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帝王将相】 第二二四章 朋友
秦雷干咳几声,强行压抑住内心的荒谬感,艰难道:“你说念瑶的父亲是文老头?太夸张了吧!”
秦霁以为秦雷指的是年龄,撇嘴道:“那有什么,李浑比他小女儿大六十岁,文彦博今年还不到六十呢。”
秦雷摇头道:“我不是说年龄,若是文彦博的女儿,又怎么会流落到民间呢?”
秦霁贱笑道:“这种事情多了,八成是文彦博一枝梨花压海棠,玩弄了家里的小丫鬟,结果东窗事发,海棠被家里的母老虎赶了出来。海棠又发现自己有了,只好随便找个人嫁了,生下了小海棠……”
秦雷额头冒汗,干咳一声问道:“劳驾问下,是念瑶她爹告诉你的吗?”
“色老爷勾搭小丫鬟、母老虎棒打鸳鸯散。”秦霁很认真答道。“话本上都是这么写的。”
秦雷艰难的咽口吐沫,真想狠狠踹他一脚,一脸不可思议道:“难道堂堂简郡王就是靠三流话本拿主意、想办法的?”
秦霁挠挠头,一脸无辜道:“我觉得挺在理的……”说着又郁闷道:“人家幕僚清客们,一听说是铜臭王招揽,都纷纷掩鼻而走。最后招到府上的,却都是些比我还不如的饭桶。”
秦雷终止探讨这个问题,他发现这位四爷政治智商不是一般的低,也许平时都是老三拿主意吧,想到这,他低声问道:“你抓念瑶这事,三哥知道吗?”
老四果然摇头道:“不知道,那阵子我们正闹别扭,我就没告诉他。后来发现文老贼很在意这个私生女,我提什么要求他都答应,不管合理的还是不合理的。我以为抓到文老贼的痛脚了,就更不想告诉三哥了。”
“文彦博不是有好几个闺女吗?都长得不好还是不孝顺?”秦雷奇怪问道。
老四挠头道:“文老贼闺女是不少,而且长的都不错,除了他家小丫头喜欢舞刀弄剑之外,其余的都是规规矩矩的千金小姐,不该不孝顺啊。”
秦雷右手摩挲着下巴,喃喃道:“那就怪了,为了个没见过面的私生女就任你摆布,文丞相真的爱心泛滥了吗?”
老四一拍脑瓜,也惊讶道:“是呀,他怎么那么听话,若是他夫人生的也倒罢了……”
秦雷瞟他一眼,挪揄道:“现在才发现不对劲有什么用?早干什么去了?念瑶他娘呢?”
老四挠头道:“起初我没想起这茬,等派人去抓时,已经找不到了……”
“一气之下就把那个赌鬼杀了?”秦雷问道。
“是,你该不会这也怪我吧?”秦霁小意问道。
秦雷微笑摇头道:“这是今天唯一不怪你的。”
秦雷瘪瘪嘴,嘟囔一句,接着道:“后来我就去找文彦博,对他说:他在外面的野……哦不,私生女落在我手里了,若是他不做些让步的话,我就把这事捅出去,让他家母老虎吃了他。”说着有些不可思议道:“没想到文彦博胆子那么小,被我一诈唬,就乖乖的答应了我的要求。”还比划个一点点大的手势。
秦雷揉着眉心,低声道:“若他胆子那么小,你怎么就快被整死了呢?”
老四两条眉毛耷拉下来,郁闷道:“本来好好的,谁知到了七月份,老贼却翻脸不认人,先是御史参我,又是大理寺办我的。那些官员都听他的,父皇求情都没有用。”
秦雷‘哦’一声,轻声问道:“都察院和大理寺都听文彦博的?”
老四点头道:“确实如此。”
秦雷又问了几句,见没有什么新东西,便要起身离去。老四一把拽住秦雷的衣襟,可怜兮兮道:“老五,你就给哥哥一句准话吧,不然我连觉都睡不踏实。”
秦雷点点头,微笑道:“你先把手松开,我待会还要去见别人呢,弄皱了怎么办。”
老四闻言讨好笑道:“松开松开……”哪知他一松手,秦雷便飘然而去,只留给他一个乌黑的后脑勺,还有一句不负责任的“等着吧!”
老四张口结舌的望着秦雷离去的背影,不知道该哭还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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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雷没有再与宗正府的官员聒噪,径直从后门离去。一直在车厢里等候的石敢,赶紧把秦雷接上车。
“王爷,咱们去哪?”石敢轻声问道。
秦雷把刚带上去的假胡子又揭下来,装回化装箱内。闻言笑道:“先去买些礼品,咱们去探望文侍郎去。”
“文铭义?”石敢低呼道。见秦雷点头,石敢面色怪异道:“想必文侍郎并不想见到我们。”文铭义当日被秦雷毒打一顿,从会场叉出去,又被大粪浓痰污了身子。这种奇耻大辱,对于任何人都是比死还难以接受的。
遭受这种打击,文铭义自是不想活了。上吊、割腕、服毒、绝食……想尽一切法子结果自己的小命,无奈他的寿限未到,死了好多次都没死成。上吊自杀绳子断了,反把大胯摔折了;割腕自杀,血流着流着便凝固了,虽然失血过多,却只是面上少了些红晕,身子多了些单薄而已。
而服毒自杀,却因为抢救及时,又回转过来,只是落下很严重的肠胃毛病而已。至于绝食便更不可能,被家人掐着喉咙硬灌些参汤就能把小命吊住……
这种事情又不是请客吃饭那样还会上瘾,所以几次不成功之后,想死的心也就淡了,现在正在相府里修养身心,传说甚至会在不远的将来重出江湖。
秦雷听了石敢的说法,一脸严肃的纠正道:“孤王亲自去看他,是他天大的造化,他只有恭恭敬敬地接着,有什么资格挑三拣四。”说着小声嘀咕道:“不嫌他臭就不错了。”
石敢只好挠头应下,吩咐车队先到伏羲大街买些滋补安神的补品,再去东城相府探病。马车拐回朱雀大街,过几个街口便到了京都最繁华的伏羲大街。车队停在百年老店‘妙慈堂’的门口,石敢便带着几个黑衣卫下车,去采买药材去了。
秋里有些燥热,秦雷把车窗打开,让车厢里的空气对流起来,这才感觉舒服一些。顺着车窗往外看,伏羲大街依旧是人山人海,熙熙攘攘的人群南来北往,仿佛走马灯一般从车窗中一闪而过,让秦雷产生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他感觉自己离这些人好远,虽然生活在同一片蓝天下,却好想是两个世界的人一般。
正在感叹自己已经脱离人民群众太久时,秦雷看到一个窈窕的身影从眼前经过,紧接着是个熟悉的小胖子跟了上去。“李四亥?”秦雷低声自言道。
秦雷有些落寞的望着那胖乎乎的身影渐行渐远,却没有像往常一般出声唤住他。轻叹口气,他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在中都唯一的朋友。
是朋友,秦雷确信无疑。很多事情李四亥不说秦雷也知道,当初自己杀了天策军、羞辱了李清,恶了李家。李四亥是尽了全力帮自己说项的,后来虽然自己拒绝了他的好意,但他仍然不肯放弃保护自己。
秦雷岂会不知,那时候李四亥为什么会死皮赖脸住在书香阁里,几乎与自己形影不离?如果他不是兔子的话,那就只有一个解释。而李四亥色猪投胎,显然没有断袖之癖,所以他是在阻止血杀对自己下手!
直到李家改变主意,想把自己流放到南方后,李四亥才回了家。
这些事情秦雷都知道,虽然不说,但他确实已经把李四亥看成了自己的朋友。
虽然说过不会被家族矛盾影响了私交,但李家派了血杀刺杀自己,自己的老头子也派了皇家杀手刺杀了李一姜,虽然一个未遂一个遂了,但性质是一样的,后果也是一样的。
两家从此不死不休,如何还有中间路线?而且李一姜死了,他是李四亥的亲大哥。两人原本那不掺杂家族恩怨的友情,能抵过这海样的深仇血痕吗?
“王爷,李家少爷求见。”卫士在窗外轻声禀报道,打断了秦雷的回忆。“哦,”秦雷并不意外,李四亥在府中住过月余,自然认识他身边的黑衣卫。“让他上来吧。”
‘哗啦’,车门拉开,久违的小胖子便出现在秦雷面前。
秦雷微笑的望着李四亥,他也贱兮兮的朝秦雷笑着。
“好久不见……”两人异口同声道,话音一落便一齐笑起来。笑声之后是沉默,不止是秦雷感觉难以面对李四亥,李四亥也不知道如何面对秦雷。方才见到黑衣卫,他一激动便上了车,现在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还是秦雷先打破了沉默,“你又惹着你家小祖宗了?”
李四亥在秦雷对面的长椅上坐下,叹气道:“我看要玩完了。”
秦雷轻声问道:‘嗯?怎么回事?你们不是扯不断的娃娃亲么?”
李四亥愁眉苦脸道:“你是不知道,这半年我过的什么日子。”说着可怜兮兮道:“自从我们两家发生那些事情后,赛月就不愿再理我。可我却离不开她。心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便天天去她家找她。就算是痛殴三六九,臭骂天天有,我也认了。”
秦雷不得不感慨李家男儿至情至性,确实……没一个正常的。笑问道:“没再打得你起不来床?”
李四亥伸出胖胖的手掌,嘶声道:“五次啊,大哥!五次!”
秦雷强忍住笑,闷声道:“我看今天是你在追她么,难不成你终于要反抗了?”说着攥拳道:“忍无可忍无须再忍,像个男人一样去战斗吧!我支持你!”说完才想起自己身份已然不同,乃是小老虎的叔叔了,再这样说却有些不妥。又补充道:“当然,不能下手太狠,教训一下也就可以了……”
李四亥苦着脸道:“大哥啊,你说什么呢,我哪敢动她老人家一指头啊。”又垂首道:“现在她见了我仿佛看到野粪一般,掉头就走,却是不会打我骂我了。”说到最后,脸上竟流露出浓重的缅怀之色。
秦雷干咳连连,挠挠头道:“这个……改天有空我帮你说说看看,”见小胖子一脸希翼,忙给他降低期望道:“不一定管用,我只是试试啊。”
小胖子感激道:“只要哥哥你有这份心,小弟我就很知足了。”
说完小胖子的家庭矛盾,两人又没了话题,坐在那里大眼瞪小眼,着实有些尴尬,李四亥没话找话道:“听说哥哥身子不好,出来买药啊?”他见车停在妙慈堂门口,是以有此一问。
秦雷失笑道:“当我跟你那么无聊?买个药还得自己跟着。”也不隐瞒,微笑道:“我临时去探望个病人,没有备礼物……”
李四亥点点头,却没有问是谁。他的面色渐渐沉寂下来,沉重喘息几声,艰难问道:“我大哥是不是你杀的?”终于还是忍不住要去触及这个心结了。说完小声解释道:“不知道答案我睡不好觉。”
秦雷摇摇头,轻声道:“不是,当时我和我的手下都在襄阳,鞭长莫及。”
李四亥顿时如释重负,呵呵笑道:“太好了,只要不是你杀的,我心里就好过多了。”
“但与我杀的没有区别,”秦雷面无表情道。
笑容凝固在李四亥脸上,他神色复杂的盯着秦雷,嘶声道:“有区别。”
秦雷依旧面沉似水道:“没有!即使没有那些刺客,我也要杀了你大哥!只是时间上要晚一些而已。”用一种冷漠的声音道:“在孤王看来,只要杀人的欲望足够强烈,条件足够成熟。杀与不杀便没有区别!”
李四亥把拳头攥得咯吱直想,怒视着秦雷,低声咆哮道:“你为什么要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难道烂在肚子里会憋死吗?还是说你从来没有拿我当过朋友,根本不在乎咱们的友情?”一边说着,身子一边不受控制的前倾,胖脸几乎要贴在秦雷面上了。
秦雷伸手掸去被喷在脸上的吐沫星子,面色如万载不化的寒冰,冷冷道:“即使我说跟我没关系,你心里的刺能拔掉吗?”说着反手揪过李四亥的衣襟,用一种低沉而歇斯底里的声音吼道:“正因为孤王把你当朋友,所以才无法欺骗你!”说完劈手把他推了回去。
李四亥宽阔的后背重重撞在车厢壁上,把沉重的马车震得一颤。但他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只是低着头,喃喃道:“我曾经以为你比你家老二还会隐藏自己心迹,没想到你也有如此坦诚的时候……”说着双手捂住胖脸,嘶声道:“可你为什么要在这时候说实话呢?”
秦雷依旧笔直的坐着,淡淡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如此。但除了我的生死兄弟,你是第一个让我觉得应该说真话的人。”
李四亥抬起头,已经泪流满面,哑着嗓子道:“何必呢?你为什么不连我一起糊弄呢?你让我如何自处啊?”
秋风把虚掩着的车窗刮开,又吹到两人身上,让两人感到一阵寒意,不禁都紧了紧衣襟。
秋天确实来了。
李四亥晃晃悠悠的起身,往车门走去。到了门口,又缓缓回头问道:“倘若当初是我作了钦差,你会不会杀我呢?”
秦雷摇头道:“你没资格做钦差。”
李四亥一阵干咳,扶着车厢壁道:“我是说如果……”
“没有如果!”秦雷生硬道,见李四亥失望的弓身下车,终于还是不忍道:“我不相信你会接这个差事。”
李四亥闻言身子一颤,旋即又放松下来,点点头,离去了。
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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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帝王将相】 第二二五章 相府行
日过中天,车队没有马上去东城相府所在的三公街,而是就近找家饭馆吃了个饭,又歇息一阵子。等到未时才往东城去了。
申时一刻,三公街。
秦雷不免要把它与齐名的大将军街做一番比较。不同于大将军街那深灰色玄武石铺就的广场般的路面,三公街虽然没有那么宽,却是用更名贵的汉白玉铺就,纤尘不染、高贵肃穆。道旁植着苍松翠柏,比大将军街少了几分杀伐之气,多了一些深沉稳重的气息。
马车到了相府门口,透过车窗,望着高大且浮刻着无数云纹的鎏金朱红大门。门下是高高的白玉阶,还雕着麒麟、乌龟等叫不上名字来的小动物……或者应该叫瑞兽吧。就连门口那对狮子都金光闪闪,看起来值钱得很。
秦雷想起齐国的丞相府,那千年古槐覆盖下的鎏金朱红大门,还有那对睥睨众生的石狮子。不由感叹道,论起摆谱来,还是齐国人更在行。没有那么多的雕栏玉砌、没有那么多的浮夸摆设,仅仅靠一棵冠盖似的千年古树,即彰示了主人高贵的身份,又点名了家族的悠久气运,着实比单纯堆砌财富摆谱高明得多。
“又不是幼稚园,画那么多乌龟蛤蟆干什么?”秦雷小声嘟囔道。
“王爷有何吩咐?”石敢没听清秦雷的话,凑上来问道。
“没事,去叫门吧。”秦雷挥挥手,不想跟他解释‘幼稚园’是个什么东西。
石敢点点头,下车到了府门前,门子便笑脸迎了出来,谄笑道:“恕小人眼拙,怎么看不出是哪家大官人?小人真是该死……”
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但那是对一般官员说的,门子见车队气派、护卫森严,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来了大人物了,那里还敢端着。
石敢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名刺,递到门子手里,淡淡笑道:“麻烦这位大哥通禀一声,就说文侍郎在南方时的同僚前来探视。”
门子双手接过名刺,也不敢要孝敬,点头哈腰道:“您老门房里奉茶,小的这就进去通禀。”
石敢点点头,从袖子里捻出一张宝钞,微笑着递到门子手中,矜持道:“拿去喝茶吧。”给门子赏赐是不成文的习俗。但若是门子应下来之前就送上,便是自承卑鄙,乃是孝敬之意。而等门子应下来之后再送上,便是打赏之意。两者代表的贵贱是不同的。
门子的笑容更灿烂了,心道,瞧人家这气度,真会办事。说着点头哈腰的把石敢请进门房,吩咐手下好茶伺候,这才捧着名刺跑进去通禀。
穿过三重院落,到了大少爷所住的‘枫仁院’,进去后却发现大老爷也在。
文彦博坐在书桌后,对面是正襟危坐的文铭义,文侍郎穿一身绿色的长袍,比在南方时消瘦了许多,颧骨高高的突出,双眼也显得大了很多,而且明亮的很。
文彦博忧心重重的望着一本正经的儿子,折腾这么久,终于让他打消了轻生的念头,看起来也恢复了正常。但日子久了,文丞相却发现,自己最得意的儿子不太对劲——原本温文尔雅的文侍郎时常莫名其妙亢奋、还有些神经质,说出话来云山雾罩、三六不着。
今天睡到午时起来,文铭义便穿的整整齐齐,要去衙门上班,下人拦都拦不住,只好把文老爷请来。文彦博好说歹说,文铭义也不答应在家休息,反而正色训斥自己老子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父亲身为国之股肱,辅宰天下,受尽君恩,享尽荣华。正应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怎么能大白天在家里呆着呢,还不速速去衙门做事?”说着痛心疾首道:“自从孩儿回来,就见父亲三天打鱼两日晒网,真让孩儿为您感到羞愧。”
文彦博差点背过气去,却没法跟他生气,只好满嘴苦涩道:“文侍郎,本相今日是来听你汇报的,我们书房办公去吧。”这才把文铭义哄进去,两个人坐在那大眼瞪小眼。
文彦博被儿子直勾勾的盯着,不仅不知该说什么好,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搁,他甚至觉得倘若有道地缝,自己必然会钻进去的。
正尴尬间,门子进来把拜帖送上,才让文老头有些事情做。
接过淡蓝色的拜帖,打开一看来人姓名,文彦博猛地一拍桌子,
勃然作色道:“他来做什么?挑衅?看笑话?”说着双手扯住拜帖,想把它撕碎。“休想老夫见他,除非他出殡的时候!!”老头子咬牙切齿道。
却被对面的文铭义按住双手,严肃道:“父亲大人,您真是太没有礼貌了,怎么能这样对别人的名刺呢?传扬出去,我们文家的脸面都被你丢光了!”
说着一根根掰开文彦博的手指头,把皱皱巴巴的名刺夺了过来,也不管老头子吃人的目光,用胳膊把那纸片撸平了,这才双手捧起来,一字一句读了起来。读完后,一脸嗔怪的望着老爹,沉痛道:“父亲大人,你怎么能这样对待一位王爷呢?而且人家是来看孩儿的,莫非孩儿连交朋友的自由都没有了么?”
说着站起来,对低头闭眼的门子拖长声音道:“随我接客去……”便离了书房,扬长而去。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文彦博面色一阵青一阵白,最后竟然双目通红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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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雷一脸怪异的望着朝自己恭敬叩首行礼的文家老大,干笑道:“文侍郎别来无恙啊……”
文铭义磕完三个响头,仍趴在地上恭声道:“劳王爷挂心,下官很好,非常好,从没有过的好!”
秦雷直感觉浑身鸡皮疙瘩,打哈哈道:“那就好哈,文侍郎还趴在那干什么?”
“王爷未让铭义平身,故而铭义不敢造次!”文铭义一字一句道。
秦雷不由暗暗警惕,心道:这家伙比在南方时更看不透了。也是,那么大的槛都过来了,定然已经今非昔比了。我要小心应付才是。
想到这,秦雷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试探道:“若是孤什么都不说,就这样径直进去呢?”
“下官就这样跪着,等王爷出来!”声音坚定,让人毫不怀疑他的决心。
秦雷闻言哈哈笑道:“好一个无喜无忧,文大人确实比在南方时更长进了,起来吧。”
“谢王爷不杀之恩!”文铭义冷不丁冒出一句,这才从地上爬起来,垂首站在门边,请秦雷进宅。
秦雷暗暗咽口吐沫,心道,这人在讽刺我当初羞辱于他,与杀了他并没有什么区别。好锋利的言辞啊!守则稳如泰山,攻则利如长剑,端的是好功夫!我当要小心应付才是!如何答复呢?
心念电转,秦雷顿时想出七八种回答,正要从中挑出一条攻守兼备的回答。便见文家老三从院子里匆匆出来,先是狠狠瞪秦雷一眼,却不理他,而是哄孩子一般对文铭义柔声道:“大哥,咱们该回去吃药了!”
本来一脸严肃的文铭义一听说‘吃药’两个字,顿时垮下脸,委屈巴巴道:“苦……”
秦雷脑门子立刻见汗,心道,不会吧?又听文铭仁继续道:“不苦,加了冰糖了,而且吃完药,还有糖葫芦吃呢。”
文铭义这才眉开眼笑起来,再也不管秦雷,招呼也不打,转身跟着文老三回了里院……
秦雷望着一跳一跳离去的文铭义,下巴差点摔到地上,脸上一阵滚烫,心中哀嚎道:这次丢人可丢到姥姥家了……
按住内心的荒谬感,便要转身离去,他被这个疯子搞得什么兴致也没了,士气最是低落,哪还有心情与文彦博那老狐狸斗上一斗。
他却不知,文彦博此时的士气甚至不能用低落形容,那是相当的低落……
转身刚走了两步,便听到背后有人把他叫住:“隆郡王留步,家父有情。”
秦雷身体一顿,转过来面对来人时,已经是春风和煦了:“原来是文二公子,孤王还道贵府不太方便,想改日再来拜访呢。”从容淡定的声音,与方才的张目结舌判若两人。
单说这份自我调节能力,天下无人出其右。
文铭礼面无表情道:“全赖王爷所赐。我文家定会好好报答。”
秦雷微笑道:“不用客气,你爹呢?”却是不与他聒噪。大家已经这样了,还有什么装样的?
文铭礼怎能感受不到秦雷的轻视,愤愤的哼一声,转身带路,把秦雷引向客厅。
到了客厅,文铭礼迈步进去,秦雷却稳稳地站在门口,微笑与主座上坐着的那个儒雅从容、风度翩翩的老者对视。
文彦博望着从容不迫站在门口的秦雷,恍然以为自己见到了雄才伟略的先帝,他清晰感受到秦雷身上那无比强烈的自信,以及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霸气。那种惟我独尊的气质虽然隐藏的极深,却不能瞒过老者那双看透世情的眼睛。
文彦博终于知道自己的儿子输的不冤,这种人本来就不是文铭义能对付得了的。
好在他还很弱小,文彦博心道。想到这,他沉声道:“既然来了就进来吧,王爷还要老夫起身相迎吗?”
“对。”秦雷微笑道:“公爷迎接一位王爷,并不掉价。”
“放肆!”文铭礼低喝道,还要说下去,却被他老爹阻止了。
“呵呵呵呵,按说如此,”文彦博也不恼,含笑望着在门口纹丝不动的隆郡王,倚老卖老道:“但老夫乃是太子太傅,忝为诸皇子师,似乎当得起五殿下进来一拜吧。”
秦雷也呵呵笑道:“文丞相所言甚是,只是天地君亲师,君在前,师在后。孤为陛下之子,文相在孤面前便是臣下,文相当先行君臣之礼,孤再行师生之礼。”
文彦博一时语塞,呵呵干笑道:“年青就是好啊,心思机密,反应也快,嘴上还不饶人。真让老头子羡慕啊。”
一边的文铭礼冷冷插嘴道:“不过是墙上芦苇、山间竹笋而已。”
秦雷虽然不知道文铭礼在骂自己什么,但总归不是好东西,因而
根本不搭理他,只是对文彦博奇怪道:“文相,您就是这样教育孩子的吗?怎么大人说话,贵公子老是随便插嘴。”
文彦博面色转冷,沉声道:“王爷所言老夫不敢苟同,吾与太后是一代人,我的儿子便是你的长辈,您肆意贬低犬子,未免有些大放厥词之嫌。”
秦雷摇头道:“文相与伯赏元帅怎么称呼?”
“这个……”文彦博搞不清他葫芦卖的什么药,奇怪道:“怎么扯到伯赏世兄身上去了?”
秦雷笑道:“您既然称呼伯赏老哥为兄,孤这个伯赏大哥的结拜弟弟,自然也要腆着脸叫您一声老哥哥了……”
文彦博闻言表情一阵呆滞,旋即哈哈大笑起来。阻止了文铭礼的反唇相讥,沉声道:“王爷嘴上功夫着实了得,老夫领教了。但老夫教你个乖,没有十成十的把握,还是不要轻启挑衅的好,尤其是在你求人的时候。”
“否则便是图逞口舌之利而已。”文彦博声音转冷,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送……客……”他把秦雷叫进来,本来就是想好好羞辱一顿的。就算说不过他,文彦博也立于不败之地。因为秦雷只要进来了,便失去了主动。无论他嘴上沾了多大便宜,到头来被硬生生撵出去便是个颜面扫地。
文铭礼一脸幸灾乐祸的走到秦雷面前,抬手道:“王爷,请了。”
秦雷根本不看他,也哈哈大笑道:“文丞相可敢与孤打个赌?孤只要说两个字,文相就得乖乖自食其言,把孤重新请进去。”
文彦博呵呵笑道:“哦,老夫倒要听听,到底是两个什么字,有这般威力。”
“听好了,”秦雷清清嗓子,吐出两个字道:“念……瑶……”
屋里一阵沉默,文铭礼见他爹不说话,以为文彦博没听懂,嗤笑道:“捻药?就是摁药也不行,王爷请吧。”
秦雷点点头,客气道:“不劳远送。”说着转身便走。
“等等……”屋里传来文丞相沉重的声音:“老臣有请隆郡王殿下。”
文铭礼面色一下子灰败下来,傻傻的望着秦雷从身边走过,他搞不懂这两个字怎么有如斯威力,竟让老爹真的自食其言……
“请殿下书房奉茶。”文彦博起身勉强拱手道。
“好说好说。”秦雷也不得意,依旧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
两人便往后堂走去,文铭礼想跟上,被文彦博阻止了。秦雷也同样把石敢留在了书房外面。
书房里,文彦博亲自关上门,坐在秦雷对面,沉声道:“王爷怎么知道这个人的?”
秦雷微笑道:“很凑巧,她曾经给孤王当过侍女。”
文彦博摇摇头,低声道:“这事老夫知道,老夫问的是,你怎么知道她与我的关系?”
秦雷依旧淡淡微笑道:“这不难查出来,毕竟你们又杀人、又抓人,弄出那么大动静,孤王想不知道都难。”他故意说得含糊不清,却是要让文彦博摸不着底细。“念瑶姑娘是文丞相的千金,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秦雷随意道。
“哎,”文彦博有些疲惫道:“不错,念瑶确实是老夫的女儿,”他倒痛痛快快承认了。“老夫找这个女儿足足找了十六年,却被他娘一句‘送出京了’诳得找遍全国,没想到到头来竟然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真是灯下黑啊……”
秦雷淡淡道:“想不到丞相真是爱女心切啊!”
文彦博突然紧张问道:“你可糟蹋过她?”
秦雷一脸郁闷道:“孤王是个洁身自好的人……”
文彦博这才放心,轻声道:“那就好,那就好。”说着定定的看着秦雷,沉声道:“你这个时候来找老夫,定然是为你家老四的事情来的。”
秦雷点点头,没有否认:“不错,孤确实为了简郡王而来。”
文彦博似笑非笑道:“听说你们的关系并不好,他甚至派人在古城府外伏击过你。”
秦雷呵呵笑道:“文相真是不放过任何挑拨离间的机会,但这次你打错算盘了。”说着一脸坦承道:“我们的关系并不是不好,而是很差,可以说比孤与丞相的关系强不到哪去。”
“那你何必还要费尽心机救他呢?”文彦博问道:“王爷没听过南郭先生和狼的故事吗?”
秦雷心道,终于有个听得懂的典故了,呵呵笑道:“那不一样,就凭他姓秦,孤王就不能让他死!!”淡淡的语气,却让人感觉不可违逆。
文彦博冷声道:“王爷有些过于自信了吧,您把我的长子害成那副样子,难道以为还可以跟老夫心平气和的谈条件吗?”
秦雷伸出一根手指,沉声道:“是贵方先行挑衅的,贵公子倒行逆施,妄图以一人之力对抗南方全体士绅!险些把孤王辛苦换来的稳定局面毁于一旦。况且孤王只是把他请出会场,弄成这个样子,却是纯属意外。”
文彦博眯眼道:“这么说王爷不想对此事负责了?”
秦雷同样眯起眼睛,冷冷道:“不要以为孤王不知道,你与乔远山勾结起来,将孤王的行军路线泄露出来,险些让李家害了孤的性命!”
文彦博捻着开始花白的胡子,一脸挪揄道:“难道你真以为凭一己之力,就能对付得了老夫和李太尉吗?”
秦雷把伸出的食指换成中指,依旧在文彦博面前举着,冷声道:“孤王与你从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但是你寻衅在先,孤王也就只好应着了。此事过后,文的武的,孤王全都应着便是。”
不待文彦博答话,秦雷接着道:“但在这之前,孤要老四能活下来。否则……”他不说否则什么,任文彦博自己想象。
文彦博虽然不知道秦雷手势的含义,但感觉极其别扭,闭上眼睛
道:“你先把念瑶送来,老夫不相信你。”
“不行,你先放过秦霁再说,孤王也不相信你。”双方僵持起来。
文彦博思酌片刻,沉声道:“这样吧,你先把她送到文庄太后那,等到秦霁的事情了了,老夫自去讨要,如何?”
“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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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帝王将相】 第二二六章 穿越最大的好处
回到小清河上的画舫,正好碰上前来作每日汇报的馆陶,两人来到书房,开始议题之前,秦雷先神秘兮兮的问道:“你说墙上芦苇是什么意思?”
“头重脚轻根底浅啊。”馆陶随意答道。
“哦……”秦雷心中暗骂,果然不是什么好话。转念一想,自己的王府到现在还飘在河上呢,连根基都谈不上,文老二说的倒也在理。
又怏怏的问道:“那山间竹笋呢?”
“嘴尖皮厚腹中空。”馆陶奇怪问道:“王爷,您问这些埋汰人的楹联作甚?”
秦雷一想也是,自己嘴皮子了得、脸皮更是了得、肚子里也没什么墨水,这些读书人埋汰人还真不带脏字的。靠在座位上,使劲揉揉太阳穴,郁闷道:“第一,孤王要到陆上住去,不在河上漂着了。第二,孤王要读书。第三,孤要揍文老二一顿!”
馆陶听这话,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了,却也不好笑话秦雷什么,只是点点头道:“等去了京郊,没有那么多琐事缠身了,王爷也该好好看看书了。”
秦雷摸索着下巴上的短须,沉声道:“后日早朝之后,孤王就走,不能再耽搁了。”
馆陶点头称善,把手中的卷宗递给秦雷,轻声道:“这是前天王爷让属下拟的人事调整名单,请王爷过目。”
秦雷接过来,细细翻看起来,沉声道:“侯辛任商贸司都司?合适吗?我们是答应他职位随意挑的。”
馆陶苦笑道:“商贸司、联络司、卫戍司三司一直由属下兼着,确实是不堪重负了。环视一圈,也就侯辛能力资历都合适,还请王爷说服他。”
秦雷知道馆陶说的是实情,只好应下道:“好吧,等他过几天回来,我与他说。”便接着往下看,小声读道:“沈冰仍任谍报司都司,石勇任卫戍司司长,石猛任联络司都司……”念着念着,一脸无奈道:“孤就这几个可心的人,还准备带去重组宗正府兵呢,你倒好,一下子全给我留下了。”这几个人无论从忠心到能力,都在秦雷手下里算顶尖的,自然不舍的放手了。
馆陶早就猜到秦雷的反应,揪着稀疏的胡子,无所谓的笑道:“那王爷给我找些可用的人来呀,还是说把属下累死拉倒。”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秦雷一时语塞,挠头道:“那也不能全要走,怎么也得给我留两个吧。”
馆陶安慰道:“王爷设计的考核晋升规则透明公开,且很是严谨,把大伙的心气劲都提的很高,相信不出两年,真正的人才便会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到时候属下就把他们几个还给您,可以了吧?”
秦雷坚决摇头道:“这件事情怨孤王,没有提前跟你通气。孤王准备让未来的宗正府兵三足鼎立,孤王的老伙计们便是其中之一,你若是把这些灵魂人物都抽走了,他们没法子与别人抗衡。”
秦雷早就与馆陶有过分工,两人一军一政,对于军方的事情,馆陶只需知情,不必过问。而对于政务的事情,馆陶可以自己拿主意,只需向秦雷事先汇报一声即可。这样两人扬长避短、各尽所能,各管一摊,倒比两人权责不分,胡子眉毛一把抓要强得多。
所以秦雷现在通报一声,意思是此事涉及军方,你就不要争执了。馆陶也知道虽然秦雷尊敬他,但两人毕竟是主仆关系,只好无奈答应下来,郁闷道:“至少给属下留两个。”
两个人又一番斤斤计较,最后馆陶把石勇还给了秦雷,留下了其余两个。卫戍司的都司暂时仍由馆陶兼着。。见馆陶一脸得意的样子,秦雷恨不得把他的胡子全揪下来。
但两人最大的好处是,讨论事情从来对事不对人。所以虽然方才争得面红耳赤,但过去后,便不再聒噪,不会因此而记恨。
这件事说完,馆陶翻开随身携带的记事本,看了一眼,对秦雷道:“三天后是二娃他们四十个孩子参加国子监入学考的日子,王爷是否前去探视一下。”
秦雷‘哦’一声,惊喜道:“这么多人考中了秀才?”
馆陶捻须微笑道:“第一批总是好些,也在情理之中。”
秦雷哈哈大笑道:“这是孤这些天听到最好的消息!去,一定要,明日下午便去。”
馆陶笑着应下,付出有了收获,总是让人高兴地。若是这收获意外的好,高兴之外便会多些惊喜。
他们去年讨论的教育大计,其实已经开展,虽然因为时间和财力的限制,没有开设专门的学校,但还是资助了上千贫困孩童,让他们在京畿地区的几十所私塾继续蒙学,今年秋里的童生试,有一千七百孩童参加,连过三关,取得秀才资格有包括二娃在内的四十余人。
秦齐楚三国中,秦国算是最重视科举的。官员选拔采取科举、举荐、荫补并行的法子,大量的中低层官员都出身科举。尚书侍郎之类的高官,虽然都是出自世家大族,但也都是进士出身。
对于豪门子弟来说,一旦通过科举,立刻身价倍增,尚书侍郎便不是梦想。而对于普通百姓来说,科举乃是唯一改变命运的途径。虽然寒门进士们当不上封疆大吏、部府大员,但能做个知县知府,也是天大的好事了。即使在部府中当个主事员外郎之类的,也比干什么都强。
而庙堂之上的士族统治者们,也认识到科举对稳定庶族知识分子,防止国内动乱,有非常大的好处,所以也非常重视。所以科举在秦国乃是一件大事。
秦国的科举分童生试、乡试以及会试三级。对应着秀才、举人、进士三级。其中童生试每年都有一次,但需要在县、府、院各考一场,三场全过者,才算是通过童生试,取得秀才资格。而乡试与会试则三年一次,乡试在秋天,称秋闱;会试在春天,称春闱。
但一个童生想进士及第,不一定要全部参加这三次考试,可以有一个变通的法子,那就是入国子监,只要能通过国子监的毕业考试,便是监生身份,相当于举人,可直接参加会试,省了许多麻烦。
而国子监,顾名思义,国子所念的学校,什么是国子?公卿大臣、世家大族之子便是国子,这些‘国子’可以免试入学,只要能通过每年举行一次的国子监考试,便可获得被允许参加会试,直接考取进士。
只要参加一次内部考试,便可以与举人一样,无疑即省时又省力,几乎所有世家大族都会把自己的子弟送到中都的国子监入学。
而且国子监也接受已经考取秀才功名的庶族入学,只是需要缴纳高额的监捐。但既便如此,庶族地主也会把考取了秀才功名的孩子送到国子监中,以求结交些未来的大人物。
秦雷在资助前便已经宣布,所有考取秀才功名的童生们,都可以获得他的推荐,进入国子监学习。而考取了秀才,也就意味着从此进入秦雷的视线,只要是优秀者,定然会得到秦雷毫不吝惜的赏赐与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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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第二天,秦雷却不能先去看他们,他还有事要做。
明日便是早朝了,所以秦雷要在今天按约定,把念瑶送入宫里。
不敢面对若兰祈求的眼神,他一早就爬起来,借着恢复锻炼之名,躲了出去。
所谓‘恢复锻炼’倒不完全是借口,秦雷生病前后将近一个月,都没有锻炼过身体。整个人的体力、耐力甚至是精力,都在此生的最低点,比上京城遇刺时还要不济。
但与那次不同,这次只需要进行一段时间的恢复训练,便可以恢复巅峰状态,不需要像那次一样从零开始。
但要更讲究方法,也不能心急,否则可能造成不可逆转的损伤,永远也恢复不到巅峰状态。好在秦雷是行家里手,甚至比云裳还要懂得如何恢复身体。
他为自己量身制定了一套恢复计划,准备在京郊疗养时执行。而现在,他只能先进行慢跑,让身体从沉睡中渐渐苏醒过来。
于是小清河边出现了奇怪的一幕,一群全副武装的黑衣人,围成一个大圈子,沿着河堤慢慢悠悠的向西跑着。若是仔细看,还能发现,圈子中间有一个同样一身黑衣的年轻人,一边跑一边还在嘟囔着,似乎不怎么开心。
秦雷望着前后左右密密麻麻的黑衣卫,一边慢跑一边抱怨道:“求求你们了,这样太丢人了。难道你们还想整个京城都知道,隆郡王殿下跑起来比乌龟快些?”
卫士们一脸抱歉的望了望秦雷,仍然坚定不移的围着秦雷缓缓前进。一边的石敢小声道:“要不咱们回去吧,在船上绕着船舱跑也一样。”
秦雷心道,那我躲出来干嘛来?也不答话,只是闷头往前跑。跑了小半个时辰,他已经浑身大汗,气喘吁吁的掐腰站着道:“没想到……孤用这种龟速,都可以累成……这样。”
边上卫士赶紧假装也累坏了,擦汗的擦汗,喘息的喘息,还有弯腰站不起来的,看上去要多假有多假。但秦雷偏偏喜欢这样,眉开眼笑道:“真是好兄弟啊,知道有难同当。走,孤王请你们吃早点去。”
顿时换来一阵欢呼,声音要多响亮有多响亮,哪还有一丝累坏了的意思,让秦雷直埋怨他们不敬业。
一行人便说笑着往回走,此时已是卯时,码头附近随处可见等待上工的苦力们。他们往往不会在家里吃饭,倒不是因为起得早,婆姨来不及做饭。而是因为家里人口多,粮食少,都只能吃个半饱。对于这些要出大力的人来说,吃不饱就意味着比别人少抗几趟麻袋,少挣几个铜板,反而不划算。
总不能在孩子们面前大吃特吃吧?因而他们干脆不在家里吃饭,虽然依旧是自己吃饱,家里孩子们半饱,但不守着孩子们的面,心里也能好过些。
所以码头边的吃食摊子特别多,一个接一个,能把整条街排严了。这些吃食摊子也是些穷苦人家开得,摆上一溜长桌,几排凳子。支起一口大锅,准备好食材,再带上一篮子碗筷,便可以开张了。
一般每家只买一样吃食,这家下面条、那家炸油条、再一家卖豆花、再一家烙大饼……一家家排下去,竟也有几十种吃食。而且价格非常便宜,一大碗杂面面条两文钱、两根金灿灿的大油条一文钱,这两样三文钱便可以让一个男子吃饱。而在码头上抗一天麻袋下来,即使力气小的,也能挣到二三十文钱,拿出三分之一便可以把自己一天的肚子打发,还是很划算的。
秦雷他们在路边找了家早点摊子,便呼呼啦啦围了上去,倒把做买卖的父女俩吓得够呛。石敢望着简陋的桌椅碗筷,为难道:“公子,这里不是您该来的地方,万一吃坏了肚子怎么办。”
秦雷摇头笑道:“这里没有地沟油吧?没有苏丹红吧?没有吊白块吧?”
这些东西石敢怎么可能听说过,只能茫然的摇摇头,秦雷哈哈笑道:“老子原来就是吃那些玩意长大的,都没有毒死,来了这里还怕个球啊!”样子极是开心,碰碰的拍着桌子,几乎笑出泪花道:“原来总觉得以前待得地方好,冰箱空调洗衣机,还有大彩电,现在才想明白,仅这一条,打死我也不回去了。”
卫士们听了,不禁心疼道,看看王爷原来过得什么日子啊?什么地沟油,什么苏丹红,都是人吃的吗?不禁齐齐对齐国痛恨起来。
既然秦雷这样说了,石敢也不再坚持,心道,王爷既然吃那些玩意都没事,那在这里也决计不会有事,顶多把碗筷刷干净些呗。吩咐手下把桌椅擦干净些,自己带人去买早点了。
不一会,面条、云吞、馅饼、油条、猫儿食、大包等十几样吃食便流水价的摆满了桌子,秦雷夹起一根炸得金灿灿的油条,咬一口,便感觉外酥脆内松软、咸香适口,最关键是没有地沟油。秦雷心情顿时大好起来,抬头问石敢道:“你给钱了吗?”
石敢一脸无辜道:“当然给了。”
“给了多少?”
“两根一文,一共买了一百根,给了五十文啊。”石敢对自己的算术能力还是很自信的。
秦雷摇头道:“你这就等于没给。人家这是卖给苦哈哈的价钱,你也是这个价买,不觉得害臊吗?去,所有的吃食按十倍价钱付。”
石敢挠挠头,满脸通红道:“属下确实太不像话了,这顿饭还是我掏钱吧。”他身为秦雷的卫队长,一个月光俸禄便一百两银子,这点钱却还是不在乎的。
卫士们便起哄笑道:“却是又让王爷逃过一次。”
石敢又重新给了一遍钱,那些卖给秦雷吃食的自然千恩万谢,而没捞着的摊位,也不眼红,只是更卖力的吆喝起来,完全没有来给大金主献媚邀赏的意思。
这让秦雷非常意外,在他想象中,只要石敢一给钱,那些摊贩还不都捧着吃食送上来,正好可以宰石敢一刀。但他没有看到任何人过来,不禁一边喝着热乎乎的豆浆,一边沉思起来。
一时想不到答案,却喝了两大碗豆浆,吃了三根油条,外带一个馅饼,把肚子都撑圆了。吃饱了就更不想思考了,只好先把这个问题搁到一边,带着黑衣卫离了丰埠码头,往画舫停靠的地方走去。
太阳终于完全升起,身后的码头已经热闹无比,吃饱喝足的苦哈哈们开始了一天的劳作。秦雷也回到画舫,登上了马车,向皇城驶去。
车厢里除了秦雷,还有念瑶,两人相对而坐。
念瑶今日重新穿上了女官的裙裾。多日的休养,让她的身体恢复了很多,面上也有了红晕。
这让秦雷一阵恍惚,仿佛回到了刚到京都的那一天。一切宛若初见,那个鹅蛋脸,柳叶眉,大眼睛的小宫女便笑容可掬的坐在自己的对面。虽然仅过去一年多,但中间发生了太多事情,让他目不暇接之余,也忘了整理记忆中的那些美好。
而在这个秋光明媚的早晨,他终于回想了起来……
记得初见时,她带着几个宫女要给自己洗澡,把自己扒的仅剩一条内裤。而自己那是还是绝世处男,面嫩的紧,而且从没享受过一天王公贵族的生活,自然不好意思。只好求饶跳下水,惹得她吃吃偷笑。
而且自己搞不清状况,还被她捉弄了。她也不告诉自己一声,便带着宫女们到后面换衣服,等到她们回来,自己这个土老冒却已经洗完了……
但自己绝对没有生气,因为是她的俏皮可爱、善解人意、甚至那个小小的恶作剧,都让他消除了初临中都的紧张感,以及因为被老四戏弄,而对皇室产生的厌恶之情。
再后来,就是那个绝对郁闷的晚上,天可怜见,老子什么都不知道啊。想到这,秦雷的嘴角不禁微微上翘。
他的微笑,让对面的念瑶痴痴发呆起来。她没有失忆,对过往的一切都没有忘记,那些痛苦不堪的、那些平淡无味的,还有那一夜,那一夜虽然是自己噩梦的开始,但她从来没怪过他,反而总在难熬的日子里,反复回想起那那一夜的点点滴滴。
虽然自己当时惊恐万分、羞愤欲绝,但他的反应真的很可爱,完全不像一个高贵的皇子,倒像是一个邻家的青涩小子。他的每个动作她都回想过无数遍,她能体会出来,他完全没有一丝猥亵自己的意思,那确实是个美丽的误会。
是的,美丽的误会,比起后来发生的事情,那个误会确实是美好的。以至于对那一夜的回忆,成了她在苦难的日子里,为数不多的消遣之一。
她以为当见到在自己梦里出现过千百遍的他时,自己会欣喜若狂。但当她真的见到他时,她发现自己错了,她想见到的是自己梦里的秦雷,一年多以前的那个。
是那个青涩害羞的小男生,而不是眼前这个成熟冷酷的王者。
马车一阵颠簸,把两人同时从惊醒,互相望了一眼,又快速的别开了。
碧野朱桥当日事,人不见,水空流。韶华不为少年留。
恨悠悠,几时休?飞絮落花时候一登楼。
便做春江都是泪,流不尽,许多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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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诺是一笔未还的债,和尚只有还上债才能睡踏实,写于半夜2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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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帝王将相】 第二二七章 热血方是真男儿
马车驶入皇城,在禁宫门前停下,石敢刚要去承天门侍卫那里登记,却被秦雷叫住,“先候着吧。”石敢知道王爷有话要对念瑶姑娘说,命黑衣卫们把马车牵到道边,远远地围拢守卫起来。
秦雷闭目思酌良久,才睁开眼对念瑶坚定道:“孤王改主意了,不想送你进去了。”
念瑶闻言并没有什么表情上的变化,只是双手紧紧攥住裙角,贝齿轻咬着下唇,沉默一会,才幽幽道:“王爷不是说奴婢可以自由选择吗?”
秦雷面色一滞,艰难道:“可孤王知道你不希望走着条路,孤王希望你今后能过的快乐些。”
念瑶用一种近似嘲讽的眼光望着秦雷,轻声道:“难道跟着王爷就会快乐吗?”
秦雷无言以对,他不知道该怎样让这个女孩快乐起来?像对若兰那样对她吗?先不说三个女人已经把他的心塞得满满的,再也找不到加塞的地方,单说难道若兰真正快乐吗?秦雷不敢说。
他见过若兰一闪而过的闺怨、他也忘不掉她偷偷饮泣的背影。完全抛开自己的感受不说,秦雷并不认为跟了自己,她会有多么的幸福。
但自己确实亏欠她很多,甚至差点毁了她的一生。因而经过一路的思想斗争,秦雷决定让她真正的自由选择一次。即使她真想像若兰那样,秦雷也打算认了。
秦雷却没有想到,念瑶只是凄然一笑道:“墙里秋千墙外道,对于现在的念瑶都是一样的。既然如此,何必要去给若兰姐姐添麻烦呢。”
秦雷沉声道:“若是孤王真心邀请你呢?”
念瑶坚定的摇头道:“在王爷身边,总让念瑶想起过往的梦魇,请王爷恩准念瑶离开。”
秦雷叹口气,缓缓道:“那就这样吧,孤会常去看你的。”说着敲了敲车厢壁,马车便慢慢启动,向深宫禁苑中驶去。一刻钟后便到了慈宁宫外,快下车时,在这一刻钟内一直沉默不语的秦雷突然开口问道:“倘若孤王起初只给你一个选项,你会接受吗?”
念瑶缓缓地回过头,认真地望了秦雷一眼,才垂首恭声道:“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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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宁宫的老太监早在门口接着,知道秦雷是老太后的心尖,哪敢怠慢,嘶声笑着问安道:“奴婢给王爷请安,见王爷身子大好,奴婢悬着的心这才放下些。”
秦雷对这位老太监当日蹂躏如贵妃的英姿记忆犹新,闻言微笑道:“怎么还劳仇老亲迎,让小王面上很是有光啊。”
花花轿子众人抬,说几句中听的话,惠而不费,有时候比打赏等让人记住。尤其是这些不缺钱的老太监,更是喜欢听。
两人热络几句,仇太监这才细声道:“王爷这是来陪老祖宗说话的?”
秦雷点点头,笑道:“正是,还顺便把老祖宗点名要的人给带来了。”说着从袖中掏出一个信封,淡淡笑道:“秋凉了,仇老添几件衣裳吧。”
仇太监一脸受宠若惊道:“使不得使不得,老奴哪敢拿王爷的银子,有什么事您吩咐就成,办完了您说声好,老奴就心满意足了。”说着真个往外推。
秦雷笑着拍拍老太监的肩膀道:“仇老只管拿着,孤王的打赏,哪个小兔崽子敢说什么?”
仇太监这才双手接过信封,笑靥如菊花道:“呵呵呵,那老奴谢王爷打赏了。不知王爷有何吩咐?”
秦雷哈哈笑道:“哪敢劳烦仇老大驾,没什么事。”说着看了看身后低眉顺目的念瑶,轻声道:“这姑娘对孤顶顶重要,仇老帮我盯着点,别让小崽子们欺负了。”
仇太监万没想到秦雷是为了这事,忙不迭应下,笑道:“包在老奴身上了,定不会让这位姑娘受一定点委屈的。”说着瞪一眼周围的太监宫女,阴测测道:“听见了没有?”
四周的太监宫娥们噤若寒蝉的伏跪在地,显然十分害怕仇老太监。
老太监满意的点点头,又换上一副笑脸,对秦雷恭声道:“太后正在禅堂礼佛,王爷直须进去即可。”
秦雷与他笑着作别,迈步进了佛堂。
老太监吩咐宫女把念瑶带去歇息,自己径直回了房,关上门。坐在床上,从袖中抽出那个沉甸甸的信封,掏出里面的东西一看,忍不住哎呦一声——只见厚厚一摞内府宝钞,全是一万面额的。
老太监颤巍巍的点了又点,最后喘着粗气自言自语道:“五十万两?这五殿下哪是打赏啊,分明是要把杂家买下来啊。”用袖子擦擦额头的汗水,把床上的被褥推开,在床板上摸索一阵子,一截床板便翘了起来,露出里面的大铁盒子。竟然与襄阳湖水寨,楚落将军房中的暗格如出一辙。
仇老太监从怀里掏出钥匙,捣鼓一阵才把铁盒子打开,顿时满屋子的珠光宝气。仇老太监把这五十万两宝钞放好,又从里面掏出一个账本,把这笔款子记下来,再一番算计,这才喃喃道:“二百二十七万两,再有二十三万两就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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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说老太监数钱,单说隆郡王进了禅堂,却没有看到佛像,只看到老太后坐在蒲团上,手中拿串念珠,面前一炉檀香,再就是对面的另一个蒲团,仅此而已,别无他物。
秦雷径直到另一个蒲团上盘腿坐下,学着老太后的样子,闭上眼睛,正襟危坐起来。
祖孙两个就这样相对而坐,整整一个时辰没有说一句话。整个禅堂中静极了,起初还能听到秦雷的呼吸声,到后来这声音越来越悠长、越来越轻微,直到微不可闻……
秦雷感到自己渐渐脱离了肉体,站在空中沉静注视着自己的心灵。那些犹豫的、怯懦的、肮脏的、卑鄙的、贪婪的……各种隐藏在心灵深处的丑恶,在这种注视下无所遁形,渐渐的冰消雪融,只剩下一颗赤子之心,前所未有的安宁。
文庄太后缓缓睁开眼睛,秦雷也似有所觉的张开双目,与老太后相视而笑。
文庄太后慈祥的望着自己的小孙子,温声道:“你的心可静了?”
秦雷点点头,微笑道:“孩儿已经平静了。”说着有些奇怪道:“方才奶奶一直未曾睁眼,怎会察觉孩儿内心的躁动呢?”
文庄太后微笑道:“凡大智慧、大定力、大慈悲者,皆可习得他心智通。”
秦雷顿时感觉毛骨悚然,强笑道:“孩儿心里想什么,奶奶都知道吗?”
老太太慈祥的点点头,却让秦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试想一个老妖婆坐在你面前,即使是你最亲的人,也免不了心中惴惴。秦雷使劲咽口吐沫,涩声问道:“奶奶可知道孩儿现在在想什么?”
文庄太后闭目沉吟片刻,缓缓睁开眼睛,微笑道:“你在想:千万不能让那个老妖婆知道我心里的想法……”
秦雷这才知道自己被耍了,一脸苦笑的望着文庄太后,委屈道:“奶奶骗人,不来这样的……”
文庄太后抿嘴笑道:“与文老贼斗智斗勇不落下风的隆郡王殿下,竟被一个老婆子骗了,是不是感觉很丢人啊?”举手投足间,还能看出年青时颠倒众生的淡淡痕迹。
秦雷很肯定道:“奶奶年轻时一定很爱骗人。”
文庄太后也不否认,微笑道:“人之所以被骗,是因为心有破绽,有忧虑、有欲望、有牵挂、有羁绊,才会被人所趁。”
秦雷苦笑道:“人之所以是人,便是因为有欲望,谁不渴望成就,谁不渴望爱恋,谁不渴望财富,若是完全超脱,也不是人了。”
文庄太后微微颔首,沉声道:“功成名就乃是对持续努力的奖赏,但过度追求便是钻营;男欢女爱乃是天地之道,本身并没有错,但过度迷恋便是荒淫;财宝玉帛可以带来舒适的生活,本身也没有错。但过度追求便是贪婪。”
秦雷肃然道:“关键在度。”
“凡事皆有度,过而尤不及。”文庄太后赞许道:“一个人若是十八岁的时候,便开始学着思考,总是可以比别人少犯点错的。”说着,双目光彩一闪道:“到了你这个层面,比的是少犯错,而不是多建功。”
秦雷闻言叹息道:“确实如此,再多的功劳,也不能给孩儿带来更多的荣耀。若想更进一步,反而要靠对手犯错。”这话说得模棱两可,怎么解释都可以。可以当成他说的是与两巨头的斗争,也可以当成他说的嫡位争夺。
文庄听了,微笑着看了秦雷良久,才沉声道:“孩子,你现在位于人生的三岔口上,不知不觉间,你便会迈入其中一条,并与另一条越来越远,永远不能相交。”
秦雷双生撑住膝盖,轻声问道:“孩儿面前是哪两条路呢?”他记得两三天前,自己刚给念瑶指出了两条路。而现在竟然轮到自己选择了。
文庄太后面色沉静,将手中的念珠轻轻划动道:“你可以选择疯狂,疯狂地战斗下去,这是一条平坦的大道,许多貌似美好的东西都明晃晃的摆在大道旁,等着你去采摘。但你不知道这条路会带你走向辉煌,抑或是走向毁灭。而且你将失去很多东西,甚至是你原本最珍视的。”
秦雷点点头,没有说话。便听文庄太后继续道:“你也可以选择清醒,清醒的面对诱惑和挑战。这是一条充满迷雾的小路,你看不清未来,不知道明天会怎样,只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但有一天迷雾散去,你会发现路的尽头是光明的未来。”
秦雷的脊梁挺得更直,沉声问道:“皇祖母希望孩儿怎么走?”
文庄太后慈祥笑道:“自己的路自己走。”
秦雷执拗道:“孩儿请求皇祖母指点迷津。”
文庄太后无奈笑笑,把手中念珠撮动几个,温声道:“你这孩子啊,奶奶之所以不说,是因为我也拿不定主意。作为祖母,奶奶当然希望你能时刻保持清醒,安安稳稳,守得云开见日出。但作为太后,却希望大秦的隆郡王殿下能勇敢的战斗下去,用手中剑,为我大秦,也为你自己,劈出一条宽阔的路来。”
秦雷若有所悟道:“皇祖母可是看到了危险?”
文庄太后双目中突然神彩湛然,定定的望了秦雷片刻,那种神彩才渐渐黯淡下去,她有些萧索道:“奶奶老了,不是当年了,无法再为你们兄弟几个撑起一片天了,若是有一天,真的天塌下来,你们是撑不住的。”说着叹息道:“若是再给你十年,甚至五年,你便可以代替奶奶为你的兄弟们撑起这片天来。可是天不假年啊……”
文庄太后的话,让秦雷感受到浓重的危机感,他又有了久违的棋子感觉。沉重喘息一下,低声问道:“父皇呢?他难道不能庇佑大秦皇室吗?”
文庄太后眼中流露出一丝失望之色,淡淡道:“你父皇有自己的考虑,选择自然会与你我不同,若是你把指望放在他身上,会失望的……”说完这句话,文庄太后的情绪便低沉下去,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无法自拔。
见太后失去了谈话的兴趣,秦雷也识趣的住嘴,又坐了一会,便托辞拜见母妃,起身告退了。
快出门时,枯坐在蒲团上的老太后突然沉声道:“小心文彦博。”
待秦雷惊讶的回过头,老太太却又进入神游状态,再不说一句话。
秦雷只好怏怏的退了出来,谢绝了仇太监相送的好意,自己慢慢踱步走在通往瑾瑜宫的石径上。
秋风一起,整个世界便失去鲜亮的颜色,即使有高墙挡着,禁苑里的花草树木也开始渐渐萎靡。顽强的如松柏,仍艰难的保有那份不再清亮的绿,而脆弱的如桃李,早已经落光了叶子,露出光秃秃的枝头,瘦骨嶙峋,风采全失。
秦雷漫无目的向前走,脑海中仍在思索着方才太后的谈话。他承认,这位老太太眼光毒辣、见事极明,他确实面临着人生的选择,是高调与李文两家抗争,还是低调隐忍,默默发展实力?
平心而论,低调隐忍更符合当前敌强我弱的态势,秦雷也相信,凭自己现有的实力,收起羽翼,严阵以待,是不会遭到灭顶之灾的。到时候养精蓄锐,坐山观虎斗,待到两败俱伤再出来收拾局面,算是最稳妥的法子。
但那样必然会因为自己的不作为,让许许多多依靠自己的人受到伤害,如石猛庄蝶儿夫妇,如胥千山,如薛乃营,还有数不清为自己服务,把前程系在自己身上的人。
想到这,秦雷便知道自己没有选择了,虽然与两巨头抗争,依然要死很多人,甚至连自己也很可能被填进去。但这样至少抗争过、虽死无怨。
“相信他们也不会怪我的。”一片黄叶从树上落下,正好被秦雷伸手接住,一攥拳,便把那没有水分的枯黄树叶,捏地粉碎。再张开手,枯叶化成的齑粉便扑扑簌簌地被秋风吹走,连一丝残渣都没剩下。
“只是馆陶又要说我太冲动了。”想到这,秦雷微笑着抬起头,却发现周围景致变换,已经没有了假山花草,取而代之的是高大的杨树,以及平整宽敞的黄草地,却是早出了后宫,进到了华林苑。
秦雷对身后跟着的石敢嗔怪道:“方才路过瑾瑜宫,怎么没提醒我?”
石敢一脸委屈道:“您从慈宁宫出来,没走几步,就往华林苑拐过来了,属下还道您要要去看永福公主呢。”
秦雷哼道:“我看你想去看你的锦纹妹妹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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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帝王将相】 第二二八章 焦尾琴与水晶球
华林苑里也是一片萧索,除了那片碧竹林。
永福宫外的碧竹依旧青翠欲滴,甚至让置身其中的隆郡王以为自己跨越了秋冬,重新进入春天。
悠扬的琴声透过竹林传到秦雷耳中,给那婉转的曲调增添了几分清越悠远。是诗韵在弹琴,秦雷能听出琴声中的惆怅与期待。稍稍加快脚步,拐过最后一丛翠竹,温馨的永福宫便闪现出来。
透过支起的轩窗,能看到一位身穿鹅黄长裙的姑娘在抚琴,她的倩影是如此的优美,气质是那样的宁静。仿佛有了她的存在,秦雷眼中的一切也变得诗情画意起来,就连窗棂上觅食的小家雀也显得格外……可爱……
秦雷静静地站在竹林边,静静地注视着抚琴的少女。仿佛真有心灵感应一般,少女轻轻抬头向着竹林间的小路望去,便看到一个英挺身影,笔直的站在那里。
与秦雷的视线仅仅是一碰,女孩便娇羞的低下头,琴声也变得欢快雀跃起来,代替女孩对秦雷诉说着相见时的心情。
内厢间,永福原本慵懒的侧靠在躺椅上,舒服的听琴看书,好几次被那缠绵悱恻的琴声催得差点睡着,正想笑话下诗韵姐姐又开始想大哥了。却听见诗韵的琴声一变,竟是难得的欢畅明快,聪明的女孩若有所觉,伸直修长的玉颈,向窗外张望,果然看到了让自己牵肠挂肚的臭大哥,不由惊喜叫道:“大哥来了!”
说着便要挣扎着起身,诗韵一听见她叫,便停了抚琴,赶紧过来把她扶住,柔声道:“公主,先躺下吧。”
永福刚要笑着与诗韵说话,却见臭大哥从门口进来。永福眉头微蹙,瘪瘪小嘴,重现靠在躺椅上,反身朝内,给秦雷留一个美好的背影。
秦雷脸上的喜悦表情一下子凝固,大张着的嘴巴尴尬的合拢上。他自知理亏,却不敢跟小永福生气,与诗韵交换个眼神,却收到她爱莫能助的回应。
秦雷只好小心翼翼的来到永福的躺椅边,捏着鼻子细声道:“公主殿下,隆郡王殿下求见……”细声细气像极了黄召的声音。
永福生怕自己笑出声来,紧紧捂住嘴巴,坚决不转身。便听到秦雷粗声道:“公主为何不见孤王啊?莫非见了大哥还生气不成?”
又细声道:“王爷有所不知,您回来这么长时间没来看小公主,她老人家有些发脾气了。”
粗豪的声音又响起:“哎,你有所不知啊,孤昨日才能下地,今天就巴巴赶过来了,却是还没来得及去瑾瑜宫呢。”
只听细声又道:“那奴婢再给您说道说道,指不定小公主看你那么心诚,就大发仁慈,转过脸来了呢。”说着朝永福细声细气道:“公主,您就行行好,见见隆郡王吧,奴婢看他挺可怜的。”
永福已经被秦雷逗笑,却仍强忍着转身的欲望,想看看臭大哥能玩出什么花来。
秦雷见永福还不转身,也不着急,仍然粗着嗓子道:“哎,看来小公主是不能原谅坏大哥了,罢罢罢,我先去拜见了母妃再归来吧,告辞!”
永福便听到吧嗒吧嗒的脚步声,真格的往外去了。急得她赶紧回身,却看见臭大哥仍好端端站在床边,正一脸坏笑的望着自己。
永福有些发傻,往门口一看,却是臭大哥的臭侍卫正往外走。小公主那还不知道自己被臭大哥耍了,小嘴一瘪,泫然欲泣道:“就知道欺负人”。
秦雷连忙又是作揖又是告饶道:“好妹妹原谅哥哥这一回吧,这不是心急想见到你吗,虽然手段烂些,但出发点总是好的。”
永福也不是真生气,只是好长时间没见秦雷想得慌,乍一见着,激动欢喜地想哭罢了。但被秦雷一番打诨,就把那点久别重逢的激动之情弄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肚子好笑。
一时间,笑脸上挂着泪花,小花猫一般,看起来可爱极了。
秦雷朝一边含笑旁观的诗韵比划个方方的手势,诗韵虽然从没见过这个手势,却清晰的知道秦雷要什么,从云袖中递出一方锦帕,送到秦雷手中。
秦雷趁着接手帕的瞬间,两指飞快的在诗韵手心上一划,诗韵顿时感觉半边身子一阵酥麻,霞飞双颊间,芳心便不争气的小鹿乱撞起来。偷偷瞧了永福一眼,见她正低着头,却没有注意到秦雷的小动作,诗韵这才勉强稳下心神,嗔怪的瞪了秦雷一眼。
秦雷得意的朝她眨眨眼,便拿锦帕要给永福擦拭脸上泪花。永福撅着嘴,乖乖的任秦雷施为,待小脸泪痕全无后,这才娇笑道:“原来诗韵姐姐已经开始送大哥罗帕了,却不知小妹哪天要改口叫嫂子。”
她只道秦雷从自个身上掏出的锦帕,却让诗韵大窘,飞快的伸手要去夺那锦帕,想不到秦雷更快,一下把手帕塞到怀里,诗韵便捞了个空。诗韵的小脸已经如煮熟虾子一般,小声道:“拿来……”
秦雷一本正经道:“手帕已经脏了,待学生回去洗过再奉还给老师吧。”引得永福咯咯直笑,倒把诗韵羞得落荒而逃,不再理会什么锦帕。
永福歉意的望着秦雷,小意道:“哥,我不是故意的。”
秦雷心道,你是有意的。面上却阳光和煦道:“妹,哥也不是故意的,咱们扯平了吧。”
永福学着秦雷摸摸光滑的小下巴,细声细气道:“那要看礼物丰厚不丰厚,别致不别致?”
秦雷心道,好在有备而来,呵呵笑道:“绝对丰厚、绝对别致。”说着招呼门口的石敢把门外的大箱子抬进来。
石敢带着几个侍卫抬着箱子刚要进门,便听永福娇声道:“那个刚才走了的,不许你进来。”
石敢无辜的眨眨眼睛,指着自己鼻子道:“我啊?”
“哼……”看来小公主还是挺记仇的。
石敢知道在这个屋里,永福公主就是老大,连王爷也得俯首帖耳,只好把手中的箱子交给身后的卫士,自己乖乖地退出去,在门口可怜兮兮地站着。不能进去本不是什么憾事,但不能进去见锦纹小丫头,可就太遗憾了。
秦雷心中同情,却生怕引火上身,不敢开口求情,只能装作没看见,一脸讨好道:“妹妹猜猜哥给你带什么礼物了?”
永福伸出葱管般的食指,支在白瓷般的下巴上,认真思考起来,好半天才试探问道:“这么长的箱子,莫非是具古琴?”
秦雷顿时垮下脸来,郁闷道:“怎么一猜就猜着了,不好玩。”永福心情一下子大好起来,小小得意道:“没办法,谁让你妹妹冰雪聪明呢。”所谓近墨者黑,好好的一朵空谷白兰,在秦雷的熏陶下,也开始向墨兰转化了。
秦雷亲手打开箱子,永福一看,锦缎之上果然横着一把古琴,样式古拙自然,尾部犹有焦痕。“焦尾琴?!”永福完全呆住了,她想到秦雷会送自己一把名琴,只要能是春雷琴、梅花落琴那个档次的,她便很满意了,却没想到大哥为自己寻来了东汉古琴‘焦尾’。
秦雷虽然没文化,但还是知道蔡文姬他爹的,而在他可怜的历史记忆中,与这老头相关的一共就两件事,其一是董胖子被人点天灯烧了,他去哭过,其二便是有块烂木头被人家点了,他去抢救过。前者为他引来了杀身之祸,而后者却给他留下了千古美谈,以及这四大名琴之一的焦尾琴。
此琴乃是徐家所赠,可谓是秦雷收到礼物中,最贵重的两件之一。他知道永福爱琴,因而借花献佛,转赠给了她。
秦雷五音不识,自然不会明白这琴在弹琴的人心中的地位,只见永福哆哆嗦嗦的摩挲着那琴,泪珠子啪嗒啪嗒掉个不停,喃喃道:“想不到小妹有生之年还能见到这焦尾琴,死而无憾了,死而无憾了。”
秦雷咂舌道:“有这么夸张?”
永福郑重点头,挽起袖子,凝神静气,在琴弦上轻轻一拨,‘珰……’一声无比清脆的琴声响起,即使秦雷这个不懂琴的,也能听出这琴确实比永福原来的‘雨打芭蕉琴’音色要好得多。
他仅能听出这个,但在懂琴的人耳朵里,这一声可就大不一样了。仅仅听到这一声琴响,躲进后堂的诗韵竟然掀起门帘,重新走了进来,失声道:“焦尾琴。”
永福也激动道:“是呀,果然是焦味琴。”说着将宫商角徵羽依次弹了一遍,秦雷听着都很动听,却不敢开口贻笑大方,只能老老实实看着永福和诗韵一脸此生无憾的样子。
只见诗韵也上前抚了一遍宫商角徵羽,闭目回味良久,这才微微激动道:“宫音浑厚低沉,长远以闻;商音嘹亮高畅,激越而和;角音和而不戾,润而不枯,征音焦烈燥恕。如火烈声;羽音圆清急畅,条达畅意。此等神器该会弹奏出怎样的仙乐呢?”认识诗韵这么久,秦雷还是第一次见她情绪波动,没想到却是因为一柄糊了尾巴的琴。
好在秦雷还没有沦落到要吃一柄琴的醋的地步,对两个女孩笑道:“既然这琴这么神,不如你们谁给我弹首曲子听听吧?”
两个女孩对视一眼,齐齐笑道:“这琴经过长途运输,琴弦已经有些松动,音不准了,却是要调过才弹得。要知道哪怕一丝的走音都是对这‘焦尾七弦琴’极大的玷污。”
“那就调吧。”秦雷无所谓道。
诗韵捂嘴轻笑道:“现在却是调不了,调琴需要静室平心,公主殿下想必与民女一样,久久无法平心静气了。”永福点头道:“是呀,我还感觉自己是在做梦呢,调不得音的。”
生怕秦雷失望,永福娇声道:“等过几日把这焦尾琴调好音,便请诗韵姐姐为哥哥单独弹奏一曲,这总可以了吧?”
诗韵脸红道:“公主又要挪揄民女了,弹就弹吧,干嘛要单独啊?”虽然害羞,却也不好再走掉了,只好婷婷袅袅的坐在一边,看着兄妹两个说话。
秦雷朝她投去一个安慰的笑容,示意她放松些,诗韵微微点头,心中却苦笑道,冤家,若不是吹皱了奴家的一池春水,我哪会如此进退失据,被人调笑呢?虽然如此,诗韵心头却谈不上有多恼火,充其量只是不好意思罢了。
秦雷又把视线转向犹自小心抚摸古琴的永福,微笑道:“大哥这个礼物可算可心?”
永福修长的睫毛眨了眨,乌溜溜的大眼珠一转,朝秦雷甜甜笑道:“确实是无比丰厚,小妹无话可说。但却被小妹一下猜到了,怎么也说不上别致吧。”却是存心为难下总是无所不能的大哥。
秦雷额头见汗,苦着脸道:“真是没有办法了,我却找不来另外一截烂木头,让妹妹再哭次鼻子了。”他这是笑话永福方才明明惊喜到哭泣,却不肯承认。
永福脸红了红,犹自嘴硬道:“反正猜到了就不算。”
秦雷面色愁苦的叹息道:“为兄就准备了这一件礼物……”
在永福心中,大哥是最最亲的亲人,撒娇看他受窘可以,但让他真正为难,却是绝对不忍心的,刚要开口道歉。却见秦雷眨眨眼睛,拖长音道:“……还有这几件小玩意。”
永福知道自己又被臭大哥戏弄了,自是一阵不依,揪着秦雷的衣角娇声道:“哥哥最坏了。”但心中打定主意,无论大哥拿出什么礼物,都要满意收下,不再为难他了。
卫士从外面搬进来一个稍小些的箱子,放在秦雷脚下。秦雷亲手打开箱子,抱出一个晶莹剔透的圆球,笑道:“妹妹请看。”
那是一个用天然纯水晶柱加工而成的水晶球,打磨的光滑无比,剥了皮的鸡蛋一般。透明无色的水晶柱本来就异常稀少,而想打磨出如此光滑完美的的表面,还不只要报废多少半成品呢。永福生在禁苑,又是昭武帝最疼爱的小公主,怎会不知这个小西瓜般大小的浑圆水晶球有多么珍贵。
若仅是如此,恐怕还不及这个水晶球价值的一成。不知何方高手匠人,将水晶球的内里掏空,仅留下一层寸许厚的球壁,又在内里用水彩画了一幅图画。
从外面看起来,图画上的大江、高楼、山川、森林,仿佛长在水晶球内一般,给人以掌中一世界的感觉。
诗韵与永福好奇的摩挲着光滑的水晶球,被球内细致入微的画面深深吸引。只听秦雷温声解释道:“这便是南方的景致,那浩浩汤汤的便是大江,江边最高的楼台乃是与万里楼齐名的望江楼,远处是荆州城、晴川湖、翠微山等等等等,乃是南方的精华所在。”
秦雷对一脸神往的永福微笑道:“我曾经答应妹妹,要带你游遍名山大川、古迹胜景,但这次南下公务在身,不能带你一起。所以找人做了这个南方山水胜景球,带回来给你看。”
永福已是泪流满面,一下子抱住秦雷脖颈呜呜哭起来,倒把秦雷弄得不知所措起来。求助般的望向眼圈微红的诗韵,只见她轻轻摇头,示意自己放松。
秦雷轻轻拍打着永福柔弱的后背,温声安慰道:“小永福不哭啊,哭坏了身子哥哥可要伤心死了。”
永福哭了一阵才离开秦雷的怀里,却又把水晶球抱在了怀中,满脸幸福道:“这个礼物对永福来说,却比那琴珍贵一万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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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帝王将相】 第二二九章 活土匪
等永福心情平复下来,两人坐好说话,诗韵奉上香茗。
秦雷这才有空问起永福的身子,永福微笑道:“多亏诗韵姐姐调养,没有往年那般难过了,只是仍没有力气,举箸提笔诸多不易。”
秦雷望向诗韵,她点点头,柔声道:“公主的身子确实比年前大好了,只是因为血气不足,又虚不受补,所以冬里仍比较难熬。”
秦雷想了想,沉吟道:“我在南方时咨询过一位名医,她也是这般说法。而且给过一个法子,李小姐看看可用不。”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张信笺,递到诗韵手中。
“李小姐?什么时候这么生分了?”永福挪揄问道,被秦雷恶狠狠瞪一眼,才委屈巴巴的闭上小嘴,靠在软榻上望着两人。只见两人一般的青春年少,一般的风华正茂,男的俊朗不凡,洒脱飘逸;女的秋水为神,冰肌玉骨,虽倾国倾城,但不见奢华,唯觉淡雅。
虽然心里酸酸,永福也不得不叹一句,真是珠联璧合,相得益彰的一对啊。
诗韵接过信笺,先打眼一看,微笑道:“王爷的字大有长进,颜筋柳骨,已得三分神韵,再下去一年,您的楷书便可有所小成了。”虽然从来不以老师自居,但看的出来,她对自己的教学成果还是很在意的。
秦雷呵呵笑道:“都是老师教的好,学生会继续努力的。”用老奸巨猾形容他有点过分,但怎么也算小奸大滑吧,无论如何也不会自摆乌龙,把云裳的亲笔手书拿来给诗韵看。
诗韵淡淡望他一眼,视线便飞快的转到信笺上,但秦雷还是感受到了她目光中的欢欣和赞许。若不是见诗韵陷入沉思,他定然还要再表些天天向上之类的决心。
兄妹俩紧张的望着诗韵,好久才听她沉吟道:“这位前辈高屋建瓴,别出机杼。既然内调效果甚微,借助外力说不定能收到奇效。”说着对永福微笑道:“王爷带回来的法子上说,今年冬里寻一处温泉,再配合着按摩药膳,将公主体内的虚寒之气祛除大半,即使一时不能痊愈,冬里也会好过得多。”
秦雷惊喜道:“真的吗,永福真的不用遭罪了吗?”永福也欣喜道:“诗韵姐,是真的吗?”
诗韵捂嘴笑望着这兄妹两个,肯定的点点头道:“以前咱们的目光总是放在汤药针灸上,却是忘了借助天地自然,民女觉得这法子七成管用。”
秦雷爱怜地揉揉永福的小脑袋,哈哈笑道:“太好了,诗韵说管用就一定管用,”说着,心里向南方那位名医作个揖,道声抱歉抱歉,然后大包大揽道:“找温泉这事就包在大哥身上了……”话音未落,却见永福和诗韵吃吃发笑,一时摸不着头脑,弱弱问道:“怎么了?”
永福娇声道:“大哥真笨,咱们家的温泉别院离着中都又近,温泉也是大秦首屈一指的,干嘛还用费劲去找啊?”
秦雷尴尬的笑笑,按在永福脑袋上的大手稍微加紧,宠溺道:“那就去温泉山庄吧,自己家的地方,住着还舒心。”
永福小手轻轻掰住秦雷的指头,把他的大手从自己头上拿开,瘪嘴道:“都把永福的头发弄成鸡窝了。”说着却不撒手,抓着秦雷的大手,祈求道:“大哥与我们同去吧,反正你本来也要疗养的。”
秦雷本来打算去京都西面三十里的荣军农场休养生息,却也不忍心拒绝妹妹难得的请求,正在沉吟权衡间,便听永福加码道:“诗韵姐姐也去哦。”诗韵大羞,便要给永福呵痒,两女笑作一团。
诗韵那无限美好的背影倒把秦雷看的一呆,点头道:“好吧,我去跟父皇说说。”温泉山庄在中都西南方向,离着荣军农场十几里的距离,与美人在侧带来的欢愉相比,倒也不是不能克服。
永福自然高兴异常,兴奋的小脸通红。就连素来沉静的诗韵也不禁喜上眉梢,让秦雷不再后悔自己的决定。
三人商议一下行程,见永福已经有些乏了,秦雷便起身告辞。永福留他用饭,秦雷笑着谢绝道:“还是去瑾瑜宫吧,不然就太不孝了。”听秦雷这样说,永福只好依依不舍与他话别。她推说身子不好,不能出屋,便让诗韵代自己出去相送。
两人哪还不知这是永福故意给他们留的机会,秦雷朝永福感激笑笑,先行往外走去,诗韵向永福福了福,便加紧在后面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永福宫,又默默走了一段。直到身影完全消失在碧竹林里,秦雷便放慢了脚步,等诗韵跟上。
望着眉目如画的少女,秦雷轻声道:“也给你准备了份礼物,让石敢送到后面去了,你回去时看看吧。”
诗韵微微点头,轻声道:“谢殿下。”也许是因为方才永福挪揄,也许是深宫大院让她太压抑了。华林苑中的诗韵,却没有小清河画舫上的那个俏公子那般大胆明快。
秦雷也知道她在这里放不开,呵呵轻笑道:“再坚持两天,等出了宫就不必这么拘束了。”
诗韵感激的点点头,对于秦雷可以体谅自己,她还是很高兴地。
把秦雷送到竹林外,直到他登上马车挥手作别后,诗韵才转回永福宫。见永福公主已经睡下,诗韵便轻手轻脚回了房间,只见桌上多了一个古色古香的琴匣。
诗韵歪歪头,幸福的笑了。方才在外面,见了秦雷给永福精心挑选的礼物,虽然不可能表现出来,但女孩的心里还是有小小的失落。此时终于见到属于自己的礼物,竟然也是一具古琴。诗韵便明白,秦雷在告诉自己,她和永福公主在他心中是一样重要的。
至于里面到底是架什么样的琴,诗韵根本不在乎,她在乎的是秦雷心里有没有自己。怀着这种愉悦的心情,女孩反手掩上房门,轻快的走到桌边,嘴角微微上翘,眼睛也眯成新月一般,伸手轻轻抚摸着琴匣。
终于忍不住伸出双手,缓缓打开琴匣,一张枣红色的古琴便映入眼帘,望着琴上“桐梓合精”四个秦篆小字,诗韵必须要紧紧捂住小嘴,才能让自己不发出惊呼来,
‘绿绮’!竟然是‘绿绮’!司马相如的‘绿绮’!姑娘自然知道,这也是弹出‘凤求凰’的绿绮,又羞又喜间,一抹酡红浮上如玉的面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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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位一次送出两把绝世名琴的隆郡王殿下,正在一脸肉痛的对属下发着牢骚:“知道比给一个姑娘送礼物更痛苦的事儿是什么吗?”
石敢小声道:“是给两个姑娘送礼物……”
秦雷摇头道:“错,是给两个住在一起的姑娘送礼物……”
石敢额头见汗,不敢接话。他知道秦雷为了得到这柄能与‘焦尾’相提并论的古琴,差点派兵打劫了胥家……
好在秦雷这种终日不见银钱的大爷,对身外之物向来看的很淡。等到车在瑾瑜宫门口停下时,他已经忘了自己万金博一笑的壮举,跳下马车把迎接自己的小弟抱起来转个圈才放下。
秦霄拉住秦雷的大手,仰头望向他,甜甜叫声:“五哥,我很想你……”
秦雷哈哈笑着捏捏他的腮帮子,从身后掏出一副精美无比的银弹弓,宠溺道:“这不来看你了吗?”
秦霄一见到漂亮的弹弓,顿时把那点小大人劲抛到脑后,雀跃道:“我要我要!”说着伸出肉呼呼的小手,想要去够秦雷手中的弹弓。秦雷故意逗他,把弹弓举得高高的,让小秦霄踮脚够不着,急得抓耳挠腮,一蹦一蹦地想要抓住那弹弓。
两人笑闹一阵,秦雷才露个破绽,让他夺了去。秦霄双手捧着弹弓,欢呼道:“拿到了,拿到了……”撒欢小兽一样,高兴地不得了。
秦雷劈手把他拦腰夹起,故作凶狠问道:“小子,拿着这件武器,你准备做些什么?”
秦霄拿着弹弓虚射几下,奶声道:“打坏人!”
秦雷好奇问道:“谁是坏人?”
“山阳姐姐,还有她娘,他们老欺负我和母妃。”小七愤愤道。
“秦霄,住口!”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的瑾妃娘娘严厉道,说着朝秦雷笑笑,温声道:“别听小孩子胡说,他只是跟山阳闹些小别扭。”
秦霄委屈的瘪瘪嘴,小声嘟囔道:“她们整天来咱们这闹腾……”
秦雷知道深宫里长大的孩子,惯不会不知轻重,定是想让自己这个哥哥给他们娘俩撑腰才会这么说的。想到这,捏捏秦霄的小鼻子,把他放下,沉声道:“放心,有五哥在,断没人敢欺负母亲……还有你个小家伙。”觉得说得有点严肃,秦雷呵呵笑道:“你得多活动活动了,都成个小胖墩了。”
秦霄双手使劲挤着腮帮子,愁眉苦脸道“没有……”又逗弄几下秦霄,秦雷把两袋铜丸和另一个弹弓递到他手里,吩咐道:“你和你六哥一人一个弹弓一袋铜丸,不许独吞知道吗?”
秦霄认真的点点头,把东西抱在怀里,奶声道:“我这就去找六哥去。”秦雷拍拍他的小脑袋,笑道:“去吧。”秦霄朝瑾妃看了一眼,见她也点头,这才欢呼道:“找六哥去了!”颠颠的跑出了瑾瑜宫。
秦雷这才向瑾妃恭敬地行礼道:“母亲……”
瑾妃娘娘颔首微笑道:“快进屋吧,院子里冷。”
离饭点还有半个时辰,两人便先进屋吃茶说话。秦雷先把从南方带来的几箱胭脂水粉、绫罗绸缎奉上。
对于儿子的孝敬,瑾妃自是非常高兴,命宫人抬到后面去,掩嘴笑道:“你这孩子,南楚宝香斋的胭脂水粉,放在宫中都是稀罕玩意,怎么能论斤往家称呢?”
见瑾妃中意自己的礼物,秦雷也很高兴,拿起桌子上一个大苹果,‘咔嚓’啃一口道:“这是南楚准备卖给咱们大秦一年的量。当时南方大乱,宝香斋的商人便被阻在了荆州府,只求尽早脱手,孩儿就给包圆了。”
瑾妃见他无拘无束的样子,心里百感交集,转瞬又笑道:“都说你在南方是个小霸王,没想到是个欺行霸市的霸。”
秦雷挠挠头,嘿嘿直笑,过一会才好奇问道:“这次怎么没见着沈家舅母?”
瑾妃娘娘面色怪异的看了秦雷一眼,又把视线飞快地移开,勉强笑道:“你舅母家在宫外,只是因为为娘寂寞,时常进宫陪我说话。却也不能总在这里,见不到也是正常。”说着有些吃味道:“怎么,想她了?”
秦雷不好意思笑笑道:“就是每次来都见着,都习惯了,随口一问罢了。”他还真有点想那个让他倍感亲切的舅妈,但见瑾妃神色不对,只道她俩闹别扭了,是以随口搪塞过去。
没想到瑾妃听了却幽幽道:“你该想着她……”
秦雷被瑾妃捉摸不定的态度弄得有些糊涂,奇怪问道:“母亲何出此言?”
瑾妃微微有些慌神,又很快调整过来,轻笑道:“为娘是说你舅母对你那么好,你可不能忘了她。”
秦雷只好把满腹狐疑压在心底,点头道:“孩儿明白。”
瑾妃似乎失去了谈兴,坐在那里有些心不在焉,与秦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秦雷心中别扭,却仍按着性子,与瑾妃陪坐。他感觉对午饭的期待前所未有的强烈,不是因为馋了饿了,而是为吃完了好开溜。
好不容易捱到饭点,宫女请二位贵人偏厅用膳,两人都有些如释重负,起身往饭厅走去。
刚刚拿起筷子,却听到外面一阵喧哗,有女子的叫骂声,还有小孩的喊叫声,秦雷听了,微微皱眉道:“是小六小七的声音,母亲只管用膳,孩儿出去看看。”
瑾妃娘娘本来也要急着起来,听到这话便重新坐下,微微点头,轻声道:“小心些,别惹出祸端来。”看来她对外面的事情清清楚楚。
秦雷起身撇嘴笑道:“母亲放心,孩儿不是刚回来时那个傻乎乎、什么都不懂的小质子了。”说着转身出了偏厅,往院子里走去。
瑾妃怔怔的望着秦雷挺拔如山的背影,久久回不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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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雷走到门口,只见院子里已经乱做一团,瑾瑜宫的太监侍卫甚至是宫女婆子,与一群外来的侍卫太监在大门口扭打叫骂的对峙着。那些外来的侍卫太监身后,一个劲装打扮的锦衣少女,正捂着脸,恶狠狠道:“给本宫打进去,找那臭婆娘讨个公道!出了事情本宫负责!”气焰嚣张至极。“不交出那两个小兔崽子,本宫就砸了这破瑾瑜宫!”颇有跳脚骂街的泼妇风采。
秦雷仔细辨认,才认出那是久违的山阳公主,半年多不见,她的身量更高了,似乎脾气也更大了。当初还是亲自动手,现在已经知道派手下出场了。秦雷心中笑道。这时候老六老七从人群中钻住来,跑到秦雷身边,小心翼翼叫道:“五哥……”
秦雷板着脸问道:“闯祸了?”
老六刚要张嘴,老七却抢着道:“不关六哥的事,是我把那婆娘打了。”老六只好低头小声道:“我没拉住他,是我的错……”
秦雷拍拍两个小家伙的脑瓜,微笑道:“只要你们不欺负弱小,五哥就不怪你们。”不知道瑾妃娘娘听到这话,会不会再也不让小六小七跟秦雷见面。
活土匪教出来只能是两个小活土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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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第一章,突然发现本周的点推比竟然与小四相当,一阵神情恍惚,欲哭无泪。
第五卷 【帝王将相】 第二三零章 太监也是有血性的 角先生伤好了么?
兄弟三人说话的空,门口的冲突愈演愈烈,已经有脾气暴躁的不满足于推搡带来的快感,开始动起了拳脚。
不知道哪方先动的手,反正站在后面的秦雷先是听到‘哎呦’一声尖叫,然后一个尖细暴躁的声音响起:“小杂种,本公公让你知道知道,太监也是有血性的!”紧接着清脆的耳光声响起,旋即又湮没在此起彼伏的叫骂厮打声中。
秦雷有意等了片刻,待双方打得不可开交时,才出现在大门洞,沉声道:“住手!”
忘情厮打着的双方顿了顿,回头看看秦雷。瑾瑜宫的太监侍卫们认得他,便想停手,却被山阳带来的人趁机一顿老拳,吃了不少闷亏,眼看就被冲进大门。瑾瑜宫有血性的太监侍卫们怎能吃亏,顾不上理会五爷的命令,重新扑上去,与对方战成一团。
秦雷不悦的咳嗽一声,一直在外围旁观的黑衣卫便呼啦啦围上去,带队的许田试了下风向,朝东边一指。站在东边几个的黑衣卫点点头,从斜挎的背包中掏出几个瓷罐,兜手扔进了人群之中。
几乎与此同时,其余的黑衣卫从背包中拿出秦雷在襄阳城头用过的猪头面具,戴在脸上,又从腰间取下包着铁箍的枣木棍。因为进宫无法携带刀枪弩弓,所以他们只得用些钝器权宜,只是没想到今日用在此处正合适。
瓷罐在人群中碎裂,随着一阵白磷的耀眼燃烧,一股股褐色粉尘便从中逸散出来,转眼便覆盖了人群。呛得正在斗殴中的侍卫太监们咳嗽连连,鼻涕眼泪也紧接着涌了出来,哪里还顾得上打架,纷纷抱头鼠窜。
黑衣卫们便如狼似虎的扑上去,也不分敌我,揪住一个便用那鸭蛋粗的铁箍枣木棍一顿暴揍。这些黑衣卫下手分寸极准,别处不打,专朝屁股上的环跳穴下菜,最多两棍子便将其放躺。速度之快、效率之高,令旁观的秦霖秦霄张口结舌,激动不已。
几乎是转眼之间,百十号人便被几十个黑衣卫悉数放躺,一个个或仰卧在地或伏趴在地,捂着屁股放声哀号,却没有能再站起来的。
见势不妙,山阳公主便要在几个仆妇的护卫下溜走,刚一转身,却被一群戴着黑色面具手套的黑衣卫拦住去路,倒把刁蛮公主吓一跳,领头的一个哑着嗓子道:“公主殿下留步,我家王爷有请。”
山阳公主冷笑道:“让开,敢当本公主的去路,你们不想活了吗?”
浑身上下包裹严严实实的黑衣人也不搭理,自顾自哑着嗓子道:“公主殿下请回,否则恕我们无礼!”
山阳公主听了顿时火冒三丈,柳眉倒竖,叉着腰肌尖叫道:“本宫就站在这了,看看你们这些谁敢动我一指头。”边上的老婆子也狐假虎威地嘶声道:“冒犯公主可是夷三族的大罪,就算你们这些小兔崽子活腻了,也得为家里人着想吧,快快让开!”
黑衣人们仿佛被吓到了,一动不动的呆在那里。山阳公主刚要得意,便听领头那个怪声道:“我们好怕啊,所以才戴了面具,公主不知道我们是谁,就没办法了吧。”说着一挥手,他身后的十几个黑衣人便饿虎扑食般冲上去,把那些仆妇婆子拍到在地。
山阳公主见自己的公主名头不好使了,却不甘心束手就擒,反手从发髻中抽出一对蓝幽幽的峨嵋刺,披头散发、状若疯虎的朝黑衣人们冲了过来。
黑衣人都是识货的,自然认的出这对兵刃竟是喂了毒的!而且怎么说这婆娘也是个公主,假假还算是王爷的妹妹,自然有些投鼠忌器,不敢上前近身,一时间竟被那疯婆娘占了上风。
领头的黑衣人分神看一眼门口,见同袍们已经结束任务,正嘻嘻哈哈的看自己几人的热闹,脸上终于挂不住了,咆哮一声伸脚踢在山阳公主翘挺的屁股上,暗赞道:好弹性!脚下便不由放松几分力道,仅把她踹了个趔趄。
四周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家伙,眼光最是毒辣。见山阳公主露出破绽,左右两个黑衣卫便适时挥出手中木棍,恰好砸在山阳握着兵刃的大拇指上。只听她一声惨呼,两根峨嵋刺同时落地。
受到此种打击,山阳身上那暴躁的李家血统开始燃烧,伴随着“哇呀呀……”一声怪叫,李家的外孙女眼看就要抓狂!
这时一个套索从天而降,正好把她套在中间,山阳还没反应过来,那套索已经猛地收起,将她连身子带胳膊一起紧紧的束缚住,又往大门方向拽去。
李家的血统虽好,但要经过艰苦的锤炼才会将潜伏着的巨灵怪力发挥出来。山阳公主飞扬浮躁,学功夫都只学些花架子,怎能吃得了那份苦,因而她只继承了李家的简单粗暴,却没有什么力气,一下子便被拽倒在地,像一捆稻草一般,被人拖着向前。若不是瑾瑜宫前的地面全铺了光滑的大青石,面朝下在地上滑行的山阳公主,定然会彻底毁容……
饶是如此,她也被拖得衣衫破烂、鼻青脸肿。而这,仅仅是噩梦的开始,不一会,她便被拖到了落着厚厚粉尘的场地中央,刚刚尘埃落定的大门前,又被她蹭起腾腾的粉尘。化身拖把的山阳公主顿时又变成了一个褐色的山芋。那些带有强烈刺激性的粉尘打量涌入她的口鼻中,引得她剧烈的咳嗽起来,而这咳嗽又吹起更多的粉尘冲进公主殿下大张的口鼻中,再引动更强烈的咳嗽,又吸入更多的粉尘,周而复始,恶性循环起来……
周围在地上哀号的太监侍卫们全都呆住了,打死他们也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大秦最尊贵的公主殿下,竟然像虾米一样被人拦腰拽倒,又像拖把一样在地上在满是要命粉尘的地上拖着。
但这一幕却实实在在在他们眼前上演,只见那位尊贵的公主殿下在地上剧烈的翻腾咳嗽嘶号着,而那根拽着公主凤体的绳子,依旧坚定而缓慢的向院子里收着。
侍卫太监们忘了呻吟,傻呆呆的顺着紧绷的绳子向里望去,想看看是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如此对待大秦的公主殿下……
只见绳子另一头,六殿下和七殿下正在拔河一般,将手中的绳子往怀里收着……原来是皇族内部斗争啊,侍卫太监们哪敢再抬头窥视,纷纷低下头,一边揉着屁股,一边用眼角偷瞄场中的一举一动。寻常可见不到如此过瘾的皇族大火拼。
看到这一幕,石敢皱皱眉头,伏在秦雷耳边轻声道:“王爷,是不是有些过了?”
秦雷淡淡笑道:“无妨,上次被孤王揍了,山阳这孩子老实了半年。可见这姑娘不打不长记性,希望这次教训可以坚持到她嫁人。”说着还自我安慰似的小声道:“李家人都很皮实,山阳也算半个李家人,不会有事的。”
石敢飞速一盘算,这位公主还有两年才能嫁人……
好不容易拖出粉尘区,山阳公主的咳嗽声渐渐小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粗重的喘息声,以及满面的口水鼻涕眼泪。
秦雷拍了拍正拉的起劲的老六老七,轻声道:“好了。”两人这才意犹未尽的松了手,停下这段足以让山阳刻骨铭心一辈子的‘拖地时间’。
山阳公主趴在地上,身子不停颤抖,口鼻无力的喘息着。秦雷并不看她一眼,淡淡吩咐道:“叉到一边去,别坏了孤王食欲。”仿佛地上爬的不是一位公主,而是一条癞皮狗一般。说完,便带着老六老七两个进了屋。
屋外,两个黑衣卫上前,一人用一根枣木棍,从山阳公主腋下穿过,就这样将她拖到了道边的草地上,任其呻吟怒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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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雷回到饭厅中,吩咐宫女给两位小殿下添上碗筷,自己也坐下端起饭碗,细嚼慢咽的品尝御厨烹制的美味。吃了一会,却见瑾妃一脸担忧的望向自己,秦雷只好放下碗筷温声道:“母亲放心,孩儿自有分寸。”
瑾妃轻声道:“那样对山阳公主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她毕竟还是个孩子,而且是你妹妹。”
秦雷本以为瑾妃会担心如贵妃的报复,没想到她却关心起山阳来了。这样秦雷对瑾妃的感觉大为改观,即使是名义上的,他也希望自己能有一个善良的母亲。朝她微笑道:“孩儿与山阳打交道不是一次两次了,对她的性子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说着指了指自己脑袋,轻笑道:“她,或者说李家的大多数人,是不可理喻的,只有狠狠的教训才能管用。好在李家人都出奇的皮实,她也不例外,倒是不怕折腾。”
见瑾妃还要说,秦雷便重新提起银筷,夹一块水晶皮冻,送到她面前的小碟中,微笑道:“母亲要多吃些皮冻,这东西虽然其貌不扬,但最是美容养颜,不亚于那宝香斋的珍珠粉。”
瑾妃娘娘好笑道:“你这法子头一回听说,为娘倒要试试。若是不灵,小心你的皮。”既然秦雷如此说,她便不再为山阳公主担心。虽然是个逆来顺受的性子,但瑾妃娘娘心中对如贵妃母女也是极为不满的。
秦雷又吃了一会儿,把碗中的白饭扒净,便放下筷子,端起汤碗喝汤。瑾妃见了,柔声道:“大小伙子怎能就吃这么点,再来一碗吧。”说着亲手又给秦雷盛了一碗白饭。
秦雷接过白饭,扒了一筷子送到嘴中咀嚼咽下。这才开口道:“母亲有所不知,孩儿大病初愈,正在恢复期,只能吃个七分饱,多了对身体不好。”
瑾妃点头微笑道:“那就不吃了,我儿身体要紧。”
秦雷闻言一愣,瑾妃问他怎么了,他含笑轻声道:“这是母亲第一次如此称呼孩儿。”通常瑾妃都称呼他为‘孩子’。
瑾妃神色一黯,垂首低声道:“以后都这样称呼你就是。”
秦雷微笑道:“称呼倒无所谓,只要别和孩儿太过生分就行。”这话说得心酸,听得也心酸。瑾妃眼圈微红,沉默良久,才颤声道:“好。”
这个‘好’字一落,母子间的隔阂仿佛少了许多,言语间也亲密了一些,显得更像一对母子,而不是别的什么。
瑾妃似乎也觉得轻松许多,对秦雷说话也没有那么客气了,轻声道:“下次可不能再教两个小东西使坏了,他们还小,分辨不出是非,若是学着滥用暴力,将来伤到无辜就不好了。”看来方才秦雷教唆两个孩子拖拽山阳,让瑾妃很是担忧。
秦雷挑挑眉毛,对正在闷头吃饭的两个小东西清声道:“二位小将军。”两个小戏迷顿时来了精神,一推饭碗,便从座位上弹起,在桌边站定,齐声道:“末将听令!”“末将听里……”秦霄嘴里还有食物,急急往下咽的同时,把最后一个字的韵母也吃到肚子里一半。
“我军的宗旨是什么?”秦雷一脸严肃的问道。
“不畏强敌、保护弱小、专治各种不服!”两个小家伙异口同声道,看来秦雷方才在外面的临时抱佛脚效果还挺不错的。
满意的点点头,秦雷对两个小家伙沉声道:“记住了,武力是用来对抗强者,保护弱者的。若是本帅知道你们欺负弱小,怎么办呢?”
“定斩不饶!”两位小殿下咬牙切齿道。
瑾妃不禁莞尔,见两人对秦雷如此言听计从,也就放心了。
秦雷让两个小家伙继续吃饭,转而对瑾妃轻声道:“母亲与和妃娘娘都是性情温柔之人,在这深宫大院内免不了受些飞扬跋扈之人的窝囊气,孩儿又鞭长莫及。却要让他们两个硬气些,才能护得你们不受欺负。”
瑾妃这才知道秦雷的用心,微笑道:“我儿用心良苦,只是别让这两个小家伙也养成飞扬跋扈的性子便好。”
秦雷摇摇头,呵呵笑道:“飞扬跋扈有什么不好?只要他们两个别学山阳,老拿比自己弱的使厉害就成。”
老六老七一边扒饭,一边支着耳朵听两人谈话,闻言齐声道:“干就干最强的,欺负弱者有个毛意思。”把瑾妃听得一愣,见秦雷在与两个小家伙挤眉弄眼,这才知道,这匪气十足的一句口号,又是出自秦雷口中。
瑾妃无奈的摇摇头,刚要说话,便听到外面一声高亢的暴喝:“屋里的人给我死出来!”
“如贵妃,”瑾妃有些紧张道:“她必是得了消息,前来给女儿报仇的。”
秦雷呵呵笑道:“母亲稍安勿躁,一切有我。”说着起身出去,两个小家伙也跟了上去,瑾妃本想拦着,却见秦雷没有反对,便没有吱声。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把这个半道蹦出来的儿子当成了主心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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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雷第二次站到门口,睥睨望着石阶下消瘦许多的如贵妃,淡淡道:“别来无恙啊,贵妃娘娘。”虽然她是老大的母亲,但秦雷依旧没有任何好感。
如贵妃见到秦雷,凤目一紧,衣袖中的拳头紧了紧,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道:“是…你……”恨不得将这个给自己带来终生耻辱的混蛋生吞活剥了。
秦雷依旧满面春风的走下石阶,到了如贵妃身前站定。这一年秦雷长的极快,已经比身量颇高的如娘娘高出半头了。秦雷双目中蕴含着难明的笑意,用细不可闻的声音,低头问道:“角先生的伤可好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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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帝王将相】 第二三一章 大家好好过日子吧
如贵妃面色变得极为难看,双目中的怒火简直要化为实质。那件事已经成为她终生抹不掉的耻辱。
当时在内室养伤的山阳,听到外面的争吵,顿时热血上头,翻箱倒柜的想要寻找剪刀断刃之内的利器,干翻秦霆个小样的。但贵妃起居之处,也是皇帝临幸之所,那里会有什么可能伤到人的锐器。
找了一顿,却在柜子最里面找到一个檀香木盒,打开以后,发现里面有七八根‘棒子’,长短粗细、红黄蓝绿、颗粒螺旋,不一而足。山阳年纪尚幼,又喜欢舞刀弄枪,满脑子除暴安良,还完全的不通人事,怎知此物的妙用,便以为此乃如贵妃防身的断哨棒。
此时太子已经到了门口,也来不及再行寻找,山阳便挑一根最细最尖的,短匕一般持在手中杀将出去,却被秦雷的袖箭将那位先生钉在了门框之上,也把如贵妃钉在了耻辱柱上。
此事见到的人太多,宫娥、太监、侍卫……不下百人。再加上惊动了皇后太后,闹得太大,想要遮掩是不可能的。这种皇家趣闻传播速度又是格外惊人,两天之内中都百姓都知道如贵妃是个很有需要的人。
其实真有些冤枉如娘娘了,试问哪个世家大族不是笼多鸟少,狼多肉少?老爷们又偏爱小娇娘,对半老的徐娘兴致缺缺,所以对那些年级长些的妻妾,几个月不见着男人进自己房也没什么稀奇的。但有道是三十如狼四十虎,有些事情还是要解决。
既然大老爷指望不上,那些夫人姨太们只能生产自救,经过广大深闺怨妇的长期实践摸索,得出三条出路,要么偷汉子、要么蕾丝边、要么角先生。第一条虽然实际过瘾,却有浸猪笼的风险,一般只有极度彪悍、极度饥渴、极度闷骚者选用。
第二条却要安全可靠得多,即使被老爷发现也没什么大不了,说不定还有额外惊喜,哎呦,真是羞死人喽。但未曾真个销魂,除了真的蕾丝边,总是不会过瘾的。于是角先生在深闺怨妇中广为流传,常与第二条相搭配,若是操作得宜、配合默契,却比臭男人强多了。
如贵妃正是四十出头、如饥似渴的年纪,拥有角先生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情,即使是拥有花样繁多的角先生,也只能说明她热爱生活,富有情趣,喜欢新奇,酷爱收集而已,仅此而已。
但这件事情好比当下文彦博带着满朝官员贪污,大伙心知肚明都是一丘之貉,兴许私底下还交流过经验心得,但一旦有谁不甚露了马脚,被捉了现行,定然会被口诛笔伐、落井下石,人人忙不迭与之划清界限、拉开距离,恨不得把洗脚水都泼到她脸上去,以示痛恨鄙夷厌恶唾弃……
自从那件事出了以后,原本高朋满座的如兰宫可谓门可罗雀,不用说宫外的命妇贵女,就算宫内的嫔妃婕妤们也避之不及,生怕被人说是去与如娘娘交流心得。至于背地里戳脊梁骨泼脏水的,更是数不胜数,这让如贵妃有何颜面出现在众人面前,立足于禁宫之内?
所以如贵妇母女对秦雷的愤恨却已到了罄竹难书,海枯石烂的地步。在抓不住秦雷的情况下,瑾贤妃和七皇子便成为她们母女俩泄愤的最佳对象,横挑鼻子竖挑眼不说,还隔三岔五的来瑾瑜宫中寻衅滋事,发泄心中愤懑。
没想到冤家路窄,今日碰上正主,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如贵妃不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倏地伸出留着长指甲的凤手,一言不发的挖向秦雷的面庞。
好在秦雷知道这女人疯狗一般,从站到她面前那一刻起,便暗自提高警惕。见那利爪攻过来,不敢怠慢,一侧身让过如贵妃的凤爪,曲膝顶在了她柔软的小腹上。
“哦…哦……”一声变调的哀号,如贵妃便捂着肚子跪在地上,大口喘息起来。没想到看似来势汹汹,竟被秦雷一招制服。
这让被公良羽的两个仆人虐待过的秦雷小小快乐一下,原来不是老子功夫差,是那俩人太牛叉。秦雷一挥手,黑衣卫便提着地上装死的太监侍卫们呼呼啦啦退出,再顺手把大门关上。转眼间,院子里便只剩下一群被称作‘殿下’的家伙——一位贵妃、三位皇子还有一位公主。
大门刚一关,秦雷便抬起脚,轻轻点在刚要站起来的如贵妃的额头,便让她失去了平衡,重新栽倒在地上。如贵妃秉承着老李家一贯的犟驴脾气,被踢倒了一定要再爬起来。但刚起身,又被秦雷一脚点到,如是反复几次,终于无奈放弃,气喘吁吁的趴在地上,怨毒地盯着秦雷,咬牙切齿却一言不发。
只见她被踢倒这么多次,除了额头上一片灰黑之外,衣服都没有破一点,身上也没有什么伤,却让她感受到足够的侮辱,端的是好生欺负人。
老七狗腿的从里屋搬出把椅子,秦雷便大刀金马的坐上,低头打量着在地上运气的如贵妃,淡淡道:“一定要这样才能好好说话吗?”
如贵妃死死的盯着秦雷,从牙缝中蹦出几个字道:“今日有你没我!”
秦雷摇摇头,把视线投向蜷缩在草坪上一动不敢动的山阳,悠悠道:“其实大哥很喜欢这两个小家伙,我跟大哥相处的也不错,临别时他还拜托我照顾他俩呢,”顿了顿,有些好笑道:“还有你们母女俩。”
听秦雷提起大皇子,如贵妃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过年老大回来时,她就告过秦雷的状,希望儿子能为自己报仇,却没想到老大只是去找秦雷打了一架,似乎最后还认了输,竟然就这样把这事轻飘飘的揭过。每每想到这,如贵妃都要破口大骂几句‘不孝的东西’、‘早知一生下来就掐死了了事’之类的狠话。
今日又见瑾贤妃的儿子如此替她出头,两相对比之下,更显得自己可怜无比,不由悲从心头起,眼圈一红掉下泪来。这一激动却引动了心中长久郁积的愤懑与痛苦,眼泪竟再也止不住,哗啦啦的流了下来。哭声也越来越大,渐渐便有嚎啕之势。一时间涕泪横流、声震房梁,惊奇雀鸟无数。
秦雷心道,怎么就哭上了?我还有一大肚子说辞没用呢。却也有些束手无策,望着趴在地上嚎啕大哭的如贵妃,一时没了主意。
这下屋里的瑾妃再也坐不住了,出来将如贵妃搀起,朝秦雷递个眼色,便把如贵妃扶到了屋里去。秦雷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指了指一边地上的山阳公主,小声道:“也把她扶进来吧。”
一行人轰轰隆隆进了内间,瑾妃把如贵妃扶到炕上,如贵妃又趴在炕桌上哭了一阵。听着背后瑾妃的柔声安慰,感受着她的轻轻拍打,如贵妃不好意思再哭下去了,抽泣着坐起身来,却也没脸再面对瑾妃,只好低头望地板。
那边的老六老七也给山阳公主端来毛巾水盆,让她擦洗一番。山阳公主被秦雷一顿教训,竟然乖巧了起来,不但没有撒泼耍横,反而轻声说‘谢谢’,倒把老六老七吓一大跳。
这下反而轮到秦雷尴尬了,心中骂道,打人惹祸的时候你们指望我,现在开始装好人了,却不给老子机会了。但转念一想,家中长子大哥,似乎就是这么个作用,心气顿时平了,咂咂嘴,端起茶杯想喝口水。心不在焉的,也没注意茶杯上的腾腾热气。
屋里刚刚难得的平静下来,秦雷却突然气极败坏地“呸……”一声。把几位殿下吓得一个激灵,山阳公主还惊弓之鸟般地尖叫道:“不敢了,不敢了!”
见大家都望向自己,倒把秦雷弄得老脸通红,他不好意思的缩缩脖子,伸出舌头扇风道:“水太烫了,舌头给烫着了……”老七赶紧给秦雷端杯凉水,靠在他怀里喂他喝了。
热辣辣的口腔被凉水一拔便不那么痛了,秦雷摸摸老七的脑袋,接过杯子‘咕嘟咕嘟’喝几口,才放下呲牙道:“老七长大了,知道疼人了。”
秦霄心疼的摸摸五哥的喉结,趴在他耳朵边,小声歉疚道:“那杯热茶是我倒给山阳姐姐的。”
秦雷听了苦笑一声,拍了拍老七的肉呼呼的小屁股,轻声道:“没事。”老七这才放下心来,倚在秦雷怀里不起来。秦雷揽着老七的脖子,朝望着自己发呆的如贵妃笑笑,倒把如贵妃吓得一哆嗦。
摸了摸鼻子,秦雷温声道:“其实要说咱们之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矛盾。虽然阴差阳错,给贵妃娘娘带来了很大的麻烦,但从一开始,孤就没有想过要冒犯你。”
如贵妃闻言并不答话,她何尝不知秦雷说得是实情,那日在如兰宫中,他几乎一言未发,还阻止了山阳刺向太子的那一下,若是他真的唯恐天下不乱,就该让太子挨上那一下,定然会更好玩。若不是山阳手中的武器过于惊世骇俗,也就没有后面那么多荒诞不经的故事,自己也还是高贵无比的贵妃娘娘。
但心里清楚是一回事,消去胸中闷气又是另一回身,如贵妃低头闷声道:“难道本宫这一年多来受的辛酸委屈,却是自找的吗?”
秦雷心道,可不是自找的吗,要不是你有那爱好,要不是你有个好女儿,岂会有那么多罗嗦?但为了让瑾妃与小六小七几个过得舒心些,他是不能这么说的。想了想,秦雷沉声道:“当日的事情,咱们都遭了罪,你们被幽禁,孤被流放,回来路上还差点被刺杀。要说委屈,孤王难道比你们少吗?”
如贵妃揪了揪衣襟,小声道:“那我找太子算账去……”
“对嘛,”秦雷赞许道:“冤有头债有主,要找就去找那个罪魁祸首。”随着见识的阴谋诡计越来越多,秦雷早就明白当日太子那番做作,明里是保护自己,给自己出头,实际上却是想把自己推到老大的对立面,成为他太子殿下的挡箭牌。
秦雷对太子打着亲情幌子利用自己的行为无比恼火,见有机会给他找不肃静,他当然不会错过。想到这,他又对如贵妃和蔼道:“娘娘原来看孤不顺眼,多半以为孤是太子党,但今天孤明确地告诉娘娘,孤什么党都不是。”停顿一下,秦雷又轻笑道:“而且在两位哥哥之间,孤还是与大哥对脾气些。”
秦雷狡猾的偷换了概念,不可否认,如贵妃起初不待见秦雷,与他和太子的亲密关系的确分不开。但这个原因早已淡化,取而代之的却是围绕角先生发生的风风雨雨。而秦雷现在如是说,便让脑筋肌肉化的如贵妃娘娘一阵迷糊,相信了她与秦雷的矛盾是因为立场原因,而不是别的什么。
她也只能相信,否则还能怎样?
秦雷见她终于软化下来,趁热打铁温声道:“大哥与孤极是相得,关系非比一般,临走时也嘱咐孤照顾娘娘与山阳。无奈孤王南下半载,鞭长莫及,倒让娘娘受委屈了。”说着拍胸脯保证道:“不过娘娘放心,只要孤王在京一日,便不会再让您受欺负了。”浑然忘了方才谁把人家贵妃娘娘踹着玩来了。
若是秦雷起初就说这话,定然要被如贵妃母女讥笑,但他把这两娘俩好生教训一番再说,却让如贵妃和山阳感到他的大度与仗义,不认为他是在服软。
但他确实是在服软,凭他与老大的关系,这样欺负人家的老妈、妹妹,秦雷也觉得着实有些不好意思,便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想把双方的关系缓和一下。
山阳迷惘的望着这位五哥,不知他阴一阵阳一阵,到底想干什么。可如贵妃好歹也在这错综复杂的禁宫内生活了近三十年,虽然仗着娘家雄厚的实力,一直不屑于参与嫔妃间的钩心斗角,显得有些单细胞,但并不是真的一脑子豆花,尤其是这一年来的心酸屈辱,更加深了她的大脑沟回。
低头思酌了很长时间,她终于判断清楚了当前的状况:自己毕竟是秦家的媳妇,将来还是要靠儿子的。给儿子拉一个帮手,总比树一个对手强得多。
这时瑾妃娘娘也柔声圆场道:“如姐姐,记得妹妹刚进宫那会儿,因为不懂规矩恶了太皇太后,若不是您出言求情,妹妹早就变成长门宫的井下亡魂了。再往后,您有对小妹多加照拂,才有了小妹的今天,妹妹其实对姐姐一直铭感五内,只是一直没机会说出来……”说着眼圈便红了,颤声道:“姐姐,咱们和好吧。”
这个台阶给的舒服,如贵妃如释重负的嘶声道:“合该如此。”言毕,两位贵妇抱头痛哭,状如失散多年的姐妹。
秦雷不禁暗叹宫中女子果然都够假仙,想到这,拍拍老七的脑袋,轻声道:“真挺同情父皇的。”老七抬头忽闪着眼睛望向秦雷,奇怪道:“为什么啊?”
秦雷呲牙笑笑没有说话。
风波便这样过去,大伙至少面上和好如初了,相信如贵妃和山阳不会再对瑾瑜宫怎样了。
秦雷也放心的出了宫,只是这样一耽搁,到承天门时,夕阳已经西下,原定去国子监的探访只能取消了。秦雷亲笔写封道歉信,让石敢送去,允诺会在最近几日去探望。
等回到小清河上的画舫,四下已经全黑了,一轮下弦月从东方升起,将江水浸成一片银色。登上画舫,简单用过晚饭,秦雷便早早睡下了,因为再过几个时辰,九月二十一的朝会便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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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帝王将相】 第二三二章 上朝
昭武十七年九月二十一,大雾弥漫中都城。
更鼓未响,夜色正浓,北城的小清河上有微弱的灯光在雾气中闪烁,要靠近些才能看清那是几艘亮着灯的画舫。
秦雷被若兰从睡梦中唤醒,抱着枕头闭眼嘟囔道:“不起,不起。”若兰见王爷孩子一般赖床,强忍住笑,柔声道:“爷,丑时三刻了,再不起就不能按时赶到承天门前站班了。”秦雷把头埋进枕头底下,瓮声道:“这是谁定下的破规矩?干嘛不再早点,子时开,开完了一道睡多好。寅时早朝?这不活活把人的好梦劈成两半吗?”
若兰心道,您跟夜猫子似的睡得晚,可别人都是日落而息,若是子时开,亥时起,那才叫睡一般呢。不过现在不是讲道理的时候,
还是得先把这位爷哄起来:“王爷乖哈,等回来再睡他一天一夜补回来哈……”
秦雷把脑袋摇得拨浪鼓一样,耍赖道:“不去不去,本来就没我什么事,老四哪有睡觉重要啊……”若兰被他弄得一阵头大,这时屋外的石敢又轻轻敲门催促了,若兰只好心一横,趴在秦雷耳边,蚊鸣般轻声道:“爷,你若是马上起来,奴婢今晚就……”一阵嗫喏,却嗯嗯的说不出口。
秦雷呼吸骤停,等待她的下文,好一会才听若兰羞涩道:“都听你的……”
秦雷一下来了精神,腾地从床上坐起来,一把搂住若兰的小蛮腰,双眼瞪得铜铃一般,粗声道:“品箫也可以吗?”
若兰的小脑袋垂得快到胸部了,微不可见的点点头,便面红耳赤地钻到秦雷怀里,再也不肯抬起头来,却把叫秦雷起床的事情都忘了……
秦雷仿佛被打了一阵鸡血,亢奋的状态一直保持到了承天门外。打开车窗,见外面仍然伸手不见五指,秦雷低声咒骂一句,才问道:“还有多久列班?”
石敢轻声道:“还有两刻钟。您可以先吃些东西点心点心。”因为一些生理方面的原因,秦雷没有来得及在船上吃饭。方才路上颠簸也没法吃饭,直到现在才逮到机会。
秦雷点点头,石敢便把若兰准备好的食盒拿出来,将一小桶熬得稀烂的栗子桂花粥、两盒精致糕点,还有三盘红红绿绿的开胃小菜摆在桌上。
虽然睡得昏天黑地,秦雷也知道若兰子时不到便爬起来,为自己整治这份饱含爱心的早餐。美人情重,即使没有什么食欲,他也不忍心浪费,接过石敢递过来的粥碗,秦雷让他也撑一碗,不要剩下。
两人正吃着香喷喷的栗子粥,便听外面侍卫轻声禀报道:“王爷,三爷来了。”见秦雷点头,石敢赶紧放下饭碗,转身打开车门,将一身白露的三殿下迎了上来。
老三一上车便大呼外面好冷,秦雷以为他没话找话,待借着灯光仔细看时,才发现他已经被冻得脸色发青,还簌簌地打着哆嗦。秦雷这才想起年时万里楼上吃饭的时候,这位爷就不是一般的怕冷,忙把自己的饭碗推给他,微笑道:“三哥先暖暖手,”说着吩咐石敢道:“快给三爷盛碗粥,趁热喝下去就暖和了。”
老三哆哆嗦嗦的接过秦雷的饭碗,摇头道:“不用麻烦了,我就用这个碗吃吧。”说着双手捧着粥碗,举起来咕嘟咕嘟喝下去,不一会就把大半碗热腾腾的栗子粥喝下去,舒服的呼口气,把碗递给石敢道:“再来一碗……”
石敢赶紧再给三爷续上,奉到他面前,见秦雷给自己递个颜色,便躬身退出了车厢。老三捧着粥碗,也不废话,急促问道:“怎么样了?能翻过来吗?”
秦雷温声道:“问题不是太大,三哥放心吧。”方才老三吃下秦雷碗里本来的半碗稀粥,却有受赐而食的意思。已经算是很直白的表达出甘居秦雷之下的意思了。秦雷从来不是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混账,对于别人的诚意,他向来会回报更大的诚意。
老三闻言面露狂喜之色,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道:“真的吗?没有问题了吗?老四能活下来了吗?”
秦雷笑着点点头,语气淡淡道:“我说他死不了,无常也不敢勾他去。就算到了法场上,我也要把他劫出来。”一言一句萦绕着强烈的自信,是现存的大秦皇室中所仅见的。
即使父皇也不能给人这种感觉吧,秦霖心道,虽然秦雷没跟他详细说明,他却完全信了,毫无道理的信了。
这时承天门楼上传来低沉的撞钟声,秦霖笑道:“这是叫站队了”两人便下了车。
望着黑咕隆咚的四周,两人便在打着灯笼的护卫的带领下,往城门楼下走去。
走着走着,秦雷突然小声问道:“三哥,你一般都是什么时辰睡?”
秦霖不知道他问这什么意思,但还是微笑答道:“三哥我是个夜猫子,一般都是戌时初刻才上床睡觉。”
秦雷‘啊’一声,刚要说,我经常子时中刻还不睡。却被秦霖误以为嫌他睡得晚,忙补充道:“若是次日有朝会,酉时中刻便会睡了。”
秦雷干笑一声,不再说话,心中认真思考着,是否要改变自己的生物钟,来迎合这个讨厌的朝会。寻思了半天,他才小声问道:“能不能不来上朝?”
快到百官站班的位置了,秦霖挺直腰杆,双手捧着象牙笏板,踱着方步,一边走一边小声哼道:“除非病的卧床不起或者服丧期间。”秦雷心道,这不等于没说嘛,有心再问,却感到许多双眼睛借着黑暗的掩护,在小心打量自己,只好住嘴,也挺胸腆肚的与老四一道在太子身后站定。
文的左、武的右,皇子王爷站中间。两人刚站定,纠察御史郭必铮便开始唱名,“钱铁歆……”声音洪亮浑厚,让人一下明白他为何在这三品纠察御史上一干十三年,不是因为本事差,也不是不会巴结人,而是整个都察院就找不出第二号形象好气质佳嗓门亮的御史了。
“在。”站在文官队伍中间的刑部左侍郎钱铁歆朗声答道,
“谢至严……”
“在。”钱铁歆身后的刑部左侍郎赶紧答道。
郭必铮一个接一个的往下唱,官员们一个接一个的高声作答,秦雷心中奇怪,微声问身前的老三道:“怎么不叫李浑、文彦博他们,也不叫咱们啊。”虽然之前参加过两次朝会,但那都是奉召上朝,在偏殿等候,并不与百官一起站班,是以秦雷对什么事情都很好奇。
老三压低声音,轻声道:“纠察御史是三品官,不便直呼三品以上官长同僚的名讳,所以他先行注目礼,把站在前列的大官儿看一下,做到心中有数,再唱名时不叫这些人,也没关系了。”顿了顿,又补充道:“方才咱们来时,他已经看完了,所以咱们一站好,他便开始唱名了。”
秦雷点头道:“我说来时怎么感觉好多人在看我,原来咱们迟到了。”
两人身前的太子听他两个嘀嘀咕咕起来没完,终于忍不住轻咳一声,回头瞪了两人一眼,小声道:“噤声!”
两人这才缩缩脖子,垂首站立,等着郭必铮唱完名。这郭御史十几年如一日的唱名点到,早已将其升华为一门艺术,只听他不疾不徐、唱到最后时声音也依旧洪亮,丝毫不见疲惫。而当他唱完一个名,朗声道:“寅时到,天门开……”时,城门楼上的黄钟大吕便恰恰敲响,时间拿捏得分毫不差,又不见丝毫急促。让初见这一幕的官员都叹服不已,心中击节叫好。即使是看了十几年的老京官,也依旧会用一种陶醉的眼神,欣赏着郭御史行云流水的表演。
这就是范儿,这就是腕儿。
伴着悠扬的钟吕声,高大威严的承天门缓缓张开,待巨大的吱呀声停下后,文武百官便在太子的带领下,进入承天门、穿过太和门,沿着青云道,步入金碧辉煌的宣政殿之中。
文彦博和李浑领着官员们文左武右,在御阶下按品级站定。太子站在御阶之上,龙椅之下,秦雷和秦霖在御阶的台阶上面对面站定。
伴着一声高亢的“皇上驾到……”,一身龙袍的昭武皇帝龙行虎步走出来,文武百官便齐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在太子带领下轰然跪下。
伴随着山呼海啸的万岁声,昭武帝缓缓迈上御阶,朝龙椅走去。
余光扫见站在御阶右手边的秦雷,昭武帝心中没来由感到一阵高兴,仿佛终于等来与他一同对抗两个老混蛋的伙伴一般。想到这,昭武帝忍不住望了望李浑和文彦博,两人果然还是拱手而立,一点要跪的意思都没有。
“早晚让你们两个一辈子站不起来。”昭武帝心中恨恨道,方才的好心情立时荡然无存,虽然无数次见过这个场景,但每次看到都会让这位大秦皇帝心中不爽,仿佛两根扎在心口的刺一般,面无表情的坐下。
“平身……”见昭武帝坐下,御前太监高声道。
“谢陛下。”呼呼啦啦百官起身,站定后还没来得及听那句‘有事出班早奏,无事卷帘退朝。’却听到昭武帝开口道:“雨田也来了?身子可好些了?”昭武帝前几天给秦雷赐字雨田。
秦雷赶紧恭声道:“回禀父皇,孩儿好多了。”
昭武帝捻须颔首道:“念隆郡王大病初愈,久立不得,赐坐!”秦雷受宠若惊道:“谢父皇!”
宣政殿太监赶紧给秦雷搬个锦墩过来,他再次道谢后,便一屁股坐上,,却没有像别人那样只坐四分之一,以示诚惶诚恐。
这个小插曲让文武百官明白了秦雷在昭武帝心中的地位,对秦雷的评估自然也相应提高一些。
“有事早奏,无事退朝……”兴许是因为方才皇帝横生枝节,多占了时间,御前太监特地缩减了四个字,以求加快节奏。
短暂的安静后,几个准备今日出班奏报的大人互相望了望,京都府尹秦守拙便最先出列,捧着笏板高声道:“陛下,臣有本要奏!”
昭武帝微微颔首道:“爱卿请讲。”
又被文丞相多佩服一成的秦府尹沉声道:“启奏陛下,一个时辰前,微臣得到奏报,今日丑时左右,大理寺库房失火,许多档案卷宗被烧……”
“啊?”队列中传来一阵低呼,事情发生的太突然,许多人事先并不知情。此时一听京都府尹说出,不由齐齐倒吸一口凉气,要知今日朝会的戏肉便是宣判简郡王,大理寺怎么就这么巧着火了呢?其中的猫腻用脚趾头也感觉到。
短暂的惊呼后,百官凝神静气,拭目以待,看看这个文丞相口中的‘铁案’会发生怎样的改变?
“哦,”昭武帝一脸惊讶道:“火势如何?可有人员伤亡?”
秦守拙恭声道:“大理寺平日防火措施严谨,再加上今日大雾,空气潮湿,大火很快便被扑灭了,但不幸的是,在卷宗库中整理文书的几位官员却被浓烟窒息而亡。”
昭武帝听了,一脸玩味的望向一个正三品的官员,缓缓道:“曲岩啊,你们大理寺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勤勉了,还要通宵达旦的整理文书?”
大理寺卿曲岩不敢怠慢,赶紧出列躬身施礼道:“启奏陛下,那几位同僚乃是在通宵准备今日朝会要用到的卷宗,谁想到……”竟然哽咽起来:“竟然殉职了……微臣恳请陛下优抚遗属!”说着跪倒在地上,磕头不起。
昭武帝温声道:“你且起来,朕不会亏待他们的。回去拟个折子递上来吧。”说完,望了望一边的文彦博,文彦博颔首道:“只要不太过分,相府会批准的。”
曲岩自是谢恩不迭,退下不提。
昭武帝又吩咐京都府严查此事,若是人为纵火,必须全力追缉,严惩不贷,还各部府衙门一个太平环境。
秦守拙应下后,也退会班中。
这时候,一个身穿四品袍色的官员捧着笏板出班道:“臣,右佥都御史易惟络有本要奏。”御史要奏报时,必须先说出自己的官职姓名,以示坦荡无私。
昭武帝点点头,沉声道:“易爱卿请讲。”
易惟络大声道:“谢陛下,今日已是九月二十一,但简郡王一案仍未宣判,已经超过陛下当日划定的期限五天了,微臣要质询大理寺、刑部、京都府是否存在渎职?”
昭武帝面色不变,依旧缓慢而威严道:“准,三部亦可自辩。”
他话音一落,京都府尹秦守拙便站出来,拱手道:“启奏陛下,京都府仅负责此案民事纠纷的受理,并不负责对简郡王的直接审理。且这些案子自十日前全部结案,卷宗已经全部移交大理寺,因而本府并无责任,不存在渎职的问题。”
刑部尚书魏筝义也出列拱手道:“启奏陛下,刑部也仅负责此案中的刑事案件,不负责对简郡王殿下的直接审理,七日前悉数结案后,同样将全部卷宗移交大理寺,所以本部亦无责任,渎职一说更是无从谈起。”
昭武帝望了两人一眼,对文彦博笑道:“丞相的手下都鬼精鬼精的,连一点把柄都不给人啊。”
文彦博怎会听不出昭武帝语气中的讽刺意味,他不急不恼地捻须笑道:“咱们再看看曲岩怎么说。”
昭武帝点点头,曲岩便重新站出来,低头沉痛道:“按说是该我们大理寺审理宣判,我们也确实收集了足够的证据。只是……那些证据和负责此案的官员,都在今日子时葬身火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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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帝王将相】 第二三三章 愿王爷笑口常开
嗡的一声,朝堂上顿时开了锅,官员们面面相觑,难掩心中的惊骇。不是因为案件本身,那不值一哂——简郡王的死活与他们有何干系,而是因为蕴含在纵火凶杀中的那种简单暴戾,让他们感受到了赤裸裸的威胁。
顿时,无数畏惧的、疑惑的、甚至是愤怒的目光,汇聚到御阶之下、那位坐着锦墩的年青王爷身上。千百年来的潜规则,官场上的事,应该用官场上的办法解决,而不是暴徒一般打打杀杀,否则官场就变成屠场了!对于这种不守规矩的暴行,手无寸铁的文官们本能的反感异常,对这位在南方力挽狂澜的王爷原本的那丝好感,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被上百人横眉冷对,秦雷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依旧如春日阳光般灿烂,只有双目开阖间闪过的丝丝杀气,提醒着御阶下的百官,龙有逆鳞触之者死。
每个人都觉得那笑吟吟的杀人目光在盯着自己,不禁感到背后一阵发凉,纷纷缩起脖子,垂首不敢与他对视。只有站在秦雷对面的哲郡王,才能看到他隐藏在袍袖下的右手,紧握成拳,青筋毕露。
御座之上的昭武帝也有些不悦,捻须沉吟半晌,却只是点点头,沉声道:“曲爱卿退下吧,朕会严办此事的。”让龙椅下的太子殿下心中微微失望。
曲岩躬身退下了,那位右佥都御史易惟络却还杵在场中,似乎对被人忽视有些不满,拱手大声道:“陛下,简郡王一案铁证如山,三司早已盖棺定论,天下百姓皆知,即使证据被烧了,但结论毋庸置疑,微臣恳请大理寺照常宣判。”大秦御史自来不因言论获罪,因而强项得很。
秦雷心中不悦,轻轻咳嗽一声,示意一边的哲郡王说话。老三颇有急智,点点头,向昭武帝拱手道:“父皇,易惟络贪赃枉法、欺男霸女、目无尊长,狂妄不悖,已是天怒人怨,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不足以昭日月!”
众大臣知道三殿下要替弟弟出头了,只是这个借口着实滑稽。谁不知道都察院的御史虽然品级很高,但自身清汤寡水,无权无势,且又干的是捉人把柄的差事,人人避而不及,唯恐送出去的礼物,转眼就变成用来弹劾自己的赃物。是以根本无赃可贪、无法可枉,哲郡王这样信口开河,自然存了戏弄之意。百官不禁莞尔,含笑等着易御史的反击。这些靠嘴皮子吃饭的御史,最会打的就是嘴上官司。
但这位年青的易御史显然还很新嫩,也不知两位都御史怎么合计的,竟派他出来端盘子。只见这位易御史的俊脸一下子涨的通红,强压着火气道:“王爷休要血口喷人,否则微臣告你诬告!”
秦霖听了,一脸嘲讽地望着他,戏谑笑道:“易御史稍安勿躁,孤王有证据啊。”
“啊?”易惟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激动的向昭武帝叩首道:“皇上,微臣冤枉啊,哲郡王这是居心叵测啊,微臣……微臣是清白的。”
昭武帝微笑着望向老三道:“秦霖,你有什么证据啊?”
秦霖双手一摊,一脸遗憾道:“本来是有的,但昨天晚上不小心烧了,不过既然原本有证据来着,自然可以定罪了。”
百官嗤嗤偷笑,心道,三殿下强词夺理的本事见长啊。
易惟络这才知道哲郡王在戏弄自己,霍得抬头望向秦霖,面红耳赤的嘶声道:“你……你这是诬告!”
“哼!”秦霖冷笑道:“那你也是诬告!”不待他答话,秦霖又嗤笑道:“你一个御史,只有奏事弹劾权,有什么资格干涉朝廷的陟罚臧否?再敢胡言孤就参你个逾越之罪!”原本御史参劾大臣是要举证的,但先帝给了都察院‘风闻议事’的权利,只要有传闻便可以拿到朝堂上说事。
大伙出来当官,谁能比谁干净?只要被揪出来议一议的,没有不出事的。是以都对都察院御史极为忌惮,素有‘宁惹阎王,不惹二王’之说,二王便是都察院的两位长官。
别人越是忌惮,都察院越是感觉良好,渐渐的什么都要插一杠子,不论是户部的财务、礼部的科考,还是工部的预算,没有他们不过问不盘查的。若非如此,文彦博和田悯农也不会被搞得焦头烂额,只好靠挪用地方库银才躲过都察院的纠缠。
对于都察院这条时不时咬人的疯狗,文彦博也很是挠头,但这些御史们在二王的熏陶下,狂热信奉文死谏,根本不吃他的威逼利诱,这次文彦博扔出简郡王的案子,除了泄愤之外,很大原因也是转移下这些疯狗的注意力,好给自己腾出做小动作的时间和空间。
是以秦霖的‘逾越之罪’一抛出来,立刻引起了百官的共鸣,他们早被都察院盯得烦透了,便有人想要出班附和。都察院两位大佬心中咒骂一声,右都御史王辟延抢先出列道:“惟络退下……”
易惟络还想分辩几句,却见自家大人铁青的脸色,只好怏怏退回了班列。
王辟延向秦霖一拱手,不卑不亢道:“三殿下要告都察院逾越之罪,我们只管接着,不过微臣也要参三殿下买卖人口,贪污公款,行贿受贿,草菅人命!”说着向仍旧一脸悲戚的曲岩道:“曲大人请受理此案。”曲岩哼哼哈哈,似是含糊着应下,又好似只是嗓子有痰吐不出来。
秦霖想不到这老东西如此之不要脸,输不起了便开始往自己身上泼脏水、刚想开口反驳,便听坐在锦墩上的秦雷悠悠道:“这位王大人怎么称呼?王……什么来着?”
“回隆郡王的话,微臣王辟延。”王都御史拱手答道。
秦雷点点头,微笑道:“辟延兄,孤可以这样称呼你吗?”
“是微臣的荣幸。”虽然听着有些别扭,但王大人还是恭恭敬敬答道。
秦雷颔首道:“辟延兄啊,孤王觉得你此举很是不妥啊。”
‘扑哧,’下面已经有不少人听出秦雷的侮辱之意,开始忍不住嗤嗤笑起来。
王辟延老脸顿时涨的通红,但秦雷的叫法虽然不雅……或者说很不雅,但并没有什么毛病,他也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闷声问道:“请问王爷有何不妥?”
秦雷将右手搭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不紧不慢道:“辟延啊……”
“王爷,您能否不要每句话都叫一遍微臣的名字?”王大人也是个有血性的人,就像瑾瑜宫的太监一样。
秦雷微笑着点头道:“就听辟延的,可是你不让孤叫你辟延,那孤该叫你什么呢?啊,辟延啊,你说呀。”
王辟延郁闷道:“请王爷叫老臣的表字吧.”
秦雷笑道:“好吧,表字啊……”群臣已经笑得前仰后合,心道,这可真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啊,
王辟延老脸涨的茄子一般,哑着嗓子道:“微臣草字岳巍……”
秦雷见一番作弄之下,王辟延已经气焰全无,也就不再调笑,换一副冷峻的面孔问道:“孤来问你,你们都察院的职权是什么?”
“监察百官、风闻议事。”王辟延虽不知道秦雷的用意,但还是老老实实答道。
秦雷剑眉一条,沉声道:“监察议事,也就是说你们只有看看说说的份,你又凭什么要求大理寺立案?凭什么要求京都府严查?管的也太宽了吧?孤看把三府六部统统裁撤,光留着你们都察院一家算了。”
王辟延被秦雷一阵羞辱,早就生了偃旗息鼓之心,不想再杵在堂下,被那条毒舌攻击。但一听秦雷上纲上线,指摘起都察院的权限来,哪敢退却半步,硬着头皮道:“我大秦历来规矩如此,微臣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秦雷摇头道:“请问王大人,真的是历来如此吗?孤王怎么听说高祖并不是这样规定的呢?”见对手方寸已乱,他也不一口一个辟延兄了。
王辟延面色一紧,肃声道:“虽然高祖时并未有此规矩,但从先帝爷起便是如此,”说着抬头逼视着秦雷,嘶声道:“莫非殿下认为先帝爷说得不对?”
秦雷并不以为忤,淡淡笑道:“莫非王大人以为列祖列宗说得不对?”
王辟延怒道:“王爷这是强词夺理!”
秦雷挠挠鼻尖,哂笑道:“大人这是无理取闹!”
两人针锋相对片刻,昭武帝终于出来打圆场,微笑道:“这种事情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你们俩争到天亮也说不清,”说着转向文彦博道:“不如这样吧,劳烦丞相大人拟出个章程来,确定一下都察院的权限,也省得雨田这样的刻薄鬼找碴。”
文彦博呵呵笑道:“理应如此,微臣遵命就是。”谈笑间,便把都察院的脖颈捏在了手里。
王辟延满脸不敢置信的望着文彦博,又回头看看自己的上官王夫昰,见他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才知道自己被耍了。这些大佬们定然早就达成了幕后和解,却仍让都察院出来上蹿下跳,这不分明是看不惯都察院的权限过大,想要借机削权了。
两人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投向站在御阶之上的太子殿下,希望他能站出来说几句公道话,无奈太子仿佛睡着了一般,眼观鼻鼻观脚尖的站着,根本没看见两人乞求的目光。
王夫昰刚要出列说话,那边新任吏部文彦韬站出来,手捧笏板道:“陛下,微臣有本要奏。”这位文大人战前被老哥从南方调回来,不仅没有倒霉,还官升一级,当上了吏部尚书这个实打实的肥差。
昭武帝捻须道:“文爱卿请讲。”
文彦韬便开始滔滔不绝讲起来,把两位王大人晾在一边,插话不得。两位王大人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凄凉,却也发作不得,只好退回班中,木桩子般杵着。
不提两位王大人,单说文彦韬所奏的内容,竟然是江北山南督抚人选的问题。只听他肃声道:“两省大乱方定,百废待兴,应当选贤任能,择几位国之大才方能担此重任。”
秦雷眉头微皱,他没想到文彦博的攻势来的这么猛烈,先是在大理寺的事情上摆了他一道,紧接着又要削掉他的左膀右臂。
昭武帝淡淡的瞄了秦雷一眼,沉声道:“雨田,你曾是两省钦差,对南方的事情最有发言权,你怎么看?”上来便点明秦雷最有发言权,乃是为了让秦雷的发言带上权威色彩。
秦雷拱手道:“回父皇的话,孩儿以为南方大乱方定,两省官府事务繁杂,任重道远,因而在人员上当以稳定为主,不宜大的变动。”面对文家的猝然发难,秦雷并没有一丝慌乱,侃侃而谈道:“儿臣以为,麴延武、卓文正、乔远山和胥耽诚四个,虽然有失察之过,但事发后反应迅速,处置得当,无论是协助平叛还是战后重建,都立下了汗马功劳,足以将功补过了。”
昭武帝不置可否道:“雨田的意思是让他们几个官复原职?”
没等秦雷回答,文彦韬便抢先道:“陛下万万不可,若不是麴、卓、乔、胥四人的玩忽职守,江北怎会天怒人怨,弥勒教怎会趁势而起!若不严办这四人,天理不容!南方千万百姓不容啊!”
便有几十个文官出列附和道:“臣等附议!”声势颇为浩大。
秦雷揉一下眉心,轻声对秦霖嘟囔道:“我的想法多么幼稚啊。”
秦霖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秦雷说的是他不想早朝的事,不禁莞尔。
秦雷的视线扫过阶下众人,直到把他们看的浑身发毛,才挑挑眉毛,幽幽道:“孤这里也有一桩案子,证据却没有遗失,也没有被烧了。不知文大人可有兴趣参详一下?”
文彦韬‘哦’一声,呵呵笑道:“悉听尊便。”
秦雷点点头,语调平淡道:“孤在南方时,接到一个状子,是原襄阳府通判庄之毋之女庄蝶儿状告……”
文彦韬做梦也没想到是这件事,一下子便慌了神,涩声道:“微臣记得那犯官之女已被打入贱籍,怎么还有递状子的权力?”此乃大秦一大积弊,乐工、妓女、佃户、仆役等身份卑贱之人,是没有基本人权的,既不能科举应试,也没有递状子诉讼的权利。
秦雷终于灿烂的笑了,仿佛拨开迷雾的第一缕阳光,温声道:“孤王翻了大秦律,发现说得是官府有不受理贱民诉的权利,可并不是说不得受理啊。”
老三自幼饱读诗书,知道的典籍章程比秦雷多多了,闻言帮腔道:“确实如此,前朝便有不少奴仆替主伸冤的例子,官府也大都接了,是以当时接不接这个案子都是五弟说了算。”
秦雷点点头,笑道:“还是三哥知道得多,”说着转头望向文彦韬,戏谑道:“文大人希望孤接还是不接呢?”
文彦韬脑门见汗,他从来不知道这位殿下竟然如此难缠,偷偷望向自己的大哥,只见文彦博老神在在的捏着胡子,眨了眨眼皮。文彦韬这才松口气道:“王爷定然是没接的。”
秦雷轻笑道:“文大人真聪明,孤王确实是没接。不过说不准哪天心情一不好,就接了呢。”
文彦韬干笑道:“微臣愿王爷笑口常开,笑口常开。”
秦雷哈哈笑道:“那就托文大人吉言,孤王尽量不生气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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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第一章,嘎嘎。话说今日继续大雾,哎,心情不好哦……
第五卷 【帝王将相】 第二三四章 永不低头!永不退缩!永不道歉!
在秦雷保证会尽量保持心情的愉快后,文彦韬也很配合的退回班中,丝毫不提南方督抚的论罪与任免。见正主退了回去,那些附议的官员们也灰溜溜的跟着退回,朝会继续进行。
接下来议些河工赈灾之类的事情,秦雷并不感兴趣,索性微闭着双目养起神来,这时才发现李太尉正站在自己斜对面,也是双目半开半阖,与自己如出一辙。感觉到秦雷的目光,老李头眼皮微微一抬,双目中的杀气一闪即逝,旋即又闭上眼睛,神游太虚去了。
秦雷撇撇嘴,也闭上眼睛找周姓男子下棋去了,两人下得正惨烈,就听到老三低声道:“五弟、五弟……”
秦雷赶紧睁开眼睛,只见台下的百官都一脸笑意的望着自己,便听老三小声道:“田悯农问你南方的事。”秦雷微微点头,朝昭武帝拱手道:“请父皇恕罪,孩儿方才精力不支,有些走神了。”
昭武帝关切道:“雨田可支撑得住?先行去后殿歇息吧。”慈父之情溢于言表。
秦雷摇头坚毅道:“父亲常教导孩儿当以国事为重,孩儿岂能因为一点小毛病就误了大事,您放心,孩儿能坚持得住!”
昭武帝捻须赞道:“我儿不愧皇族表率、百官楷模,没有让朕失望啊。”
下面的百官赶紧附和道:“王爷鞠躬尽瘁,为我等楷模……”心里却对这爷俩的厚颜无耻齐声鄙夷,不就是开会睡觉吗,谁还没有过?整的跟为国捐躯了似的。
既然已经这样说了,田悯农自然要先恭维隆郡王殿下一番,而后恭声道:“王爷,陛下着臣等厘定来年南方两省的税赋,想问问您有什么意见?”
秦雷微笑道:“不知田大人什么意见啊?”
田悯农拱手道:“考虑到南方的实际情况,宰相大人和咱们户部商量着明年夏税可以减半,秋税照常征收。”
秦雷眉毛挑了挑,淡淡问道:“不知户部已经拨了多少赈灾款子给南方,又计划再拨多少?”
“这个嘛……”田悯农支吾道:“您也知道,国库刚走出困顿,自顾尚且不暇,却是没有余力再接济地方了。”
秦雷‘哦’一声,晒笑道:“恭喜田大人、贺喜田大人,终于解决了咱们大秦的头号难题。小王很是好奇,您是怎么解决的?”
“王爷,这好像与要说的事情无关吧。”却是文铭礼生怕秦雷把田悯农也带到阴沟里去,忍不住插言道。
秦雷不悦的皱眉道:“你贵姓啊?在那个部门作事?对薪水满不满意?想换个环境吗?”
“这个、那个……”文铭礼被他说得稀里糊涂,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不屑道:“请王爷来些真东西,不要老是插科打诨,让人笑话。”他自出仕起便一直在父兄的庇护下,虽已官至少卿,却依旧如少年时一般沉不住气。
秦雷眯眼盯了他半晌,他也毫不畏惧的与秦雷对视。良久,秦雷才冷冷道:“你要笑话本王?”这话问的阴毒,无论文铭礼怎么回答,都免不了掉进他的陷阱里,若说是,那便是对王公不敬。若说不是……
文铭礼便说的不是,他倒不是完全没脑子,也知道朝堂上对王爷是要保持面上尊敬的,微一思酌,他有些心虚道:“微臣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哪个意思?”秦雷得理不让人。
“微臣是说……”文铭礼郁闷道。
“说什么?我看你也说不出好说来。”秦雷继续抢白。
文铭礼委屈的不行了,可怜巴巴道:“您能让我说完吗?”
秦雷点点头,学着他的语气,也可怜巴巴道:“您能让我说完吗?”
文铭礼才发现自己也掉进这位狡猾王爷的言语圈套里,不由暗自后悔为何要强出这个头,只好支支吾吾道:“您请说……”说完便退回班列中去,低着头不敢抬起来。
秦雷本想好好收拾受他,无奈正事要紧,只好留待下次。回头望向田悯农,微笑道:“田大人,咱们继续说,你是用什么高招让国库度过危机的?孤也好教教南方那群小兔崽子,省得他们整天跟孤哭穷。”这话即点出了南方的困顿局面,又暗含了他与南方的密切关系,让田悯农颇为踌躇。
秦雷也知道‘一个篱笆三个桩’的道理,虽然没指望别人帮自己,但既然还要在京里混,就不能跟所有人都搞那么僵,不然以后还不被这些人挤兑死才怪。是以他强压中想暴扁田悯农一顿的冲动,努力温和道:“过去的事情都是历史了,不提也可以,但田大人想想南方现在的处境,还是不要竭泽而渔了,让他们休养一段吧,……算是孤王求你了。”说到最后,却是想起了荆州渡口十几万父老真情相送的场景。为了这些信赖自己的人们,孤王就是受些委屈又有何妨?想到这,秦雷的声音居然柔和起来,生平第一次说出了‘求’字。
不止是这辈子,似乎上辈子他就没有说过这个字,今天为了一群依靠自己的人,终于打破了坚持几十年的‘只给不求’的信条。
田悯农感受到秦雷强烈的感情,也知道他说得乃是事情,但昨日里丞相嘱咐自己的事情不能不办,心里挣扎了许久,才艰难道:“微臣十分体谅王爷和南方的难出,但朝廷制度不可废,否则税赋何在?军队怎么养活?大秦也会危在旦夕的。”看来官越大,上纲上线的能力就越强,给他一个支点,他就敢说自己可以撬起太阳;作上几个掌上压,他就敢说自己在强奸大地。
这时,一边的兵部尚书车尉国也出列帮腔道:“是呀王爷,户部还欠着咱们军队二百多万两饷银呢,要是下一季还拖着,军队战力堪忧啊。”
秦雷见李家的人也出来说话,终于明白了,人家不是想整南方两省,人家是想拾掇自己这个南方王,上千万父老倒是要受自己连累了。这个认识让他轻松了很多,两眼炯炯有神的望着田悯农,微笑道:“既然悯农不识抬举,孤王便在那个求字边上再加一个王爷的王。”
“那是什么字?”田悯农有些懵,就听一边的文铭义小声道:“球。”
“球?”田悯农失声道,“王爷怎么骂人呢?”
秦雷呵呵笑道:“王爷求人便是球,去你个球……”笑容戛然而止,换上一副阴森面孔,冷酷道:“田大人尽管派人去南方收税,孤相信他们会受到最好招…待…的!”最后几个字咬牙切齿,仿佛要把田悯农吃掉一般。
田悯农忽的想起,这位大爷几个时辰前刚把碍手碍脚的大理寺收拾了,兴许今天夜里就会摸到自己家里了,不由暗暗咽了口吐沫,强笑道:“王爷不要生气吗,有话好好说,都是可以商量的啊。”可见秦雷的屠夫形象还是蛮深入人心的,至少他的威胁很管用。
文彦博轻轻咳嗽一声,田悯农却没听到一般,自顾自的对秦雷道:“此事确实是下官欠妥了,请王爷容许下官回去再斟酌一番,争取能拿出个各方都满意的方案,可以吗?”这就是乱世为官的无奈,这就是武夫当国的悲哀啊,田大人心中感叹道,惹到宰相大人最多被贬官废黜,但惹到秦雷这样的暴力男,弄不好是要掉脑袋的。
文彦博面色有些难看,站在那里向昭武帝微微拱手道:“启奏陛下,微臣也有本要奏。”
昭武帝仿佛有些倦了,沉声道:“最后一个议题了,其余人有事递折子吧。”此时已是辰时末,开了将近两个半时辰的朝会,已经比平日拖了半个多时辰了,百官站的腿都麻了,腹中也饥肠辘辘,闻言齐声称善。
文彦博笑道:“那就让老臣结这个尾吧,其实也不新鲜,还是关于简郡王殿下的。”
秦雷眼睛一下子眯起来,冷冷盯着文彦博,看他又要玩什么花样,秦雷已经出离愤怒了,这个老东西完全不遵守承诺,竟然又要拿老四说事!
只是秦雷不善的目光并不能唬到屹立宦海几十载的当朝首辅,只听文彦博悠然道:“老臣不想讨论简郡王殿下是否做过强抢民女、夺人田产之类的下作事情,只想提醒下曲大人,户部几百万两的亏空做不得假,从简郡王府中搜出来的价值二百多万两白银的财物也做不假。”
说着戏谑道:“敢问曲大人,一位奉公守法的王爷,就算他领着内府总管职、兼着户部协理,想积攒下这二百万两银子,需要多少时间?”
曲岩恭声道:“回禀相爷,郡王衔年入一万五千两,内府总管职可年入五千两,协理户部也有两千两的收入,也就是说简郡王殿下全年正常收入一概是两万两千两白银,攒下这二百万两大概需要九十年时间。”
文彦博颔首道:“谢谢曲大人,”说着又望向秦雷,面带嘲讽道:“王爷,您怎么解释这巨额财产?”政治斗争到最后,总是要拿巨额财产不能说明来源说事。谁都有说不明白的财产,便都有把柄,只要在政治上被打倒了,就会被抓这个把柄,鲜有抓不住的时候,确实是方便实用,还很可靠呢!
秦霖面色灰败的望着秦雷,只见他也阴着脸,声如寒冰般的问道:“丞相大人还有什么要指摘的,便一起说了吧?”
文彦博儒雅地笑:“这难道还不够吗?”
“那即是说没有了?”秦雷面色依旧冷峻。
“算是没了吧。”既然女儿回来了,文彦博对老四的愤恨稍微轻些,想让他下地狱的欲望也没那么强烈了。而且在文彦博这种把政治生命看的比真实生命还要重的人看来,葬送掉秦霁的前程,断绝他东山再起的一切可能,是比杀了他还要快意的。
秦雷望了老三一眼,老三艰难的点点头,便缓缓道:“只要丞相大人保证不再追究秦霖的问题,孤以他哥哥的身份许诺……”说着,回头看了看昭武帝,只见那位至尊面色阴沉似水,却没有丝毫替自己说话的意思,秦霖心中不禁叹口气,涩声道:“秦霁会自请除去郡王衔、辞去一切职务,终生……不再任事!”说到最后,秦霁的眼圈已经通红,面色却青得发紫,他感到彻骨的寒冷。
这时一双温暖的大手握住了秦霁冰凉的双手,是秦雷,他执着秦霁的手,声音如极北凛冽的寒风,一字一句,冒着森然寒意道:“谁若是还敢再拿秦霖说事,只一次,孤王就让他死无葬身之地!”所有人,包括都察院的言官都能深切感受到隆郡王语气中决绝的杀气!
文彦博微笑着刚要说话,便听秦雷的声音炸响道:“也包括你,文彦博!”
文彦博的面色一下子变成酱紫,愤怒道:“老夫是三朝元老,国之首辅,又是尔等老师,你怎跟直呼老师的名讳!”场上局面一下子剑拔弩张起来。
见座师拍案而起,上百文官轰然出列,齐声道:“请王爷向相爷道歉!”
李浑撇撇嘴,摇头阻止了身后武官队伍的动作,在一边看起了热闹。
时间应该定格在这一刻,这个秦雷与两巨头之一第一次正面交锋的时刻……
这一刻,数百身着紫色红色官袍的文官们,像之前无数次所做的那样,坚定的站在文彦博的背后,用群体的力量对抗着暴力者。
这一刻,一个身穿黑色袍服的年青王者,一手按在腰间宝剑上,一手攥着身后兄弟的手,双目毫不畏惧的与御阶下几百道目光对视着。
这一刻,秦霖站在秦雷背后,泪水潸然而下,拳头却攥的紧紧地,他知道,自己今生今世都不会忘记这个时刻,这个场面,不会忘记面前这个为俩哥哥强出头的弟弟——他的背是那么的挺直,身形是那么的魁梧宽广!秦霖终于下定决心,过了这一场,无论结果如何,自己的选择绝不会再改变了!
这一刻,在两人的身后高高的御阶上,站着一位太子,他面色晦明晦暗,心中明显极度挣扎,他是个一贯明哲保身的人,他绝对坚信只要活着就会有希望,所以他小心翼翼的收起自己的羽毛,从不做意气之争,只要感到情况会对自己不利,他九成九不会强出头。然而今天,看着台阶下傲然挺立的两个弟弟,看着他们与满朝文官无畏的队里,秦霆的信条第一次松动了,他感觉有一团早已熄灭的火在心中复燃,那团火还有个名字叫——血性!
这一刻,在三个儿子的身后,在高高的龙椅之上,坐着一位大秦皇帝,他的面色依旧阴沉似水,只不过眸子里已经燃起幽幽的火焰,他不会像三个儿子一般热血沸腾。但此时此刻,在这位大秦至尊的眼里,这御阶仿佛一条小舟,载着大秦皇室,在惊涛骇浪中奋力挣扎着。他突然无声的笑了——是做一些事情的时候了,不然风头都被小鬼抢光了。
而这一刻,在近百武官的眼里,便是抱团的文官又一次欺负了一盘散沙的皇家,他们抱着一种看戏的心态,等待着上演过无数次的剧目再次重复。
好在加了个新角儿在里面,武官们庆幸道,却又厌倦无比的叹息一声,内斗!内争!内乱!何时能是个头啊!
也有人把目光投到那个挑起事端的年青王爷身上,想看看他是否能一如既往的创造奇迹,却惊奇的发现,风暴眼中的隆郡王,居然无比平静,仿佛在自家院子里散步一般平静。
只是那双鹰目中——无穷的斗志正在熊熊燃烧!
那就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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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字数5075,够5000了,下面是题外话)
那就战吧!秦雷的字典里没有退缩二字!虽然现实中我们无法做到,不得不进行些退让,但亲爱的朋友,我写这个故事就是想告诉你,保持住你灵魂的高贵吧!那才是让你真正快乐的源泉。哪怕因为形势所迫你不得不违背内心的退让,但请记住,不要让你的灵魂退让,不要忘记羞耻感,不要沾沾自喜于趋炎附势、恃强凌弱。不要忘记忏悔,哪怕你刚做了件自己都不能原谅的事。
在这个钢铁森林里,在这个冷漠到冰天雪地的世界,如果连你的心也忘了温暖,相信我,快乐便再也找不回来。
和尚疯言。
第五卷 【帝王将相】 第二三五章 骄傲的雄狮
金碧辉煌的宣政殿内,明黄色的帷幔从高高的金柱上垂下,纹丝不动,空气仿佛凝滞一般。
有一头年青的雄狮,站在御阶之上,睥睨着阶下的群狼。
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这头骄傲的雄狮,名字叫秦雷。这个道,名字叫尊严!
他坚决不能容忍尊严遭到挑衅,他坚决不能容忍荣誉遭到践踏!哪怕是粉身碎骨,也要有清脆铿锵之声。因而他动了,松开了握着秦霖的手,举在胸前。仅仅这一个动作,便把御阶下的百多名官员齐齐吓得一哆嗦,有人已经偷偷躲在同僚身后,眼神四处飘移,生怕御阶上的暴男猝然发难……
但秦雷没有发难,甚至那俊逸的脸上,依旧笑容灿烂着,他只是将左手在自己衣领上轻轻一掸,动作是那么的轻描淡写,从容潇洒,让阶下官员自惭形秽之余,甚至有种自己便是那领上的灰尘,不值一哂,挥手湮灭。
文彦博皱起了眉头,他万万想不到,御阶上的年青人,居然有如此威势,那举手投足间蓬勃洋溢的自信、寒而不露的霸气,都让他从心底感到恐惧,微微抬头,看到大殿之上悬挂的巨大金匾,
竟被上面‘建极绥猷’四个大字,晃得有些睁不开眼睛。
恼火于莫名的怯懦感觉,文彦博轻声咳嗽一下,他身后的弟弟、儿子便带头大声叫道:“请王爷向相爷道歉!”说着,队列还挑衅一般的向前迈了半步!
秦雷用一种狮子看绵羊的眼光扫过百官,右手搭在剑柄上,轻轻的磕动着,终于开口,幽幽道:“让孤向文丞相道歉也不是不可以……”
玉阶下百官的心放下了一半,他们并不喜欢这种以生命对抗强权的感觉,这让他们很没有安全感,但倘若不如此,他们这些手无寸铁的文官,如何在这个武夫当道的朝堂立足,如何为他们身后家族门阀撑腰?
因而他们不得不一次次抱成团,用自己的血肉之躯考验着强权者的耐性,虽然一直惴惴于不知什么时候,强权会失去耐性,亮出雪亮的刀锋,剁下他们的头颅,但只要那刀还在鞘中,他们就要继续侥幸下去。好在到现在为止,强权者还能忍得下去。
这次看来也不例外,他们心道。淡淡的胜利喜悦,以及强烈的解脱快感萦绕他们心中,让数百文官精神抖擞起来。
而右边的武官,都流露出或是鄙夷、或是轻蔑的表情,莫衷一是。那些本来对秦雷抱有侥幸的武将也自嘲的笑笑,就失落的低下头去。
谁知秦雷的话只说了一半,百官便听他面带嘲讽地悠悠道:“也不是不可以,等到文丞相见阎王以后便可。”
所有人都呆若木鸡,他们不敢想象,在数百文官的苦苦相逼之下,这位年青的王爷居然没有丝毫退缩,而是寸步不让的针锋相对起来!
“大胆,你竟敢羞辱于丞相大人!”一声尖叫响起,却是文铭礼仿佛被踩到尾巴的猫一般,暴跳如雷。他不能容忍这个从第一眼就看着不舒服的家伙,总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他要让他颜面扫地,从此在京里抬不起头来,滚回南方去!
这边御阶之上的秦霖也发作了,一步迈到秦雷右边,与他并肩站着,伸手戟指文铭礼,怒骂道:“文铭礼,你敢在朝堂之上羞辱一国王爷,你这是忤逆!”
那边文彦韬也站出来,义愤填膺道:“对于一位为大秦鞠躬尽瘁四十余载的托孤重臣,两代帝师,王爷不觉得您说的话有些欠妥吗?”百官也纷纷附和,但怎么听,怎么都有些色厉内荏的味道在里面。
秦雷盯着文彦韬看了半晌,点点头,慢悠悠道:“小文大人说的也有些道理,那孤王就换个说法。”众人面色稍霁。
却听秦雷带着浓浓嘲讽语气道:“那改成,除非等到孤见阎王以后,如何啊?”百官面色一滞,居然被这位肆无忌惮的王爷弄得哑口无言起来。
文铭礼寻思片刻,这才恍然大怒道:“那么说你就是不道歉了?”他为自己没有一下转过弯来,感到十分恼火,对秦雷的愤恨竟又增加了几分。
这时文彦韬也愤愤道:“微臣请王爷为我社稷着想,还是留些余地吧,日后也好相见。若是闹得太僵,实非我大秦之福!”
“说得好!文尚书此乃老成谋国之言,”一个温润的声音响起,太子殿下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秦雷的左边,他朝秦雷微微一笑,便转头对文彦韬道:“但不能光是我们让步,毕竟事情闹到这一步,大家都有责任。是不是啊,文相?”太子并不与喽啰相纠缠,而是直接了当向文彦博问话,手段却要比秦雷秦霖高超许多。当然这也与他尊贵的皇储身份分不开。
秦霖微微诧异的望了太子一眼,而秦雷却还给太子一个微笑。
在御阶下的官员眼中,三位殿下并排站在御阶之上,分明是同仇敌忾、同进同退的意思,又见太子爷给双方搭上了下台的梯子,
心里便不由打起了退堂鼓,都希望文丞相能就坡下驴,把事情圆过去,毕竟他们不能总是抱在一起,毕竟他们也无法真真拿那位大爷怎么样。
自从冲突起来之后,文彦博一直一言不发。这是党争的规矩,他这个大头头若说了什么,便是盖棺定论,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而他心里最清楚,自己这一方,无论与谁比都是处于劣势,若是双方撕破面皮,他们也只有罢朝在家,让朝政陷入瘫痪,这一招可以威胁一下对手。
但这偌大的国家,几日不朝便会陷入一片混乱,到最后还不得他们收拾?因而不到万不得已,文彦博不会拿出这个杀手锏,只是把它藏在腰间,吓唬吓唬对手罢了。
但现在太子问话,他却不能再装哑巴了,捋着胡须,没事人一样呵呵笑道:“陛下,您看这事如何处理?”视线越过了御阶上的三兄弟,落在更高处的昭武皇帝身上。
昭武帝似笑非笑道:“小孩子们胡闹腾而已,文相不要太放在心里去,一笑了之吧。”
这话虽然说得清淡,却足矣让官员们感到震撼,因为龙椅上这位陛下,登基十七年来,从来都是和稀泥、找平衡,按照他以往的行事风格,定然不甘不愿的安抚他们一下,最不济也会让秦雷向文丞相道歉的。
未曾想到,这位皇帝陛下今日却如此偏袒自己的儿子。
文彦博闻言眉毛皱起,沉声道:“陛下,这样是否有些欠妥啊?”
昭武帝狭长的双目眯成一条线,毒蛇般盯了文彦博好一会,才一字一句道:“不,朕不觉得欠妥,”两眼突然猛地睁开,冷声道:“朕今天已经同意惩罚一个儿子了,谁也休想再动第二个一根汗毛!”
言毕,霍得站起来,拂袖道:“退朝!”便径直下了御阶,愤然离去。
“退朝……”御前太监忙尖声唱道。
“恭送陛下……”人们虽然都心有不甘,却仍习惯性的躬身施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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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会被昭武帝强势的打断了,文武官员并太子皇子们都面面相觑的尴尬站着,好在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了,上个月因为隆郡王遇刺一案,陛下就跟两位大佬翻了脸,也曾拂袖退过朝,大臣们还不至于手足无措。
站在武官列首的李太尉终于神游归来,舒服的伸个懒腰,打哈欠道:“腰酸背痛肚子饿,回家回家!”说着便大步往殿门口走去,哪有一点腰酸背痛的意思。
武官们跟着纷纷往外走,有想要留下看热闹的,也被同僚拉去吃酒,片刻便走的干干净净,只留下三位皇子与百余名文官在大殿中大眼瞪小眼……
昭武帝一走,文彦博的目光便落在秦雷脸上,秦雷也面色阴沉的望着他,右手紧紧攥在剑柄上,再没有方才灿烂的笑容。
太子站在秦雷身边,面色阴晴不定,自从把文彦博的嘴巴撬开后,他便一直这样,让人看不出到底在想什么。
文彦博伸出保养细嫩的右手,轻捻下胡须,微笑道:“这回合算打平了,不知道下一回,王爷是否还要靠陛下解围呢?”
秦雷笑了,刀削般的笑容,挂擦的每个人心里一揪一揪的。秦雷动了,他缓缓的迈下御阶,一步步走到文彦博面前站定。
两人相距仅两尺不到,近得都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两人就这样笑眯眯的对视着,只是这笑容都让人心寒
秦雷握剑的手紧了紧,一边的文铭礼赶紧挡在自己老爹身前,色厉内荏道:“你要干什么?”他就看不惯秦雷这种拽拽的样子。
‘啪’的一声清响,紧接着便是文铭礼变调的哀叫声,“哎呦……”众位没搞清状况的大臣们,这才看见文公子那白净的小脸上,已经多了个鲜红的掌印。
未待他们有所反应,秦雷又闪电般的出手,一巴掌扇在文铭礼的另一边脸上。他下手极重,文铭礼又是个文弱书生,哪经的起他这么打,两巴掌便把他的鼻子、嘴角都打出了血,脑子也嗡地一声,懵了。
秦雷并不罢手,仍旧不依不饶的往文铭礼脸上扇着耳光,嘴里还低声骂道:“我叫你墙上芦苇、我叫你山间竹笋……”只见文公子的脑袋随着秦雷的手掌左右摇摆,仿佛小孩玩的拨浪鼓一般,眼看脑袋变成了酱缸,一脸的红绿青紫黑。
直到秦雷扇了十来巴掌,边上的大臣才回过神来,上前拉住秦雷。秦雷本打算连拉架的一起打了,却发现拉住自己左臂的李光远,拉住右臂的是秦守拙,这才停下上身的挣扎,飞起一脚,猛地踹在文铭礼的小腹上,‘喔’地一声,文铭礼便踢得倒飞出去,几个大臣想把他接住,不料那冲劲实在了得,虽然把文铭礼接住了,却被他砸倒了一片。
秦守拙和李光远紧紧抱住秦雷,却听他沉声道:“放开!孤只说一次。”两人不知怎么的,便乖乖听话的松开胳膊,退在秦雷的身边。
秦雷整了整衣襟,看也不看一地的东倒西歪,冷冷的盯着已经退到一边的文彦博,轻蔑道:“下次就没有陛下给你解围了!”说着寒光一闪,腰间长剑出鞘,甩手投向文彦博,把护着文彦博的文彦韬吓得‘妈呀’一声,连滚带爬地逃到一边。
那宝剑正落在文彦韬刚刚站立的地方——离文彦博的双腿仅一尺远,刺透了厚厚地地毯,扎进地砖里两寸有余,犹自颤巍巍的晃动,传达着主人强烈的意志!
文彦博的面孔终于煞白起来,浑身微微颤抖,不知道气得还是吓得。
秦雷轻蔑的一笑,伸出右手中指,比划个文丞相已经见过的手势,这才一甩王袍下襟,转身大步离去。
秦霖虽不知秦雷手势的含义,但也觉得很解气,便学着秦雷的样子,两只手都伸出来,齐齐向文彦博比划个中指,也跟着秦雷往殿后走去。
太子见了这一幕,兀然想起去年腊月,也是在这金殿之上,秦雷戟射了天策将军李清,不由感叹这位小爷真真乃是惹不得、碰不得的爆竹性子,无奈的笑笑,朝诸位大人一拱手,也往殿后走去。
转眼间,殿里只剩下文彦博的文官们,霜打茄子般的杵着,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本来双方打和的一局,竟然转眼间被人杀了个落花流水。很多人一时接受不了,郁闷道:“怎么能这样呢?君子动口不动手,怎么能说不过就打呢?还讲不讲道理啊?”
秦守拙朝捶胸顿足的官员呲牙笑笑,小声道:“这位爷从来就不是君子,他也从来不讲道理。”
官员一下子垂头丧气起来,哀声道:“那他讲什么啊?”
秦守拙望了望场中的官员,伸出枯瘦的手掌,握成拳轻声道:“拳头!”说着另一只手按在拳头上,抱拳道:“相爷、诸位,下官公务繁忙,就先行告退了。”文彦博点点头,秦守拙便扬长而去。其余官员也有样学样,纷纷告辞出去,离了金銮殿。
偌大的金殿中只剩下文家几个,还有十几个铁杆依旧陪着,显得空荡荡的,也让里面的人不由感到一阵凄凉。竟然连一个根基不稳的小毛孩子都收拾不了,这给所有人传递了一个不安的信号——文家、以及它旗下的文官集团,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强大!
承受不了这种令人窒息的讶异,文彦韬开口道:“哥,咱们怎么办?总不能硬生生咽下这口气吧?”
文彦博把双手拢入袖中,疲惫道:“消停一会吧,不然还能怎样?罢朝吗?”
“对,我们罢朝吧?”倒是提醒了文彦韬,边上几个文家铁杆也纷纷附和道:“让他们知道知道我们的厉害!”
文彦博摇摇头,轻声道:“不是时候啊……”几人还要劝,他已经艰难的迈开步子往外走去,文彦韬赶紧上前扶住。别人也架起人事不省的文铭义,残兵败将一般往外走去。
待走出禁宫,上了轿子,文彦韬又是捶背、又是顺气,才让文彦博的脸色好看些,他拍拍文彦韬的手,又像是自言自语道:“等来年忙些,老夫会让他们好看的。”文彦韬这才明白,原来不是不报,而是时候未到。
现在没有战事、两税也入了库、今年也没钱修河工,甚至连秋闱都结束了,此时正是部府衙门最清闲的时候——此时罢朝对他们来说太被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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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紧发上来,抱歉抱歉,赶紧写下一章,抓紧抓紧。
第五卷 【帝王将相】 第二三六章 孩儿一向觉得,只有别人嫉妒我的份
秦雷出了后殿,老三也紧接着跟上来,兄弟两个相视一笑,齐声道:“痛快!”说着便哈哈大笑起来。
“你们两个惹祸精,竟然还笑得出来?”一个温润的声音从后面响起。
“二哥。”两人躬身施礼道。
秦霆拍了拍老三的肩膀,又拍了下秦雷,轻声道:“陪我走走。”两人点头称是。兄弟三人便沿着高高的宫墙漫步起来。
走了一程,沉默了一程。还是太子先开了口:“小五,你想过搞成这个样子的后果吗?”
秦雷摇摇头,沉声道:“不瞒二哥说,我前天找过文彦博,这老东西说得好好的,今日在朝堂上不为难老四,至于和我的恩怨,过了今日再一一清算。”
太子皱眉道:“那你怎么还烧了大理寺?”
秦雷哼一声,微怒道:“那根本不是我干的,分明是文彦博栽赃于我!”说着轻叹道:“我还是太老实了,怎么会相信这种老狐狸说的话呢?确实长教训了。”
秦霖愤愤道:“文彦博分明是想在百官心中种下五弟残暴不仁的印象,简直阴险透了!”
太子眉宇舒缓,轻声道:“你们两个为什么不找我商量呢,二哥好歹是个太子,说话还是有人听的。”语带嗔怪之意,却又让两人感受到浓浓的兄弟之情。
秦雷挠挠头,呵呵笑道:“是我们的错,下次一定不忘了找哥哥。”一边的秦霖也附和道:“就是就是,我们也是太自信了。下次就知道了。”
太子微笑着点点头,转而叹口气,忧心忡忡道:“自小五在南方遇刺后,朝廷就成了这个样子,原本的暗涌一下子明潮,都跟个爆竹筒子似的,一点就着。连御书房议事都停一个多月,整个朝廷衙门运转不知道慢了几何。”
老三也深有感触道:“二哥说的不错,别的还不打紧,这御书房议事一停,很多不该拿到朝堂上说的东西也没地儿议了,结果在朝会上你争我夺、锱铢必究、推诿扯皮,每次都要拖上一两个时辰,还议不了几件事。”
秦雷点点头,没有说话。太子以为他在担心文彦博的报复,拍拍他的肩,轻笑道:“现在知道后怕了?方才的豪气跑到哪里去了?”
秦雷知道他想岔了,但没有出言解释,既然太子想趁着这个机会缓和下彼此的关系,秦雷自然也不会反对。
太子还以为自己猜中了,温声安慰道:“小五不用担心,过几天你不就出京疗养去了吗?在外面放心的修养几个月,二哥再帮你缓转缓转,等过年回来这事就过去了,放心吧。”
秦雷感激的笑笑,轻声道:“谢谢二哥。”
这时,昭武帝的一个贴身小太监从远处气喘吁吁跑过来,请三位殿下移驾乾明宫陪陛下用膳。
三人不敢怠慢,赶紧跟着太监穿过几道宫墙,来到昭武帝日常起居的乾明宫,进了偏厅便见到厅中安放着一张长桌,几十样精美膳食整齐的摆在桌上。昭武帝就坐在上首,正捻须微笑着望向三个儿子。
三人忙躬身施礼问安道:“父皇圣安。”
昭武帝呵呵笑着让三人入席,难得展颜笑道:“三个小兔崽子怎么凑到一块了?”
三人在宫女伺候下,按长幼入了席,秦雷自然甘陪末座。听到昭武帝的问话,太子微笑答道:“父皇常教导孩儿几个要友爱兄弟,方才我们便秉承父皇教诲,在一起聊天说笑呢。”
秦雷和秦霖微不可查的对视一眼,心中暗暗鄙夷老二说话漂亮,马屁更响亮,果然把昭武帝拍的晕晕乎乎,笑得露出了四颗牙齿,呵呵道:“不错不错,霆儿有个做哥哥的样了。往日里老见你不温不火的,却不想今日为了自家兄弟也能强出头。”说着指了指老三老五,对秦霆道:“这两个小家伙毛躁的很,你个做哥哥的就要像今天这样,多照顾着点。”看来对太子今日的表现满意极了。
太子自是喜不自胜,又表了一阵决心,拍了一阵马屁,把秦雷和秦霖腻歪的直接没了食欲,但昭武帝却非常受用,竟然比平日多吃了一碗半。
用完膳,父子四人到偏厅用茶,知道昭武帝有午睡的习惯,又说了会体己话,三人便起身告辞。昭武帝却把秦雷留下,说要单独训训他。
太子巴不得秦雷被骂的体无完肤,若就此失了圣眷才好,装模作样为秦雷求求情,便拉着一脸担忧的老三离去了。
待他们一走,昭武帝便让卓老太监清场,然后命他亲自把住门口,让两人可以密谈。
见了这阵势,秦雷干笑道:“看来父皇不是要训儿臣啊。”
昭武帝靠在逍遥椅上,闻言笑骂道:“你个狗东西少装蒜,朕要训你还需要挑时候吗?真不知道朕找你作甚?”
秦雷摸摸脑袋笑道:“孩儿岂敢妄揣上意?”
昭武帝‘哼’一声,冷冷道:“你不敢妄揣上意,但朕却要揣揣你的意思。”
秦雷心道,果然是伴君如伴虎,古人诚不欺我,赶紧俯身道:“父皇息怒,孩儿忠心义胆,日月可鉴,未敢有一丝一毫欺君瞒上之意啊。”
见秦雷乖乖趴下,昭武帝嘴角微微上翘,却依旧沉声道:“你若真是不忠不义的逆子,朕早就一刀剁了了事,岂会与你浪费口舌?”秦雷知道这叫先扬后抑,前面的扬听听就算了,是不能当真的,重点在后面的抑。果然,昭武帝幽幽道:“你是不是嫉妒了?”
秦雷心中大叫冤枉,老子有什么好嫉妒的?长这么大除了羡慕过小胖子有女朋友,他就从来不知道羡慕是什么、嫉妒是什么。
若是看着好,抢过来就是,嫉妒个鸟。
何况即使不冤枉,他也不能真个承认啊,自然叫起了撞天屈,拿头拱地道:“孩儿从小没念过什么书,却也知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父皇给的,孩儿欣然接受,父皇不给的,孩儿从来也不奢望,怎么会嫉妒呢?”说着抬起头,很认真道:“而且孩儿一向觉得,只有别人嫉妒我的份……”
昭武帝终于绷不住脸,噗哧一声笑出来道:“你个小猢狲,起来吧,既然只有别人嫉妒你的份,父皇也就不跟你浪费口舌了,咱们说正事吧。”
秦雷这才一脸懵懂的起身谢恩,重新坐下,挠挠头道:“孩儿糊涂着呢,到底咋回事啊?”
昭武帝淡淡笑道:“你不刚说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吗?朕认为你说得很好,但还要加一条,父皇不说的,永远不要打听。”
秦雷心中暗骂道,老东西,说你胖你就喘,说你牛,你就哞。面上却恭谨道:“孩儿牢记父皇教诲。”
昭武帝这才满意的点点头,不再说方才的事情,沉声道:“今天在朝堂之上,你做得很好又很蠢。”
秦雷傻傻问道:“好就是好,怎么会又好又傻呢?”
昭武帝喝口茶水,望着秦雷感慨道:“你这孩子没读过几天书,这是一大遗憾,又是一大幸事啊。”
“啊?”秦雷傻乎乎问道,这老皇帝今天脑子搭错线了吧?怎么吟起朦胧诗诗来了?
昭武帝有些得意于自己的文采,稍有些文化的人便爱在文盲面前显摆显摆,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自己是个文化人似的,看来这个道理古今通用。
好在昭武帝的时间宝贵,不舍得浪费在遣词造句之上,终于白话道:“你没有染上那股子酸腐书生的阴损气息,做人堂堂正正、做事坦坦荡荡,。你与老四往日的龃龉,为父都知道,你对老四全力营救,为父也知道。为父很是欣慰啊,想来为父百年之后,你们这十兄妹,还是要靠你来护持啊。”
秦雷一下子警惕起来,老头子一口一个‘为父’叫得那么亲,还的让人那么浮想联翩,这是什么味道?这是算计的味道啊。面上却一脸惶恐道:“父皇春秋鼎盛,定然长命百岁,哦不,是万岁,定然用不到孩儿保护兄妹们的。”
昭武帝失笑道:“你这孩子,千年王八万年鳖,父皇可不想当个老鳖。”说完,双目死死地盯着秦雷,沉声道:“如果,朕是说如果,等到朕百年之后,给你留下诏书,你会不会执行呢?”
秦雷赶紧重新爬下,闷声道:“孩儿自当万死不辞。”
“要是登基的人不是你,你是否还愿意执行呢?”昭武帝幽幽问道:“抬起头来,看着朕。”
秦雷听话的抬起头,双目坦诚的望向昭武帝,沉声道:“孩儿对天起誓,只要是父皇说的,孩儿定然执行到底,纵然粉身碎骨,也绝无怨言。”这话说得很有水平,乍一听,确确实实是在你说我照做的表忠心,但要是深究,秦雷并没有保证对将来新君的忠诚,也就是说,他只听昭武帝的。但昭武帝驾崩后,他老人家还怎么说话?托梦吗?
对,托梦!秦雷完全可以假借他老人家托梦,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
此时人们极重誓言,因而秦雷如此表态,令昭武帝龙颜大悦,捻须颔首道:“好好好,果然是父皇的忠义双全好五郎啊!”他若是知道秦雷居然在誓言里为自己留了后门,想必不会如此说。
但没到那一天,谁又能说谁是奸?至少昭武帝现在信了秦雷,起身到了书桌旁,提起笔,饱蘸浓墨,在一张空白黄绢上龙飞凤舞写了起来,落笔后,又从腰上解下皇帝行玺,盖在自己的落款上,一份简易的诏书便成了,效力完全等同于秉笔太监所书,加盖大秦皇帝玉玺的圣旨。
秦雷恭恭敬敬的接过圣旨一看,自然不会像一年前那样费劲,打眼一看,便知道却是说了三件事情,其一,加封自己为双郡王衔,为隆威郡王,并赐府,另有恩赏不日赐下;其二,右迁自己为宗正府大宗正,统管皇族宗室,一应陟罚臧否皆归其所辖。其三,命他重整宗正府军,暂按一军两万人五千人的禁军标配编制,军费皆出内库。
虽然好消息都不新鲜,新消息也不稀罕,但秦雷还是要老老实实地拱地道:“父皇隆恩,孩儿敢不死而后已?”
昭武帝把他扶起,微笑道:“雨田啊,父皇给了你最大的信任、也会给你最大支持,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秦雷一脸感激涕零,嘶声道:“孩儿就是掉层皮,也要为父皇重振宗正府兵的雄姿!”
昭武帝点点头,微笑道:“确实要多用心,多落力,钱不是问题,但一定要让朕见到效果,”说着透露道:“朕会让宗正府兵参加后年春里的大军演。”
说起实际的东西,秦雷也顾不上扮憨了,沉声道:“大军演乃是禁军八大军之间的比试较量,到后年春里,咱们的新军成军不到一年半,能不能形成可靠的战力还是两说,怎么有资格与我大秦的精锐同台竞技?”
昭武帝微微不悦道:“你也有怕的时候?”
秦雷不急不躁道:“若是孩儿一人,就是单挑禁军八大军也没什么可怕的,反正横竖是个死,还不如死的轰轰烈烈。但咱们的新军寄托着父皇打破与李家的平衡,重新占据主导的深层用意,却是要慎之又慎。”
昭武帝闻言面色稍霁,招呼秦雷重新坐下,轻声道:“这些事情父皇岂能不知?但你曾经说过一句话,朕深以为然。”
秦雷赶紧凑趣道:“什么话能有幸被父皇认可?”
“你说过,战争要为政治服务,打赢了战争却输了政治便还是输,而打输了战争却赢了政治,便不算输……”昭武帝似笑非笑道。
秦雷感觉脊背一片冰凉,这是他在给黑衣卫以及卫队军官讲述战略与战术关系课时提到的,但从未在外面流传过。看来层层把关、反复筛选,还是免不了又钉子混入了自己的队伍,而且是军官队伍。
昭武帝微微得意道:“怎么了?不高兴了?”
秦雷对昭武帝的感觉还不错,但对他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毛病深恶痛绝,闻言愤愤道:“孩儿在想,是哪个兔崽子在外面乱嚼舌头,把孩儿这些疯言疯语传出来,污了圣听!”若是他此时表现的过于镇定、或者过于惊慌,都会让昭武帝暗自警惕,只有走一贯的坦荡路线,才不会让昭武帝起疑心。
“呵呵,是该好好查查了。”昭武帝不置可否道,接着话锋一转,回到起先的话题,沉声道:“现在是政治上需要你带着这支军队参加大军演,你该怎么办?”
秦雷面色凝重道:“请父皇详细说明,孩儿不得不慎重,否则很可能会葬送一支未来强军的前程。”
昭武帝听他说得郑重,不由也踌躇起来道:“这事还没定下来,你先帮我参详参详再说。”便把他与李浑商议的结果说了出来:“你也知道咱们大秦禁军八大军互不统属、平时各自为战,只有在与齐楚开战时才会临时组成军队,由某位大将统领。朕登基来的历次大战已经证明,这样不仅无法形成合力,反而会互相阻碍,发挥不出原本的真实战力。”大秦的皇帝没有不会打仗的,对这些事情看的自然清楚。
“朕与李浑互不相让了许多年,最终十分难得的在此事上达成共事,组建禁军统帅部,由一位禁军元帅负责所有归属禁军序列的部队的日常训练、战时指挥。”
“这不就是骠骑将军的升级版?”秦雷脱口而出,紧接着又补救道:“孩儿是说,这不就是高一级的骠骑将军吗?”
昭武帝哂笑道:“若是那摆设将军般的空筒子元帅,朕和李浑还用扯皮三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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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帝王将相】第二三七章 国子监
“届时禁军各军皆出一营,为禁军元帅中军,”昭武帝伸手攥拳道:“一个有九营中军的元帅,足以让所有禁军令行禁止、服服帖帖。”
秦雷沉吟道:“确实如此,只要这元帅能完全掌握九营,再加上他的嫡系一军,号令禁军是不成问题的。”说着不好意思笑道:“只是这禁军内部的事情,咱们的宗正府兵也能掺和进去吗?”
昭武帝捻须笑道:“咱们的宗正府兵原先乃是禁军之首,只是后来没落了,才没人拿它与八大军相提并论的,但从资格上毫无问题,到时候两方对决,李浑有四支禁军、咱们有五支,胜算还是很大的。”说完得意笑道:“朕与李老头说这事的时候,他想都没想便答应了,着实是自信满满啊。”
秦雷心道,人家不是自信,人家是对宗正府兵的草包样了若指掌。想到这,他沉声道:“这事现在也不好说,如果水平差的太远,净扯后腿的话,还不如四对四呢。”
昭武帝朝秦雷不负责任地笑道:“这是你的事情,朕明年秋里验收,到时候会把御林、铁甲、神武、虎贲一起拉出来,夺魁者便是咱们这一方推举的元帅人选。”
秦雷无奈笑道:“父皇分明是不想孩儿当上这禁军元帅啊。”几乎是从无到有组建的一支军队,怎么可能在短短一年时间内,与大秦王牌之师抗衡呢?若是那样的话,他也不用干别的了,专门训练军队好了,估计用不了十年就能把李文踏平,将华夏一统。
倘若真是那样,可就真真见鬼了……
昭武帝微微摇头,似笑非笑道:“若是简单也不会交给你做,当朕的银子那么好拿么?咱们丑话说在前头,秋里演兵时,你若是垫底,以后就老老实实当你的安乐王公行了,休想再掌一个兵。”
秦雷心中自我安慰道,不管能不能吃下,先占下才是王道,便点头应下了。
昭武帝似乎很满意秦雷的态度,身体完全靠在逍遥椅上,微一用力,身子便随着椅子微微摇动起来。闭上眼睛,昭武帝缓缓道:“收拾收拾这两天就走吧,京里有朕担着,出不了什么乱子。”
秦雷忙轻声感谢,又把永福想去温泉山庄疗养的事情一说,自然免不了对那温泉治疗的法子大加夸赞一番。
昭武帝笑道:“此事永福已经跟朕说过,她那个李医官也说过可行,那就去吧,照顾好妹妹呀。”这才有点父亲的样子。
秦雷点头应下,见昭武帝有些睁不开眼睛,他便起身告辞。昭武帝微微点头,轻声道:“有个事儿你回去寻思寻思,最好等年根回来便有个大概章程给朕。”
秦雷躬身道:“父皇请讲。”
“如何能在不伤国本的情况下,把朕的军政大权拿回来。”昭武帝幽幽道。
“孩儿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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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了内宫,秦雷先拐个弯去趟永福宫,知会一下永福和诗韵,与她们约好二十四日一早起程,便出了皇城,往国子监学舍去了。
国子监座落在皇城不远处,与孔庙相邻,秉承着‘左庙右学’的传统规制。国子监建筑灰瓦白墙、庭院深重,占地颇广,院内广种有公卿大夫之树美誉的国槐,寓意监生们可以考中高官之意。
整个国子监分三个部分,监舍、学堂,以及贡院。监舍学堂供监生住宿上课,国子监的内部考试也在学堂中举行,并不在贡院之中。贡院乃是为三年一度的大比专设的,平素大门紧锁,是不能用的。
秦雷的马车过了夫子庙,便进了国子监,穿过种着高大槐树的监院,在一排排监舍前停下,石敢刚要下去寻找二娃,却听到监舍内隐约传来吵闹厮打的声音。
石敢看了看秦雷,秦雷无所谓的笑道:“去看看吧,百无一用是书生,有什么好怕的。”看来隆郡王殿下对书生的好感被文铭礼彻底败坏了。
石敢笑笑下了车,吩咐手下加强戒备,便带着几个黑衣卫往一片嘈杂的监舍走去。
用力推了推紧闭的院门,却发现被从里面反锁了。石敢便伸手拍门,里面的声响稍微小了些,但旋即又劈里啪啦的乱做一团,根本无人理会。石敢朝几个卫士比划个上墙的手势,靠近墙根的黑衣卫便后退两步,再朝院墙一冲,猛地弹腿跳起,把住一丈高的墙沿,双臂一撑,便把身子悬在了墙上,露出半边脑袋往里面看去。
只见院子里果然如想象中的打成一片,卫士失声叫道:“不好,有人在欺负二娃他们。”说着低头望向石敢,焦急道:“大人,我们上吧。”
石敢皱眉道:“这不是大街上,等着。”说着转身跑回马车,向秦雷禀报院中的情况,秦雷闻言大怒道:“今天这是怎么了?都来欺负老子的人,莫非以为老子罩不住吗?”从马车上跳下来,大吼一声道:“孩儿们,抄家伙!揍丫挺的去。”他今日被一群文臣好一个挤兑,正是一肚子邪火无处发泄呢。
一群唯恐天下不乱的黑衣卫自然高声应是,便解下腰间枣木棍,气势汹汹跟着王爷往门口走去。
石敢立刻出了一脑门子汗,心道,这是怎么了?早知这样我就先处理完了再禀报了。赶紧上前凑到秦雷耳边轻声道:“王爷,这可是国子监,里面可都是些读书人啊。”
秦雷撇撇嘴道:“打的就是读书人,不读书的还不打呢。”
石敢一听,哪还不知道王爷定是受了委屈,要找人撒气呢,焦急道:“馆陶先生若是在,定然不会同意的。”
秦雷舞了舞手中的枣木棒,呲牙咋呼道:“为什么?说不出来,连你一块抽了。”
石敢擦擦额头,小心翼翼道:“属下虽然没读过书,却也知道这里是咱们大秦的最高学府,读书人心中的圣地,若是咱们在这把太学生给打了,恐怕天下的读书人都要记恨的。”
秦雷眯着眼睛打量石敢一阵,又拿木棍轻轻敲下他的脑袋,翻白眼道:“行啊小子,一套一套的了。”石敢一脸小意的望向秦雷,小声道:“当然,如果王爷非要打得话,属下也绝不含糊。”
秦雷‘哼’一声,举起棍子作势要抽,吓得石敢闭眼抱头,却听着‘当啷’一声,睁眼一看,原来秦雷已经把棍子扔在地上,大步往门口走去。
石敢赶紧跟上,小声道:“王爷,您还要去啊?”
秦雷瞪他一眼,笑骂道:“总不能看着二娃他们被欺负吧,叫门去!”石敢这才抢前几步,到了门前,使劲锤起了门,口中大声喊道:“王爷有令,速速开门,否则后果自负。”里面一阵鸡飞狗跳,却仍然没人开门。
石敢等的不耐烦,便后退两步,侧身前冲,使劲往门上撞去。眼看就要撞上时,那门却‘吱呦’一声,开了。猝不及防间失去了目标,石敢收势不住,打个趔趄撞在开门之人的身上,这才勉强站住,却把那人打横撞飞出去……
石敢稳住身形,老脸通红的一挥手,几十个黑衣卫便从墙上、门口蜂拥而入,转眼就控制了院子里的局势。石敢赶紧上前去扶被自己撞了个狗吃屎的书生。
“这位公子,你没事吧。”不同于秦雷对书生的偏见,石敢对读书人有种发自内心的尊重,或者说是自卑。
那个被撞倒在地的书生揉着腰骂骂咧咧道:“长没长眼睛啊?没看见本公子是谁吗?”石敢连声抱歉的拉着肩膀把他扶起来,刚起来半个身子,两人便打了个照面。
“是你?”石敢惊奇道。
“不是我……”那人惊慌叫道,但石敢已经毫不犹豫松手,那人便重新重重摔在地上,嗨呦叫着爬不起来。很明显石敢手上是加了暗劲的。
诧异于石敢态度转变如此之大,秦雷也上前用脚拨拉一下,地上那书生的脑袋,一看顿时明白了,笑道:“原来是文三公子啊……”说着脚上用劲,踩着文铭仁的脑壳,在满是沙土的地面上,使劲蹭了蹭。
上次在南方,因为与晴翠山庄沟通不畅,秦雷并不知道文铭仁曾经带人骚扰过山庄,甚至意图鸠占鹊巢。待知道此事,已经是两天之后的事情了,而那时,饱受惊吓的文铭仁早已带着饱受摧残的二哥,仓皇逃往京城了。这着实算不得大事,秦雷回京后又事务缠身,若不是今日见到正主,便彻底忘却了。
秦雷野蛮的做派惊呆了院子里几十个身穿灰色监生服的年青人。而另一方服色混杂、鼻青脸肿的布衣年青人却觉得分外解恨。一个皮肤黝黑,满脸青紫的书生排众而出,冲到秦雷面前,噗通跪下磕头道:“学生赵尔多叩见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秦雷诧异道:“找耳朵?你是哪位?我们很熟吗?”
那个书生抬起头来,郁闷道:“王爷,俺是二娃……”
秦雷一拍脑袋,恍然道:“孤想起来了,秦奇确实给二娃起了个叫耳朵大号,”说着瞅着这小子脸,笑道:“你可不能怨孤,让人家把脑袋揍成个泼了酱汤的南瓜,谁还认得你。”
这时那些杂色服饰的书生过来向秦雷磕头,口称王爷千岁。秦雷笑着虚扶道:“起来吧,怎么一个个都搞成这样子了……”书生们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读书人最怕斯文扫地,尤其是在大人物面前。
大号尔道的赵二娃赶紧向秦雷说明事情原委,这国子监顾名思义,乃是给国子,也就是官员贵戚勋旧的子侄上学晋身的地方,虽然允许庶族秀才进学,但必然受到士族监生的欺压凌辱,甚至有时会闹出人命。为了能顺利或者说平安的完成学业,庶族监生们往往拜在某些大族监生的脚下寻求庇护,谓之为拜师兄,一旦拜了师兄,便要负责师兄的起居、陪师兄玩乐、甚至要帮师兄完成课业。
而且这种关系往往会延续至未来踏入仕途,把这些未来的庶族官员变为世家大族的终生附庸。这也许也是当初国子监破例招收庶族监生的用意之一。
久而久之便形成了惯例,被士族监生看做收拢未来犬马的不二法门,相互间争夺极是激烈。自然历来也就没有监生能够逃过拜师兄的命运,保持自己身份上的独立。
然而这次却闹了幺蛾子,四十余个京畿考生,在一个愣头青的带领下,居然置几次暗示于不顾,坚持不肯拜师兄。国子监中比较大的几股监生势力自然要维护这一传统,相约轮番上阵,前来寻衅滋事,看谁能把这些人收服了。今日却是轮到了最大的一派,文家。
说到这,二娃挺直胸膛,咧嘴自豪道:“俺们既没答应也没还手。没给王爷摸黑,也没有给王爷添麻烦。”
秦雷默然,他能体谅这些庶族学生的难处,在这个等级森严的社会里,士族庶族的命运仿佛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一个高高在上,永远不会滑落云端;另一个在泥淖中挣扎,即使用尽全身的力气奋力跃起,也永远不会碰到那蓝蓝的天。
他们不敢动手是正常的,又有几个庶族敢与士族大打出手呢?能不答应那些士族监生的要求就很不容易了,秦雷还能奢求什么呢。
他一脸勉励的微笑望着仍旧长跪不起的书生们,温声道:“你们是好样的,放心吧,孤王不会让你们再受委屈了。”说着亲手扶起赵尔多,有些动情道:“大家都起来吧……”
学子们都是受秦雷资助,才能继续学业,又有机会进入国子监深造的,都把秦雷当成了恩公,早存了报效之心。此时见到王爷如此平易近人,和蔼客气,浑不似往常所见的士族老爷那般傲慢自矜。学子们不由心中激动,伏在地上哽咽成一片。秦雷耐着性子劝了又劝,才一个个红着眼睛站起来。
秦雷让他们先到外面等候,待所有庶族书生全部出去后,黑衣卫便把大门关上,又在墙上布上岗哨,把这个小小的监舍围得水泄不通。
秦雷这才把目光投向那几十个灰袍监生,却见他们不仅不害怕,反而一脸的愤慨。他们不相信有人会在神圣的国子监里行凶,胆气也就格外的足。秦雷对石敢笑道:“年轻真好……”顿了顿又道:“当然我也不老。”
说完,不管石敢迷茫的眼神,秦雷的视线扫过每一个灰袍监生的脸,然后他笑了,笑这些家伙的色厉内荏,淡淡道:“你们哪个是领头的,出来跟孤王说话。”
监生们虽然面上不怕秦雷,却也不会傻到与一位王爷发生冲突的地步,尤其是这位凶名远播的辣手王。便有一个似曾相识的监生指了指秦雷脚底下,小声道:“启禀王爷,文三公子是我们荟墨草舍的领袖。”
秦雷顺着他的手指低头一看,却发现文领袖仍然被自己踩在脚下,秦雷一脸惊讶道:“哎呀,文公子怎么如此不小心?没摔着吧?”说着又使劲踩了一下,才不慌不忙的抬起脚,让手下把灰头土脸的文三公子从地上拉起来。
望着一脸沙土灰尘、淤青划痕的文三公子,秦雷一脸同情道:“看这小脸脏的,来,哥给你擦擦。”说着接过一块擦车的抹布,让侍卫固定住文铭任左右晃动的大脑袋,便把那脏乎乎的抹布往他脸上摁去,又使劲的抹了抹。
文铭仁的脸上满是细小伤口,哪经得起秦雷这般蹂躏,那粗布抹布每一次摩擦,都会引起他压抑不住的痛呼,又被抹布阻着,便成了呜呜的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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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当然很忙了……
第五卷 【帝王将相】 第二三八章 这些人我罩的
那抹布虽然粗粝,却也把文三公子小脸上的砂土擦了下来,让人可以清楚的看到他脸上的惊恐。
“不要害怕。”秦雷一脸慈祥伯伯的样子,温声道:“孤怎么会在国子监动粗呢?孤是很尊敬读书人的呢。”一边说一边还轻拍着文铭仁的面颊,他手掌的每一次落下,都不可避免的引起文公子的一阵战栗。
视线扫过每一个褐衣监生,看着他们或是愤慨、或是惊恐、或是强壮镇定、或是畏畏缩缩的样子,秦雷轻蔑的开口道:“看看你们手里手里都拿着什么?木棍、匕首、马鞭……孤没看错吧,这里是国子监吗?这些那些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寒窗学子吗?”说着,秦雷面色转冷,淡淡嘲讽道:“不是,只是一群暴徒而已……”
那些监生这才意识到自己手中还拿着凶器,赶紧扔到地上,作出这种有失身份的事情,还被抓了现行,由不得他们不害臊,嚣张气焰顿时为之一窒。
听着叮铃当啷的刀棍落地声,秦雷面上的嘲讽意味更浓了:“孤不管你们要对那些学子什么,孤只告诉你们一句,这些人是孤罩着的,有什么不爽尽管冲本王过来。”说话间,手掌并未停下对文铭仁面部的拍打。
当文铭仁渐渐习惯了这种轻拍,面部紧绷的肌肉刚要松弛下来,秦雷的手掌突然发力,一把卡住了他的腮帮子,疼得他‘喔’地一声叫了出来,仿佛被夹住脖子的鸭子一般,两眼惊恐万状的望着杀气腾腾的秦雷,手脚甚至忘了挣扎。
秦雷的脸色阴沉地快要滴下水来,雄狮望向羊羔一般的看着面如死灰的文铭仁,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道:“再有下次,除非你不出这个学府,否则你大哥便是你的榜样。滚……”说着甩手把他丢了出去。文铭仁双腿早被秦雷骇得软弱无力,倒着退了几步便一屁股摔在地上,裤裆间却是一片湿漉漉……
看来秦雷在南方对他大哥做所的一切,给文三公子幼小的心灵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恐惧。
不看尿了裤的文三,秦雷的视线轻蔑扫过场中每一个人,冷冷道:“你们也一样,滚吧……”监生们如蒙大赦扶起瘫软在地的文老三,下河鸭子一般,争先恐后的奔出门去。只是文公子走过的地方,都会留下淡淡的水渍……
凡走过必留下痕迹,这是所有看到这一幕的黑衣卫共同的心声。
等这些人跑光了,从门口进来的却不是二娃他们那班学子,而是一群中低品级的文官,当为首的是一个身穿从四品大红文官服的花白胡子的矍铄老者。一群人进来后,便朝着秦雷叩首恭声道:“微臣叩见王爷。”
这些人秦雷一个也没见过,因为他与京里的官员日常接触极少,而这些官员官职最高的也不过从四品,还不够正四品上殿早朝的资格。但那帮学子还要在这里求学,秦雷也不好摆什么架子,微笑道:“各位请起,都怎么称呼啊?”
花白胡子老者赶紧恭声道:“启禀王爷,微臣孔敬徳,乃至圣先师第三十七代孙,现忝为我大秦国子监祭酒。”后面的官员也接着自我介绍一番,皆是些司业、监丞之类的国子监属官。
秦雷耐心的与他们一一点头,这才对孔祭酒笑道:“孤在东方时,常听闻齐国有儒道大家孔敬文,不知跟孔老先生什么关系?”说着便扶着看上去七老八十的孔敬徳往屋里走去。
孔敬徳虽然长得老了点,但也不过六十有三而已,还没到他老老老祖宗说的随心所欲不逾矩的年庚,自然对王爷的礼遇受宠若惊
道:“回王爷的话,老臣与东方的孔大家都出自至圣先师一脉,”怕秦雷心生芥蒂,又补充道:“但一百年一十多年前,寒家这一支便应我大秦孝景帝之邀,举家西迁,已经繁衍四代了,从家祖父开始,便是土生土长的大秦京都人氏了。”
这时也进了屋,秦雷请他上座。孔敬徳虽然老迈,但还没老糊涂,是打死也不肯坐的,口中惶恐道:“王爷这是要折杀老臣啊……”
秦雷温和笑着拍拍老孔的手,朗声道:“孤王尊敬老先生,按说当听你的。但一想到至圣先师的传人坐在自己下首,便会坐卧不宁的。”
这话说得孔祭酒心中一阵阵激动,面上直泛红光,但嘴上还要不情愿地解释道:“在齐国的那位衍圣公,才是至圣先师的正宗传人,微臣岂敢僭越……”
秦雷摇头笑道:“老先生此言差矣,孤来问你,你可是孔圣人的血脉传人?”
孔敬徳闻言挺直腰板,无比自豪道:“微臣乃是如假包换的孔圣人三十七代孙,微臣曾祖与齐国那位衍圣公的曾祖是一奶同胞。”
“就是嘛!”秦雷拍了拍孔敬徳的肩膀,呵呵笑道:“他在齐国代表孔圣人教化齐民,却也管不到咱们秦国地面来。咱们秦国的圣人教化,还是要靠孔老先生代表啊。”
这话算是说到孔敬徳心坎上去了,他曾祖父为什么要来秦国,还不就是想与齐国那位继承了衍圣公之位的兄弟分庭抗礼。但秦人尚武,几代皇帝都不甚重视儒家,当初请他家来,也不过是为了装点下门面而已,因而一直没有答应封孔家这一脉为大秦衍圣公的要求。
这是孔家几代人的憾事,现在听到隆郡王殿下的暗示,怎能不让孔敬徳心潮澎湃起来。他硬拉着秦雷上座,再重新叩首,颤声道:“有王爷这句话,老臣便是心满意足了,岂能再不知好歹。”
秦雷也并没想真的让他坐上首,日后用得着这位祭酒大人的地方还很多,若是现在就给他这么高的规格,日后再怎么赏赐?秦雷做这个样子,一方面乃是用这惠而不费的法子收买人心,另一方面也是要看看这老头子如何反应,从而对他的立场、性格、甚至是欲望,进行下简单的评估。
结果还不错,两人再坐下时已经显得非常热络,一口一个‘王爷’、‘老先生’的互相叫着,俨然一对忘年之交。又互相恭维几句,孔敬徳才恭敬问道:“不知王爷今日驾临有何贵干?需要敬徳做什么您尽管说。”
秦雷摆摆手,笑道:“其实孤王是顺道过来看看的。”说着指了指在大门外等候的二娃他们,轻声道:“孤王资助了京畿地区的私塾学堂,让那些念不起书的孩子们有机会完成学业。院子外的四十个学子便是那些孩子中的佼佼者。孤王便是来看看他们的。”
孔敬徳闻言肃然起敬道:“王爷这是义举、善举、智举啊,先祖尝云:有教无类。一生教书育人,却才有三千弟子、七十二贤人。而王爷您虽然没有亲自教授,但用这巧妙的法子,却让更多人读上书,进了学,未来必然是桃李芬芳满天下,说不定也能出个七十二贤人呢。”
这话拍马之意明显,拍的也很是位置,让秦雷受用之余,也对这位孔祭酒有些刮目相看:仅通过自己寥寥数语的描述,他便能一眼看出这种法子的好处,看来对此钻研不浅,确实也是个人才。
秦雷谦虚笑道:“让老先生一说,孤王都已经飘飘然了。”两人笑一阵,只字不提方才的打斗事件。秦雷也知道,对于那些大族子弟,小小的国子监只不过是个捞取晋身之资的地方,不会把孔敬徳这祭酒放在眼里的。
孔敬徳对这位既尊重至圣先师,又对他们中都孔家非常同情,还热衷于教育的王爷,印象简直好到了极点。尤其是当秦雷说,一路上看到监舍有些陈旧,外面的路面也不配这个大秦最高学府,准备拿出两万两银子捐给监里修葺房舍、整治路面时,孔祭酒激动地差点管秦雷叫万岁。
下首陪坐的几个官员也兴奋不已,心道,有工程好呀,有工程就可以发财啊!两万两啊,拿出两千两办事就不少不少的了,其余九成大家一分,最少也能拿到个一千两吧……那是多少钱啊,若是指着那点俸禄,二十年不吃不喝也挣不到啊。这些低级官员们纷纷陷入意淫中不可自拔。
孔敬徳自然也是激动不已,好在他平日里养气功夫了得,还能强行抑制住心里的激动,颤声道:“王爷有何吩咐尽管说,只要咱们监里能办的,必然赴汤蹈火再所不辞!”“对对对,再所不辞!”下面的官员胸脯拍的山响。
这些人是穷疯了,明明守着个金饭碗,可以通过勒索一茬茬的庶族文生快速致富,但那个狗屁‘拜师兄’的规矩兴起后,这些庶族的孝敬便悉数绕过他们,直接递到了那些世家大族手中。他们这些小官小吏们不仅一个子捞不着,还不敢得罪那些世家大族的学子……以及他们罩着的庶族学子。京里有个俏皮话形容他们道:一身排骨、两袖清风、三公之师,四品不到。
秦雷临来之前自然已经对这一情况有了了解,献捐两万两银子也不是临时起意,要知道若不是老三给了那一摞经费,整个王府恐怕都凑不出那么多现银。秦雷也不是不知道,把两万两银子白花花的银子,送到一群眼冒绿光的恶狼眼前会是什么结果,但他要的就是那个结果。
对他这样的懒人来说,一举两得,甚至是数得的法子才是最爱。一来拿人手短、吃人嘴短,这些人拿了自己的银子,自然会照应二娃他们,两万两换个良好的合作关系,秦雷觉得值。二来,这些人吞了他的银子,便是送给了秦雷把柄,将来的某一天,秦雷要些什么事情时,阻力就会小些;三来,等这些人习惯从秦雷这找吃的时,便是被秦雷吃掉的时候了。
国子监,是秦雷未来蓝图中的重要一点,必须掌握!
有了两万两白银开道,秦雷说话却是比圣旨还好使,他说能不能把这些学子全部留下?负责招生的监丞便道,今年名额宽裕的紧,没问题!他说能不能让他们每隔十天便集体离开两天?负责教务的司业便道,监中正在考虑让学生劳逸结合,学以致用,所以绝对没问题!
在这种友好而和谐的气氛中,双方结束了谈话,国子监的官员们依依不舍的与王爷到了门口,纷纷洒泪作别,这才三步一回头的离了监舍,但隆郡王殿下高大威武的形象,却永远的留在了他们心间。
等这些官员走远了,秦雷便招呼二娃带着四十个学子进了院子。秦雷走到他们中间一番又是良言抚慰,又是嘘寒问暖,把四十个学子感动的眼圈通红,却有种终于找到组织的感觉。
待与众人熟络了,秦雷才走出人群,到了他们的前方,清声道“诸位俊彦们!”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齐齐望向隆郡王殿下,等待着王爷训示。
比较满意自己营造的效果,秦雷颔首微笑道:“咱们虽是初见,孤王却早已久仰各位大名了。”他说的假仙,但读书人却有几分呆劲,几分虚荣,总以为自己中了秀才便多了不起,王爷知道也是正常的。是以听到秦雷的话,都没有什么受宠若惊的感觉。
秦雷微不可查的轻轻皱下眉头,但仍微笑道:“你们的优秀无需多言,孤与你们的约定也一并算数。”有人小声问道:“王爷真的给我们负担全部束脩,而且每月还有一两银子的生活费吗?”一两银子足够让他们全家过得很好,兴许还能吃上一顿半顿的荤腥呢。虽然只有三年,却可以让他们毫无后顾之忧的刻苦攻读下去,不至于半道为生计所迫,辍了学业。
秦雷笑着点点头,朗声道:“孤王说话算数,你们三年的束脩还有生活费,孤一力承担了!”自然换来一阵压抑不住的欢呼。
秦雷抬手示意,待众学子安静下来,他才微笑道:“现在给你们两个选择,你们可以按部就班的跟着学院的课程修行,等待三年后的大比。”这也是绝大多数人的想法,但他们不知道秦雷还会给出什么选择,便都不出声,等他说话。
“第二个选择比较艰巨些,你们除了正常的学业之外,还要每隔十天,到孤那里去学些别的东西。孤的要求是,两样都不能松懈、两样都不能拉下。你们可以跟着试听两次,若是不想分心二用,孤绝不勉强。”秦雷大度道。
“请问王爷,在您那都能学到些什么东西呢?”有学子问道,所有人都望向秦雷,便听他沉声道:“道和术,道有天地之道、治国之道、为官之道、做人之道,术有会计之术、算筹之术、李冰之术、白圭之术等等。要看你的兴趣,因材施教,各修所长。”
那个起初说话的又问道:“请问王爷,学生们是读书人,自然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您让我们学些术数之类,不怕本末倒置,荒废了我们的学业吗?”
秦雷沉默片刻,才展颜笑道:“你听不懂孤说的话吗?你可以选择不去上孤的课,这是你的自由,孤不会干涉。”虽然依旧笑容灿烂,但二娃石敢这些跟秦雷在一起久了的人,都能看出王爷眉宇间隐约的阴鹜,很显然,王爷不高兴了。
赵尔多赶紧出声补救道:“王爷的意思是大家自由选择,在王府开课前,咱们还有好些天的思考时间呢,学生说的对吗,王爷?”
秦雷点点头,笑道:“一个月后开课,愿意去的报个名,好了,你们各忙各的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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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向不啻以最大的恶意揣测读书人,书读的多了,书卷气、书呆气、酸腐气、胃胀气、脚气都越来越重,原本的人味却越来越少了。因而人云: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困了,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