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红色浪漫】 第四五八章 对不起了,文正公!
秦雷要拉乐布衣起来,却被他摆手拒绝了。见拉他不起,秦雷赶紧把身子侧开,躲开这一跪。
他不认为自己可以坦然接受这一跪,因为这个男人给了自己太多,而自己却没什么可以给他的。
见他躲开,乐布衣也不在意,依旧面色严肃道:“在下这一跪,也是跪向秦齐两国的黎民百姓。正所谓‘教不严、师之惰’,我那孽徒犯罪,在下也是难辞其咎。我只能用此生向千千万万被孽徒祸害了的父老乡亲赎罪。”说着庄重的三叩首。
秦雷没有说话,他知道乐布衣定然还有下文。
果然,乐布衣抬头望向秦雷,轻声道:“按说孽徒罪该万死,但看着他落得今日这番凄惨,我这个混账师傅,又无法硬起心肠,毕竟是师徒一场,恩断情难绝啊,只能觍颜求王爷,饶过他一条狗命吧……”
鬼谷子一生从不跪人也从不求人,即使面见九五之尊,他也没有屈膝过,即使当年深爱的女人离去,他也没有开口相求过,但是今天他竟然跪了求了,这让秦雷不得不郑重考虑一番……
公良羽干过两件不可饶恕的事情。其一,他曾经在江北山南二省制造了弥勒教大叛乱,致使几十万人死于非命,千万百姓流离失所,此乃滔天罪行,断无可赦之理。其二,他曾经几次三番的欲置秦雷于死地,且有一次差点要了他的命。虽然此事无法与前一件相提并论,但同样也是不可宽恕的……如果饶恕他,无异于告诉世人,行刺本王高收益、低风险,价格便宜量又足……是会鼓励那些心怀不轨者蠢蠢欲动的。
是以于公于私,他都不能放掉公良羽。
但是,乐布衣相求……
纵使有千万个不放的理由,却也抵不过这简单的五个字。
沉默良久,秦雷终于叹口气,缓缓道:“他已然彻底废了,就让那老仆带他安度残生去吧。”
“谢王爷!”乐布衣满面羞愧道:“他所有的罪孽就由我来承担吧。”
秦雷摇摇头,轻声道:“先生不必如此,这世上该杀而不死的人并不少,但是像先生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两人都是绝顶聪明之人,有些话没必要说的太明白。乐布衣那句话的意思,乃是你放了他吧,我以后为你安心打工,再不装什么世外高人了。
秦雷那话的意思是,兄弟真上道,知道我放过那小子,纯是为了你,以后好好干,不会亏待你的。
既然大家你情我愿了,秦雷又拉乐布衣起来,这下他没拒绝,顺势起身,拍拍腿上的尘土道:“以后就叫你老板了。”
秦雷摇摇头,轻笑道:“一切照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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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门外刀光剑影。
公孙剑和夏遂阳联手,才堪堪敌住那浑身浴血的褐衣老者……而且那老者还折了左胳膊,只见他用袍袖紧紧贴身缠住左臂,右手持一把鬼头大刀。一片雪花似得刀光中,更显得他面目狰狞、状若杀神。
有人说双拳难敌四手,这句话并不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至少在这里,褐衣老者便用单手抵住了两大高手,且压制得两人一点脾气都没有。
“王爷有令,都住手!”石敢出现在营门口,沉声道:“不然公良羽的性命不保。”这后半句是说给褐衣老者听的。
夏遂阳和公孙剑两个早就快支撑不住了,闻言齐齐后撤一步,还不忘丢下句场面话道:“算你走运!不然有你好看。”
褐衣老者根本不理会两人,只是怒目而视着石敢,他的左臂折了,右手又要握刀,没法拿起颈上的铜管,自然也就无法说话。
石敢冷冷看他一眼,挥挥手,便有两个黑衣卫将公良羽抬了出来。
一见下半身已经藕断丝连的小主人,褐衣老者的脸上一阵扭曲,挥舞着手中的鬼头大刀,嘶嘶怪叫起来,像是在抗议着什么。
公良羽却懂他的意思,面色平静道:“我的腿是被石头砸的,并不是他们虐待所致。”
褐衣老者的情绪才平缓下来,咬牙抛掉掌中刀,噗通跪在了地上,满面乞求的望向暗处,拼命磕起头来。对于这种灵觉超乎常人的大高手来说,想发现一个人,并不一定要靠眼睛。
秦雷无奈的从黑暗中显出身形,挠挠头道:“有人给他求情了,把他带走吧。”
褐衣老者面色狂喜的叩首连连,便要起身去抱公良羽。
但公良羽却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狐疑的望向秦雷道:“是谁?”他甚至没奢望过秦雷会放过自己。
秦雷摇摇头,面无表情道:“你没必要知道,只要记住并不是所有人都欠你的,你欠别人的也永远还不清,就行了。”
两个侍卫帮着把公良羽放到褐衣老者的背上,再用布条捆紧。老者生怕秦雷反悔,等侍卫一摆弄妥当,又朝秦雷鞠一躬,便背着公良羽往外走。
“你不怕我再折腾?”趴在老者背上,公良羽扭过头来尖叫道。
秦雷呲牙笑笑道:“折腾的人多了去了,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只要你能把楚国灭掉,我就永远不折腾了!”
秦雷笑笑没说话。
“千万不要大意,小心诸烈,他一定会拦截你的……”这是公良羽留下的最后一句话,说完便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再也看不到踪影。
在这之后,秦雷就没有再见过他。只是在二三十年后,下南洋的风潮掀起,许许多多的财阀都组建了船队。其中最大的一支,名曰‘宇良弓舰队’,船队的大东家乃是一个双腿残疾的中年人。这只船队的活动范围极广,他们按照朝廷给出的大致海图,最远到过非洲南端,还带回了传说中的麒麟圣兽进献给皇帝陛下。也曾经在爪哇南面的新大陆登陆,见过不会飞的大鸟,只会跳的大鹿,并命名为‘陆行鸟’和‘跳鹿’。
又是二十年后,那船东病死在一次向东的航行中。他留下了富可敌国的资产,却无儿无女,根据他留下的遗嘱,财富的一半交由帝国皇贵妃继承,另一半建立大航海基金,以支持后人继续他未竟的事业。
因此设立的‘宇良弓基金’,激励着一代代充满幻想的青年去实践儿时的梦想,为稍显温柔的民族,注入了一丝躁动的血脉,其贡献和影响无可估量。
对于一个胸怀大志的帝王来说,宽容才是最强大的力量。
所谓一饮一啄、皆有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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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归正传,翌日一早,秦雷一行便火速西进,没了公良羽如附骨之疽般的纠缠,楚国的平乱大军根本无法跟上他的行踪。几次迂回便跳出了包围圈,在湘水江上乘船,一路北上,在十一月底顺湘水进了洞庭湖。
洞庭湖这地方好啊,李太白曾经介绍过:‘洞庭西望楚江分,水尽南天不见云。’楚江就是大江、也叫长江。这诗告诉了我们,洞庭湖紧挨着长江,十分的宽广。不仅风景为天下一绝,还是一等一的战略要地。
北过洞庭,即是长江。
但秦雷的脚步却不得不慢了下来,因为从现在开始,便进入了楚国水师的防区。不知是因着景泰帝的圣旨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湖上的防御严密极了……日夜都有如梭的军船在湖面上巡逻,严禁任何船只靠近入江口。
秦雷派了几波侦查艇试探,都无法靠近北岸,非但如此,还因此引来了洞庭湖水师的警惕,又加紧了排查,彻底打消了他通过洞庭湖北上的念头。
计无可施之下,只有退回南岸,弃船登陆,秦雷和乐布衣几个,假扮成游山玩水的士族子弟,而沈乞和公孙剑则带着黑衣卫,化装成岭南威武镖局的走镖队伍,一前一后相隔数里,进了巴陵城中。
巴陵城在洞庭湖东岸。衔远山,吞长江,浩浩汤汤,横无际涯;北通巫峡,南极潇湘,平日里南来北往的商旅如梭,乃是与楚国与秦国交通贸易的枢纽。
但因着景泰帝的一道圣旨,洞庭湖水军关闭了渡口,这枢纽一下子停止了运转,大批商队旅人困居于此,把个尚算宏伟的巴陵城塞了个满满当当……倒是让城里的旅社酒楼、饭馆妓院之类的去处,着实过了一把年。
秦雷等人进城时,并没有引起丝毫的波澜,因为像他们这样的人太多了,多得只能睡马路了。
“我不想睡马路,”云萝梳着双丫髻,穿着青布小夹袄,却是被秦雷打扮成个青衣小婢。好在一个月的山野奔波,已经让她基本上忘了公主该是个什么样子了:“我想睡床。”
‘啪’地一声,秦雷用折扇敲了她的脑袋一下,吹胡子瞪眼道:“没规矩……怎么教你来着?”他却穿着一身湖蓝绸衫,头上的方巾还嵌着一块蓝盈盈的宝石,一看就是吃饱了没事、爱调戏大姑娘的二世祖。
“公子……”双手捂着头顶,小丫头一脸委屈巴巴的叫道。
边上打扮成西席先生的乐布衣苦笑道:“公子,你咋这么爱欺负小萝呢?”
“对于未成年人来说,一顿拳头比一百句格言都管用。”秦雷不遗余力的推销着他的歪理:“所以你将来有了孩子的话,要记住不能溺爱哦。”
“你是虐待。”云萝撅着小嘴道:“而且拐卖。”
“虐待我承认,”秦雷翻翻白眼道:“但拐卖是不可能的。”说完上下打量着小丫头,啧啧有声道:“如此高贵的血统,留着自己虐待就好了。”
云萝气急了,便捏着小拳头去捶秦雷,却被他用扇柄在头顶虚晃一下,唬得云萝赶紧捂住头顶,可怜兮兮道:“打头会变笨的……”
看着笑闹的两人……或者说一个笑闹,一个被笑闹的,乐布衣摇头道:“公子,我们还是找个地方先住下,再作打算吧。”
秦雷点点头,便领着云萝、乐布衣大摇大摆的穿街过市,到了紧邻西门城墙的一处酒楼。一见到他的脸,无需多言,掌柜的便收拾出了最好的跨院,请一行人住下。
看到这一幕,云萝大睁着眼睛,不可思议道:“为什么别人都没地方住,但你就可以随便住呢?”
秦雷嘴角微微上翘,右手比划个八字靠在下巴上,扮酷道:“因为我不是一般人。”
云萝捂着嘴巴娇笑起来。
秦雷突然道:“咱们该分开了。”
笑容顿时凝固在女孩脸上,她一下子沉默下来,轻咬下唇道:“什么时候?”
“就这两天吧,”秦雷轻声道:“乐先生说这两天会有大雾,我想看看能不能借机过江。”
云萝紧紧揪着衣襟,垂首道:“我送你过去吧,等过了江你再把我送回来。”随着秦雷一路逃亡,她早就不是那个懵懂的公主,对秦雷与大楚之间的事情也基本明白了。
秦雷的目光顿时柔和起来,轻轻摇头道:“让女人陷身于危险之中,不是我秦雨田的风格。”
云萝执拗的摇头道:“不行,自从你陪着我从山崖上跳下来,我便发誓,就是刀山火海也会陪着你。”
秦雷一瞪眼,便要用扇子敲她,她却不闪也不躲,抗声道:“只要你打不死我,我就一定要去。”
秦雷一愣,‘哗’地一声打开扇子,呼嗒呼嗒闪两下风。
“这么冷的天,你扇扇子干嘛?”云萝打个哆嗦道。
“我需要冷静冷静。”秦雷没好气道:“到时候再说吧。”说完便合上扇子,转身出了房间。
“你干吗去?”云萝又屁颠屁颠的跟上,浑没有方才不让须眉的气概。
“登岳阳楼去。”秦雷头也不回道:“我准备写篇文章纪念一下。”
“人家都是因为登楼才写文章,你为何为了写文章而登楼呢?”云萝不解的问道。
秦雷回头刚要说话,云萝先娇笑着比划道:“因为我与众不同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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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酒楼,向西行一望,便看到西门城头有一座四柱三层,飞檐盔顶,楼顶檐牙啄,金碧辉煌的城门楼。远远望去,恰似一只凌空欲飞的鲲鹏。正是千古名楼岳阳楼。
一伙人西行四十丈,沿着城墙信步登上岳阳楼。
秦雷轻抚着栏杆远远望去,但见烟波浩渺的洞庭湖美不胜收、妙不可言。不由文兴大发,对身边几人道:“我想吟一篇文章,还请会写字的帮着记录一下。”
乐布衣苦笑道:“您说吧,我回去就写给您。”
又确认一下乐布衣的记性,秦雷才负手缓缓踱步,众人屏息等了半天,也没听他说出一个字来,良久才见他面红耳赤道:“我回去自己写吧。”说完便落荒而逃。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王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也许是内急吧。
但他们万万想不到的是,一篇广为传颂的千古名篇,和一个文学史上的千古难题就此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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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红色浪漫】 第四五九章 寂寞沙洲冷
那天秦雷回去后,还真是憋出了一篇文章,原文如下:
“昭武十八年冬,秦雨田途径巴陵郡,仰先贤之遗风、登岳阳之名楼。但见湖水连天天连水,冬来分澄清。观此胜景、幸甚至哉,撰文以记之:”
然后便是通篇盗版范先生的岳阳楼记。
此文一出天下惊,五殿下之文名登时超越当世所有的文豪,就连齐国的文坛魁首颜行玺和孔敬文也惊呼其为‘子建再世’,颜大家更是夸张的声称‘甘为雨田门下走狗。’
又有人发掘出当年五殿下在荆州城所做的‘一蓑烟雨任平生’,自此坐实了五殿下的文豪之名,当世无人超越。
而之所以说这又是文学史上的千古之谜,是因为后世的史学家发现,他的文学功底着实不咋地,甚至经常犯些尝试些的错误,比如读个白字啥的。他们就是抓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这种水平也能写出千古名篇?但铁一样的事实便摆在眼前,又让他们无从辩驳。
有人猜测是不是他的第一名臣、当时也跟在他身边的乐向古所做。但根据三十年后的大历史学家范仲淹考证,乐向古虽然文采斐然,但还写不出这种堪称神作的文章。所以一定不是他写的。
别人就问范先生,那你觉着是怎么回事呢?范先生拍着那篇《岳阳楼记》,微微激动道:“这是神作啊,定是天神假当今之手所做,不用怀疑了,别人绝对做不出来。”心中不服气的补充道:‘除了我。’
便给历史上留下个‘秦雨田文曲附身’的典故,人们也基本上认可了秦雷对此的著作权。
但秦雷可以指天发誓,他压根就没想过欺世盗名……以他的身份地位,也用不着冒充文豪。
他之所以要抢后人饭碗,只因为这是一篇政治性极强的文章……
至于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暂时无人知道,即使有知道的也不会说。因为当务之急乃是回国,如果这道坎跨不过去,说什么都是百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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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初一,子时,万籁俱寂。
通常来说,这个时间还穿戴整齐的,一般都不是好人。
秦雷抹黑穿戴整齐,望一眼悄无声息的内间,便轻手轻脚的推门出去,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轻轻掩上门,外面果真大雾弥漫,相距五丈而不能见人。
乐布衣和夏遂阳出现在他的身边,三人互相看了一眼,便无声无息的出了院子。借着夜色与雾气的掩护,三人穿街过巷、很快到了南城墙根。
秦雷熟练的从背上取下矛勾,瞪着大眼看了半天,却瞅不见城头的模样。正犯愁间,乐布衣却拍拍他的肩膀,指了指左面三丈远的地方……那里有个楼梯。
秦雷苦笑着摇摇头,便收起矛勾,跟着他俩顺梯子上了城墙。
翻出城外,一落地就看到了焦急等待的石敢,三人在他的引导下,消失在氤氲的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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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陵城中的客栈里,云萝突然从梦中惊醒,她梦见秦雷浑身浴血,在地上逶迤爬行,样子惨极了。
擦擦额头的冷汗,云萝披衣起身,推门到了外间。幽暗的夜光下,她看见秦雷的床上鼓鼓囊囊,似乎没有异常。
轻舒口气,云萝又转身回了房,爬到床上却怎么也睡不踏实,只好又下地到了外间,走到秦雷的床边道:“我睡不着……”
但那恶狠狠的‘睡不着就醒着!’的声音并没有响起,云萝终于发现有些不对劲,伸手去掀那被子,不由大吃一惊……只见秦雷已经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两个枕头横在那里。
“真走了吗?”无力的松开手,任那被子滑落在地,云萝喃喃道:“怎么都不说一声呢?”说着眼圈便通红通红的,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视线再一次投向他曾睡过的床上,她看到了一张雪白的便笺,就静静地躺在枕边。
摸出火折子,点亮了桌上的油灯。就着那昏黄的灯光,小公主擦擦泪,抽着鼻子读了起来,只见第一行就是:‘小丫头,正在哭鼻子吧……’
“没有!”云萝气呼呼的叫道:“才不为你这个大坏蛋哭鼻子呢。”但眼泪却止不住的往下淌。
泪眼朦胧间,她继续望下看道:‘好了,别哭了,这次是我对不起你……其实一直都是我对不起你,因为我本来就没安好心,之所以一直带着你,是想把你当成护身符来着。你也不用因为我救过你而感激,因为本来就是为了嫁祸于我,他们才对你动手的。所以不要说‘你欠我’之类的傻话,你一直都不欠我,而是我欠你的。’
云萝轻轻的摇头,抽泣道:“其实我早猜到了,别忘了,我是在什么环境中长大的,我是什么都知道的……”泪水浸湿了信纸,小公主喃喃道:“但是我从来没生过你的气,因为在我坠崖的时候,你不假思索的救了我,这就足够了……足以让我明白,你是真对我好的了。”
擦擦泪水,她继续看秦雷写道:‘而且一直以来,我都把你欺负的很惨,比如说故意把你的辫子扎得像扫把,经常让你给我挠背,还把你打扮成小丫鬟。好吧我承认,我喜欢欺负有高贵血统的人,但并不代表对你有意见,其实……你还是蛮讨人喜欢的,不要因此而丧失自信。我看好你哟。’
她忍不住扑哧一笑,梨花带雨一般惹人爱怜。轻嗔道:“坏死了,其实人家一直是欺负别人的……”说着羞羞道:“这世上也就是你能欺负人家了。”
拍拍绯红的脸蛋,云萝接着看道:‘前面的都是废话,你可以直接跳过,从这段看也没什么问题。’学着秦雷的样子翻翻白眼,她继续看道:‘你到院子里叫一声,这家客栈的老板便会过来,他已经被我的王霸之气所折服,会带你去巴陵郡守府的。记住不要悄没声的过去,要闹得尽人皆知,让全巴陵人都知道,弄玉公主驾到了,这样你的安全才能得到保障。’
‘当然,这句也是废话,因为我已经嘱咐侯老板,帮着给你造势了,你心里有个数就行了。好了,站在院子里大喊一声:‘我是希瑞!’等有人跳出来大喊一声:‘我是希曼!’你就可以跟他走了,记住那人长得白白胖胖,像个大馒头。’
‘哦对了,枕头底下还有一袋金锞子,你拿去打赏送你回去的人。每次一颗,财不露白,记住了吗?去吧,小丫头,再见了。’
看着秦雷近乎唠叨的叮嘱,云萝却幸福的眯起了眼睛。一股暖流从心田升起,从内到外的温暖着她。即使在这深冬的夜晚,也感觉不到一丝的寒意。
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像他这样毫无心机的关心过自己;也再不会有任何一个人,像他这样不在乎她的身份,只是单纯把她当成一个小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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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是同一时间,江北水城内灯火辉煌。伯赏元帅一身戎装,站在高高的防波堤上,注视着一队队战舰驶出城门。镇南水军几乎倾巢而出,目地只有一个,将水城到三江口一段、近百里的水域搅它个天翻地覆。
“大帅,队伍都出发了。”楚破走过来,轻声禀报道。
定定出神的伯赏别离点点头,沉声道:“那我们也出发吧。”
楚破让开去路,跟在伯赏元帅的身后走了一段,终是忍不住道:“大帅,卑职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老元帅并没有停下脚步,双目直视前方道。
“那个人真值得我们这样做吗?”楚破壮着胆子道。
“你赌钱吗?”伯赏别离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没事儿玩两把。”虽不知老元帅是什么意思,但楚破仍然老实的答道。
伯赏元帅歪头看他一眼,突然笑道:“你听说买定离手之后,还有谁可以反悔的?”
“可这跟赌钱不一样。”楚破无奈道:“赌钱还有输赢呢,而这位爷,我看不出他有赢的希望。”
坚定的摇摇头,伯赏别离沉声道:“我相信自己的眼光。”说完便加快脚步,终止了这段谈话。
他们将跟在大队人马后面出发,趁乱西进,去迎接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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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雷和他的黑衣卫,潜伏在滩涂边上的树林里。在滩涂的尽头,是江与湖的交界处,除了平静的江水之外,还有一片纺锤形的沙洲。秦雷他们的目的,便是通过武装泅渡,登上这片美丽的沙洲,等待镇南军的接应。
这计划无疑是危险的,但他已经别无选择,因为楚国的大江防线太坚固了,如果没有强力的冲击扰乱他们的阵脚,就是一片木头也漂不到对岸去。
当然,他也可以等待楚国解除边界封锁之后,尝试着混在商队中过江,这是他的老本行,做起来成功率要高很多。但是他已经没有时间了,根据鹞鹰传来的最新情报显示,朝中的倒五浪潮汹涌澎湃,他的那帮党羽已经快要顶不住了。要是再不回去……就真没必要回去了。
所以尽管赌性不大,他也必须赌一把。赌注是自己的生命,赢了就有玩下去的机会,输了直接赔上性命!
“出发!”他低声命令道。
话音一落,借着浓重的雾气,黑衣卫们悄无声息的爬了出去,除了贴身的水靠软甲之外,还背着个巨大的防水油布包,里面装着他们的盔甲兵刃。为了保持浮力并防止噪音,还在空隙处塞满了软木。
在夜色与雾气的双重掩护下,黑衣卫们顺利的下水,泅渡,上岸,登上了那片沙洲,隐藏在芦苇丛中。
来不及喘息,卫士们便将背包打开,开始麻利的穿着盔甲。他们必须尽快完成这个动作,因为这个阶段是他们最易受到伤害的时刻。
秦雷教育他的部队,‘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而一支平时训练都会流血的队伍,战时会有什么表现呢?
仅仅三十息,所有的黑衣卫都已经穿戴齐全,整装待命了。
坐在一块大石上,秦雷自豪的望着他的卫士,沉声道:“在制高点构筑工事。”
黑衣卫们沉默的点头,从包中取出工兵铲,开始在中央的沙丘上挖坑。不到两刻钟,一个个合乎尺寸的单兵坑便出现沙洲之上,就像变戏法一般,看得夏遂阳他们目瞪口呆。
而黑衣卫们并不停手,他们又将相邻的单兵坑挖通,便形成了一道道富有层次的战壕。
看着这个架势,公孙剑心里有些发毛,悄悄走到秦雷身边,轻声问道:“王爷,难道真要打?”
秦雷摇摇头,沉声道:“不知道,有备无患吧。”是的,他确实不知道,虽然为了达到行动的隐蔽性,他已经做到了自己能做的一切……比如说他的谍报人员确认了,诸烈的旗舰正远在百里之外,插上翅膀也飞不回来;比如说他选择了江面最宽广、水流最急的水域渡江;比如说他选择了大雾天气;比如说他没有选择在岸边等候,而是把队伍拉到了沙洲之上;比如说让镇南水军吸引楚军注意力,比如说命令南楚谍报局在几十里之外的不同地方,组织了三次强渡。
但他依然不敢说,这里就是安全的。
因为战争,从来就不是单方面的游戏,越是高明的对手,就越不会按照你的思路去干。
而强大如南楚水军,绝对是一个高明的对手。
所以秦雷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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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戴好衣衫大氅,云萝深深看一眼这个房间,依依不舍的走了出去,站在院子里,大声叫道:“我是希瑞!”此时不过是寅时而已,立刻引来了一片狗吠。
除了狗叫还有公鸡打鸣的声音,就是没有人回答,等了片刻,云萝便不耐烦了,便要直接出门,自行去寻找那劳什子府衙。
刚走到院门口,便听见门外有人气喘吁吁道:“我是希曼……”云萝往外一看,只见一个球状身材的白胖子跑了过来。
“侯老板是吧,送我去府衙吧。”云萝直截了当道。
那胖子点点头,喘息道:“马车已经备好了,小姐这边请。”
马车上了街,云萝突然道:“不是说你要大造声势吗?怎么不见动静啊?”
胖子回头道:“原本都预备好了,但现在用不着了。”
“为什么?”云萝奇怪道。
“因为长公主来了。”胖子满面忧愁道:“就在子时到的,没有惊动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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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红色浪漫】 第四六零 我是花痴,我不是故意的……
“姑姑也来了?”云萝先是一喜,然后又焦急道:“不要送我去府衙了,我要去找他。”
“对不起小姐,我们大老板吩咐过,您必须回府衙的。”侯胖子抱歉道。
“笨蛋!”云萝怒叱道:“只要我姑姑来到这里,那么上柱国就一定跟来,要是上柱国到了这儿,你觉得他还能逃回去吗?”
侯胖子顿时被吓住了,张嘴结舌道:“那那,那怎么办?”
“快送我出城,我要去救他!”云萝焦急道:“晚了就来不及了。”
“可我也不知道王爷在哪里啊。”侯胖子满头大汗道,其实他也是刚刚得知这个情报,却根本不知该如何传递给王爷知道。
“先出城!”云萝焦急的跺脚道。
“可是城门关着啊。”
“这是你该关心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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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畔沙洲上,浓雾化不开。
时间在一点点的流逝,黑衣卫静静的坐在散兵坑里,没有一点声音。只是间或有人从怀里掏出个油纸袋子,将里面的膏状物体挤进嘴里去。别看这东西其貌不扬,却是用鸡蛋、牛奶、鱼肉、羊肉、鸡肉加工而成,可以迅速补充人体能量,且口感极佳,乃是黑衣卫三级口粮中的第一等——作战口粮,顾名思义,这种东西平时是吃不到的,只有在执行任务时才有这个口福。
秦雷与乐布衣并肩站在芦苇丛中,两人的目光都投注于烟雾弥漫的江面上,正轻声交谈着什么……
“我感觉有些不妙。”这是秦雷的声音:“江面上太静了。”说这话的时候,云萝还正在看他的信;侯胖子刚刚得知那条情报。
“是啊,洞庭湖水军太安静了。”乐布衣轻叹道:“这说明镇南军的骚扰并没有起到作用。”
秦雷的眉毛凝成一朵菊花,喃喃道:“伯赏元帅说:‘洞庭湖水军统领毕怀韶好大喜功、草率少谋、性急如火、暴躁易怒。’这种人应该很容易调虎离山的。”说着轻叹一声道:“怎么会到现在还没有动静呢?”
乐布衣轻声问道:“斥候呢,有情报了吗?”
“洞庭湖水寨有外围防御,斥候无法靠近,也就传不回情报来。”摸摸湿漉漉的盔甲,秦雷缓缓摇头道:“大雾遮住了敌人的视线,也同样让我们看不清东西。”
乐布衣苦笑一声道:“那就等吧。”
秦雷点点头,紧抿住嘴巴没有再说话。
没有让他们等太久,一个斥候从水下钻出来,伏在秦雷脚下,微微激动地禀报道:“报,出来了……出来了……”
一刻钟以后,西南面的湖面上隐约传来了低沉的号子声、哗啦啦的划水声、还有水手兵士们的笑闹声。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大,很快便清晰可闻。
一转眼,数不清的影影幢幢便从沙洲前驶过,进入了大江之中。
等到那嘈杂声渐渐远去,秦雷轻声道:“大小战船九十余艘。”
乐布衣颔首道:“大差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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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庭湖水师共计一百一十艘战舰,”楚破沉声道:“现在五去其四了,而且楼船已经全部出去了。”
肃立在船头的伯赏元帅点点头:“靠过去吧。”他这支分舰队有战舰四十余艘,皆是主力舰艨艟,还不至于连二十余艘楚军舰艇也要忌惮。
楚破轻声应下,便传令旗舰全速南下:“目标洞庭入江口!”
见旗舰动了,四十艘静静隐于黑暗之中的艨艟快船也快速的跟进,不到一刻钟,便逼近了入江口。
入江口宽广的江面上,黑黢黢、静悄悄的,只有些野鸭鸬鹚之类的水鸟,在半空中乱扑腾……渺渺雾气紧贴着江面,最高处不过三四丈,是以挡不住这些飞鸟的身形。
旗舰桅杆上的瞭望哨甚至已经看到那片纺锤形的沙洲了,他兴奋的向舵手报告着方位,指挥着舰队向那沙洲上逼近。
看着眼前这一幕,一直站在甲板上伯赏元帅,突然面色一变,急声道:“停止前进!准备战斗!”
楚破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老元帅的积威之下,哪敢多嘴,赶紧命令船队停船,弓弩手、长矛手各就各位……这艨艟战舰的船舷两侧开棹孔。舱室前后左右开孔洞,可用弓箭长矛四面攻击,并且不畏矢石。
待命令传达下去,楚破才不解的问道:“大帅,发生了什么事情?”
伯赏别离看一眼远处天空中的飞鸟,面色凝重道:“现在还不到这玩意儿觅食的时候……”
仿佛为了印证老元帅的话,舰队刚摆好战斗队形。便听南面一声炮响,一队悬着蛟龙戏水旗的威武战舰从浓雾中使出,竟是南楚平波军独有的‘海鹘’战船,这种船体型不大,船形头低尾高,船身前宽后窄,是仿照海鹘的外型而设计建造的。
船上左右各置浮板四到八具,形如海鹘翅膀,可使船能平稳航行于惊涛骇浪之中,并有排水以增加速度之功。船舱左右都以生牛皮围覆成城墙状,以防止巨浪打碎木制的船体,并可防火攻。牛皮墙上亦加搭半人高的女墙,墙上有弩窗舰孔以便攻击。
这种船可胜任各种水文条件下的作战任务,性能十分的卓越,但因其造价远高于一般的艨艟斗舰,即使财大气粗如楚军,也并未普遍列装,仅平波军中装备二十艘,作为主力舰……摩天楼船的强力补充。
看到这些不断逼近的战船,一直面陈似水的老元帅终于动容了,那张饱经沧桑的脸上清晰的写着仇恨二字,只听他咬牙切齿道:“诸!洪!钧!”
是的,诸洪钧在此,因为海鹘属于平波、平波紧随诸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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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诸烈并没有在海鹘舰上,出于对楼船的狂热信仰,他依旧选择了这种庞然大物作为旗舰……为了避免被发现,他远远的坠在后面,距离战场足有四五里远。
“可惜来的太仓促,没有把我的‘巨鲸号’带过来。”站在襄阳湖水军的旗舰上,上柱国大人一脸惋惜道。这战舰已经是襄阳湖里最大的楼船的,却也仅有五层,无论从哪方面讲,都无法与他的摩天楼船相提并论。
身后的亲兵暗自发笑,其实上柱国大将军并不是个讲究人儿。今天这般暴发户似得做派,只不过为了他边上那位端坐着的贵人罢了。
南楚第一大族家长、卫国公、上柱国大将军,太师,这一串头衔使诸老头可以与世上任何人平起平坐,但他却心甘情愿的站在一边,还颇有些诚惶诚恐的味道。
只因为那坐着的人,是楚国长公主殿下……其实在他眼里,长公主这头衔也算不是主要的,关键还是拥有者头衔的那个人,是他心目中的‘嫦娥妹妹’。
有诗赞曰:‘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熟女,君子好逑。’
但是那位长公主殿下,显然没有诸烈那么多龌龊心思,只是焦急的伸着玉颈向雾蒙蒙的江面上眺望:“怎么什么都看不见?”
‘实在是太美了,如白天鹅一般优雅修长啊……’色迷迷的望着长公主那白皙的脖颈,上柱国大人使劲咽口吐沫道:“长公主殿下玉趾驾临,自然不能靠着战场太近,以免发生危险啊。”
哪知有着完美脖颈的长公主殿下,并不领他的情,反而焦急地跺足道:“知道危险你还要打仗?不准打!万一伤着云萝一点,你把这些破船都买了也赔不起!不行,靠近些!”
‘声音真悦耳,发火都这样好听。’上柱国心中花痴如潮,面上却丝毫不让道:“殿下,战争不是儿戏,在下带您过来,已经大大的犯了忌讳,请不要让洪钧为难。”很显然,这是一个可以将情欲与理智分割开来的男人……当然也有可能是他故意装给长公主殿下看的。
但长公主显然不是吓唬大的,她根本不买诸烈的帐,拳头攥得发白道:“我们是来做什么的?难道是为了打仗吗?”
诸烈顿时哑口无言,他们确实不是为了打仗。
这话还要从七天前说起。时刻关注长公主的上柱国大将军,突然接到情报……长公主殿下低调离京,已经进入了自己的防区,老头顿时兴奋的一蹦三尺高。为何?因为从事业上看,他这一生无疑是成功的,身居一人之下的高位不说,还将齐秦两国的水军尽情蹂躏,把浩瀚大江变成了自家的弄堂,没人敢撒野捣乱。可谓是手掌百万兵,脚踏万人顶,已经进步到完全没了进步的空间,叫他怎能不得意?
但有道是金无足赤,与他轰轰隆隆的个人事业相比,感情生活那是怎一个惨淡了得?从十八岁第一次见到长公主时,他便为之倾心,暗恋、热恋、苦恋、留恋、以及单恋一枝花。可那时候他诸家还不行,他也没资格去跟别人争夺素有江南第一美女之称的长公主。
之后的故事就很俗套了,他发奋读书、玩命练功,终于把自己打造成了文武全才、国之栋梁,便毅然投笔从戎,参军到部队,希望建一番功业。后来便果真建成了一番功业,成了军方的头脑人物,琢磨着自己的条件已经足够了,他就兴冲冲的央人回京提亲。结果聘礼却被退了回来,还有一句公主的回复,曰:‘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原来这位公主已经在三天前许了人家。
被插了号诸将军只能自认倒霉,接受了家里的包办婚姻,将无限的郁卒投入到有限的工作中去,最终取得了世人瞩目的成就。但心中的孤独悲凉却没有丝毫减弱,反而随着妻子的亡故而越演越烈,正所谓:‘夜来幽梦忽还乡、床太大、被窝凉!’
就在此时,他得知长公主的驸马爷骑马摔死了,不由大叹:‘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黄河尚有澄清日,岂可人无得运时!’于是打定主意梅开二度的上柱国,便展开了轰轰烈烈的追求攻势,虽然还没见什么成效,但他相信:前景一定是光明的……
像这种大献殷勤的机会,上柱国大人又怎能放过呢?
所以他丢下手头的活计,跑来帮长公主找孩子……既然是找孩子,自然不能开大楼船了,那样会把人贩子吓跑了的。而且这终归算是不务正业,若是传出去定会有损一世英名,所以他玩了招‘瞒天过海’,命亲信制造自己还在九江大营假象,本尊却悄无声息的溜了号。
他色心一起、玩忽职守,可把秦雷和伯赏元帅这对苦命的兄弟玩残了。要知道军情这东西,大多是通过表象推测分析、进而得出结果的。秦国的探子再牛逼,终究也不是零零七,没本事亲眼确认楚国的三军总司令,是不是还蹲在重重水寨之中,尤其是在其刻意深居简出的时候。
诸老色狼为了面子的一番掩饰之举,就这样硬生生骗倒了伯赏和秦雷这一老一少两只贼狐狸……哦,还有乐布衣这支超级狐狸。话说鬼谷子一生上当次数屈指可数,偏偏就有这次……话说回来,这又不是战争时期,你放烟雾弹给谁看呢?这真是‘命苦不能怨社会,骗人还得没防备’啊。
话说骗人的最高境界,乃是连自己也不知道在骗人。上柱国大人不声不响的跟着长公主转了十几个府,最终来到了长沙城中。这一路上,忧心如焚的长公主根本没给他好脸看,结果马屁屡屡拍在马蹄子上,弄得他是灰头土脸、心中郁卒。
只好去湘江边上呼吸新鲜空气,以保持良好的心情。却十分意外的看到了江上的沈乞,不由大喜,这真是‘有心泡妞泡不成,无心逛街捡元宝。’啊!
当时沈副统领奉命试探洞庭湖水军的防线,铩羽而归之后,自然也很郁闷。于是他也想到了呼吸下新鲜空气,便到甲板上站了一会儿。
其实这是有点违规的,因为秦雷不许在白天出仓活动。但真没什么大不了的,按说就是在长沙城里兜一圈,谁能认识他沈黑子呀?
可偏偏就是无巧不成书,让诸烈给瞅见了,而上柱国大人之所以从小念书就好,因为他有个特长……名曰:过目不忘!虽然只见过秦雷那伙人一面,但他还是很快想起了此人的身份。
不用说,秦雨田就在附近!上柱国大人虽然在感情上还很稚嫩,但他能与赵无咎并称南北双璧,那定然不是花痴可以痴来的。
他冷静的判断出,秦雷一行人的目的地,定然是五十里外的巴陵城。但此地水网纵横、四通八达,即使用大军围剿,说不定也已经会被那小子觅到空子,逃之夭夭。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诸烈没有轻举妄动……他只是密令各地驻军严守门户、加强巡逻,不给那小子一丝空当。并密令不引人瞩目的海鹘战船悄然离港,火速赶往洞庭湖。
除此之外,便是等待,身为当世名将,他知道秦雷一定会于近日逃窜回国,只要在入江口架起网,那小子就一定会一头撞进来的。
是夜大雾,伸手不见五指。他知道,收网的时刻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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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红色浪漫】 第四六一章 血战入江口
东风带来雾气,又将其渐渐吹散。
江畔沙洲上,秦雷感觉浑身冰冷,起初的喜悦之情已经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是彻骨的寒意。望着江面上的海鹘战舰,他知道,自己中计了。
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现在也不是反省的时候。紧紧攥住一棵芦苇,默默的思考着应对之策。石敢却不管别的,他只为王爷的安危负责,忍不住涩声道:“王爷,我们撤退吧?”
乐布衣早就望向了身后的滩涂,听石敢这样说,他缓慢而坚定的摇头道:“不行,城内的守军已经出来了,若是此时回去,会被半渡而击的。”
秦雷点点头,松开手中的芦苇,吐出两个字道:“等着。”在心中盘算一下场中的形势……南楚水军在沙洲南面,镇南军在沙洲西北面,而滩涂后面又有巴陵郡的守军。在这四方中,沙洲上的黑衣卫乃是最弱的一点,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会招致灭顶之灾。借助地利就地防御也就成了最稳妥的法子……虽然是无奈之举。
“坚持守住就有办法!”秦雷坚定的对一众手下说道,心中却小声嘀咕道:“大不了就跳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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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面上战斗开始了。
靠着左右的八具浮板,海鹘战舰不仅能在惊涛骇浪之中平稳行驶,还可以借助排水使速度大增,即便以速度著称的艨艟斗舰,也无法与其相比。
所以镇南水军干脆停住不动,结阵等待对方的冲击。
距离近了!又近了!水兵们已经能够看清敌人面上的表情了!
‘轰隆!’伴随着惊天动地的巨响,冲在最前面的海鹘舰,与秦军旗舰左侧一艘艨艟迎面相撞,激起了滔天的巨浪。两艘战船剧烈的震动起来、每一根铆钉都在痛苦的呻吟!尽管船上的士兵们早有准备,死死的抓住栏杆扶手,却仍被狠狠地掀到了半空中,又重重的落在地上,痛苦不堪。
‘砰砰砰砰砰……’巨响接连而起,仿若连珠炮一般,那是几十艘军舰接连相撞,不少艨艟战舰都被直接顶破了船壁,而海鹘舰却依然如故。
只一招,艨艟舰引以为傲的兼顾船壁便被攻破——高下立判。
冰冷的江水从船壁上的破洞涌入,但水兵们却没有时间损管堵漏,他们挣扎着爬起来,高举兵刃冲出舱去……面对着速度更快、防御更强、威力更大的敌舰,若是仍然从射孔中投掷射击,根本伤不到对方丝毫,却会被对方通过几次撞击撞沉。
是以接舷战便是唯一的选择!
尽管海鹘舰最擅长的便是接舷战……
‘好在我那兄弟已经帮我改进了接舷战法!’看着眼前的战局,已经退到安全地方的伯赏元帅沉声道。
只见一条条矛勾从艨艟舰上飞射出去,将对方的战舰紧紧抓住,不让它随便逃逸。紧接着一道道宽大的踏板架在了两船之间,将两者连为一体。披坚执锐的大秦勇士踏在上面如履平地,旋即便冲到了对方船上。
而且镇南军战船的数目是对方的两倍,所以往往会形成两三艘战舰围攻一艘的情形。
但是接舷战开始以后,处在上风的却是楚军。
因为海鹘舰的船舱左右都以生牛皮围覆成城墙状,足有一张多高。外墙内还加搭半人高的女墙,墙上有弩窗舰孔以供射击。接舷战时,上层女墙内的射手向对方投掷标枪、发射弩弓。而下层外墙内的兵士身披藤甲,手持长矛向敌人捅刺,杀伤敌人的同时,还可阻挡他们靠近。乃是这个时代攻守兼备的典范。
而且……海鹘舰上的乃是诸烈的直属部队、楚国第一强军、天下第一水军——平波军。这支军队有多厉害?有个说法是:平波军在水上的地位,甚至比百胜军在陆地上的地位更高!
这支军队人人武艺高强、谙熟水性,在船上如履平地,且军纪严明、相互配合默契,无论从个体还是群体看,都是当世的佼佼者。武器再先进,决定战场胜负的,还是使用武器的人!这些强大的军舰在更加强大的平波军手中,威力才可以发挥到极致!
只见一队队骁勇的镇南水军冲上去,还没有冲到外墙,与长矛手展开白刃战,便已经被内墙的射手射倒了三分之一强。
秦军也有射手,但大部分矢石却被两道高墙挡住。秦军又用火箭,也被那蒙着生牛皮的高墙挡住,一时间秦军弓矢无效,只能寄希望于最残酷的白刃战。
无数手持朴刀盾牌的秦军冲过去,楚军却可以准确递出长矛,躲过盾牌,刺入秦军士兵的胸甲。技艺精湛者甚至可以让长矛从秦军盔甲缝隙中,刺入对方柔软的躯体,施展致命的一击。
有一件事是公认的:楚军个人技艺天下第一,齐军战阵配合天下第一,而秦军则是悍不畏死天下第一。哪怕是处于绝对劣势,哪怕战至最后一人,秦军也会血战到底!
眼看着长矛入体,却激发出秦军士兵胸中隐藏的狼性,他们纷纷丢掉兵刃,紧紧攥住对方的长矛,疯狂向水中跳去。许多楚军猝不及防,被直接从墙后拽了出来,打横摔在水里、或者秦军阵中。摔在水里算是运气好的,因为他们身上有藤甲,想被淹死也难。
而落在秦军阵中的,无一例外被剁成了肉酱。
但高墙后空出的位置,马上有新的长矛手顶上,而镇南军也依然疯狂的进行攻击。
不断有人倒下、不断有人坠落,死神在狂笑……生命是如此的脆弱。
这样的场景在战场的每一处同时进行,一方仗着武器先进、技术精良,一方靠着人多势众、悍不畏死,一时倒也分不出胜负。
在战场稍后一点的地方,镇南军旗舰上。伯赏元帅面色严峻的看着自己的儿郎成批的死伤,大手将扶栏抓住了五道清晰的痕迹。在这个年代,只要发生了白刃战,指挥官便失去了干预能力,就只能比拼双方的训练、装备、以及意志力了。
这种作壁上观、爱莫能助的煎熬,并不是谁都可以承受的。
“大帅,我们损失太惨重了,应变吧!”楚破忧心如焚道。
伯赏别离看一看南面的迷雾之中,坚定的摇头道:“不,还不是时候!”这就如打牌一般,若是先把王牌打出去,怎么对付别人的王牌呢?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楚破焦急道,他负责军中的操练,对兵士们的感情最是深厚,也最看不得他们伤亡惨重。
“等……”视线投向静静的沙洲,伯赏元帅缓缓道:“等诸洪钧沉不住气了。”
此役一开始,秦军便失了先手,想要扳转局势,就必须付出更大的牺牲、经受更多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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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里之外的楚军楼船上,诸烈也是一言不发的盯着远处的沙洲,此时江雾逐渐散去,已经可以大致看清那纺锤形的轮廓了。
“上柱国,襄阳湖舰队还能回转吗?”他的随身校尉问道。
“不要指望了。”坚定的摇摇头,诸烈苦笑一声道:“这次八成是伯赏别离带队,这只老狐狸,不做好万全准备,是不会轻易出洞的。”说着轻轻一点身前的扶栏,十分笃定道:“他绝不是孤军深入,一定还有策应保护的舰队,说不定连预备队都有。”
“那就是说,我们无法彻底消灭他们了?”校尉惋惜道:“好不容易逮着个乌龟出头的机会,下次再想遇到,就不知什么时候了。”
听那校尉说的形象,诸烈忍不住失笑道:“是呀,好不容易逮着了,不狠狠敲一顿怎么能行呢?”
“怎么打?”一众手下顿时来了精神,摩拳擦掌道:“末将请缨!”
诸烈不经意的瞄一眼面陈似水的长公主,点一下远处的沙洲,故作风流倜傥道:“那里便是秦军的弱点,我已勒令巴陵郡驻军,持续不断的给它强大的压力了。”
众将大喜,纷纷道:“巴陵郡足有五千军队,那弹丸之地最多不过五百人,十倍于敌,可灭此朝食尔。”
诸烈心道:‘扮帅的时间到了。’便轻摇着脑袋,捻须笑道:“此言差矣……本将已严令巴陵校尉不得攻占、不得全歼、不得伤害秦雨田了。”
“这是为何?”其实大伙都是明白人,谁还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正因为是明白人,才一致傻兮兮的问这问那,全力衬托上柱国大将军的英明神武。
给了众人一个:‘好小子,有眼力!’的眼神,上柱国故意拖长音道:“这叫……攻…敌之必救。只要……施…加足够压力,伯赏别离就得全力营救,自然无法远遁。若是……攻…下来了,敌人没了必救,肯定会逃跑的。”
众人赶紧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一时间谀辞如潮,马屁震天。
再看那长公主,却毫无兴趣的把头别向一边。
得,唯一的观众不买账,众人也没了演下去的兴致,暗自检讨道:‘太造作了吧?’‘是不是演得有点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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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洲之上一片肃杀,与楚军旗舰上的轻松惬意形成鲜明的对比。
滩涂上黑压压的楚军正在列队登船,目的地正是沙洲东岸。
望着数十倍于己的敌军,秦雷觉着,自己有必要说点什么。
他从芦苇从中出来,缓慢而坚定的走到黑衣卫所在的阵地前,阻止了他们起身列队,他朗声笑道:“伙计们,你们真是找了份天下最破的差事。”
黑衣卫不解的望向王爷,他们向来以自己的身份为荣,不知道王爷为何会这样说。
秦雷抹掉臂甲上的水珠,惬意地笑道:“又一次要面临生死考验了,跟着这个疯子,总是这么危险。”
黑衣卫哄笑起来,他们心里清楚,王爷这话不是对自己说的。因为他们是黑衣卫,最忠诚、最勇敢、经过无数次考验的黑衣卫,追随王爷赴汤蹈火便是他们的天职、也是他们最神圣的荣耀。
黑衣卫确实无需动员,他们永远斗志昂扬,永远准备着牺牲。所以秦雷的话,是说给那五十个高手护卫听的。
这五十人分三帮,一伙是以公孙剑为首的鬼谷弟子;一伙是以夏遂阳为尊的紫云门人;还有就是陆续从秦国投奔而来的秦国武林人士……话说五殿下临危受命,深入虎穴,用自身换回了太子殿下的义举,在秦国民间引起了极大地轰动,人们日夜祈福:祈求菩萨保佑五殿下能够平安归来。许多深藏不出的高手剑客也纷纷出动,南下加入了护卫五殿下的队伍。
公孙剑和夏遂阳两帮也没事,因为他们已经是正式员工,指望着从王府混出个名堂呢,所以很听话……至少很听秦雷的话。但第三伙人的问题就大了,这些人武艺高绝、侠肝义胆,素质甚至比前两拨人高出不少。但是有本事的人都比较有谱、或者说刺头,不大听招呼。
所以上次剿灭齐国使团,秦雷压根就没让他们上。但是这次情势危急,是个人就得动手了。万一一会儿开打之后,这些大爷们杀得兴起,冒冒然冲进敌阵还好说,若是把自己的阵型冲散了,可就是灭顶之灾了。
因此秦雷必须提前打个预防针,但对一群桀骜不驯的高手讲话,是十分考验演讲艺术的。
“虽然面临过无数次险境,但这次与以前不同。”秦雷笑眯眯道:“这次是背水一战,绝无逃生之理,这下可怎么办?”
“血战到底!”黑衣卫齐声低喝道,连公孙剑他们也跟着喊起来。
“是的,血战到底!”秦雷剑眉一挑道:“孤王必与汝等同生共死、不做偷生之人!若违此誓,天打雷劈!”
“誓死保卫王爷!”这下所有人一齐喊了起来。
这就算是吓唬完了,下面该提提气了。秦雷点点头,灿烂的笑道:“还记得上次吗?就是我们剿灭齐国使团的那次?对方在强大的楼船之上,咱们还是进攻一方,先天就吃亏,结果战损比是多少?”
“一千比一!”黑衣卫自豪的笑道:“那个一还是被自己人的狼筅刮伤了的。”这真是古往今来的战场奇迹,由不得他们不自豪。
“这次也不会例外!”秦雷自信的笑道:“只要你们令行禁止!我们就一定会坚持到镇南军舰靠过来的那一刻!”
即使是最新加入的高手护卫,也见识了王爷那鬼神莫测的用兵,以及两场绝对意义上的大胜仗,所以对他的话,都有些盲目的信任。
“这是战场,任何随意行为都会导致战阵的崩溃,而战阵崩溃的那一刻,便是我们全军覆没的时候,”秦雷面色一肃道:“你们要做的很简单,就是死守战阵!如何谨守战阵?必须绝对的服从命令!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五百人整齐划一的肃声答道。
看一眼越来越近的敌军,秦雷沉声喝道:“乐先生指挥所有供奉护卫!准备战斗!”
“违令者斩!冒进者斩!擅退者斩!乱阵者战!”乐布衣一弹腰间宝剑,淡淡道:“不要指望乐某人会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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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家里停电两小时,小意外打乱了和尚的节奏,就像诸烈会发现秦雷一样,不可抗拒力啊……我继续码字去了……
第七卷 【红色浪漫】 第四六二章 一个名将和两个疑似名将之间的战斗
巴陵郡乃是南楚的门户,自然有精兵强将把守。
巴陵校尉名唤邹强,平民出身,二十年前加入平波军,作战极是英勇,且练兵也很有一手,这才被诸烈安排在了这个紧要的位置上。
要知道在楚国,军官的职位可没有贬值。全国加起来,包括诸烈在内,一共不到十个将军。之下便是三十三校尉了,而作为镇守重要边城的守郡校尉,足以排进前十名去。即是说,他可以称得上是军方前二十的人物了。
这在唯出身论的楚国,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奇迹。所以邹强对上柱国可谓是铭感五内,恨不能以死相报。
这次终于有了报答的机会,他自然要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不仅把手下所有人都拉过来,还亲自登上了‘先登’艇,指挥巴陵军抢占滩头阵地。
为了防备敌人‘半渡而击’,他还特意命令部下进行了数轮齐射,结果把个沙洲射成了个刺猬洲,却连根人毛都没伤到。
见矢石没效果,邹强只好命令部下强攻。十几艘先登艇从沙洲的四面八方靠上,几十条踏板同时搁下,全副武装的巴陵军便潮水般的涌上沙洲,很快便将位于中央部位的黑衣卫,严严实实的围在了中央。
看敌人还是没反应,邹强却犯了难。要知道,上柱国给的命令可是:‘保持压力、严禁攻陷。’即是说此乃‘围点打援’之计,要想打援,就不能把点给打没了。
“围而不打吧!”邹强是一个合格的将领,这体现在他对上级命令不折不扣的执行上。
于是乎,入江口上就出现了十分滑稽的一幕——广阔的江面打得生死难分、惨烈无比,而挤满了人的沙洲上,却安静无比……黑衣卫和巴陵军相距不过数丈、大眼瞪小眼。
按常理讲,诸烈的战术是正确的……他知道,镇南军此行是为了接应秦雷回国的。所以要想将伯赏别离留下,就必须先把秦雨田留下。再按常理讲,只要秦雷被困在那里,伯赏别离的镇南军就得源源不断的开过来。而与此同时他的大江水师也会源源不断的开过来。最终会在入江口展开一场硬碰硬的剿杀战……这是我强敌弱时最英明的选择。
统观从开始到现在,他兵行诡道,将秦雷和伯赏别离统统饶了进来,又欲堂堂正正之师,展开主力对决,将发生意外的可能性降到最低。兵法有云:凡战者:以征兵交合、以奇兵取胜。所以诸烈确实无愧于他当世名将的称号。。
但是……话说世上的事情九成九是坏在这个但是上。
他还是小看了伯赏别离、小看了一个充满仇恨、以击败他为终生抱负的心;他更小看了秦雨田,一个成熟远超年龄、永远无法揣摩的统帅。
之所以无法揣摩,是因为秦雷的作战思想与这个时代有着太多的不同。抛开注重远程打击、走精兵路线等建军思想上的差异外,最大的不同乃是……他十分注重作战计划。
在每一次作战前,他都会与自己的智囊,反复推敲整个战役的前后、进程、结果、影响等等,设想所有的可能……尤其是糟糕的可能。然后他会针对每一种可能,提出一套应对方案,解决由此产生的各种影响。这个过程细致繁杂、一次稍微规模的战役,就会使他废寝忘食的工作三五个昼夜,其中的艰辛足以使任何人抓狂,但秦雷仍会做得一丝不苟,看上去十分的自虐。
这是他前世的烙印,是当世的任何将领都无法理解的,因为这是对生命的尊重。而且他相信经验丰富的士兵,才是战争最宝贵的资源,虽然也要有所牺牲、但不能有无谓的牺牲,不能像当世将领一般‘一将功成万骨枯’。
理解了这一点,你就可以理解秦雷这种自虐的原因。
之所以不败,是因为不可能败。之所以不可能败,是因为他不打必败之战、他可以应对所有导致失败的可能。
什么?你说此战必败?还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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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局进入了僵持阶段,江上仍然血战、沙洲仍然冷战……
虽然战局不同,但秦军两位首脑的表现却如出一辙,他们都把视线投向了巴陵城方向。
诸烈的计划看似完美,但在执行上却有个不易察觉的漏洞……他预备在入江口展开战略决战,但眼前这些军队显然是不够的。所以他必须调集赤壁、夏口、武昌、甚至是九江的水军前来会战。
然而在战役前期,为了达到迷惑秦军的目的,他又勒令各地守军严防死守,不得轻易出动。身为一代名将,他当然不会犯这种‘一女嫁二夫’的低级错误,所以他又命令各地水军一旦秦军撤退,便紧随其后,跟着镇南军东进入江口,这样便可以始终保持兵力充足,而且楚军长于水战,这样双管齐下、便可始终保持优势。
之所以不大兵团决战,是因为他怕吓跑了伯赏别离、欲速则不达。倒不如一口一口吃掉,不疾不徐、温水煮蛤蟆来得稳妥。古人说得好嘛:‘零割肉不心疼’……
为了在长公主面前显摆,他还美其名曰‘添油加醋战术’!
说了这么多,全是它好处,那漏洞在哪里?就一句话……如果攻击各地的镇南水军不撤退呢?很简单,他预备前来参加战役的各地舰队,将恪守于第一条军令,老实龟缩在各自的防区……虽然想要突围并不困难,但上柱国不让啊。
当然,身为名将一定是比别人多两把刷子的,诸烈不可能不考虑这种情况。但是他认为自己攻敌之必救,镇南军一定会从各地战场上撤下来,回援三江口的。
而退一万步讲,哪怕秦军不回援,楚军也不怕,因为在三江口战场上,伯赏别离的策应舰队被襄阳湖水军死死缠住,而他的中军又拿海鹘战舰毫无办法,所以胜利还是会属于楚军的,一切只是时间问题。
但是我们说过,名将之所以是名将,是因为他们比一般将领多两把刷子。而秦雷和伯赏别离,很快就将证明,他们也是名将,所以他们也多了两把刷子。
邹强正在与秦雷眼对眼,却听得巴陵军中有人高声惊呼,他不由回头望去,顿时惊得魂不附体……只见西北江面上驶来一片乌压压的船只,目的地竟是入江口东岸的巴陵城!
而巴陵城的守军九成跑到了沙洲之上,城内无比空虚!
“快通报上柱国!”此时回援已经不及,邹强不敢轻举妄动,赶紧命人乘快艇前去禀报。
其实不用他禀报,高高站在楼船之上的上柱国,便已经看到了那支庞大的船队……之所以说是船队、因为那不是舰队,没有战舰,只有各式各样的商船、运输船、甚至还有只能站十来个人的渔船!
这支杂牌部队根本没有任何战斗力,它们唯一的用途只能是运兵,目的也只能是江东的巴陵郡。放在平时,上柱国大人自然不会在意这些土鸡瓦狗,只需派出一支分舰队,便可以收拾了它。但现在,除了他自己之外,再没有可调遣的兵力了。
这就好比两大高手比拼内力,正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却突然插进个小孩,拿着根鸡毛往其中一人鼻孔眼里插……虽然柔弱无力、却足以决定战局。
不是因为巴陵乃楚国重镇、交通枢纽、经济发达、意义重大,而是因为大楚立国二百年,还从未被人攻陷过任何城池!如果被敌方得手,他诸洪钧将永远被钉在耻辱柱上,千古英明一朝尽丧,奇耻大辱虽死不能洗刷!
这对成功人士诸洪钧来说,是绝对不可以接受的!
“绝不能让他们登陆!”诸烈使劲一拍栏杆,咬牙切齿道:“中军上前!”既然调无可调,那就只有亲自上前,拼老命了!
虽然情况看起来万分紧急,但诸烈和他的将领们并不是太担心,因为满身都是武器的军舰和普通船只构造完全不同,战力也没有丝毫可比性!当时是,西秦那支庞大的特混特乱舰队足有二百余艘大小船只,距离东岸还有七八里的水路。而南楚的三十艘艨艟战舰,距离东岸虽然更远一些,但楚军是顺水,其速度乃是秦军的一倍有余,拦在秦军前方绰绰有余。
至于二百比三十的数目比,楚军并不担心……二百只绵羊与三十头恶狼相遇,谁能获胜呢?至少楚军是这样认为的。
七艘巨大的楼船缓缓向北开动,而为其护航的三十艘艨艟战船,更是直接冲了出去,无论如何也要将那些乌合之众挡在大江之上……南楚的土地一寸也不能陷落!
‘有什么真本事就拿出来吧,这还不够看!’诸烈死死的盯着那支庞大的舰队,现在战局已经明了,如果秦军没有什么新花样,必败无疑。
但伯赏别离显然是一个花样繁多的老头,从他可以公然贩卖军官,便可以看出,此人绝不老实!而人越不老实,打仗就越狡诈……
双方相距不到五里时,那支庞大船队的右翼突然散开,显出了原本被严密遮挡的中军。
那是一支舰队,不是船队,而是由一艘艘崭新战舰组成的舰队,这些船上的旌旗也表明了他们的身份……襄阳湖水军!
通道一出现,这些披着羊皮的狼便从羊群中冲了出来,竟然足有四十条之多。
虽然是逆水,可襄阳湖水军的速度却奇快,几乎是眨眼之间,便完全脱离了特混特乱舰队,挡住了楚军的去路。
望着这些半道杀出的程咬金,楚军士兵不由呆住了……
只见这些战船长八丈、高三丈、宽四丈,船舷两侧、船首船尾皆有城墙状护墙,这些护墙从上到下包有铁皮,可以隔绝矢石、抵挡火攻。护墙内林立着秦军士卒,披坚执锐、严阵以待。当然,这都不算奇怪,毕竟不能要求大伙把军舰造成一个模样。
真正奇怪的是……这些战舰竟然没有浆!虽然各国的军舰个性发展,却都要有这玩意儿的,不然咋动弹啊?
但它偏偏就没有浆!而且行进速度还飞快!这让楚军士兵大犯嘀咕,难道是妖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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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浆轮船!”并不是所有人都不认识它,至少上柱国大将军认识,可见领导就是领导。
但诸烈的脸上却没有丝毫得意,反而面色十分难看。他发现,自己从一开始就错了!面对貌似弱小的敌人,他过于托大了……他低估了对手!低估了他们的勇气和决心!
这勇气属于秦雷,他身份贵重,却毅然拿自身作饵,将巴陵城中的守军吸引出来,给特混特乱舰队拉开直捣黄龙的空当。
这决心来着伯赏别离,他竟然暗中聚集了十二成的力量,对诸烈展开了毫无保留的一战!
一方托大轻敌,一方全力以赴,胜利的天平自然重新倾斜!
诸烈望着那些古怪的浆轮船,一个同样古怪的念头从心头升起:‘到底是谁以有心算无心呢?’虽然有些措手不及,但他经历的风浪实在太多了,很快便压制住了心里的慌乱,将鹰一样犀利的视线投注于那江畔沙洲之上。
没有像一般将领那样检讨自己的过失,他的全部心神都转移到了如何扭转危局上去。当世第二名将的名头,果然不是乱吹!很快,他便敏锐发现了敌方的弱点所在!
其实那个弱点一直都在,只是他原先没有太重视罢了。
那就是那片沙洲……上面的那个人。
诸烈没有轻视秦雷,在诸烈看来,那个秦国的皇子应该很有分量,重要到伯赏别离都要亲自来救。虽然不轻视他,但在上柱国大人的心里,他还是远远不如伯赏别离和镇南军重要。
所以他才摆了个围点打援的阵势,把重点放在了打援上。
但当那支特混特乱舰队出现,他发现自己大错特错了!要知道,两国并没有宣战、也没到了什么生死存亡的关头,但伯赏别离竟然把最后一条舢板也派了出来。
他要干什么?救人而已,救谁?沙洲上那人而已。
诸烈骇然发现,在伯赏别离的心里,那人竟然比他的镇南军还要重要。
身为对手,诸烈知道伯赏别离的水平,也相信他的判断,并据此得出了结论:
秦雨田才是最有价值的目标!
虽然不知那个年轻的皇子有何魔力,但本着凡是敌人宝贵的,我们就要打碎的原则。诸烈恶狠狠的咆哮道:“命令邹强!强攻秦雨田!死活不论!”
“云萝怎么办?”一直装作漠不关心的长公主,终于忍不住出声道。
但传令校尉根本不看长公主,朝上柱国行个礼,便转身下楼传令去了。
也觉着自己有点绝,诸烈不好意思的看长公主一眼,低声解释道:“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为将不可不察。我不能考虑太多其他因素……”
长公主面色铁青,却没有说话。
见得到了她的理解,诸烈心里更不好意思了,连忙保证道:“只要有可能,我一定会保证公主的安全,你就放心吧。”
长公主摇摇头,泪水止不住的淌下,仿佛雨中带露的百合一般……
战争,请女人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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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大家现在别停啊,和尚都快跌出分类前十五了,呜呜呜……
秦雷笑道
第七卷 【红色浪漫】 第四六三章 不来这样欺负人的
洞庭湖、入江口。
浓雾渐渐散去,天却更阴沉了,满天铅灰色的乌云又重又低,压得人呼吸困难。
接到了上柱国的命令,邹强在第一时间下达了总攻的指示。
早就按捺不住的巴陵军,顿时高叫着、从四面八法向中央土丘上冲锋。在那里,四百余名黑衣卫已经严阵以待,根本不怕数倍于己的敌军。
黑衣卫分成了四十队,分布在东西南北、以及东南、东北、西南、西北八个方向上,每个方向都有四队把守,其余八队作为预备队,收缩在中央地带,随时等待出战。
秦雷将每个方向上的战斗指挥权,都下放给了各个小队长,由他们自行决定攻击方式。他只有两个要求:“死战不退!不得冒进!”
等敌军冲到了百步之内,便进入了小队长们的表演时间。这些黑衣卫精英沉着的观察着面前的敌军,用手中弩箭指挥着左右各两支强弩,向楚军的大小军官射击。
俗话说‘鸟无首不飞、蛇无头不行’,在一支军队中,虽然军官一定不如士兵杀敌多,但离了他们却必败无疑,因为他们担任着组织任务,组织进攻、组织防守、甚至是组织撤退的任务。
所以射杀军官很管用,因为它可以让敌军不同程度的瘫痪。而除了极特殊时期,军官们都是很显眼的,他们往往衣甲鲜明,一眼就可以与士兵区分出来。所以找到他们很容易。
既然射杀军官的好处多,且其又十分显眼,为何历来军官的阵亡率却远低于士兵呢?原因不外乎有三,其一,站位比较靠后,正所谓打冲锋你来,逃性命我先;其二,顶盔戴甲,防护超强,安全有保护、所以小命更长久;其三,这种冲锋陷阵的基层军官,往往都是有两把刷子的,高手称不上,但等闲兵士是招呼不了的。
但这三点在黑衣卫面前统统站不住脚,因为黑衣卫有强弩、还都是神射手。只见弓弦响处,血花飞溅,巴陵军的军官便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在一百步的距离内,再精良的盔甲,也无法抵挡黑衣卫最新装备的破甲强弩。
战果十分惊人,紧紧五十步距离,夹杂在队伍中的楚军军官被击毙七成!
眼看着身边的军官接二连三倒下,楚军慌乱了,他们从没接受过这方面的训练,根本不知道,如何在没有军官的情况下作战。而幸存的军官更是吓破了胆,他奶奶的,哪有这样打仗的?我们混到这步容易吗?还指望着挣钱养家呢。便开始裹足不前、很快便坠在队伍最后。
邹强愤怒了,但现在双方距离太近,根本无法用弓箭还击,只能寄希望于尽快展开白刃战,限制住敌方的劲弩。
“继续冲锋!后退者斩!”在他的授意下,督战队齐声高喝着逼近后队。
看一眼身后明晃晃的鬼头大刀,军官们掩口吐沫,心道:‘操,向前死了还能混个抚恤啥的,向后死了可就全家接班了。’楚律规定:畏缩不前者斩,其家属充军。
心里一盘算,军官们便横下一条心,驱赶着士卒疯狂向秦军冲去。
这时候也没有什么阵型了,一窝蜂并膀子上吧……
反倒歪打正着,让黑衣卫的神射手无法锁定军官,只能随意射杀些士卒了事。数目也不算太多……在双方白刃战开始之前,也就是倒了五六百个吧。
好容易冲到了三丈之内,秦军的箭雨顿时稀疏下来,松一口气的楚军士兵心道:‘可轮着我们了……’便高高举起朴刀,想要砍向西蛮的头。
事实却很残酷,所以还是没有轮到他们。
无数支长长的狼筅从秦军阵中探出,一扫一大片,不知道多少楚军被其温柔勾住、倒刺划拉几下,不死也要脱层皮。而这只是他们噩梦的开始,数目更多的铁槊伸了出来,将挂住的、勾住的、拉住的、拽住的楚军士卒统统捅死。
几乎是眨眼之间,楚军厚实的队形便被削掉一层。
不过楚军的数目太多了,他们从各个方向冲击着黑衣卫的阵地。仿佛蓝色的海浪击打着黑色的礁石,攻势无所不在。即使狼筅长槊如林密布,也仍然有许多好运气楚军冲了过来。
朴刀兵立刻咬牙顶上,用硕大盾牌将敌人隔在阵外,弓弩手也不再自由射击,转而专心致志点杀近身之敌。
但前赴后继的楚军人数太多、且战力绝对不弱。给予秦军军阵的压力太大了,这已经超过了技术范畴,纯粹是人数的比拼了,如果这样下去,黑衣卫伤亡在所难免。
乐布衣曾经计算过,秦雷培养一个黑衣卫的成本,足以让秦军培养十五个冲锋骑兵、让楚军练就五十个水兵,齐军训练八十个军阵步兵了。单从冷冰冰的统计学角度,损失一个黑衣卫,干掉对方五十个都划不来。
所以伤亡虽然不能杜绝,但应该尽量减少。
就像前面所说,秦雷早就设想过这个场景,也与乐布衣探讨过解决之道。
所以高手护卫们出动了,公孙剑带着他的同门支援东面、夏遂阳带着他的子弟支援南面,而乐布衣则指挥着那群杂牌高手把守住西面和北面……而北面也是楚军的将旗所在,压力最重。
这些高手身手敏捷、武艺高超,虽然在战阵冲杀的正面战场上用处不大,但敲敲边鼓、打打下手、查个漏补个缺什么的,却绝对不是黑衣卫可以比拟的。
只见他们依托着强大的军阵,身形飘忽不定,专门往形势紧急的地方游走,抽冷子便给楚军一下,这种毒蛇般地攻击极富效率,每一下都会带走敌军一条生命。不一会儿,就帮着黑衣卫重新稳住了阵脚。
最重要的是,这些人眼神毒辣,总可以发现黑衣卫所面临的凶险,抢先一步为其化解,让黑衣卫再无后顾之忧,专心致志的杀敌,威力更是暴涨。
立在土坡的中央,秦雷表情平淡如水,但心中还是十分满意的。如何让高手护卫与黑衣卫完美的融合起来,这是他一直思考的课题。终于在这江畔沙洲之上,在数倍于己的敌人的高压之下,这种融合实现了,虽然还不那么完美,但已经足以应付眼前的场面了。
在高手护卫的帮助下,黑衣卫的阵型又变得坚固无比,任它巨浪滔天,也无法撼动礁石分毫!
此消彼涨、此涨彼消间,楚军的邪火也发泄完了,虽然有军令催命,无法退下去,但攻势却无可逆转的缓和下来。
邹强看得分明,虽然心中不甘、却也不得不承认,这波攻击不可能成功了。狠狠地跺下脚,无力道:“鸣金。”
‘铛铛铛铛档……’巴陵军将士企盼依旧的悦耳锣声终于响起,官兵们感激一阵满天神佛,便潮水般的退下了。
黑衣卫的无敌军阵,依旧傲立于沙丘之上。
双方稍事休息,各自清点伤亡。
楚军死伤一千七百,秦军轻伤五个……其中两人乃是过于激动,造成了肌肉拉伤。所以说楚军用了一千一百命官兵,才伤到了秦军三个人……还都不重。
太残酷了!这对于巴陵军的打击简直是致命的,不是兵力上、而是士气上。
为了挽回士气,邹强命令射手用弓箭教训对方。但秦军早有准备,一见对方射箭,便蹲在单兵坑中,用坚固的盾牌把头顶一挡……基本上在冷兵器时代无敌了。
一口气将箭支全部射出去,邹强便组织惊魂稍定的队伍重新冲锋。
但蹲坑的秦军又不慌不忙站了起来,甚至还有闲暇掸掸肩膀上的土。
结果可想而知……又是一轮屠杀,又是三四百楚军倒在了地上,却连秦军的人毛也没摸着便溃退了下来。
看着溃散下来的残兵败将,就连督战队也不忍心下手了。他们也明白,让人去死可以,但这种冲锋,简直是毫无意义的送死,实在是太不人道了。
这之后,百折不挠的邹校尉,又组织了几波攻势,但有道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甚至不用公孙剑他们出手,黑衣卫便可以将楚军牢牢压制住。
望着已经折损了半数的部下,邹强是彻底草鸡了。如果在今天之前,有人说他用五千人攻不下五百人的阵地,他一定暴跳如雷、要那人赔礼道歉。但今天他是彻底服帖了,甚至提不起一丝再战的斗志了。
“去禀报上柱国,就说……我军攻击……失败,”邹校尉如丧考妣,简直快哭出来了:“请求……增援……”如果不是还要带这帮兄弟回家,他都有把剑自刎的心了。
‘这种仗都输成这样,还有天理吗?我难道是猪吗?’这位合格的军人,生平第一次怀疑其自己的能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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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报告没什么意义,因为上柱国大将军自己,也陷入了一团烂泥当中。
那些秦军浆轮船性能十分优越,配合独特的战法,搞得诸烈的中军焦头烂额。这所谓的独特战法……是相当的流氓。按说此时水战,拍杆、接舷、冲撞乃是主旋律,所谓‘接近才是王道’。
但秦军的浆轮船却偏不跟楚军凑近乎,他们在半里之外便开始攻击诸烈的中军,这让楚军十分的不适应……楚军长弓射程不过百丈,但秦军却可以打二百五十丈,虽然矢石也一向是水战的重要组成部分,但哪有离这么远就整的?尤其是对方整得着自己、自己却整不着对方。
为啥秦军能扔这么远?因为他们在甲板上安了六具投石机,机械化作业。再加上隆威郡王府提供的飞火流星,那乐子真是大了去了。
只见四十艘浆轮船一次齐射,便是满天的大火球,甚至可以将灰暗的天空映照的通明瓦亮,流星火雨一般。
之所以要齐射,是因为襄阳湖水军有自知之明……俺们准头太差,只好无差别攻击了。虽然这法子有点笨,但胜在实在。
在这种无差别攻击下,队形密集的楚军立刻中招,三艘艨艟斗舰被砸了个劈头盖脸,立刻燃起了大火,兵士们只好纷纷跳江。通常来讲,跳江便意味着逃生,因为他们不仅水性好,还身穿藤甲,那就是件救生衣啊!
但今日显然不是楚军的幸运日、九成的飞火流星落到了水中,火油破壳而出,并不沉到水下,反而在江面上熊熊燃烧起来。楚军舰队所在的区域,顿时变成了一片火海。
跳水的楚军兵卒,还没有松口气,便发现自已已经置身于水深火热当中,兵士们纷纷惊恐万状的向临近船只求援。
但江面上大火越少越烈,且下一波攻击随时会到来,哪有军舰敢停留?舰长们大喊大叫着命令浆手全速将船划出危险地带,至于那些火海中挣扎的可怜人儿……唉,只能死道友不死贫道了。
此时诸烈的七艘楼船离着战场还有二里远,没办法,这玩意儿十分的操蛋,逆水的时候比步行快不了多少。当然,现在是顺水,自然比步行快了不少。
望着烧成一片的江面,诸烈的手颤抖了,他半生都在甲板上度过,自然知道大火对战舰意味着什么。现在对手掌握了猛烈火攻的手段,便有了扭转两国水军强弱态势的利器。
稳定下心神,告诉自己不能考虑这些,他便开始紧张的思索起对策来。只是一瞬间,他便想出了对策……没有什么稀奇的,‘靠近’而已。
他看到秦军的火弹射程远的骇人,足有半里远,他敏锐的察觉到,这一把双刃剑,虽然可以先敌攻击,但若是敌人逼近半里之内呢?接舷呢?还能指望那些攻击散且凌乱,根本没有准头的投石机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得出了自己的判断,诸烈沉声命令道:“传令艨艟舰队,务必与秦军保持一百丈的距离,自由攻击!”他的命令无疑是明智的,此时集中在一齐,就是给秦军送礼。只有散开了,方能减少伤害。
名将就是名将,转瞬就能想到这么多,高,实在是高!
但该名将显然不太了解浆轮船的特性。太祖教导我们:‘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所以诸烈的法子……用处不大。
楚国水军的素质相当之高,没用一刻钟,艨艟舰队便再次整队,呼啦一声各奔着一条浆轮船便去了。
率领襄阳湖水师的,正是那卷曲胡子秦有德,此人打起仗来就像他的胡子,油滑拐弯,从来不肯吃亏。一见敌军冲过来,他便明白了对方心里的小九九,赶紧命令舰队右队便前队,向西面驶去。
艨艟舰队赶紧改变方向,也向西边疾驶过去。
见对方跟着屁股跑,秦有德嘿嘿一笑,又下令舰队转向南。不一会儿,楚军也跟了上来。
秦有德立刻笑逐颜开,也不再转向了,只是慢条斯理的命令各舰装弹预备。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在楚军的全速追赶之下,双方速度原先相仿。但一向南形势,大家的差距便拉开了,没用多长时间,便拉大到半里近远。
原因很简单,现在大家是逆流而上,而浆轮船的逆行速度,要远远高于艨艟战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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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红色浪漫】 第四六四章 秦有德,说你什么好?
毫无意外的,又是满天飞火流星,又有四艘楚军舰艇中招。
不玩了!再玩下去就要被玩残了。楚军舰艇纷纷停下,与对方拉开了距离。
人家巴陵军损失了一半才不玩,而水军弟兄损失了三成就歇菜,可见在水里玩的就是不如在地上呆着的实诚。
看来‘仁者乐山、智者乐水’这句话,是很有道理的。
乐水的艨艟舰队止步不前,秦有德便命令手下持续不断的轰击。艨艟舰队撤退,秦有德便跟上,继续轰击;艨艟舰队掉头追过来,秦有德又命令手下逆流而行,顿时又拉开了距离,继续再轰击!
可见秦将军不止乐水,起码乐大海。
如是往复三次,艨艟舰队便不复存在了,只有三艘漏网之鱼落荒而逃,不知去了哪里……也许是去鄱阳湖落草了。
襄阳湖水师齐声欢呼,无论他们占据多少先机,只要能打破楚国水军不可战胜的神话,已经是彪炳史册的光辉胜利了。
考虑到这是一支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军队,所以请允许他们忘情欢呼片刻吧。
秦有德的胡子更曲了,笑得都没了眼睛,意气风发道:“乘胜追击!欺负欺负那些大家伙去。”但乐极生悲乃是符合自然规律的,所以总会时不时的冒出来。
“将军,火油弹没了。”负责指挥投石器的射水校尉过来禀报道。
“什么?”秦有德顿时气得胡子都直了,吹胡子瞪眼道:“不是说让你们省着点用吗?”镇南军并没有火油弹的制造技术,所有的弹药都是隆威郡王府运送而来的,数量实在有限。这次把仓库里的老底都搬出来,每艘船也只分到六个基数的火油弹。
再分配到每部投石机,正好一部一个基数……一个基数是十二发,说起来也不少了,但实在禁不住糟蹋啊。
“当兵这么多年,第一次打得这么痛快,兄弟们一时都收不住手了。”校尉贼眉鼠眼的解释着,又小心翼翼提议道:“不过实心弹还有的是,虽然怂了点,但也能将就。”
“将就个屁!”秦有德没好气的骂道:“传令下去,谁要是敢发射一枚实心弹,他就直接跳江好了,省得老子动手。”所谓实心弹,便是大石头弹子,比起火油弹来,冲击力也许不小,但威慑力上就远远不是一个等级了。
看着将军大人真生气了,校尉赶紧传令下去,命令各舰清点火油弹数目,并严禁发射实心弹。
不愧是乐大海的秦有德,肚子虽大,那全是智慧啊。他记得小时候私塾先生讲过‘黔驴技穷’的故事,深知在与强大敌人的对峙中,保持威慑力才是最重要的。如何保持威慑力呢?不暴露己方的弱点耳,要知道貌似强大也是强大。
“没真刀真枪干一场,谁知道老子是纸老虎?”胡子弯弯的秦有德冷笑道:“传令下去,目标楚军楼船,前进!”
气势汹汹的纸老虎顺流而下,但诸烈的楼船舰队没有跟着艨艟舰队追击,而是驶向了沙洲方向。
而所以双方的距离有点远,大概十里以上、十五里以下吧……看来方才玩得确实起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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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说秦有德拼命追赶,单说诸烈这边,见敌方处于绝对优势的舰队,居然被自己残军撵走。虽然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看到了机会,一个足以扭转战局的机会……他发现,此时居然无人理会自己这七艘楼船了。无论如何,终于是从泥潭里跳出来了。
让我们重新俯瞰下战场的形势:在大江之上,距离洞庭湖入江口五十里的地方,战斗已经到了白热化,洞庭湖水师主力和镇南军策应部队已经完全犬牙交错、不分彼此了。两军在宽阔的江面上杀得昏天黑地,也不知道谁占上风,谁会输谁会赢。
不过没什么好骄傲的,因为秦国出动了最强的镇南水军,而对方只是楚国的内湖水军,地方部队而已。当然比秦国当年的卫军系统要强的多。毕竟人家还肩负着打击水匪、兼职抢劫的任务。
反正双方半斤对八两,根本分不出胜负,估计入江口大战打完了,这边还是这德行呢。所以这个舰艇数目最多的战场便抵消掉了,
在入江口的西侧,楚军海鹘战舰正在蹂躏秦军,但用矛捅、用箭射的效率实在惨不忍睹,楚军占了这半天上风,造成的杀伤还不如方才秦军浆轮船舰队的一阵乱剋呢。不过照这样打下去,楚军的胜利还是早晚的事儿……估计还得三个时辰吧。
而在入江口东侧,秦国的特混特乱舰队已经登陆,八千全副武装的黑甲秦军正在猛烈攻击巴陵城,虽然秦军不擅长攻城,但城内的守军太稀缺了,以至于巴陵郡的衙役都上了城头。不出太大意外的话,秦军很快便会攻下这座城池。楚国保持了二百余年的记录,眼看就要结束了。不过想要控制住全城,还得费一番功夫,这个时间,估计也得三个时辰。
再看沙洲上,这里的形势比较明朗,秦雷带着四五百人,愣是把邹校尉好几千人欺负的跪在地上唱‘征服’。
再加上功过参半的秦有德舰队、直扑过来的诸烈舰队,整个战场就是这个样子。总之从战局上看,双方各有胜负,最有可能发展到僵持阶段。
但是……又坏在这个但是上。
身为当世名将,诸烈的自尊不容许,战局发展到那种不受控制的程度。他要将其扭转过来!毫无意外的,他又选择了进攻秦军的命门……那片已经染成红色的沙洲。
看着庞大的楼船径直而来,秦雷忍不住跳脚骂娘,恨不得将秦有德碎尸万段了才解恨。就算他的黑衣卫再强大,面对居高临下的敌人也讨不到任何好处……人家只要往下仍滚石檑木就成了,哪还给你耍大扫帚的机会?
这确实是秦有德的失误,或者说镇南水军对楚国水军根深蒂固的惧意在作祟。虽然这惧意可以激励着秦军全力以赴,不会让他们轻敌,但同时也使其过分重视楚军。在战场上具体表现为不敢分兵,其实他完全可以将四十艘军舰分成两队,一队攻击艨艟舰队、另一队攻击诸烈的楼船。
如果是这样的话,战局一定不会是接下来的样子,因为诸烈一定不会拿自己的中军去尝试一下火油弹的威力。
但战场上的情势瞬息万变,即使是殚精竭虑的秦雷,也无法推演到每一种变化,除非他是圣人。而如果他是圣人,早就飞回秦国去了,还费这么大劲做甚?所以他不是圣人,所以一定程度的失控在所难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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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人的楼船越来越近了,秦雷掌心冒汗,这也是他开战以来第一次冒汗。他心中在激烈的斗争……现在有两条路,其一是马上突围,什么也不管的向右岸滩涂转移,可以设想的是,在泅渡过程中,一定会损失惨重。
再看其二,便是固守待援,就算秦有德真是头猪,他也会在两刻钟内赶回来的,只要撑过这段时间,那些楼船便不得不撤走。当然,硬撑是要付出代价的,损失一定小不了。
残酷的二选一,无论选那个,自己的兄弟都会死伤惨重。但必须要选一个,因为损失惨重也有很惨重与比较惨重之分。
“走还是留?”秦雷沉声问道。
白衣溅血的乐布衣,面色凝重道:“不能走,巴陵军虽然已经蔫了,可我们若是逃跑的话,他们一定会疯狂攻击的。”两相夹击之下,全军覆没也是有可能的。
“那就留!”身为战场指挥官,他没有时间斟酌,也不可能为这个意外变化而设计预案。现在是承担责任的时刻,不论结果如何,他都要立刻做出决定,便承担一切后果。
好在秦雷,向来就是个敢于承担责任的男人,而大秦男儿也向来不怕牺牲!
几乎是眨眼之间,所有人顿进了散兵坑,朴刀兵横过大盾,通过巧妙的组合,将所有的袍泽覆盖住。
他们已经做到能做的一切,剩下的就只是听天由命了。
天空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飘落雪花,星星点点、点点星星。
“伙计们,咱们唱个歌吧。”同样蹲在坑里,秦雷嘿嘿笑道:“这辈子还没蹲着唱过歌呢?”
卫士们一片哄笑,沈乞笑道:“教官起个头吧。”
公孙剑也道:“我们会唱的可没几首啊。”
秦雷点头笑笑,清清嗓子唱道:“男儿乘风破万里,最好沙场死!”
这歌众人都会,便跟着大声唱起来:
“男儿乘风破万里,最好沙场死!
若不建功怎成名,宝刀携出征。
除暴齐,灭强楚,
扫六合兮征禹域,
莽莽长城,出入纵横,
大地播英声,军容照严寒!”
“快哉百战死边疆,千秋侠骨香,
梅花岭畔西湖旁,燕市复睢阳。
除暴齐,灭强楚,
烈士精神光日月,
头颅可丧,身不可降,
碧血化干将,会师斩阎罗!”
军歌嘹亮,摄人魂魄,即便是他们的敌人,也能清晰感到秦国男儿的无所畏惧!
楚军楼船缓慢而坚定的靠了过来,滚油、檑木、巨石、都已经准备好了,双方相距不到十丈,秦雷心中叹息一声道:‘兄弟们,好运!’他知道,牺牲在所难免了……
但意外的是,攻击迟迟没有到来……那些抬着滚石、檑木、采油的齐国士兵、竟然不约而同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视线齐齐投向东边。
秦雷和他的手下也跟着望去,只见一叶扁舟从东岸驶来,船头俏立着一位南楚宫装少女。只见她足下鹅绒蹑丝履,头上七彩玳瑁光,肩披白狐千金裘、腰着凤纹流纨素,耳垂怜星明月当。
高贵无须言语……
在场所有人都认识,这是楚国公主的常服,且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当今最宠爱的弄玉公主……一般公主头戴五彩玳瑁,只有她小人家头上戴的是七彩的。
雪花飘落,丁零寂寥。
那小舟靠上了沙洲,确实是云萝。秦雷心中叹一声,他知道云萝是来干什么的。
看一眼被鲜血浸红的泥土,云萝微微皱眉,却毫不犹豫的下了船,踏在湿软的沙洲上。漂亮的蹑丝履顿时陷进了淤泥中,裙裾也弄脏了,但她仍然保持着公主的优雅,缓缓向沙洲中心走去。
“叩见公主殿下!”沙洲上的巴陵军败兵齐齐叩首道。
乐布衣等人也松了口气,纷纷起身活动腰肢……楚国公主来了,危险暂时过去。就算诸洪钧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可能众目睽睽之下,不顾公主安危的。
意外误伤是一回事儿;故意伤害又是另一回事儿。
看着款款而来装大人的小公主,秦雷忍不住教训道“你应该穿双木屐来,可能的话,还应该再披件蓑衣。”
公主殿下差点一个趔趄摔在烂泥地上,赶紧稳住身形,朝他晃晃雪白的小拳头。秦雷知道,那是表示愤怒的意思。
云萝走到沙洲的西侧,靠近楚军楼船的方向。作为沙洲上的最高指挥官,邹强只好上前接待,云萝也不问他是谁,只是柔声道:“你能联系到上柱国吗?”
我们早就知道邹强是个实诚人,所以他点点头,恭声道:“回禀殿下,可以。”也彻底断绝了诸烈装聋作哑的可能。
云萝微微一笑,点头道:“太好了,麻烦你告诉上柱国,双方休戈止息吧……今天,已经有太多的人逝去了。”秦雷一手揉着眼睛、一手抠着耳朵,他没想到这小丫头片子还有这样的一面……举止端庄、雍容华贵、令人不由自主俯首帖耳。更重要的是,她竟然很会说话,硬是把一句‘请放秦国隆威郡王殿下归国吧。’说的如此委婉全面,既照顾到了两方的面子,又清晰表达出了自己的意思。
‘高,实在是高!’秦雷心中苦笑道:‘小样吧,骗得我一愣一愣的。’他就是头猪,也该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了……‘果然皇家无弱旅啊!’不由真心实意的暗叹道。
等了一段时间,诸烈终于出现了,他站在最下一层的甲板上,对云萝公主抱拳道:“殿下果然福星高照,凤体无恙,洪钧这就放心了。”
现在双方距离不远,说话都能听得清,云萝也不要传话的了,朝诸烈福一福道:“上柱国有理了,本宫为奸人所害,险些命丧万丈悬崖之下,但幸好有隆威郡王殿下……”说着缓缓回头看秦雷一眼,目光中蕴含的深情瞎子都能感觉的到,因为太炽热了。
但秦雷却打了个哆嗦。
笑着收回目光,云萝又恢复了雍容道:“是隆威郡王殿下救了我,并带着本宫一路逃离坏人的追杀,直至将坏人消灭才分开。所以他对本宫恩深似海,现在他想回国,本宫只能知恩图报,觍颜求上柱国高抬贵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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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红色浪漫】 第四六五章 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
阴霾的天空下,雪花无声的洒落,有鸬鹚在飞翔。
“殿下可知他是我们的敌人?也是陛下严令通缉的天字一号要犯!”诸烈面色严肃道:“您不怕陛下震怒吗?”
“您先放了他们,本宫自会去领罪。”云萝丝毫不为所动道。
但诸烈从来不是个好说话的人,他冷冷道:“给我个理由!”
“秦军已经攻进巴陵城,我对他们说,不要屠杀城中百姓,”很显然,云萝是有备而来,伸手缓缓一指巴陵城道:“他们答应了,并保证不会动城内的一草一木,条件是我方才所说。”说着朝诸烈深施一礼道:“请上柱国为了城中十数万百姓计,高抬贵手吧。”
什么叫说话的艺术?这就叫说话的艺术!云萝先说秦雷救过自己,告诉大家我不是胳膊肘子往外拐,我是还人情来着,这叫阐明立场。然后把秦雷这边说得弱势无比,却将楚军捧得如天兵天将一般,这种脱离实际情况的吹捧,给足了诸烈面子。
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出,诸洪钧已经骑虎难下了,否则他也不会跟云萝公主啰唣。但他需要一个台阶下,不能让自己显得太狼狈。
云萝这才把巴陵城的情况说出来,给了诸烈一个完美的退兵理由。在给秦雷解围的同时,也给自己解了围。本来她有通敌助敌之嫌,但这么一搞,反而成了保全数万百姓的活菩萨了,日后谁还能拿这个说事儿?
牺牲自己成全别人,从来不是最高的境界;最高的境界是成全别人的同时,还往自己脸上贴金。这位公主殿下,还真不是一般的会说。
诸烈双目晦明晦暗的打量着云萝,缓缓道:“如果我拒绝呢。”他的执拗超乎想象……对于一位常胜将军来说,那种强烈的自信、甚至自大,会阻止他做出任何让步,哪怕这种让步是合理的。
虽然他确实不想折腾下去了,因为就这会儿功夫,秦国的浆轮船舰队已经出现在远处,须臾便会进入攻击距离。但他并不太担心,只要自己不攻击秦雷,投鼠忌器之下,对方也不敢攻击自己。
这种连环扣之下,最好的解决办法便是将秦雨田拿下,然后迫使对方撤军。这样才能对朝廷有所交代,也可以让心里平衡些……算是保住不败名声的最后一招吧。
但他显然低估了云萝公主的决心,只见她微微一笑道:“如果上柱国执意要这么做,那云萝也要执意站在这里了。”本公主就站这了,本公主就拿自己当人质了,你够胆就试试。
“云萝……”一声焦急的呼唤从诸烈身后响起,长公主终于按捺不住,违背了诸烈的要求,几步冲到船边,双手扶住栏杆道:“不要做傻事,这是男人们的事情,你快给我回来。”
云萝还没有说话,诸烈便朝邹强使个眼神,邹校尉心领神会,上前躬身道:“殿下,战场危险,为免被矢石所伤,您还是请回吧。”
云萝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对长公主道:“姑姑教我读书,讲过烈女报恩的故事,教导云萝要知恩图报。今日云萝不肖,愿遵姑姑教导。”
小丫头在前面大逞英雄,可苦了后面的秦雨田。他不是不识好歹之人,当然知道此时云萝出面,乃是最好的选择,但强烈的大男子主意作祟,让他心中一阵阵的郁闷。见双方有谈崩的趋势,他便向上前说两句,却被乐布衣拉住衣襟,微微摇头道:“您一开口,诸烈就一定要强硬到底了。”乐布衣很清楚,两个男人、尤其是两个优秀的男人凑到一起,较劲是难免的。还是由女性来安抚双方比较妥当……古人云,好男不跟女斗,所以说男人和女人不容易吵起来。
但无论秦雷还是乐布衣,都是心胸宽广之人,他们无法理解诸烈的偏执,所以也预料不到诸烈的下一步动作,只听他冷冰冰道:“邹强你的眼睛吓了吗?没看见公主崴了脚,还不背殿下离开这烂泥塘子?”
一般来说,是没人敢碰公主一指头的,那叫亵渎啊。但邹强显然是个二般,他对诸烈的服从已经到了盲从地步,闻言便朝云萝磕头道:“殿下得罪了!待会儿末将会以死谢罪。”说着便要起身去拉云萝。
秦雷顿时火冒三丈,从沈乞手中拿起弩弓,稍一瞄准便要扣动扳机,但他屈起的手指却静止了下来……
因为他看到云萝握着一柄明晃晃的匕首,反手架在自个细嫩的脖颈上。邹强立刻停下手,有多远站多远。开玩笑呢,要是担上个逼死公主的罪名,最起码要夷三族吧……如果关系硬的话。
云萝依旧没有看他,就这样横刀于颈上,定定望着船上的诸洪钧,小脸上满是绝然道:“本宫乃是金枝玉叶,岂能被人随意轻辱?如果上柱国还要轻举妄动,那就给云萝收尸吧。”
一看见云萝把匕首架在自己脖子上,长公主顿时吓坏了,也不顾什么皇家尊仪了,双手一把攥住诸烈的胳膊,连声哀求道:“洪钧,可不能让云萝有事啊,我……我求求你了。”说着便双膝一软,竟然给诸烈跪下了。
诸烈看着二位公主一哭二闹三上吊,如果自己再坚持下去,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笑话来呢。堂堂上柱国怎能丢得起这个脸?
面色一阵阴晴变换,他终于叹息一声道:“唉,长公主请起,公主也把匕首收起来吧,万一真划破点油皮,老夫担待不起啊。”
云萝悄悄在背后伸出两根青葱似的手指,比划了个据说是‘胜利’的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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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洞庭地区罕见的落雪越下越大,逐渐迷蒙了人们的视线。洁白的雪花圣洁而优雅,轻轻飘落在沙洲之上,却立刻被染成了暗红的颜色,看起来肮脏不堪又触目惊心。
双方停战,楚军开始搬运伤员、收殓袍泽的遗体,望着满眼的尸体和满地血污,秦雷沉重的叹息一声。
战争,无论有多么高尚的名义,都摆脱不了同类相残的本质。
但他没有时间当哲学家,因为立了大功的楚云萝,正在弯腰呕吐不止……方才心里着急,光想着给秦雷解围了,现在心下一松,这才注意起满地的尸首,吐一吐也算正常。
放缓手脚走过去,秦雷取下背上的水壶,送到她的面前,轻声道:“给你。”
云萝点点头,接过水壶漱漱口,感觉舒服了一些,这才一手叉腰,一手将水壶递还给秦雷,大口大口喘息起来。
秦雷又掏出手帕,递给眼泪鼻涕一大把的云萝。她却坚决的摇摇头,往袖子里掏摸自己的手绢,却什么也没摸着。这才想起,早先在长公主行辕换下了原先的衣衫,手绢自然也落在了那里。
“以后别干这种傻事了,太危险了,”秦雷微笑着又把手帕递过来,云萝撇撇嘴,直接用自己的流云袖擦脸,反正坚决不用那玩意儿。抬起尤挂着泪痕的小脸,十分认真道:“我早就说过,你遇到危险时,我也会豁出性命救你的。”
秦雷感动的笑笑,收起那块不讨人喜欢的手帕,轻声道:“回去后嘴巴甜着点,可别硬犟吃了亏。”虽然他觉着这话有些多余,但还是不自觉的把她当成傻乎乎的小丫头。
云萝却一点不担心自己,她紧紧咬着下唇、眼圈通红的看着秦雷,带着哭腔道:“你可坏了,走都不跟人打声招呼……”
被小女孩这样质问,就算脸皮再厚也无法坦然,秦雷挠挠腮帮子,讪讪道:“半夜临时决定要走,跟你打招呼了,只不过你睡得太沉,叫都叫不醒。”
云萝轻叹口气,幽幽道:“难道我在你心里,就一点地方都没有吗?”
“说得这么暧昧,会让人浮想联翩的。”秦雷呲呲牙道:“正因为我们是朋友,所以才不能把你带到危险之中。”
“朋友,只是朋友吗?”临别的时刻,姑娘总是多愁善感,许多平时不敢说、羞于说的话儿,也不受控制的说了出来。
“当然不止是朋友,”秦雷摇头笑道:“还是好朋友。”
云萝脸上的羞喜还没绽放,便一下子蔫了下去,她这才知道,两人在对方心里的份量差得太远,一个是满满的,一个却只是朋友中的一个。不由微微泄气,但想到也许不会再见、也许再见时,双方都已为人妻为人夫了,不由无比珍惜现在的每一个瞬间。
深深吸口气,云萝公主强颜欢笑道:“再见遥遥无期,不如我们互赠礼物吧,日后也好有个念想。”
秦雷点点头,微笑道:“正当如此。”说着便在身上摸索起来,发现除了手帕、香囊、玉佩之外,竟然什么细软都没有。但手帕是若兰的,香囊是诗韵的,玉佩是云裳的,显然都是不能送人的。
云萝看着他窘迫的样子,不由扑哧一笑道:“把那个水壶给我吧。”这才算给他解了窘。
秦雷经她一提醒,拍拍额头道:“别说,我还真有个不错的玩意儿。”说着回头对站在远处的石敢道:“把我那小酒壶拿来。”石敢赶紧跑过来,从挎包里掏出一个精致的扁银酒壶,双手递给秦雷。
这是一个巴掌大的小酒壶,手感光滑柔和,握起来十分舒服,壶正面压着个狰狞咆哮的虎头图案,四周还有麦穗点缀,分明就是一件艺术品。秦雷摩挲着酒壶,轻声道:“这是我最爱的一件小玩意儿,虽然你不喝酒,但缺钱时砸扁了就能当银子使。”
云萝公主嘴角抽动几下,一把夺过酒壶,无力道:“都这时候了,你能正经点儿不?”
秦雷呲牙笑笑道:“好吧,不要过量喝酒。”
云萝紧紧攥着那小酒壶,强忍住将其塞到他嘴中的冲动,忽的伸出右拳道:“拿去!”
秦雷赶紧伸出手,接住云萝递来的东西……只觉入手一片温润,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块心形的碧玉,忙不迭收起来,拍胸脯保证道:“贴身收藏,永不变卖。”
云萝公主恶狠狠的晃晃小拳头,还是怕秦雷不把豆包当干粮,小声叮嘱道:“这是我周岁抓周所得,当时便对其爱不释手,父皇这才给了我弄玉的封号……”
“这么有纪念意义啊,”秦雷瞪大眼睛道:“送给我合适吗?”
“你敢不要,我就跟你绝交!”云萝眯眼威胁道。
秦雷挠挠头,不再提这茬。
这时候,黑衣卫已经都登上了归国的战舰。虽然没人上前催促,但江面上的两军还对峙着呢……大家从半夜就起来忙活,到现在已经半天过去了,还要回家吃饭呢。
分别的时刻终于到了,秦雷朝云萝使劲点点头,面色复杂的看她最后一眼,轻声道:“如果时局危急,就去秦国找我,我会跟他们打好招呼的。”
云萝低垂着小脑袋,使劲点点头,颤声道:“不危急就不能找你了吗?”
“当然可以,如果你能逃出来的话。”秦雷呵呵笑道,如果他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恐怕一定不会这么说。
云萝一直紧绷的肩头,终于放松下来,微抬螓首,满面希夷道:“到时候你可不许撵我走!”
“那当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嘛。”秦雷挑眉笑道:“我秦雨田还没失言过呢。”
“那咱们拉勾。”云萝伸出白莹莹的小指道。
秦雷苦笑一声,虽然觉着众目睽睽之下,不太适合做这种幼稚的动作,但他无法拒绝女孩临别前的这个小小要求。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反悔……’小手拉大手,骗人是小狗。
接下来便是沉默,短暂而又漫长的沉默,既像须臾之间、又像沧桑一生。
“我走了,小丫头。”终究还是男人心狠一些,秦雷先摆脱了恼人的离愁别绪,呲牙笑笑道:“有空常写信。”
泪水无声的滑落,云萝公主却始终睁着双眼,仿佛要把他的影子直接刻在心田中一般。
秦雷挥挥手,便转身大步向战船走去。
身后传来云萝的歌声: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
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
表独立兮山之上,云容容兮而在下;
留灵修兮憺忘归,岁既晏兮孰华予……”
战船渐渐启动,驶离了这入江口畔的沙洲,秦雷站在船尾,望着雪花静静飘洒、望着雪中那俏丽的身影,喃喃道:“真好听,这歌什么意思?”
乐布衣轻声道:“有一位山间的精灵,身被薜荔、腰束女萝。含情流盼、巧笑嫣然,温柔可爱、形貌娇好。赤豹是她的坐骑,文狸是她的伙伴,以辛夷为车驾、用桂花作饰旗。披着石兰结着杜衡,折枝鲜花聊寄相思。”
“相思?相思苦、苦相思,”秦雷轻叩着船舷,低声道:“如此天人般的女子,又何苦相思呢……”
乐布衣微微一笑,轻声借着道:“她孤身一人伫立山巅,云海茫茫浮游卷舒。山色幽暗白昼如夜。痴情等待忘却归去,红颜会老又怎能永葆花季?”
听着乐布衣的解释,秦雷不由痴了。再抬头望去时,那江畔的沙洲已经被漫天的落雪遮盖,那在水一方的美丽姑娘,却依旧痴痴的立在那里……
寒江载孤舟,雪落人初静。时见幽人独不归,缥缈孤鸿影。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本卷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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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是我迄今为止最满意的一卷,几乎没什么废话,也没有让人昏昏欲睡的东西,这种好东西要继续保持。下一卷将回到国内,又会发生什么呢?敬请关注第八卷——【醉卧沙场】
好吧,我一定努力再码出两章来,以感谢大家的月票支持,大家的月票越猛烈,和尚的动力就越澎湃……
ps:话说这是写书以来,第一次看到月票奖的边缘,为了让大家的支持转化为胜利果实,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卷 【醉卧沙场】 第四六六章 归去来兮
秦雷的座舰与大部队汇合后,伯赏元帅便乘个小舢板过来与他见面。
两人再见,恍若隔世,自是一番唏嘘感慨,却不用再说些感谢之类的废话。
男人的友谊在生死考验中成长,无声却有力。
“部队伤亡怎样?”一阵激动之后,秦雷恢复了平静。
伯赏别离掸掸身上的雪花,面色有些沉重道:“艨艟舰队沉了十艘战舰,死伤在三千左右,至于其他部队,现在暂时没有消息。”
秦雷面色一沉,因逃出升天而带来的喜悦荡然无存,狠狠的一拳捶在横栏上,自责道:“为我一人牺牲这么多的大秦儿郎,这让孤情何以堪呢!”
伯赏别离没有说话,他知道秦雷是一个头脑清醒的领袖,并不需要别人的劝慰。
“攻城部队是哪来的?”果然,在短暂的心痛之后,他便继续问道。
“一部分是镇南步军,一部分是您的黑甲骑兵。”伯赏别离解释道:“他们回国后并未背上,而是一直在我的军营里等待殿下归来。”
点点头,秦雷扶栏远眺道:“他们都撤下来了吧?”雪越下越大,严重阻挡了他的视线。
“已经撤下来了,”伯赏别离忍不住笑道:“是秦有才带的队,那小子压根就没攻到城里去,就派人通报诸洪钧,说他们已经占领了巴陵四门,要展开屠杀云云。”
听到秦有才的名字,秦雷一下想到了他兄弟,不由恼火道:“秦有德呢,这个混账东西,害得我差点被诸洪钧砸死,非要跟他算账不可!”
伯赏别离摇头道:“诸烈那是吓唬您呢,他的滚石檑木之类,根本就攻击不到沙洲上去。”
“这是为何?”秦雷不解的问道。
“那些东西猛则猛矣,但楚军的楼船上,并没有安装投石器之类的抛射装备,根本没法把那些东西扔出五丈之地。”伯赏别离呵呵笑道:“而沙洲乃是泥沙淤积而成,附近水浅泥深,根本不是那种大家伙可以靠近的。”
秦雷仔细的回想一下,诸烈的楼船确实在距离沙洲十几丈的地方便停了下来,虽然一个劲的装腔作势,却再也没有前进一寸。很显然,诸烈是在欺负自己这个陆生动物不懂行。
虽然被耍了很生气,但知道方才并没有身陷绝地,他对秦有德的怒火也就淡了,挥挥手道:“这个老狐狸,难为老哥你跟他斗了这些年。”
伯赏别离苦笑一声道:“是啊,我本来也是个实诚人儿。”
秦雷哈哈笑道:“我们都是实诚人,走,喝酒去。”便与老元帅携手进了船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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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掉大氅,卸掉铠甲,松缓下麻木的四肢。秦雷看见老元帅紧皱着眉头,在用力的敲打着后背,似乎十分的痛苦。上前扶着老元帅在交椅上缓缓坐下,自己也拖把椅子与他促膝而坐,关切问道:“老哥,你的腰椎更厉害了吗?”
伯赏别离点点头,慢慢调整个舒坦点的姿势道:“一年不如一年了,前些年光是肩周、膝盖,倒还能硬撑过去。谁想去年又添了个腰上的风湿病,”沙哑的叹口气道:“这腰是支柱啊,一点毛病就能害得你抬不动腿、举不起手,战都站不稳。”
老元帅说着敲敲自己的背,竟发出铛铛的声音,呵呵笑道:“要没了这个铁腰带,老哥我站都站不起来。”
石敢端个炭火盆进来,搁在他俩的中间,又在上面铺了个铁线网子。沈乞则端着个大托盘进来,将上面的八个小碟子摆在两人身边的小机上。盘子里面是腌好的牛肉条、羊肉块,还有鲜鱼、贝类之类的河鲜。
伯赏别离奇怪笑道:“我说兄弟,你怎么打仗还带这些玩意儿?”
秦雷看石敢一眼,石敢轻声道:“巴陵郡的侯老板送来的。”秦雷轻笑道:“这家伙最会揣摩心思,知道我好这口。”伴着嗞嗞的声响,他将一条条牛肉整齐摆在铁网上,动作熟练又专业,显然是时常为之。
伯赏元帅也不说话了,他舒服的靠在椅子上,笑眯眯的看着秦雷干活……话说能让这位爷亲自服务的,怕是全天下都不到三个,而他伯赏别离,却是其中一个。
只见他一手拿个小刷子,从罐罐里蘸酱刷在肉条上,一手拿筷子轻巧的翻动着。不一会儿,伯赏元帅便闻到扑鼻的香气,不由吞着口水道:“还真是饿了呢。”
秦雷将牛肉条夹盘里,递给老元帅道:“趁热吃。”伯赏别离也不客气,接过来便用手捞着大快朵颐,他倒是不怕烫。
秦雷笑着摇摇头,将家伙什递给石敢,让他继续烧烤……隆威郡王殿下从来没有那种别人吃着我看着的高尚情操。
秦雷从开水盆中捏起小酒瓶,给伯赏别离斟上酒,也给自己倒上。两人一碰杯,便利索的走了一个,老元帅呲呲牙道:“凉热正好!”便与秦雷对酌起来。
酒过三巡,盘子里的食材也消灭了大半,两人终于都有些饱了。舒服的拍拍肚子,秦雷清声笑道:“酒足饭饱,说正事儿吧。”
老元帅将盘子里最后一片蘑菇吃掉,随手擦擦嘴巴道:“好。”便字斟句酌道:“兄弟可知道国内的局势?”
秦雷点点头,实话实说道:“谍报局三天会传递一次情报,也就是说,前天京都发生了什么,我现在还不知道。”
伯赏别离眯眼打量秦雷一阵,奇怪道:“你怎么还能笑的出来?”说着使劲挠挠花白的头发,满面忧虑道:“我们现在是四面楚歌啊……说不定哪天就成阶下之囚了。”
秦雷耸耸肩膀,无所谓道:“他能奈我何?”觉着这话有些轻佻,抱歉的看老元帅一眼,他轻声安慰道:“老哥是大秦第一流的将军,而我勉强算得上二流。不过在勾心斗角上,兄弟我还是有点自信的。”
“也对,我比较憨实。”伯赏别离拍拍额头笑道:“成皇帝不急太监急了。”
秦雷翻翻白眼,心道:‘是缺根弦才对。’
“给我讲讲呗,”伯赏元帅一脸兴奋道:“你准备怎么对付他们?”
“写文章,”秦雷狡黠地笑道:“有位伟人说过,有的时候笔比剑更有力。”
“什么文章?”老元帅穷追不舍的问道。
“岳阳楼记。”秦雷眨眨眼道:“至若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
认真听了一段,伯赏别离举手投降道:“这能比刀剑更有力?我怎么听着犯困呢?”
秦雷又翻下白眼,闷声道:“别人听了不犯困就行。”
“兄弟别生气,老哥我听不懂那些之乎者也的。”伯赏别离捋着胡子笑道:“你还是用大白话直接给我讲讲得了。”
秦雷苦笑一声道:“我一直以为自己是老粗,没想到你比我更粗。”便将他作《岳阳楼记》的用意讲与老元帅听……
当日他作此文章……或者说抄此文章,并不是一次随性之作,而是经过了慎重的考虑。
眼下他归国在即,但前景却十分的不妙。在他出国访问的这段时间,李浑继续告病在家;昭武帝继续党同伐异,对服从他的人加官进爵,对反对他的人贬官整治。大家都不想轻易丢掉饭碗,而且臣服皇帝乃是天经地义的事。终于在几次清洗之后,朝会成了昭武皇帝陛下的一言堂。
可以说,旁落了十八年的权柄,终于又回到了皇帝手中。
这对大秦和大秦皇室来说,也许算是件好事,但对秦雷来说,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昭武十八年九月初三,都察院左佥督御史易惟洛上本参劾吏部尚书秦守拙骄纵不法、目无主上,草菅人命、卖官鬻爵等八条罪状,皇帝没有表态,只是着有司调查。
九月初五,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周炳宸上本参劾太和殿大学士麴延武结党营私、蚁附权贵等七条罪名,皇帝没有表态,只是着有司调查。
九月初九,督察院左副都御史程嵬茗上本参劾镇南军主帅伯赏别离克扣军饷、中饱私囊等四项罪状,皇帝没有表态,只是着有司调查。
九月十一,武英殿大学士周廉犇,在早朝上本曰:‘鉴于京山城位置过于敏感,建议收归国有。’一见陛下的铁杆亲信都亲自上阵了,就连最不敏感的官员也明白……到底是谁想整谁了。
但这一次他们沉默了,似乎忘了如何痛打落水狗……
昭武帝又等了几天,却始终没有等到百官弹劾秦小五、奏折纷纷如雪片的场面。他坐不住了,便将文华殿大学士田悯农唤到御书房,进行了一次绝密的谈话。
首先解释一下昭武帝为什么找田悯农,因为周廉犇是同党、麴延武是敌人,王安亭出国未归,剩下的老三是个摆设,所以皇帝别无选择。
下面是谈话原文……不要问秦雷是怎么得到的,因为皇帝从来没有秘密。
省略掉‘你好、我好、吃了吗’之类的废话……
“最近几封弹劾奏章,大学士看了吗?”昭武帝状作不经意的问道。
“回禀陛下,微臣看过。”所有的奏章都要经过内阁传到皇帝手中,所以他想说没看过也不行。
“田中堂作何感想啊?”昭武帝眯着狭长的双目,似笑非笑道。
“……微臣以为,御史有风闻奏事的权利,这样做并无不妥。”田悯农三十年前便在朝中当官,什么场面没见过?自然不会轻易被皇帝堵到墙角去。
“今天不谈御史,就说说秦守拙、麴延武、伯赏别离这几个人,”昭武帝乃是久经考验的老阴谋家,自然不会要脸,还是一本正经道:“再加上周廉犇的奏折,田中堂难道没看出点什么吗?”
一提起这茬,田学士就气不打一处来,微微恼火的拱手道:“微臣以为周学士不学无术、哗众取宠,实在犹如大学士的身份,请陛下申斥!”
昭武帝的眉毛抖动几下,声音有些生硬道:“爱卿何出此言?”
只听田悯农不亢不卑道:“回禀陛下,据微臣所知,京山营乃是当初陛下同意、兵部批准、工部监造的,本来就属于我大秦,还怎么收归国有?实乃多此一举!”
昭武帝发现这老东西实在太滑了,无论怎样暗示,都一概装作听不懂。他终于失去了耐心,目光逐渐转冷道:“朕觉着我大秦朝野之中,有人在结党,想要乱政!”
这话直截了当且威力无穷,田悯农再也不能装聋作哑,噗通一声跪下道:“陛下,请三思啊……五殿下纵有千般不是,但他现在为我大秦身处虎穴之中,朝廷无法搭救便已经惹得民众颇有微词了,若是再落井下石……”说着砰砰磕头道:“恐怕会激起民怨的啊!”
“哼!”昭武帝闷哼一声,却没了下文,仿佛便秘一般。他知道田悯农所言非虚……这也是他的打手们不敢直接攻击秦雷的原因,怕引起民愤啊!
细长干枯的手指,在桌面上无疑是的扣动几下,昭武帝不死心道:“朕怎么会欺负自己的儿子呢?不过是他周围环绕着太多的坏人,朕得帮他清理一下才行。”
“但在天下百姓看来,这并没有什么区别。”咽口吐沫,田悯农十分艰难道。他已经感觉到皇帝的决心,也实在不想与其对抗。但是他身后那人已经决定不惜一切代价,保住秦雨田了,所以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与皇帝死磕。
是的,他之所以替秦雷出头,并不只是出于道义考虑,还是因为他的恩师,蒋之虞蒋老丞相要保秦雷。这又一次证明了,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见这个与秦雷毫无瓜葛的大学士如此强硬,昭武帝被误导了……他以为百官大都是这样想,他也没有魄力将百官统统革职,所以他退让了,不情不愿道:“那就等他回来再说吧。”其实在他的一生中,退让隐忍才是主流,强硬高调实属偶然。
听皇帝这样说,田悯农着实松了口气,毕竟是在人家手底下混饭吃,闹掰了没有什么好处。便退让道:“陛下英明,等五殿下归国之后,微臣必定奏请对其进行调查。”
双方各让一步,这才达成了妥协。
这次谈话以后,昭武帝的手下偃旗息鼓、暂时没了动静,可称之为整个事件的第一阶段,此阶段谁也没讨到好处。
安稳的日子过了一个月,太子殿下回国了……而且是隆威郡王殿下以自身为质、将其换回来的。这是一种什么精神?这是一种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高尚精神!秦雷的声誉一下子到了顶点,人们争相传颂着他伟大的自我牺牲,编成戏曲、话本在各地宣扬。甚至有人上书朝廷,要给他立生祠。
而在南方,他早就万家生佛了。
面对着秦雷越来越高涨的威望,昭武帝气歪了鼻子,但他也不敢顶风作案,对广大群众对着干。只好顺着称赞几句,不痛不痒的承诺,归国必有封赏。
这算是第二个阶段,秦雷用自我牺牲换取了巨大的名声,一时竟压制了昭武帝的气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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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张刺激的第八卷开始了,大秦从此风云变幻,问苍天谁主沉浮?
我尽量码出第三章,肯定会很晚,所以大家不要等了。
第八卷 【醉卧沙场】 第四六七章 道义
但昭武帝岂会轻易罢休?他不过是暂时蛰伏,等待机会罢了。
一个月后,机会来了。从南边传来消息,是秦雷将奄奄一息的景泰帝救活,并借此成为楚国皇帝的私人大夫,达官贵人的座上嘉宾,还和某位公主不清不楚,颇有些乐不思蜀的意思。
昭武帝的爪牙顿时来了精神,对秦雷展开了声势浩大的批判,也第一次将矛头直接对准了他。
御史言官们列出了秦雷在楚国的三大罪状:
其一曰‘救敌’,明明楚国皇帝看眼就要去找他爹了,你却把他救回来,这不是‘救敌’是什么?
其二曰‘通敌’,你可是秦国的殿下啊,怎么能跟楚国的干部勾勾搭搭呢?通敌!一定是通敌!
其三曰‘投敌’,我们理解你,年纪轻轻的肯定需求旺盛,你可以去那种地方嘛……听说神京的姐儿比中都的可强多了。但你不该去找楚国公主啊。虽然说尚公主可以为国争光,但娶不会来就是倒插门,不是投敌是什么?
这三大罪状其实都不算什么,因为都可以解释为是为了救回太子不得已而为之的。却是将秦雷从神坛上拉下来的不二法宝……看看吧,你们的偶像不是那么完美,他也会趋炎附势、私生活还不检点!
虽然不能将秦雷打倒,却可以将其看似坚固无比的装甲凿开一道缝隙。更重要的,是为后续的参劾铺平道路,制造气氛。
而且在这两个月中,昭武帝进一步清洗了同情秦雷的官员,将一帮忠实鹰犬引进了朝堂。
果然紧接着,各种弹劾他的奏章便到了,从小时候偷看邻居大妈洗澡,到私铸兵器企图窃国,五花八门的罪名应有尽有,若是都坐实了,足以将其千刀万剐一万遍了……当然,昭武帝是不会同意诛九族的。
这次帮秦雷说话的人少了,明显少了。一来许多强硬派已经回家种地去了,二来官员们也不能为了一个归期杳杳的殿下,而几次三番的得罪陛下吧。所以他们又一次沉默了,但其意义却与上次完全相反。
就连在上次起到关键作用的田大学士也没有说话。他居然着帮秦雷顶了两个月,已经够意思了!就算蒋老太爷,也说不出自己的不是来。
昭武帝得意的穷追猛打,示意他的打手们再次参劾。除了伯赏别离、麴延武以及秦守拙几个所谓‘骨干份子’之外,这次还加上了胥耽城、卓文正两个‘爪牙之士’。
一时间阴风怒号、浊浪滔天,大有将隆威郡王这庞然大物倾覆的趋势。
这便是整个事件的第三阶段,昭武帝终于占据了绝对优势。
就在他以为自己胜券在握、大局已定时,有一群愤怒的人爆发了。
这些人品级极低,最高的不过从六品;年龄也不大,最年长的不过四十出头;而资历更是浅薄之极,齐刷刷的都是本年进士出身。
好吧,正如大家所料,就是昭武十八年的进士们。这些人都算是秦雷的学生,朝廷给秦雷脑袋上扣屎盆子,就等于也往他们脑袋上扣。而且秦雷给他们的印象极好,无论是赈灾事件、请愿事件、还是后来的春闱大典,他始终都站在柔弱学子们的身边,帮他们抵御着来自奸相的攻击。
等中了进士当了官,这些新科进士了解了朝廷的旧习,才知道是因为有了五殿下无声的庇护,他们这些有才学、没出身的小举子才能高中皇榜、进士及第,才有了今天。
这种感激之情到了顶点,便是无原则的崇拜,以及无所畏惧的捍卫。
所以他们决定为五殿下申冤。但大伙都是人微言轻怎么办?不要紧,总比年初当举子时的分量要重些吧……当初光着脚都不怕穿鞋的了,现在穿上鞋了,就更不怕了。
这些家伙已经上班半年之久,竟然还没有被前辈同化,可见秦国官方的新人入职教育是多么的失败。
便有几个领袖人物开始串联,做这事儿他们都是轻车熟路,没几天便联名写就一封奏折,上书皇帝陛下,要求停止对隆威郡王殿下的诬蔑攻击,并立刻恢复名誉……好歹现在也是国家干部了,当然要先按规矩来,规矩办不来的,再用不规矩的法子也不迟。
但那封有二百五十人签名的奏章石沉大海了,朝廷的大人们该干嘛干嘛,弹劾骂人一样没耽误。事实证明,就像很少有人拿豆包当干粮一样,也几乎没人把这些菜鸟当回事儿。
但至少他们自己把自己当回事儿……要知道这些进士是相当富有抗争精神的,见来规矩的果然办不了,立刻不规矩起来。还是老法子,承天门前跪坐请愿,倒也算是轻车熟路了。
不过昭武帝始终没有放松对这些家伙的监视……毕竟都是有案底的,让皇帝陛下很难放心啊!所以在他们出发的前一天,昭武帝便得到了消息,顿时大惊失色。他对于士子们春天那次示威仍记忆犹新……竟然连老奸巨猾的文彦博也抵挡不住!
所以他不能让历史重演,因为这次灰头土脸的会是他本人。
在士子们出发之前两个时辰,圣谕终于下来了:‘暂停对隆威郡王及其同党的追查,一切待其归国之后再做定论。’
这可算是整个时间的第四阶段……矛盾被暂时压制了下来,但昭武帝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时间推移,又过了一个月,秦雷坠崖身亡的消息又传回了国内。
昭武帝如释重负,再也没有丝毫估计……其实他之所以首鼠两端,还是因为惧怕秦雷的反攻倒算。谁知道一个掌有兵权、势倾朝野的王爷能干出什么事呢?
但现在好了,祸害死掉了、天空晴朗了,秋后算账的时候也到了。在短短七天内内,大理寺接连羁押了商德重、辛骊桐、涂恭淳等九个新科进士中的领袖人物。
随后昭武帝颁下谕旨:着都察院、刑部、大理寺三司会审隆威郡王结党谋逆一案、并授予其任意传唤并羁押相关人员的权利……
这算是第五个阶段,在历时三个月后,这场由昭武帝暗中策划发起的,对秦雷集团的清算,终于走到了了明处。其大小爪牙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誓要将秦雨田及其党羽搞倒搞臭,遗臭万年。
这五个阶段共计一百天左右,对大秦的朝政走向有着极其深远的影响,大史学家范仲淹将其称为‘百日逆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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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为国尽忠,几次死里逃生,就换来这么个局面。秦雷只能说,那位专门在背后下黑手的皇帝,实在太不要脸!太王八蛋!太狗娘养的了!
即使他是自己的亲爹,秦雷也会这样说,更何况他还不是自己的亲爹。
反击!秦雷需要一场干净利索的反击,来一扫阴霾!提振士气!收拢人心!打击对手!
但他没法去烧昭武帝的宅子,因为那地方叫皇宫;也没法去威胁昭武帝的儿子,因为那些家伙是他的弟兄;更没法去敲昭武帝的闷棍,因为他管那家伙叫父皇……
因为给人家当了儿子,秦雷最擅长的黑道招数,居然统统失效。无限郁闷之余,只好放下刀枪拿起笔,用最不擅长的方式反击……他本想上书自辩的,但发现自己实在不是那块料,搜肠刮肚也写不出几个字来。
这也不能怪他,作为一个从小到大作文不及格的家伙,除了写检查比较拿手之外,别的统统不在行。但他绝对不会给昭武帝写检查的,根本咽不下这口气。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当这趟南楚旅行到达了最后一站——巴陵城时,秦雷不禁脱口而出道:“庆历四年春,滕子京谪守巴陵郡。”灵感顿时从天而降!
感谢文正公!感谢九年制义务教育!感谢可恶的语文课代表!
这才有了秦雨田名垂千古的《岳阳楼记》。我们之前便说过,这是一篇政治性很强的文章,也是秦雷在政治生涯中写就的最玄妙一笔,十分值得通篇去解读:
一开篇说‘昭武十八年冬,途径巴陵郡’,这句话十分耐人寻味,因为若是从神京城合理合法出发的话,直接从大江中游的江夏城北上襄江归国便可,根本不会经过上游的巴陵城。但为什么会‘途径巴陵’呢?那是为了隐晦的点出,自己乃是逃亡归国。这叫开篇表明心迹,干脆利索的驳斥了关于自己‘通敌’‘投敌’‘叛国’之类的诬蔑。
然后第二段‘予观夫巴陵胜状,在洞庭一湖。衔远山,吞长江,浩浩汤汤,横无际涯;朝晖夕阴,气象万千。此则岳阳楼之大观也。前人之述备矣。然则北通巫峡,南极潇湘,迁客骚人,多会于此,览物之情,得无异乎?’这段是写景,但那不是重点,重点是写景抒情,带出下面的……牢骚。
第三段乍看也是写景,但只要稍一联想,便会明白,这是他自身处境的写照:所谓‘霪雨霏霏,连月不开’是指昭武帝对朝臣的迫害打压持续数月之久,以至于朝堂上‘阴风怒号’,仁人义士皆被‘浊浪排空’、贬谪拘禁。以至于‘日星隐耀,山岳潜形’让这些贤臣忠良无法为国家效力。
取而代之的是‘薄暮冥冥,虎啸猿啼’,一群奸佞宵小沐猴而冠、胡作非为,把个大秦朝堂折腾的阴风阵阵、鬼哭狼嚎。在这种逆流下自然‘商旅不行,樯倾楫摧’,朝政都无法正常运转,国家时刻蒙着巨大的损失。
想到这种情形,他不禁‘去国怀乡,忧谗畏讥’正所谓近乡情怯,既想尽快回到祖国,但又怕有人向陛下进献谗言,使自己落得个凄惨境地。以至于‘满目萧然,感极而悲者矣。’把此时进退两难的矛盾心情刻画地淋漓尽致,让人不禁在深切同情之余,也要问一句‘到底怎么办?’
结果他笔锋一转,一改前文的沉重,竟转而想象起春天洞庭湖上美景:‘至若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沙鸥翔集,锦鳞游泳;岸芷汀兰,郁郁青青。’
心头的阴霾也一扫而空,变得‘长烟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跃金,静影沉璧,渔歌互答,此乐何极!’很显然他是想通了什么,才会‘心旷神怡,宠辱偕忘,把酒临风,其喜洋洋者矣。’的。
人们在替他高兴的同时,也不禁要问,你到底在这天水一色的洞庭湖前,想通了什么?
没有再卖关子,他的答案掷地有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我秦雨田不会因为个人的得失荣辱而改变赤子之心。无论是高居庙堂、还是远在草野,我都会为大秦、为百姓而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是进亦忧,退亦忧。’无论进退,始终如一。
‘然则何时而乐耶?’你要问我何时能放开一切、过两天轻松日子?我告诉你不可能。因为我已经发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今生以身许国,不能利泽生民,非丈夫平生之志!
发出这震耳发聩的誓言后,他又用一个极具蛊惑性的问句结尾:‘噫!微斯人,吾谁与归?’即使找不到有志一同的伙伴,我也会坚定的走下去……
我们无法去估计,在秦雷今后的道路上,这篇文章,这个誓言,这句感叹,给他带来了多少忠勇之士的誓死效忠,为他赢得了多少支持拥护,帮他攻陷了多少坚城深垒,使他避免了多少看似不可避免的损失。
但我们却可以确定,秦雷通过这一手漂亮的‘斗转星移’,将其在昭武帝面前的先天劣势彻底扭转了过来。他不再是一个不听话的儿子,而是一个碧血丹心的忠臣!
在天下百姓朴素的认识中,忠臣是大大的好人,对付忠臣的大臣都是奸臣,对付忠臣的皇帝也是昏君。
这就是道义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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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义有多重要?孟轲老师教导我们:‘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寡助之至,亲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顺之。’也就是说,若是丧失了道义,就连你三姨都不待见你;反之,若是道义站在你这边,道上兄弟都不敢欺负你。
君不见古来皆是如此:
商汤之道乃是讨伐夏桀之无道、还百姓以安宁;周武之道亦是商汤之道。
秦始皇之道因其可终结天下战乱,还百姓以祈望百年之太平;汉高祖之道乃是接始皇之余泽。
魏武帝、周世宗之道亦是始皇帝之道,而晋武、隋文、唐高之道不过是汉高祖之道尔。
而今天下纷争二百余年,道之何存?谁又能得道?
从这篇文章中,我们看到了道,一种不同于甚至超越前人的道。也许其传遍天下之时,便是秦雷得道之日吧。从那以后,他也许会经历许多艰难险阻、面临无数生死考验,但他只会越来越强大,一定会取得最终的胜利。
这就是道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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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朋友们,多读些书是有好处的。
这是昨晚开始写的一章,相当不好写,但有必要为下面的故事奠定一个基调,磨蹭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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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醉卧沙场】 第四六八 非暴力不合作,文明的不服从
大江东去,乱石穿空。雪落无影、寒鸦有声。
秦雷讲完之后,便没有再说话。船舱里也变得静悄悄,只有盆中木炭偶尔发出噼啪的轻响。
老元帅看着那跃动的火苗,两眼中尽是橘黄色的光。良久,才缓缓抬起头,定定地望向秦雷,一字一句道:“天下非君莫属。”
秦雷笑了,那笑容自信而又温和,使人莫名的信任,只听他轻声道:“愿与诸君共享。”
两人相视而笑,其意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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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江北水城时,已经是申时末了。
当秦雷和老元帅走出船舱,向水城望去时,第一眼便见到冬雪初霁,长堤皑皑如玉带横陈,奇美凄美。
他却无心赏此美景,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一点……只见银装素裹的天地之间,有佳人撑一柄淡蓝色的油纸伞,如香水百合一般,俏丽在长堤之上。
那是云裳,那是在等他归来的女孩。
秦雷的心忍不住扑扑直跳,血流也加速了数倍,口干舌燥之余,甚至连双目也一阵阵发酸。
看到船儿进港,看到甲板上那朝思暮盼的英挺身影,云裳娇躯轻颤,旋即便抛开油纸伞,向码头方向奔跑过来。
船未停稳,秦雷便一按栏杆,全力往岸上跳去。所有人目瞪口呆,倒不是因为素来稳重的王爷聊发少年狂,而是这栏杆距离地面足有两丈之高……
众人呆呆的看着王爷轰然双脚落地,动作充满力度,溅起雪花无数。
当然,冲击力还是蛮大的,秦雷不由自主的向前踉跄几步,正好与飞奔过来的云裳撞了个满怀。
姑娘一下子呆住了,满身的功夫不知去了哪里,任由秦雷带着往地上摔去。
秦雷苦笑一声,扭腰转身,与云裳在空中换个位置。只听‘轰隆’一声,后背实实在在的摔在了地上,云裳也撞在他身上。
秦雷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双目灼灼地望向女孩的玉容,低唤一声道:“云裳,我想你……”
姑娘本要挣扎着起身,听到这一声深情呼唤,立刻忘掉了原先的打算,紧紧地抱住秦雷,轻声如泣如诉道:“坏蛋……”
话没有说完,便被秦雷用大氅盖住了身子。云裳只觉眼前一黑,冰凉的唇瓣便被一对火热的唇吻上了,无暇去考虑身处的环境,姑娘便热烈的回应起来。
雪落心湖了无痕,此时无声胜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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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两人上演少儿不宜,侍卫们虽然都年纪不小了,但还是乖乖的转过身去,替王爷站岗放哨。自然也免不了议论纷纷……
大感羡慕的公孙剑喃喃道:“离开有公主相送,归来有佳人相迎,这是什么样的人生啊?”
夏遂阳瞄他一眼,嘿嘿笑道:“你只要做一件事,就可以拥有更美好的人生。”
“什么事?”小伙子张大嘴巴,望着坏笑的老头子,满面希夷道:“我千辛万苦都不怕!”
“不辛苦,还很舒服呢,”身边的乐布衣狠狠给他的脑夲,“做梦就行了!”
夏遂阳也嗤嗤笑道:“正是正是。”
公孙剑委屈的挠头道:“原来你耍我啊……”
夏遂阳伸手扣扣鼻孔,说出一句富有哲理的话来:“凡人不该奢望神仙般的生活。”
乐布衣被他逗乐了,轻声笑道:“不错,神仙也不该妄想像凡人一样生活。”
公孙剑属于武术青年,听不懂这些神仙话,挠挠头道:“也不知南方那位公主晓得了,会有什么感想……”夏遂阳赶紧捂住他的嘴,小声提醒道:“可别让那姑娘听到了!”
乐布衣两眼一瞪,吓得公孙剑一缩脖子,大脸煞白煞白的。
夏遂阳和公孙剑关系很铁,赶紧为他圆场道:“年轻人说话欠考虑,不过心是好的。”
“好什么好?”乐布衣吹胡子瞪眼道:“告诉你们,不管殿下将来有多少妃子,心里真正喜欢的,就只有我们家云裳一个!”
“你们家?”夏遂阳和公孙剑齐声道:“那是您闺女?”
“差不多,”乐布衣轻声道:“那是我徒弟。”
夏遂阳立刻望向公孙剑,眼里的意思清晰无比:‘你可混得够惨的,居然连师傅视如己出的小师妹也不认识。’
公孙剑可怜巴巴的回望一眼,不敢再胡说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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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刺骨的北风吹过,让雪地里缠绵的两人浑身汗毛直竖。云裳顿时从沉默中醒过来,小脸一下滚烫滚烫,拧着秦雷的胸口,小声娇嗔道:“让我怎么见人?”
秦雷坐起身子,打横将她抱起来,哈哈笑道:“我们两情相悦,情不自禁,有什么不能见人的?”
“还说……”云裳将小脑袋深埋进秦雷怀里,羞臊道:“快走……”
“遵命,娘子……”秦雷拉长音道,便抱着柔若无骨的女孩一路小跑,消失在长堤尽头。
“你叫我什么?”
“娘子啊。”
“瞎说,奴家怎么算你的娘子呢……”
“我这两天就找你爹提亲去!”
“什么?你父皇已经答应了吗?”
“管那老东西做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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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着姑娘跑着跑着,秦雷就开始想入非非,便决定趁热打铁、生米煮成熟饭。
打定主意后,他也不声张,兴冲冲抱着云裳跑回了曾经住过的营房,一脚踹开大门,顿时把屋里的两位吓得跳了起来。手里的茶碗也掉在地上摔成了八瓣。
错愕,短暂的错愕之后,秦雷转身往外走道:“对不起,走错门了。”
听到这话,云裳投江自尽的心也有了,腾地一声,从秦雷怀里跳出来,眨眼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她能跑,秦雷却不好跟上,只好使劲挠挠头,走进屋里没好气道:“你们可以理解为我在强抢民女。”
两人神色怪异的点点头,其中一个年轻些的道:“五弟放心,我俩什么都没看到。”正是归国后一直称病的太子爷。还不忘解释一句道:“我们两个等了半晌,实在受不了,寻思着回来喝口热茶再去码头接你的。”
秦雷摇摇头没好气道:“那么多房间不去,非要来我这间。”说着解下大氅,递给屋里的另一人。那人一边将那大氅挂到墙上,一边陪笑道:“最近得了夜盲症,一丈之外啥都看不见。”乃是江北巡抚卓文正。
秦雷憋一肚子火没处发,摆摆手,在椅子上坐下,提起茶壶试了试,发现凉热正合适,便仰头咕嘟咕嘟灌起来。
将整整一茶壶水灌进肚子去,用袖子擦擦嘴巴道:“过二日我就去一趟唐州,向乔家提亲去。”野火消退了,头脑清醒了,他也意识到,得给众人一个说法。都干出这档子事情了,若是还装聋作哑的,云裳会被人说闲话的。
“什么?”太子爷瞪大眼睛道:“兄弟,你不是开玩笑吧,我们皇子的婚事,什么时候自己说了算过?”
“从现在开始,”秦雷闷声道:“我自己说了就算。”
“那父皇呢?”太子苦笑道:“兄弟不要意气用事,起了冲突吃亏的还是我们。”
“我知道。”秦雷一本正经道:“我要非暴力不合作!”
“什么意思?”两人齐声问道。
“就是文明的不服从。”秦雷认真解释道。
“还是不懂。”两人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真笨,”秦雷顿时来了精神,好为人师道:“当我们面对无法抵抗的强权时,我们可以采用装聋作哑、消极怠工、阳奉阴违、自行其事等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愤慨。”
“哦,”卓文正先明白了,点头道:“就是说除了暴力什么法子都用。”
“就是说,我不跟你冲突,但我也不听你的。”太子也明白了。
“不错,现在对方气势嚣张、不可一世,貌似强大无比,若是跟他们硬碰硬的话,我们会吃亏的。”秦雷颔首道:“不如高筑墙、广积粮,避其锋芒,任其疯狂,冷眼看他嚣张到何时。”他知道这两位最担心的是什么。
看到他笃定的样子,两人悬了好几个月的心,这才略略放下。太子呵呵笑道:“行啊,兄弟你回来了,咱们就有主心骨了,你说咋办就咋办。”太子爷要多低调有多低调,看来是彻底被老头子玩草鸡了。
秦雷微微一笑道:“二哥这些日子过得还好,我看胖了不少。”
“整天吃饱了就躺着,能不胖吗?”太子摸摸腮帮子,不好意思的笑道:“五弟,你说我啥时候才能回去?老在荆州城待着也不是个事儿啊。”
“现在就可以回京了。”秦雷轻声道:“我们俩一个在朝堂、一个在军营,相互帮衬着,应该勉强可以应付过去。”
终于要回去面对没人味的老头子了,太子不由面色一紧,缓缓点头道:“我会尽力的。”
见太子的问题谈完了,卓文正才轻声试探道:“王爷,那卑职呢?据说最多还有三五天,勒令卑职停职待查的文书就要下来了。”
这消息秦雷第一次听说,寻思片刻方咬牙道:“停就停,难道还稀罕这位子不成?”
卓文正闻言顿时面色一紧,颤声道:“那那……”‘那’了半天,也没那出个所以然来。
但秦雷明白他的意思:为了保住这江北巡抚的位子,他们卓家已经放弃在复兴衙门的大部分权益。若是再丢了这乌纱,那不就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吗?
秦雷当然不会干这种生儿子没屁眼的缺德事儿,抬手让他稍安勿躁,笑着解释道:“他们想要巡抚位子就让他们拿去,我们不和他们挣。”说着剑眉一挑,冷笑道:“我倒要看看江北六百万民众到底听谁的。”
卓文正有些懂了,咽口吐沫道:“您是说……”
“架空它!”秦雷在空中虚砸一拳,沉声道:“巡抚衙门里所有人都辞职,给朝廷派来的大人腾出地方来,想怎么扑腾就怎么扑腾,反正也不用咱们给他发薪。”
听了秦雷不负责任的说法,卓文正苦笑道:“王爷,我们江北刚刚走上正规,可不能坏了这大好局面啊。”
“当然不会,”秦雷微笑道:“我们再成立个江北省政府,班子跟巡抚衙门的一样,你来当省长,让你的属员们再过来当差。”说着想起什么似的道:“赵季礼愿意跟着过去,就让他接着当总督,不然就让他继续凉快去。”
太子不由笑着插嘴道:“赵大人曾经去晴翠山庄找过我几次,看得出来他很纠结啊。”赵季礼,大上任的礼部尚书、老四的外公,现任的江北总督。乍听起来也是出将入相的人物,却混的无比凄惨,不仅说个话没人听,连下馆子都得付钱……吃饭要付钱的二品大员,亘古未闻啊!如果要评大秦一百年来最窝囊的总督,他绝对可以跻身前三甲。
之所以会这么惨,主要是卓文正太不地道,老挤兑人家。当然也跟这家伙太把自个当回事儿有关……一来了江北就吆五喝六、准备抢班夺权,哪还能有个好果子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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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文正不好意思的笑道:“都是过去的事了……”
秦雷无所谓的摇摇头,不再理会那狗屁赵督,沉声道:“以后上面再派人下来,照此办理即可。”
卓文正点头笑道:“非暴力不合作、文明的不服从。”
秦雷笑笑,轻声问道:“没事了吧?”
卓文志识趣的站起身,恭声道:“属下告退。”
秦雷起身相送道:“你的心孤来安抚,江北官员的心可就要你来安抚了。”
“属下不会让王爷失望的。”说完便躬身告退。
待他走后,屋里只剩下兄弟两个,秦雷把椅子拖近了,定定的望着太子。把他看得浑身发毛,嘴角抽动几下道:“兄弟,你要干啥?”
“问你个事儿,”秦雷的眼神晦明晦暗,声音低沉而缓慢:“回去之后有什么打算?”方才当着卓文正的面,两人颇有些打肿脸充胖子的意思,现在没了外人,自然也没必要装了……他们这对难兄难弟所面临的危险,只有他们自己最清楚。
太子叹口气道:“我能想象到自己的命运……无非是被勒令闭门养病罢了。”说着自嘲的笑一声道:“然后就等着被废,颐养天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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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醉卧沙场】 第四六九章 信任还是不信任
“我没听说过有哪个废太子能颐养天年,”秦雷双目闪着幽幽的光,声音也变得飘忽不定:“能苟延残喘就要烧高香了。”
“那怎么办?”太子萧索的叹息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啊。”
“抗争!”秦雷的眼神突然犀利起来,整个人也重新焕发光彩,沉声道:“反正结果也不会更坏了,为什么不搏一把呢?”他不能让自己变成唯一的靶子,他要拉个难友陪自己一块遭罪,这就是秦雷的打算。
但太子何其精明?转瞬便明白了秦雷的心思,缓缓摇头道:“五弟的意思我明白,我也绝不会让老大当然这个太子,所以你不用怕我退缩。”
秦雷脸蛋子有些发烫,顿一顿才实话实说道:“如果我一个人的话,是应付不来的。”
太子了解的笑笑,轻拍他的胳膊一下,微笑道:“这些日子我已经想明白了,如果把一个天下承平的国家交给我,倒还能打理一番,但现在这种群狼环伺、乱七八糟的局面,我是应付不来的。”说着洒然一笑道:“徐劭曾经评价魏武为‘治世之能臣、乱世之枭雄,’兄弟你看我俩谁能当得起?”
秦雷毫不犹豫的摇头道:“我等不及曹公甚矣。”
太子颔首道:“不错,不过若是把后半句给你、前半句给我的话,却恰到好处。”
“能臣?枭雄?”秦雷心头一动,他知道太子在借机表明心迹,却很有自知之名的摇头道:“我不枭雄,因为我不够心狠。”
太子闻言呵呵笑道:“这样更好,能容得下我这个前太子给你当臣。”
秦雷脸色顿时一变,笑容凝固在脸上。
太子却仿佛什么也没说过一样,微笑道:“若是我现在让位的话,一定落不到你头上,所以我们都要等待。”
秦雷的心脏剧烈收缩几下,叹息一声道:“二哥,你如果真没了这份心,就退了吧,没必要再承担这份风险了。”
太子执拗地摇摇头,俊脸闪过一丝狠厉道:“不行,看不到老大倒台,我是不会让的,”说着又叹口气道:“至少目前……你是争不过老大的。”
秦雷还想再劝说几句,太子却缓缓起身,面色绝然道:“我明天就回中都去,绝对不让老大篡了位。”说完便迈开大步离去了。
望着那明黄色的背影,秦雷真的糊涂了,他不知道这哥们到底咋想的,难道真是怨念?‘还是在忽悠老子呢?’他咬牙切齿的想道。没办法,他对当年老二拿自己当枪使的典故记忆犹新,生怕被耍弄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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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到一阵百合的清香,秦雷伸出了臂膀,将云裳那柔若无骨的娇躯揽入怀中。下巴缓缓摩挲着她的头顶,轻声问道:“如果有个人骗过你一次,你还会相信他吗?”
“是你吗?”云裳一下子紧张起来,紧紧攥住秦雷的衣襟,一脸哀怨道:“你骗过人家什么?什么不能明说吗……”
秦雷满头大汗道:“不是我,是别人。”
云裳的身子很明显放松下来,调整个舒服的姿势,干脆道:“相信。”
“为什么?”秦雷轻笑道,他对姑娘独特的逻辑很感兴趣。
伸出白嫩的手指,在秦雷胸口画几个圈圈,云裳理所当然道:“难道信任不是一种美德吗?”
“可他骗过你呀,”秦雷哭笑不得道:“你不怕再次上当?”
“就算再次上当,那也是骗子错了!给予别人信任还有错吗?”云裳忽闪着大眼睛,一脸无辜道:“我觉着给予别人信任,和对方是否背叛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秦雷发现大家有代沟……艰难的沟通道:“你为什么能不在乎呢?”
把小脑袋搁在秦雷臂弯里,云裳舒服的眯起眼睛,语带慵懒道:“人家很厉害的,从懂事开始,所有与我有关的事情,都是由我自己做主哦。”说着一脸认真道:“因为人家不想成为一个怀疑一切的老妖婆,所以我相信别人……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我想相信。”
“这个……似乎应该甄别对待吧?”秦雷发现大家有代沟。
“可事情没发生之前,你怎么知道他是不是在骗你呢?”云裳很认真道。
秦雷停止与云裳讨论这个问题,虽然他很赞赏她的处世态度,但没法去借鉴。在这个尔虞我诈的战场上,老实人是不长命的。不过他也无意去纠正这心思纯良的姑娘,他相信自己有能力保护她不受伤害。
“怎么了,我错了吗?”看他沉默不语,云裳怯生生的问道。
“不,你做的很好,”秦雷面带微笑道:“咱家总得有个好人不是。”
“嗯,我也觉得你不是好人。”云裳很认真道:“所以我要好好做人。”
秦雷汗颜道:“其实我还可以吧……”
“真的吗?”云裳幽幽道:“那这是什么?”说着抬起小手让他看。
秦雷低头一看,竟然是云萝所赠的那块碧玉,暗叫一声:‘糟糕!’轻轻咳嗽一声,还没说话,云裳就撅起小嘴道:“你一咳嗽就是要骗人……”
秦雷额头冒汗,看来她已经对一般手段免疫了,只好拿出了杀手锏。
但见他原本硬朗的面部轮廓渐渐变得线条柔和起来,眼神忧伤而落寞,嘴角紧紧抿着,拘谨的像做错事的孩子。他就这样沉默的注视着云裳精致的……下巴,致命的忧郁。
云裳立刻中招,双目逐渐雾气氤氲,桃红樱唇微微翕动,伸出柔软的手臂,紧紧地缠绕着他,再也不想盘问什么。
“云裳,”见前戏做足,秦雷终于开口了,声音低沉磁性,带有浓浓的蛊惑味道:“你要相信我,我的心里始终只有你。”
云裳双目中散发出惊喜的光,小脑袋在他怀里反复蹭着不说话。
“至于那块碧玉……我要请你原谅我。”秦雷的眼神中流露出羞愧的光,轻声道:“我做了一件亏心事。”
姑娘闭目点头,长而翘的睫毛轻轻颤动,喃喃道:“就算你是骗我的,我也心甘情愿让你骗。”她已经做好了情郎尚公主的心理准备。
秦雷轻叹口气道:“倒没有对不起你,只是对不起你的谆谆教导。”缓缓抚摸着姑娘如玉面颊,轻声道:“你一直叫到我要做一个诚实的人、正直的人,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但我显然都没做到。”
云裳心神一松,也不在乎到底有没有教导过他,要做一个纯粹的人。而是连声问道“到底做了什么?快说来听听?”听着情郎似乎没有出轨,姑娘心中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看一眼仍然躺在她手中的碧玉,秦雷低沉道:“你知道,我在楚国的处境很不好,为了能够回国见到你,我决定铤而走险,逃离神京!”
这一句就把云裳说的惭愧无比,低垂下小脑袋,轻声道:“对不起,我太任性了……”
秦雷宽宏的摇摇头,继续回忆道:“但是前路荆棘密布,乌云遮断归途,我不得不下做了一把……设计将楚国皇帝最钟爱的弄玉公主作为人质,挟持着她辗转千里,一直到洞庭湖边,伯赏元帅的接应舰队过来,我才将她放归……”
说着又看一眼那碧玉,心中默念一声:‘小云萝,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为了哥哥我的终身幸福,说不得要埋汰你一回了。’便咽口吐沫道:“你知道,公主是很不好伺候的,吃饭要金碗银筷、穿衣要绫罗绸缎、还得有丫鬟仆妇老妈子,十分的铺张。”
云裳掩嘴轻笑道:“净瞎说,你们是逃难,又不是出巡,怎么能那么讲究呢?”
秦雷一想也是,便改口道:“就算是简单点,也是十分费钱的。”说这话他都想抽自己嘴巴子……云萝穿着脏兮兮的破衣裳,扎着笤帚把似的大辫子,小口小口喝糊糊的可怜模样清晰映现在他的脑海中,仿佛在无声的质问他:‘你看我哪费钱了?’
“那倒是,”但云裳没见过那个惨烈场面,信以为真道:“宫里人吃饭穿衣都很挑,花钱多也是正常。”
秦雷昧着良心的点头道:“是呀,为了养活她,我掏光了最后一个铜板,把酒壶都当了,换成上等白面给她蒸馍馍,”说着还叹口气道:“结果她非说馒头里面太粗,就撕了点馒头皮吃。”
“光吃馒头皮?”云裳瞪大眼睛道:“这公主可惨了点吧?”
“还蘸酱油呢。”秦雷赶紧解释道。见自己越编越离谱,赶紧直奔主题道:“后来她也过意不去了,就把这块玉给了我,让我换点柴米油盐补贴一下。”说完便满脸无辜的一摊手道:“就是这么回事儿。”
“那怎么没去换钱呢?”云裳将信将疑道:“不舍得?”
“不是不舍的,是不能够啊,”秦雷使劲摇头道:“你想呀,我们当时是逃犯啊,全楚国都在通缉呢,我要是把这东西一当出去,万一被人发现了怎么办呀?”
“那就还给她呀?”秦雷还没回答,云裳便自我否定道:“不过按你的性格,是不会再还了。”终于放心的将那碧玉收起来,在秦雷腮帮子亲一口道:“冤枉大老爷了,奴家给大老爷赔不是了。”
费了半天劲,还是没把那块玉要回来,但秦雷也不敢再叨叨了,强笑道:“你要相信我,我是忠贞的。”
两人又笑闹一阵,便各自回房歇息了,既然秦雷决定上门提亲,也就不急在这一时了……当然这是云裳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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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秦雷便辞别了老哥哥,与太子一道北上,他的目的地是唐州,但也要经过荆州府的。
马车奔行在乡间宽敞平坦的大道上,就像跑在中都城的石板路上一般,感觉不到什么颠簸。秦雷满意地对卓文正道:“你们江北在基建上确实是下苦功夫了,从襄阳到荆州,路途坦荡、车行如飞,今年应该评优了。”
卓文正顿时眉开眼笑道:“那卑职就代两千属下向王爷谢恩了。”说着真给秦雷磕了个头。
秦雷笑吟吟的让他起来,对面太子不解道:“评个优就乐成这样?”
“你给太子爷解释解释。”秦雷笑眯眯道。
卓文正笑着应下,朝太子作揖道:“太子爷有所不知,我们南方两省不听朝廷招呼,户部早就断了我们的俸禄。”
太子不信道:“我看你们一个个过得挺滋润的……”
“那是因为复兴衙门给我们拨款发薪,”卓文正面色怪异的解释道:“您也知道,复兴衙门是我们南方两省豪门大族的联合,向来除了王爷谁的账也不买,就算我这巡抚也得陪着笑说话。”
秦雷虚踹他一脚,笑骂道:“牢骚太盛防肠断,你怎么不说说他们的好?”官府与复兴衙门之间对立与合作并存,这种情况秦雷是知道的……或者说,是他故意造成的。在日后许多年里,只要有一方势大,他就扶植另一方,总让他们谁也压不倒谁。
卓文正讪讪笑道:“好处当然也不少,比如说官员的俸禄,本身就比外埠同级官员高出不少。不是自夸,外省巡抚都没我们随便一个知府拿的多。”
“这样啊……”太子微一沉吟道:“卓抚台,我说句话你别不爱听。”
卓文正赶紧拱手道:“太子但说无妨,卑职聆听教诲。”
“据我所知,在地方官员的收入中,俸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看一眼无辜的卓文正,太子缓缓道:“就给发再高的俸禄,他们也不会放在心上的。”
秦雷点点头,太子又道:“他们还会向京官‘冰敬’、‘炭敬’,光送礼的数额,就远远不是俸禄能负担起的。”也许是与都察院走得太近,太子对官员贪渎王法、鱼肉百姓深恶痛绝。
卓文正缩缩脖子,苦笑一声道:“太子爷说的是别处,我们南方早就被王爷扭过来了。”
“哦,说来听听?”太子饶有兴趣道:“真能解开这个千古难题吗?”
“复兴衙门。”卓文正给出了答案,清清嗓子解释道:“我们南方每年由复兴衙门制定施政目标,拨付款项,并监督完成情况,还可以参劾官员的违规行为,叫停他们认为不合适的措施,权利大得很。到了年底还会根据目标的达成情况,决定是否兑现许诺的年终奖,并制定我们江北下一年的俸禄标准。”
“那?”太子爷难以置信道:“这不成了太上衙门了吗?”
秦雷无奈的点头道:“你说的不错,但南方两省本来就是四大豪门说了算,现在好歹是二百家一块商量着办,情况已经好太多了。”
太子将信将疑道:“兄弟这……真能把贪赃枉法消灭掉?”
“不可能,只能尽量减少吧。”秦雷摇摇头,认命的笑道:“虽然我让复兴衙门和官府尽量分离,但两者间仍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一些灰色的东西,就滋生于此。”说着看一眼卓文正道:“孤王不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但你们必须用心做事,谨慎有度,若是被孤王听到什么风声,可别怪我翻脸无情。”
卓文正赶紧恭声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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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醉卧沙场】 第四七零章 答应还是不答应
只用了三个时辰,秦雷一行人便赶到了荆州城外,而这段路,原先是要走整整一白天的。
到得城外五里处,马车却停了下来,石敢拉开车门,便见着城门外乌压压的人群一眼望不到边。这些人里有老人孩子、中年青年,官员士绅、农民商贩,三教九流无所不包。这么多人汇集在一起,视线齐刷刷的望向他,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儿声音。
石敢被看的有点害羞,赶紧转回头去,向车厢里的殿下禀报。
“哦?”秦雷听了,看卓文正一眼道:“你搞出来的?”
卓文正撇清道:“不是属下,应该是复兴衙门那帮人整出的花样。”
秦雷满面笑容道:“不错啊,议事们很贴心嘛。”
卓文正赶紧补充道:“不过是属下通知他们的。”
秦雷瞪他一眼道:“就知道是你,下次给我老实点,别弄些劳民伤财的事情。”吓得卓文正又是一缩脖子,他已经被这位喜怒无常的大爷,玩得彻底没了脾气。
话是这么说,但场面该走还是得走,秦雷整整衣襟,大步走到车门口,看着那一眼望不到边的黑脑壳,不由一阵眼晕。
见王爷从马车里现出身形,等待许久的荆州民众大喜过望,叫的喊的、哭的笑的,还有人不顾一切往前冲,与黑甲骑兵发生了剧烈的摩擦。整个场上干什么的都有,人们仿佛集体癫狂了一般,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望着一张张或是沧桑、或是稚嫩、或是精明、或是憨厚的面孔,都变的如此激动。秦雷也激动了,他知道这些人是真心的,真的想看看自己,而不是被官府衙门撵过来的。
毫无疑问,再见到王爷,荆州百姓们是发自内心的激动。这位年青俊朗的王爷,不仅为他们重新带来了安宁,更带来了温饱、以及前所未有的希望……可以说,当秦雷出使南楚,用自己为质换回了太子时,全秦国的百姓都对这位富有牺牲精神的大人物所感动了、他们为他讴歌、为他赞颂,为他自豪、为他骄傲。
但南方的百姓不这样想,他们虽然也骄傲、更自豪,却比别处的百姓多了份担心和牵挂。因为秦雷和南方早就交融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秦雷是南方新政能实行下去的保证、而南方是秦雷能傲立朝堂的基石。没有了秦雷,南方的一切都没有保证、他们将会被北方士族撕得粉碎、吃得渣都不剩。当然,没有了南方,秦雷也就没了与昭武帝、与李浑叫板的本钱,后果可想而知。
尊敬来自依赖,依赖来自需要。南方百姓不能没有他,所以南方百姓发自内心的尊敬他。
这就不难理解百姓们这种失态,这是提心吊胆、日夜期盼之后的一种发泄,人们要将胸中积郁的紧张害怕统统发泄出去,人们要将心中的激动喜悦之情统统发泄出来。
望着为自己着了魔的十几也许几十万百姓,秦雷的心剧烈跳动起来,如果不用手紧紧压住,怕是要冲出胸腔去。他满含热泪的看着那一张张激动的面孔,突然将背后的大氅猛地扯下,仰天大吼一声道:“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这是向江北百姓发出的宣言,更是向所有敌人发出的战书。
你们费尽心机,想把我撵出大秦,让我再一次被敌国软禁。我确实离开了,也确实被软禁了,但没有多长时间,我却又回来了。当我重新站在这片热土上,再没有能打败我,因为这一次……经过生死考验之后,我变得更加的强大!前所未有的强大!
“万岁!万岁!万岁!”人们欢呼雀跃、忘乎所以,似乎不犯点忌讳,就无法将胸中的激情宣泄出来。
声音传进车厢里,太子皱眉轻声道:‘这话定然会传到父皇耳朵里的。’
卓文正苦笑一声道:“百姓发自内心的欢呼,就是天王老子也管不住啊。”
秦雷却毫不在意的摆摆手,人群便很快安静下来。
视线扫过场中的百姓,他大声说道:“这次我南下,让你们跟着担心了,孤给你们赔不是了。但请你们放心,孤不会再让你们担心了!”
人们一脸崇敬的望着秦雷,只听一句显然不过瘾。
咂咂嘴,他只好接着道:“孤王还想告诉你们,安居乐业、各行其是,其余的事情都不要担心了,”说着一指头上灰蒙蒙的天空道:“天塌下来,由我顶着!”
“万岁!万岁!万岁!”荆州百姓就认准这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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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热情的荆州百姓挽留一天,秦雷才得以继续上路,他将和太子在此分手。
临别的时候,太子讲出了他的担忧:“兄弟,要低调啊,若是风声传到父皇耳朵里,那麻烦可就大了。”
对太子的关心,秦雷很感动,使劲攥一下他的胳膊,却没正行道:“唉,没办法,就是这么受欢迎,想低调都不行。”
太子失声笑道:“说正事儿呢。”
秦雷这才敛住笑容,正色道:“你还不知道咱们那位父皇?你越是装孙子他就越喜欢欺负你。”
太子深有感触道:“确实如此,你看我整日毕恭毕敬、小心翼翼,没有一点违规逾矩的地方。而老大呢?整日里鼻孔朝天,跟个大爷似的,连声父皇都懒得叫。”说着两手一摊道:“结果呢?父皇是专拣软柿子捏啊,却不敢动老大这个刺头一下。”
秦雷嘿嘿笑道:“所以吗,既然低调都是罪,那我就反其道而行之,把自己的实力展示给他看看,”说着一攥拳道:“也让他下次想对付我的时候,心里好生掂量掂量。”其实他还有半句没说:‘朝廷还指望着南方的粮草供应东部前线呢,看到南方百姓的表现,还敢动我分毫?’
太子见他心里有了主意,也不再劝说,轻笑一声道:“你的法子好是好,就是太过生猛,谁也学不来。”
秦雷呲牙一笑,目送他上车远去。
待太子的车队消失在茫茫旷野,秦雷也转身道:“走吧,去唐州。”
却看见云裳一脸忧郁的站在那里,缓缓摇头道:“我想过了,我们还是回京吧。”
秦雷丈二和尚摸不着,挤出笑容道:“这又是哪一出?”
深深吸一口气,云裳仰起头,定定的望着秦雷道:“我不能对不起诗韵姐姐,我知道,你夏天时就想向李尚书家提亲,却被她拦下了。”
秦雷眯眼道:“你怎么知道的?”这件事情比较秘密,当时诗韵还没有复原,秦雷便想向李家提亲,给她一个交代,却被诗韵拒绝了。她宁肯退出,也不愿看到秦雷为了报恩而舍弃与云裳的感情,在诗韵看来,如果他真这样做了,那就是对两人爱情最大的玷污。
秦雷知道这小姑娘外柔内刚,根本拗不过来,只好暂且作罢。因为事情没成,也就没有声张,只是有次睡觉之前说闲话的时候,与若兰略略提过。
八成是若兰所说,但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只是一转念,秦雷便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这就是常年勾心斗角的好处……站在若兰的立场上,诗韵的出身相貌品性才学,等等等等,一切的一切都让她自卑不已。反观云裳呢?就没那么严重了,毕竟她曾经当过‘妖女’,算是有个污点,而且还与若兰做过同行,甚至一度地位还不如她。
再加上云裳身上颇有些英侠之气,凡事儿大大咧咧,从不计较,不像诗韵那样凡事如洞烛之照、了若指掌,不怒自威,令人敬畏。两相比较之下,还是云裳做主母,下面人能过的舒坦些,不乏精明的若兰会偏向她也不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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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我就是知道。”说着说着,云裳的泪珠便吧嗒下来了,带着哭腔道:“那天见着你,你又那么说,我就高兴坏了,也就没往诗韵姐姐身上想。”说着便呜呜哭起来:“我可不好了……我怎么能忘了诗韵姐姐呢?”
看着她梨花带雨的样子,秦雷心疼坏了,赶紧伸手将娇躯揽入怀中,柔声道:“是我不好才对,总想着皆大欢喜,却弄得皆不欢喜。”
“不,我可高兴了,”云裳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轻声道:“你不嫌弃我是妖女,还这么宠我惯我,已经是奴家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了。”
“胡说,”秦雷苦笑一声,双手扶起她泪光晶莹的面庞,认真道:“就算到魂归西天的时候,我也忘不了,曾经有一位美丽的姑娘,为了第一时间见到我,奔波几千里,纵贯大秦南北,站在江堤上痴痴的南望。这份情有多重,你知道吗?”
云裳摇摇头,抹着泪哽咽道:“不知道……”
“这份情值得我付出一切。”秦雷双目坦诚的望着云裳道:“不要再自责,该自责的是我。是我不该想三想四,吃着碗里还瞧着锅里……”
‘噗嗤……’云裳破涕为笑道:“谁是碗里的?谁又是锅里的?”
秦雷轻轻刮一下她的小琼鼻,哈哈笑道:“管他的呢,反正统统都要吃到肚里去的。”
“那诗韵姐姐怎么办?”对于将一颗心全部献给爱人的姑娘,能终成眷属才是最好的礼物。所以她无法拒绝他几次三番的提议,但是诗韵,不能伤害!‘绝对不能。’姑娘暗暗攥拳道。
“你就不要先吃萝卜淡操心了,”秦雷粗豪一笑道:“我去跟你爹你娘交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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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天后,秦雷到了唐州。看着城垣在望,心里还颇有些感慨:‘去年这个时侯,老子被常云渠追的如丧家之犬,连唐州城都没见着,这次好歹也算弥补个遗憾吧。’
“恭迎王爷!”唐州城外又是人山人海,类似的场景在秦雷经过的每一个府城重演,但都不如荆州百姓放得开……毕竟秦雷当初的行辕在荆州城,又在那住了很久,自然比较熟络一些。
应付完热情的百姓,他便住进了乔家。
看着黑衣卫一担担的往院子里挑着玉器古玩、绫罗绸缎等各色礼品。乔家人心里一阵哆嗦……话说光看着别人给王爷送礼,哪看着王爷给别人送过礼?这分明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且准没好事啊。
再看看羞答答跟在后面的乔云裳,乔岐佩和乔远山顿时明白了,这他娘的哪是送礼,简直是逼宫来了。
对于两人之间的事情,他们自然如瞎子吃饺子,心里有数。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让蒋老爷子旁敲侧击,实指望着能让两人终成正果……但不是今天这样,这算怎么回事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哪?这样就想娶乔家大小姐?让乔家的脸面往哪里搁啊?
不过这些问题也只能私下聊聊?四大家族都让这位小爷揉搓的死去活来,服服帖帖,他们乔家哪敢说半个‘不’字?所以说是逼宫嘛。
秦雷也是第一次上门提亲,一般来说,这种事亲力亲为的不多。所以三人见面都有些尴尬,但好在皆是些场面人,和和气气、你好我好的进去大厅。一番接风洗尘、吃吃喝喝之后,离开陪坐的族人,三人到书房用茶。
坐在温暖如春、书香四溢的精室里,三人面面相觑,大家都知道,图穷了、该见匕的时候到了。
见两只老狐狸一个劲的闷头喝茶,都不说一句话,秦雷只好先开口道:“这个……啊,伯父、老爷子……”
乔远山一脸不敢当道:“殿下还是叫我老乔吧,远山承受不起啊。”
“其实小子的来意,二位长辈定是清楚的。”挠挠腮帮子,秦雷硬着头皮道:“你们也知道我跟我家老爷子的关系,指望他来操持这事儿,是没大有戏了……”
乔岐佩缓缓道:“咱们乔家跟着王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对您的作风也颇有体会,所以就不拐弯抹角了,老朽直接挑明我的态度。”
“您请……说。”秦雷忐忑道。是的忐忑,犹如怀揣十五只兔子一般忐忑。
“有道是‘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清清嗓子,乔岐佩淡淡道:“对于您和我那孙女儿的事情,我们乔家想什么都没用,不同意也得同意。”这属于标准假撇清,若是真不同意的话,凭着偌大的乔家,对付秦雷不行,可对付云裳那种会功夫的小丫头却不在话下。
“太……”秦雷刚要欢呼,却发现乔老爷子的脸上写满了‘但是’,便把后半句咽进肚里,苦笑一声道:“您接着说。”
“但是,”果然,老爷子耷拉着眼皮,面色凝重道:“千百年传下来的规矩是,婚姻大事必须要听父母之命,就算我乔家不在乎,圣皇太后、陛下、还有瑾妃娘娘能同意吗?若是他们不同意,这门婚事又怎么能算是有效呢?”说完心中长舒口气,暗道:‘可算把责任推卸干净了……’
乔远山也松口气,在边上轻声劝说道:“是呀殿下,您还是先与陛下修好,至少先取得皇太后的首肯,不然这婚事都没法办啊!”他说的倒也是实话,就是寻常人家里,也不可能绕开父母举行婚礼啊……除非是倒插门。
秦雷默不作声的点点头,他早知道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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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醉卧沙场】 第四七一章 看不见的黑手与吃了威尔刚的皇帝
看秦雷不做声,乔氏父子傻眼了,他们设想了许多种情形,就是没有想过这位小爷会不说话。
在他们心里,秦雷一直是个强势到顶点的人,这种人若是有什么不痛快,一定会大声讲出来,怎么会难为到自己呢?
像他们这种世家大族的男子,向来视女子如器物,根本谈不上尊重,自然也不会理解秦雷为何要委曲求全了。
他们误以为这是他爆发的前兆,不安的对视一眼,乔远山试探道:“不过,我们可以变通一下,您看……”
“请讲。”秦雷是什么人,一眼便看出了两人害怕了,他也不说破,反而顺水推舟道:“能妥善的解决最好。”
‘不能妥善解决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这是两人听出来的言外之意。乔岐佩的面色更是紧张,狠狠地瞪儿子一眼,让他别卖关子。
乔远山赶紧竹筒倒豆子道:“不如我们先订婚,但并不声张,等王爷取得陛下同意之后,再把仪式补上就成。”此时娶媳妇、嫁闺女的程序是很繁琐的,有‘六礼’之规,即所谓的: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换言之,便是说,要想娶到媳妇,需要经过六道工序先求婚、再合八字、然后定婚、送聘金聘礼、择定婚期、迎娶,然后才有合理合法的洞房权利。其中‘纳吉’、‘纳征’、‘请期’是一道进行的。
所以乔远山并不是说,你们俩可以双宿双飞了。他的意思是,我们还是要走完这‘六礼’的,但可以打乱一下次序,先把婚订了,将别的程序延后,等着有机会再说。
这也正合秦雷的意,他来乔家这趟,本就是为了告诉那些爱嚼舌根的家伙,乔家大小姐是有主的。并没有做立刻就把人家姑娘迎娶回家的打算。
双方各退一步,算是达成了谅解,秦雷本想盘桓两天,趁机了解一下山南民众越冬的情况。但一条情报打乱了他的计划,他再也待不住了,连忙向乔家父子告辞北上。至于云裳,眼看着就进腊月了,她也许久没回家过年了,现在好歹有了个着落,自然要在家里乖乖陪陪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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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了依依不舍的乔云裳,队伍陡然加速,一路向北狂奔而去。
越靠近中都,气温也就越来越冷,大路两边倒退的风景也越来越萧索。望着天寒地冻的莽莽离原,秦雷不由叹道:“北国的冬天才是真的冬天啊!”
为了保持风度,在别人都穿上皮裘的时候,乐布衣依旧只着长衫,冻得鼻头通红,囔囔道:“王爷会发现,中都城里的气氛,比这鬼天气还要严寒。”
紧紧狐皮围脖,秦雷嘿嘿笑道:“打个赌,你说我们能不能进去中都城。”
“不能。”乐布衣的嘴巴那是相当快,怪笑道:“九成九的,宣旨太监已经在城门口恭候大驾了。”
秦雷点点头,面色阴沉道:“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听说已经打死人了……”
乐布衣的脸也拉了下来,沉声道:“皇帝这就是要把殿下挡在城外,他那帮爪牙才好肆无忌惮的大兴冤狱!”
“也说不定是焦头烂额,不知道怎么收场是好。”秦雷冷笑道。
乐布衣眉头禁皱道:“皇帝已经走火入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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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秦雷与伯赏别离说话,已经又过了将近一个月,时间已经到了腊月初八。二十多天前,大理寺以渎职、枉法等莫须有的罪名逮捕了商德重与辛骊桐等九名新科进士的领袖。此举激起了其余进士的反弹,他们去大理寺前示威,要求陪同九人一道坐牢。
他们以为,这次定然会像之前两次一样,让陛下妥协。但昭武帝虽然向来以‘欺软怕硬’著称,却不会怕这些毫无根基的菜鸟。冷笑一声,便命令巡城司将其暴力驱散,并逮捕了十几名领头人物,实现了他们的愿望。
与这种热闹景象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三法司对秦雷集团的审讯。那真是‘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啊!也就一开始几天接连拘了几个六部郎中,还算比较热闹。等秦雷回国的消息一传来,主持会审的老狐狸们便立刻出了幺蛾子……恰好魏筝义老婆的二舅舅的三婶子死了,刑部尚书大人竟因悲伤过度而卧床不起,告假一个月。
一看他溜号,大理寺的曲岩立刻来了灵感,当天夜里摔断了脚……趾头,卧床不起,告假三个月零十天……伤筋动骨一百天嘛。
剩下的一位都察院左都御史王辟延,却巍然不动,既没有小妻舅的三婶子过世,也没伤到那根脚趾头。反而健康、快乐,甚至亢奋的指挥着手下抓人审讯。
为什么会这样呢?他跟秦雷有仇,就是这么简单。
当这位言官头头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时,他却尴尬的发现……竟然没人陪他玩了。刑部大理寺的官员大面积请假不说,就连他的一亩三分地里,都有些打了退堂鼓的毒草……
最过分的是,就连衙役也请假了。其结果是,升堂时的站班皂役都凑不齐了……这种三法司会审,乃是大秦规格最高的审判,所以给大老爷助威站班皂役,数量也是最多,应该有二九一十八个。结果只来了一半,不是左四右五、就是左五右四,站班都不齐整。把个王大人气的亡魂出窍,一生气,不审了!
要说为什么大伙都不敢来?难道不怕专门打小报告的言官头子吗?也许大家已经知道了,那位爷回来了。得罪御史顶多丢官贬职,而得罪了那位爷,说不定哪天脑袋就得搬家。
但能干御史的,都是一群执着的人;而能干御史头子的,则是最执着的一个。王大人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当遇到下属消极怠工后,他发挥了自己的专长——打小报告,一封奏章把魏筝义和曲岩及其属下告到了昭武帝那里。
昭武帝雷霆震怒,马上命人传旨,令魏筝义和曲岩两个猪头三滚来觐见。
结果令他七窍生烟……两个向来唯唯诺诺的家伙,居然一齐称病,说病的爬不起来了。话说人家魏筝义悲伤过度还可以理解,你曲寺卿脚趾头伤了也能昏迷不醒?
一阵怒火冲天之后,昭武帝感到了彻骨的寒意,他终于意识到,有一股汹涌的逆流在默默对抗着自己的皇权。绝对不是秦雷,那种强大的力量并不是他所能拥有的。再回想起文彦博的倒台莫名顺利,昭武帝心中更是疑窦丛生……一个经营了十八年的丞相,怎么会在关键时刻,突然变得软弱无力了呢?
这其中一定有猫腻!
他已经可以肯定……有一只看不见的黑手,在挑战着自己的权威,试图将自己压回原先窝窝囊囊的状态。但他无法精确还击,因为他还不知道对手是谁……蒋之虞?不可能,这老家伙已经离开十几年了,虽然几位尚书是他昔日的门生,但影响终归有限。田悯农?也不可能,若他有这般本事,怎会屈居于文彦博之下十几年,一直翻不过身来呢?
至于公输连、魏筝义、麴延武、王安亭这些人,也是一样的情况……他们全都是文彦博的手下败将,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能量呢?
是李浑吗?难道这老东西借口养病,暗地里给朕使绊子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如果李三军有这本事,早就一统江山、千秋万代了,还在一边儿蹲着干啥?
这个也不可能,那个也不能够,昭武帝真是苦思不得其解啊。其实他并不知道,答案已经无限接近了,只要他能跳出惯性思维,便可以知道事情的真想了。
然而他陷入了误区,结果直到死,也没弄清楚对手是谁。这就导致了他接下来一连串错误的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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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寻思明白!老子好不容易当会大爷,可不能又被人逼成孙子!昭武帝这下子拗上了,但怎么寻思都不明白,他苦恼啊,焦虑呀,日子久了,脾气就变的十分暴躁!最后想出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那就是抓人!
抓!抓!抓!审!审!审!抓完了审!审完了抓!
终于,皇帝再也忍受不住这种煎熬了,爆发了……他的想法朴素而又实用:你不是不露面吗?那我就把你的党羽统统抓起来,一个个的审,总有人知道你是谁的!
皇帝之所以有这份魄力,除了对那未知力量恐惧之外,还是因为这半年多来的唯我独尊,让他有些……找不着北了。
处于对百官的不信任,执行此次逮捕任务的,既不是刑部捕快、也不是巡城司兵卒,而是隐藏了许多年的皇家暗谍。既然要走上前台,那就得有个名分。但我们早就知道,增加编制是件很困难的事。
为了避开朝臣的啰唣,昭武帝只好在自己的内宫打起了主意。他将皇家暗谍挂靠在给自己养马的御马监,任命楼万里任为御马监副总管,带领一干新鲜出炉的御马监特务,开始了第一次公开的任务……你要问谁是正总管,还是那养马的老太监,因为历代祖制,只有阉人才可以担任大内十三监的总管太监,所以楼副总管这辈子都扶正无望了。
带着股邪火,楼副总管上任了,他不像他的主子,还有那么多的顾虑。既然你让我抓人,那我就抓呗……
从十一月二十开始,一直到腊月初六,被逮捕的京官足有百人以上,再加上先前进去的三十几位,刑部大牢里居然装下了京官总数的两成……一般来讲,即使亡国也不会有这么多官员同时下狱,说亘古未有也毫不夸张。
其实根本用不着抓这么多人,但那楼万里第一次公开做事,自然想表现的好点,所以特别的积极,而且自古以来,抓人就是酷吏们的最爱。而且御马监的密探出身低贱,基本上来自车夫、水手、店伙计、轿夫之类。正所谓‘车船店脚衙、无罪也该杀’,这些人的素质也就可想而知了。
昭武帝决意大兴牢狱,并不算他所犯的最大错误,他任命一个开饭馆的带领一帮社会渣滓执行此事才是。
当这些密探发现,那些平日高高在上的大人们,一下子变得连自己都不如,财物任他们席卷、女眷任他们调戏时,便立刻视其为世上最惬意的事情,通宵达旦、乐此不疲。让人不得不感叹,兴趣是最好的动力!
结果越抓越多,反正陛下也没说问不出来怎么着,一来二去之下,便开始了成片的逮捕。其中受灾最严重的刑部、大理寺、吏部、礼部、京都府五个衙门,从六品主事到五品郎中几乎一个不拉,形成了此次坐牢大军的绝对主力。
到了这时候,昭武帝也感觉到不对劲了,但事情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就必须查个所以然出来。否则就成了皇帝冤枉百官了,这让他的颜面往哪里搁?骑虎难下的皇帝,只好咬牙坚持下去,盼望着哪天能得到那个名字,除掉这块心头大患。
腊月前后的中都,就像那《岳阳楼记》中所写:‘阴风怒号、浊浪排空;薄暮冥冥,虎啸猿啼。’
除了那些根深蒂固的紫袍大员之外,中都官员人人自危。他们每天早晨都会穿戴整齐、与家人一一告别,抱抱老婆、亲亲孩子,再交代下自己的私房钱,这才一步三回头的出门。伴着后面的哭声一片,还真有些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感觉。
等到黄昏时分,全家妻儿便会等在门口,翘首以盼,直到看到官人回来,这才算是平安过完了一天。
即使是这样,昭武帝朝思暮盼的那位‘黑手兄’,也没有蹦出来还击,仿佛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党羽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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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武帝彻底失去理智了,他命令御马监用刑……这是一个创举,其实也是违法的,因为大秦明文规定:‘律刑不上大夫’,早就按捺不住的御马监密探,彻底的执行了这道命令。
除了皮鞭、老虎凳、辣椒水这老三样外,他们还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又研究出了诸如‘火烧连营’、‘蚂蚁过江’之类的新式刑法,为大秦的刑讯逼供事业,增添了新的财富。
御马监密探显然高估了这些娇嫩官老爷的承受能力,还没有把花样使完,竟然打死人了!
而且一日内毙命三人,朝野哗然!
哪有这么欺负人的?朝臣们愤怒了!但当他们想要反击的时候,却发现面对着毫不讲理的暴力,自己竟然束手无策,柔弱可欺……罢朝?自从九月开始,皇帝已经不上朝了,所有的政务都在御书房处理,你罢去吧。罢工?现在是一年里最冷的季节,也意味是一年里最闲的时候,直到来年正月,诸位大人的衙门都冷冷清清的,罢不罢一个样。
当所有文明的法子都被推翻时,官员们将目光集中在暴力上。
以暴力对抗暴力,这才是正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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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渡章节已经结束,精彩故事又要开始。剧透一下,昭武帝这个敌人绝对不是新人物,大家可以猜一猜,我已经排除这么多了。
有奖问答,如果能猜着,加更一章。
第八卷 【醉卧沙场】 第四七二章 真相只有一个
秦雷就是在这种境况下,来到了都城南门外。
看到熟悉的中都城墙,还是那样高大威猛、庄重肃穆,秦雷不由感叹道:“这才是城墙啊,神京城那个算什么玩意?”
“呵呵,王爷,我们真要从这边进去吗?”乐布衣不紧不慢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昭武帝一直忙于打击政敌,还没腾出工夫,收拾下面的虾兵蟹将。是以守卫南城的官兵并没有换人,仍是秦雷暗中要挟赵承嗣、安插上的那一批。所以秦雷若是想从南门入城,那是一点难度都没有,但昭武帝的圣旨还鸟不鸟?虽然不鸟也没什么大不了,但终归是不好……
在这个人人装孙子的时刻,实在没必要一回来就如此高调。
秦雷便拨转马头,绕道西城的南阳门。守门的官兵早看到那面猎猎招展的黑虎咆哮旗,赶紧禀报城门楼里喝茶的传旨公公。
“快关城门……”那公公顿时如踩了尾巴的猫一般,一下从炕上蹦起来,舞划着手中的拂尘,显然是惊着了。
守门的兵丁立刻照做,不带一星点儿犹豫的……去年秋里,秦雷便是从这南阳门溜进去,半夜烧了太尉家的房子。怒火中烧的老太尉自然不能饶过他们,大笔一挥,不管那夜当值不当值的,统统发配到北边牧马去了。现在把守西城门,皆是他的亲信兵将,自然不会考虑秦雷的感受。
等秦雷到了城下时,大门已经紧紧关闭,许多来不及进城的百姓也被堵在门外。秦人脾气暴躁,属于得理不让人那种,不少人便在门口谩骂开了。
但他的队伍一过来,人群马上没了动静。在大秦不认识黑虎旗的不多,不佩服这位年青王爷的更少。“王爷千岁……”不知是谁带的头,百姓们稀里哗啦的跪下请安,口称‘千岁’不止。
秦雷朝众人点头示意,伸手搭个凉棚,往城门上看去。只见一个颤巍巍的老太监,在一干小太监的搀扶下出现在城头。
“陛下有旨,隆威郡王远道回来,可喜可贺,然总军演在即,其所部战力堪忧、急需磨练。着其立刻返回京山营,操练兵士、励精图治,以备军演。无诏不得入城,钦赐。”
这篇圣旨大部分是废话,要表达的意思只有一条:‘无诏不得入城’而已。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真碰上这种事情,还是相当的不爽……换了谁也不爽!俺们为了大秦在外面九死一生,就算没有功劳、也是有苦劳的。好容易千辛万苦逃回来了,结果不仅不接待一下,还直接拒之门外。
黑衣卫们顿时气炸了肺,视线齐刷刷的落在王爷脸上。只要他一点头,卫士们就要抄家伙射这帮混账玩意。
哪知秦雷只是冷笑一声,撂下一句道:“除非释放所有被羁押的官员,否则孤就退出军演!”说完便拨转马头,扬长而去。
见王爷善罢甘休,满心想跟着闹事的黑衣卫只好愤愤转身,紧随着王爷离去。
望着秦雷一行远去的身影,老太监不禁两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喃喃道:“这位爷怎么转性了?我还以为这次不死也要剥层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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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秦雷的反应,不止是老太监诧异,中都城内的几位也颇为意外。
首先得到消息的,自然是离着南阳门最近的太尉府。
老太尉仅穿一身单衣,正在演武场上呼呼的舞大刀。只见他浑身肌肉虬结,笼罩在一团白蒙蒙的雾气中,将百十斤的镔铁大刀舞动的花团锦簇。自从上次被秦雷当众羞辱之后,他便加倍刻苦,近乎自虐的锤炼着身体,希望在下次能有报仇的机会。
李清和阴先生耐心站在一边,不敢发出一丝声音……话说上次之后,原本还算开朗的老太尉,就跟变了个人似得,不仅每天阴着个脸,还暴躁易怒,动不动就要将人刨坑埋了。
整个太尉府都笼罩在他强大的淫威之下,就连原本嚣张无比的阴先生,现在也老老实实的低调做人,时不时还给老李头端个茶、倒个水什么的……可见人是光让着捧着的。
当然,这也与他接连几次铩羽而归有关。
伴着一招‘力劈华山‘,老太尉终于走完了一个套路,拄着刀站在那‘呼哧呼哧’喘粗气。
“好!”李清和阴先生口中连声叫好,李清帮不迭的递上毛巾。阴先生犹豫一下,也把搁在桌上的酒壶双手奉给老太尉。
李浑面无表情的接过毛巾擦擦汗,冷声道:“那小子来了吗?”
“来了,不过又走了。”现在谁也不敢跟这老头卖关子。
“没有闹事?”李浑瞪眼道,仿佛太阳从西边出来一样。
李清咽口吐沫,轻声道:“也许出去一趟学乖了,并没有与城门司冲突,便老实打马回应了。”
李浑接过酒葫芦,仰头灌一通,伸手抹抹嘴,极度不可思议道:“你看这小子怎么想的?”这话当然是问阴先生,李清这辈子充其量也就是个打手兼跑腿的了。
阴先生小意笑道:“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
“说的通俗点!”老太尉皱眉道:“不知道我最讨厌别人拽文吗?”
“是是是……”阴先生赶紧陪笑道:“俗话说狗改不了吃屎……”老太尉这下没有反对,显然是对了胃口。阴先生才继续道:“如果都觉着秦雨田的行动异常,那必然不是他转了性,而是他别有所图。”
“图什么?”老太尉紧紧捏着酒葫芦,用力用的手指节都发了白,可见他对秦雷的恨意已经到了什么程度,
“他定然认为,此时在城外比在城内更安全,也更有利。”阴先生笃定道:“其实只要他一回来,昭武帝的嚣张气焰就要打消一般,妥协在所难免了。”
“为什么呢?难道还有老子怕儿子的?”李清终于忍不住插嘴道。
阴先生也忍不住桀桀一笑道:“关键在文庄老太后身上。”露出森白的牙齿,阴先生阴笑道:“昭武帝和秦雷,一个是她的儿子,一个是她孙子。在她眼里一个代表着现在,一个代表着未来。身为秦氏的老祖宗,她既要顾全现在,也要保护未来,尽量不让两者发生冲突。”
李浑这次没有计较他的饶舌,只是沉声问道:“若是两者冲突,她会帮助哪一个呢?”
“冷眼旁观,两不相帮,任其优胜劣汰。只有最强者,才能成为皇室的第一人。她只在一边暗中控制着双方决斗的规模,以免对皇室造成太大的伤害,”阴先生悠然神往道:“秦氏皇族有这么个老祖宗压阵,何其幸哉?”
顿一顿,阴先生又道:“所以当秦雷南下不可挽回时,她毫不意外的沉默了。因为在那个时候,昭武帝看起来更像是个胜利者。但现在情况不同了,秦雷回来了,昭武帝也没了必胜的把握,双方再斗下去,只能是鱼死网破,皇室遭殃……”说着,一攥那苍白而枯瘦的手掌,自信道:“而这,是文庄太后不能接受的,所以她一定会出手阻止!”
听了阴先生的话,李太尉寻思片刻,缓缓道:“难道最近是文庄那个老太婆与皇帝对着干?”
“绝不可能!”阴先生摊开他枯枝似得手掌,摇头道:“东主须知,皇帝需要百官为他管理天下,百官需要皇权来为自己撑腰,两者天生一对、共荣共生。文庄太后尽力撮合还来不及呢,又怎会暗中煽动两者对立呢?”
听他说得有理有据,李浑眉头的菊花越来越重了,大口灌下美酒,粗声问道:“那会是谁呢?”
“学生猜测,是一个集团。”阴先生字斟句酌道:“或者是一群有着共同利益的人,反正绝不会是某一个人的力量。”
“领头的是谁?就算是一伙人,也该有个头头吧?”狼眉一竖,李浑吹胡子瞪眼道:“把他找出来,我要见见他。”
“学生惭愧,实在无从知晓,”阴先生苦笑道:“看着谁都像,谁又都不像……”
“再查!一定要在别人之前,找到这个人!”大刀狠狠往地上一杵,李浑咬牙切齿道。
李清两个赶紧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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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晚些时候,皇宫御书房中。
那城头上宣旨的太监,也把情况向昭武帝一一做了说明。
“哦,这小子居然没有折腾?”昭武帝把视线从奏章中收回,抬起头来道。半年不见,他竟然更精神了,就连说话的声调也高昂了许多。看来掌握权柄的滋味确实好极了,竟能让皇帝老儿枯木逢春。伸手轻轻拂过细长的眉毛,昭武帝沉声道:“他有没有说什么?”
“他说……”老太监看皇帝一眼,轻声道:“若是不释放官员,就不参加军演了。”
“混账!”昭武帝猛地一拍桌子,双目寒光四射道:“他敢抗旨吗?”在秋里的初次军演中,京山新军已经充分证明了他们的实力,无论是单兵还是战阵,行军还会死奔袭,令行禁止还是随即应变,各方面素质都已经不亚于其余四支军队,所以昭武帝对明年开春的军演很有把握。
但现在,那个逆子竟然敢要挟老子,说要退出军演……这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昭武帝顿时勃然大怒,亲笔写就一道圣旨曰:‘你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么?一回来就如此妄为,你怎么不死在外头呢?’这可能是昭武帝一生中最特别的一道圣旨了,只见他继续写道:‘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给朕进京请罪,不然就有多远滚多远!你不愿意干,有的是人愿意干!’写完把朱砂笔往地上一掷,冷声道:“加玺传旨去吧。”
苦命的太监心中哀号:‘本以为仗着高墙逃过一劫,谁想到竟要深入虎穴了,看来不玩死我,您是不会罢休的……’面色灰败的接过圣旨,踉踉跄跄的出了大殿,向着未知的未来去了。
待那传旨太监走后,昭武帝的心情也平复下来,看一眼垂首而立的卓老太监道:“这逆子别的不提,却单单要求释放那些官员,这是不是说明……他和那个神秘人物是一伙的?”
卓言细声道:“老奴不知……”
“哎!”烦躁的叹口气,皇帝使劲揉揉眉心,郁闷道:“楼万里那里也不知怎样了,这都半个月了,怎么点眉目都没问出来呢?”
卓言也苦恼道:“那些官员口风紧得很,就算熬刑不过,也是乱说一气。什么李太尉、五殿下、太子、几位大学士,甚至三殿下。反正朝中尊贵点的,让他们说了个遍……跟没说一个样。”说着小心翼翼道:“陛下,大人们身子娇贵,这还没怎么着呢,就先打死了三个,若是再下去,可就打出冤仇来了……您看,是不是暂停用刑啊?”
昭武帝沉默半晌,狭长的双目晦明晦暗,终是长叹一声道:“好吧……告诉楼万里,不要再刑了,再给受了伤的治疗一下吧。”说完,疲惫的闭上眼睛,喃喃道:“一定要找到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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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也找不到这个人!”回去京山城的路上,秦雷也和乐布衣谈起了那位神秘的‘幕后黑手’,只听乐布衣自信的笑道:“因为根本没有这么一个人。”
秦雷不由笑道:“难道是鬼吗?”
“当然不是鬼,”望一眼阴沉的天空,乐布衣看到满眼的乌云,声音低沉道:“那是一个庞大的集团,包括了所有的官员,无论是丞相或者大学士、尚书、侍郎、还是郎中、员外郎、主事,甚至所有的御史言官,都是这个集团里天然的成员。”
听了这耸人听闻的结论,饶是秦雷心志坚定,也不由得手心冒汗,呼吸浑浊道:“是谁有这么大本事,可以将这些人统统团结起来的?他就是想当皇帝,也是轻而易举的吧!”
看秦雷紧张的样子,乐布衣轻笑道:“王爷莫急,对于这个现象,在下已经关注良久了,最终发现没有人能控制这个集团,这个集团中也不可能孕育出篡位者,这才放了心。”说着微微一笑,从容不迫道:“不妨听在下从头说起。”
“愿闻其详。”秦雷肃容道。
“诗经上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意思是,从夏商周开始,天子便拥有对天下的领导权。但神州疆域太大,天子就是三头六臂,也不可能管的过来。所以又有了下一句‘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子要把自己的权柄分出一部分,让王臣们帮助他管理天下。”说完乐布衣还特意看了秦雷一眼,意思是,要不要翻译一下。
秦雷点点头,表示自己能听的明白。
乐布衣便接着道:“但到底分多少合适呢?这个度没法把握,也不是谁能说了算的。”
“那怎么决定?”秦雷轻声问道。
“拔河,”乐布衣笑道:“天子站一边,王臣站一边,谁能把绳子多拽一截儿,谁就能拥有更多的权力,反之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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