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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三戒大师     权柄txt下载     权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卷 【帝王将相】 第二零七章 孤王有疾

    秦雷听到柴世芳跪地的声音,并不睁眼,也没有让他起来,而是轻声道:“给孤个理由,说服我,否则不得聒噪!”声音虽然微弱,却不容置疑。

    柴世芳叩首道:“小人人微言轻、不足以服众。即便勉强上位,恐怕也是多方掣肘,到时候若是误了王爷的大事,小人可就万死不辞了。”

    秦雷咳嗽几声,微微喘息道:“胥家十年内别想在衙门里抬起头来,徐家也要消停几年,剩下最弱的乔卓两家,你们一百几十户人家,还没有信心与他们分庭抗礼吗?”

    柴世芳微微诧异道:“王爷不是说让我们精诚团结吗?”

    秦雷听了,心中哀叹,这黑子怎么是个棒槌?不过他要的便是柴世芳这股憨直劲。复兴衙门非同小可,只要正常运转,不消几年,便是凌驾于两省官府的存在,交给柴世芳这种人,总比成为野心家的乐园要好的多。

    沉重的吁一声,吐出胸中一口浊气,秦雷耐心解释道:“对外自然要团结如一,但对内,孤王不希望一家独大,把议事大会变成谁家的一言堂,明白了吗?”言外之意,除了隆郡王之外,复兴衙门不准有第二个绝对权威。

    柴世芳又不傻,他只是喜欢把事情往好处想罢了。听了秦雷的话,明白王爷是想扶持自己,代替甚至超越胥家,成为足以与传统三大家抗衡的第三股力量。钳制三大家可比领导三大家轻松多了,再不答应便是不识抬举了,他赶紧恭声应下,沉声道:“属下定当……”

    秦雷淡淡笑道:“不用表决心了,这些天听得耳朵生茧了。还是拿出好的表现给孤看吧。”

    柴世芳不好意思笑笑,问道:“请王爷给个方针,属下也好有个准绳。”

    秦雷微微点头,轻声道:“三点,第一,对待三大家保持尊敬的同时,不可过于迎奉、若是他们有什么不对的,在议事局里要据理力争。实在争不下,大家就开议事大会表决嘛。这样便能有一个缓冲,让孤王有时间了解事情原委,也好做些调停。”

    柴世芳点头谨记,“第二,对待两省官府,同样在保持尊敬的同时,要保持距离,不能事事依顺,否则沦为官府的附庸机构,白白费了孤王一番苦心不说,还让士绅百姓失望。”

    柴世芳犹豫一下,还是轻声问道:“若是官府强压我们,是否还是用前面的法子?”

    “对,拖!”秦雷满意的颔首道:“只要孤王还在,两省督抚是不会放肆的,”又咳嗽几声,秦雷自嘲笑道:“别看孤王现在病怏怏的,其实身体好着呢,再活个百八十没有问题。”

    说到这,秦雷终于睁开眼睛,坚定道:“孤相信,复兴衙门终有不在需要孤王庇护的那一天。”

    柴世芳凛然称是。

    “第三,把你们的注意力集中在恢复两省的元气上,这在孤王的发展纲要上写得很清楚,你说说从现在到入冬,你们都需要做些什么?”

    柴世芳想了想,沉吟道:“秋收以后,进行全省的冬小麦种植支持,同时继续为百姓提供修建越冬房的砖木材料,在十月以前做到人人进屋。在冬季农闲时,组织民夫休整道路,疏浚沟渠,争取明年南方大变样。”

    秦雷点点头,笑道:“说得不错。冬小麦要种好,提高田里的复收率,等到明年百姓就不用为填饱肚子发愁了。越冬房一定要修好,本来咱们两省冬天就不太冷,若是冻死人,本王唯你们是问。至于组织民夫修路挖沟,工钱可以少点,一定要管饱饭。今年百姓家里普遍没存粮,你们把这些整劳力喂饱了,他们省下的粮食,再添点钱,就能让家里撑过这难熬的冬天,少饿死几个人,明年就多几分力量。”

    看了看柴世芳黑乎乎的大脸,秦雷加强语气道:“不要心疼钱,今年就是个花钱的年份,花的少了明年见不着效果。但一个子也不许浪费!年底孤会派人来审查。”等柴世芳应下了,秦雷轻轻挥手道:“去吧,好好干。”说着便闭上眼睛,仿佛已经耗光了所有精力。

    柴世芳行礼退下后,石敢进来,待想请示秦雷是否还要见胥千山时,发现他已经沉沉睡去了。石敢想了想,给秦雷盖上床被子,吹熄了灯,蹑手蹑脚的出去了。

    出来后,石敢便去了胥千山的房间,向面色依旧沉静似水的胥千山道:“王爷过于疲劳,今日确实不能见客了。”胥千山没有表现出什么失望,而是点点头,温声道:“谢谢石大哥,那我就回去吧。”

    石敢知道胥千山的重要性,也知道秦雷一定要在回京之前见他一面,便挽留道:“胥公子不妨今日就歇在这,看看明日王爷能不能抽空见你吧。”胥千山温和笑道:“如此甚好,千山谢过石大哥了。”说着从衣袖里掏出一个信封,轻笑道:“石大哥明天就要跟王爷返京了,千山也没什么好送的。只有这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还望石大哥笑纳。”石敢推辞两下,也就收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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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三十日,忌动土、嫁娶,宜出行。

    天不到三更,院子里卫士仆役们已经打着火把,开始忙碌起来。卫士们把埋藏在各处的消息机关起下,以免误伤了后人,还要把各种战具铠甲、器械物资一一装车。强壮的卫士们把一箱箱沉重的铠甲,从库房里抬到马车上,每放上一个,便会发出一阵哐地闷响,把另一边的黄召吓得心惊肉跳。

    “轻点轻点,你们这些小崽子,这可是血珊瑚,碰坏一点,把你们全卖了都赔不起……”黄召那独特的尖细嗓音一直响个不停。“小心点,哎呦,快给这玉马多裹上些棉花,可不能碰坏了。”

    秦雷回京,江北官员士绅自然人人有礼,从稀罕贵重的南海珊瑚屏、七彩琉璃树,到有南方风味的瓷器玉器等,价值连城的不及其数。对于下面的孝敬,秦雷虽然规定每家只收一样,作为纪念,其余的悉数退回,饶是如此,各式古玩珍宝,依旧收了上万件之多。

    为何?人家送礼的聪明,你说每家只收一样不是?那俺们就分开送,一个大家族怎么也有几百口子人吧,每口都算一家,这就是几百件。而负责登记入库的黄召,早就为王府寒碜的家底犯愁,此时见有人白送,自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悉数笑纳了。

    晨风把喧闹声送出很远,连红楼上的秦雷也被迷迷糊糊的吵醒,他半夜就醒来过一次,见灯已经熄了,也实在没力气说话,便又歪头睡过去。

    这一夜,是他这阵子睡眠时间最长的一次,质量却不算怎么好,醒来后感觉身子灌了铅一般沉重,动一动便像针扎似的痛。头也昏昏沉沉的,太阳穴一跳一跳,仿佛血管快爆裂一般。

    秦雷知道自己病了,在荆州府的最后一天病了。难道老子要被抬着离开?一个奇怪的念头涌上心头,他张口想叫一声石敢,却没有发出声音,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又费劲地咽口吐沫,这才发出声音:“石敢……”

    尽管声音很轻,门外的石敢也听到了,他轻推开门,看到秦雷一脸病容半死不活的样子,顿时大惊失色,凑到秦雷身边,试了试他的体温,惶急道:“王爷,您烧得厉害。”

    秦雷艰难的点点头,嘶声道:“云裳。”石敢这才想起那位女大夫,赶紧吩咐手下火速去叫云裳过来,又亲自兑了碗蜂蜜水,用勺子舀着,小心送到秦雷嘴边。

    喝下几勺温润的蜂蜜水,秦雷感觉舒服多了,长舒口气道:“刚才好似身上着火一般。”石敢心痛道:“王爷先别说话了,再喝些水吧。”又喂秦雷喝了几勺,便听到楼下有极轻的脚步声响起,等他回头一看,扶着纤腰微微喘息的乔云裳,已经出现在门口。

    云裳这些天都没睡好,一来是眼看就要与秦雷分开,自是满腔离愁别绪;二来秦雷的身体已经极度疲劳,却一刻不肯休息,让她很是担忧。昨夜又是辗转反侧了一宿,三更天才睡着,没睡多会,便听到外面的小丫鬟叫自己,披上衣服出去,才知道前院卫士来请,说秦雷病了。

    云裳一听,顿时乱了芳心,心中那丝遭情郎冷落的幽怨也不翼而飞。跟里间的若兰说一声,便展开身形飞奔到了前院,不一会功夫就到了秦雷面前。

    一见到秦雷憔悴不堪的样子,云裳的眼泪便不由自主的往下淌,止也止不住。秦雷艰难的挥挥手,让石敢先出去。待屋里只剩下两人时,秦雷对梨花带雨的美人儿伸出双手,轻声道:“抱抱……”

    云裳见他病成这样还不正经,又是难过又是好笑,却也止住泪水,不好意思的转过身去擦擦眼角,这才走过去一手拖住秦雷的右臂,另一手伸出两指搭在手腕上。

    秦雷见自己的诡计没有得逞,只好尴尬的收回悬着的左手,轻叹道:“不用诊脉了,没有用的。”

    云裳听他说得吓人,花容失色道:“怎么了?难道还有什么隐疾吗?”秦雷一脸无奈的嘶声道:“每次与云裳肌肤相亲,我的心跳总会加快数倍,自然看不出真实效果。”

    云裳又好气又好笑,又甜蜜又苦涩。她知道这是秦雷在哄自己开心,可见到他那副虚弱不堪的样子,姑娘却又怎能开心起来?也说不出心中是个什么滋味,憋了一会,竟然急得呜呜哭起来。这可把气喘吁吁赶来的若兰吓坏了,嘤咛一声,晕倒在门口。

    云裳赶紧过去把她抱起来,放到床上去检查一番,这才舒口气,对一脸担忧的秦雷道:“若兰姐姐这几天气血不足,方才又急匆匆地空腹跑了一段,只是暂时昏过去了,待会就会醒过来。”

    秦雷点点头,云裳又把矛头指向他,痛心疾首道:“倒是你,真把自己当成吕洞宾了?这般作践自己的身子,知不知道,这样过于操劳是有可能猝死的?若是真……人家也不活了……”又无声饮泣起来。

    秦雷印象中,云裳是个很坚强的女孩子,从没掉过眼泪,至少他没看见过。但今日她好像脆弱的,仿佛要把一生的眼泪流光一样。虽然脑子晕沉沉的,他也明白姑娘被即将到来的分别,害得方寸大乱。他已经不是初哥,知道此时该说什么,柔声道:“你看我这病要不要紧?”

    云裳果然被无耻的转移了注意力,小声抽泣道:“你这是积劳成疾,卧不能起,所幸身子健硕,只是一时阴虚而导致火升,只要拨了这虚火,好生调养一番,便会复原,不会有事的。”

    秦雷这才放心道:“我还道什么大毛病,没事就好。”说着一脸期待道:“好云裳,你能不能想办法让我马上好起来啊。”

    云裳一边给秦雷轻轻揉捏几个穴位,一边气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的道理,还用教你吗?”秦雷撇嘴道:“那么凶干什么,小心孤王休了你。”

    云裳也是被秦雷搞混了头,愤愤道:“那也得娶了再说!”秦雷点点头,郑重道:“好吧,我答应。”云裳一时气结,说不出话来。

    秦雷费力的抬起手,轻轻握住云裳冰凉的小手,云裳出奇的没有抽回,任他攥着。待把姑娘攥得满脸通红,秦雷才轻声道:“今天是孤与江北父老话别的日子,到时候应该会有很多人去码头送我,你也不想孤王被抬着上船吧。”

    云裳轻轻摇头,她的情郎在南方百姓心中是天神般的存在,高高在上、完美无缺,怎么能用卧病在床作为这场华丽演出的尾声呢?

    秦雷紧了紧姑娘的手,循循善诱道:“孤王记得,当时问你血杀的事情,你说你也会那种暂时激发身体潜能的法子。给我用上吧,不用太久,最多只要一个时辰,你只要能让我像正常人一样一个时辰,哪怕是卧床一个月,我也认了。”

    云裳坚决摇头道:“不行,那太损害身子了,我不能在你身上用那种饮鸩止渴的法子。”

    秦雷叹息道:“顾不得了,若是这幅样子出现在百姓士绅面前,丢人不说,之前做的很多努力,都要前功尽弃了。”又严肃道:“形象的摧毁比树立可简单多了,也彻底多了。”

    云裳低垂玉颈,喃喃道:“奴家知道在你心里,你的事业最重要,”说着抬起满是泪水的双瞳,无限痛惜的望着秦雷道:“可在我心里,你比什么都重要啊……”

    听到姑娘终于吐露心迹,秦雷心中涌起无限柔情,刚要说些肉麻的话回应。屋里却响起喔的一声低呼,两人做贼似的同时回头,原来躺在床上的若兰醒了,正一脸难以置信的望着两人。

    秦雷哎呦一声,虚弱道:“脖子好痛!”若兰只好把方才的情景先抛之脑后,下床过来给秦雷轻柔按摩肩头。

    云裳不动声色的把小手从秦雷手中抽出来,红着脸对若兰小声道:“若兰姐姐先陪着王爷,小妹去准备准备,给王爷治病。”

    秦雷惊喜道:“云裳姑娘,你终于答应了?”云裳偷偷瞪他一眼,心道,既然害得本姑娘丢人,那就成全你吧!便逃也似的离开了。

    等她离开,若兰微笑道:“云裳姑娘,王爷什么时候跟云裳妹妹这么生分了?”秦雷打个哈哈道:“哈哈,右边脖子也疼,再按按那边。”

    若兰却是心里通明的女孩,她知道,这种事情不是一个侍女能管的,稍微吃点小醋,只能让王爷心怀歉疚,更怜惜自己。若是过了,定然会适得其反,因而她便不再做声,按秦雷吩咐,为他认真按摩起来。

    至于心中所想,却可以从她哀怨的表情上看出些端倪来,只不过秦雷看不到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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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帝王将相】 第二零八章 鸡血、抹布、馒头、墨宝

    云裳的法子很有效,一个时辰后,出现在众人面前的秦雷,已经神采奕奕,甚至是有些亢奋——双眼炯炯有神,说话声音洪亮震耳、举止动作夸张有力,动不动便放声大笑,对人更是亲切热情,显得豪迈至极。不明就里的人还以为有什么天大的好事发生呢,也都跟着眉开眼笑起来。

    若兰望着秦雷大摇大摆走出去的背影,担心的问道:“云裳妹妹,王爷不会有事吧?”乔云裳目光躲闪道:“也许吧……”心中却暗暗埋怨自己做了再想的毛病。那个法子她只是会,却从来没在人身上试验过,秦雷倒是尝了鲜,至于效果如何,这次之后便知道了。

    下次用就有数了,云裳心道。

    秦雷就在这种亢奋状态下,与等了一夜的胥千山见面的。

    一见到胥千山那温和的面孔,秦雷便哈哈大笑道:“千山!千山!是你吗千山?”那个热络劲,仿佛碰到了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般。

    胥千山见自己的偶像对自己如此热情,受宠若惊的躬身施礼道:“千山拜见王爷!”秦雷大笑着上前一把扶住,朗声道:“你我之间还需如此?太见外了!”

    胥千山心中狂叫道:不愧是王爷,果然知道我对他的崇敬之情如洪水般滔滔泛滥,确实不用见外,王爷万岁!想到这,便一脸幸福的被秦雷拉到饭厅用膳去了。石敢几个唯有跟在后面苦笑,王爷本来是要狠狠敲打敲打胥家的,这下可好,一上来就搞得跟失散多年的兄弟似的,却让胥千山这小子躲过一劫。

    在餐桌边一坐下,秦雷便招呼胥千山吃着喝那、热情似火。若不是桌子太大,两人坐的着实有些远,说不得还要夹菜盛饭,让胥千山感激涕零一把。

    胥千山属于外表温吞吞、内里火辣辣的那种类型,这种人一般没什么朋友、爱好、和习惯,但一旦对某个人、某件事产生好感或兴趣后,便会比一般人更投入、更真挚、更热烈也更持久,他从来便把秦雷当作偶像一般膜拜,甚至已经到了不辨是非的地步。

    两人谈笑风生好半天,秦雷那一团浆糊的脑子才想起还有正事要做来,他放下筷子,拿过桌上的抹布胡乱擦擦嘴,大咧咧的望着一脸愕然的胥千山。

    这下可让胥千山犯了难,他虽然没什么洁癖,但对他来说,用抹布擦嘴,还是一个全新的挑战。但是秦雷做的,他便一定要照做,咬牙拎过秦雷用过的抹布,找到上面干净的地方,小心翼翼的擦了擦嘴,然后便把那块珍贵的……抹布,整齐的贴起来,试探问道:“王爷,草民可以把这个收藏吗?”

    秦雷哈哈笑道:“千山何出此言?你的便是我的,我的便是你的,只管收去,不够孤在吩咐下人给你拿!”说着高声吩咐道:“那个谁,去……给千山拿一千块抹布……”

    胥千山满脸严肃的谢过王爷,心里却开了锅:山庄里的抹布本来就是我们家的,王爷不会不知道啊。既然知道,还赠我一千块,定然暗含深意。一时间却想不出什么头绪来,便听秦雷朗声道:“千山,你来找孤王作甚啊?”

    胥千山心道,这是考验我呢,看我对那一千块抹布领悟的到底深不深,拱手沉吟道:“草民是……代表寒家来请罪的,家里出了些个叛徒,险些害了江北父老不说,还辜负了王爷的深情厚意。”他本来就不是机巧之人,也缺乏些机智,只好吭哧道:“草民已经明白了王爷的意思,回去后定然把那些寡廉鲜耻的忤逆,像抹布抹桌子一样,全部驱逐出寒家,不让他们给寒家摸黑,也不让寒家给江北抹黑。”

    秦雷甩甩脑袋,他发现自己有些听不太懂比较复杂的句子,便摆手道:“千山,你说的孤不太懂,这样吧,孤问你答,好不好!”

    胥千山以为自己的回答没有让秦雷满意,沮丧的点头道:“王爷请问。”

    秦雷张开嘴,却想不起要问什么问题,瞥眼望见胥千山正满脸恭谨的等着,只好尴尬道:“你吃饱了?”

    “回禀王爷,吃饱了。”胥千山心道,这是引子,我要认真回答,挽回在王爷心中的形象。

    秦雷皱眉道:“回答是或不是,不要废话!”

    胥千山凛然称‘是’。

    沉吟半晌,秦雷这才继续问道:“你觉得馒头好吃些,还是米饭好吃些?”

    胥千山心中哀嚎,这怎么回答是或不是啊?试探着答道“米饭。”好在秦雷没有较真,而是接着问道:“若是没有米饭,让你吃馒头可以不?”

    胥千山有些听出门道来了,联想到前日麴延武去府上探视老爷子时透露的,王爷有意让他们家退出复兴衙门,接手一个新建的衙门。不由心道,王爷就是王爷,说话都是这么深奥,若不是我还知道点内幕,还不知道会想到哪里去呢。

    想到这里,胥千山点头道:“可以。”

    秦雷哈哈笑道:“千山果然爽快,那以后便改吃馒头吧。”

    胥千山躬身受命,真的吃了一辈子馒头,不再吃已经习惯了的大米。

    这时在边上的石敢实在看不下去,心道:待会还不一定能说出什么呢,赶紧上前拱手道:“王爷,时间差不多了,江北父老还在码头等咱们呢。”结束了这次让胥千山回味终生的早餐。

    胥千山起身告辞,胥家的尴尬境地,让他不好去码头送行,只能在这里与秦雷作别。胥千山眼眶通红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时还能听到王爷的教诲!千山万分不舍啊!”

    秦雷使劲拍拍胥千山的肩膀,发出砰砰的声音,洪声道:“千山!没事,想我了就去京里看我嘛!到时去了京里不找我,孤可是要生气的啊!”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送走了依依不舍地带着一千块抹布下山的胥千山,秦雷也该启程了,站在门口,最后望了下美轮美奂的青翠山庄,便仰天长笑着登上马车,离了这苍翠秀美的翠微山、别了那碧波荡漾的晴川湖。

    王府的运货车队,因为过于冗长,早早便已出发,先行一步到码头装船去了。跟着秦雷出发的只有一千卫士而已,所以行进速度很快,转眼便到了荆州城北门外,便见到远远地有无数人头攒动。

    石敢不敢怠慢,赶紧把情况禀报给刚刚消停下来的秦雷,秦雷哈哈大笑道:“是迎接孤王的,石敢,我们也出去吧。”若兰和云裳拉都拉不住。

    见秦雷身形完全暴露在马车外,石敢心中大急,这要是有刺客,只消一张强弩便能解决问题。惶急的劝了几句,秦雷全当是耳旁风。但离送别人群太近了,想把他再架回来已经来不及,只好将警卫级别调整到最高,黑衣卫们立刻剑拔弩张、如临大敌。

    无论石敢多么紧张,秦雷也到了送行的人群前,一眼望去,黑压压的人群根本望不到边,怕有十万之多。今日的荆州城万人空巷,甚至有一大半从别的府赶来送行的民众。

    秦雷的大名虽然早就如雷贯耳,但场中十多万人,见过他的却不是很多。此时见到一位身穿纯黑镶金郡王袍,肩披猩红团龙披风,腰挂金灿灿宝剑的年青王者,不用说,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谁——

    他就是那个挽狂澜于既倒、救黎民于水火的隆郡王殿下;他就是那个运筹于帷幄之中,谈笑间敌寇灰飞烟灭的平叛统帅;他就是那个组织大家大族们救济难民、组织生产、重建家园,还承诺田租两免永减半的救难天王。

    这位王爷单骑入江营、一人破襄阳、只手定乾坤的故事,人们早已耳熟能详,反复传诵。但在真人面前,所有传说都是苍白的,只有那阳光下俊朗无比却又不失硬朗、威严无比却也和善可亲的青年王爷才是最能打动人心的。

    他朝气蓬勃、贵不可言、英挺不凡、勇猛睿智,而且功劳赫赫,这一切都能满足人们对自己王者的幻想,让他们自豪!让他们骄傲!让他们以他为荣!

    十多万人轰隆隆地跪下,几乎异口同声道:“参见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宏大的声音穿透云霄,把天上浓厚的云层都震得快要龟裂开了。

    这一刻,整个荆州城,只有秦雷一人站立。所有人都心悦诚服的伏跪于与他的脚下。这一刻,天地间,惟我独尊,唯王爷的马首是瞻!

    秦雷平伸出双手,手掌向上虚扶,哈哈大小道:“众位快快请起!”

    “谢王爷!”又是一阵轰隆,十来万人纷纷起身。

    这时,乔岐佩和卓秉宸上前,一齐恭声道:“乡亲父老推举老朽二人,为王爷牵马拽蹬,走完这剩下的一里路。”说着上前拽住马车的缰绳,秦雷团团拱手道:“谢谢诸位江北乡亲、谢谢诸位南方父老,秦雷在这里心领了,但怎能让长辈牵马,心中愧疚的紧啊。”自然要推辞一番,乔卓二人自然也不能这么算了,两方推让几次,秦雷才心不甘情不愿任两个老头拉着往码头走去。

    从这里到码头的一里红毯铺成的道路旁,挤满了前来送行的士绅官员,秦雷的马车每向前进一步,被他落在后面的士绅官员便会跟上,追随着王爷的马车向荆州码头行去。

    虽然两个老头子走的极慢,但一里路还是不久便到了。秦雷也不用人扶,纵身跳下马车,披风烈烈舞动,形象分外拉风。麴延武和卓文正便请秦雷上到码头边的高台上。

    这高台明显是才垒起来的,五尺多高两丈见方,后面还有一面大红色布幔挡着的影壁,因为今天天气阴沉,所以影壁上还临时扎着棚子挡雨。

    秦雷刚一上台,天空便飘起了小雨,仿佛老天爷要用这迷蒙的细雨,为秦雷送行一般。

    秦雷站在台上,自是要与台下士绅民众讲两句,好在他发烫的脑袋被秋雨一凉,清醒了些,否则还不知说些什么三六不着的。秦雷一步迈到台前,视线扫过台下,场中立刻安静下来,人们都在凝神等待王爷训话,一个字也不舍的漏掉。

    很满意自己造成的效果,他大声道:“诸位耋老勋旧、父老乡亲们!你们好哇!”

    “王爷好!”在士绅的带领下,人们整齐的呐喊道。

    “一年四季、春夏秋冬,孤王自五月到达这里。到今天,已经整整一个季度了。孤问你们,我们在一起度过了那个季节?”

    “夏季!”人们异口同声道。

    “对!夏季!孤王春末而来、秋初而去,却把这个火一样热的夏季永远的留在了南方,留在了大家身上!这几个月里,南方发生了很多事情,这对于每个人都是刻骨铭心的,孤王无需赘述。但孤王要说的是,苦难并不完全是坏事,他让我们更清醒、更团结、更能吃苦耐劳。”其实这番话只有内圈的官员士绅能听真切,在秦雷还未公开他的土音箱之前,外围的人山人海,是无法听清台上人说话的。

    士绅官员们脸上露出会心的微笑,若没有这次动乱,他们都不知道自己能做到那么多。

    秦雷继续高声道:“孤王很庆幸,无论遇到多大的艰难险阻,碰到多高的惊涛骇浪,你们始终坚持、始终团结、始终保持夏天一样的火热。在离别前,孤想说的是,孤以你们为荣!你们是最棒的!”

    被万民崇敬的王爷夸赞,胜过任何时间褒奖。无限骄傲在士绅官员们胸中涌动,最后化成经久不息的掌声,表达着他们的激动之情。

    秦雷一抬手,掌声便戛然而止:“孤在秋天北上,给你们留下了夏天。世上再难的事情,就怕‘认真’与‘坚持’,这四个字。只要你们一直坚持着夏天的火热,用最大的热情去建设南方、壮大南方,孤可以打包票,南方的寒冬永远不会来。”

    一番简短而意味深长的讲话,换来了更热烈的掌声和呐喊声:“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秦雷讲完话,士绅们自然要进行敬酒、赠土等传统仪式,等到这些结束,乔岐佩便上前拱手诚恳道:“王爷在我荆州留下无数珍宝,唯独一样,荆州至今还无缘得赏。今日临别在即,王爷便满足了数十万荆州父老的小小心愿吧。”

    秦雷哈哈大笑道:“乔公见外了,只要能做到,孤王无不应允!”

    乔岐佩朝台下两边的官差点点头,不一会,大红的帷幔落下,露出里面雪白的影壁,台上几人同时躬身道:“请王爷赐下墨宝!”

    秦雷脑袋嗡地一声,便又开始一团浆糊,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台下的石敢马南几个也无不忧心忡忡,他们是秦雷的近人,自然知道王爷的弱项在哪。

    可时间不等人,秦雷唯有咬牙道:“酒来!”马南一拍石敢,正在发愁的石敢赶紧上去,把腰间的酒葫芦接下,递到秦雷的手中。

    接过酒葫芦,秦雷又高声道:“笔墨伺候!”黄召便屁颠屁颠地端着笔墨上前,高声道:“王爷,笔墨来了。”秦雷仰头将满满一葫芦老烧悉数灌下,把葫芦往地上一掼,挽起袖子,捡了支最粗的大狼豪。饱蘸浓墨,拉开架势,便在那光洁无暇的白色影壁上笔走龙蛇起来。

    让石敢几个大吃一惊的是,秦雷几个字写下来,竟是从没有过的圆润自如,潇洒飘逸。这倒不是什么出奇的,更让他们惊掉大牙大的是,几乎等于文盲的秦雷,竟然写下了一段惊天地泣鬼神的句子: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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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是一个人!这一刻他书圣附体!这一刻他东坡附体!!

    睡了,一点半了。

第五卷 【帝王将相】 第一二九章 小三和小四

    龙飞凤舞、遒劲有力的四行大字写下来,秦雷大笑着掷笔而去,留给南方士绅百姓一个及其风骚的背影。

    感谢诗韵、感谢东坡、感谢云裳,秦雷攥紧拳头,内心呐喊道!

    在酒精和鸡血的混合刺激下,秦雷严重的超水平发挥,写下了这首震古烁今的佳句名篇。

    现今词曲未胜,无人识得这东西的真面目,只道秦雷作了首诗。把‘谁怕’、‘微冷’、‘归去’六字抠去,可不就是一首七言律诗吗?所以在众人眼里,这六个字乃是豪迈不羁的年青王爷,为了表达内心强烈的感情,冲破格律的束缚,而添的点睛之笔。

    “王爷,还未赐下诗名呢!”当人们从陶醉中醒过来,那位王爷已经巍然傲立与船头,正微笑望着众人。

    “定风波,便叫定风波吧!”一时间想不起什么好名字,只好把词牌拿出来糊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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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分别的时候终于到了,岸上的百姓士绅哭成一片,众人向秦雷恭恭敬敬三叩首,便见那大船缓缓的启动,向北而行。而那位王爷,一直向众人挥手、挥手,直到与天地同色,再也看不见为止。

    众人仍站在江边久久不愿离去,仿佛王爷把他们的魂也带走了一般。等好不容易把视线从江边收回,却又投向那一面留着王爷诗句的影壁。方才人们已经感到此诗文辞脱俗传神之外,更是寓意深刻、含着王爷的谆谆教导。此时静下心来,那种宠辱不惊、无喜无悲的超逸豁达便扑面而来,让人对人生的浮沉、情感的忧乐产生一番全新的感受。

    但更多人却要探究王爷写这首诗,到底想说些什么。这让南方百姓士绅展开了持久而热烈的讨论,人们各执一词,互不相让,都认为自己理解的对。最后还是由两省最有名望的十几位饱学鸿儒出面,联手为这首诗作注,才消停了这场罕见的争论。

    权威的观点是,全诗上半部分是对南方父老的勉励和期望,勉励大家不怕困难,勇往直前,把南方建设好、保卫好。而下半部分乃是王爷委婉的表达自己为了南方,甘于自我牺牲,无畏面对回京后险恶政治风雨的高尚情操和伟大抱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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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雷并不知道他神经错乱时写下的诗,会有如此大的反响。即使知道,也没有心情沾沾自喜——他彻底病倒了。

    他之所以写完字就赶紧上船,是因为那时便感觉身体已经不行了,摇摇晃晃的走到船上,却被人误认为步伐风骚。站在甲板上时药效便已经完全消失,浑身软绵绵,没有一丝力气,脑子里一团浆糊一般,混混沌沌。

    秦雷咬碎钢牙,完全凭意志站到再也看不见岸上人时,便眼前一黑,直挺挺的栽倒出去。边上的石敢石勇早有准备,小心接住王爷僵硬的身子,流着泪送到船舱中去。

    船舱里,双目红肿的若兰和云裳已经备好热水、铺好床褥,等秦雷一被送进来,两位姑娘便把闲杂人等全部请出去,为秦雷宽衣解带,用热姜水擦拭身体,逼出体内的虚火。

    等秦雷僵硬的身体渐渐柔软下来,云裳又为他刮痧、拔罐,看到情郎青紫的背部,两位姑娘又是一阵心伤。这些做完了,两位姑娘吃力的把他搬到床上,摆个舒服的姿势,盖上被子,这才香汗淋漓的坐在床头歇息。

    两人自从山庄出来,一直挂心着秦雷的身子,都刻意的回避早上的事情。此时告一段落,又是单独相处,自是不免有些尴尬。两人视线微微一触,又各自躲闪开来,一个把玉颈偏向右、一个将粉面移向左。

    云裳心中小鹿乱撞,心道,都怪自己当时太过忘情,怎么能当着若兰说出那等羞人的话来呢?正忐忑间,便听若兰小声道:“云裳妹妹,你也喜欢咱们王爷啊?”

    哎呀,怎么问的这么直接?云裳顿时小脸通红,连忙用双手捂着,蚊鸣道:“若兰姐跟王爷学坏了。”

    若兰转过头,瞧见她娇羞的倾国玉容,不禁一呆,心道,云裳妹妹可比我好看多了,王爷看不上倒是奇怪了。想到这,心里略略好过些,拉住云裳的小手,轻声道:“这样也好,咱们姐妹将来也有个照应。”

    云裳反握住若兰柔若无骨的小手,摇头道:“妹妹却没有姐姐的福分……”若兰还道她担心秦雷不要自己,回头望了望昏睡中的秦雷,凑在云裳耳边小声道:“妹妹有所不知,咱们王爷与别的天潢贵胄有所不同,最是重情重义,只要你对他好,他便对你更好,有时候甚至为了人家,宁肯委屈了自己。”

    云裳听了,瞪大秀目道:“还有这种事?”在她心里,秦雷就跟个小霸王似的,除了欺负人就是占人便宜。他还有为别人委屈自己的时候?云裳不由心中泛酸,瞅了眼挺尸的汉子,心道,你什么时候也能为人家委屈一回啊。

    若兰本想把秦雷为自己委屈的事情显摆一下,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她总不能跟云裳说:人家不方便的那几天,王爷从来都规规矩矩,让他从外间找一个都不肯吧。这些话是打死也说不出来的。

    好在云裳满腹心事,也没有问,而是真心实意道:“若兰姐,妹妹真的很羡慕你,可以无忧无虑的跟在王爷身边,什么都不用想。”

    若兰听了,心中十分甜蜜,微笑道:“妹妹也可以啊。”既然打定主意拉一个同盟,以免受将来的王妃欺负,若兰便敞开胸怀,接受了这个‘小三’。这个词还是秦雷教的呢,他说那些专门勾搭别人汉子的坏女人就叫小三。

    云裳摇头哀怨道:“过些日子,等王爷好些我就下船,是不能跟他去中都的。”

    若兰心中一松,但她毕竟是个善良的姑娘,紧紧握住云裳的小手,焦急道:“有什么事情都可以跟王爷说啊,天下没有王爷办不成的事,你以为天快塌了,但王爷只要一翻手,就能把咱们的天撑起来。”说着满脸幸福地回忆起在中都时,秦雷派人抓住威胁她的坏人,又把她的家人保护起来,让她踏踏实实做个小女人的甜蜜故事。

    云裳听着若兰一脸陶醉的讲述,心里越发不是滋味。等若兰讲完,她轻声道:“姐姐,王爷回京后要面对许多强大的敌人,我若还留王爷身边,对他没有任何好处,还会成为他被人攻击的软肋。”说到这云裳双目中已经满是泪水,她感觉撕心裂肺的痛。

    若兰听她这么说,明白了云裳不像自己,是个单单纯纯的小侍女,再联想起几个月前,秦雷对自己说云裳身份不同寻常,看来背后一定有些隐情,她便乖巧的住嘴不问。

    她一住嘴,云裳又在暗自伤神,屋里又是一阵沉默。这时,外面石敢轻轻敲门问道:“王爷醒了么?”若兰朝云裳点点头,起身出去,掩上门,对石敢小声道:“云裳说,恐怕得睡个三五天才能醒过来。”

    石敢担忧道:“没什么大问题吧?”

    若兰微笑道:“应该没问题,否则云裳妹妹怎么舍得往王爷身上用。”说到后来,语气又有些酸酸的。

    石敢了解的笑笑,却被若兰看在眼里,心道,原来都知道了,就瞒着我一个呢。又听石敢道:“方才卫士们捞上个箱子。”

    若兰淡淡笑道:“石敢哥有些意思,这种事情说与我作甚。你又不是不知道,王爷严禁我们后院的掺和前院的事情。”因为王府姓石的太多了,所以都是连名带姓一起称呼。

    石敢挠挠头道:“这事情我们大老爷们不好处理,这才麻烦姑娘。”

    若兰好笑道:“莫非又漂上个女子来?”说完便自觉失言,不由自主的瞅了瞅舱里。

    石敢一脸不可思议道:“姑娘没猜错,这事邪门的紧,箱子里确实装着个姑娘。”想了想,还是照实说道:“而且,而且我们还都认识……”

    若兰杏目微瞪,心中咯噔一声道,莫非又是王爷的小情人?也顾不得什么内外有别了,对石敢小声道:“麻烦石敢哥带我去看看。”

    石敢本来就是找若兰去处理此事的,闻言点头道:“姑娘请跟我走。”若兰先告个罪,进去对云裳说一声,这才跟着石敢下了二层。

    下到一层,只见一队黑衣卫面朝运河把船舱围了起来,再看他们张弓搭箭、如临大敌的样子,倒把若兰弄得一头雾水,就算是王爷顶着紧顶着紧的小情人,也不至于这么紧张吧。不禁勾起了好奇之心,紧走两步,进了船舱,只见一个受惊小兔般的年青姑娘,抱着修长的双腿蜷缩在墙角。

    听见有人进来,年轻姑娘娇弱的身子开始瑟瑟发抖,畏畏缩缩的抬头,待看见进来的是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孩,这才不那么畏惧,忽闪着黑白分明大眼睛,受惊小兔般望着若兰。

    若兰第一眼便感觉这姑娘与自己好像,一样的瓜子脸,一样的大眼睛,甚至连体型都差不多,只不过这姑娘脏些、憔悴些罢了。她能看出这姑娘遭了很多罪,精神似乎也到了崩溃边缘。

    若兰努力摆出一个和善的笑容,柔声道:“这位妹妹不要惊慌,我们是隆郡王府的人,都是好人,你尽管放松些好了。”

    年轻女子使劲把小脑袋埋到屈起来的双腿中,微微点点头,却不敢说话。

    若兰见女子还是在瑟瑟发抖,吩咐跟进来的小丫鬟去取些自己的衣衫被褥,再熬点姜汤、送些吃食过来。趁这功夫,若兰想上前安抚下女孩,谁成想才向前迈了一步,女孩便尖叫起来,倒把若兰吓了一跳。

    外面的石敢听到声响,赶紧进来查探。四下一看,没什么异常,便要转出。若兰对女子温声道:“待会有人送衣物吃食过来。你先吃些东西暖暖身子。江上风冷,你又衣衫单薄,再挑些合身的穿吧。”说着朝依旧一脸惶恐的女子微笑一下,跟着石敢出了船舱。

    若兰和石敢走远些,轻声问道:“石敢哥,你真的认识这女孩?”

    石敢点头道:“对,她便是王爷一直寻找的念瑶姑娘。”怕若兰误会,又补充道:“姑娘不要多心,这个姑娘干系重大,王爷找她是有原因的。”

    若兰无奈笑道:“原来若兰在众位大哥眼里便是个爱吃醋的。”石敢不好意思笑笑,刚要解释,若兰正色道:“这姑娘遭遇可怜,我们能帮就多帮帮她。先把她情绪稳定下来,再把身子将养将养。等王爷醒了,一切听他处置。”

    石敢凛然称是,挠了挠头,还是解释道:“兄弟们觉得若兰姑娘你全心全意对王爷,对我们黑衣卫的兄弟们也照顾有加所以都很尊敬你。云裳姑娘的事情确实没有办法,本来还想找个法子暗示一下,没想到被你先知道了。是以都觉得有些歉疚。”黑衣卫大多没有成家,生活上自然邋里邋遢,若不是若兰经常带人去给他们缝缝补补、洗洗涮涮,怕是连身出门衣裳都没有。

    说着小声道:“至于念瑶姑娘,她跟王爷确实没什么,只要姑娘小心些,便不会被钻了空子。”秦雷与石敢几个,乃是过命的交情,私下里无话不谈,甚至王爷是在谁身上破的处,也一清二楚。

    他怕若兰听信那些不知内情之人的胡言乱语,误以为秦雷与念瑶也有一段,是以有此一说。这倒是他多虑了,这种事情若兰清清楚楚,根本不用问任何人。

    两人正说间,两个侍女满身汤水从舱里退出来,过来诉苦道:“若兰姐,她根本不让我们靠近,还泼了我们一身。”若兰微笑道:“那位姑娘受了惊吓,你们别往心里去,换身衣服去吧,这里不用你们管了。”

    两位宫女走后,若兰对石敢福了福,微笑道:“石敢哥先忙着,我进去看看念瑶妹妹。”与石敢分开后,云裳走到舱外,方才两个宫女退出来时,没有关严门。

    若兰顺着门缝往墙角的床上一看,那里已经没有人了。视线一偏,只见念瑶正蹲在地上,用手把打饭在地的饭菜捡起来往嘴里送,狼吞虎咽的吃着,根本不在乎是否沾了灰尘。一边吃着,那双惊恐的大眼睛,还不停的四处张望,仿佛随时准备缩回去。

    若兰感觉心被狠狠揪了一下,眼圈顿时通红,轻手轻脚退出去,接过宫女重新送来的饭菜,又加重脚步,故意发出声响走了过来,在门口停顿一下,这才轻轻敲门道:“我可以进去吗?”

    等了好一会,她才推开门,迈步走进去。此时念瑶已经重新退回墙角,把头埋得低低的,根本不敢抬头。若兰柔声道:“方才听说饭菜被打翻了,我再拿一份过来,放在这里,你慢慢用吧。”说着小心翼翼放在床头,便告辞出去了。

    等脚步声消失好久,深埋着的小脑袋才抬起一丝缝隙,见屋里确实没有人注视自己,念瑶才把头重新抬起来,望着床边香喷喷的饭菜,无声的哭泣起来。早已流干的泪水重新奔涌而下,决了堤的大坝一般,止也止不住。

    霁月总难逢、彩云偏易散;心比青天高,命比黄泥贱。

    昔日的心高气傲、昔日的孤芳自赏,全都成了遥远的往事。大概一年多了吧,她仿佛生活在一个无穷无尽的梦魇中,走出一个噩梦、便紧接着另一个,没完没了,仿佛今生便要陷入这无穷无尽的黑暗中,永远无法自拔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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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咳,念瑶……票票……

    一到周末就没空,大爆发是别指望了,我们的宗旨是细水长流,瑞士手表般精确。

第五卷 【帝王将相】 第二一零章 父女

    云裳果然不是盖的,三天后,秦雷便醒了过来。

    他缓缓睁开眼睛,适应一下光亮,过了好一会,瞳孔才慢慢聚焦。一个窈窕的倩影便出现在视线中。望着那身影好一会,秦雷的大脑才开始工作,哦,是云裳啊。

    只见云裳左手支颐,斜靠在床头,正在打着瞌睡。望着明显消瘦一些的女孩,秦雷心中温馨极了,张张嘴,发现自己的喉咙不像想象中那样干燥难受,大脑也没有昏昏沉沉,知道两个女孩对自己尽了心。心情爽快之下,便忍不住调戏下美貌的姑娘,轻声道:“乔督来了。”

    云裳忽地坐直身子,转头往门口看去,自然什么也没看见。有些奇怪的挠挠头,这才反应过来,惊喜万分的转回头,激动道:“你醒了!终于醒了!”

    秦雷扯出一丝微笑,眨眨眼睛,轻声道:“辛苦了。”

    云裳把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攥住秦雷的大手,双目挂着泪花,刚要说些肉麻的话,却想起方才秦雷的作弄,气呼呼的撅起小嘴,娇嗔道:“大老爷您还是睡着时更让人喜欢。”

    秦雷轻声道:“你也是……”

    云裳的腮帮子一下子鼓了起来,星目圆瞪,两道柳眉真真快要倒竖起来,看起来快要爆发了。秦雳早已摸透云裳脾气,专注的凝视着她的双目,双眼中炙热的深情,仿佛要把她融化一般。

    云裳忽闪着眼睛,目光迷离地望着秦雷,噘着的小嘴渐渐恢复完美的唇形,鼓鼓的粉腮也渐渐泄了气。

    秦雷反握住云裳柔若无骨的小手,感受着那沁人心脾的清凉,柔声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俩了,一直没休息好吧,看你熬的,都有……”

    “什么?”云裳紧张问道。

    “黑眼圈了。”秦雷很认真的回答道。

    云裳听了,啊的一声,捂着脸从凳子上跳起来,两步跑到桌边,对着镜子仔细检查起来。但铜镜不是那么清晰可鉴,云裳甚至双手撑起了眼睑……却还是什么也没看到。

    听到身后扑哧扑哧的笑声,云裳只感觉头上青筋一跳一跳,粉拳攥得紧紧的,霍得转过身去,满面笑容道:“请王爷恕罪,民女实在忍不住要动手了。”

    秦雷一脸惊惶道:“你莫要过来,孤王还病着呢……”

    “我是大夫我有数。”云裳很自信道。

    “若兰来了。”云裳听了,不由回头一看,门口依然空空如也。

    “这次我怎么都不信了,就是我爹真来了也不信!”云裳完全燃烧起来,一步步逼近秦雷。

    “你爹真来了,不信你回头看。”秦雷满脸惊讶,使劲挤眉弄眼道。

    “不信不信坚决不信。”云裳心道,怪不得石猛他们都说你是熬死卡级别的,还真想那么回事。

    不管秦雷再怎么说,云裳都强忍着回头的欲望。一步步到了床边,把手伸进秦雷的被子,将一根金针刺入他足底涌泉穴,轻轻一捻。

    秦雷便嗬嗬嗬嗬的笑起来,趁着还能说出话来,赶紧叫一声:“乔远山,你哑巴了么?”

    云裳笑靥如花,刚要笑话秦雷诳人都没有新意,便听到背后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来:“云裳,你太妄为了!”

    乔云裳如遭雷击,笑容凝固在脸上,艰难的回过头去,便看见自己老父真个站在门口,正一脸不可思议的望着自己。乔云裳脑中顿时一片空白,失声道:“爹……”

    乔远山冷哼一声,便满面羞愧地来到秦雷床前,直挺挺跪下叩首道:“小女无法无天、狂妄不悖,竟然敢冒犯王爷,实在最该万死!请王爷重重责罚!”

    秦雷嗬嗬嗬嗬的摇头笑道:“先……先……拔了……”云裳这才回过神来,轻轻把金针拔下来。秦雷不忍看她受窘,丢个眼色,喘息道:“去……看看……药煎好了没……”鬼知道有没有药在煎着。

    云裳如蒙大赦般点头道:“哦。”便惶急起身,逃了出去,都不敢看自己老父一眼。

    等她走了,屋里只剩下乔远山和秦雷两人,气氛着实有些怪异。最终还是乔远山打破尴尬,向秦雷叩首道:“小女五岁起便离开家,在山野中长大成人,远山鞭长莫及,疏于管教,竟让她养成这般肆意妄为的做派。这全是远山的错,王爷要责罚便责罚远山一人吧。”言辞恳切,慈父之情溢于言表。

    秦雷轻轻咳嗽一声,外面的石敢便进来,走到床前,一手轻轻托起秦雷的脑袋,一手把他的枕头竖起来,再把他抱着靠坐在床头。做完这些,石敢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退出去,而是在秦雷身边站定,面无表情的直视前方。

    秦雷脊背挪动几下,找到个最舒服的姿势,这才把视线投向一直伏跪着的乔远山,语气平淡道:“起来吧,你明知道孤不会怪罪云裳的。”

    乔远山身体一颤,但还是听命起身,只是表情有些僵硬。

    秦雷依旧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样子,轻声道:“方才你明明可以早一刻出声的,你在沉默什么。”

    乔远山叹气道:“远山方才是惊呆了,一来没想到自己许久未见的女儿居然出现在王爷房中,而来没想到她居然如此妄为,所以才没有反应过来,请王爷责罚。”

    秦雷一脸玩味的望着他,轻声道:“真的不知道她在我这吗?”

    乔远山摇头道:“不知道,下官苦苦寻找,却没想到她躲在了王爷这里。”说着拱手道:“还没感谢王爷收留呢。”

    秦雷眯眼望着若兰他爹,温和笑道:“不客气。”说着叹息道:“乔督啊乔督,孤一直听说两省四巨头里,你是最聪明的一个,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乔远山又拱手道:“王爷谬赞,远山惶恐。”

    秦雷依旧温和笑,嘴上却点评起南方四位巨头来:“你们四个都是一时之杰,麴督眼光一流且坚忍不拔,虽然初时首鼠两端,但一旦认定便不撞南墙不回头,说得不好听些,便是个赌徒性子。”

    乔远山想了想,点头道:“确实如此,王爷真是入木三分。”

    秦雷淡淡笑道:“再说卓抚,性情隐忍,喜欢后发制人。不到最后时刻,从不将自己的底牌轻易掀开,是以总能游刃有余,一辈子极少犯错。说得粗俗些,便是个相公脾气。”

    乔远山想到卓文正不温不火的样子,失笑道:“王爷比喻的诙谐,却也不失真切。”

    秦雷呵呵笑着,继续道:“至于胥抚,既能高歌猛进、慷慨激昂;又能偃旗息鼓、宽容忍让。能进能退、实乃丈夫也。换个市井说法,便是个嫖客性子。”

    乔远山颔首笑道:“王爷妙语连珠,远山佩服佩服。”这次却没有前两次笑得欢实,因为下面该说他了。是人就很在意别人的评价,这是孔圣人都不能免俗的。

    哪知秦雷仿佛说完了一般,闭上眼睛养起神来。

    乔远山被秦雷憋得难受,只好开口问道:“不知王爷如何点评下官。”

    秦雷缓缓摇头道:“没有评价。”

    乔远山‘呃’一声,终于有些失态,旋即又平静道:“没有评价便是最好的评价,属下谢过王爷了。”

    秦雷真开眼睛,寓意难明地笑道:“现在有了。”

    “请讲……”

    “乔督是南方脸皮最厚的人。”

    乔远山苦笑道:“王爷又拿远山开玩笑了。”

    秦雷哂笑道:“自从进来后,你一直拿孤开玩笑,就不兴孤也开你一把?”这话已经说得很重很直接了。

    此言一出,乔远山再也不能装糊涂,赶紧跪下叩首道:“下官怎敢戏弄王爷,王爷确实误会了。”

    秦雷冷哼一声,语气森然道:“现在孤就说说对你评价,自不量力、自作聪明、自以为是、自欺欺人,你就是个自寻死路臭老千!”

    五个‘自’的诛心之言,让乔远山伏跪在地上,不敢抬头,但口中仍然自辩道:“属下自认忠心可比日月,虽碌碌无功、却并无大错,王爷怎会如此见弃呢。”

    秦雷低吼一声:“够了,”咆哮道:“你勾结南楚暗谍公良羽,泄露孤王行踪,妄想陷孤王于死地,这不是自不量力是什么?

    “你做下了对不起孤王的事,却还以为想着孤王就要回去了,拿你这二品大员毫无办法,这不是自作聪明是什么?”

    “你明明已经知道自己女儿在这里,却假装不知;方才又故意等在门口,让她有时间惹恼我,你好跳出来赔礼道歉,让孤不好意思责罚你。以为这样便可以蒙混过关,这不是自以为是又是什么?”

    “你明明看出孤王心中恼火,意欲拿你兴师问罪,却仍然装聋作哑,这不是自欺欺人又是什么!”

    秦雷毕竟大病初愈,一阵咆哮之后,靠在床头气喘吁吁,连指头都抬不起来了,声音微弱道:“乔远山,你个蠢货,孤王没有到喜欢兜圈圈的年龄,最烦地就是跟你们这些官油子费口舌。若不是养了个好女儿,你早下去跟李一姜作伴了。”

    声音中的冷冽肃杀之意,让乔远山几乎冰冻在地上,但心中那一丝侥幸,让他仍然死撑着。

    睥睨着强自镇定的乔远山,秦雷嗤笑道:“孤是喜欢上你女儿了,你很庆幸是吧?以为有个护身符了,可以保你不死了。这把牌你怎么都不会输了,所以跟孤硬抗上了,对吧?”

    乔远山无言以对,只是直挺挺的跪着,纹丝不动。

    秦雷疲惫的闭上眼睛,平淡道:“你也老大不小了,总知道这世上有许许多多比性命更重要的东西吧?怎么来的怎么回去吧,等着看这些东西是如何一样样毁去的吧。”

    说完便挥挥手,两个不知何时站在乔远山背后的黑衣卫便上前,把他往外拖去。乔远山起初如烂泥一般,任两人施为,到了门口却突然剧烈挣扎起来,回头高声道:“王爷,下官冤枉啊,不信您掏开下官的心窝子看看,里面到底是红还是黑啊……”

    黑衣卫没有听到秦雷的新命令,依旧将他往外拖去。一推门,便看见云裳姑娘泥塑般站在那里,手中还端着一个药罐子。两个卫士朝她点点头,便把乔山从云裳身边拖过,即使乔远山连声呼唤:“云裳、云裳……”她都没有动一下。直到他们消失在拐角,乔云裳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纹丝不动。

    云裳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辈子,石敢过来轻声道:“王爷请姑娘进去。”她这才艰难的迈开脚步,只觉得平日里轻盈无比的双腿,仿佛各绑上了一座大山,每向前走一步,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但即使是这样,她手中的罐子,仍然纹丝不动,没有洒出一滴药来。

    她也不知怎样到了秦雷身边,怎样把手中的罐子放在床边,怎样从里面倒出一碗药,又是怎样服侍秦雷吃下的。

    石敢站在她的背后,警惕的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右手也微微抬着。秦雷喝完药,这才注意到石敢的动作,微微摇头,用眼神示意他出去。石敢还是要坚持,但见秦雷双眼眯了起来,这才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云裳身子明显放松一下,面上表情却没什么变化,依旧无喜无悲。

    秦雷知道她感到了背后石敢的紧张,心中暗叹一声,却也不好说什么,轻声问道:“这药怎能这样香?”

    云裳没有像往常一样被他逗笑,轻声答道:“这是归元膏,都是些补血升气的好东西,没有加味苦的草药。”

    秦雷呵呵笑道:“我能再来一碗吗?”

    云裳摇头道:“王爷身子还虚,不能补的太过,否则会伤身子的。”

    秦雷听了,一脸惋惜道:“好吧,只有等晚上再吃了,晚上还有吗?”

    “有。”云裳的声音虽然就在耳边响起,却让秦雷感觉隔得很远很远。收拾起药罐,她便跪在秦雷的身边,一言不发。

    秦雷艰难的伸出手,轻轻地抚摸她婴儿般细嫩的面颊,柔声道:“放松些,天塌不下来。就是真塌下来,也有孤顶着。”

    云裳没有躲闪,而是闭上眼睛,全心体味这迟到的温存。其实原先很多次,她都只是假装躲闪,只要秦雷再坚持一下,或者再突然一下,她便会乖乖的任他轻薄。但秦雷没有,一直都没有,连碰她的脸,都是第一次。

    秦雷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云裳,你知道吗,你是我见过最完美的女性之一。”往日里,云裳肯定要问,那之二是谁呢?但现在,她感觉在秦雷面前失去了所有的权利,只是在安静的聆听,不发出任何声音。

    秦雷见自己惯用的伎俩没有得逞,自嘲的笑笑,正色道:“但世上没有完美,你也是有缺点的。最大、最致命的一个便是……”他故意拖个长音,明显能感到若兰屏住了呼吸。

    还没完全麻木就好,秦雷心道,这才沉声道:“你的责任心太重了,太爱给自己背上些不必要的包袱了。这样会让你一辈子都很累、很不快乐的。”

    云裳娇躯微微颤抖,贝齿紧紧咬着下唇,却偏要强忍着不哭出来。

    “放下吧,把一切都放下吧。你为什么从来没有想过,没有你,弥勒教也一定会反。因为你,弥勒教保全了襄樊两地几十万教徒呢?你为什么不想想,没有你,你爹一样会背叛我。因为你,你爹爹反而保全了性命呢?”

    “云裳,放开这一切,什么都不要想,到我怀里做一辈子小女人吧。”

    听了秦雷真挚的话语,云裳感觉自己似乎死去的心,又有了一丝生气。虽然思绪混乱,但她却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最怕的是两人从此陌路,再无任何交集可言。

    一滴泪水终于从她的面颊滑落下来,落在秦雷的掌心,晶莹剔透,就像姑娘的心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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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能早点睡,汗!弱弱的提醒一下,和尚不是逆天作者,不会写悲剧的,大家放心哈。

第五卷 【帝王将相】 第二一一章 情书

    那日后,一切仿佛恢复了正常,乔远山走了、乔云裳留下了,船队继续北上,日子便像脚下的运河一样,平淡的流淌着。

    秦雷的心情却有些烦躁,虽然业已清醒、言谈无碍,但身子骨虚弱的紧,到现在都不能下地行走;而且离中都一天天近了,接到的情报也越来越多,知道馆陶他们的处境越来越艰难,让他担心不已;就连自己身边两个女孩,也是一个整日里魂不守舍、另一个神神秘秘,让他别扭非常。

    这一日,伺候完自己洗漱吃喝,若兰又找个借口,匆匆出去了。秦雷问云裳,知不知道这小妮子出去干什么了,云裳摇着头,说不知道,说着云裳也起身往外走。

    秦雷闷闷开口道:“你又干什么去?”

    云裳停下莲步,缓缓转身,深深地凝视秦雷一眼,仿佛要把他刻在心田里一般,嘴上却随意道:“呆得闷我出去走走,”

    秦雷张口结舌的望着越来越远、直到看不见的美好背影,心底一阵憋屈,气的重新蒙着被子想要睡觉。翻来覆去却睡不着,一掀被子,露出脑袋,大叫道:“石敢,滚进来。”石敢赶紧跑进来,低声问道:“王爷,怎么了?”

    秦雷躺在床上气哼哼道:“陪我说话。”

    石敢只好搬个胡凳,正襟危坐在秦雷床边,一脸期待的等着秦雷开讲。他曾因为细致耐心、富有捧哏精神,被评为王府最佳听众。

    但今天秦雷想听别人说话,两人直勾勾的对视一刻钟后。秦雷终于意识到自己找错了对象,咂咂嘴,无奈道:“把石猛找来吧,然后你就可以出去凉快了。”

    石敢挠挠头,小声道:“猛子哥跟许田他们走陆路,现在差不多已经进京了吧。”

    秦雷无奈道:“马南也行。”

    “马大哥留在荆州了……”石敢觉得有些歉疚,想了想,试探道:“勇哥倒是在船上,要不属下把他叫来吧?”

    “不必了,他还不如你呢。”秦雷使劲一扯,把束发的绸巾拽了下来,头发便披散开,把他的视线都挡住了。秦雷烦躁低吼一声,揪着披肩长发,愤愤道:“去,拿剪子来,孤要把这头鸟毛绞了。”

    石敢赶紧劝道:“王爷息怒。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能毁伤呢?”

    秦雷也只是随便说说,并没想过为了特立独行,做些逆天的事儿。发泄一阵,他便感觉平静多了,让石敢重新为自己束起头发,状作不经意问道:“这些日子可有什么新鲜事啊?”

    石敢一边给秦雷束发,一边笑道:“江上行船最是枯燥,哪有什么新鲜事?”

    “不对,你们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秦雷终于忍不住道。

    石敢这才知道今天王爷发作是为了哪般,恍然道:“王爷,您说的是那事啊,不是不告诉您,实在是现在时机不是很妥当。所以属下几个合计着,想过几日再告诉您。”

    秦雷低喝道:“想把老子憋死啊?说!”

    既然秦雷已经察觉,他也不能隐瞒了,轻声道:“我们找到念瑶姑娘了,”还没等秦雷反应过来,他又改口道:“应该说,公良羽把念瑶姑娘送回来了。”

    “念瑶?”秦雷沉吟道,“这有什么不好告诉孤的?”

    石敢赶紧解释道:“念瑶姑娘这一年来受了很多罪,精神状态很不好,所以若兰姑娘想让她调养一段,回复回复健康再让她来见您。”

    若兰不是出去会情郎啊,秦雷短吁一声,心中一块石头落地,男人的小心眼子在那一刻表露无疑。放松的靠在床头,笑吟吟道:“那就听若兰的吧,先不见,不见。别瞎了人家的一份心。”时至今日,念瑶这个名字,在秦雷脑海中更像一个符号,代表无数秘密的符号。

    石敢神色怪异的应下,又听秦雷道:“还有几日行程?”

    “三日后抵京。”

    “看来孤要被抬着进京了,”秦雷哀叹道,“就不能体面些吗?去找云裳过来,看看她有没有什么好法子……”

    石敢却以为王爷还要用那种打鸡血的法子,连声劝阻道:“王爷,咱们可不能再饮鸩止渴了,云上姑娘说,再用一次就可能真坐下毛病了。”

    秦雷笑骂道:“赶紧去吧,老子这次要打扮的惨一点,奄奄一息才好呢。”听到秦雷不会再用那法子,石敢这才放心出去,请云裳姑娘过来。

    过了好久,秦雷都快不耐烦时,石敢才重新进来,小心翼翼道:“王爷,云裳姑娘找不着了。”

    秦雷好笑道:“今天还没靠岸吧,难道她能插翅膀飞了不成?”

    石敢小声道:“当日云裳姑娘来的时候,船也没有靠岸。”

    秦雷的心忽地沉下,便见一封书信映入眼帘。“这是在云裳姑娘房里发现的。”石敢沉声道。

    秦雷接过信,石敢便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秦雷撕开信封,掏出散发着淡雅香气的信纸,借着船舱里昏黄的灯光,仔细读了起来……

    秦郎见字如晤:

    妾身今以此书与君作别。旦思至此,未及提笔,却已肝肠寸断,恍然间,已是泣不成声,泪满信笺,不能竟书而欲搁笔。又恐不辞而别,郎君不查妾之衷肠,谓妾身狠心见弃、谓妾身舍君而独去、谓妾身不知君之深情。故遂忍悲为君言之。

    君忆否,初见檀郎,便是此地。彼时尚是孟春时节,草木鲜旺、残花未尽,君着春衫、倚阑干,意气风发、指点江山。君之英姿犹历历在目,恍若昨日。而今春去秋来、忽忽然一季有余,竟已别离在即,怎叫人不黯然销魂。

    虽今日作别,但妾之心意日月可鉴,纵海枯石烂、纵沧海桑田,爱君之心一如今日,郎君勿疑勿忧。妾自遇君以来,常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然白云苍狗,世事无常,今日方知不如意者十有八九。

    妾身自以为从无害人之心、亦无伤人之意。但弥勒教起,血溅千里,两省之内,家破人亡者不计其数。纵是妾之无心之失,却也

    难逃内心谴责,唯有奔走乡间、救死扶伤,方能求得心安,此其一也。

    且又有妖女之名,恐沦为君之软肋,为敌击之。惟有狠心别离,方能使君无后顾之虞。贱妾无才,仅能如此,此为其二也。

    又因家父背德,置君于危难之中,险不得脱,其罪莫大焉。然君情深意重,因贱妾之故,纵其归乡,令吾父得以苟延残生。贱妾固然感激涕零,然知君素来赏善罚恶、快意恩仇,此举必然大坏君之美名,妾万般不忍之。无奈老夫年迈,纵有千般不是,却也不忍斧刃加于其身。虽君宽宥,贱妾却再无颜面滞留君侧,此为其三也。

    妾固愿与君相守,然君乃美玉、芳草伴之。妾乃不忠不孝之女,焉能常伴君之左右?虽意已决,与君作别却千难万难。唯恐只言片语,妾身便动摇回转,只得不辞而别,望君勿怪。

    今日与君一别,乃贱妾此生最艰难之决定,自此辗转于江湖,一日心不安、一日便不还,切莫使人寻觅。或有一日妾身倦鸟归巢,盼君厚颜收留。

    另,君已日渐痊愈,三五日间,或可下地,两月左右、便可挽缰开弓,与往常无异。妾已留足三月用量之归元膏,又将其配方附于信囊之中。君可两月内按量,两月后减半长期服用,自可强身健体、百病不侵。然万万不可再行夜以继日、操劳过度,倘若再次病倒,后果不堪设想。请君少烦多眠、少怒多笑、少欲多施、少酒多水,方能保百岁平安,立万世之功。切记切记。

    巾短情长,所未尽者尚有万千,妾今不能见君矣!唯有日日为君祈福,夜夜梦中相见。

    贱妾云裳涕零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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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天,秦雷没有再说一句话,云裳这次真把他的心带走了一角。

    第二日,石敢再次见到秦雷时,感觉王爷好像不一样了:虽然面容依旧青春俊逸,但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却多了几分沉静,多了几分成熟、也多了一丝……忧郁。

    秦雷见石敢有些愣神,朗声笑道:“别发傻了,小子。扶孤坐起来,这些天养病耽误太多事情,今天咱们要把它补回来!”

    石敢一下回过神,高兴道:“好嘞!”赶紧上前扶起秦雷,让他舒服的靠坐在床沿,再把一个小木桌支在他的床上,让秦雷的双手可以放在上面。

    他自己也搬个胡凳,坐在秦雷床头。背后摘下个牛皮包,解开搭扣,掏出里面的一摞卷宗,放在桌上,轻声道:“文件已经按要求分成四类。”王府中人手紧缺、事务繁杂,因而秦雷命令手下将大小事务分成甲乙丙丁四类。甲类是重要而紧急、乙类是紧急而不重要、丙类是重要但不紧急、丁类是既不重要也不紧急。每类用不同颜色的袋子装着。

    因为真正需要秦雷操心并拿出时间认真思考的,只有那些重要的事。而不重要的事,若不能即使处理,很有可能变成重要的事,也不能过于懈怠,所以秦雷采取共同办公的方法,他只看甲和丙类。石敢或者别的心腹就在一边看乙和丁类,除了特别值得一提的,并不打搅秦雷,只是在全部看完以后,向秦雷做个大概的总结报告便可。

    这种法子既保证上官有充足时间思考重要问题,又不至于有遗漏。一经推出,便受到王府上下的一致欢迎,基本上每个负责方面的主事,都采用这种所谓的共同办公,与副手一起处理实务。

    原本陪秦雷一同办公的,怎么也得是秦奇、薛乃营那样经验丰富的中层以上文官,无奈秦雷手下人才急缺,仅有的几个合适人选,均被委以重任,只有拿石敢凑数。

    一用之下,却让他有几分惊喜:石敢虽然读书不多,也没有什么经验,但他似乎天生有一种从千头万绪中理头绪,找到重点的本事,看问题往往一针见血,甚至可以看到隐藏在背后的一些东西。

    而且王府规章健全,那些不重要的事情大多有章可循,所以秦雷教了几次,他便可以独立阅读文件,这小子起初不太敢在文件上批示,总是处理完了,还要再请示一遍,被秦雷板着脸臭骂几次,才改过来,渐渐的越来越熟练,已经可以把那些不太重要的事情处理的井井有条,大大减轻了秦雷的负担。

    望着他认真阅读的样子,秦雷非常欣慰,每当看到自己起家的弟兄有些进步,他都会这样。虽然秦雷也想做到一视同仁,但事实证明他无法做到,总是下意识的对老兄弟们偏心一些。

    秦雷收回视线,自己也认真阅读起公文,被放在最上面的一页,是馆陶先生发来的朝廷最新动态汇总。秦雷拿起来一看,呵呵笑了起来,只见上面写道:都察院参奏四殿下贪污内府巨额财产一案,已经基本盖棺定论,各方面证据确凿,查实有七百万两之巨。下次朝会将最终定罪。

    另,户部十几位官员联名举报四殿下掌管户部期间,篡改账目,中饱私囊一案,也大有进展,新的证据出现,证明其贪污金额在九百万两左右。

    又,刑部、大理寺、京都府两月来共接到六百余个告四殿下强抢民女、逼良为娼、巧取豪夺、霸占田产的状子。现已查实其中一百多宗,桩桩属实,不容辩解。其中牵扯人命一百余条、金额八十余万。

    下面还有四五条关于四皇子殿下的好消息,秦雷却已经不想再看了。看完第一条他能乐,因为老四要好好喝一壶了;看完第二条,他就乐不起来了,因为老四已经喝不下了;待看到第三条,秦雷面色已经严峻起来,因为老四——死定了,即使他是皇子,皇帝的亲儿子。

    在精研秦律后,秦雷一直以为只要不是谋反,皇子是不能从秦律上被正大光明消灭的。但他显然忘记一句话:不死不足以平民愤!

    当一个皇子的存在,会对皇室的声誉造成沉重打击时,为了挽回民心,昭武帝便不得不‘顺应民意’,从肉体上消灭这个皇族的败类。

    秦雷当然不在乎老四的死活,他担忧的是文官集团的能量。秦雷毫不怀疑这一连串动作,都出自丞相府那只老狐狸的指使,虽然不知道文彦博这样做的目地,但确确实实为他敲响了警钟——文彦博的文官集团也同样具有毁灭任何人的能量。

    而他,刚刚狠狠得罪了文家一把。

    秦雷皱起眉头,又看下一条,说得是朝廷兵制改革,秦雷与南方二省督抚联名上请裁二省卫军折,引起了巨大的分歧。这次却不是三巨头之间的争执,而是各派内部都出现了反对声,而且得到了很多人的相应。

    这不难理解,卫军系统虽然战力低下,但好在不上战场,安全第一。因而成了各世家子弟谋取进身之资的最佳场所。大家都不傻,知道只要南方的卫军一裁,其余行省的卫军也就快到头了。因而他们联合起来抵制此事,甚至开始上折攻击四位停职的督抚,以求从基础上,动摇这个提议的合法性。就连秦雷这个钦差王,也吃了十几本奏折,等着他回去自辩呢。

    秦雷笑笑,并不放在心上,他早已今非昔比,岂是一两本奏折可以撼动的?刚要继续往下看,却听到石敢轻咦一声,奇怪道:“破虏军十几个中级将领被驱逐了。”

    秦雷‘哦’一声,接过石敢手中的文书一看,打眼便看到一个名字——常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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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去吃饭费时间,真是对不起大家,太破坏我的良好信誉了,自罚一杯、

第五卷 【帝王将相】 第二一二章 血与火的序章

    秦雷正在思索这条情报背后的东西,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王爷,紧急军情!”是石勇的声音。

    秦雷皱皱眉,石敢赶紧沉声道:“进来。”石勇推门进来,将手中一张信纸奉到秦雷面前,沉声道:“民情司着火,书香阁着火、画舫着火、满园春着火、大家来着火、还有咱们的九处暗点,全部着火。”

    石敢霍的起身,秦雷眼睛顿时眯起来,冷声道:“谁干的?”

    “不知道,这是第一条情报,发生的时间是今日丑时。咱们正好行到联络点,所以现在便收到了。”

    秦雷狠狠的一拍桌子,震怒道:“不管是谁,都必须十倍偿还。”双眼圆睁,凶狠地瞪着石勇,嘶声道:“传令各处联络点,不惜一切代价,今夜子时前探明究竟。黑色级别。”

    石勇凛然受命。却还没完,“传令中都谍报局、以及所有能命令到的人手,筹备一切易燃物品,尽可能的多!于子时前完成准备,送入侯家驿听用,红色级别。”

    “联系大殿下府里的孙先生,请他务必将南阳门于子时洞开。就说……孤王欠他家殿下一个人情。”

    “联系馆陶,如果他还没死的话,让他速速南下到侯家驿汇合。红色级别。去吧。”石勇转身出去传令。

    秦雷又对石敢厉声吩咐道:“命令所有人马,一级戒备,并于一个时辰内做好强行军准备!”石敢肃声领命而去。不一会,尖锐的警哨声划破天空,外面开始兵荒马乱起来。

    几十艘兵船系下石碇,临时靠岸,骑士们将一匹匹战马从舱中赶出,水手们也忙着把厚实的木板搭到岸上。而远处一片尘土飞扬,很显然,有一队数目不小的骑兵正在靠近。

    等秦雷被放在轮椅上,推着出了船舱,岸上已经集结了上千匹马,几百骑士。更多的马和人,仍源源不断的从船上下来。

    又有许多骑士,将一个个标有编号的巨大木箱,从船上抬下。已经下船的骑士赶紧接过,找到属于自己小队的几个木箱,便抬回去,将箱子打开,一套套摆放整齐的骑兵铠,便呈现在众人眼前。

    这些身着软甲的骑兵,从这些盔甲中,找到标有自己名字的一件,便抱出来,与身边同样找到自己盔甲的同袍走到一边。互相穿起铠甲来。

    整整一个时辰,这种喧闹才告一段落,三千骑兵整整齐齐在河边列队,等待统帅的命令。这其中有跟着秦雷从山南回来的一千四百人,有当时在荆州襄阳各地留守的六百人,还有伯赏赛阳的一千原镇南骑营。

    伯赏别离自然不会让自己儿子孤身投靠秦雷,他命令伯赏赛阳所统的骑营官兵退伍一半,跟着伯赏赛阳加入了秦雷的卫队。这些人都是参加过秦雷北伐的,对秦雷自然五体投地,用起来也得心应手,完全没有磨合问题。

    石敢小心翼翼推着秦雷从船上下来,所有卫士在几天前便被告知,因为在襄阳城外触犯了天条,王爷终于遭到了天罚,失去全身法力,此时虚弱不堪,要过些日子才能恢复过来。所以当坐着轮椅的秦雷出现在众人眼前时,没有人有不好的想法,反而更加崇拜甘于为草民牺牲的隆郡王殿下。

    秦雷的轮椅缓缓行过森严的队伍,到了正中央的土坡上才停住。骑兵们狂热的望着自己的统帅,只见他一身戎装,膝横宝剑,长发随风微微飘动,表情无比严峻。

    秦雷威棱的目光扫过每一张虎虎生威的面孔,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统帅的训话。

    秦雷反手将宝剑连鞘插到地上,握剑的右手用尽全力撑住身子,竟是要尝试着站起来。身后的石敢一声低呼,便要上前搀扶王爷,被秦雷左手一把推开,只好一脸担忧的站在一边,准备随时接住支撑不住的王爷。

    秦雷用左手将两脚搬到地面上,深吸一口气,腰腹猛然发力,便弓起身子离了轮椅。此时他的双腿几乎没有力量,身体的全部重量便压在那一支刚刚恢复三成不到的手臂上。

    那只手臂似乎很难撑住整个身子,颤巍巍的,看起来随时都会摔倒。秦雷却坚决不用另一只手臂,固执的将压力完全抛给自己的右臂。

    三千人忘了呼吸,全部心神都被自己统帅的执拗与坚持摄走。只见他明明已经坚持不住,俊脸涨的通红,冷汗如浆而下,很多人心中都在狂喊,用左手。用左手吧!却又盼着秦雷真的可以凭一只手将甲胄俱全的身子支撑起来。

    然而秦雷毕竟是秦雷,是那个可以不用任何麻醉,指导手下在自己背上动手术的磐石。他要用自己的身体告诉所有属下,有时候,意志是可以战胜一切艰难险阻的。

    在几次摇摇欲坠之后,他挺直了双腿、挺直了腰、挺直了背,标枪一样矗立在三千铁骑面前,头颅高高的昂着,背上的猩红披风在风中烈烈舞动。

    自始至终,秦雷没有说一句话,但所有人都感觉胸中有一团烈火熊熊燃烧,若不嘶声大喊一阵,怕要把自己也烧化了。‘必胜!’不知是谁带头喊了出来,立刻得到所有人的暴戾回应:“必胜!必胜!必胜!”声震云霄,势不可挡。

    秦雷一脸自豪的望着自己的士兵,经过血与火的锤炼,他们已经成长为一支真正的铁军,他们无所畏惧、他们视荣誉为生命、他们将自己——隆郡王秦雷,看的高于一切。

    望着满脸彪悍的兵士,听着他们震耳发聩的呐喊,秦雷感觉自己的血重新热起来,旋即沸腾到了顶点,脑中一片空白!转眼间,久违的力量重新回到身体,那种体力充沛的感觉是那么的惬意。

    秦雷不可思议的低头望向自己紧攥着的左拳,猛地高高举起。所有人都沸腾了,他们看到自己的统帅重新恢复了力量,他们知道他又可以带领他们奔向下一个胜利!

    秦雷左手五指张开,场中顿时安静下来,勇士们重新屏住呼吸,等待统帅的呐喊:“将士们,给我力量的将士们!给我荣耀的将士们!”秦雷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

    “在!”换来了山呼海啸的回答。

    “此时此刻,孤重新站了起来,但是孤完全没有一丝喜悦!”秦雷面色阴沉地快要滴下水来。“因为就在今日丑时,我们在中都的所有机构、场所、据点,统统被烧为灰烬!我们在京中的上千同袍、朋友、兄弟,至今生死未卜,下落不明!”

    场中一片哗然,即使军纪再严明,也无法阻止兵士们不由自主的惊呼,他们想象不到,作为凯旋者的自己,怎么会遭到如此待遇?

    秦雷抬抬手,兵士们重新安静下来,但心情再也无法平静,仿佛一座座压抑的活火山,随时都会爆发。

    “我们是平定南方叛乱的功臣,我们无愧于天地、无愧于大秦。但是现在有人却要戕害于我们、企图将我们的一切夺走!我们该怎么办?”秦雷双目通红的问道。

    “报仇!报仇!报仇!”三千满腔怒火的战士,发出同一个惊天动地的声音。

    “对!报仇!无论是谁!找出他,消灭他的所有!告诉我们的敌人,犯我者必须十倍奉还!”秦雷摘下左手的黑铁手套,霍得抽出雪亮的宝剑,咬牙在左臂一刺,鲜血蓬勃的喷出,将宝剑瞬间染成红色。他面不改色,高高举起沾着自己鲜血的宝剑,咆哮道:“我以我血祭战旗!汝以敌血慰袍泽!目标中都,全军出发!”

    “吾以敌血慰袍泽!”三千复仇铁骑轰然启动,卷起漫天风尘,向着中都疾驰而去。

    秦雷矗立在土坡之上,一脸严肃的注视着每一位从身边掠过的骑兵。石敢正在他身边,小心包扎着依旧流血的左臂。好在那个创口看上去骇人无比,却长而不深,并没有伤到经脉。

    等石敢为秦雷包扎好了,队伍也已经悉数从秦雷身边通过。石敢这才小声埋怨道:“王爷怎生如此不自爱?若是割到血管,可是止不住血的。”

    秦雷面色惨白的朝石敢笑笑:“记住,下次准备只鸡鸭什么的,孤不就不用如此了吗?”石敢心道,还成了我的不是了,一脸晦气道:“过了这一场,属下会让他们常备活鸡的。”

    秦雷也知道自己方才做得有些过分,轻声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孤王对人体最了解,方才那下有分寸,看着唬人,伤不到的。”

    石敢为之气结,忍不住道:“王爷,您平时沉着冷静,可一激动起来,便跟毛头小子似的,没有分寸。”他是秦雷的侍卫长,对于秦雷无异于自残的行为,自然可以理直气壮的批评。这是条例赋予他的权力。

    这时候,一辆四马拉的大车过来了,秦雷面上依旧严肃无比,嘴上却服软道:“好了好了,我的石大人,快扶我上车吧,下不为例,好了吧!”秦雷这样说,石敢也没有脾气了,他只是提醒秦雷爱惜自己,并没想秦雷自我检讨什么的。

    从这里到中都是一百里的路程,到中都城外的侯家驿是八十里的路程。秦雷的鲜血无疑让这支队伍的爆发了,八十里的路程,未到亥时便行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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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都城南面的侯家驿,几十年前是从南方进京前的最后一个驿站。当时很多客商都会选择在此休整歇脚,好以最佳状态进京。但十七年前,南楚入侵,将这里夷为平地。战后重置驿站时,朝廷选择了更靠近运河的地方,这里便荒废了下来,只有无数残垣断壁、以及道旁那一根根巨大的栓马桩,提醒着人们这里曾经的繁华。

    盘桓于此的野狗野兔们,今夜怕是要无眠了。从天刚刚擦黑,便有各色打扮的人群,一波接一波的来到这个昔日的驿站。这些人都蒙着面,且仿佛互相并不认识,起初还差点打起来。好在有人抢先出示一个黑色虎头令牌后,便令所有人安静下来。

    但这些人依旧互不理睬,各自找个断壁窝着,谁也不妨碍谁。等把手下都安顿好,领头的才各自出来,聚在一起,简单的打个招呼后,便将各自的情况向起初出示令牌的黑衣人汇报起来。

    现在是孟秋时分,白日明显短了很多。不一会,天就彻底黑下来,几乎什么也开不见了。但依旧没有人生火照明,也没有人对此表示异议。除了中间的头领们在小声嘀咕外,其余人都安静的等着,仿佛睡着了一般。

    今夜是个好天气,看星星已经到了戌时末。从南方传来一阵沉闷的马蹄声,渐渐的,这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竟有千军万马驶到了村外。

    领头的黑衣人从怀中掏出一个铜哨,使劲吹两下,清脆的哨声便响彻夜空,纷乱的马蹄声也挡不住。不一会,对面传来三下同样的哨声,黑衣人一直紧绷的身子才松弛下来,对身边几个人道:“王爷来了。诸位随我去迎接吧。”

    一盏昏黄的风灯在村南头点亮,若是隔得太远,还真无法看清。好在几人就在村子里,朝着亮灯的地方奔跑过去。跑了一半,那风灯也越来越清晰了。突然黑暗中传来一声低喝:“电冰箱!”

    把几个埋头赶路的吓了一跳,几乎是下意识的,领头的黑衣人低声回应道:“洗衣机!”黑暗中一阵弓弦松开的声音,便再没了声响。

    几人咽口吐沫,继续向前跑去,又经过两道暗岗,对了两个匪夷所思的口令,几人才来到灯笼前。

    那灯笼是挂在一辆四驾马车上的,一群全副武装的黑衣卫,将这两马车围得密不透风。虽然几人一路对过三次口令,但黑衣卫手中的弩弓,依旧不留情面的指着他们。

    一个黑甲军官从黑衣卫阵中排众而出,沉声道:“现在是一级戒备,对不住了各位。”声音从黑铁护面后传出,听起来异常冷峻。

    几人点头表示理解,那黑甲军官继续道:“独狼进去,其余的先等一会。”那领头的黑衣人朝自己带来的几人点点头,便从黑甲军官让开的豁口进去,到了马车边,轻叩车门,低声道:“独狼求见。”车门便从里面打开,等黑衣人麻利的跳上去,又迅速关上了。

    等车门关上,车厢里也亮了起来,独狼适应下亮光,便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桌边,,正微笑的望着自己。

    见了那笑容,自从出事起,独狼那一直悬着的心,便莫名的恢复了平静。他解下面巾、摘下头盔,恭敬行礼道:“许田拜见王爷。”

    秦雷点点头,温声道:“坐吧。”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许田身后的石敢便接过他的头盔,请他坐下。

    秦雷将一杯热水递到犹自喘息的许田手中,轻声道:“先喝了它,再慢慢说。”

    许田接过水杯,刚要仰头喝下,便听到身后石敢提醒道:“热!”

    用嘴唇一试,确实很热。他只好小口嘘溜着喝,等到喝完了,一天以来,一直很焦躁的心情,也平复了下来。

    把杯子放下,许田轻声道:“属下已经平静了。”

    秦雷点点头,这才开口问道:“三个问题,第一,谁干的?第二,伤亡如何?第三,馆陶先生怎么样了?”

    许田和石猛等人先行一步,于昨日夜里抵京,他身上带着秦雷的‘如孤亲临令牌’,乃是这次紧急状况中的第一负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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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不到可以一点睡,在今天白天几乎都在忙别的事的情况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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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帝王将相】 第二一三章 跳楼

    “是太尉府干的。”许田很肯定地回答道。“昨夜的事情便是李清和李二合这两叔侄指挥的。”

    秦雷不置可否的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因为是子夜,所以伤亡主要集中在满园春,很多姑娘和客人被活活烧死,初步估计至少有一百人左右。咱们书香阁留守的小队倒还机警,趁着火还没起来便逃了出来,只是把太子的藏书烧了个精光。”

    “而民情司、大家来这些地方,只有几个值夜的,所以并没有太大伤亡;倒是几个暗点的兄弟折损了些,加起来有三十几个。”

    “画舫呢?”秦雷有些急切地追问道。常年飘在小清河、玉带河上的五艘画舫,是秦雷整个系统的中枢。这五艘画舫组成一个还算完善的衙门——隆郡王府政务寺,馆陶任政务卿。

    最大的一艘画舫便是政务寺本部,负责统筹串联建立在另外四艘画舫上的谍报司本部、联络司本部、商贸司本部、卫戍司本部。这些部门各司其职,指挥协调着日益庞大的王府系统的有效运转。

    许田一直严峻的表情终于露出一丝笑容:“只烧了几艘空船,没有任何损失。”

    这是秦雷今日听到最好的消息,闻言不禁微笑道:“怎么回事?”

    许田满脸钦佩道:“多亏馆陶先生未雨绸缪,找了十几条一样的画舫在河上漂着。真真假假的,连我们自己都搞糊涂了,太尉府的那些蠢货又怎能摸得着。”当初把政务寺放在船上,并不完全因为银钱上捉襟见肘,还是从安全上考虑——尤其是在大部分护卫人手跟随秦雷南下的情况下。将政务寺飘忽不定地隐迹于宽阔河道、如织船舶中,无疑比扎根在某地、招人惦记明智得多。

    秦雷点点头,轻声问道:“馆陶先生来了吗?”语气明显轻松很多。只要政务寺没事,就是把京城那点家当全烧光了,也伤不到他的筋骨。

    许田摇头道:“馆陶先生带着政务寺在两河上与太尉府的人捉迷藏,无暇分身。”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恭声道:“出城前,馆陶先生有信要属下转交。”

    秦雷接过,封面上清矍飘逸的一列大字便映入眼帘:王爷亲启,馆陶拜上。

    这种风骚的字体也只有馆陶能写出来,秦雷心道。自从超超水平发挥一次之后,秦雷对书法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再也不是以前那种只要能看就行的朴素标准了。

    能有闲情逸致想这个,就说明秦雷已从早上的狂怒中清醒过来了。

    撕开封口,掏出信瓤,抖开一看,洋洋数言便见诸纸端……

    王爷见字如晤:京中诸部猝遭大难,王府上下义愤填膺,人人皆曰报仇,谏之亦不例外。

    然此乃微妙时刻,诸方皆警戒对峙,中都局势如履薄冰,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倘我等贸然出击,不顾分寸,后果不堪设想。当是时,禁军八军势必卷入,各方诸侯为求自保,自会全力为之。而我等弱小,只能沦为鱼肉,刀俎剐之。

    但若是忍气吞声,徐徐图之,虽为老成之策,然内不足以平民愤,外不足以慑敌胆。因而属下窃以为,我等报复应遵循三字准则:快、准、狠。以迅雷不及之势击敌七寸,亡命一击之后,立刻遁于无形。令其不及发作、不得发作,方为上策。

    另,昨夜之事疑点颇多,但太尉府难逃干系,此时不易树敌太多,因而属下建议,暂不扩大目标。仅攻击李家一家耳。

    谏之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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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信纸放在桌上,秦雷便陷入了沉思,良久才展颜笑道:“馆陶先生真乃孤之子房,就听他的吧。”

    说着坐直身子,向许田询问道:“准备的怎么样了?”

    许田已是胸有成竹、闻言恭声道:“孙先生那里传来话,他答应咱们的要求,子时三刻、三声唿哨为号。”

    秦雷听了,没有太多高兴,反而轻叹道:“答应的这么痛快,还不知到时要如何狮子大开口呢。”

    许田笑笑,继续道:“咱们城中几个库房并没有被发现,储备着一百桶火油,以及王爷平时让收集的硝石、硫磺等各种材料。城中的弟兄已经将它们运抵南阳门外,等候调遣。”顿了顿,又道:“至于麦秸、稻杆之类的,秋收收的满地都是,今天一天就准备了五百大车,大摇大摆停在城外,也不显眼。”

    秦雷点点头,轻声道:“告诉外面的兄弟,事成之后再论功行赏,现在各回岗位准备去吧,亥时两刻出发,具体命令稍后就到。”许田凛然领命而去。

    等他走后,秦雷对石敢吩咐道:“这次的事情就不要安排伯赏赛阳了,你亲自带队,让他负责外围接应吧。”怎么也要为自己的干侄女考虑一下,不要让她太难做人。

    石敢也领命出去准备,车厢里只剩下秦雷一个,在如豆的灯光下仔细研究中都城防地图。他同意馆陶的看法,但他不能不痛不痒的咬李浑一下算完,他要把李浑在京里的家底也烧个精光。给中都城中所有达官贵人一个下马威,让他们老老实实收起那些鬼蜮伎俩。

    待把突击路线再次确认一遍,秦雷打开左手边的木盒,从中取出一支精致炭笔,开始在一摞白纸上刷刷写下一条条的命令。每一个地址出现在秦雷,便代表那里将在稍后遭到灭顶之灾。

    写完后,秦雷按一下车厢,车门打开,一个黑衣卫军官便被召唤进来。“把这个传递给独狼,让他按编号执行。”黑衣卫军官领命而去。

    待车门重新关上后,秦雷便把炭笔装回木盒,又从里面取出毛笔墨盒,摊开一本淡黄色的奏折。提笔蘸墨,开始写了起来:“父皇钧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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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阳门虽然叫南阳门,却是中都城西五门中的一个,从这个门进去,不到二里便进入各部府衙门行辕,过了这些官署往北一拐,就到了闻名遐迩的大将军街,太尉府便坐落那里。

    这座距离太尉府最近的城门,历来为李家看重,皆是选派亲信之人镇守。现任城门官周庆辰,乃是出身李家铁杆天策军,自然亲信。

    这位亲信的周城门,不像别的退役军官那样吃喝嫖赌俱全。虽然城门司的外快多多,足够花天酒地,但他一下岗便回家,从不跟同僚厮混。有人笑话他不会享受,他便会乐呵呵道:“你们懂什么。一壶酒二两肉,老婆孩子热炕头,那才是真正享受呢。”

    但今日,下了岗,他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扔下甲具,急冲冲的回家,而是坐在自己那间小屋子里定定的出神。同僚从门口路过,纷纷奇怪道:“周大人怎么不回家了?”有多嘴的抖机灵道:“看周大人一天丢了魂似的,八成是昨天夜里没伺候好嫂子,正想辙怎么扳回这一局来呢。”此言一出,引来无数淫贱的笑声。

    周庆辰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往日里别人怎么开玩笑也不恼,但今日显然不同于往日,“滚!”一声暴喝从里屋响起,骇得屋外的兵丁们抱头鼠窜。一边跑还一边相互递眼色,意思是,看来被说中了。

    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周庆辰一下子瘫在行军床上,沉重的喘着粗气。他倒宁愿真如这些人所说,那样至少还有个盼头。可事实上,他老婆和两岁的儿子被绑架了。

    他昨日上的是夜岗,下岗回到家已经是五更天了,老婆伺候着洗了脚,胡乱吃口东西,亲亲儿子,倒头就睡下了。

    睡得迷迷糊糊间,听到一阵嘈杂声,还夹杂着他老婆的惊呼,还没等清醒过来,便感觉脖颈一凉,一柄瘆人的钢刀已经架在脖上……

    绑匪抓走了他的老婆孩,要求很简单:子时三刻,南阳门洞开。否则老婆卖入窑子,孩子送入地府。这是他最软的肋,由不得他不答应,但对太尉府的忠诚又让他左右为难,定定的望着窗外月亮升起,又一点点向西边移动。他知道,自己下决定的时间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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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夜,子时的夜。满天星光下,有一支比夜还黑的军队,在静静的等待出击命令。在他们前面不到一里处,耸立着世上最高最坚固的城墙,十七年前,齐楚两国联军,百万雄师,几个月狂攻不止,都没有越过这城墙一步。

    而今天,伴随着三声有些刺耳的唿哨声,开在厚实城墙中的两扇巨大城门竟咯吱咯吱的缓缓开启了,繁华美丽的中都城,就这样不设防的袒露在城门外的军队面前。

    无暇惊叹自己王爷的又一次仙术,骑兵们启动了。速度并不太快,马蹄上绑着厚厚的棉布,踏在地上声音也不大。但这样一支即不快又不响的队伍,却给人以沉重的压力,让人错以为他们是来自地府的复仇使者!

    骑士们进了城才缓缓加速,此时的中都城仍在梦乡。临街的房子内,有被沉闷马蹄声震醒的住户,却纷纷用被子蒙住头,无人敢壮着胆子出来查看。

    骑兵们在大道上行了二里地,竟无一人上前阻拦,一直到了太尉府边上百十步,才被府内瞭望塔上的卫兵发觉。

    “铛、铛、铛……”急促警锣响起的同时,骑兵们猝然加速,马蹄声沉闷而密集。

    骑士们一边冲刺着,一边从身后敞着口的麻袋中提起一个装着西瓜大小陶罐的网兜。攥着网兜的提手,骑士们纷纷抡动手臂,将网兜旋转起来,自然,网兜中的陶罐也呼啸着划出连绵不绝的圆弧。

    当旋转速度到达顶点,已经看不清陶罐本来形状时,骑士们也冲到了距离太尉府不足十步的地方。最前列的几骑猝然撒开抓着网兜的手,陶罐便带着网兜旋转呼啸着冲上天空、越过高墙,飞进了守卫森严的太尉府之中。

    掷出这种被王爷叫做‘飞火流星’的武器后,前排的骑兵并不停下,而是以更暴烈的速度,更坚决的姿态,迎向从大将军街上冲过来的太尉府卫队。后面的骑兵也纷纷效仿他们,将手中的飞火流星掷出后,便解下马鞍上的铁槊,平举着冲向大将军街。

    黑甲骑兵的前队很快与太尉府护卫迎面撞上。时间仓促,最快赶过来的都是些身着皮甲的轻步兵,至于府中的重步兵、甚至是装甲骑兵,仅着甲便要一刻钟,再列队冲出来又要一刻钟,一时却是指望不上。

    仗着强大的冲击力,黑甲骑兵手中的丈六长槊轻易刺入对方的皮甲,又毫无阻滞的从背后穿出,最后被槊柄上的横梁挡住。感到手上一紧,骑兵条件反射般的双手一旋,便把仍在惨呼的敌人甩了出去。

    接着上旋的力道,骑兵们将铁槊重新平举,毫无滞涩的刺向下一个敌人。动作娴熟程度,与襄阳府对阵弥勒教时不可同日而语。这要感谢血杀,他们让秦雷的卫士们知道天外有天,才会加倍刻苦的训练这些枯燥无味的基础刺杀。

    装甲骑兵对轻步兵,甚至不用弩弓帮助,优势便如此明显。领头的骑兵们已经穿透了敌阵,后面的同袍还在呼呼地往太尉府里投掷飞火流星。

    就在此时,天上传来嗖嗖的破空声,双方不由自主的都仰头看了一眼,只见十几个飞火流星在八九丈高的夜空中划过,落在太尉府的更深处。

    太尉府的护卫兵营中,一队重甲步兵已经整装待发。他们的领军裨尉气急败坏的站在队伍前,刚要说两句鼓动士气,耳朵便听到越来越近的呼啸声。裨尉大人乃是久经沙场的老兵,立刻弓身抽刀左顾右盼。

    “头顶上……大人!”对面的兵士们焦急的喊道。裨尉大人闻言抬头一看,只见一个硕大无比的陶罐,直直的朝自己面门砸来,轰的一声,可怜的裨尉便被砸到在地。受到他坚硬脑壳的撞击,坛子还未着地便碎裂开来,里面的液体也飞溅出来。

    兵士们刚要上前查看裨尉大人的死活,却问道一股奇怪的味道,有参加过对齐作战的,立刻失声叫道:“是火油!”他们终生难以忘记,百胜军用这种东西,把上万弟兄烧成了灰烬。

    ‘啪啪啪’,更多的火油罐在府中各处落下,并没有特定的方向,有落在花园里的、有落在校场上的、有落在库房上的、也有落在李家小姐的绣楼里的……

    年轻人睡得沉,外面嘈杂的声音也没有把李家小姐从闺梦中吵醒,直到一个巨大的陶罐砸烂窗户,从天而降,落在闺房的地毯上,发出巨大的碎裂声时,李家小姐才尖叫着从床上跳起,高亢的声音竟然压过了碎裂声!

    懵懂间,李小姐还以为地震了,李家子女临危不乱,当机立断,裹着被子咬牙便跳下了绣楼,扑通一声,正落在楼下乱糟糟的人群之中,被路过的李四亥双手接个正着。

    李四亥被卫士簇拥着正往前院跑,冷不防一件东西从天上落下,下意识便伸出了双手,接是接住了,却也被从二楼跃下的妹妹砸在了地上,两人摔作一团。

    感谢老李家彪悍的血统,兄妹两人竟无人昏厥,只是一个趴在地上,一个躺在地上‘哎呦哎呦’直叫唤。

    手下人凑上来想要解救小公子,可拿灯笼一照,却看见小小姐玉体横陈,白花花的趴在李四亥身上。

    李家有个优良的传统,睡觉都不爱穿衣服……

    狠狠看两眼,护卫们便恋恋不舍的齐齐背身过去,心中还在回味方才的景致,不时还有人偷偷回过头去,瞄一眼,再赶紧转回来。

    李四亥却没有注意到这些护卫色胆包天的举动,他的实现完全被天空的一支支火箭所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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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不起各位,今天极其罕见的加班了。不说别的了,我抓紧码下一章。

第五卷 【帝王将相】 第二一四章 大火

    望着漫天飞舞的火箭,李浑快要气疯了,他光着脚、精赤着上身在院子里暴跳如雷。见护卫统领李彪满脸惶急的跑过来,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飞起一脚踹在满身盔甲的李彪身上,把他打横踹了出去,却也疼得李浑抱脚直跳。

    李清和李二合望着在院子顶拐的老头子,却无论如何也笑不起来。他们做梦也想不到,隆郡王府的报复来的如此迅速、如此决然。从来没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即使是当年与皇甫家对峙最激烈的时候、即使是这些年与昭武帝争斗最白热化的时候。

    但秦雷这样的人,也从来没有过!

    李浑的大孙子,已经成为孤儿的李央来,赶紧上前扶住老头子。李浑搂着大孙子的脖子,这才站住,狠狠瞪着不争气的弟弟和不争气的儿子,怒吼道:“过来!”

    天策军的正副统领乖乖挪到李浑面前,李浑扬起簸箕般的大巴掌,大骂道:“你们两个龟孙子,就知道看热闹,也不知道过来扶一把。”话音一落,大巴掌便劈头盖脸扇向两人。

    李清和李二合大概是被老头掴习惯了,也不伸手挡、也不到处躲,就这么紧闭着眼、紧抿着嘴,一动不动的任老头施为。虽然老李头的巴掌够重,但老李家血统中抗击打的素质显然更高。

    好在现在不是打孩子的时候,李浑打一阵便停了。两人这才睁开已经冒金星的眼睛,望着四下开始燃烧的的熊熊大火!不由齐声惊呼道:“哇,好大的火啊!”气的李浑差点再把两个混账玩意揍一顿。

    李彪是李家旁系子弟,显然抗击打能力没有李清他们强悍,到现在才捂着肚子爬起来,晃晃悠悠地重新站在李浑面前,咳嗽道:“咳咳,大老爷,外面有几千全副武装的骑兵……”

    李浑冷哼道:“几天不见,这小子翅膀倒是硬了。老子不发威,他还道马王爷三只眼呢。”

    李二合捂着脸小声道:“马王爷本来就三只眼,是吧二叔?”李清挠挠头,不好意思道:“不太清楚……”见李浑又要打,两人赶紧挺胸行礼道:“天策军整装待发,请太尉大人下令!”

    李浑扬了一半的大手只好硬生生收了回来,狠狠砸在胸前,还个军礼,嘶吼道:“把秦雷那小子抓来见我!”

    两人立正昂首道:“遵旨!”说完便转身向外走。待走远一些,两人又犯开嘀咕,李二合小声问道:“叔,你说我爹想要死的还是活的?”

    李清又去挠头,想了想,小声道:“难说,要不咱们回去问问……”

    “算了吧,我可不想见他那张臭脸,跟欠了他三五千银子似的。”说完,李二合还小心回头看看,见自己老子正在与李彪说话,这才放下心来。

    李清也跟着转回头,同感道:“那就看着办吧,能抓获的抓活的,不行就抓死的。说实在的,我宁肯对着你婶子那张菊花脸,也不愿意看你爹那大王八脸。”

    太尉府的雕栏玉砌、庭院相连,一旦着火很容易蔓延开来,不一会四周的烈火就越烧越大,把夜色都映得通红。哀号声、叫喊声、求救声、咒骂声,混杂在噼啪的燃烧声中,令人感觉仿佛置身于炼狱之中。

    “哎呀,叔啊,婶子的楼子好想着火了,要不我自个去,你回去救火吧。”

    “不用,烧死那个老虔婆才好来!都老成那个奶奶样了,还不让老子纳妾!”看来李家果然有惧内的传统。

    李家两叔侄就在这样一片鬼哭狼嚎中,边走边聊,闲庭信步般来到校场,在那里,两千天策骑军已经着甲上马,静候二位统领的到来。

    到了属下面前,两人顿时恢复了往日威严的样子,右臂夹着头盔,大步走到队伍前。亲兵赶紧将马牵过来,又有人趴在地上,让二位统领踩着上马。

    李清骑上自己心爱的‘小赤兔’,视线扫过整装待发的天策骑兵,冷声道:“外面是秦雷的人,就是他们践踏了我们的红线、也是他们杀害了手无寸铁的二百弓营弟兄、还是他们在金殿上羞辱了你们的将军、在南方刺杀了我们的大公子。而现在,他们又在府外纵火,妄图将我们全部烧死。本将想就着这熊熊的大火问问你们,如何才能洗刷他们给我们带来的耻辱?如何才能平复他们给我们带来的伤痛?”

    “杀!杀!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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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被天策骑军大喊杀杀杀的家伙,正悠哉游哉坐在太尉府一里外的一栋民居顶上,一边轻啜着手中的美酒英雄血,一边陶醉的欣赏着太尉府红红火火的盛况,还不时为下面的石猛充满激情的解说道:“大火在崇高的太尉府熊熊燃起,整个太尉府已经沸腾了!现在已经烧到库房了,据中都谍报局说,里面也储备了些火油,但未经证实。”

    望了望下面可怜巴巴仰着头的石猛,秦雷一边比划个开花的手势,一边满脸正经道:“若是一会有很响很响的轰地一声,并有蘑菇状云朵升起,便说明谍报局的情报是真的,否则……”

    话音未落,太尉府库房突然耀眼的一闪,伴着惊天动地的巨响,一波气浪朝四面八方喷涌过来,自然也不会因为秦雷长得帅便单单把他放过。

    秦雷先是被那‘很响很响的轰地一声’震得耳鸣眼花,接着便被爆炸的冲击波狠狠推倒在房檐上,若不是身边护卫众多,有人挡住了他,恐怕要摔下房来,二次卧床不起。

    饶是如此,他也弄了个灰头土脸,咳嗽着从房上下来,任黑衣卫给他拍打身上的灰土。见石猛一副强忍住笑的样子,秦雷挖苦道:“被自己绊倒,摔成瘸子的人,是没有资格笑话别人的!”

    石猛果然笑不起来了,本来上翘的嘴巴也耷拉下来,翁声道:“不是说好不再笑话俺了吗?”他昨日回到京城,便去满园春见自己老婆,当晚就宿在那里。若不是他与庄蝶儿一别数月,精力过于旺盛,折腾到着火时还没有睡下,恐怕这对戏水鸳鸯就要变成烤鹌鹑了。

    一见着火,石猛二话不说,给老婆套上件长袍便抱着要往外跑。虽然庄蝶儿不沉,但石猛毕竟是操劳两三个时辰的人了,脚下自然虚浮,左腿一软、右腿一绊,啪的摔了个狗吃屎,竟把左腿膝盖摔坏了,登时就爬不起来。

    当时大火已经蔓延到他们住的院子了,石猛惶急地让庄蝶儿先走,庄蝶儿却也一根筋,死活要把他拖出去。但水牛一样重的石猛,岂是庄蝶儿这种娇柔的南国女子可以撼动的?

    拽了几下没有拽动,还把庄蝶儿自个闪了个大跟头,摔在石敢身上。此时外面已是一片火光,在屋里都能感到那种恐怖的炙热,石猛又大骂着让庄蝶儿走,庄蝶儿却抱着他的胳膊轻声道:“王爷说过,相公你是一撇、妾身我是一捺,咱们一撇一捺就是一个人,怎么能分开呢。”说着竟心满意足的闭上眼。

    石猛无法理解这女人的愚蠢想法,但不可否认,从这一刻起,他彻底爱上了庄蝶儿,不再是原来那种单纯的迷恋和依赖。这种突然爆发的感情,让他重新充满力量,最终在庄蝶儿的协助下,双手交错着爬出了火场……

    大伙都羡慕这小子娶到个好老婆,于是更加卖力的嘲笑他左腿绊倒右腿的光荣事迹——虽然保住小命,但那条左腿的膝盖却受了重伤,恐怕两三个月都要靠拐杖走道了。所以他既没有参与许田他们的准备工作,也没有参加石敢石勇他们的攻击行动,只能老实在秦雷身边待着。好在他是秦雷钦定的王府最佳陪聊,给王爷解闷是把好手,也不算全无用处。

    两人打屁几句,外面石勇跑进来,沉声禀报道:“天策骑军出来了。”

    秦雷颔首道:“下令撤退吧。”他没想到天策军反应速度如此之快,这一会功夫居然就完成集结,冲了出来。

    望着石勇匆匆而去的背影,秦雷面色逐渐严峻起来,自言自语道:“看起来正面交锋不可避免了。”按他的本意,这次是不想与天策军交锋的。倒不是怕了,而他采纳了馆陶的建议,此次报复只注重震慑效果,不求真正消灭太尉府的有生力量,以免冲突升级,局势无法控制。

    一颗绿色信号弹在空中爆开,用王府独家研制的‘弹弓车’射击的黑衣卫们立刻停下设计,将弹弓车上的机簧弹片等部件小心翼翼卸下来,装进马车上的箱子里。然后将一具具只剩下木头架子的‘弹弓车’推到一起,倒上两大罐火油,最后扔一根线香进去,大火猛烈的燃起,眨眼间吞噬了这些徒有其表的弹弓车。

    这个过程说慢不慢,却也需要至少一刻钟,所以黑甲骑兵必须拖住敌人一刻钟,正面的交锋不可避免。没有人害怕,反而都有些微微兴奋,黑甲骑兵自从成军以来,还未打过什么硬仗。上次与血杀决战,他们只赶上最后的围歼,最刺激过瘾的啃骨头阶段,却错过了。是以从军官到士兵,都迫切希望与强手过过招,衡量一下自己的实力到底在大秦能排第几。

    今日按计划,他们要为弹弓车队保驾护航。原本从时间上讲,是碰不到什么有力队伍的,没想到天策骑兵比所有人料想的都快,一刻多钟的时间便出现在了大街上。

    黑甲骑兵大喜过望,在领队军官的调度下,已经冲杀散乱的前阵从两翼撤出战场,将通道让给一直森严戒备的后队。后队的五百骑毫不迟疑地加速,转眼超越向后掠去的同袍,一往无前地朝天策骑军冲去。

    稳坐大秦第一强军宝座的天策军,共有四万余人,皆是骑军,轻重各半。日常有两千人常驻太尉府左右,此时先出来的是一千轻骑。虽说是轻骑,但也重要部位也是甲具俱全,且——都是控弦之士!

    而且统统用得是正正经经的组合弓,不像黑甲骑兵要靠弩弓弥补射术的不足。当见到第一波箭雨是由敌人时,已经习惯用弓弩蹂躏别人的五百黑甲骑兵愣了一下,这才急匆匆取下背上的小圆盾,将上身勉强护住。

    箭雨转瞬既至,拜身上铠甲、手中圆盾所赐,大部分弓箭射在黑甲骑兵身上,只发出叮当声便弹到地上去了。虽然人没事,但战马可遭了殃,这些战马虽然前胸、脖子上都有甲具防护,但毕竟不能像人一样包裹的密不透风。且天策军采用的是抛射,许多锋利的箭头,便扎在毫无防护的马背马臀部位,重创了战马。

    十几匹战马倒下了,但更多的仍在无畏的冲刺,转眼便向前进了几丈远。同时也重新挨了一波箭雨,又栽倒二十几匹战马。黑甲骑兵感到异常憋屈,他们意识到自己犯了错,方才对方第一波箭雨射过来时,是不应该拿盾的,而是应该用弩弓对射。他们虽然射术不如对方,但胜在可以连发,定然可以在捱过一波箭雨后,将对手压制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缩头乌龟一般被动挨打。

    虽然意识到错误,却也没必要改正了,双方相距不到二十步,对于冲刺中的骑兵来说,转瞬既至。这意味着白刃战即将开始了。

    对面的天策齐军显然也没有异议,只见他们纷纷收起弓箭,从马鞍上摘下长戟,毫不畏惧的迎面冲了上来。

    就在双方距离不到十步时,黑甲骑兵们齐齐将手中圆盾掷了出去,盘旋的圆盾有着锋利的边缘,又是这么近的距离,大力投掷之下,对于轻甲骑兵来说,还是会有一定威胁的。

    没有人敢尝试自己是否能硬扛住飞过来的大铁盘子,有眼疾手快的,出手如电,将圆盾用长戟拍落。但有这样眼力身手的毕竟是少数,更多的天策骑军只能乖乖低头躲闪,让那些圆盾呼啸着从头顶飞过。

    这突如其来的一招,明显让天策骑军的阵型一乱,虽然仅是短短一瞬便恢复正常。但这要命的一瞬已经足够让黑甲骑兵抢先刺出第一击了。

    眼看有百十人便要被挑落马下了,黑甲骑兵不禁使劲攥了攥手中的铁槊,暴喝着递出致命的一击。

    两队霎那相交,就在此时,黑甲骑兵骇然发现,对手凭空从马背上消失了,那十拿九稳的一击居然十有八九落了空。

    天策军不愧久经战阵,在危急时刻,下意识的纷纷用出一招半藏蹬,缩身藏到了马鞍下,躲过了致命的一击。只有十几个动作慢些的,要么被刺个洞穿、要么被撞下马来,践踏成泥。

    双方并不停留,各自奔行出十几丈,这才掉转马头,重新面对面,准备下一次冲锋。

    第一回合,黑甲骑兵在弓箭上吃了大亏,若不是甲胄齐全,不畏矢石,恐怕都冲不到敌人面前。好在他们出其不意的投掷圆盾,扭转了不利局势,虽然最终没有奈何身经百战的天策骑军,但也挽回些损失,好歹算是打了个平手。

    一次试探之后,双方都对对方的实力有了了解。天策军强在弓马娴熟、久经战阵,经验丰富。而黑甲骑军则胜在装备精良、防护一流,未战先立于不败之地。

    双方都认为找到了对方的弱点,下一次便可分出胜负,正要催动战马,全力发起冲击时——

    却听到一声炮响,两队身穿明黄战甲的重装骑兵从两侧包围了大将军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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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头疼欲裂,效率及其低下。但和尚知道承诺是一笔未还的债,几次咬牙还是坚持下来。

    最终没有让大家失望,呵呵,下半句是……票啊……快月底了,那些还有票的伙计们,砸吧。

第五卷 【帝王将相】 第二一五章 再坚持一会多好

    见到身着明黄铠甲的骑兵出现,秦雷把脑袋收回车厢,松口气道:“老头子再晚来一会儿,就拉都拉不开了。”

    对面的石猛翁声道:“王爷,咱们不出去看看?弟兄们被欺负了怎么办?”

    秦雷哧笑道:“方才点火的时候,老头子怎么不来?明显是来拉偏架的嘛。”说着一本正经道:“再说隆郡王殿下应该明日抵京且缠绵病榻,怎么能活蹦乱跳的在这出现呢?”

    不出秦雷所料,御林军出现后,迅速将两军分隔开来,但也许是大将军街过于宽敞,御林军完全没有阻断两军的后路。石敢石勇自然不会辜负御林同仁的美意,打个唿哨,便带着队伍向北奔驰而去,甚至还救起了落马的袍泽。

    这让天策军队中的李清恼火异常,他策马排众而出,到了御林军年轻的领军校尉面前,傲然道:“沈潍呢?叫他出来见我!”

    这御林校尉生的唇红齿白,英挺不凡,闻言面色不虞道:“李将军好像没资格命令我家将军吧。”

    李清本来就憋了一肚子火,听到一个校尉也敢对自己不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挥手就是一鞭,想要教训下这小子。口中也不干净道:“小兔崽子,你给我让开!”

    谁知那年青校尉却不是吃素的,猛地伸出戴着锁链手套的右手,电光火石间抓住鞭梢,左手的龙泉宝剑锵然出鞘,寒光一闪,已经架在李清的脖子上。

    李清猝不及防间,一招受制,立刻使场中气氛紧张起来。本来以为今夜到此为止的天策军叫嚣着冲上前,要解救自己的将军。他们的死对头御林军自然不会示弱,呼喝着迎上去,双方叫骂着对峙起来,眼看便会爆发冲突。

    刀架在脖子上,李清兀自面色强硬道:“小子,你可看好了,倘若两军真打起来,你就吃不了兜着走吧!”

    对面的年青校尉却不吃他这套,冷声道:“那我就兜着。”

    “嘶……”李清倒吸一口凉气,心道,这世道真要变了,年轻人怎么一个比一个横?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那边疾驰而去的黑甲骑兵也遇到了麻烦,当他们快驶出将军街时,从斜刺里杀出一彪重甲骑兵,竟然硬生生挡在他们前面。

    正是李二合带领的天策重骑兵。

    见去路受阻,石敢毫不迟疑的发出冲锋的命令,对面的天策军也缓缓拐弯,冲杀过来,双方相距仅仅十几丈远。

    一时间,十几丈宽,两百丈长的大将军街上,汇聚了进六千骑兵,

    把异常最宽阔的大道塞得拥挤不堪。这六千大秦最精锐、也是当今世上最强悍的骑兵,分成三帮两对,两两对峙起来。

    两个战场,全部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两条火蛇忽的出现在街面上,几乎是转眼间,大火就蔓延开来,宽阔的大将军街变成了一片火海,将六千多骑兵吞没其中。

    除了黑甲骑兵的战马预先放下眼罩,没有受到影响外,无论是天策军还是御林军的战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烈火惊到了,嘶叫着乱了套。

    李二合见大火越烧越烈,胯下战马也开始不受控制,只好狠狠的吐口吐沫,拨转马头向北撤去。麾下骑兵们见主将撤退,也纷纷勒住马缰、掉头跟了上去。

    而此时,黑甲骑兵已经冲到几丈外——本来对冲的双方一下子变成撤退与追击,场上形势立时逆转。

    见此情形,秦雷敲敲车厢壁,马车便缓缓地驶离了一片火光中的大将军街。

    另一边对峙的两方骑兵,也争先恐后的策马想要逃出火场。好在火势虽大,但并不能阻住奔驰的骏马。只是他们本来就纠缠在一起,又一路狼奔豕突,待两方都逃出去,终于停下来时,才发现早已混杂在一起,不分彼此了。

    望着身后的大火,两方也失去厮打的兴致,纷纷勒转马头,寻找各自的队伍去了。

    “谁见着我们将军大人了?”“我们校尉大人在哪呢?”待双方好不容易分开,整队的军官却发现找不见各自的长官了。再仔细寻找时,却发现二位大人依旧在大火中纹丝不动……

    “你若是不松手,烧死的可不止是本将……”眼见大火在身侧蔓延,李清色厉内荏道。

    “道歉……”年青校尉没头没脑说一句,手中的宝剑依旧稳稳地架在李清脖子上。

    “呃?”李清不知自己该道什么歉。

    “向皇甫家道歉……向皇甫战文将军道歉!”年青校尉恶狠狠道。

    “你是他什么人?”听到这个名字,李清才有些恍然。

    “皇甫战文将军之弟,皇甫胜文!”原来这就是去年一路护送秦雷返京的那位校尉。

    李清见火越烧越大,身上已经被烤的汗流浃背,眼看就逃不去了,再也顾不得什么体面,哼哼道:“对不起。”好汉不吃眼前亏,李二爷自从在金殿之上被秦雷戟射了,就一直信奉这句金玉良言。

    “没听见!”皇甫战文显然并不满意。

    “对不起。”声音提高了点。

    “还是没听见。”皇甫战文讥讽道:“难道你的力气都用到女人身上了吗?还是已经老得不中用了?”

    李清被激怒了,恼火道:“小子,不要欺人太甚,老子再说最后一遍,若是还听不到,大家便一起烧死了事!”老李家的兽性又要开始发作。“听好了!”清清嗓子,李清用尽全身力气大喊道:“对……不……起!”声如洪钟,整条大将军街都听得到,显然不像已经不中用了。

    说来也怪,他话音一落,四周的火势便明显小了很多。不一会儿竟然渐渐熄灭了……

    望着还冒着热气的焦黑地面,李清欲哭无泪,心中默念道:只要再坚持一小会,坚持一小会……面色无比沮丧。

    一声轻哼,雪亮的宝剑从他颈上撤下,嘡啷一声插回鞘中,听起来无比刺耳。

    望着策马傲然离去的年青校尉,李清真的觉得自己不中用了,似乎当日秦雷那一戟,便把他的胆子射破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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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说秦雷这边,已经出了中都城,那辆巨大的四驾马车奔跑在宽阔的官道上,又快又平。就像车里几位的心情一般。

    秦雷、石敢、许田三人围着小桌子坐着,一人抱一个小酒坛,就着桌上的一碟茴香豆、几片油豆腐,一边高声谈笑,一边开怀畅饮。

    自从病倒以后,云裳便禁止他饮酒,等云裳离去以后,石敢和若兰又接班监督上了,今天好不容易把一个派出去当差,一个留在船上,岂能不趁机解解馋?

    石猛两个不知道这茬,但恐怕即使知道也会假装不知的,他们俩不像石敢考虑的那么多,他们觉得只要王爷能高兴,就比什么都强。所以秦雷饮得极是欢畅,不一会,小半坛烈酒便已下肚,醉眼朦胧的哼着小曲,显得心情极好。

    石猛两个狠狠出了口恶气,自然也是心情舒畅至极,比秦雷喝的还要多。许田一喝酒话就多,只听他哈哈笑道:“痛快啊痛快,他们烧了咱们十一处地方,咱们就烧了他二十二处。真想看看李浑满脸晦气的样子啊!”

    石猛翁声道:“谁叫人家家大业大呢?”说着夹块油豆腐,一下全部塞到嘴里,狠狠咀嚼道:“杀了他才解气呢!”突然想起一时,翁声问道:“王爷,那个校尉怎么跟李清有仇似的?怎么二话不说就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了。”

    秦雷捏个茴香豆,送入嘴中细细品道:“你小子什么眼神,没看出那是谁?”

    石猛一脸迷惑的望向许田,许田摇头道:“别看我,我不在场。”石猛只好可怜兮兮的望向秦雷,听他微笑道:“那就是当日送咱们回京的皇甫胜文,皇甫战文的弟弟。”

    石猛恍然道:“我说怎么那么眼熟呢,”说完唏嘘道:“两家这仇可够大的,见面就要动刀子呀。”

    秦雷喝下口美酒,感受着久违的滚烫感觉,呵呵笑道:“若是李家别的人,皇甫胜文倒不至于,不过这个李清有些特别。”

    石猛自然凑趣道:“怎么特别呢?”

    秦雷着实喜欢看石猛一脸茫茫然的样子,哈哈一笑,放下酒坛,打开了话匣子……

    这里面牵扯到一桩公案。却要从禁军八军说起,因为这八军互不统属,作战时配合不畅,远不如两两相加、理论上的战力来得高。

    举个例子,一支天策军对战百胜军已经可以勉强不落下风,按道理讲,再加上一支御林军或者铁甲军,百胜军便只有大败的份。可实际上百胜军仍可以且战且退,丝毫不乱章程。至于包围剿灭,更是想都不要想。

    所以当时还健在的皇甫旦与李浑合计着设立一位战时将军,名唤骠骑将军,在战时负责统筹指挥八军。亦是说,这个骠骑将军虽然在平时管不了八大军中的任何一支,但只要一打仗,八大军都得听他的。

    人选便要从禁军八军的优秀校尉中选拔——这个有些空筒子味的将军,是不能引起八位统领将军兴趣的。但几乎所有校尉都对此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毕竟名义将军也是将军。

    最终决定八大军各出一名校尉,皆领本营进行较量,胜出者便为骠骑将军。禁军八军向来并称,虽有实力高下之分,却从未具体排位。因而都派出最强的八个营参加这次选拔,这八营就是后来所说的禁军八彪,

    铁鹰、钟离坎、皇甫战文、以及当时还是天策军校尉的李清的部队,都是八彪之一。这八彪比阵法、比行军、比战力,等等等等,进行了一番旷日持久的较量,最终皇甫战文的越骑营、钟离坎的浮屠营、铁鹰的隼营、以及李清的神策营排在了前四,未来的骠骑将军也定然从这四人中产生。

    在宣布结果的前一天,李清说要请几人去家中喝酒。几人不打不相识,彼此也是惺惺相惜,因而都欣然应允。那日傍晚,三人便带着礼品到了李清的外宅,李清自然摆开宴席、盛情招待。都是军中粗豪汉子,没有不好杯中之物的,又没有公务在身,几人便开怀畅饮起来,喝到兴奋处,李清还让自己的小妾出来敬酒献舞。那小妾着实美貌的紧,声音也甜,把三人弄得五迷三道,全都喝的烂醉如泥。

    之所以秦雷会对当日情形知道的这样清楚,盖因为这些内容在刑部文案上记载的清清楚楚。之所以会记载在刑部文案上,却是因为当天死人了——那个小妾死了,赤身裸体、浑身伤痕,据仵作检验,她是被三人以上轮奸致死。而当家中下人发现时,皇甫战文三人,犹自赤身裸体躺在地上呼呼大睡,那小妾便在钟离坎的怀里。

    而李清自称后半夜回营查房去了,等他知道情况后,先是‘惊骇莫名’、接着‘羞愤欲死’、最后‘悔恨交加’,如此愤怒,自然把三人告上了京都府。

    三人昨晚确实喝醉了,也确实让那小妾勾起了心火,虽然记不起来具体的步骤,但都有几分相信自己是酒后乱性,在京都府大堂上也说不出个所以然,稀里糊涂便承认了。

    奸杀一个小妾并不是什么大罪,三人仅被京都府处以杖二十,罚金三千了事。但奸杀同袍女人的污名算是坐实了,这是军中大忌。尤其是在军纪严明的禁军里,怎么还有脸面教训手下兵丁?别说竞争骠骑将军了,就连禁军也是混不下去的。

    于是没什么家世背景的钟离坎被迫退役,辗转成了太子的刺客首领;而铁鹰也被逼的远走齐国上京,给一个小质子当起了光杆侍卫长,但好歹还在大秦御林军序列;情况最好的要算皇甫战文,身为皇甫家大少爷的他甚至还升了一级,圆了他的将军梦,可他宁肯在虎贲中当一个小小的裨尉,也不愿去当那笑柄似的太子卫将军。

    但没有了竞争对手的李清最终也没当上那劳什子骠骑将军,因为

    没多久便发生了皇甫旦遇刺、以及禁军争夺战事件,哪还有工夫去理会这个虚有其名的头衔。

    最后皇甫家惨淡收场,而李家为了控制新得到的破虏军,把原本天策军的将军调了过去,李清就幸运的顶了他的缺,成为新任天策将军,自然不再稀罕有名无实的骠骑将军衔了。而这个正式在兵部、吏部登记造册的将军衔,便被尘封了起来,直到现在无人问津。

    一年前,李清管家一次酒后失言,吐露了当时的真相,皇甫战文三个是被栽赃陷害的,那小妾乃是李清指使管家带人奸杀的,与皇甫战文他们无关。

    但事易时移,即使洗清冤屈,很多事情都不能再改变了。比如说,钟离坎自毁的容貌,铁鹰蹉跎的光阴,以及皇甫战文消磨的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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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到这,秦雷三个都有些唏嘘,不得不感叹一下,人的命运太容易被人玩弄了,要想掌握自己的命运,除了强权没有别的办法;要想绝对掌握命运,除了绝对强权,也没有别的办法。

    一阵沉默,石猛突然嘿嘿直笑,许田不明白他在笑什么,追问之下,他却死活不说,把许田气的够呛。

    还是秦雷替他解了惑,笑道:“你看他笑的那般淫贱,定然想起老子一句话就改变了他和庄蝶儿的命运,暗自得意着呢。”

    石猛嘿嘿笑道:“知我者王爷也。不过俺也能体会王爷的心。”

    秦雷笑骂道:“真是肉麻,孤有什么用心?”

    “骠骑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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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帝王将相】 第二一七章 菊花

    太子一时语塞,有意说些软话搪塞过去。但望着秦雷那双直达人心的眼睛,知道那样只会让他瞧不起。苦笑一声,叹息道:“老五,二哥很难啊……”便陷入沉默不再说话。

    秦雷见他不说话了,也闭上眼睛,假寐起来。这兄弟俩就这样不言不语、各怀心事的行了一路。快到禁宫时,太子才轻声道:“你那书香阁烧了,二哥给你收拾出一个新园子,见过父皇就搬过去吧。”

    秦雷微微摇头,轻声道:“我身体不好,想去乡下疗养一段时间,先不用麻烦二哥了。”

    “哦?”太子没想到这种暗潮汹涌的时候,他竟然还有闲情逸致下乡疗养?想到这,忍不住问道:“准备待多长时间?”

    “看身体恢复的情况吧,短则数月、长则半载。”秦雷一脸无所谓。说着轻笑道:“二哥没事可以去喝茶,小弟在南方弄到一整套茶具。还有些好茶待会让他们送到东宫去。”

    太子终于露出一丝微笑,拍拍他的手没有说话。

    马车停住,内宫的轿子早在外面接着,黑衣卫把秦雷从王车上背下来,再送到轿子上。太监们便把秦雷抬着进了宫城。

    太子没有再下车,只是在车厢里看着秦雷越行越远,越行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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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轿子没有往御书房去,而是到了华林苑,沿着秦雷熟悉的道路,来到长水阁前,小太监便把秦雷从轿子上背下来。

    一出来,秦雷便有一霎那的失神,这还是他熟悉的长水阁吗?只见花园里、回廊边、房檐下、凉亭中……只要是视线所及的地方,便是满眼的菊花。一团团、一簇簇、一片片的菊花以金黄为主,搭配着墨黑、纯白、粉红、淡紫,仿佛一张巨大的绣花黄缎,将整个长水阁整个包裹起来。

    就连脚下的石径都被五颜六色的菊花花瓣覆盖,锦绣地毯一般,让人不忍心踩上去。好在秦雷趴在别人背上,不用走路,也就没有那么多的心理负担。

    短暂的失神后,秦雷的视线便被阁楼门口那团比菊花更耀眼的金黄所吸引,那是昭武帝。半年不见的半老头子明显心情很好,正笑吟吟的望着远行归来的儿子。

    秦雷没有再像以前那样,装出一副激动莫名状,他只是发自内心的微笑着。但这淡淡的微笑却让昭武帝非常熨帖,让他感觉自己更像一位父亲、而不单单是君王。

    “参见父皇、怎劳父皇亲自起身相迎?儿臣惶恐。”除了些微的感动,他的语调一如入京以来微弱平淡。

    昭武帝伸手想拍拍自己儿子的肩头,却发现这个动作已经如此生疏,有些尴尬的拍了拍秦雷的背,轻声道:“臭小子!”

    房内也逃不了菊花的包围,墙上挂着菊花图、瓶里插着菊花束,就连地上的地毯也换成了菊花图案的。想不到老头子如此酷爱菊花啊,秦雷心道。

    待把秦雷安顿在铺了三层锦褥的舒适躺椅上,又给他双膝加了块薄毯,太监宫女们便悉数退下,把空间留给了这对天家父子。

    昭武帝坐在秦雷对面的锦墩上,一脸笑意的望着他,把秦雷看的直发毛,终于忍不住小意问道:“儿臣脸上可有菊花?”

    昭武帝不禁莞尔道:“你脸上要是开了菊花还好呢。”说着板起脸道:“不过是看看自己远行归来的臭小子罢了。”

    秦雷腼腆笑笑,轻声道:“那您继续看。”

    “真当自己脸是菊花啊,有什么好端详的。”昭武帝笑骂道,转而温声道:“你这身子怎么病倒的,朕是知道的。你做得很好,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好。”

    “若不是有父皇护着,儿臣是什么也做不成的。”他这话虽然有些夸张,却也有些道理。若没有昭武帝在京里压制两家,又帮他做了很多幕后的事情,比如说复兴衙门的批筹、钦差王的任命、两省督抚的问责等等,若没有昭武帝在背后推波助澜,甚至是据理力争,秦雷便只有束手无策干瞪眼。

    尤其是在自己被刺杀后,昭武帝与李浑当堂翻脸,还反手干掉了李一姜,虽然昭武帝有他自己维护皇权的用意所在。但秦雷不是那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贱人,很诚恳道:“儿臣万分感谢父皇。”

    昭武帝笑笑,抬手道:“你叫朕一声父皇,这些便是当爹的应该做的。更何况你很争气,父皇做起来也舒心。”

    秦雷面上微微激动,心中有些犯嘀咕,老头子这是怎么了?改走煽情路线了么?但不可否认,秦雷最吃这一套。

    父子俩说了几句闲话,便渐渐进入正题,昭武帝轻咳一声,问道:“回来后有什么打算?”秦雷便把与太子说的,对昭武帝重新说了一遍。

    昭武帝自然不会像太子那样只能听着,他眉头微蹙道:“身子骨真有那么病弱吗?”在这个多事之秋,他不希望秦雷逃避。

    秦雷也不瞒昭武帝,轻声道:“大夫说将养一个月便好了,用不了那么长时间。”

    昭武帝的眉头才舒展看,从秦雷在南方表现的成熟与政治智慧看,他万不会分不清轻重缓急,这样做必有他的道理,便颔首静听他的解释。昭武帝自己都没有发现,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把秦雷当成一个可以信赖、值得尊敬的助手。对待他也不像对别的儿子那样,一味的命令训斥,取而代之的是询问与商量。

    “儿臣在回来路上,已经对京里局势有了大概的了解,今日也看了京里的官员士绅们对孩儿的态度,可谓是好奇又畏惧。”秦雷微笑道,仿佛在回忆当时的情形。

    “好奇又害怕?”昭武帝捻须道:“不错,他们搞不清在京里时还显得一根筋的隆郡王,怎么到了南方就成了精。也想不到你居然那样强硬……”

    后半句没有说开,但秦雷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他也明白了昭武帝不想把那些黑夜里的事情,放在台面上说。想到这,秦雷继续道:“在当今这种犬牙交错、错综复杂的局势下。儿臣以为,保持着一股威慑力量,可以很好的震慑宵小,让他们不敢太过嚣张。”

    “若是儿臣常在京中出没,日子久了,那些比狐狸还精的家伙便会发现,原来秦雷这家伙无兵无权,没什么了不起的。也就不会怕儿臣了。而且京中势力繁杂、各方盘根错节,想要做些什么总是掣肘颇多,让人施展不开。”秦雷很坦白道。很明显,在中都生活的几个月,没有给他留下什么好印象。

    “但日子久了,你会被京里遗忘的。”昭武帝摇头道。

    秦雷微笑道:“这样的话,儿臣不会去远处,就在京郊便可。”说着笑道:“儿臣会时不时让他们想起我的。”

    昭武帝寻思片刻,点头道:“也好,跳出这些冗务,你也可以集中精力把新军组建起来。”

    秦雷惊喜道:“那两位终于答应给新编制了么?”

    昭武帝摇头苦笑道:“哪有那么容易,你要问李浑,他们家跟咱们皇家是什么关系?他铁定说,不共戴天。怎么可能答应?而且朝廷的状况刚刚缓和过来,朝臣们也是不愿意的。”

    “那么……”秦雷自然要为老头子凑趣。

    昭武帝捻须笑道:“所以朕只能在旧有的编制里想办法,还真让朕找到了。你知道是哪一支了吧?”

    秦雷想了想,恍然道:“宗人府兵。”

    “不错,正是咱们皇家的宗族军。”昭武帝淡淡笑道。

    秦雷苦笑一声,感叹道:“那可是一群连太子卫都不如的兵痞啊。”秦雷是宗人府的右宗人,也曾经与那些府兵共事过,对他们的懦弱无能印象深刻。他后来才知道,秦氏宗族军早已沦落为数量日益庞大的宗族子弟,混吃混喝的地方。

    昭武帝端起茶盏,喝口茶,轻声道:“全部剔除,一个不留。你可以重起炉灶。”一句话,一万府兵的命运便被彻底的改变。

    秦雷有些担忧道:“这样会不会宗族不稳?”

    昭武帝呵呵笑道:“这是你的事情。朕还要恭喜你,宗人府下月起正式更名为宗正府,你就是第一任的大宗正,统管宗族日常事务。”既然要把府兵给秦雷整顿,为了让他少些阻力,宗正府自然也不能交给别人,只能由他统管着。

    秦雷吃惊道:“嘉亲王他老人家?”

    昭武帝温声道:“你不要有心理负担,嘉亲王叔年逾八旬了,早就请辞过不知道多少遍了。只是咱们皇家一直没有出来成器的接着,所以勉强挂着。”说着微笑道:“还是他老人家主动推荐的你呢。”

    秦雷点点头,表示知道。他还要去拜见太后皇后瑾妃,身子又不好,昭武帝虽然意犹未尽,但也不再留他,温言抚慰几句,便让他去后宫请安了。

    出了长水阁,独自坐在软轿里,秦雷的面色却阴沉下来,他一点也不想当什么宗正府大宗正,这个职位虽然尊崇无比,就连皇帝也动不得,但从来没听说过有那个皇帝在潜邸时坐过这个位子。要说具体原因,秦雷也说不上来,但几百年来皆是如此,早就给人一个印象,宗正不能做皇帝!

    秦雷心里一团纷乱,他知道昭武帝在赋予自己权力的同时,也会加以限制。但他万万没想到,一番感人的父子温情后,老东西便给自己套上这么个纯金的笼头。

    轿子停下来,外面的小太监细声禀报道:“王爷,慈宁宫到了。”使劲甩甩头,秦雷把纷乱的思绪甩到一边,被太监背进了慈宁宫。

    慈眉善目的老太后似乎又老了些,见了秦雷这番模样自然心疼无比,让人把他背到里间床上去,又派人去通知瑾妃,让她过来相见,却是免了他又一番奔波。

    秦雷拉着老太后的手,呵呵笑道:“还是奶奶最疼孙儿。”

    老太后宠溺的拍拍秦雷,慈祥道:“谁让咱家小猴子惹人疼呢。”说着吩咐一边伺候的老太监去库房把自己用的滋补品一样取一半,给秦雷送过来。

    秦雷自是一番感激,祖孙两个便开始说些家长里短,话题也不像方才长水阁中那般令人窒息,尽是些奶奶身体怎么样、南方风景美不美之类的问题。

    说了一会,老太后状作不经意问道:“听说你那丫鬟又找回来了?”

    秦雷一愣,片刻才反应过来太后所言,心中电光火石回忆一遍,只记得上次念瑶上吊后不久,太后着人训斥过自己一番。怎么事情过了这么久,她又提起这事来了?

    心中狐疑,嘴上却不慢,恭声道:“确实找回来了。”

    “状况还好?”老太太无所谓的问道。

    “已经好多了。”意思是原先不好。

    文庄太后点点头,缓缓问道:“打算怎么安置她呀?”

    看来最伟大的老太太也是老太太,一样絮叨、爱打听,秦雷腹诽道。“她要愿意,就让她继续跟着孩儿吧。”秦雷无所谓道。

    文庄太后的眉头微微一蹙,沉声道:“那样成何体统?不行。”

    倒让秦雷吃了一惊,赶紧恭声道:“请皇祖母懿旨。”

    文庄太后咳嗽一声,有些掩饰道:“奶奶是说,这种不懂规矩的女孩,怎么能跟在你身边呢?先把她送到宫里来学学规矩再说吧。”

    秦雷心中大叫奇怪,却也只好应下。

    这时候瑾妃来了,母子相见又是一番落泪,只是没见到那位沈夫人,让秦雷心里空落落的。

    等见完瑾妃,老太后也不让他去见皇后了,吩咐小太监把他抬到厢房歇息一宿,第二日才放他出宫。

    出了慈宁宫,小太监细声问道:“王爷,您要去哪里?”秦雷望了望华林苑,叹息道:“出宫。”并不是他多么敬业,而是有些不知该怎么去面对里面那个洛神般的女子。

    难道跟她说,老子变心了!问题是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变心。这种乱糟糟的心情,还是等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整明白了,再慢慢梳理吧。

    所以秦雷出现在玉带河的画舫上,而不是碧竹林中的永福宫里。回到自家地盘,秦雷也不再装样。事实上,除了身上软绵绵的没有力量之外,他已经活动自如了。

    他换上一身宽松的袍子,靠坐在躺椅上,一边喝着茶,一边静静的等着馆陶前来觐见。

    不一会,脚步声响起,下一刻,满面激动的馆陶便出现在秦雷眼前。这家伙瘦了、也憔悴了,这下更难找老婆了,秦雷心道。

    馆陶恭恭敬敬给秦雷行礼,颤声道:“恭迎王爷。”

    秦雷摆手示意他坐下,微笑道:“馆陶先生辛苦了,孤看你苗条了很多嘛。”

    馆陶苦笑道:“您若是年下才回来,属下就要成人干了。”

    秦雷望着馆陶两鬓隐隐的白发,感慨道:“不能这样压榨你了,孤还想多用你几十年呢。这样吧,孤放你一个月的假,待会咱们议完了事,你把手里的差事交接一下,好好休息休息,也趁着这个空把终身大事结局一下。”

    馆陶无奈摇头道:“谢王爷,可这会实在走不开啊,属下还是过年一道休吧。”

    秦雷也知道他说的不错,叹口气道:“人才难得,难得人才啊。”也就默认了馆陶的说法,不再提让他休假的事。

    两人叙了几句别情,便进入正题。秦雷正襟危坐道:“先说说这半年的总体情况吧,在信里总是说不全。”

    馆陶点点头,把手中的一个大夹子展开,从中抽出一个小册子来,奉到秦雷面前。秦雷接过来,只见淡蓝色的绸子封面上,用正楷着:隆郡王府一至三季度概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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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帝王将相】 第二一八章 规则

    秦雷一边翻着册子,一边听馆陶讲解道:“政务寺自正月成立,已经八个月了,经历了从无到有,还是有一定成效的。”说着他便把具体的情况一一道来。

    谍报司方面,已经在全国九省设立谍报局,加上中都谍报局,一共设立了十个局,并在重要州府也建了谍报处。到目前为止,全国共有六十四个谍报处,大都集中在东方三省、南方两省、以及京畿地区。其中南方和京畿地区的主要县城甚至设有谍报科。

    再加上在南楚和东齐设立的几个局,隆郡王府情报网的架构算是基本成型了。

    但因为时日尚短,还普遍面临着谍报人员匮乏、网络搭建不力等问题,远远不能达到秦雷的要求。原因除了人员素质有待提高之外,主要是缺钱。收买线人、铺建网络,训练细作,都需要大量的钱财。政务寺年初给谍报局的预算是一百五十万两,但是摊子铺的太大,分到每个处也就是一万两左右,这对花钱如流水的谍报部门,根本是杯水车薪。所以谍报司请求追加五十万两预算。

    听到这,秦雷有些头疼,叹息道:“这不是个吞金兽是什么?”说着对馆陶正色道:“问题是,这些钱都花在什么地方?孤并没有看到任何效果。沈冰要是再问你要钱,你就跟他明说,年底查账结果出来以前,不会再给一钱银子了。”

    馆陶揪了揪稀疏的胡子,呵呵笑道:“王爷不必担心,您就是要给,属下也没有那一钱银子了。”

    秦雷惊讶道:“花的这么光?咱们的买卖不是见着钱了么?”

    馆陶笑道:“但是花钱的地方更多啊,您在南方买的那个什么银沟……”

    “银洞沟。”秦雷纠正道。

    “哦,银洞沟矿山,那可是足足三百二十五万两白银啊,就算借了胥家二百五十万两,也一下子就把咱们流水抽光了,到现在还没缓过劲来呢。”

    秦雷神秘笑笑,自信笃笃道:“你就等好吧,最多明年上半年,孤就让你合不拢嘴。”

    馆陶一直以为那是秦雷为了维护南方稳定,做的一笔政治投资。但现在听起来,似乎另有门道。心里痒痒道:“莫非那里还有矿脉?”

    秦雷点点头,笑道:“下辈子都挖不完,只不过要挖的深些罢了。”

    馆陶欣喜道:“太好了,这下子明年可以大展拳脚了。”

    秦雷摇摇头,给他泼冷水道:“孤考察过,以现在的开采技术,一年一百万两纯银、一万两黄金就不错了,多了也采不出来。而且随着开采难度加大,这个数量还会递减。”

    馆陶笑道:“那也不错,这样明年就宽快多了,咱们的教育司也可以筹备了。”

    秦雷点点头,继续翻看手中的小册子。接下来介绍的是联络司,联络司与谍报司相辅相成,有谍报局的地方就有联络局、有谍报处的地方就有联络处。不同的是,联络司的分支只铺设到州府,不在县城设点。

    联络司的任务主要是为各司传递长途信件,因而鹞鹰与信鸽的训练支出是他们的主要花费,全年预算三十万两,到现在还剩余十万两,问题不是很大。

    但他们只是完成了初步的发展规划,从昭武十八年春开始,联络司将在各局处之间开设车船行,以便为各司提供物资运输,将来也会对外开放,最终成为交通全国、甚至三国的运输,最终达到自负盈亏。

    不过见到效益是未来的事,明年的一百二十万两巨额预算却是实实在在的。

    看完这个部分,秦雷郁闷道:“看来明年依旧要勒紧裤腰带啊。”

    馆陶听得一愣,旋即被秦雷俏皮的说法逗笑了,莞尔道:“明年确实要紧巴点。”见秦雷一脸愁苦,他赶紧安慰道:“王爷可以看看商贸司的状况,心情可能会好些。”

    秦雷闻言笑道:“但愿如此吧。”说着翻开到商贸司那一页,看了一眼,心道,终于有进项了。

    商贸司同样与另外两司伴生,但他们的自由度更高、网络也更密集。每省每府每县都有网点,但与前两者不同的是,除了各省商贸局之外,它并不在州府设下属机构,取而代之的是负责收集商业信息的商情科,商贸局根据它收集整理的信息进行买低卖高、开店设铺,再结合谍报局的保护、联络司的通信保障,只要决策者不太蠢,在这个信息闭塞的年代,想赔钱都不容易的。

    秦国的十个局加上南楚东齐的两个,也确实都没有出现赤字。成绩最好的居然是江北商贸局,三个季度净收入七万五千两白银,第二好的中都局,有四万四千两,第三好的居然是侯辛的南楚商贸局,也有四万两之巨。

    至于倒数的三个,分别是河西局,一万两;关内局七千两;山南局,一千五百两。

    十二个局共实现三十万两的净收入,当然这是在没有把先期的一百万两投资算在内的基础上。据各省交上来的四季度预测,再有二十万两白银进账是没有问题的,毕竟四季度沾着一个年关。

    秦雷这才高兴起来,笑道:“第一年就有五十万两的收入,我看明年三季度就可以把本钱赚回来嘛。”

    馆陶也笑眯眯道:“但愿如此。”说着有些感慨道:“同样是南方两省,竟然一个占头一个占尾,收入差了五十倍,让人匪夷所思啊。”

    秦雷笑道:“孤倒是觉得山南局的马兴,比江北局的许春更有本事些。”

    馆陶好奇道:“此话怎讲?”

    “这并不奇怪,两省一个发了战争财、一个倒了战争霉。江北因为荆州府的缘故,汇聚了两省几乎所有的大族,还有无数百姓商贾,又加上镇南军的采购,就算是别府的货物全砸了,仅仅七万多两的收入也不算高。而山南全境崩溃,马兴相当于被砸烂了家什,从新开张,居然可以趁着山南重建抹平损失,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馆陶会意道:“那今年山南局就不加入考核了?”

    秦雷颔首道:“是这个意思。不然太不公平了。”

    “那考核系数还需要调整吗?”馆陶问道。

    秦雷寻思一会,点头道:“需要。江北与中都同级吧。”秦雷政务府系统的奖惩都是依据考核结果决定。就拿商贸局来说,根据年底政务府审计结果,每个局都会有一个净收入额,但每省的繁荣程度不同,单单拿收入额比较,显然有失公允。

    所以秦雷引进了繁荣系数这个概念,这个数字是根据每省前一年纳税总额、当年的自然气候、政治环境综合得出来的。秦雷把在最好年景下的中都作为系数为一。别的省若是强于中都,基础系数便会大于一,若是弱于中都,基础系数便会小于一。若是这一年出现天灾人祸,系数便会适当上调。最后用这个系数去乘收入总额,得出来的排名才是最终排名。

    看完商贸司的状况,秦雷又翻到卫戍司,看了上面的数字,不由一阵眼晕。拿不准道:“两百四十万两?真有这么多的支出?”

    馆陶点点头,一脸无奈道:“千真万确。正好是镇南军一年的军费。不过人家有二十多万兵啊,而咱们才区区六千人而已。”

    见馆陶满脸肉痛,秦雷又反过来安慰道:“头一年什么都要花钱,到明年就不用置办那么多家当了,军费就下来了,估计一年不会超过一百万。”

    馆陶摇头道:“若是心疼钱,这两百四十万也是不批的。”说着正色道:“王爷跟属下说的那个‘元规则’,属下原本还有些将信将疑,但细品历史,却发现此乃颠簸不灭的真理啊。”

    秦雷点点头,肃声道:“所有规则的设立,说到底,都遵循一条根本规则:暴力最强者说了算。这就是元规则,决定规则的规则。”

    馆陶有些沉重的点头道:“所以属下才宁肯牺牲别的部门,也要全力满足卫戍司。”说着叹息道:“只是若如始皇帝一般,过于崇尚暴力,恐非万民之福啊。”

    秦雷摇头道:“先生过虑了,武王伐纣、高祖灭楚,这都是暴力的对决,最终暴力更强者获胜。但周家八百年、汉家四百年,却也没有像暴秦一样二世而亡。”

    馆陶默然,秦雷喝口茶,继续道:“但凡大一统时代,皇帝都是暴力最强者,但对天下为福为祸却不尽相同。拿最有特点的隋朝说,文帝正是因为掌握了最强暴力,才从北周手里得到国祚,又灭了南朝统一天下,结束了四百年的乱世不说,还给了天下二十年的‘开皇之治’。可谓泽被苍生、造福天下。”

    馆陶本就是绝顶聪明的人物,经秦雷一提点,顿时豁然开朗道:“而他的儿子杨广,完全继承了他的最强暴力,却横征暴敛、骄奢淫逸、最后把老子的天下也玩完了。对万民的危害可谓史无前例。”

    秦雷哈哈笑道:“先生明白了。就是这样,关键看这最强的暴力掌握在谁手里,而不能因此畏惧它。要知道你不拥有最强暴力的话,原本的次强就会变成最强,你就成了鱼肉了。”

    馆陶笑道:“这样说来,咱们陛下的账算得有些糊涂。”他已经知道昭武帝对秦雷的任命了。“既给您创造拥有绝对暴力的条件,又幻想您可以遵守他的游戏规则,这不是自相矛盾嘛。”

    秦雷面色有些发冷道:“孤王可以在任何事情上让步,但绝对暴力,一定要掌握在手中。”说着把张开的手掌紧紧攥成拳头。

    馆陶沉吟片刻,幽幽道:“若是陛下将来的大统没有传给掌握最强暴力的王爷您呢?”

    秦雷双眼一眯,鹰目中放射出的冷光令馆陶不寒而栗,但他仍然坚持着与秦雷对视。

    秦雷突然噗哧一声笑了,冰冷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春光明媚起来,淡淡道:“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不是么?”

    馆陶终于满意了,从座位起来,毕恭毕敬叩首道:“属下愿追随王爷成就开皇伟业,立万世之功。”

    秦雷点点头,笑道:“起来吧,这种话心里想想就可以了,没必要说出来。”

    馆陶从地上爬起来,呵呵笑道:“属下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有些忘乎所以了。”

    秦雷了解的笑笑,有些萧索道:“你多虑了,有你们这么多兄弟,把自己的身家性命托付给了孤王,难道孤王还有别的选择吗?”

    馆陶一躬到底,沉声道:“殿下高义。”

    秦雷很快调整过情绪来,呵呵笑道:“跑题了跑题了。继续说咱们的王府状况吧。”

    馆陶赶紧自我检讨道:“是属下不好,大大的不好。”

    秦雷摆摆手,示意他别聒噪,把小册子翻到最后一页,轻声念道:“总计经常性收入三十万两,或得性收入三百万两,外债三百五十万两,三个季度银钱总流入六百八十万两。”

    其中经常性收入指的是可靠的每年都有的收入,现在只有商贸司的净收入一样。或得性收入自然是不可靠的不一定每年都有的,包括沈老太爷的压岁钱、昭武帝的赏赐、以及打劫老四所得。而外债则是向胥家和沈家借的。

    “总计经常性支出一百七十万两,或有性支出二百七十万两,投资四百四十万两,三个季度银钱总流出八百八十万两。”

    相对应的,经常性支出就是每年都会有的支出,包括手下的薪水俸禄、各部门的日常经费等等。或有性支出自然是不一定每年都有的,主要是初商贸司外几个部门的开办费,还有卫戍司的采购费。而商贸司的开办费与买矿山的支出,被放在了投资一栏。

    馆陶点头道:“总流入加上上年结余的二百二十万两,再减去总流出,就是现在现在咱们手头的银钱。”说着赞叹道:“王爷这套记账算账的法子真是绝了,简简单单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秦雷苦笑道:“再明白也换不来钱啊。”

    馆陶指着最下面的余额,安慰道:“好歹还有二十万两的现银,不算太坏。”

    秦雷没好气道:“你怎么不说加上去年的五百万两,孤王就有八百五十万两外债了。孤这大秦第一负翁的地位恐怕千年以内无人可以超越了。”

    馆陶有些搞不懂道:“王爷,您干嘛非要把这八百五十万两看成是外债呢。这分明是您说过的‘献金’嘛。”

    秦雷喝口水,把手中的杯子放下,沉声道:“孤王不一定要用真金白银偿还,也许会用某种权利、某次赦免来代替,但不管用什么方式,孤王都要连本带利还上这个债,若孤王还不完,就让子孙还。孤王不能给子孙后代树立一个只想索取、不愿付出的榜样。孤希望他们能知恩图报,不要变成杨广那样。”

    馆陶恭声赞道:“王爷这是在谋百世啊。”

    秦雷挠头道:“虽然听着很顺耳,但能谋三代就不错了,后面的只能看老秦家的造化了。”

    馆陶不甘心的问道:“感到没有谋百世的法子?”

    秦雷听了,闭上眼睛,重新躺回躺椅上去,久久不语。就在馆陶以为王爷也没有什么好法子时,便听到秦雷幽幽道:“或许有,或许没有,但孤王不会尝试。”

    馆陶讶异道:“为什么啊?”

    “因为……孤是个实际的人。”秦雷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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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帝王将相】 第二一九章 王爷,要不您跳河吧

    秦雷并没有立即离京,他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而且昭武帝的圣旨也没有下来。

    因而他便在画舫住下了。九月的中都万里无云、天空碧蓝如洗,和煦的阳光洒落下来,照的人心头暖暖。就连玉带河上的脂粉气,也显得可爱起来。

    抛掉手头的活计,秦雷让石敢在甲板上支起躺椅,再泡壶好茶,便靠在躺椅上懒洋洋的晒起太阳来。若兰担心的出来几次,见阳光着实明媚,这才放下心,给秦雷搭块薄毯子,就回去忙活去了。

    画舫顺着玉带河的水流缓缓飘荡,有节奏的微微晃动让秦雷昏昏欲睡,看了一会河上的各色画舫,却没有花枝招展的姑娘出来惹眼,让他更是打不起精神。问了问石敢,今日上午没什么安排,秦雷便高兴起来。抿一口香茗,把身子往躺椅里一缩,毯子往身上一裹,便要找周姓男子下棋去了。

    但今日那位‘周’‘公’显然要扫兴了,因为棋局刚摆上,便有不速之客把秦雷唤走了。

    睁开惺忪的睡眼,重重叹口气。秦雷养气功夫已经大有长进,除了几件事情外,一般不轻易发火。很不幸,被打断睡眠恰恰是那几件事情中的一件。

    一脸不爽的望着站在岸边朝自己招手的老三,秦雷小声嘀咕道:“有本事游过来呀。”好在石敢在一边,忙吩咐黑衣卫划条小舟去把三殿下接上来。

    不一会,有些狼狈的三殿下便被拉上了画舫。他没有抱怨秦雷的怠慢,正了正衣襟,便满脸微笑的快步走到秦雷身边,抱歉道:“打搅五弟好梦了,哥哥给你赔不是了。”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且那好歹是自己的三哥,秦雷只好把火气压下,换上一副笑脸道:“不打紧,三哥快请坐吧。”老三这才坐在躺椅边的锦墩上,有些局促的望着秦雷。

    秦雷知道他的来意,也知道他为何如此局促,不禁微微有些嫉妒起那个混账老四来了,心中酸酸道:若是老子身陷囹圄,不日就要归西,怕是没有兄弟替我如此着急,甚至不惜低三下四求人吧。

    想到这里,秦雷对老三的看法有些改观,语气也温和下来:“三哥别来无恙啊,前日在码头上也没有好好说话。”

    老三神色复杂的望着秦雷,有些恍惚道:“是啊……”再见秦雷,秦霖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记得上次送秦雷离京时,这小子虽然强作镇静,但那种对渺茫前途的忐忑还是隐约挂在脸上。没想到所有人都以为被太尉送到南方顶缸的五殿下,居然在一地鸡毛的情况下,混的风生水起,无论是军队、官府,还是士绅百姓无不唯他的马首是瞻,俨然把他奉为南方王。

    因而秦霖从秦雷身上看到了无比强大的自信,这种自信让秦雷即使面对李浑文彦博时也能毫不胆怯的挺直腰杆。老三甚至可以笃定,秦雷将来一定会成为几个兄弟中最强大的一个。

    所以他今天来找秦雷,不止是求秦雷搭救,还有些要表态的意思。但话到嘴边,却有些难以启齿,毕竟大家不算很熟,且自己假假也是秦雷的哥哥……

    秦雷也不说话,微笑着望着老三,等他回过神来。只见秦霖面色一阵变换,最终咬咬牙,似乎拿定了主意。一脸微笑道:“泛舟玉带河,酣卧温柔乡,兄弟真会享福啊。”

    这时侍卫端上鲜枣、苹果、鸭梨、葡萄……一盘盘水果把小桌子摆得满满的。又奉上一个酒坛,把秦霖看的一愣,失声道:“五弟,你都病成这样了还要饮酒?”对于不知节制之人,是很难看高的,老三不禁微微失望。

    秦雷闻言,哈哈大笑道:“我这是‘宁愿醉死温柔乡,不慕武帝白云乡’啊。”那豪放不羁的模样,把老三唬的一愣一愣。

    秦雷也不管他,让卫士把酒坛子的泥封拍去,一股带着酒香的苹果甜味便飘到老三鼻子里,让他大为惊奇,讶异道:“这酒怎么还有果子味呢?”

    秦雷这才笑道:“这是兄弟农场自酿的苹果甜酒,三哥快尝尝。”侍卫便给秦霖倒上一觞,单是望着淡绿色的酒液,秦霖就感到喉咙一阵清凉,朝秦雷笑笑,便端起觞,掩面尝了尝,入口绵软甘甜,并没有一般白酒那种火辣辣的感觉,让人喝了一口还想再喝第二口,不知不觉,秦霖便把觞中果酒一饮而尽,赞叹道:“清香甘冽、又不醉人,妙啊!”说着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还道你白日滥饮呢。”

    秦雷也端起一觞,饮一口呵呵笑道:“小弟确实喜好杯中之物,却也知道轻重,只好拿这果酒聊以自慰了。”说这话他也不害臊,上次与许田石猛两个喝了酒,他本来已经大好的身子,又软绵绵的提不起力量,这才真不敢喝了。

    卫士又给秦霖加了觞,秦霖便慢慢喝着与秦雷说话:“听说五弟要去京郊修养,真有此事?”

    秦雷点点头,把腿搭在锦墩上,懒散道:“再不休息休息,身子骨就要散掉了。”

    秦霖语气有些焦急道:“咱们皇家都被挤兑成什么样子了,五弟还想独善其身?”他所言非虚,李浑文彦博这一文一武联手向昭武帝发难,昭武帝也寸步不让,现在的朝会都要变成早市一般热闹了。

    秦雷轻叹道:“小弟现在钦差的职位也卸了,天子剑也交了,就剩个劳什子大宗正,却也管不了朝廷的事。”

    老三朝秦雷递个眼色,秦雷便挥退侍卫,甲板上只剩两人说话。老三这才压低声音道:“兄弟可是为这大宗正一职,心里有些不痛快呢?”

    秦雷挑挑眉毛,淡淡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心里怎么想的,你会不知道?”

    老三呵呵一笑,低声道:“我觉得兄弟你多虑了。”

    秦雷‘哦’一声,微笑道:“愿闻其详。”

    老三把身子前倾,凑近躺椅,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乍一听这个消息,哥哥也觉得父皇想把五弟你排除在人选之外。但越想越不对劲,若是真想绝了你的可能,父皇又怎会百般回护,还把咱们皇族的大军交给你重建呢?”说着加重语气道:“虽然府兵现在不行了,可一百年前却是响当当的天下第一军,历来都是皇帝亲掌,从来不假手他人!”

    秦雷面色逐渐严肃起来,他与馆陶毕竟都算半路出家,论起揣测圣意,比不得吃奶时就开始考虑,如何让自己更讨老爹欢心的兄弟们。

    按照老三的思路一想,秦雷确实觉得昭武帝有更深层的意思,轻声道:“请三哥给小弟解惑。”

    老三有些嫉妒的看秦雷一眼,很快把视线收回,幽幽道:“陛下是有限制你的意思,但不是限制你与两位哥哥的竞争。而是不希望你太过耀眼到,把他老人家的光芒也遮住了。父皇虽然性子隐忍,但毕竟是一国至尊,不可能不在乎这事。”

    秦雷面色阴晴不定,寻思半晌,皱眉道:“三哥说得蛮在理,可从没听说过大宗正还能挪窝的。”

    “以前如此不代表以后也如此。”老三失声轻笑道:“三哥九岁开始学习大秦典籍制度,虽不说倒背如流,但也烂熟于胸,却不知道有大宗正不得继大统的规章。”

    秦雷思路豁然开朗,若是昭武帝想要防止官员们过早的向自己靠拢,把他安置在宗正府可谓妙棋一招。不仅让秦雷处理起府兵来名正言顺,又可以防止他做大,而且还把将来如何安排他的主动权握在手里。

    点点头,算是认同了老三的说法,秦雷把身子坐直,微笑道:“感谢三哥为小弟解惑,虽然小弟没有取代二哥的意思,但听了还是很高兴。”

    这叫假撇清,乃是不得不说的场面话,老三了解的笑笑,又听秦雷玩味道:“只是这番话似乎不该由三哥说出来吧。”

    戏肉来了,秦霖心道,坐正身子,深深叹息一声道:“兄弟啊,我的亲兄弟啊,哥哥是走投无路,投奔你来了。”

    秦雷皱眉道:“那么严重吗?”

    秦霖苦笑一下,涩声道:“弟弟有所不知,如今都察院那帮人上了瘾,动完了老四又查到我头上来了。偌大一个内侍省,牵扯到深宫禁苑、王公府邸不知几凡,里面见不得人的东西能少了么?兄弟我也是危在旦夕了啊。”

    他这话有些过了,秦雷知道都察院确实在查他,但那纯属都察院那帮人被斗倒秦老四的巨大成果冲昏了头脑,他们也不想想,一个牵扯到皇宫内苑、以及无数王公府邸的内侍省总管,岂是他们想查就查的?恐怕没几天他们的后台老板就要叫停了吧。

    秦雷心里清楚的很,老三这家伙鬼精鬼精的,知道自己与老四不对付,所以一上来先示好、再示弱、最好还要扯上他自己。好让秦雷渐渐生出些兄弟之情,再求他就容易多了。

    但秦雷能体谅到他的不容易,也没有拿作践自己兄弟找乐子的恶趣味。他一摆手,不让老三继续说下去,沉声道:“三哥不必再说了,你的苦心小弟都知道,其实你多虑了,小弟不是那种不知好歹之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是万万不会做的。”

    老三一直有些灰败的脸上终于有些血色,惊喜道:“这么说你不怪老四了?”

    秦雷摇头道:“这是两码事,我若想收拾四哥,自会亲自动手。却不能让别人欺负了,谁让他是我四哥呢。”

    这话霸道,但老三却听着舒坦,紧紧地攥着秦雷的手道:“他确实很不像话,等把他救出来,你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我一准不拦着。”

    秦雷拍拍他的手,笑道:“这可不是我说了算的事儿,今儿个十八,大后日就是早朝,两天半的时间如何把证据确凿的铁案翻过来?”

    老三一下子泄了气,拿起酒觞咕嘟咕嘟饮了一气,擦擦嘴道:“哎,谁说不是,大理寺的文书房里,光告那个混蛋的状子就收了满满两个大木箱,那些证据、口供、文书,更是堆了一屋子。要不怎能连父皇也翻不过?”

    秦雷把脚从锦墩上拿下,一边穿鞋一边道:“那怎么想到来找我呢?”

    老三直勾勾的盯着秦雷,缓缓道:“不知道,但我感觉你一定有办法。南方那么麻烦的事情都被你轻描淡写的解决了,我相信这世上若还有一个人可以救老四,那就是你。”说完,仿佛用完全身力气似的佝偻下身子,涩声道:“若是你也没法子,那老四就死定了。”

    秦雷伸手拍拍他的肩,轻声道:“三哥你先回去,让我先想想办法。”

    老三垂首站起来,双目流露出强烈的乞求之意:“只要能保住老四一条命就行,别的都无所谓了。”

    秦雷正色道:“我会尽力的。”

    老三摸摸怀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放在桌上,轻声道:“若是要打点花费就从这出,不够我再想办法凑。”

    秦雷点点头,秦霖这才有些萧索的离去了。

    一直目送着他走远,秦雷才对出来的石敢道:“看看。”

    石敢便把信封打开,抽出一摞内府宝钞,点了点,却没说话,而是又仔仔细细数了一遍,这才有些艰难道:“二百三十万两。”

    秦雷也忍不住‘哦’一声,赞叹道:“你没听到,老三说不够还有。这兄弟俩真是即会挣又会贪,短短两三年就直追那些老牌富豪了,假以时日,天下第一富翁的帽子非他们莫属啊。”

    说着有些动心道:“我这个天下第一负翁是不是该跟他们做个加法啊?”

    正感慨着,有黑衣卫回头禀报道:“王爷,岸上又有人朝咱们招手呢。”

    “装没看见的吧。”秦雷正在盘算是不是用一下这两块料,没心情打理别人。

    “看举止像是个女的。”黑衣卫显然很了解王爷的品性,生怕他后悔,又弱弱的补充道。

    “哦,那看看吧。”秦雷飞快转过头,把目光投到岸上,只见一个书童打扮的俊俏后生在左岸朝自己船上跳脚招手,看上去好生可爱,也好生眼熟。“这不那个谁嘛,那个谁?”

    石敢在边上小声提醒道:“李姑娘的侍女,叫锦纹的。”

    秦雷心里咯噔一声,顿时感觉头重脚轻,赶紧在躺椅上躺好,声音微弱道:“去……问问怎么了,若是没事可千万别让她上来呀。”

    这里面的道道石敢一清二楚,虽然心里偷笑,却不敢怠慢,亲自下到小船,让手下划到岸边。凑见了一看,果然是那俏生生的小丫鬟锦纹,只见她青衣小帽,一身书童打扮,更显得精神秀气,把石敢看的一呆。

    诗韵的头号小尾巴,与秦雷的首席跟屁虫,自是早就认识。看见石敢那副傻样,锦纹便气不打一处来,撅嘴道:“烂石头,你丢了魂了是吧。”

    石敢却不恼,反而憨憨笑道:“没有。”

    锦纹瞪眼道:“闷葫芦,你家王爷呢?”

    石敢十分认真的指指画舫,用最温和的语气道:“在床上……哦不,在船上。”

    锦纹切一声,娇哼道:“整天跟着那么个能把死人说活的王爷,嘴皮子还是那么不利索。”

    石敢挠挠头,郁闷道:“王爷也这么说,可俺还是改不好。”

    两人见面唧唧歪歪,絮絮叨叨没个完。可把锦纹身后柳树下的一个俊书生给急坏了,轻咳一声,才把锦纹唤回神来,吐吐小红色舌头,朝树下的俊书生娇声道:“小姐,王爷在船上呢。”

    石敢的嘴巴一下子张得老大,连小舌头都能看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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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第一章……

第五卷 【帝王将相】 第二二零章 终身大事

    秦雷虽然躺在椅子上装死,但两眼就没离开过岸上的人儿,锦纹一回头,他就看见那个刻在自己灵魂深处、飘飘兮若流风回雪的倩影,再也挪不开视线,忘了呼吸、忘了时间,天地间仅此二人尔。

    他一度以为自己变心了,怕自己不能承受良心的谴责,不敢再见她,所以他不惜装病避着她。

    虽然秦雷告诉大家,装病是为了从旋涡中抽身,坐山观虎斗,静待渔翁利,但谁能说秦雷在几套方案中选择这一个,是不是潜意识里的愧疚在作怪呢?

    但当真正见到她时,炽热的感情便从心中爆发,巨大的喜悦冲毁了所有的犹豫与逃避,他只想抱住她,把她融化在怀里。

    好吧好吧,别的事情以后再说,关键是现在,我很想见到她,秦雷对自己咬牙切齿道,再说人都已经上船了,不能真跳到河里去吧。

    带着这种乱七八糟的心理,时隔五个月后,秦雷又见到了自己的初恋女孩。诗韵穿一身湖蓝色的绸衫,头上扎着逍遥巾,虽一身男装,却掩不住那绝世的风华。

    她与云裳一般绝色,却又各擅胜场,云裳是那种令天地间的一切黯然失色的魅力,虽凤鸟不敢与其比翼,虽皓月不敢与其争辉。

    而诗韵的风华,却是让天地间的一切熠熠生辉,一草一木因她而美丽,一花一叶因她而珍贵。

    两种截然不同的美丽,秦雷心中给出了结论,转瞬又为自己在诗韵面前还想起云裳而羞愧起来。

    诗韵就这样看着秦雷面色阴晴变换,水中莲花一般,虽悄然绽放,但不言不语。五个月没见秦雷,她以为自己会抑制不住的激动,但实际上,她沉静的很。

    永远不要小看女人的直觉。

    等秦雷回过神,发现诗韵还安静的站在那,面上没有一丝不耐,却也没有多兴奋。

    心中小小失望一下,秦雷朝诗韵微笑道:“先坐下吧。”

    诗韵微微颔首,便要在秦雷身边的锦墩上款款坐下。秦雷突然叫道:“别坐。”诗韵诧异的直起身子,回身低头去看那锦墩,却没发现什么异常,只听秦雷对跟过来的石敢吩咐道:“那个谁,赶紧去孤房里把椅子搬出来……”

    见诗韵一脸不解,秦雷不好意思道:“这个凳子方才被人坐过……”诗韵心中一甜,轻声道:“不碍事的。”但也没有再坐下去。

    石敢把秦雷日常坐的椅子搬出来,放在诗韵身边,便很自觉地要退下,却瞥见小丫鬟锦纹仍站在李家小姐身后,一脸警惕的望着王爷。

    石敢朝锦纹递个眼色,锦纹瞪他一眼,站在那里兀自不动。石敢以为她要盯人防守王爷,心中叹一声,只好自己先离了前甲板。

    等拐到后面,石敢满腹心事的回头一看,却发现锦纹不声不响的跟在自己身后,仅差了一尺远,差点吓得他叫出声来。

    锦纹切一声,小声道:“还是大侍卫长呢,让个小姑娘就吓成这样,人家很为你们王爷的安全担忧呢。”

    石敢老脸通红,嘴硬道:“这个世上就你能吓到我。”

    小丫头心里一喜,却仍板着小脸道:“跟我到后面来,有话问你。”

    石敢连忙点头,忙不迭地跟上,听到身后扑哧扑哧的笑声,他回头恶狠狠的瞪着两个一脸贱笑的黑衣卫,恨声道:“今天晚上你们两个冲甲板。”两个黑衣卫这才慌了,哀声道:“莫呀……”

    “再说就连明天的一起刷了!”

    使完厉害,赶紧换一副自以为温柔的样子,昂首阔步地到了后甲板,却见锦纹一脸笑意的望着自己,分明是看见自己公报私仇的丑相了。

    石敢挠挠头,想解释一下,但锦纹是个急脾气,娇声道:“问你件事,你给人家老实回答,”说着举起小拳头挥了挥,恶狠狠的威胁道:“否则有你好看!”

    石敢赶紧点头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尽心尽力。

    “要你尽心尽力作甚?”锦纹有些搞不懂,但还是很满意石敢的表态,小声问道:“我问你,你们王爷是不是还有别的女人?”

    “这个嘛……”石敢挠挠头,为难道:“条例规定,不得以任何理由向任何人泄露王爷的言行举止。”

    锦纹撅起小嘴,不悦道:“那你以后休想再看到好脸。”说着瞄他一眼,撒娇道:“石敢哥,你就说吧,说呀。”

    但任她身子扭成了麻花,石敢只是一个劲的挠头陪笑,却死活不开口。

    与后甲板的两个相比,前甲板的两个也够看的。

    等诗韵一坐下,秦雷又是拿香蕉又是拿梨,诗韵微笑着接过,放在小机上,轻声道:“秋里了,这些东西性寒,还是少吃些吧。”

    秦雷只好怏怏坐下,即便诗韵不吃水果,他也不能问:“这有酒你喝不?”只好唤侍卫上茶。

    诗韵知道他平素是个懒透了的家伙,见他一阵忙活,心中不由微微一笑,柔声道:“王爷不要忙活了,您的身子还病着呢。”

    秦雷‘哦’一声,低头一看,自己大半边身子已经离开了躺椅,向前倾着,一只手还搭在桌子上,哪里像是病的不轻哇。秦雷‘哎呦’一声,缓缓躺回到椅子上,右手收回来轻轻揉着腰,俊脸皱的像菊花一般,呲牙道:“一见了老师学生就激动,也不知怎么就起来了,不说还感觉不到疼呢。”

    诗韵可是奉召为陛下最疼爱的小公主调理身子的女大夫,岐黄之术不见得比南方那位差多少。医生诊病用的是‘望闻问切’,望可是排在最前头的。不用把脉,一看秦雷的气色,对他的状况便知道个七八分。

    诗韵见他身子确实有些虚,但已经大好,断不至于像昨日石敢去禀告的‘虚弱无力、食不下咽、举箸提笔皆不能’那样,心里不禁有些难过,轻声道:“昨日公主殿下知道王爷病了,自然担心不已,整夜辗转反侧,一早就派民女出宫探视,现在见到王爷身体并无大碍,想来公主也能睡好觉了。”

    秦雷又不是初哥了,怎么听不出姑娘语气中的幽怨与埋怨,只得佯怒道:“这个石敢老大不小了,怎么满嘴跑大车,我最不过因为大病初愈,又加上旅途劳顿,因而起不了身,歇过来就好了!真是的!”

    诗韵点点头,微笑道:“既然如此甚好,民女也好回去交差了,王爷请好生歇息,民女告退了。”说着袅袅起身,恭恭敬敬一福。

    秦雷从来不知道,诗韵也是个有脾气的,也不顾装样了,用手撑着桌面,从躺椅上站起来,轻声道:“别走。”

    这两个字仿佛有魔力一般,让已经转身的诗韵停下了脚步,重新转过身来,便看见秦雷扶着桌面颤巍巍站立。诗韵轻呼一声:“快坐下,”也不避嫌,快步到了秦雷身边,搀着他坐下。

    秦雷望着重新回来的诗韵,呵呵笑道:“文武百官、几位兄弟、甚至是太后父皇母后,都没有能让我站起来,诗韵你还是第一个……”

    诗韵低下头,轻声道:“诗韵宁肯不做这个第一。”

    秦雷仰头朝她一笑,温声道:“坐回去说话,仰着脖子怪难受的。”

    诗韵便乖乖坐了回去,她方才小小发作一下,那丝火气便没有了,又恢复了本来的似水温柔。

    秦雷见她端端庄庄的坐着,使劲挠挠头,与石敢的动作别无二致,可见近朱者赤的道理,在哪都是说得通的。寻思了半天,秦雷才涩声道:“你想听真话假话?”

    诗韵闻言娇躯一颤,贝齿轻咬下唇,轻声道:“王爷不必跟民女解释的,”说完觉得自己的话有些过于冷硬,用更轻微的声音道:“您这句话已经能说明一切了。”

    秦雷郁闷道:“我还没说你就明白了?那你怎么看这事?想让我怎么处理?”

    诗韵眼圈有些发红,把小脑袋垂的低低地,颤声道:“圣命岂能违背,您自然要答应了……”双手紧紧的攥着衣角,强抑住心中的悲痛,不想让自己在他面前为此而落泪。

    秦雷‘啊’一声,失声道:“这都哪跟哪啊,怎么我家老头子也牵扯进来了?”

    诗韵身体一顿,倏地抬头,还闪着泪花的大眼睛眨了眨,脆声问道:“难道陛下没给王爷指婚吗?”

    秦雷挠头道:“指什么婚,我怎么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啊?”

    诗韵难得露出一会小女儿态,低下头忸怩起来,羞羞道:“不许问……”

    秦雷一头雾水道:“到底怎么个状况,你总得跟我讲讲吧,不然我心里惴惴不说,万一陛下真要指婚什么的,我到底答应还是不答应啊?”

    “不许你答应,”诗韵着急道:“除非……”说到一半却又不好意思起来。此时的大家闺秀们虽然可以结社聚会,但仅限于闺蜜之间,除了自家父兄,极少接触异性。并不是谁都有云裳那种际遇、那份魄力,可以离家出走,寻找自己的如意郎君的,即使是钟天地灵秀的诗韵也不行。

    所以虽然还谈不上爱,可两人接触的多,却也完全不讨厌他,甚至一段时间不见还想得慌。应该算是喜欢吧,却要比嫁个完全不认识的强得多,诗韵如是想着。

    这不能说姑娘恨嫁,只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两人一个十八一个十六,都已经拖不得了。在这个男权当道的时代,嫁个什么样的丈夫都是不能反悔的,即使强悍如河阳公主都不行。正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猴子满山跑、嫁个扁担抱着走,所以说这是是女孩子家一辈子的头等大事,是一点不夸张的。

    试问又有谁能大大咧咧不放在心上呢?若非如此,诗韵又怎会放下姑娘家的矜持,借着替永福探视的机会,前来找秦雷商量呢?

    但秦雷明显已经被诗韵弄得晕头转向了,竟然傻傻问道:“除非什么?”

    诗韵方才一时情急,把少女那点小心思都险些吐露出来,现在再让她说,是打死都不可能了。红彤彤着脸蛋,诗韵转移话题道:“前些日子陪公主去给太后和瑾妃娘娘请安,听她们都说起,要给王爷说门亲事呢。”

    方才诗韵泫然欲泣的样子简直把秦雷心疼死了,怎么还敢提南方那位的事情。见诗韵没有追问,秦雷便打算拖一时算一时,等想到好点的法子再告诉诗韵。打定主意,秦雷顿时感觉一阵轻松,哈哈笑道:“不急吧,我还这么年轻。”

    诗韵摇头道:“十六岁就结婚的男子比比皆是,王爷这都拖了两年了,最晚今年冬里就该有个结果了。”说着声如蚊鸣般问道:“若是陛下给王爷指婚,您怎么办?”

    秦雷赶紧表明态度道:“到时候我一定听你呢。”

    诗韵脸更红了,娇声道:“人家跟你说正经的。”

    秦雷一脸无辜道:“确实听你的,你说行就行,你说不行就不行。”

    诗韵娇羞地低下头,弱弱道:“人家说不行管什么用?”

    秦雷哈哈笑道:“只要你说不行,我就对父皇说‘匈奴未灭何以家为’,估计老头子一激动,就不会为难我了。”

    诗韵没想到是这个么烂主意,气苦道:“这样倒好,可就是一了百了了,到时候人家想说行都没可能了……”

    秦雷又出主意道:“先发者制人,后发者制于人!不如孤王自己先找一个,去她家提亲,不就一了百了了吗?”

    虽然没有具体明说,但诗韵也知道秦雷说要去的是她家,心里一甜,却又苦涩道:“那不成私定终身了么?不成不成,会被女家的长辈轰出来的。”

    秦雷改换策略道:“那我先去求太后、说我看上谁家谁谁谁了,让她老人提亲,这总可以了吧?”

    诗韵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更好办法,轻声道:“试试吧,大不了就是丢一回人罢了。”自然不是说秦雷丢人了。

    秦雷使劲挠挠头,郁闷道:“你说结婚是两个人的事,生娃也是两个人的事,将来老了作伴的,还是这两个人。怎么偏偏这两个人不能发表意见呢?”云裳深以为然……

    商量好对策,两人心情轻松下来,又聊些轻松的话题,诗韵似乎忘了追问秦雷起初躲着自己的真正原因,倒让秦雷大呼侥幸。他也不动脑子想想,女人、尤其是诗韵这种腹中锦绣的女子,怎能忘了这种事情?

    也许秦雷知道,但他宁肯不知道。

    两人刻意将话题绕开了那句话,谈话自然愉快多了,时间像被偷走了一般,不知不觉便已经夕阳西下,落日余晖洒满了江面,也给两人披上一层金装。

    望着金光闪闪的河面,诗韵这才惊觉道:“已经这么晚了?公主一定急坏了。”说着便起身告辞,秦雷虽然不舍她离去,却也没理由再留人家了,只好点头道:“你先回去吧,告诉永福,我这几天就去看她,让她精神点。”

    诗韵掩嘴轻笑道:“哪有这样凶巴巴的哥哥……”但还是应下了秦雷的要求,谢绝他起身相送的好意。唤过有些依依不舍的锦纹,便在一队黑衣卫的护卫下,离去了。

    秦雷和石敢望着在小船上朝他们挥手的两个女孩,异口同声的叹息道:“女人啊……”看样子石敢不知用什么法子,终于让锦纹消气了。

    等到两个女孩下了船,上了马车,秦雷才把视线收回来,却发现石敢仍然在看,笑骂道:“没出息的东西,老子还想给你找个尚书小姐当媳妇呢,你倒好,勾搭起小丫鬟了。”

    石敢想了想,认真道:“属下觉得娶媳妇不是嫁姑娘,不能找比自己家世好太多的。”

    秦雷不禁拱手道:“失敬失敬,孤道你终于轻狂一把,没想到还是这么没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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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雷真的很可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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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帝王将相】 第二二二章 从屈臂悬垂到上吊自杀

    马车顺着玄武大街右拐,进了绿树掩映下的宗正街。顾名思义,这是大秦朝的宗正府坐落的地方,

    这条街道也很宽敞,比大将军街窄不了多少,但黄土路面,且坑坑洼洼,与太尉府前的气派大道寒碜了何止一点半点。

    马车从宗正府前门行过,却没有停,而是又绕了半圈,在府院后们停下了。一个黑衣卫军官跳下马车,走到守门的老军面前,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温声道:“这位老哥,麻烦通禀一声,就说右宗人隆郡王府上来人。”

    老军一见他们来势汹汹,本来就胆怯,再加上人家说话也客气,忙不迭的接过令牌,恭恭敬敬道:“这位大官人稍后,小老儿这就去通禀。”说着吩咐身边的伴当好生招呼,自己转身跑了进去。

    不一会,院子里一阵喧哗,十几个穿着紫色官服的官员呼呼啦啦从前院跑了过来,到了门口才慢下来,按官阶两侧列队,齐声恭敬道:“恭迎上差。”宗正府当差的这些皇亲们,虽然只有屁大点的实权,但最是耳聪目明,消息灵通,岂能不知右宗人隆郡王殿下,过不几天就要入主宗正府了。

    退一万步说,作为大秦皇室最杰出的年轻子弟,一手掌握南方、一手还会操控宗族武装,即使不是那劳什子大宗正,也不妨碍这些人迎接隆郡王殿下代表的殷勤热情。

    一个三缕长须的白面文士从正中一辆马车上下来,在黑衣卫的簇拥下迈步进了宗正府的后门。望着两边一水的紫色官袍,白面文士微笑道:“各位随我进屋去吧。”

    文士其实很想笑,他是上过朝的,清晰记得满朝穿紫色服饰的加起来,似乎与眼前的人数也难分轩轾。不过大家的含金量可就差远了,人家是宰相尚书寺卿,最差也是个侍郎,而这些仁兄,充其量是些主事员外郎罢了。

    两边官员虽然都穿着三品以上高官服色,却也都知道自己这些大秦最不值钱的大官,到底吃几碗干饭。跟一般小官小民抖抖威风可以,但对隆郡王那样的大人物,是不敢有半点不敬的,即使是他府上的清客。

    老老实实跟着文士进了院子,几个主事的陪着文士进屋,其余的便各自散去,据说是‘有公务在身’。进了屋来,也不推让,文士大咧咧坐在主位上,几个主事的敬佩末座。

    几人寒暄几句,果然几个宗正亲王都不在,只有这些主事看家。文士没有兴趣理会宗正府的出勤率,对其中一个爵位最高的吩咐道:“麻烦这位国公带我去见一下四爷,我家王爷有话要问他。”

    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高贵淡定、不怒自威的气质,让几个皇室宗亲感觉他就该用命令的口吻说话,仿佛听从他的命令乃是天经地义一般。

    那位国公二话不说,起身延请道:“请张先生随下官来。”他不用爵位,而用官职自称,让文士微微颔首。

    跟着那位国公进了一个似曾相识的院子,踩着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上走了一段,文士才恍然心道:原来这是老子当初蹲班房的地方。

    故地重游,物是人非,自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用一种缅怀逝去青春的心情游览了昔日的牢房,许久才走到了座落在西北角的一个青瓦飞檐的大院门前。带路的国公看了看自从进来后便有些走神的王府来人,轻声道:“四爷就在里面。”说着有些吞吐道:“这位先生既然是王爷的近人,那也算咱们皇族的一份子……”

    文士微笑颔首道:“确实算不得外人。”

    那位国公神色这才放松些,干笑道:“那些外人要对付咱们四爷,我们这些空筒子王公又帮不上什么忙,还得为虎作伥,帮那些兔崽子们看管四爷,心里愧疚的很。我们唯一能做的也就是让四爷过得舒坦些,所以……”

    文士见他拐弯抹角一大顿,还以为要说什么呢,不就是搞特殊优待嘛,就凭老三老四那惊人财力,若没有优待才叫稀罕呢。想到这,文士微笑道:“我什么都没看见,再说若是大嘴之人,王爷也不会派我来的,国公爷放心吧。”

    那位国公拍拍脑袋,笑道:“也是,那先生请进吧,下官还有些俗物要去打理,失陪了。”看起来竟是极不愿意进院子。文士也不勉强,微笑着与他告别,便推门迈进院子。

    “咣啷”一声,让保护文士的黑衣卫一阵紧张,刚要把文士围在中间,却被他伸手阻止,朝几个神经敏感的家伙呲牙笑道:“若是连病猫都当成大虫,那孤将来怎么去打真的老虎?”

    几个黑衣卫嘿嘿笑着让开,显然认同了文士的说法,但防守阵型明显更紧密了。

    文士目光扫过宽敞的大院子,不同于外面的青瓦灰墙,里面雕栏玉砌、黄瓦朱墙,地上铺着带有飞天图案的黄色方砖,院子右角的高大公孙树下,还安放着一圈玉石雕成的桌椅。这些本来俗不可耐的东西,在高手匠人的精心布置下,再点缀些名贵的花草,顿时显得美轮美奂,虽富丽堂皇却让人觉得并无炫耀之意,仿佛对比此间主人的尊贵身份,这些都是如寻常百姓家的桌椅板凳一样,都是些平常之物。

    文士轻呸一声‘做作’,心中却大叹自己当初在此蹲大牢时,住的那巴掌大的小院子,除了三间青瓦屋,两棵老槐树,似乎什么都没有了……哦,还有一个捧臭脚的秦泗水,若没有他,自己想沾些荤腥都是不可能的。

    同样是在宗正府蹲大牢、同样是皇子郡王,且当初他的罪名比起屋里的老四简直是云泥之别,但为何待遇却是反方向的云泥之别呢?文士心中郁闷道。

    带着这种情绪,文士一脚踹开房门,想要犯贱地说几句风凉话找些平衡,却一眼瞅见屋里的情形,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大叫道:“来人……救人……不用急!”说到后来竟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

    只见屋里的房梁上,拴着一根白绫,白绫上挂着一个身穿蓝色五爪五龙王服的年轻人。白绫从年轻人的脖子绕过,而年轻人脚下的凳子已经蹬倒,方才文士他们听到的咣啷声便是凳子倒地声。

    描述的这么清楚,只是想说明下白绫上挂着的年青王爷的可笑状况。此人似乎想要上吊,凳子也蹬了,按说下一步就该翻白眼伸舌头大小便失禁蹬腿上路了。但此人似乎又有些拿不定主意,双手垫在了脖子与白绫之间,看上去便不像要上吊,倒像在联系一个名唤‘屈臂悬垂’的可恶项目。

    文士一进来,把这人吓了一跳,哎呦一声,撒手想跳下来,无奈他屈臂悬垂的对象,不是名唤单杠的军体器械,而是亘古流传、方便实惠的自杀装备。因而双手虽然松开,脑袋却挂在了上面,呴的一声,真个完成了从屈臂悬垂到上吊自杀的伟大飞跃。

    那恶趣味的文士,自然是秦雷无疑。他和他的卫士们亲眼目睹了梁上之人从一个运动健将到吊死鬼的蜕变过程,不由心旷神怡,齐齐叫了一声好!

    所为近墨者黑,秦雷的卫士们已是浑身上下一般黑,得个诨号‘黑衣卫’了,自然不会是好鸟。而且在梁上青蛙一般蹬腿的那位四王爷,又与他们王爷非常之不对付。在秦雷刚到中都时,先是把接风酒偷梁换柱,害得他差点出丑;又因为一个莫须有的传闻,派人潜伏到秦雷身边,想栽赃陷害他;最不可饶恕的是,在被秦雷识破后,居然不过兄弟情分,设计调动军队,想要杀害他。

    对于欣赏这种东西上吊的过程,黑衣卫们自然不会有什么心理障碍。给王爷搬把椅子,请他坐下,便在秦雷身后站定,仰头欣赏梁上四爷的精彩巨献。还啧啧有声的品评道:“姿势太难看了,跟个吊起来的蛤蟆似的。”“我觉得还行,有一种凄凉的美感……”

    “你说他会失禁不?”“有可能,我出五两银子赌会失禁,你们谁要赌?”“我也出五两……跟!”“跟!”“跟!”“跟!”“跟!”

    见那些家伙都鬼精鬼精的,提议的黑衣卫郁闷道:“日啊,怎么都是跟,这还玩个屁。”

    一直笑吟吟听他们胡说八道的秦雷突然开口道:“孤王开个赌局,赌他因为脊椎碎裂而死的站在孤的左手边,赌他因为窒息脑缺氧而死的站在孤的右手边,赌他是这两种死法之外的站中间。一人五两银子打底,多多益善。”

    好在梁上那位已经脑子缺氧,啥都听不清,否则定然下注在中间,赌自己是被活活气死的。

    不一会,十五个黑衣卫便左边五个、右边十个站定了,秦雷眨眨眼,贼笑道:“最后一次机会,不然就买定离手了?”让他一咋呼,两个本来站在右边的,又跑到了左边,左边也有一个跑到了右边。还有一个咬牙站到了中间。

    若不是秦雷一声‘停’叫住,这种人员流动竟有越演越烈的趋势。秦雷高声道:“买定离手,现在揭盅……”话音一落,反身甩手便把袖箭飞射出去,寒光一闪,就听到哧啦一声,梁上那绷直的白绫便从右侧截断,上面挂着的人也应声而落,啪的一声拍在地上,瘫在那一动不动。

    秦雷朝最边上一个黑衣卫点点头,那个黑衣卫便飞速上前,对地上的那一滩展开急救。秦雷却没有跟上去,而是板起脸来瞪着这群犹在嬉皮笑脸的家伙。

    这些人走南闯北,血里火里,早就养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但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只要秦雷一拉下脸,这些家伙立马便慌了神,乖乖的缩着脖子站在那,等待他劈头盖脸的训斥。

    秦雷见他们那副可怜样,不禁扑哧一笑,这群人一见有门,便跟着嘿嘿嘿嘿笑起来,企图蒙混过关。

    “别笑了!”便听到王爷一声狼嚎,黑衣卫们的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可怜兮兮的望向秦雷。只见秦雷先迈步踱到左边,伸手挨个弹脑壳,大声训斥道:“你们脑子里是干草吗?老子讲课时都带着你们的猪脑子了吗?”说着揪过几个黑大个,恶狠狠的问道:“我来问你,上吊自杀会有几种死法?”

    黑大个昂首高声道:“报告教官,有三种。一,窒息导致脑缺氧而死;二、脊椎骨断裂而死;三,吓死!”

    秦雷听了,呵呵笑道:“说的不错。”话音未落却嘣的一声,弹了他个大脑瓜,看着一脸委屈的黑大个,秦雷轻轻拍打他的胖腮,温声道:“夸你是因为你说得一字不差,打你也是因为你说得一字不差,你问问他们,除了你个天真烂漫的家伙,谁把老子最后一句话当真了?”

    听到边上传来的吃吃笑声,沈乞‘啊’一声,委屈道:“原来王爷是开玩笑啊,不来这样的啊。”秦雷瞪眼道:“难道你已经天真到连玩笑与正经话都分不清了?还是你要求孤往以后不准再开玩笑了?”

    沈乞刚要开口叫屈,却感觉王爷的手变拍为揪,心里一阵慌乱,便听秦雷戏谑道:“沈乞老兄,最近伙食不错啊?小脸肉嘟嘟的,都快赶上你的腚了。”

    沈乞把脑袋抬得更高,大声道:“报告教官,最近在船上无法上耐力训练,下船就会瘦下来了。”

    秦雷微笑道:“哦,孤王已经爱上了这种漂泊的感觉,准备这辈子都住在船上了。”

    “不能吧,您不是……”沈乞忽闪着无辜的大眼睛,却听秦雷炸雷般喝道:“黑衣卫中级士官编号洞洞拐。”

    沈乞条件反射一般双腿一并,高声应道:“到!”

    “现在本教官就教你如何在狭小空间内减去多余赘肉,士官洞洞拐!”

    “到!”

    “向后转!”

    士官洞洞拐沈乞闻令规范的向后转身,动作完成的操典般一丝不苟。

    “齐步走!”沈乞便迈步向门口走去,一会就出了厅堂,进到院子里。秦雷也不往外看,接连下了几道‘向左七步向右拐’之类的指令,便高声问道:“士官零零七报告方位!”

    “报告教官,士官洞洞拐正处于院子右角四十五度,最大的一棵公孙树下。而且……面前一寸处,有一个直径三尺的白玉圆桌!”沈乞声嘶力竭的回答道。

    “士官洞洞拐!”

    “到!”

    “我命令你爬上面前物体,在其上面扎马步一刻钟!计时开始!”

    有大胆的向后偷瞄一眼,只见黑铁塔一般的沈乞,撅着大屁股爬上晃晃悠悠的石桌,拉开架势,在上面顿起了马桶步。对于姿势难看的马步,黑衣卫约定俗成的在两字中间会加一个‘桶’字。

    只是还没等他幸灾乐祸笑完,耳朵便听秦雷沉声道:“中级士官洞幺拐!”笑容还没生成,他便哭丧着脸高声道:“到!”

    秦雷好像没看到他溜号,清声问道:“孤来接着问你,因上吊窒息而亡需要多长时间,因上吊脊椎骨断裂而亡又需要多长时间?”

    “报告教官,若是因上吊导致脊椎骨断裂,一上吊就会死去。但若是脊椎骨比较坚韧,则会死于窒息,起码需要三分之一刻钟才会脑死亡!”

    秦雷满意的点点头,也拍拍他瘦地硌手的腮帮子,温声道:“很好啊,”说着对昂首挺胸的队伍道:“妖怪就是比洞拐强,不仅记得一样牢靠,还融入了自己的分析,很不错啊。”

    秦雷话音一落,队伍两边的表情截然相反,右边和中间的人吭哧吭哧的闷笑,而妖怪所在的左边的人却一脸的羞愧。既然他们当时说了那么多废话,简郡王仍在蹬腿,就说明他老人家脖子是很硬的,怎么会因为脊椎骨断裂而亡呢?

    秦雷一下下的挨个拍脑瓜,并给每个人下了定义:“猪头”、“蠢材”、“傻瓜”、“饭桶”……让人不得不感叹秦雷词汇量的丰富。

    右边和中间那些偷笑的,也没有逃过。中间那个不服道:“报告教官,既然他们都答错了,那属下便答对了,怎么还要受罚呢?”秦雷微笑着走过去摸摸他的脑袋,温柔道:“好委屈啊,对不起哦。”话音未落,伸手又重重弹了他一个脑瓜,疼得他眼泪都下来了,便听王爷悠悠道:“他再王八蛋也是孤的兄弟,你们认为孤王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兄弟做客奈何桥吗?”

    众人心道,好吧,我们被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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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帝王将相】 第二二三章 为理想而牺牲的王爷

    ‘妖怪’正在暗自庆幸自己逃过一劫,哪知秦雷训完中间的,又大步走到他面前,一脸微笑的问道:“你的肌肉哪里去了?怎么光剩皮包骨头了?很明显缺乏锻炼嘛!”

    妖怪暗叫晦气,只好挺胸腆肚站在那,等待王爷的命令,“去,找许乞作伴去。”只好大声应下,转身跑了出去。

    秦雷站在队伍中间,刚要说话,便听到外面妖怪大喊道:“报告教官,桌子太小、洞拐的屁股又太大,属下挤不上去!”

    秦雷无奈叹道:“妖怪,你可以回来了。”编号洞幺拐的士官大步跑回来,面上却无一丝兴奋表情,他不大敢相信王爷会那么好心了。

    果然,只听秦雷缓缓道:“从屋里搬个茶几吧……”

    洞幺拐心道还好,大声应道:“是!”便从屋里搬了个茶几,扛着跑了出去……

    秦雷也不怪外面的两位拐,重新把视线投向队列,沉声问道:“知道今天错在什么地方了吗?”

    队伍一阵沉默,没人敢说话。秦雷也不在意,随意指着一个道:“许潭,你来回答。”

    叫许潭的喉头一紧,高声道:“报告教官,我们不该无故喧哗……”

    “搬个桌子出去吧”秦雷眼都没眨,走到下一个面前,沉声道:“你说!”

    “报告教官,我们不该设局赌博……”

    “搬桌子去吧。”

    这位老兄只好跟方才那位,一人搬着一个大方桌,快步跑了出去。

    秦雷继续向前走,问第三个道:“你说。”

    “报告教官,我们没有把您教授的东西学以致用,辜负了您的心血!”一边说着,眼睛已经在屋里四处打量,希望能找到类似桌子茶几之类的东西……

    谁成想秦雷点点头,笑道:“沾点边了,算你答对了一半。”

    这位黑衣卫顿时如释重负,心里刚说一声,沈辟好样的,却听王爷淡淡道:“搬桌子出去吧……”

    不待这样的啊,这老兄一下傻了眼,失声道:“俺不是答对一半吗?怎么一样的待遇啊?”

    秦雷‘哦’一声,抱歉笑笑,“确实不能一样,起码半边身子不能受罚。”说着笑容更和煦了:“那别搬桌子、也别扎马步了,搬个凳子去金鸡独立吧……”

    秦雷就这样挨个训下去,直到把所有黑衣卫全部撵出去,或是扎马步、或是拿大顶……

    屋里仅剩下一个救治老四的黑衣卫,他已经结束了手头的活计,蹲在地上仰着头,可怜兮兮道:“王爷,四爷已经醒了。”

    秦雷点点头,温和笑道:“去搬把椅子吧……”

    蹲在地上的黑衣卫心中哀叹道,原来王爷一早就打算把我们一锅端了。起身乖乖的搬了把椅子,低头往外走去。

    “回来……你要把椅子搬哪去啊?”秦雷奇怪问道。

    “出去啊……”黑衣卫小声道:“拿大顶去……”

    “你就那么想拿大顶啊?孤是让你搬把椅子给我坐,没让你出去。”秦雷一脸郁闷道。

    黑衣卫委屈巴巴的又把椅子搬到秦雷身后,轻声道:“王爷请坐。”

    秦雷点点头,一撩衣襟,大刀金马的在椅子上坐定。却见边上站着的黑衣卫一脸的忐忑不安,秦雷开口闻言安慰道:“别担心,孤不会罚你了……”

    黑衣卫感激笑笑,却仍旧吞吞吐吐道:“王爷,属下想跟您申请个事……”

    “什么事啊?”秦雷饶有兴趣问道。

    “属下想出去拿大顶……”黑衣卫吭哧道。“大伙都出去了,俺一个人呆在屋里不太好……”

    ‘呼’,轻舒一口气,秦雷点头道:“也有道理,不过屋里就这一把椅子了,孤还要坐呢,只能委屈你出去和他们挤一挤了。”说着往外看了看,惊喜道:“我看那个方桌蛮宽快的,应该没问题。”

    那黑衣卫缩缩脖子,小声道:“那俺出去了……”话音一落,便逃也似的跑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椅子上坐着的秦雷,还有地上躺着的老四。

    “既然醒了就别装死了。”秦雷冷冷道。声音比方才与黑衣卫说话时生硬了十倍。

    地上躺着的那位果然缓缓睁开眼睛,茫然的望了望四周,最终视线在落在文士打扮的秦雷身上。老四已经醒过来一段时间了,只是鬼门关里走一遭,把他着实吓坏了,真正回过神来,却是刚才照顾他的黑衣卫起身与秦雷说话那会。

    方才他已经听见黑衣卫士称呼白面文士为‘王爷’了,但他想破脑袋也想不起,皇室有这么个阴了吧唧的王爷。难道这是地府……老四荒诞地想。

    但秦雷必须要强压着怒火,才能忍住不一脚踩在他的脸上,却没有跟他废话的兴趣。不带一丝感情道:“想必你也知道自己的命运了。”

    老四心道,这声音听着耳熟,不过好长时间没听过了,该不会是……他猛地瞪大眼睛,沙哑声音道:“秦雷……你是秦雷……”

    秦雷冷哼一声,算是默认了。

    “你怎么这样老了?”老四神经错乱的问道。

    倒把一直端着架子的秦雷晃了一下,有些郁闷的揭下面上易容的材料,还原了本来面目。

    见真的是秦雷,秦霁突然激动起来,嘶声嚎道:“小五真是你啊,”说着便爬起来抱住秦雷的大腿,嚎啕大哭起来:“兄弟啊,哥哥对不住你啊。上吊之前还在想,若是当初不跟你动那些坏心眼子,今天也就不会被人逼得上吊了。我对不住你啊,哇……”

    其实老四一扑过来,秦雷就想一脚把他蹬开,但他也知道,那样一来就彻底跟老四崩了,与其将来救下来还让他记恨,还不如现在一刀把他剁了来的利索。强忍着抬脚踹人的冲动,秦雷一言不发的望着老四抱着自己的大腿又哭又嚎。

    哭嚎了一阵,见秦雷始终没有反应,老四怏怏的止住哭声,抽泣道:“四哥都快死的人了,你就不能原谅我这一会?”

    秦雷见他鼻涕眼泪一大把的赖皮样子,却也说不出心中到底什么滋味。稍微挪动下右腿,把秦霁的胖脸推远一些,淡淡道:“谁说你快死了的?”

    老四的圆脸皱成一朵菊花,凄惨道:“昨天我外公,就是礼部尚书赵季礼,来探视时说的,他说文彦博的人已经把这案子办成铁案了,就是父皇也没可能翻案了。”

    秦雷点点头,没有说话。秦霁见他陷入沉默,以为他单纯是来探监的,放开秦雷的小腿,盘腿坐在地上苦涩道:“哎,事到如今,也不怨谁了,只怪我不自量力,老想着用些阴谋手段去要挟别人。哪想到没有真正的实力,所有谋划在别人眼里便都是笑话,人家真要不高兴了,随时都能把之前给你的重新夺回去,再反手把你打进十八层地狱。”

    秦雷微微诧异地望了一眼气色灰败的老四,看来这次的打击让他明白了不少东西。想到这,秦雷沉声道:“不错,你最大的问题就是目光短浅、心胸狭窄,阴谋诡计有余、格局气度不足。不知道该团结谁、不知道该对付谁。而且贪婪无比,不知进退,殊不知你那点鬼蜮伎俩,在真正的强人眼里,不过是个让人作呕的低级笑话而已。若不改过自新,今日就是侥幸逃过这一场,他日也免不了斩龙刀走一遭!”

    老四感觉秦雷的每一句话都会揭掉他一层伪装,把他那愚蠢无能的真实形象一点点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让他无地自容却又无处躲藏。只能面红耳赤的听着,但听到最后,眼睛突然瞪得鸡蛋大,霍得半跪起身子,紧紧攥住秦雷的衣襟,语带乞求道:“你说什么?我没有听错吧?难道你有救四哥的法子?”

    秦雷不说有也不说没有,只是沉声道:“先回答我几个问题!”秦霁点头如捣蒜道:“五弟你尽管问吧,哥哥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秦雷颔首问道:“念瑶姑娘是你当初安排到孤身边的,你为什么又把她劫回去了?”

    秦霁从地上爬起来,想找把椅子坐,无奈却发现四下空空如也,本来满屋子的桌椅竟然一把都不见了,却也不想下属一般站着回话,只好讪讪的重新盘腿坐在地毯上,仰望着椅子上的秦雷。

    秦雷装作没看见他的窘态,只是面沉似水的等他说话。老四使劲挠挠头,郁闷道:“这事有些邪门,却还得从头说起。你也知道,我原本管着内侍省,只是后来接了户部的差事,无暇分身,才与三哥对调的。”

    秦雷点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老四面带愧疚道:“去年春里,朝野上下就盛传国库吃紧,户部糜烂不堪。我和三哥合计着,这也许是个机会……”

    “怎么讲?”秦雷见他不只是要回答自己的问题,还要把事情的始末讲清楚,对他的态度还是比较满意的。

    “我们俩从小就偏爱术数算筹,长大了又被父皇派了内侍省和内府的差事,结果发现我俩在钱粮经营上颇有些长处,营生干的也有声有色。但你也知道,这些东西都是小道,那些大臣们表面上夸赞我们俩是白圭陶朱一样的大能,背地里却议论纷纷,说我们舍本逐末、满身铜臭气……”

    老四咬牙切齿地接着道:“我就不明白了,若没有我们这些满身铜臭气的人物,他们凭什么能享受到东海之滨的鲍鱼海参、天涯海角的椰子香蕉,这些稀罕玩意,凭什么能穿上南楚的苏绸,戴上东齐的绫罗!更别说他们的万贯家财从哪来的?还不是靠着官商结合挣出来的!”

    老四激动地摊开双手,向秦雷大声抱怨道:“这不公平!他们一边享受着我们这些所谓的‘奸商’带来的丰厚资财,一边却肆意贬低诽谤、排挤打压我们!这不公平!”

    秦雷想不到这位老兄居然带有几分理想主义色彩,不由轻叹道:“这是上千年来流传下来的积弊,不是我们能改变得了的。”

    老四猛地摇头道:“不,没试过怎么知道呢?”很快又沮丧起来,轻声道:“当时三哥也是这样劝我,但我没有听。”

    秦雷点点头,沉声问道:“这与念瑶有什么关系?”

    老四讪讪道:“当时我天真地以为,只要能顺利接掌了户部,凭着我和三哥的本事,一定可以把国库的亏空扭转过来,让所有人刮目相看。所以一直在争取理事户部,但就在那时,我听说在齐国出质十六年的弟弟回来了,还听说二哥有意举荐你去户部。我一听就急了,想着反正咱俩没见过面,给你削削面子也没什么过意不去的,就……”

    “就把我的接风酒换成烧刀子?”秦雷似笑非笑问道,事情过去很久了,他也已经报复过了,当时的愤恨到现在也有些变味,想起来倒有些好笑。

    老四一脸不好意思道:“嗯,仪式酒宴都是我安排的……”

    秦雷低声骂道:“你也够蠢的,别人避嫌还来不及的事,你却抢着做。平白给自己树敌不说,万一那天我要是真倒了,丢的可不是我一人的脸,是咱们皇家本来就所剩无几的颜面!”

    老四讪讪道:“后来一想,确实觉得不妥。但自小做事肆无忌惮惯了,就养成了个做之前只想好处,做之后才后悔坏处的毛病。”

    说着拱手道:“五弟你就原谅我吧,哥哥给你赔不是了。”

    秦雷皱皱眉头,沉声道:“说正事,别打岔!”

    秦霁尴尬的点点头,接着道:“除了想让你丢个人之外,我还提前去掖庭宫一趟,想物色个胆大包天的闯祸精丢到你身边。一去就见到一个身材高挑的美貌姑娘,拿着笤帚在追打教习嬷嬷。我跟管事的一问才知道,这女孩叫念瑶,那天刚被她那懒赌鬼的爹骗到掖庭宫卖了,但这姑娘脾气大的很,搞清状况后便开始发飙,教习嬷嬷让她脱衣服检查,却遭了她一顿追打。”

    秦雷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冷声道:“这后面一直到念瑶昏迷我都清楚了,你就说为什么又要把这姑娘抢回去吧。”

    秦霁见秦雷面色不虞,小意道:“兄弟,你别再生哥哥的气了,当时哪知道她的身份,只以为是个穷人家的丫头罢了。我就想让那假道学的二哥不待见罢了,没想怎么着你。你原谅我吧,兄弟。”对于他这种天潢贵胄来说,平民百姓便如玩物泥土一般,即使肆意玩弄践踏,也不会有什么罪恶感,更别提愧疚之情了。

    秦雷不耐烦的一拍扶手,低喝道:“你再扯一句废话,孤立马走人,不管你这些狗屁倒灶的破事。”

    虽然秦雷说的厉声厉色,但秦霁却听得眉开眼笑,他怎么会听不出秦雷语气已经松动,甚至变相说出会帮自己了。连忙点头哈腰道:“不说废话了,我说我说。”

    说着有些唏嘘道:“这事发生几个月后,我都快淡忘了。但有一天,我府上管事禀报,说外面有个无赖声称有重大消息要报于我,那天正好闲的无聊,便鬼使神差的见了见那人。”

    秦雷沉声道:“那可是念瑶的父亲?”

    “对,也不对。”老三别扭道:“他说自己替别人养了十六七年闺女,才知道念瑶不是他亲生的,便想用她亲爹的身份换些钱回去还赌债。”说着有些好笑道:“那傻货没见过市面,开口便要两千两。”

    “你给他了?”秦雷好奇问道。

    “讲到一千两给的……”秦霁得意道。见秦雷一脸鄙夷,忙解释道:“这些泼皮无赖最是贪婪,我若是一口答应下来,他必然以为自己吃了亏,还要横生枝节。”

    秦雷郁闷道:“我说老三,你就不能说重点?不知道我时间宝贵啊?”说着瞪眼道:“说!念瑶她爹是谁?”

    “文彦博!”干脆利索的三个字,差点让秦雷从椅子上滑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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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柄介绍:
一位男人中的男人,因一次命运的玩笑,化为一个年青质子,也从此拉开了一段皇图霸业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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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许美人情重,完一段悱恻缠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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