的凑上来,闷声问道:“叔,咋全是男的呢?”

    秦雷瞥一眼自己的大侄子,用马鞭点了点跪在地上地人们,轻笑道:“你自己去问啊。”伯赏赛阳‘哦’一声,便摘下头盔,挠挠头。翻身下马,大步到了俘虏队前,歪着头转了一圈,伸手从中拎出个个头最大的。秦雷和马艾相视一笑,伯赏这家伙果然是个大老黑,什么都认大。

    那个汉子竟然出奇的雄伟,身高大概有九尺,虽然破衣烂衫,却挡不住那股子彪悍劲儿。然而这条大汉却被伯赏赛阳拎小鸡一样单手提了起来。把满地的俘虏看的胆战心惊,心道。这些黑衣黑甲的家伙莫非是地府的鬼军,怎么随便一个小孩子就有这番神力?

    被拎着的汉子使劲挣扎几下,见无法脱开伯赏赛阳铁钳般的大手。只好放弃了抵抗,狠狠道:“若是俺吃饱了,定然不让你如此得意。”伯赏赛阳也能感到从虎口传来的巨大压力,好几次便要脱手,只是为了打压此人,兀自硬撑着罢了。

    俗话说近朱赤,跟着秦雷小半年。原本天真无邪地伯赏公子,也开始学会耍诈了。紧了紧手掌,把那汉子牢牢的控在手中,伯赏赛阳一脸轻蔑道:“本将来问你,你需老实回答,否则定斩不饶,听见了吗?”

    那汉子一瞪眼,张嘴便将一样物件朝伯赏赛阳脸上吐去。好在伯赏校尉反应神,抬手一挡。‘噗哧’一声,就将那东西捞在手心。虽然隔着皮质手套。他也能感受到一种滑腻恶心的感觉。在手中俘虏哈哈地怪笑声中。伯赏赛阳低头一看掌心,竟然是一口黄兮兮的浓痰。脸色顿时涨成了猪肝一般。

    伯赏赛阳顿时火冒三丈,抬手将那恶心的浓痰抹在那汉子的脸上,紧接着反手便是一拳,将那九尺高的汉子麻袋片一般打将出去,再揉身跟上去猛踹两脚。却感到尤不解恨,又将那汉子拎起来,准备接着痛殴一顿。

    却听那汉子大喊道:“有种你放开我,咱们放对单挑,平白欺负手脚被缚之人,你也算是英雄?”这话算是戳到怀着英雄梦的伯赏赛阳软肋上去,闻言‘哼’一声,抽出腰刀,挽个刀花,便将缚住汉子手脚的绳索割去,再将他丢出老远,冷笑道:“来吧,本将也不欺负你,自缚一手,与你放对。”

    那个汉子却也是个爆仗脾气,哪受得了这番鄙视,翻身从地上爬起。举起醋钵大地拳头,暴吼一声,冲到伯赏赛阳面前。那人虽瘦,但骨架巨大,这样一冲,居然有些遮天蔽日的感觉,让旁观的秦雷暗暗点头。他只看着这汉子威风,但边上的马艾眼睛却着实毒辣,伏在秦雷耳边小声道:“王爷,这人是个难得的陷阵之才,若是好生锤炼一番,定是一员猛将。”秦雷点点头,笑道:“先让赛阳称称他的斤两,可别是个花架子。”

    说话间,场中两人已经纠缠在一起,却是那伯赏赛阳不屑于用巧,伸出那只巨灵大手,硬生生抵住了汉子的拳头。一掌一拳毫无花俏的抵在一起,两人都用处全身力气,皆是面红耳赤,脖子上青筋暴起,却是吃奶也没用过这么大劲,比武眨眼变成了角力。

    那汉子看来也傲气的很,不屑沾伯赏赛阳地便宜,一只左手也收在背后,没有拿出来。即使如此,一时间竟也轩轾难分,互相奈何不得。

    望着两人激起的漫天尘土,观战地卫士们不由齐声喝彩,军中崇拜强,无论敌我。卫士们一齐用刀背敲击着盾

    出激动人心地整齐鼓点,让场中两人立刻热血沸腾,又提了一成。

    看着难分胜负的两人,秦雷一拍额头,郁闷道:“孤却忘了赛阳这孩子比较实在。”伯赏赛阳一口一个‘叔’叫着,日子久了,秦雷也真地把这个才比自己小一岁的家伙当成了侄子。

    马艾干笑一声,讪讪道:“其实也不算多么实在。这个大汉脚步虚浮,明显是饿着肚子地,过了一开始的心劲后,定然后继乏力,此时比拼力气却是比较稳妥的。”他知道在秦雷的***里,实在那是骂人的话,因而替少爷解释几句。

    仿佛为他的话作注一般,场中形势渐渐生了变化。只见那大汉额头明显已经汗津津的,呼吸也开始不畅,而伯赏赛阳却仍然没有丝毫疲态。

    “呀呀……”两人怪叫连声中。伯赏赛阳终于渐渐将那汉子压弯了腰,只见那汉子面皮已经涨的紫,却仍然不肯伸出左手抵抗。

    又坚持了十几息,那大汉终于抵挡不住,‘轰’地一声,被伯赏赛阳按倒在地,仰面躺着剧烈喘息起来。

    伯赏赛阳也有些气喘,甩甩右手,把左手伸到地上汉子的面前,咧嘴笑道:“还不赖。”汉子喘息着望着伯赏赛阳。面色忽阴忽晴,最终还是伸出左手,与他握在一起。

    伯赏赛阳微微使力。

    便将汉子从地上拔了起来,拉着他便往秦雷那边走去。大汉还没反应过来,就到了踞坐在高头大马上的秦雷面前。

    秦雷饶有兴趣地低头打量这汉子,笑道:“孤来问你,你叫什么名字呀?”哪知那汉子一歪头,撇嘴道:“俺不跟耍诈的人说话。”秦雷讨了个没趣,讪讪笑了笑。见边上的秦卫举枪要打,摆手拦住道:“与个蛮汉计较个什么。”那汉子瞪眼望着秦雷,刚要作,却被伯赏赛阳的大巴掌狠狠拍到脑门上,顿时头晕眼花、双耳嗡嗡作响。便听他恶狠狠道:“你敢对我叔不敬,活腻了是不?”

    汉子双手捂着脑袋翁声道:“俺不说就是。”

    秦雷失笑道:“原来你肯跟使力的说话。”那汉子哼一声,算是默认了。对于这种一根筋的浑人,秦雷却是耐心最好,他笑着对伯赏赛阳道:“你问问他。他叫什么?”

    伯赏赛阳朝比他高了半头的大汉一瞪眼,粗声道:“俺叔问你呢。你叫个啥?”

    “俺叫秦霸!霸王的霸。不是亲爸的爸!”大汉也不隐瞒,粗声道。

    秦雷闻言眉头一皱。心道这家伙不是消遣我吧,面色顿时阴沉下来,冷冷道:“你真叫这个名字?”要知道秦乃国姓,而秦雷这一代的皇族便是雨字辈。

    大汉见自己居然受到质疑,也不管对方是不是耍诈之人了,扯着嗓子叫道:“要不俺叫啥?秦雷么?那么难听。”

    “混账!”未等秦雷作,伯赏赛阳便一拳将他撂倒在地,一边抡起拳头雨点般地砸到大汉身上,一边怒骂道:“老子敬你是条汉子,却不成想你敢侮辱王爷大名,莫非以为俺不能拆了你不成?”

    汉子一边抱头躲闪,一边出声分辩道:“俺就叫秦霸,不是亲爸、也不是秦雷!”伯赏赛阳更火了,也不再费口舌与他分说了,只是一个劲的抡拳锤了起来。

    “这位将军请住手,小人有话要说。”一个老汉从俘虏队伍里站起来,嘶声叫道。伯赏赛阳闻言又锤几下,这才松了手,转身望向那老汉,粗声道:“有话快说,有尸比快放!”他也是怕这小子被王爷一气之下咔嚓了,这才连踢带踹的抢先下手。只是力道掌握地不算太好,那大汉已经被他打得快要晕过去了,蜷在地上呻吟道:“俺叫秦霸,不叫亲爸,也不叫秦雷……”

    老怕他再打地上的汉子,不敢怠慢,赶紧道:“启禀这位将军,我们确实是地地道道的大秦宗室,老朽贱名秦玄仩,说起来也是当今陛下的堂兄,他是老朽的侄子,自然是雨字辈,贱名霸。确实没有戏弄几位的意思。”

    伯赏赛阳皱眉寻思半晌,突然抬头对秦雷道:“叔,他说他是你大爷。”

第二五二章 穷亲戚

    雷面色一滞,心里暗骂道:老子怎么有这么个二百五

    “叔,他是你大爷……”见秦雷没反应,伯赏赛阳又闷声重复道。若不是马艾给他个严厉的眼神,怕是还要说第三遍。

    秦雷眯眼望向那老,沉声问道:“你可知道我是谁?”老摇头道:“老朽离京十几年了,却不认得王爷这样的贵人。”说着却又恍然道:“您这个年纪,又贵为王爷,必然是当今的龙子了。”

    秦雷点点头,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冷冷道:“孤王乃当今昭武陛下第五子,隆威郡王是也。”老满脸感慨的望了秦雷一眼,还是缓缓跪下,两叩之后便直起身子,行的却是皇家宗族间的参拜大礼。

    秦雷并不让他起身,清声道:“孤王还有一个身份,乃是宗正府的大宗正,自然翻阅过族谱,对我皇家玄字辈三十三人也是有些印象,却不记得有个叫‘仩’的。”

    听了这话,俘虏中年纪较大些的开始黯然伤神起来,而那些年轻的顿时火冒三丈,大喊道:“我们也是秦氏的血脉,凭什么把我们删出族谱?”

    秦雷看着这些人神情激动、不似作伪,心中微微一动,对那个站着的老沉声道:“你说你是皇家的,是哪一支的呢?”

    老站直身子,傲然道:“天家一支!老朽乃是先帝爷堂侄,当今圣上地堂兄。”说着一指地上跪着的俘虏们。沉声道:“这都是十七年前被迫害的皇室宗亲!”

    秦雷‘哦’一声,心中蹦出四个字‘五王之乱’,十七年前,当时还是信王的昭武帝的五位亲哥:福王、德王、吴王、徐王、宁王,因为先帝于春秋鼎盛时突然驾崩、没有立太子、也没有留遗诏,为了那把金灿灿的椅子,大打出手,把个大秦打得险些倾覆于一旦。后来大秦的士族门阀联手平乱,几位王爷的势力顿时烟消云散,被逼得自杀了事。大秦皇室在这场动乱中菁英尽丧。若非文庄太后横空出世,九成九便要改朝换代了。哪怕是现在,旁落的权柄也没有完全收回,大秦朝还是有三个声音在同时说话。

    那五个已经见了先帝的王爷们,还留下了数目庞大地亲近属下。这些人自然要承受那些损失惨重的世家大族的怒火,若不是文庄太后护着,定然会被斩尽杀绝。饶是如此,五王的子女、妻族、属下也被杀了个干干净净,只有那些关系不大的皇室近亲逃的性命。

    看来这些人是当年的幸存,秦雷心中暗道。面上却仍不动声色道:“既是宗亲,为何流落至此,你且细细道来。”

    老听了。满脸悲愤道:“大宗正容禀,十七年前,九大世家的人,在丰埠码头杀了咱们五位王爷阖府上下,计一万七千余人,把小清河水都染红了整整七天七夜。”一句话,便把在场众人带入了当日的腥风血雨之中。

    场上顿时安静下来。除了战马偶尔的响鼻声,便只有老沙哑苍凉地声音在回荡:“那些畜生还不知足,又拿出了他们惯用的勾连陷害之法,污蔑我宗室上下,想要借机把咱们秦氏皇族扫除干净,若不是太后神通广大,却连我们这些根本没参与夺嫡的宗亲也是活不下来地。”

    说着说着,老眼圈已经红了,用肩膀上脏兮兮的破布擦了擦眼角。嘶声道:“虽然得以偷生,但那些畜生却视我们为‘余孽’。

    将我们打入另册。不许我们从宗人府领周济、也不许作任何营生,还不许离开京畿。却是要让我们活活饿死。王爷可以问问他们,谁家没有饿死过亲人,又有谁家没有被那些畜生掠去过女眷!”随着他如泣如诉的讲述,地上的俘虏们已经哭成一片。

    秦雷心中已经信了大半,轻声问道:“后来呢?”

    秦玄仩叹息道:“俺们在京里活不下去,眼看着就要悉数被逼死。还是嘉亲王叔给我们指了条路,他说咱们宗人府兵的京山军营闲置下了,那里既没有出京畿又远离中都,而且依山傍水,土地肥沃,只需下些功夫,就能从土里刨出食,不虞养活不了妻儿老小。于是我们一百多户人家便真个从京里搬来了这里。”

    秦雷低声问道:“过得可好?”

    秦玄仩惨笑道:“第一年什么都不会,好在有嘉亲王从皇庄中挪些粮食接济着,这才勉强度了过去。之后日子倒是越过越好,再没饿死过人,十几年下来,还新添了三四百个娃娃……”说着长叹一声道:“但现在除了人,什么都没了。也不知这个冬该怎么捱过去……”

    秦雷举目四望,看了看垃圾堆似的废墟,有些不好意思道:“孤王却是烧了你们的家园。”他已是信

    地话。若是力所能及,他准备帮一帮这些人。

    哪知老萧索摇头道:“却怨不得王爷,”说着朝秦雷艰难笑道:“您昨天来的时候看着这里的模样,可有什么感想?”

    秦雷斟酌下用语,用个不刺激人的说法道:“仿佛刚遭了土匪似的。”

    谁知老竟点头道:“王爷明鉴,咱们这儿确实遭了匪灾!”说着面色自豪道:“王爷若早个几天过来,看到的景儿可是判若云泥的。那时候咱们京山村屋舍俨然、鸡犬相闻,陌交通、往来耕作,黄垂、怡然自乐,比起五柳先生的桃花源也不遑多让。”

    “球!”伯赏赛阳终于忍不住叫道:“老倌儿忒不害臊,这也算是桃花源?太能扯了吧?”其他人虽不敢像他这般放肆,却也压低声音轻笑,看来没人相信。

    已经被秦雷下令放开地俘虏们仿佛受到了莫大地侮辱。纷纷扯着嗓子向秦雷他们描述着过去的景象。秦雷赶紧举手喊停,对众人笑道:“谁不觉得自己家乡好,孤王信你们便是。”

    满身淤青、捂着左眼地秦霸愤愤道:“你这个王爷分明还是不信,你可以去问问那个老王爷,他整个夏天都住在这里地!”

    “哪位王爷?”秦雷看向秦玄仩,低声问道。他却不会与那浑人掺杂不清。

    “我们整个京山村的恩公,嘉亲王殿下。”老肃声道。

    秦雷脑海中闪电般划过老亲王画地那副丝瓜图,当时光以为是老亲王考量自己,却没想到还因为老王爷在这儿过了一夏的农家日子,沾上了乡土气息。提笔传神,这才画出了几个大丝瓜。

    还有太后懿旨中,三个要求的第一条:善待宗室。秦雷一直觉得与第二条耐心整军重叠了,在秦雷的理解中耐心整军、不简单粗暴,就是善待宗室了,却没有必要分开来说。但老太后何许人?天下第一英雌也,放个尸比都是意味深长地,怎会啰嗦些没用的。是以秦雷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今日看来,这第一条。

    乃是让自己善待这些人!第二条,才是指的京里那些熊包。

    想到这,秦雷对老颔道:“孤王信了。”说着沉声问道:“怎么又会搞成那番样子?还袭击孤王的人?”

    秦玄仩突然心中一闪念。暗道:改变命运的时候来了。便福至心灵的一面大呼‘罪该万死’,一面伏跪于地。他似乎是这些人的领,见他如此,别人也跟着跪了下来,就连那秦霸也不情不愿的趴在地上。

    秦雷眯眼看着这些人,也不阻拦。便听秦玄仩恭敬道:“便是给我们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袭击王爷的队伍。这其中却是有误会的。王爷容禀,咱们这京山村,在五天前地夜里,却被打劫了。那些人也穿着黑衣,因而被孩儿们认错了,求王爷原谅则个。”

    “起来说话吧。”秦雷颔道,昨日进村的时候,确实现过村里遭兵灾的痕迹。

    秦玄仩带着几百男子又给秦雷磕两个头,秦雷侧身让过。他们才重新站起来说话。

    待他们重新起来,秦雷仿佛自言自语道:“都都。善之都。单说二十万禁军戒备森严,便足以让京畿地区夜不闭户了。又哪里来地大股流寇土匪呢?”要打劫这么大一个有不弱自卫能力的村子,可不是三五百人能搞定的。

    秦霸还没有顺过气来,听秦雷如是说,不由愤愤道:“一般盗贼是进不了京畿,但京畿的守卫们可是畅通无阻的。”

    伯赏赛阳大惊小怪道:“你是说禁军?”

    秦玄仩接过话头,微微颤抖道:“不错,便是禁军八大军中的破虏军!”秦霸双拳攥得咯吱作响,愤恨道:“破虏破虏,他们本身就是虏,又有谁来破呀?”

    若是他们说别的部队,秦雷听听也就算了,毕竟太后只嘱咐他善待这些人,并不包括还要帮他们报仇。但破虏军不同,就在几个月前,秦雷地队伍被其撵得落荒而逃不说,还有三百多弟兄折在他们手上。

    用秦雷的话说便是,这个梁子结大了,没有十倍二十倍的代价是不能揭过去的。因而一听到‘破虏军’这个词,有些昏昏欲睡的卫士们,顿时来了精神,眼冒绿光地凝神听秦玄仩道:“五天前的深夜里,村里的狗突然开始吠叫。不一会,在村外放哨的族人便敲响了警锣。”怕秦雷不明白,他又解释道:“因为怕京里的大人们惦记着,俺们从一开始便很注意警戒,又在庄子底下挖了地道。”

    伯赏赛阳听了,高兴笑道:“看来是安然无恙。”

    秦玄仩叹息道:“若是勤加操练定当如此,但这些年地太平日子,却让我们。很多人家光顾着收拾粮食细软,都没来得及跑到:那些匪人纵马冲进村来,堵住祸害了。”又有些庆幸道:“当然,若不是这个花了咱们全村十多年功夫的地道,怕是要被屠村了。靠着这个地道与地上地匪人周旋了两天,许是怕走漏了风声,见一时奈何不得我们。便撤走了。等俺们从地道里出来,外面便给他们糟蹋成那个样子了。”

    说着拱手道:“没想到俺们引以为傲地地道在王爷面前如土鸡瓦狗一般,钦佩万分之余,还要感谢王爷没有痛下杀手,留下了咱们这些苦人儿的贱命。”

    秦雷微微摇头笑道:“不必感谢,以后你就知道了,孤王是个很善良地人。”石勇、马艾,还有众卫士们,齐齐在心里翻个白眼道,您要是善良的话。麦城里那几万亡魂怕要气的再死过去一次。

    但不知底细的秦玄仩他们除了觉得这位王爷怎么一点都不谦虚之外,并没有任何不适,仍旧诚惶诚恐的表示感谢。

    秦雷喜滋滋的接受了他们的谢意,好半天才想起自己的问题,问秦玄仩道:“你怎么知道那是破虏军?”

    “老朽壮年时曾在兵部当差,对大秦所有主战军队都了若指掌,这些人虽然极力隐藏身形,却瞒不过老朽地眼睛。”秦玄仩很肯定道。

    秦雷点点头,也不想深究了。心道一事不烦二主,就把这笔帐记在破虏军头上吧。这下算是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秦雷才有闲心问道:“你们的老弱妇孺呢?”这四五百人从十二三的半大小子到秦玄仩这样六十多、尚能饭的小老头,应有尽有,就是没有女人、小孩。以及靠三条腿走路的老人家。

    “回王爷的话,老朽担心那些匪人再来,便打他们都躲进京山里了,那里有当年府兵挖空的山洞,挺隐秘的。”秦玄仩果然是这些人的头领。他接着道:“俺们这些男人留在这里,一是收殓亲人,二是想等彻底安全之后。重新把村子收拾出来……好过冬。”

    伯赏赛阳听了,撇嘴道:“老倌儿又吹牛开了,俺们来前这里又脏又臭,哪里曾打扫拾掇过?”

    秦玄仩知道他地地位仅次于秦雷,不敢怠慢,认真解释道:“过两天,若是那些匪人再也不来了,俺们就着手收拾。”说到这,又有些黯然道:“说实在的。这房子倒是不愁,大不了都在山洞里过冬。但粮食被抢了个精光。别说越冬。现在就已断粮了。”

    听老叔说到这,秦霸点头不迭的地证明道:“俺已经两天没吃饭了。”

    “怎么不早说?”伯赏赛阳埋怨道:“待会散了。你跟我走,管饱。”

    听到‘管饱’二字,秦霸两眼直冒绿光,舔了舔嘴唇,却指着自己地乡亲闷声道:“俺不跟你去,俺得在这守着,不能让他们被人欺负了。”

    秦雷不禁莞尔,阻止伯赏赛阳继续与他掺杂不轻,向秦玄仩问道:“下一步什么打算?”

    秦玄仩迷茫的摇摇头,噗通跪下道:“请王爷指点迷津,救救俺们这两千来号宗亲吧。”

    秦雷心道,你不说我也得管呀,谁让太后有交代呢。面上却为难道:“这个嘛……”停顿半晌,见秦玄仩他们的脖子都快伸断了,他才沉吟道:“不瞒你们说,宗正府兵重组了,因而京山大营也要重建了。”

    嗡的一声,地上的秦姓老少爷们们面色灰败起来,这下连家园都不是自己的了,天下之大,竟无他们的无立锥之地,一个个不由垂头丧气、如丧考妣。只有秦玄仩不这么认为,他觉得若真是这样,这位年青王爷完全没必要啰嗦,直接下令驱逐便是,没必要多费口舌。

    想到这,秦玄仩拱手道:“请王爷垂怜。”

    望着跪了一地地穷亲戚,秦雷微笑道:“重建个几万人的军营,是个浩大的工程,因而孤王希望你们能留下来做工,这样至少过冬没问题吧。”

    秦玄仩心道,不管别的,先黏上你再说,便俯道:“谢王爷!”

    见老叔答应了,秦霸喜上眉梢,直起身问伯赏赛阳道:“你方才说得还算数不?”

第二五三章 吃三惊

    然秦玄仩他们的身份转变为劳工,秦雷就要尽到工头如说让他们先吃上饭。

    望着四五百号衣衫褴褛、两眼绿的老少爷们,秦雷心中呻吟一声,这哪里是扛活的长工、分明是吃大户的穷亲戚吗。对秦卫吩咐道:“去调一车粮食来,吩咐火头军开伙吧。”好在为了迎接四面八方的援兵,他准备了上百车的粮秣,倒也不虞被吃穷了。

    见秦玄仩欲言又止的样子,秦雷了解笑笑道:“去把山上的人也叫下来吧。”秦玄仩先是喜出望外,后又不好意思的给秦雷鞠躬,便亲自带着几个子弟往京山上奔去。

    几十口大锅便在废墟边上支了起来,早上打的柴火还在,且已经被日头晒干了,倒也省了很多事。大车从山外拉进来,火头军们便在司务军士长的指挥下,把一袋袋粮食从大车上卸下来。这些面袋里有的是粳米、有的是黑面、还有小米或粟,却不是秦雷卫队的制式口粮。这也是没办法的,制式口粮虽然好处多多,成本却也不菲,当前阶段是不可能普及的。

    火头军们烧开了水,便每个锅里倒上些粳米、小米,盖上锅盖煮了起来。那些人饿了几天,吃不得硬干粮,是以司务长吩咐手下煮粥给他们吃。

    秦霸没有跟着他叔走,因为伯赏赛阳把他拉住了。赛阳拉着秦霸的肩膀亲热道:“我叫伯赏赛阳。我很看好你啊,秦霸……”说着就觉得不对味,郁闷道:“这名字太怪异了,有没有别地称呼。”

    秦霸翁声道:“名儿俺爹给起的,你怨俺干啥。”挠挠脖子,闷声道:“要不叫霸吧,听着豪气!”

    伯赏赛阳点头道:“确实,霸……”说着便瞪眼道:“呸,这不还是一样吗?占我便宜怎么地?”

    秦霸委屈道:“那你随便叫吧。”

    伯赏赛阳搓着下巴,寻思半天。一拍脑门道:“那叫你小霸了,就这么定了,不许反悔。”小霸闷闷的点头,小声嘀咕道:“俺哪儿小了。”却也不想再刺激可怜的赛阳小朋友,只好委委屈屈的接受了这个可爱的名号。

    见他应下了,伯赏赛阳很是高兴,便把他拉到自己的战马旁边,伸手在马背上的大口袋里掏摸着,想给他找些吃的,实现自己的承诺。掏摸间。却看到秦霸一脸痴迷地望着自己那模样拉风的名驹照夜玉狮子,摸着它油光水滑的皮毛,两只眼睛放射出饥渴的光……

    伯赏赛阳一脸得意的望着自己的高头大马。状作无所谓道:“马瘦毛长的,有啥好看的。”几乎所有人见了照夜玉狮子都是这副德行,虽然赛阳见过无数次,但每次都会感到很爽,自内心的爽。

    不料这秦霸表达喜爱的方式与别人不同,只见他伸出大红舌头在玉狮子白缎子似地马背上舔了一舔,把小母马的浑身一激灵。叫着扭过漂亮的马头,双目喷火地望向猥亵自己的臭流氓。

    望着马背上那道亮晶晶的痕迹,伯赏赛阳惊奇道:“小霸,你要作甚?”收回舌头,秦霸一脸垂涎道:“这么结实的肉,烤着炖着都好吃。”说着伸手抹了抹已经流出来的口水。

    那照夜玉狮子通人性,未等主人话,就撩起后踢,朝秦霸肚子上踹去。伯赏赛阳想要去拉,却已经来不及了。心中暗叫道:小霸呀小霸。只要是母的那就一定会踹人的!不由闭上眼睛。不忍看秦霸被踹地惨状。

    良久,却没有听到秦霸的惨叫声。反而是玉狮子直叫。伯赏赛阳赶紧睁开眼,便见秦霸咬牙切齿地一手夹一条马腿,竟然把玉狮子的两条后腿腾空架起。一招便被流氓治住,玉狮子自然不肯服气,一边嘶叫着,一边疯狂的用前腿向前刨去,试图摆脱这个老汉推车的尴尬局面。

    一人一马便这样较起劲来,一边的伯赏赛阳却给急坏了,大声道:“小霸快住手,别跟小白一般见识,别把它弄坏了!”秦霸一边面红耳赤的向后拽着马腿,一边粗声道:“你咋不让它停下呢?”伯赏赛阳急得抓耳挠腮,围着一人一马团团乱转,却也插不上手,引得周围的卫士笑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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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雷把视线从喧闹的场中收回,对马艾笑道:“赛阳却是找到个好伴,”马艾尴尬笑笑,小声道:“这样也好,省得他老是欺负别人。”两人笑一阵,见他面色白,秦雷温声道:“让你留在那泡泡温泉,袪祛体内寒气,好好养养伤,你偏不听。这里又没危险,还怕赛阳吃亏不成?”马艾在南方受了次重伤,又没能好生休养,却被寒气

    口入了骨头,每逢天气变换、或是旅途劳顿,动一动痛难忍。

    马艾活动下肩膀,感激道:“谢王爷挂心,却不是为了俺家少爷,”说着一脸无奈地笑道:“他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却不能吃亏。”

    秦雷‘哦’一声,轻声问道:“那你……”

    马艾夹一夹胳膊下的拐杖,正色道:“若是在别地军里,像俺这样地瘸子一准是要被扫地出门的,但王爷非但没有把俺撵走,还把俺升为校尉,拿着特殊津贴。俺若是还有脸在温泉里躺着吃白饭,却是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秦雷摇头温和笑道:“那是他们不懂,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你老马就是咱们队伍里地一宝,比那些手脚健全的毛头小子可值钱多了。”

    仿佛一股暖流淌过心田,马艾微微激动道:“王爷厚意深恩。属下除了把这条残命拿出来报答,却也没有别地法子了。”便沉声道:“属下寻思着,当初跟着我家元帅重建江北大营时,得了不少经验教训,王爷说不定用得上。”

    秦雷点点头,笑道:“那你就是咱们大营的施工顾问了,待会跟孤参详下图纸,看看有没有不妥的地方。”马艾恭声领命。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从那几十口大锅边走过,此时锅里的米粥已经开始散香气。十几个火头军正在掀开锅盖,将一盆盆切好的白菜丝、丝往锅里倒。司务军士长见王爷过来,赶紧放下手头的活计,小跑着到了秦雷面前,立正道:“请王爷训示。”

    秦雷朝他笑道:“稍息吧,老许头,什么时候可以开饭啊,孤看着有人馋的要生吃大马了。”老许忙的昏天黑地,却不知道那段典故,憨厚笑道:“快了。最多还有一刻钟。”老许头名叫许老实,四十好几的年纪,其貌不扬。人如其名。他最大的特点是忠厚老实,这在当时地太子卫军中是出了名的。因着这一点,秦雷便让他当了这个官儿虽然不大,却管着两千号人吃饭,油水颇丰的司务长,让不少想钻营这个位子的军士大失所望。

    这人却也没有让秦雷失望,上任一年以来。量入为出、帐目清楚,每一笔伙食费都花在了实处,既没有支,还把兵士们伙食调剂的很好,得到了官兵一致好评,让当初怀疑他老实巴交不中用的人都闭了嘴。

    自己选的人做好了事,秦雷自然脸上有光,笑眯眯道:“干的不错,有什么困难尽管说。孤来替你想办法。”这本是句客套话,未曾想老许头还真有困难。小心地看秦雷一眼道:“那俺就说了。”见他点头。便小声道:“王爷,原本咱们的伙夫配置是正好的。但等着四面八方地队伍都开到了,按照您所说的‘统一管理、统一供给’,再加上山上那两三千人,弟兄们就是连轴转,也供应不及啊。”

    秦雷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京山上,笑道:“看孤给你找地帮手够不够?”许老实顺着秦雷所指的方向一看,便见数千人正沿着羊肠小道从山上下来。即使隔了一段距离,也能看到其中多是些老弱妇孺。

    “王爷是说让这些老人妇女帮忙?”老许头喜出望外道。

    秦雷点点头,拍拍他的肩膀,吩咐道:“从下顿饭开始,就让那些人帮厨吧,你们做好监督就可以了。”他虽然慷慨大方,但手下却是没有能白吃饭的。“不过现在,你们还是受累招呼他们吃饭吧,注意拉开距离,别生挤压。”老许头赶紧应下。

    山上一共下来了两千两百多秦氏宗亲,再加上秦霸他们五百来个,把河边空地占得满满当当。只是他们虽然一个个衣衫褴褛、饥肠辘辘,却没人迫不及待的吆呼哄抢,都安安静静地站在那儿等着,甚至按照某种规律排成一队一队的,显得极有规矩,让在一边旁观的秦雷吃惊不小。

    许老实知道不可能生哄抢了,心里也踏实一些,便吩咐手下持着大勺站在大锅边,自己走到队伍前列,朝领头地秦玄仩拱手道:“秦爷,可以开饭了。不过咱们一共只有三十口大锅,因而拥挤一些,且只有这几十个,两千只碗,却是不大够用的,还劳烦您维持下秩序,别烫着人。”

    秦玄仩虽然按辈分是秦雷的堂伯,但落了毛的凤凰不如鸡,不敢怠慢,还礼道:“有劳这位军爷了。”“好说、好说。”许老实也不敢托大,客气笑道。

    秦玄仩转过身去,大声命令道:“各甲长出来。”包括秦霸在内的三十多个男子便从队伍中走出来。秦玄仩点了包括秦霸在内的三人,沉声道:“你们三个待着,其余人各自

    锅边。”这些甲长毫不犹豫的执行了他的命令,除了秦霸三人,其余都找到一口锅。

    秦玄仩又对秦霸三人吩咐道:“你们带着各自的村民,各在十口锅里每锅舀出一。”秦霸他们依命每人带着九个人,持到了锅边,那些掌勺地伙夫们便给他们把冬瓜大小的盛满。等他们端着到了一边,秦玄仩便让甲长们招呼自己地村民围到锅边用饭。这一切都进行地井井有条。甚至悄无声息。秦雷心道,这要多长时间才能把一群平民训练的军人一般守纪呀,不由对这些穷亲戚刮目相看。

    待他再把视线投入场中时,村民已经分了三十三堆,一圈圈地围坐在锅边边,每一堆大概八十人左右。那些甲长们又每人分了六十几个大碗,抱到自己那一甲中,按户分了。这八十多人也就是十几户的样子,每家都能分到三四个碗。

    秦雷又吃了一惊,暗暗颔。心道:分到这一步,却是每一家内部的事情了,自然不会再有矛盾。这法子虽然简单,但蕴含着极大的道理,它将属于大集体的矛盾,通过相对公平的法子,分割成每个家庭内部的矛盾。而每个家庭内自有规矩,或是尊老爱幼、或是照顾劳力,这是他们习以为常地事情,当然不会再产生矛盾了。

    大化为小、小化为无。虽然是一件小事。却让秦雷受益颇多,对这些人的评价也自然提高了很多。想到这,他让秦卫把还没有吃饭的秦玄仩叫过来。

    听说王爷找。刚端起饭碗坐下的秦玄仩赶紧又爬起来,快步跟着秦卫往河边走去,便见到那位年青王爷在一块大青石上坐着。

    秦玄仩过去毕恭毕敬的行礼,秦雷笑着让他坐在对面的木墩上,这时石勇端了一个冒着热气的大瓷碗过来递给秦玄仩,笑道:“俺们王爷知道秦爷忙得没顾上吃,就让俺给您泡了碗糊糊点心点心。您老慢用。”秦玄仩赶紧双手接着,口中不忘道谢。

    见他拘谨的端着碗,秦雷笑道:“你先吃了再说话,饿着怪难受的。”秦玄仩听了,也不管烫不烫人,端碗仰头便喝,呼噜呼噜地把那碗糊糊喝了个精光,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大白碗便见了底。

    秦雷笑着问道:“味道如何?”秦玄仩不好意思道:“喝得太急。没尝出来,不过现在嘴里香得很。应该是好吃地。”

    秦雷并不想与他讨论膳食问题。不过起个话头罢了,回头看了看已经开始埋头吃饭的人们。微笑道:“孤很好奇,万一要是那三甲的人不够吃地怎么办?”

    秦玄仩抹抹嘴,笑道:“一八个人吃,定然是不够的,但每个人至少能分上一碗吃着,不至于空着肚子看别人吃。而那些围着锅的甲长,分完一圈饭后,对锅里剩下的怎么分也该有数了,把每个锅里余出两户的就是了。”说着还有些惋惜道:“只能大约摸公平,不过也只能做到这样子了。”

    秦雷再次惊了一惊,他本来以为这不过是这些人在长期的共同生活中养成的一些好习惯,充其量也就是为了便于管理,粗粗地分了组。但听秦玄仩的说法,这种组织协调、追求精确的特性似乎渗透到每个人的骨子里去了,且还在不断的寻求将其放大的可能。

    再联想起村子下面迷宫似的地道,几乎将每一家都串联起来。这不是一般的执行力能达到的程度啊。

    倘若真地如此,这些人才是符合自己严密计划、精确执行的建军思路地最佳人选。

    他感觉心房一缩一缩地,强作镇定道:“这是你们来了这才想出来的吗?”

    秦玄仩捋着胡子寻思片刻,这才沉吟道:“王爷这话说地……俺们也没琢磨什么,就觉着是从骨子蹦出来的一样,天生就该这么办似的。”

    秦雷终于忍不住激动问道:“一百年前,咱们秦家的宗正府兵是以什么著称于世的?”

    “令行禁止、配合默契、舍生忘死、好战如命!”秦玄仩毫不犹豫道:“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纵横天下,谁与争锋!”

第二五四章 秦雨田智激老宗亲 秦玄仩愤声话龙起

    相信老婆子,只要一次胜利,这些不争气的东西便会的!”文庄太后的话语,仿佛春雷一般在秦雷脑海中炸响。他一动不动的坐在石上,心中默默道:奶奶,您是否也感受过这种震撼呢?知道这群家伙被逼上绝境时会爆出那样可贵的力量。是以才对他们信心满满呢?

    “王爷,您没事吧?”一声低沉的呼唤,把他从澎湃的心潮中拉出,却是秦玄仩见秦雷久久不语,有些担心的问道。

    定定神,秦雷轻笑道:“没事,孤只是想起一些事情罢了,您先回去吧,今天先让他们休息一下,明日早上再听吩咐。”他的身份非比从前,每个决断都会轻易改变许多人的命运,是以虽然心里做出了判断,却不能轻易下结论,还要再观察一阵子。

    秦玄仩心中微微失望,却依旧毕恭毕敬的行礼退下。

    望着他衣衫褴褛的背影,秦雷不好意思笑笑,方才自己的失态给了他很大的希望,没想到最后却什么也没得到,自然会有些失望。想到这,他小声对秦卫道:“找孤王一身衣裳给他送去,天怪冷的,别冻着了。”秦卫撇撇嘴,但还是点头称是。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用过早饭后,秦雷便命令王府卫队分出一半,会同那些宗室难民,将村落废墟清理出来。另一半卫队负责外围警戒,勘探地形。

    秦雷则把马艾、石勇、许田叫在一起。要布置一下接下来地计划。临开会,他又让秦卫去把秦玄仩也叫来。

    秦玄仩却没有换上秦卫送去的衣裳,还是一身破烂的跟着秦卫来到营帐中,见一圈人都望向自己,有些拘谨的躬身行礼道:“参见王爷,参见各位大人。”秦雷笑着让他在自己边上坐下,清声道:“今日要议一议接下来的方略,秦老乃是地主,对这里最是了解,特请您给咱们察遗补缺来了。”

    秦玄仩连忙欠身道‘不敢’。秦雷拍拍他的肩膀,温声道:“秦老不必紧张,孤这里虽然平时还有些法度,但议事的时候不分尊卑、之论对错,”说着笑道:“只要不出这个门,你就不用拿我当王爷。对不对?”最后一句却是问的石勇他们,几人笑着点头称是。秦玄仩才放下心来,半边**捱着凳子坐下,心道:这位爷可有些不同。

    一时间,他有些恍若隔世。多少年没有像模像样的坐在厅堂里议事了?似乎上一次还是德王殿下兵败的前夜,他们几个宗室在一起商量了一下出路,又喝了一顿散伙酒。当天夜里便传来了德王殿下自缢地消息。再以后便是噩梦般的一段日子,再以后便是在京山脚下避世村居的十六年,却再也没有入过厅堂。

    现在重新回到了厅堂之上,秦玄仩直感觉浑身舒坦,心道,这感觉真好,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啊……

    “秦老。秦老?”正想着,耳边响起来呼唤声,他回过神来,却看见王爷在微笑着望向自己。秦玄仩心中咯噔一声,不由满面悔恨,便要跪下请罪。却被秦雷扶住,温声道:“秦老不必如此,想来您定然感慨万千,一时失神也是正常的。”秦雷一向善解人意。并没有因为自己身居上位就不考虑旁人的感受。

    秦玄仩口中连称有罪,秦雷笑道:“好吧。算你有罪。不过孤王昨日也走神一会,咱们算是扯平了。”秦玄仩知道这是王爷为自己补台:第一次议事就走神。却是不应该的,难免会被人低看一眼。而王爷这样一说,便给足了他面子,让人感到他秦老头在王爷心里也是一号人物,日后也好相与不是。想通此节,秦玄仩自是感激万分,也对这位年青王爷暗暗佩服。

    待他重新坐下,秦雷对一边的马艾笑道:“麻烦马兄再给秦老说说。”他与伯赏别离结拜,与其老门人兄弟相称,虽然抬举却不算离谱。

    马艾恭声道:“遵命。”说着望向秦玄仩,微笑道:“秦老,方才王爷与我们几个在议建造兵营的材料问题。有两个方案备选,其一,开京山,凿石砖。用京山上的大青石建造兵营。这样可以一劳永逸,却很费时间。”

    秦玄仩默默听着,便听马艾接着道:“其二,仿效一百年前建兵营地法子,从西山窑买砖,这样快则快矣,却会很贵。”虽然说秦砖汉瓦,但土坯房才是此时的主要建筑。但秦雷不愿意凑合,他相信良好的训练住宿环境,会给兵士们带来士气加成。自从在这个世界掌军起,他便十分注意这些东西,诸如野战口粮、睡袋、盔甲地内衬,甚至是完善的养老抚恤制度等等,无不体现着他以人为本的最高宗旨。

    秦雷不是钱多得没地方花,而是因为在冷兵器时代,士气这种东西乃是极端重要的决胜因素。主帅若想三军用命,除了智信仁勇严这

    上的要求之外,物质上的满足感也是顶顶重要的。河五千年,哪一支绝世强军地背后,没有绝世的国力支撑,没有绝世的优待激励?

    毕竟没到民族危亡的时候,却无法像他原来那个时代的某支军队一样,完全无视物质条件,纯凭精神便可欲与天公试比高,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听了马艾的话,秦玄仩沉思半晌,有些犹豫道:“老朽觉得这两个法子……”见他吞吞吐吐,秦雷笑道:“快说快说,这是军营,不喜欢拖拖拉拉的。”

    既然王爷如是说,秦玄仩便心一横,嘶声道:“这两个法子都不说话很好。”一句话。便把几人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只不过那些目光中多是怀疑、质疑甚至是鄙夷。看来除了秦雷之外,大伙对这个地里刨出来地脏老头,还是无法重视的,都以为他在哗众取宠呢。

    秦玄仩毕竟离了朝堂十几年了,已经没了那股子锐气。见到他们投来地眼神颇为不善,心中不由埋怨自个多事,便要把头垂下去,却听秦雷慢悠悠道:“低下去就别再抬起来了。”这句平平淡淡的话语,却像一道闪电划过他地心田。心中狂叫道: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不会重来!

    一想到这,秦玄仩又重新抬起脑袋无畏地与几人对视,沉声道:“这两个法子一个用时太长、一个太贵,即便王爷不在乎,也会严重限制兵营的规模,浪费了这个天赐宝地。”

    最年轻地许田忍不住嗤笑道:“秦老未免有些危言耸听了吧,就建个万把人的军营,能用多少石料方砖,那点功夫、那点钱,咱们王爷却是不在乎的。”几人纷纷点头。样子傲慢至极。

    秦玄仩不由火气上涌,愤然道:“高祖开国设禁军,便把京畿八大营地驻地定了下来。咱们宗族兵乃是皇家的根本。自然要放在最重要的地方,之所以选了这京山大营,自有玄机所在!”

    马艾也忍不住笑道:“秦老却是老迈了,怎能拿二百年前的老皇历说事呢?就连我这瘸子也要忍不住笑你。”

    便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被几人轮番羞辱,秦玄仩的面色终于涨红起来。刚要出言讥讽,却又习惯性的地望了望秦雷。只见他不置可否的摸了摸下巴。

    秦玄仩心中一沉,便要住嘴,兀然想起方才秦雷那句话,咬牙对自己道,拼了,大不了就是一死呗。霍然起身拱手向秦雷道:“请问王爷是要谋一世,还是要谋万世?”

    秦雷仿佛根本没有被他激动的情绪所感染,伸手拿起茶杯,喝口水。才轻笑道:“谋一世怎么讲?”

    秦玄仩也是豁出去了,一甩满肩膀的破布条子。语气怪异道:“某一世的话。您便可听这些将军地,妥妥当当的把兵营建起来。相信凭王爷的本事,练出一支与禁军相媲美地强军不是难事。只要有这支军队在手,谁也要给您几分颜面,谁也不敢真个得罪您,您便可以安安稳稳当个逍遥王公,若是一直无病无灾,几十年下来八成也能封个亲王什么的,至于世袭罔替却难上加难了,更遑论别的!”他这番话极不客气,甚至有些不敬,听得许田几人义愤填膺,便要出口教训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老东西。却被秦雷摆手阻住,轻声道:“若是谋万世又如何?”

    秦玄仩心中一喜,昂拱手,一字一句的从牙缝中迸出道:“若是谋万世的话,这里便是王爷您的龙兴之地!”此话一出,帐篷里顿时静地落针可闻。什么叫谋万世?宣政殿上那块‘建极绥猷’牌匾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君临天下,建立雄伟强大的国家,安抚海内的藩属,创万世之功业。

    这就是谋万世!

    话音一落,帐内气氛顿时怪异极了。

    秦玄观那几人的面色,现他们甚至有些解脱的快意。这几人中,许田石勇乃是秦雷心腹中的心脏,自然了解他的性子,除了昭武帝是他老子没办法之外,那是万万不适合屈居人下的。而马艾也是伯赏别离铁杆中的钢杆,自然以伯赏元帅地意志为意志——若秦雷不去争那个位子,伯赏别离还可能陪他玩吗?

    但几人虽然早已心知肚明,却因着秦雷反复重申的‘高筑墙、广积粮、缓求皇’地九字方针压着,从来没有人公开提起过君临之事。现在一下子被个外人道破,却也终于不用再遮遮掩掩,因而都有些快意,是以出奇没有反驳他,反而一言不地静静听着,看他能说出什么惊世骇俗之言。

    看到几人的反应,又见秦雷面色不变,秦玄仩心中大定,沉声道:“请借桌上器物一用,容老朽为王爷谋!”秦雷点点头,示意他只管取用。

    秦玄仩谢过王爷,便把

    只瓷碗反扣过来,沉声道:“这是中都!”又拿起一子。书脊向上地扑散开,架在瓷碗地左下方道:“这是京山。”又把绣筒中的一把筷子掏出来,一根根尾相接,组成一条蜿蜒的长蛇,这长蛇一头接着瓷碗的下方,身子向西南弯曲,正贴着书本的右侧而过,一直向南去了。便见他指着从瓷碗道书本的一段,肃声道:“这里是京水河,乃是四千里大运河的北段。”

    这次不用属下出声。秦雷便摇头道:“秦老所言差矣,众所周之,小清河乃是大运河的北段。”说着在京水河弯出的地方直接竖一根筷子,低声道:“这才是大运河的北段,却没有向西兜这个***。”

    秦玄仩笑道:“王爷说得是,但老朽也没说错,因为老朽说得是一百年前地大运河。”

    秦雷微笑道:“愿闻其详。”

    秦玄仩沉声道:“一百七十年前,为一改当时的困顿的局面,大秦开挖了这条四千里的运河,但那时候国库窘迫。根本无力像东齐那京杭大运河似的,截弯取直,走最短的路线。咱们只能将就着现有的南北向河流。将其挖渠沟通起来。虽然要绕远些,却也可以将就。”

    秦雷点点头,聚精会神地听他接着道:“京水河,顾名思义,乃是流过京里的河水,这京山也因此而得名。当时天然与南方的洛水相连,自然被采用为运河的北段。”

    听到‘洛水’两个字。秦雷地心里便像炸开一般,三岁孩子也知道,四千里大运河的主要干道便由小清河、洛水、浙水和襄江四段组成。若是这京水河真的一头连着京城一头接着洛水,对于已经掌握了襄江那一段南运河地秦雷来说意味着什么?大运河便是他隆威郡王府的自留地,从此就再也没有什么四大运河世家,而只有他秦雷一个人说了算了。

    强压住‘砰砰’的心跳,听秦玄仩接着道:“运河建成后几十年,咱们秦国便真的强了,但运河也开始淤塞了。尤其是京水河这一段。因为水流太缓,从上游下来的泥沙便在这里淤积。最终大大影响了航运。而当时咱们国富民强,自然有能力通淤。但当时的文帝陛下嫌京水河这个弯子绕的太过。便弃了这条河。命人把当时还只是京水河支流地小清河硬生生拓宽,又截弯取直,将其直接连上洛水河。”说着一脸沧桑道:“最终支流变干流,而这干流被引去了水、积满了泥,却连支流都算不上了……”

    秦雷听了微微不悦,心道:这老头子不会是在含沙射影,攻击我家老爷子吧。他爹昭武帝十七年前比起别的王爷来,充其量也就是个支流,最终却当上了皇帝。而那些干流,早已泥沙俱下,再无踪迹。若这老头子真的是在暗讽的话,除了说他活腻了,秦雷还要赞一句,先生好文采。

    但秦雷知道此情此景下,给这老头子一百个胆,他也不敢侮辱自己。看来是在地道里憋久了,说话都带着酸味,让人听起来忒不顺耳,倒不是有意调侃。他心中轻叹一声,告诉自己,就按字面意思理解这句话吧。

    果然秦玄仩毫无所觉,反而微微亢奋的指着桌上的筷子、书和碗道:“京山地势特殊,南面高耸陡峭,北面虽地势平缓却又有大河阻挡,端的是易守难攻,只要王爷再次建起坚城,再疏通京水河!”说着一把攥着那根连着瓷碗的筷子,沉声道:“大运河北段便被您卡住了,大秦的咽喉也被您扼住了!到时候进可攻、退可守,想要大秦怎样,全凭王爷一念之间!”

    “好!”马艾石勇许田三个终于忍不住齐齐站起来,为他鼓掌喝彩。

    秦玄仩勉强一笑,似乎不是很领情,看来方才地冷言冷语确实伤到了他。

    哪知那几个人尴尬的笑了起来,纷纷拱手真诚道:“秦老莫怪,王爷说要我们几个瞅个机会激激你,一来让您恢复下当您地英雄气概。二来,也让咱们瞧瞧老前辈地真本事不是?”那意思是,你别怪我们呀,找主谋去啊。

    他又望向秦雷,却见他也拱手笑道:“抱歉抱歉,我是坏蛋。”

    秦玄仩这才确信无疑,失笑道:“却被王爷戏弄了……”自然芥蒂尽去。

第二五五章 隆郡王赤膊上阵

    人重新坐下说话,许田他们犹自兴奋不已,仿佛已经天下我有一般,望向秦玄仩的眼神也变得异常热烈。若不是看着王爷坐在那闭目沉思,怕要好生表达一番钦服之情才是。

    秦雷初听时确实如三伏天喝了冰镇酸梅粉一般舒爽,但此时已是深秋,片刻痛快过后,便感到浑身冰凉,一肚子的不适。几乎是转瞬间,他就想到四五个令人烦心的问题,且个个让他牙碜。

    睁开眼睛,轻轻捻起一根筷子,在那个反扣着的瓷碗边缓缓划拉着,秦雷沉声道:“秦老准备筑多大的城?”

    秦玄仩指着帐外巍峨连绵的京山,沉声道:“依山势而建,南北长二百二十丈、宽百丈、最高处要二十丈,建成后可容纳十万兵卒不在话下。”

    脑海中勾勒下秦玄仩描绘的城池,秦雷沉吟道:“这需要多少石材?怕是要把京山掏空了吧?”

    秦玄仩笑道:“因为要在山上建城,开山取石是必须的,但主要还是要靠烧砖。”

    “烧砖?”秦雷笑道:“不瞒秦老说,孤王对烧砖一窍不通,却要您详加解释。”

    秦玄仩伸出三根枯竹似的指头,朗声道:“自古就有‘秦砖汉瓦’之说,可见先秦时制砖工艺便已成熟了。其实这砖讲起来也不复杂,在哪都可以烧的。但想大批取用、修城筑堡的话,还需要‘三近’,近黄土源可以就地取土制坯;近水源可以就近取水;近燃料可以就地取材作为烧窑的燃料。”

    说着一根根屈回指头道:“这京山上土层深厚,土质好。乃是实实在在的‘近土’;而山下便是京水河,自然是‘近水’;而山上林木丰茂,此时又是天干物燥,便有用不尽地木材。实打实具备烧制上好城砖的所有条件。”

    听到这,石勇、许田、马艾三人终是按捺不住,起身拱手道:“此真乃上天赐王爷的龙兴之地,天予弗取、反受其咎啊王爷!”

    秦雷笑着摆摆手,淡淡道:“别听风就是雨的,到底怎么样。还得建成了再说。”虽然表面责怪、但实际上算是准了这个建城的提议。

    三人大喜,又齐齐转向秦玄仩,躬身施礼道:“秦老真乃神人也。吾等服了。”

    秦玄仩忙不迭地还礼,口中道:‘不敢不敢。不敢居功……’

    见他如此谦卑,秦雷也笑道:“秦老不必谦虚,您确实身具大才。实在不该埋没,”想了想,清声道:“这样吧,再给孤画个具体的规划图出来,咱们议一议,只要能通过,这京山堡的督造官一职便非您莫属了。”

    哪知秦玄仩面上却露出踯躅之色,沉吟半晌后,最终还是叹息道:“请王爷收回成命,老朽既画不出这图。也担不得此等大任!”

    许田他们闻言愣住了,心道这家伙说的那么热闹,怎么到了关键时刻却又认怂呢?

    秦雷淡淡笑道:“听秦老方才的一番筹划。既高屋建瓴又脚踏实地,孤王能感到您是成竹在胸地。怎么事到临头又退却了呢,先生可是有什么隐情?不妨说出来,孤是不会怪罪你的。”

    秦玄仩点点头,面皮红地羞愧道:“方才那番话其实乃是听别人说的,非老朽能想出来。依老朽地性子,平时是万不会拿来显摆的,只是禁不住几位将军一激,这才……”说到最后,脑袋已经垂到胸膛上了。

    秦雷几个对视一眼,心道:原来另有高人,不过不打紧,效果一样就行。想到这,秦雷拍拍他地肩,温和笑道:“虽然是别人说的,但却是秦老向孤提出来的,功劳一样不小。”秦玄仩见王爷不仅没有怪罪,还温勉有加,这才放下心中惴惴。

    “不知是哪位高人提出地这番良策?”石勇知机地问道。

    “乃是今年,与嘉亲王他老人家同来村里消夏的一位先生说的。”秦玄仩老老实实答道。

    秦雷恍然道:“乐先生向古?”

    “正是,”秦玄仩讪讪道:“原来王爷认识乐先生,老朽却是贻笑大方了。”

    秦雷笑道:“想必秦老不说,乐先生也会与孤王分说的。布衣先生为人豁达的紧,不会在意的。”想到乐布衣提到宗正府兵时的狂热,秦雷不禁对自己未来的手下们,又多了几分期待。

    “乐先生确实是经天纬地的大才,而且还未卜先知,”赞了几句,秦玄仩又有些黯然道:“两个月前先生离开的时候,便已经预见到我们村子地这场灾祸,劝我们迁到别处去。”说完叹道:“只是故土难离,又想着有地道工事,等闲毛贼奈何不得我们,便将金玉良言当成了耳旁风,说起来真是咎由自取啊!”

    许田

    道:“布衣先生这么神?两月后的事情都能推算出来然想起乐布衣装神弄鬼的样子,呵呵笑道:“他本就是算命地出身。”其实他也知道,乐布衣的分析每每鞭辟入里,即使不靠着卦象,也能把事情推测出个*不离十。之所以还要装神弄鬼,怕是这老小子喜欢偷懒所致。

    果然,秦玄仩摇头道:“乐先生倒没有给敝村占卜,而是说:‘京山得天独厚,状若龙头,远往京都,又有京水河从山前流过。这叫‘真龙衔珠吸水相’,主大兴,有风生水起之意,可谓是占尽地利,乃是一等一地风水宝地。”秦雷心道:好么,改看风水了。

    许田奇怪道:“既然这么好的气运,怎么会遭了灾呢?”

    秦玄仩满脸痛苦道:“乐先生说:‘风水宝地、有德居之’。若是平时,我们占着这地方不仅没事,还说不定能出些良才美玉。但当今风起云涌。天地为棋盘,圣人奕之。再占着这宝地便会被人觊,未免遭到杀身之祸!当时还觉得先生有些危言耸听,谁想到才俩月就应验了。”几人听了自是一阵唏嘘。

    待他们安静下来,秦雷才沉吟道:“破虏军乃是军纪严明的禁军,万不会跑出上百里地,越过鹰扬军的防区跑到这里来打劫。看来太尉府定是另有高人,也找到这地方来了。”说着吩咐一边伺候地秦卫道:“给京里的沈冰下令,让他尽快查出太尉府近几日可有新拜了先生、门客什么的。”秦卫恭声应下。若是李浑早就知道这里。定然不会同意昭武帝对秦雷的安排,是以秦雷有此一说。

    待他一出去,秦雷轻拍下桌面。沉声道:“许田听令!”“末将在!”“令尔操持旧业,帅本部二百斥候设哨五十里。日夜警醒,一有风吹草动,报来!”“末将得令!”

    “石勇听令!”“末将在!”“令尔率五百士卒并五百平民上山将那山洞清理出来。修筑工事,以作我等栖息之所。并在山顶修建烽火台,以作瞭望示警之用!”“末将得令!”

    “马艾、秦玄仩!”“末将在!”“老朽……听令!”“令尔等各率其余军民加紧清理废墟、修筑围墙鹿,以阻住大队骑兵两个时辰为要!”说着和颜悦色道:“二位都是富有经验的元老,孤王便把这最看本事的活计拜托给你们了。”两人心中暗喜,拱手听令。

    秦雷起身望向四人,沉声道:“咱们与李家不共戴天,眼下瞧上了同一块地方,咱们实力上又处着劣势,随时都会遭到他们的毁灭打击。”众人凝神静气听秦雷训话。他们知道,王爷是永远不会退缩的。

    秦雷的视线扫过众人,坚决道:“但狭路相逢勇胜!何况时近隆冬、咱们先一步抢下了这里。又是三军用命、军民一心,便占下了天时地利与人和。更不可能被灰溜溜地撵走。只要能坚持过这个冬天,等到大军成形,京山大营便永远是我们的了!”众人紧紧攥住双拳,对秦雷的判断极有信心。

    提口气,秦雷有力地挥手道:“众将精诚团结、严防死守、直到冰融雪化时!能做到吗?”

    “能!”四人齐声喝道,就连秦玄仩也被感染着大吼起来。

    秦雷满意的一笑,温声道:“那么,去吧……”众将右手狠狠捶胸,转身向帐外走去。

    秦雷见秦玄仩故意落在后面,留下他轻声问道:“秦老还有事

    秦玄仩小声道:“老朽想知道,咱们还建城吗?”

    秦雷微笑道:“秦老却比我这青年人还心盛,建是一定要建,但要在守住这里之后才行。咱们地力量薄弱,无暇分身啊。”

    秦玄仩有些失望的点点头。看来他还惦记着那个督造官呢,秦雷心道。通过这两天的接触,秦雷知道此人能力是有地,但要怎么用,却还没有谱。

    但此人的劲头刚被鼓了起来,却也不能让他太过失望。想了想,秦雷微笑道:“虽然不能马上建城,但准备工作还是可以做的。孤听人说,‘七分砌窑、三分烧窑’,秦老先帮着想想这砖窑该怎么垒,到时候这差事就交给你了。”

    秦玄仩终于不好意思笑了,讪讪解释道:“老朽也不是官迷,只是现在有了念想,便想多做些事情,把浪费的十几年光阴补回来。”

    秦雷了解的笑笑,拍拍他的肩膀,见他还是破衣烂衫,便轻声问道:“是不是孤派人送去的衣裳不合身,也没见秦老穿着。这样吧,你跟着卫士去军营里挑一身换上,天怪冷的,别冻坏了。”秦玄仩感激不尽道:“王爷所赐的衣衫像比着老朽身子一般合适,老朽已是感激涕零了,切

    扰军爷了。只是……”

    秦雷笑问道:“只是什么

    秦玄仩正色道:“玄仩愚鲁,文不成武不就,无甚过人之处,但竟受族人尊重信赖,厚颜担任京山村各家头领一职,所靠无它,唯自幼从兵书上读到的一段而已。”

    “愿闻其详。”秦雷饶有兴趣道。

    “夫为将之道,军井未汲,将不言渴;军食未熟。将不言饥;军火未然,将不言寒;军幕未施,将不言困。夏不操扇,雨不张盖,与众同也。”秦玄仩肃声道。

    秦雷拱手受教,再不提赠衣之事。

    ~~~~~~~~~~~~~~~~~~~~~~~~~~~~~~

    接下来初五初六两天,众人各司其职,巡逻地巡逻,清理的清理。整个京山上下,忙地热火朝天,不亦乐乎。见所有人都忙得不可开交。受了秦玄仩‘与众同也’地教育,秦雷也不好意思偷懒。带着黑衣卫加入了清墟的繁重工作中,马艾他们拉都拉不住。

    见尊贵地王爷也赤膊上阵,搬砖挑石。不比任何人干活少,军民们自然热情高涨,力气也见涨,比平时的效率却是高了许多。而那些大小军官也不敢偷懒了,纷纷脱掉盔甲,光着膀子加入了劳动,整个进度竟然硬生生提了三成。

    秦雷起初却有些作秀的成分在里面,但看到这个情景,却是停不下来了,只好全当给身体作复健了。却让那一直看他不顺眼的秦霸暗暗吃惊不小。

    在四千军民夜以继日的全力以赴之下。到初七那天,围绕营地的三道壕沟已经挖好了,山上地烽火台也建起来了、洞中的工事也完成了。石勇又带着那一千人加入了山下的清墟砌墙工作。进度自然又加快不少。马艾约摸着再过四天就能全部完工了。

    ~~~~~~~~~~~~~~~~~~~~~~~

    京山东面七八十里地官道上,有一支三五百人的马队在行进。他们地方向正是京山。

    这队骑士服色各异,但俱是精壮,虽然看起来经过长途跋涉。都有些疲了,却依旧神情彪悍。只见他们一手持着缰绳,一手扶着腰间的兵刃,左顾右盼间,将四下情景一览无余,任何风吹草动都躲不过他们的监视。

    在队伍前列领头地是几个年纪稍大些的骑士,这几人把马头拨得极近,正在低头小声说着什么。

    一个四十几岁的长脸汉子挤了挤眼,沉声道:“几位兄弟,咱们绕来绕去,还是绕不过李浑地界,却是要加倍小心。”

    一个黑脸胖子撇撇嘴,翁声道:“怕他个球,这里可是京畿地面,难道他们真敢在此放肆不成?”

    长脸汉子又挤了挤眼,小声道:“伟哥莫要大意,你没看我这眼睛到了京畿便老是眨个不停,是凶兆啊。”

    想到十几年前这家伙两只小眼睛的神奇之处,几个本不以为然的汉子也不由紧张起来,黑脸胖子转头吆喝道:“还有不到七十里,大伙儿都打起精神来,别栽到家门口上。”

    骑士们轰然应是,遂强打精神,全神贯注地巡视四方,倒真的让他们现异常了。“大人,南边有烟尘扬起。”一个眼尖的家伙大声禀报道。

    “知道了!”黑脸胖子喝道,便往南看去,在几里地外果然有烟尘正朝他们所在的方位卷来,好在规模不大,看起来也就百十骑的样子。“怎么办?”几个中年骑士都望向那个长脸汉子。

    使劲挤了几下眼,长脸汉子咬牙道:“设伏,说不得要打一下。”另外几人看起来对他相信至极,也不问原因,便各自招呼本部向北边的山谷里奔去。长脸汉子则带着自己人在后面清扫痕迹,掩藏行踪。

    这三五百人配合异常纯熟,竟如三五个人一般,行云流水间,便完成了入谷、设伏、匿踪,消失在山谷密林之中。

    几乎是前后脚地功夫,南边的烟尘便卷到了山谷前的官道上,密林中地伏兵这才看到,却是一百多绿甲骑兵在追击七八个劲装汉子。那些被追的汉子显然到了强弩之末,眼看便要被敌人追上了。

    临进山谷前,还有一个劲装汉子落了马。

    长脸汉子眼尖,挤挤眼低呼道:“是老六他们,快救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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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2168/ 第一时间欣赏权柄最新章节! 作者:三戒大师所写的《权柄》为转载作品,权柄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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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柄介绍:
一位男人中的男人,因一次命运的玩笑,化为一个年青质子,也从此拉开了一段皇图霸业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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