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红色浪漫】 第四一二章 三十六计走为上
明媚的阳光透过窗台,洒落在绣着并蒂荷花的锦被上。轻尘在光线中欢快的舞蹈,床边靠着一个女孩,是若兰。只见她斜倚在床头,轻低着螓首,青丝如瀑般的从颈间落下,似乎是睡着了。
“水……”一个轻微的声音响起,立马将她唤醒。揉揉眼睛,她看到王爷满脸憔悴,眼里也满是红血丝。赶紧点头道:“爷,您稍等。”拿个枕头给他支起身子,便从一边小炉上端来一碗蜂蜜水,用小勺一勺勺的喂他喝下。
喝了七八勺温热的蜂蜜水,嗓子里那股火烧火燎的感觉终于轻了一些,但脑袋依旧嗡嗡作痛。秦雷使劲拍拍头,嘶声道:“什么时辰了?”
若兰微笑道:“辰时了,爷,您睡了将近九个时辰。”待秦雷喝完水,她便坐在他的身后,伸手为他轻轻按摩头部。
在若兰温柔的呵护下,秦雷的脑袋终于不那么疼了,思维也正常起来……
星星点点的记忆出现在脑海中,秦雷晃晃脑袋,不确定道:我好像喝醉了……”
若兰苦笑一声道:“嗯,醉的还很厉害呢。”
“似乎还胡言乱语来着……”点点的记忆划动,形成一条条闪亮的丝线,串联起断断续续的记忆。
若兰轻声道:“是说了一些……”
“还打了人……”线动成面,昨日的一切终于成为了一副完整的画面,秦雷使劲一拍额头道:“似乎还钻了李夫人的裙子底儿……”
说完双手捂住脸,哀嚎道:“这下可丢死人喽……”
看王爷这副样子,若兰又心疼又想笑,只好伸手轻抚他的后背,柔声道:“没事了,都过去了,以后咱不喝这么多就是了。”
秦雷点点头,使劲拍拍面颊道:“嗯,以后不喝这么多了。”说着翻身下地,高喊一声道:“石敢!”
“有!”石敢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告诉队伍准备一下,我们明日一早启程,去京山营!”
“啊……遵命!”虽然有些惊讶,石敢还是大声应下。
屋里的若兰也意外道:“不是说等诗韵姐伤势稳定了再走吗?”
秦雷活动下僵硬的四肢,无奈笑道:“我怎么还有脸待这儿呢?还是早些离开,去避避风头吧。”
若兰心中微微失望,但也知道王爷实在不宜与李夫人相见,只好乖巧的点头,一边帮他除去衣物,一边轻声问道:“那李夫人那边呢,看样子她要在府上常住了?”出了昨天的事情,李夫人为了防止羊入虎口,更不可能离开自己闺女一步,
秦雷并不说话,任由若兰为自己沐浴更衣,等洗漱停当,上下焕然一新之后,这才轻声道:“这工夫诗韵她娘正在气头上,我去道歉也只是白做工而已,她是不会见我的。”若兰默然,心道:‘人家大户人家的夫人就是硬气,不用完全顾及王爷的面子。’
秦雷不知她心中做何感想,仍旧自顾自道:“任其来去自由吧,等过上个把月,老娘们儿气儿消了,我再登门赔罪。”若兰忍俊不禁的扑哧一笑,轻声道:‘爷,您也太逗了。’
秦雷反手把她柔软的腰肢抱过来,嘿嘿笑道:“爷的心伤了,要小兰兰帮着疗伤吧。”说着便颤巍巍的抱起若兰,奇怪道:“宝贝,你咋这么沉了呢?”
若兰使劲摇头道:“没有……奴婢可注意饮食了……衣裳一点都没小。”
秦雷硬撑着把若兰小妹妹抱到床上,恍然大悟道:“原来是我浑身没劲了……”
若兰掩嘴轻笑道:“爷,人家说宿醉之后都是这样的。”
“我要发誓戒酒!”秦雨田指天发誓道:“每日一斤,绝不过量……”
若兰刚要爬起来,闻言又摔倒在床上,心中轻叹道:“这算戒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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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威郡王府上一直保持着雷厉风行的作风,待秦雷精神重新起抖擞,便去宫中辞行。原本就是计划好的事情,所以也没费多少口舌。再说现在是收拢人心的节骨眼,昭武帝也不大愿意他留在京里,只是略略问了下原因,秦雷支吾两句,便点头放行了。
秦雷告退之前,昭武帝才刚刚想起来似得随意道:“明天你二哥出使,送完他再走吧。”秦雷点点头,轻声应下。
他又依次去太后、瑾妃那里辞行。老太后这些日子身子不爽利,正在床上歪着。秦雷心疼的问长问短,老太太摇头笑道:“人老了,浑身老骨头受不得老天爷折腾了,每年冬春交接的日子最不好熬。”
边上的仇老太监也道:“往年这时候,太后都是去西边消解,但这些年高低不去了。”
文庄太后笑笑道:“年岁大了,身子骨禁不起颠簸了。”便不再提此事,祖孙俩略略说了几句,她便放秦雷去瑾妃那里。到瑾妃那儿依旧是无话可说。也不知怎么搞的,母子两个只见的关系越来越怪异,总有些貌合神离的模样。倒是老七仍旧对秦雷亲热无比,陪着他玩了一会儿,秦雷也就告辞离了瑾瑜宫。
看着还有些时间,他又去永福那里看一看,在那次刺杀中永福受了惊吓,当即便晕了过去,到现在身子骨仍不如春游前爽利。秦雷自然内疚无比,倒是永福为那日吓晕过去,十分的过意不去。
在宫里陪着永福说了会儿话,天色就不早了,秦雷便离了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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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红霞万丈,给肃穆的王车堵上一层金光,更显得富丽堂皇。
“王爷,咱们回府吗?”石敢轻声问道。
秦雷摇摇头,轻声道:“不了,去蒋家一趟吧。”
石敢沉声应下,便引着到车队到了东城广元街上那座大宅院前。此时天色暗淡,那百年的庭院更显得斑驳沧桑、高峻峥嵘。门前挂着两盏红色的灯笼,隐约显映出门上的‘蒋府’二字,但那古铜色的大门,却依旧紧紧地闭锁着。
仿若上月情形再现一般,石敢上前敲门,须发苍苍的老者探出头来。
好在这老者虽然胡子很白,但记性还算不错,没有忘记来访者的身份,一边命人将大门打开,一边向内里通报。
不一会儿,精神矍铄的蒋老太爷便迎了出来,与秦雷大笑着携手进了前厅。
二人叙座看茶,老相爷和蔼笑道:“殿下可用过饭了?”
秦雷神色坦然的摇头笑道:“想说用过了,但肚子不答应。”
老相爷哈哈笑道:“好好好,不把老头子当外人,这很好。虽然老头子已经吃过了,说不得要陪殿下再用一顿。”说着便吩咐管家道:“给王爷备膳,”那管家刚要下去,老相爷又补充道:“别忘了多弄些酒肉,给王爷的随员们送去。”
秦雷叫住那管家,温声笑道:“我那些手下无肉不欢,你尽管上些大块的猪牛羊肉。至于我这里吗,上几碟咸菜,再来点粥就行了。”
蒋老太爷摇头笑道:“那怎行呢?云裳小丫头会怪老头子怠慢的。”
秦雷不好意思的笑笑道:“昨日款待众进士,结果没出息的宿醉了,今儿吃什么都味同嚼蜡,还是吃些稀粥养养胃吧。”
蒋老太爷这才颔首道:“正理。”便让管家依命准备去了。
对于大户人家的厨子来说,清粥小菜自然手到擒来,也就是一刻钟的时间,管家便带人端上几罐稀粥,十几个清清凉凉的小菜。
一老一少欣然入席,秦雷连喝了两碗黄米栗子粥,身上果然舒坦过了,这才搁下碗筷,朝老相爷笑道:“府上的饭菜很对我的胃口。”
蒋老太爷捻须笑道:“要不怎么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
秦雷心道:‘您老脸皮可真厚实。’与老太爷说笑几句,这才转入了正题,老相爷呵呵笑道:“老朽事后反复琢磨,终于品出些味道,发现殿下在铲除文彦博的过程中,表现的相当老辣啊。”
秦雷轻声笑道:“老太爷过奖了,若没有几位长辈在后面斡旋着,这事儿还不知出多少篓子呢。”
蒋太公摇头笑道:“还是殿下的手段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这才让文丞相毫无知觉的入了瓮中,我们不过是因势利导罢了。”
秦雷摇摇头,不想回顾那段故事,轻声道:“文彦博去后,陛下终于掌握了政权,眼下又大规模的调整各部院衙门的长官,恐怕下个月就该轮到地方上的封疆大吏了。”
老丞相点头道:“不错,若是按这个架势下去,恐怕还没等你那个内阁发挥作用,朝堂就成了陛下的一言堂了。”
秦雷轻声道:“所以我们需要时间,必须把陛下的注意力分散开来,给内阁掌握权利的机会。”
“计将安出?”蒋老太公很喜欢秦雷这种运筹帷幄的潇洒劲儿。
秦雷却笑眯眯道:“正要问计老相爷。”
蒋太公捻须笑道:“依老朽来看,殿下早已有了注意。来我这儿,不算是找些信心罢了。”
秦雷顿起茶盏,不知可否的笑道:“不管怎样,还请老太公指点。”
蒋太公狡猾的一笑,却把话题转到别处:“听说隔壁那丫头已经住到殿下家里了?”
‘噗’地一声,秦雷喷了一地的水,擦擦嘴苦笑道:“老太公留些口德,我与李家小姐可是清白的。”
老丞相呵呵笑道:“我相信,可别人不相信啊。”
秦雷愁眉苦脸道:“等李家小姐身子好些了,李夫人会把她接走的。”
蒋太公这才开怀笑道:“那就好啊,李家小姐可不比我家云裳,人家是京里生京里长的千金大小姐,从小就美名远播,提亲的都快踏破她家门槛了。”说着给秦雷续杯茶道:“打个不中听的比方,好比那小绵羊,不知多少狼盯着呢。”
秦雷苦笑道:“确实不怎么中听。”
“但话糙理不糙啊!”老太公瞪眼道:“你想啊,要是娶这么个祸国殃民的女娃子,你还不成了京里大户的公敌啊。”说着诚恳笑道:“所以还是我家云裳好,长的比李家女娃水灵,在京里还没什么人认识,安全踏实,还能当保镖。”
见老太公不遗余力的推销自己外孙女,秦雷哭笑不得,但这问题实在是无解,只能先这样拖着,看看有没有跟两家谈判的机会。
但蒋老太公的问题也不能不回答,秦雷只好偷换概念道:“老太公放心,我是绝对不会放弃云裳的。”
老头子哪能想到他存了一肩挑两房的念头,高兴的捋着胡子笑道:“好好,好眼光。不知殿下打算什么时候去唐州下聘啊?”
秦雷心道:‘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但话已至此,也只能老老实实道:“按说应该早些的好,但眼下就要准备大军演了,我想等着大军演结束了,立马就解决这个问题。”
蒋老太公并不关心军方的事情,心道:‘一个大军演,撑死了能过半年吗?’遂笑道:“好,那就等着军演结束,老头子盼着喝你们的喜酒了。”
秦雷见他终于告一段落,如释重负道:“老太公还是说说如何应对,方能不让内阁沦为附庸吧。”
说会正事儿,蒋太公也收起了那副为老不尊的模样,淡淡笑道:“老夫为官三十余年,发现一个现象,哪个衙门的用处大,哪个衙门的权利就大,地位自然也高。所以……”
秦雷心领神会道:“所以要想让内阁不至于名存实亡,就得让它发挥不可替代的作用。”
老太公拊掌笑道:“不错,所以殿下,找些事情给陛下做吧。”
秦雷轻笑道:“还用找吗?眼看就要开春了,东边北边五个省要度春荒;京畿地区的水利工程还没有完成;而且陛下已经许诺,今年进行全国范围的人口重新登记、财产税负重新厘定;还有我们大秦的战争储备,正处于历史最低点,若不加紧补齐粮秣兵甲,一旦战端开启,是要吃大亏的。这些事儿同时进行,若是陛下一个人处理,不吃不睡也办不来的,到时候自然要指望内阁了。”
蒋老太爷抖动着眉毛笑道:“看来,陛下之所以想大权独揽,还主要还是因为季节的原因……冬天的朝廷,实在是太闲了。从今往后,不能让朝廷闲下来,知道大家都习惯了内阁为止。”
秦雷笑道:“但有个问题,怎么能让陛下及早意识到这个问题呢?”说着一摊手道:“不然就太晚了。”
“让他们几个开始写折子,将这些问题提前摆在陛下眼前,”蒋太公不愧是宦海浮沉的老手,眼珠子一转,便想出了法子:“要把问题说的严重些,比如说春荒会死人,就写‘饿殍遍地,易子相食’,总之要怎么催人泪下怎么写,能把陛下难过哭了最好。”
“然后就可以提前给部院首长、封疆大吏们布置任务了。”秦雷眉开眼笑道:“身上有了任务,陛下自然无法轻言撤换了……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呀,义正言辞、不留痕迹,没有一点副作用。”
老丞相呵呵笑道:“还是有点不好的,就是官员们会比较忙一些。”
“忙点好,忙了看着顺眼。”秦雷毫不同情道:“拿着国家的俸禄,不是让他们喝茶遛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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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重新理了理大纲,突然发现第七卷会很长,因为有很多剧情要写,所以不得不让雨田加快速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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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红色浪漫】 第四一三章 城,所以盛民也。
翌日一早,秦雷便辞别云裳和若兰,在黑衣卫的保护下,离了清河园,向中都城的南门驶去。
赵承嗣已经默认了隆威郡王府对南城包括南门的管辖权。现在南巡城司、南城门司都已经换上了秦雷的人。而这一切,都是在不声不响中完成的。
倒不是那位便宜姐夫要照顾妹夫,而是为了请求秦雷不再追究他在刺杀事件上的失职,不得不向秦雷所做的妥协罢了。
所以一路上秦雷看到不少熟悉的面孔,那都是王府中培养出来的人手,现在已经换上了兵马寺的号服,挎刀持鞭,人模狗样在大街上巡逻,在城门上放哨。看的秦雷心花怒放,关上车窗笑道:“这些小子们可得盯紧点,别让他们被那些兵痞子带坏了。”
车厢里还有石敢、沈冰和侯辛,只要不发生危险,石敢一贯的充当摆设兼服务生。所以秦雷的话,是对另两人说的。
尽管侯辛现在还处于见习期,但沈冰打定主意让他尽快挑起大梁,好正式上任。所以也是一言不发,跟石敢两个像一对泥塑似的,直楞楞的看着侯辛。
侯大都司只好抓耳挠腮道:“俺知道了,多盯着点就是。”
秦雷微笑道:“你也不能胡子眉毛一把抓,把这事儿交给沈乞吧,我把他留在京里了,这类事情你们就商量着办吧,别什么事儿都去麻烦馆陶先生。”
“卑职知道了。”侯辛愁眉苦脸道:“看来大军演俺是掺和不上了。”
秦雷轻声安慰道:“只是分工不同,都很重要。去吧。”侯辛和沈冰向秦雷深施一礼,下车离去了。他们本来就是送行的,自然不可能一路跟下去。
车行了一段距离,秦雷突然冒出一句道:“若是俞钱在,他其实是最适合留守的,耐得住寂寞,心又细……”说着幽幽叹息道:“唉,可惜了啊……”
石敢也不知该如何劝慰,只好默然的看着王爷毛茸茸的下巴发呆,直到马车停了,才回过神来。他打开车窗一看,轻声禀报道:“王爷,长亭到了。”说完便拉开车门,先跳下去查看四周。
“王爷请下车。”不一会儿,石敢的声音传来。
秦雷点点头,便披上大氅跳下车来,这才发现十里长亭上,已经是旌旗如织,人山人海,甚至还有乐队歌舞表演。他不禁奇怪道:“怎么搞得这么隆重?我记着老大走的时候,也就是几十个亲友送了一下,这差别也太大了吧。”
石敢摇摇头,表示自己比他更无知。好在迎上来的秦守拙听到了,终于没让秦雷白提问一回。
今儿老秦的气色颇为晦暗,但还是勉强笑道:“回禀王爷,因为太子殿下乃是出使,这可是关系国家体面的大事,要载进史书的,所以必须合乎规格。”他知道秦雷不懂那些规矩套子,所以尽量通俗的为他讲解。
秦雷颔首笑道:“原来如此,”便好奇问道:“老秦,你说我这些年干的事儿,有几件可以载入史书?”
秦守拙见他问的天真,不由笑道:“最起码两次。”
“哪两次?”秦雷微微激动问道。
秦守拙掰着手指,一本正经道:“您出质齐国十六年那事儿应该会提一笔,还有在记述平定弥勒教时,还可能提一笔。加起来应该会超过十五个字,”
“就这些?”秦雷不满足道:“我觉得应该可以写厚厚一本书了。”
秦守拙微微笑道:“殿下,史家记述都是删繁就简的春秋笔法,不会在不重要的事情上着墨的。”
两人一边说,一边走到送别的人群中,此时太子正捧着个黄绢,在摆个着香炉的案台前念念有词,也不知道在跟哪位列祖列宗交流呢。
秦雷起初饶有兴趣的听一会儿,发现全是些屁话,顿时没了兴趣,继续朝一脸肃穆的秦守拙问道:“那你能写进史书几次?”
秦守拙闻言叹息一声道:“史书又不是咱们秦氏的族谱,卑职为官数十年,却是没有一件值得书写的事情。”语气中有说不出的萧索。
秦雷微微皱眉,旋即明白了他的心病何在,轻声笑道:“不要急,你还年轻的很。”
秦守拙苦笑道;“卑职可不年轻了,四十三当上京都府尹,今年过了夏天,可就五十二了。”这家伙满以为自个在二三月里冲锋在前,撤退在后,功劳还是大大的。可朝廷组建了内阁,一下子多出五个一品大员,空出了好些个令人垂涎的位子。
可结果呢?那些没出力的家伙一个个升的升、迁的迁,他却依旧牢牢的坐在京都府尹的位子上,简直要把椅子坐穿了。
看着愁眉不展的秦守拙,秦雷轻叹一声道:“其实本来,我打算推荐你入阁的,但陛下说三品太低,给我否了。而礼部已经进入清水期、没有意思;户部你也干不来……”秦雷越说秦守拙的脸色就越灰败,看着竟有些如丧考妣的意思了。
秦雷这才一本正经道:“所以只有吏部空着,还算是有些滋味,不知秦大人能否屈就啊?”说完便一脸坏笑的盯着秦守拙。
这一课,秦守拙的老脸极其精彩,欢喜、错愕、惊讶、激动等八九种表情同时喷涌而出,看起来就像一朵皱皱巴巴的菊花展开一样。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捂着胸口喃喃道:“真的吗?”
“不信拉倒。”秦雷撇撇嘴,一脸坏笑道。
秦守拙这才确信无疑,眼眶顿时溅出泪来,咬着嘴唇哆嗦道:“属下会好好干的。”秦雷笑着拍拍他的背,没有再说话……因为该轮到他上场了。
整整衣襟,秦雷和从另一边走出来的老三一齐到了太子面前,秦雷端着酒壶,将老三手中的酒杯盛满,老三便把那杯子端到太子面前,大声道:“二哥呀,一路走好哇……”
秦雷使劲板住脸,才能忍不住不笑出来,心道:‘怎么这么像像哭丧啊……’用余光看看四周的官员贵戚,也是一个个强忍着笑。他便知道,这不是什么特殊的礼仪,而是老三不满老二夺走内府,故意出他丑呢。
看着太子强忍怒火的样子,秦雷心中轻叹一声,虽然老三有理由这么做,但实在太不分场合了。再想起自己当年,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他和老四作弄,终于相信这俩家伙实在不是玩政治的料。
好在太子爷像昭武帝一般能忍,表情僵硬的接过杯子,仰头喝了下去,好歹没有当场发作。秦雷又给满上一杯,老三刚要再作怪,却被他一把拉住,微笑道:“三哥,你敬过了,这杯该我敬二哥了。”看一眼秦雷微带责备的目光,老三瘪瘪嘴,终是退了下去。
秦雷端着酒杯站在太子面前,两人四目相对,一时颇有些感慨,太子看看秦雷的肩膀,轻声道:“三年前第一次见你时,你才到我耳朵,想不到现在,已经比我高半头了。”
秦雷微微笑道:“小孩子总要长大的。”
太子叹息一声道:“那时我们多好啊,我还想象过将来封你做‘并肩王’的场景……”
秦雷神色复杂的笑笑道:“我们的问题,还是等着你回来后在捋顺吧。”说着将手中酒杯送到太子手中,小声道:“前些天看书,发现一句话挺有道理的,说什么‘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二哥,咱们兄弟虽然之间有些小摩擦,但那是兄弟之间的事情。咱们还是要一致对外的。”
太子使劲点点头,仰头喝下这一杯,将杯子往地下一掷,朝秦雷一拱手,再面向送行众人道:“告辞了,诸位。”
秦雷带着秦霖以及众官员,齐齐拱手还礼道:“恭送太子殿下,殿下一路顺风……”
太子深深看众人一眼,便转身上车,离了十里长亭,向着南方驶去。
秦雷望着那长长的车队,消失在茫茫离原之上,不禁想到一首最近看过的诗: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
又送王孙去,萋萋满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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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别了南下的太子,秦雷便快马加鞭往去了京山城了。中都虽好,久居不宜。京山城才是他的老巢。只有那里坚若磐石了,他才有进退寰转的基础。
而不像现在,一切都要看昭武帝的脸色。虽然是自家老子,但那感觉实在是不咋地……更何况,秦雷对两人的父子关系,还存着三分疑虑。
所以,京山城太重要了,无论多少花钱都要将其建好,就算砸锅卖铁也在所不惜。
其实若是按照原来的图纸,老太后和仇太监给的那些银子差不多就够了。但经过一个冬天的反复思索,秦雷修改了最初的方案……他提出,要将京山城建成一个真正的城,而不是原来设想的纯军事要塞。
《说文》上说:‘城,所以盛民也。’所以城与军事要塞的差别,不是在于城要更大更宽广,而是在于城要供民众繁衍生息,经营劳作,……譬如说中都城、或者襄阳城。
这计划一提出,乐布衣便被震惊了。秦雷清楚记得,那是个北风怒号的晚上……
当时这老小子正在写字,一听秦雷如是说,便激动地折断了毛笔,弄了一身墨汁子。但乐布衣犹自不觉道:“您知道无中生有的在野外建起一个城市,要花多少银子吗?”
秦雷摇头道:“没算过。”
“没法算!”乐布衣满面肉痛道:“那就是个无底洞,无论咱们有多少钱,都填不满这个大窟窿!”看那样子,仿佛现在就要他出钱填那个‘大窟窿’一般。
秦雷赶紧安抚住莫名激动的乐布衣,陪笑道:“这只是个构想,还没成为事实。这世上多少人做梦都想当皇帝,也没见刑部把他们喀嚓了呀。”
乐布衣也察觉自己失态了,摇头苦笑道:“殿下别怪在下敏感。我以前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呀,筑城三个月以来,花掉了上百万两银子,而这只是初期的材料人工费。以后的花销还不知道有多大呢。”
秦雷微笑道:“你说的我都知道,但若是我跟你说,可以不花咱们多少钱,就可以建起一个起码有中都城一小半大的城市,你愿意吗?”
听说不花多少钱,乐布衣的态度才稍微缓和些,沉声道:“就算是建城不花钱,建起来有什么好处呢?在下觉得原来的设计足够了。”
秦雷坚定摇头道:“从很久前,孤就觉着先生原本的方案有些问题,不是设计本身,而是格局问题。”说着指了指挂在墙上的京山城假想图,清声道:“您看,太紧凑了,根本没有给百姓留下生活的空间、也没有给商人留下经营贸易的地方。”
“这就是个军事要塞,要商人和民众干什么?”乐布衣不解道:“或者您可以说服在下。”
秦雷点点头,沉声道:“建成真正的城有三个好处。第一,按照原计划,在京山城墙建成后,便开始为京水河清淤,一旦清淤完成,南来北往的商船,自然会放弃小清河,重走京水河。”
说着从桌底拿出一副高精度的运河地图,指点着小清河道:“这条河虽然直些,但毕竟是人工开凿,宽度和深度都十分有限,所以是千里大运河上淤积最厉害的一段。”
乐布衣曾经实地考察过整条四千里的大运河,知道秦雷所言不虚,闻言颔首道:“是呀,人力终究比不过造化之功,人工凿出来的小清河,实在是太浅了,现在稍微大一些的货船便不能通行,实在不配它运河北段主干的地位。”
“毫不夸张的说,运河病在淤塞,而淤塞的根源便在小清河。”秦雷轻声道。
乐布衣点点头,沉吟道:“解决的办法有两个,一个是给小清河清淤,然后下大力气拓宽拓深河道,方能解决;另一个是……改道。”说着眼前一亮,已经明白了秦雷的意思,恍然道:“您是说,京水河只需要清淤而已,而小清河还要拓宽挖深。从节省成本的角度来讲,当放弃小清河,让运河重归井水河,使这个意思吗?”
秦雷笑着点点头:“咱们又没有大型机械,清淤拓深都只能靠肩扛手抬,成本实在太高,能省点事儿就省点吧。”说着沉声道:“我要让运河回到京山城,把这里变成南北通衢之所……”
乐布衣张大嘴巴,看怪物似得打量着秦雷,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喃喃道:“且不说能不能成,单单这份异想天开的能力,您就独步天下了。”
秦雷不赞同道:“这叫奇思妙想。”
“如果成功的话,才能叫奇思妙想。”乐布衣认真道:“那小清河怎么办?”
“用作灌溉沿岸的农田,”秦雷自豪的笑道:“我听说为了保持小清河的水量,一直禁止两岸的农民用水灌溉,这是让千里良田不得不靠天吃饭的桎梏啊”小清河乃是开凿出来的沟渠,没法跟沿岸的地下水系相连,无法给两岸的水井提供补充,自然也无法从地下水中得到补充。
所以河里的水越流越少,而官府又搞不清状况,只道是两岸百姓偷水,便禁止其用水。可情况丝毫没有好转,反而有些地方因为水流太小,导致淤塞过重,竟然成了地上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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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红色浪漫】 第四一四章 一个比一个疯狂
听了秦雷的讲解,乐布衣寻思片刻,轻声道:“若是这样一来,倒可以两全其美,只是您怎么说服来往商船舍近求远呢?”
秦雷显然已经胸有成竹,微微笑道:“不需要说服,只要先将京水河道清淤,来往商船自然会从此绕行。”说着在地图上比划道:“虽然绕行远了一百五十里,但京水河河面宽广,大概是小清河的四倍有余,这样两相抵消下来,通航的时间不升反降的。”
“等到合适时机,便将小清河改为灌溉渠,彻底废除它的运河功用,一举解决京水河的地位问题。”秦雷的脸上放射着强大的自信,有力的挥手道:“而成为通衢之后的京山城,将会免除全部的交易税赋、田租亩税,你说到时会是个什么情形?”
乐布衣的双眼终于放出光芒四射,喉头抖动道:“这里距离中都城这么近,若是完全免税的话,南北客商自然趋之若鹜,将此地当成货物集散地。有了码头、商铺,百姓们也会来此做工生活。不用多久,一个无中生有的城市,便会出现在京山四周。”说着有些可惜道:“若是收税的话,可以抵得住一部分建城款。”
秦雷摇头笑道:“人的习惯很难更改,若是税收得多,就不会把中都城的交易吸引过来,若是收的少,也没什么太大意思。倒不如直接免税,就算是个闪亮的噱头吧。”说着狡黠的眨眨眼,笑道:“先生放心,孤自有生财之道。”
乐布衣狐疑的点点头,闭目沉思片刻,终于肯定道:“若是真能把京山城建成全国数一数二的商业中心,对殿下声誉、地位,都有着莫大的好处。”
秦雷哈哈笑道:“京山城本来就应该成为商业中心,孤王不过因势利导罢了。”便伸出一根手指道:“这算是第一个理由。”又伸出一根,笑道:“第二个理由是,孤将通过京山城,将大秦的豪门大族绑上战车,到时候他们跟着孤走,就大秤分金;不跟着我走,就要血本无归。自然要乖乖俯首帖耳了。”
“绑架啊……”乐布衣失笑道:“王爷果然是性格强烈,不管多么高深的计策,骨子里总是一样的简单粗暴。”
“简单粗暴不好吗?”秦雷剑眉一挑。
“当今大秦这一团死水,正需要王爷这种大刀阔斧、横冲直撞。”乐布衣认真道:“所以很好。”
“承蒙夸奖。”秦雷开怀笑道:“还有第三……”
乐布衣笑眯眯的接着道:“第三,通过京山城,拿过运河的主导权,不再让运河四大家任意妄为。”
秦雷笑着点头道:“中矣,这运河承担着大秦腾飞的重任,岂能由他们把持?”五殿下充分发挥主人翁精神,早把大秦看成了自己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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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殿下……”石敢的呼唤声,将秦雷从回忆中叫醒。把视线从静静流淌的京水河上收回,他这才发现负责京水河清淤的秦奇,带着一众手下应了上来。
看着泥巴沾满裤腿的秦总管,秦雷哈哈笑道:“老秦,你辛苦了。”
秦奇和手下翻身下马,齐齐跪拜之后,这才起身笑道:“现在初春水冷,不宜大动民夫,还没到辛苦的时候呢。”
秦雷也跳下马,使劲拍拍他的肩膀,温声道:“走,陪孤沿着河边走走。”
秦奇点点头,把缰绳交给手下,便跟着王爷在松软的河沿上漫步。呼吸一口河上传来的清新空气,秦雷轻声问道:“最近都在忙些什么?”
秦奇不慌不忙道:“卑职从运河寺借调了许多的工人,现在正沿着河岸勘察,争取在春汛来临之前,拿出个主意来。”在秦雷的活动下,薛乃营已经升任运河寺的寺卿,秦奇去找他,自然有求必应。
“为什么要在春汛以前?”秦雷奇怪道,对于水利之事,他虽然非常在意,但毕竟不是专业,很多问题都不明白。
“回王爷,河工们说,下雨之后河水暴涨,水流自然迅猛很多,可以将河底淤积的泥沙冲起,那时候清淤会事半功倍。”
秦雷点头笑道:“有道理。现在有注意了吗?据我所知,京水河每年四月便是春汛了,时间宝贵啊。”
秦奇恭声道:“前日河工们拿出个方案,昨儿给乐先生看了,他也说好,还没来得及报您审批呢。”
“哦?乐先生都说好,那就差不了,”秦雷饶有兴趣道:“不妨实地讲解一下。”
秦奇领命道:“遵命。”便伸出粗糙的大手,指向京水河面道:“京水河之所以淤塞,主要原因是水流过缓,而水流过缓的原因很简单,水量不足而已。”
秦雷点头道:“不错,当时乐先生也说过,南方的运河几乎看不到淤塞现象,即使有也轻的很。究其原因是襄阳湖、洛水河等十来个江河湖泊,为其注入了丰沛的水量;所以运河南段的水流速度,是北段的一倍还要多,自然不会淤塞。所谓流水不腐,就是这个道理。”
秦奇颔首道:“王爷所言正是,北方因为没有那么多地上水源,做不到那个程度,但咱们可以用人力引来。”
“从哪里引?”秦雷皱眉道:“京畿地区的几条河水,都需要滋养中都,若是水位下降的厉害,那些王公大臣们,会闹翻了天的。”
秦奇微微笑道:“咱们不从东面引水,直接将西面一百二十里处的渭水引来,那可是大河的最大支流啊。”
秦雷失笑道:“我虽然不懂水工,可也知道渭水洪枯流量相差悬殊、泥沙量之大,冠绝天下,大河又称黄河,倒是多半拜其所赐。是以从来没人敢打它的主意……不然,就等着河道被淤吧。”
秦奇仍旧不慌不忙道:“在乐先生的帮助下,我们设计了一整套的计划。”
秦雷一下子来了兴趣,双目放光的笑道:“说来听听。”
秦奇蹲下用马鞭在地上画两条东西向的平行粗线,沉声道:“这是渭水河的南岸支流灞水,我们就要从灞水河中引水。”又在渭水东南边画两条南北向的平行细线道:“这是京水河。”
秦雷也撩起下襟,蹲下笑道:“你们准备将两条河连起来?”
秦奇点点头,轻声道:“这是第一步,在两河之间挖一条一百二十里长的引水渠,灞水河道所在的地势,要比京水河高出近百丈,所以很容易引过大量的江水。”怕秦雷听不懂,还耐心解释道:“咱们大秦的地势西高东低,落差很大。”
秦雷笑着点头道:“我知道,渭水在黄土高坡上嘛。”说着转而问道:”怎么解决泥沙和洪枯问题?”若是让渭水河携带的恐怖泥沙进入京水河,怕是几年就可以把河道淤住,到时候秦雷从京山城挣的那点钱,怕是连支付每年的清淤费用都不够。
而每年的枯水季节,伴随着渭水河的水面下降,怕是能补充进京水河的水量也是寥寥,根本不能不能发挥其补水冲淤的作用。可以说,不解决‘洪枯’与‘泥沙’两个问题,整个计划还是百搭,也别指望能让秦雷答应。
秦奇在地上表示灞水河的两道细线之间,斜斜的划一道线。画完后指着那条斜线,沉声道:“我们准备在灞水河之中,修筑一个分水堰,将灞水河分为两支,一支顺江而下名唤‘外河’,另一支则叫‘内河’,被迫流入引水渠,这是第二步。”
秦雷轻声插言道:“别的不说,单说灞水河河高涌大,水流湍急了,以现在的条件,能在河心筑起一条堤坝吗?”说着轻笑道:“就是大石头下去,也得给冲跑了吧?”不是他鸡毛,实在是此事太过重大,稍有闪失,便会对他的实力以及声誉,造成难以接受的损失。
当然,一旦成功,他和大秦都将受益无穷,这是毫无疑问的。
秦奇早已成竹在胸,黝黑的脸庞挂起一丝难得的笑意道:“这事儿还是个姓徐的老河工想出的办法,我们可以造一些坚固的大竹笼,用船载到河心,再往笼子里填石块,等到满了之后推下河中。那竹笼将近万斤的重量,自然不会被冲走。周围再用大石块加固,虽然工程量依旧巨大,但切实可行,连乐先生都赞不绝口呢。”
秦雷笑道:“听起来很棒,算你通过了,继续说吧。”
秦奇呲牙笑笑,继续讲解道:“为了进一步控制流入引水渠的水量,防止出现水量忽大忽小,不能保持稳定的情况。我们会在分水堤的尾部,靠着引水口的地方,修建一个分洪用的平水槽和溢洪堰。”
“平水槽和溢洪堰?”秦雷轻声道:“那是什么东西?”
“溢洪堰是一道大坝,平水槽便是大坝前面的水道。”秦奇沙哑着嗓子道:“溢洪堰便是解决‘泥沙’和‘洪枯’问题的关键所在。它同样采用竹笼装大石的办法堆筑,堰顶做到比较合适的高度,起一种调节水量的作用。”
“具体来说,当内河水位过高的时候,洪水就经由平水槽漫过溢洪堰流入外河,使得进入引水渠的水量不致太大,保障引水区域免遭水灾;同时,由于漫过溢洪堰流入外河的水流产生了游涡,便可以有效地减少泥沙在宝瓶口周围的沉积。”
说着秦奇伸手在河中画圈搅了几下,形成个小小的漩涡,大声道:“这个漩涡产生了巨大分离作用,可以将河水引入渠中,而泥沙却被甩到灞水河下游去,大部分都不会进入引水渠。”
站起身子,甩甩手上的水,秦奇颇为自豪道:“这东西看上去十分平凡,其实它的功用非常之大,可以说是确保引水区域不受水灾的关键要害。如遇特大洪水的非常情况,它还会自行溃堤,让大量江水回归灞水河正流。”
“至此,整个治水工程便基本完成了,剩下的事情便很简单了:在引水渠的主干上再开上许多条沟渠,干流和支流之间安装上闸门,洪水期便开闸放水,既可以泄洪,又可以灌溉两岸土地;而枯水期再将引水渠沿岸的闸门关上,集中供应京水河。可以说是两全其美、物尽其用。
秦雷完全在秦奇描述的美景之中,好半天才嘴结舌道:“这真是巧夺天工啊!若真能将你描述的景象变为现实,不止是大运河死而复生,就连着千里秦川,也要变成不受水旱的沃野粮仓哇!”
秦奇见王爷也十分神往,自然非常高兴,但又有些担心道:“这个工程有许多好处,就是有一点不好。”
秦雷微笑问道:“哪一点不好?”
“费钱!”秦奇斩钉截铁道:“越是要提前工期,人工物资的耗费就越是庞大……怕是相当于再修筑一个京山城的……”说完怕王爷误会,又补充道:“是京山城,而不是京山要塞。”
秦雷咳嗽几声,笑容便凝固在脸上,挠挠头道:“这样子啊……”又担心呕心沥血的手下寒心,赶紧解释道:“你的计划我很满意,只要我能想辙搞到银子,就一定让你付诸实际。”说着用马鞭指指河面,呵呵笑道:“可以先把京水河疏通起来,这个花费还能承受,你立马就可以动手。”
没有得到王爷确切的答复,秦奇还是有些失落,勉强笑道:“这个不难,只要在河的上游修筑两道拦河堰,人为将河道变窄,水流自然湍急,等到春汛一来,便可以清淤了。”
秦雷听出他心中的失望,轻叹一声道:“按说你们殚精竭虑的整出这么个好东西,孤王应该马上就支持你们上马才对,但现在……王府的财政太吃紧了……”说着掰指头给他算道:“加上京山军,府里上下几万号,人吃马嚼还得发饷银,一个月就得二十多万两。京山城现在才修了个内城,就已经每个月吃掉我十几万两了,后续花费还不知要大成什么样子。”
说着说着,秦雷自己的脸都绿了,艰难道:“再加上整个政务寺的五个寺,一个月少说也得十万两的运转费用。一合计,每月五十万两还不够,你说谁能受的了?”
光听数字,秦奇就已经喘不动气了,小声道:“那这几个月,咱们怎么撑得过来呢?”压根不敢再提修建引水渠的事情。
秦雷苦笑一声道:“去年挣得全部搭上了,若不是太后支援了一些,又发了笔横财,怕是熬不到秋里收银子的时候。”
“怎么会这样呢?”秦奇脸色发白道。
“嘿嘿,”秦雷颇有些虱子多了不咬的光棍劲头,竟然还有心情笑道:“这些活本来是朝廷该干的,现在让我们小家小业的担纲,就好比小马拉大车,累死拉不动啊……”
“那我们干嘛还要拉?”秦奇不解道。
秦雷呵呵笑道:“在朝廷大佬,甚至皇帝陛下看来,修筑京山城也好,疏通大运河也罢,都是纯烧钱,自个得不到实惠的赔本卖卖。而且朝廷也没钱,所以高低不干。”说着得意笑道:“但我爱干,赔掉了裤子我也干!”
“这是为何呢?”秦奇十分合格的履行了凑趣者的职责。
秦雷双目泛出一阵精光,冷笑道:“因为这些事情,是大秦万万子民、世家大族、豪商巨贾都愿意看到的。但他们没有能力干,即使勉强做了,也守护不住。”说着猛地一抖马鞭,大笑道:“但孤王不一样,孤王有这个能力,也可以守住成果,所以……”
秦奇心领神会道:“趋之若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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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正声明,此文中河流乃是一千好几百年前的河流,形状已经与现在的很不一样了,请水利工作者和历史爱好者切莫考究,不然走火入魔概不负责……月票……
第七卷 【红色浪漫】 第四一五章 驼娘子与鬼谷子
“对,趋之若鹜!”秦雷沉声道:“那些对此有迫切需要的人,便会蜂拥而至,而孤王手里攥着的京山城、大运河、引水渠三个计划,本身就是三个聚宝盆,”摩挲着下巴笑道:“若不赚个盆满钵满的,就只能算是孤王脑子进水了。”
秦奇虽然想不通,王爷是如何将这三个大工程变成聚宝盆的,但还是听出王爷已经智珠在握了,心口的一块大石也算落了地,微笑道:“微臣这就组织人疏浚京水河,争取早日通航。”
正说话间,河上缓缓开过来一艘大船,秦雷见那船奇形怪状,像个水蜘蛛,不由笑道:“这是个什么怪东西?水蜘蛛吗?”
秦奇一边命人叫住那船,一边大声答道:“回禀王爷,这是乐先生发明的河道清淤船,咱们已经试验过了,一辆船就可以顶替大概两千劳力。”
秦雷顿时来了幸福,哈哈笑道:“真不知乐布衣这家伙是怎么生的,怎么满肚子的鬼点子,”说着好笑道:“他师父的绰号叫鬼谷子,他就该叫鬼点子,一听就是一家子。”看得出得到秦奇的方案,秦雷心情大好,嘴上也开始胡说八道起来。
秦奇也难得随一句道:“鬼点子听起来虽不如鬼谷子气派,不过胜在可爱。”
“谁胜在可爱呀?”那怪船的船头上出现一个白衣飘飘的身影,声音清越而温和,正是乐布衣那半仙。
“山里人就是不经念叨,”秦雷嘿嘿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怪船上放下一艘小艇,将秦雷和秦奇、石敢接了过去。乐布衣伸手将秦雷拉上船,上下打量着笑道:“王爷,没让丈母娘抓破脸啊……”
秦雷惊讶万分,不由脱口而出道:“你怎知……”只见乐布衣奸诈无比的笑道:“原先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你敢诈我!”秦雷吹胡子瞪眼道:“我说身边也不可能有嘴嘴巴这么长、这么碎的。”说着一板脸,粗声道:“你怎能猜着跟李夫人有关?”
乐布衣微微得意道:“王爷是个时间观念极强的人,说哪天回来就是哪天回来,绝对不会迟到,但也不会早到。眼下您早来一旬,分明是京里出了事情,让胆大包天的您也待不住了。”
秦雷不服道:“说不定是别的事情呢……”
乐布衣抛出一顶高帽,咯咯笑道:“您是什么人啊?现在是什么时候?整个中都城唯一一个能跟您顶杠的老家伙,还被您削的说不出话来。”说着将腰间的葫芦递给秦雷,捏着长须笑道:“实实在在的说,除了丈母娘之外,您已经不怕任何人了。”
秦雷起初被捧得浑身舒坦,听到最后才感觉不对味,拧开葫芦仰脖喝一口,笑骂道:“就知道你乐布衣以损人为己任,若不是这‘猴儿醉’实在极品,非要拔掉你两根胡子不成。”
乐布衣笑道:“其实在下是很厚道的,从来不会落井下石,”说着状若无意道:“只不过偶尔泼泼凉水罢了。”
秦雷叹口气道:“先生好意,秦雷已经明白了,若不是得意忘形,俞钱怎么会死,诗韵怎么会重伤……”说着紧紧抿嘴道:“说起来,他们都是替我死、为我伤的啊。”
见气氛有些沉闷,乐布衣赶紧转换话题道:“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王爷还是看看在下捣鼓出来的这个‘水蜘蛛’吧。”
边上的秦奇轻声笑道:“先生和王爷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方才王爷在岸上也说,这清淤船像是个水蜘蛛。”
乐布衣乐道:“果然是物以类聚啊。”
秦雷冷笑道:“孤耻于和一个老处男为伍,最多算是某一方面臭味相投罢了。”
乐布衣顿时被戳到软肋,吱呀怪叫道:“太过分了,这就是王爷的礼贤下士吗?”
秦雷也毫不示弱道:“要不怎地?难道要我给你找媳妇吗?你不是单身主义吗?”
“谁说我不要来着,不要拿老眼光看人嘛。”乐布衣气急败坏道:“枯木还能又逢春呢,何况我这含苞未放的嫩芽。”
“四十多年嫩芽?”秦雷不屑道:“除了腌成咸菜,我不知道怎能把嫩芽保存四十多年。”
“其实有些植物寿命很长,所以发芽晚。”
“是发春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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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吵吵闹闹往船头走去的王爷和乐先生,秦奇和石敢相视苦笑。秦奇道:“其实乐先生平时不这样的,有时候整天连话都懒得说。”
石敢了解笑道:“王爷也是,方才他们不是说了嘛,物以类聚。可能只有他们两个才能说到一块去吧。”
秦奇赞同的点点头,感慨道:“确实,乐先生和王爷的思维都太……天马行空了,我们这些凡人只有仰望的份儿吧。”
石敢笑道:“秦大人,这话若是让王爷听去,怕是立马就会给你加薪。”
秦雷笑笑道:“随口一说而已,何必当面奉承呢。”说着便与石敢跟了上去。
这船的个头颇大,很扁也很宽,中间也没有船舱,只是用竹竿支起个油布棚子用来挡雨。所有的空间都被用来安装一种类似灭火水龙的器具,前前后后,一共有九架之多。看来这船便是用来搭载这些古怪水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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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雷站在船头右侧笑道:“这是干什么用的呢?看着跟个水龙似得。”
乐布衣笑道:“可不就是个水龙吗,”便命两个精壮汉子将伸入水中的一根竹管,和一根完全淹在水里的皮管捞出来。竹制的管子连接在水龙上,但那皮管的另一头,却伸入了船舷之中,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见王爷一头雾水,乐布衣笑着介绍道:“那根牛皮管子是进水管,将河水吸进船舱里,像这样的皮管子有九个,足以保证将河水源源不断的吸进船舱里,然后就……”
“然后这船就沉了。”秦雷笑着接话道。
乐布衣臭屁地笑笑道:“也不看看我是谁?隆威郡王殿下亲封的‘鬼点子’是也,怎能干那种没水准事儿呢?”说着对那竹棚子里的船老大吩咐道:“把那玩意儿启动起来,给王爷看看,到底能不能沉了。”
船老大高声应道:“好嘞!王爷瞧好吧。”说完便哧溜钻到船舱里面去了,秦雷这才发现,这船的吃水线很高,看来船舱里别有洞天啊。
“可别怪在下没提醒,”乐布衣怪笑道:“请王爷抓住栏杆,别……”话音未落,船下传来一声闷响,偌大的船体便一抖,险些把秦雷震倒在地,乐布衣的下半句这才到来:“……别摔着了。”
秦雷没好气的瞪他一眼,紧紧扶住栏杆,那船便快速的启动起来,十来个水手从舱底爬上来,两人站在一具水龙前,协力将那竹管调整好方向。
秦雷没想到这船居然如此快速,一个念头闪过,失声道:“浆轮船!”乐布衣颔首笑道:“王爷接着看。”
行进中,秦雷看见那皮管抖了一抖,便发出强大的吸力,如长鲸吸水一般,将河水吸进船腹中,再看四周围,果然还有八个均匀分布的吸水管,皆已开始工作。
八口齐开的威力是很大的,站在甲板上,能清晰听见隆隆的进水声。不一会儿,甲板便生生矮了一尺,石敢面色惨白道:“乐先生,您能确保王爷的安全吗?”
乐布衣看他一眼,微笑道:“不要害怕,有这个呢。”说着从水龙下面掏出一个胸甲似的怪东西,递给秦雷道:“王爷看看我这‘水浮子’怎么样?”这胸甲前后两大片,外面用粗布绑着,样子很是眼熟……至少秦雷这么觉着。
秦雷接过那古怪的胸甲,发现是出乎意料的轻,一摸材质,这才知道,是用一种极轻的桐木制成。别人或许还要寻思一会儿,他却眼前一亮道:“穿上这玩意儿,就是旱鸭子下水,也淹不死了。”说着便把那东西套在衣裳外头,又将上面的绳子系紧,以防脱落。
乐布衣和秦奇也都穿上了,而甲板上的水手们,本来就穿着这么件东西。只有石敢不以为然的拒绝了水手奉上的一件,沉声道:“放心,这小河沟淹不死俺。”
秦雷笑骂道:“笨蛋,成什么英雄,你看看这船四周有多少个漩涡,掉下去就把你到里面去。”王爷发话了,石敢这才不清不愿的穿上那古怪的衣裳,小声嘟囔道:“穿上这玩意,胸前鼓鼓囊囊的,像个娘们儿,背后也隆起一块儿,像个驼子。”
秦雷闻言爆笑道:“那就是个‘驼娘子’,”说着对乐布衣笑道:“这玩意就叫‘驼娘子’了,水浮子啥的太没味道,不许再叫了。”
乐布衣苦笑着刚要答话,便看见那竹管剧烈的抖动起来,两个强壮的水手,使出吃奶的力气,才能将其压住。
只听‘砰’的一声闷响,那根唯一翘在水面上的竹管中,便喷出强烈的水流,那成人手臂粗的水柱又直又长,足足喷出两丈才略微下弯。下弯之后去势不减,又喷出一丈多,将岸边跟随的一个黑衣卫喷了个正着。
那位倒霉的老兄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强大的冲力从马背上推了下去,若不是撞在同袍的马上,被一把捞住,怕是要摔个生活不能自理了……
两个水手见闯了祸,连忙奋力将竹管压进水里,那巨大的水柱便倏然不见,只有一大团菊花般的水浪涌起。
再看四周,果然还有八朵菊花,秦雷呼吸粗重的一把抓住乐布衣的肩膀,连拖带拽把他带到一个没人的角落,附耳沉声道:“你是不是穿越来的?”
乐布衣一头雾水道:“在下穿衣裳穿鞋,从来不穿越,姓乐倒是真的。”
秦雷狐疑的瞪大眼睛,死死盯着乐布衣清隽瘦脸,低声道:“看着我的眼睛。”
乐布衣被他搞糊涂了,笑道:“除了眼屎、还有红血丝,王爷最近休息的不好,且心火太旺,不如找几个姑娘排解一下。”
“跟你说正事儿,别打岔。”秦雷无力的垂下头,又强打精神的抬起来,用一种近乎祈求的声音道:“不要紧,也许这世上所有人都在乎你是穿越的。但我不在乎,你还是实话实说吧,哥们儿我实在太孤单了。”说话间,还紧紧握住乐布衣的双手。
乐布衣直感觉浑身毛骨悚然,他突然想起太子爷、也就是这位爷的二哥的特殊爱好,心中惊恐道:‘这不会是家族传统吧。’警惕的看了秦雷一眼,想要不着痕迹的抽回手,却发现被秦雷攥得死死的,不由也祈求道:“麻烦您放手。”
“不放,”秦雷想都没想,便回绝了他的要求,坚决道:“除非你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
乐布衣又使劲抽了抽,发现还是纹丝不动,不由苦笑道:“悔不该教王爷练气啊。”
“你就说吧,”秦雷呼吸粗重道:“我对天起誓,绝不会告诉第三个人的,就当是我们共同的秘密,好不好?”
乐布衣终于临近崩溃,苦笑一声,面容沮丧道:“好吧,我说,但拜托先放开我成不?这种感觉太腻歪了……老处男并不一定都像五柳先生那样酷爱菊花啊。”
秦雷这才发现,自己都快把乐布衣的双手攥出水来了。忙不迭的松手道:“别误会,我对你的菊花不感兴趣,我只想知道你是谁?”
乐布衣这才放心,长叹一声,暗道:‘我不做高人好多年,不知还能否找到拉风的感觉。’想到这,脑袋微微向左侧抬起,双眼看着天空的归雁,一阵江风吹过,把他宽大的衣襟吹得飘飘欲仙……若是没有那前凸后翘的‘驼娘子’,可能效果上要好很多。
‘差不多了。’自觉已经扮出一副高人相的乐布衣,一动不动的静止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转过头来望向秦雷,双眼蕴含着神秘莫测的光彩,淡淡微笑道:“瞒了这么久,还是被王爷看出来了,好吧,今日就让我的真是身份大白天下吧。其实……我就是……”
秦雷屏住了呼吸,双拳紧紧攥着,额头上甚至出现了一滴豆大的汗水。周围人也停下了动作,目不转睛的望着乐先生,想听听他到底是何方神圣。一时间,除了哗啦哗啦的水声,再没有一丝动静。
很满意自己造成的效果,乐布衣嘴角扯出一丝迷人的微笑,一字一句道:“我就是……鬼……谷……子……”说着颇有长者风度的笑道:“不要太吃惊,因为我就是这样低调、就是这样年轻、就是这样英俊……”
令‘鬼谷子’失望的是,不少水手都吐了。
‘好在王爷没吐,’乐布衣心中庆幸道,却见秦雷现出满脸的失望,不由恼火道:“嘿,兄弟,鬼谷子不是个白发老头子,你很失望吗?”
秦雷点点头,萧索笑道:“嗯,只要你不是穿越来的,我就很失望。”
乐布衣顿时大感无趣,心道:‘老子这不拿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吗?’
却见秦雷转眼露出一副欣喜若狂的表情,笑出泪花道:“叫你一直瞒着我,看,被人耍的感觉不咋地吧?”
乐布衣这才恍然道:“原来你耍我呀。”他永远不会知道,在前一刻,秦雷真的是失望了……看来今生不会找到一个同来的旅客了。
“先别说这些,既然你不是穿越来的,这高压水枪是怎么回事呢?”秦雷气急败坏道,一点都不给世外高人的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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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红色浪漫】 第四一六章 见证奇迹的时刻
秦雷已经看明白了,这船乃是通过那些喷水竹管射出水流,将沉积河底的淤泥吹搅成混浊的水状,随河水流走,从而起到清淤作用。
他看到,船首和船尾处的三个水龙是固定的,而两侧的四个是可以活动的。两个强壮的男子便可以使其升起降下。当船行驰至较窄的河面时,可以将船舷两侧的活动管提出水面以方便行驰,而船头船尾的固定管则可以继续喷射水流。
在较宽河面时,则将活动管放下,使其与固定管一道喷射水流,来清理河底淤泥。从而避免了清淤船受河床宽窄的限制,操作灵活、因地制宜,大大提高了使用效率和清淤效果。
表面的设计虽然精巧,但秦雷更感兴趣的是……这股高压水流到底是如何产生的呢?想到这,狠狠一拍乐布衣的肩膀,嘿嘿笑道:“别卖关子了,快给我讲讲吧。”根本不管这位是‘鬼谷子’还是‘鬼点子’。
乐布衣当然看出,王爷早已猜到自己的身份。心念一转,便明白不是云裳走了嘴,就是文彦博泄了底。再一想,若是云裳漏嘴的话,以王爷的性子定然会帮她遮掩,看来还是文彦博那死鬼秃噜了嘴。
但猜到又有什么用?难道去文家墓地鞭尸不成?只好苦笑一声,指了指舱口道:“好吧,王爷跟我到舱下看看,以您的聪明才智,自然一目了然。”既然人家不把世外高人当回事儿,他也只好继续保持低调。
两人下了船舱,秦雷便看到一面横亘在眼前的木墙,沿着木墙随意走到一侧,发现这其实是一个巨大的舱室,舱室壁和船舱壁夹出一条又长又窄的甬道,在船的另一侧也是如此。
甬道中各有一排赤裸着上身的水手,他们在船老大低沉的号子带领下,整齐的踩动着脚下的踏板。每一个踏板都连接着浆轮轴,而浆轮轴通过几个大号的联动齿轮,带动着船尾的一对巨型浆轮的转动。
再加上是顺流而下,两个浆轮转速飞快,给整个大船带来了强劲的动力,所以船行的飞快。到此为止,秦雷所见的还是一艘普通的浆轮船,除了中间巨大的密闭舱室,与在襄阳湖水寨见到的秘密军舰没有什么差别。
绕着那舱室走了一圈,秦雷也没有找到门,伸手使劲敲了敲,听到沉闷的回声,不由咋舌道:“里面全是水啊。”
乐布衣颔首笑道:“秘密就在这个盛水舱里。船体快速推进中,带来了巨大的冲力,我一直琢磨着如何应用这股劲儿,经过几年的摸索,便做了这么个东西。”
说着指指舱底,略微自得道:“下面有一排特制的轮浆,可以被船体前进的反冲力所驱动,再用齿轮和导杆,把这个冲力集中起来,传到舱里的特制叶轮上,带动它高速旋转。”
“但开动前,吸入管和盛水舱内必须注满水,否则会发生事故。等开动后,叶轮高速旋转,里面的河水也随着叶片一起旋转。在这股强大转力的带动下,河水飞离叶轮向外射出。”一边讲解,乐布衣一边用余光瞄秦雷一眼,只见他双目放光,便知道他听懂了。
对于曲高和寡、知音难觅的鬼谷子来说,有一个能听懂自己说话的人,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所以讲解更加卖力,甚至手舞足蹈起来:“这时候,奇迹便出现了,在一种未知力量的作用下,原本应该减缓的水流,被硬生生压出舱顶的排水口,从那九根排水管中冲出,力道极大,无与伦比。”
乐布衣完全陶醉在那种神奇之中,双手癫痫似得挥动着,声音略显高亢道:“此时,还是靠着那股向外旋转的力量,水都被摔到了四周,在叶片中心处形成了一片空白区域。那种神奇又发生了,河里的水被源源不断地抽吸上来,又连续不断地从排出管流出。”说着双手合十道:“这就是这艘水蜘蛛的原理所在,由于无法解释的东西太多,我只能说,此物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而已。”
看着这完全超出想象的发明,秦雷必须按住胸口,才能抑制住那种心脏雀跃的激动。他不想向乐布衣解释什么是‘离心力’、什么是‘真空’、什么又是‘大气压’,他只想顶礼膜拜这神奇的发明,只想细细品味那种油然而生的自豪。
两人没有再说话,在号子声、喘息声和机械声混杂的船舱里,静静地沉默着,乐布衣在想如何改进设备,使其成本更低廉一些。
而秦雷已经从震撼中摆脱出来,心中只剩下满腔的感叹:‘从春秋时期就能发明青铜齿轮的华夏民族,出现过可以制造连木飞鸟的公输班;发明精密地震仪器的张衡;研制木牛流马的孔明兄;以及眼前这位半人半神的乐布衣,怎么就会在一千年后愚昧了呢?落后了呢?除了缠小脚、吃鸦片之外,啥都不会了呢?’
要想明白这个问题,并去解决它!绝不能让历史重演!一种强烈的使命感,第一次涌上他的心头。这也是他来到这个时代后,第一次如此强烈的想要做一件事……比夺取天下更强烈的愿望!
看王爷的脸色越来越肃穆,乐布衣终于忍不住开口道:“船舱里有点闷,王爷,您想吐就吐吧”
秦雷这才回过神来,哑然失笑道:“那倒不至于,”说完便与乐布衣离开船舱,回到了甲板上。
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秦雷不禁摇头笑道:“看来还真是有点闷。”在没有琢磨清楚之前,他还不想与乐布衣讨论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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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雷没有再下船,直接从京水河往京山城赶去。等到了河上新近竖起的水门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只能看到远处京山黑黝黝的轮廓,以及山下的点点灯火。
水门的守卫早就得了信儿,摇动轱辘,吱呀呀的升起大门,放大船和闻讯赶来护航的几艘小艇进了营地。
耳畔是哗啦啦的水声,眼前是一片静谧,秦雷不禁有些痴了。乐布衣立在他的身边,没话找话道:“王爷回来的不是点儿,若是早些天还亮的时候,您一定会被依山而建的城墙震惊的,实在是太雄伟了。”整个一下午,秦雷都陷入一种深深的沉思中不可自拔,那眉头皱得跟朵菊花似得。乐布衣不希望他用这个状态面对候在码头上的众将领。
秦雷瞥他一眼,淡淡笑道:“可以认为你是在自卖自夸吗?”乐布衣摇头笑道:“将领们等在那里了。”
秦雷点点头,使劲拍拍腮帮子,轻笑道:“偶尔装一装深沉,实际上是有好处的。”说着挺直了胸膛,双目恢复神采道:“它能让我不至于迷失了方向。”
船进码头。在一片火把之下,皇甫战文、杨文宇、石勇、勾忌、常逸、石猛、石威、许田、秦浯水、伯赏赛阳、等几十员京山军主要将领,在栈桥上整齐列队,待看到肃立在船舷的那个挺拔的身影后,皇甫战文抽出佩剑,向右下方斜斜一甩,大声发令道:“立正!”
众位将领改稍息为里正,肃穆注视前方。
皇甫战文又将那佩剑收于胸前,沉声发号施令道:“敬礼!”将领们整齐划一的伸出右拳、随着‘咚’地一声闷响,那拳头停在胸甲左上,向船上的主公施以大秦军礼。
秦雷也带领船上的众人肃然回礼,这场景威武而肃穆,看得乐布衣羡慕不已。
船一停稳,水手们赶紧把踏板放下,秦雷便当先下了船,精神抖擞的笑道:“诸位远迎了!”
“王爷一路辛苦!”皇甫战文反手撤刀,众将领齐声喊道:“末将恭迎王爷!”便齐刷刷的跪下,但脸却一直正对着前方。
京山军军规第十八条,京山军人在任何时候,都必须昂首挺胸。
秦雷笑着伸手,将队首的皇甫战文虚扶起来,满面春风道:“都起来吧,孤王也算是归队了,就不要拘束了。”
“谢王爷!”将领们齐声喝道,这才直起身子,凝神静气的等待王爷训示。
见众将的精神面貌,在这几个月里有了很大的提高,至少再也没了年前那种五花八门的感觉……终于看着像是一个集体了。秦雷欣慰的点了点头,微笑道:“诸位,就别绷着了,孤王赶了一天的路,是腰酸背痛腿抽筋啊,咱们明天再正经,行不?”
大伙都熟的不能再熟,闻言纷纷笑了起来,石威出声道:“餐厅已经备宴了,请王爷前去用膳。”
秦雷闻言欢喜道:“真的吗,这几个月可把我憋坏了,做梦都想咱们大块吃肉、大口喝酒的日子啊。”
众将领嘿嘿笑道:“那就是今晚可以饮酒了?”军规第三条规定,除重大节日,以及主管特许外,一律不得饮酒。
秦雷笑骂一声道:“果然是狗改不了吃屎。”把众人骂得一缩脖子,转而哈哈大笑道:“不许滥饮。”说完便扬长而去。
众将领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欢天喜地的跟了上去,七嘴八舌的保证道:“绝对没问题!”“谁多喝谁是小狗……”“就喝一斤成不?”
一场欢宴之后,果真是没有一个醉的。众将知道王爷旅途劳顿,将他送回位于营地正中央的跨院,便不再打扰,纷纷告辞回屋歇息不提。
等秦雷进屋后,石敢已经为他铺好被褥,打好热水。在没有若兰的日子里,这些活计都是石敢来干。
秦雷除下身上的王服,换一身宽大的睡衣裤,把一双脚丫子伸进热水中,发现温度刚刚好。舒服的哼哼一声,秦雷眯眼笑道:“这一路走下来,有什么感觉啊?”
石敢一边将王爷脱下的衣裳收拾起来,准备送到洗衣房清洗,一边小声道:“确实很有触动,”将最后一条腰带搁进去,盖上藤箱道:“属下感觉……别人都走在一条通往……伟大的道路上。”
秦雷闭目沉吟道:“不错啊,无论是京山城、大运河,还是未来的水利工程,都足以让参与者青史留名,永垂不朽了。”修长而有力的手指轻磕着膝盖,他继续轻声道:“而京山军,只要能经受住战火的考验,必将跟随着孤王,一道走向不朽。”
石敢咬紧嘴唇,默默地端起藤箱,轻声道:“王爷早些休息吧,属下告退。”
秦雷微笑着点头道:“去吧。”石敢便轻手轻脚的退到门边,刚要掀帘子出去时,就听王爷淡淡道:“心里要是有什么想法尽管说,亏待身边的人,不是我的作风。”
石敢顿了顿,点头退出了房间。
一夜无话,好梦短暂。秦雷睡的正香甜,耳边便传来‘滴滴答滴答’的军号声,说来也怪,在京里时,每天早上若兰姑娘总是要好说歹说、连哄带骗,才能把他弄起来……一般来说,没有一刻钟,是无法完成‘将王爷唤醒’这个艰巨工程的。
但在这京山军营里,一听到那熟悉的军号声,他便条件反射般的睁开眼,手脚利索的洗把脸,便开始穿衣裳……要知道,在京里好几个月,我们的隆威郡王殿下,愣是没有给自己洗过一次脸、穿过一次衣裳。若是若兰姑娘看到这一幕,定要心中大叹王爷就是个军营生物。
外面的石敢听到动静,便低声问了一句,确认王爷已经起来后,就掀帘子进来,帮王爷披挂上战袍。
低头看着石敢给自己系上蛮狮吞口腰带,秦雷奇怪道:“孤怎么感觉这腰带有些紧了呢?”
石敢起身轻声道:“可能是太久不扎,皮子缩了,多扎几天就好了。”说着将王爷的佩剑挂在那腰带上。
秦雷听了呵呵笑道:“你小子越来越会说话了,看来锦纹小丫头没白教你。”说着捏捏自己的腮帮子,轻笑道:“胖了就是胖了,还什么腰带缩了……”石敢憨笑一声,无言以对,只是将猩红的披肩挂在王爷的肩甲上。
待披挂整齐,两人便一前一后出了跨院,到操场上一看,发现还不到卯时,兵士们却已经整整齐齐的列队完毕,正在点名报数呢。
秦雷不禁汗颜道:“孤原先都是最早一个,今日居然成了末第一,看来得好好反省一番了。”石敢依旧无言,其实他完全可以说:‘有乐先生在,您永远不会是最后一个。’但那乐布衣根本不出早操,所以老实人石敢也不愿意提他。
等到了队伍边上时,值星官正在向今日的轮值长官杨文宇大声报道:“报告统领大人,京山军在册三万一千一百零四人,应到两万九千九百九十人,实到两万九千三百七十一人。缺席六百一十九人,其中病假五百七十七人,事假四十二人。报告完毕,请指示。”
杨文宇郑重还礼,大声道:“请入列。”值星官便跑到队首站定。
待那值星官站好后,杨文宇没有按惯例开讲,而是向那值星官一般,跑步到了队伍右侧,兵士们的眼光紧紧跟着统领大人,近三万人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只见杨文宇在秦雷面前站定,有力的行一个军礼,高声道:“启禀王爷,京山军全军集合完毕,请指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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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件是,本书中一切科学皆以说得过去为准,切莫当作科学研究的依据、否则后果概不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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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红色浪漫】 第四一七章 第十八条军规
秦雷肃然还礼,沉声道:“入列。”杨文宇高声应下,跑步到了值星官的右手边站定。
秦雷大步走到队伍正中央,霍得转身面对数万将士,背后便是挺拔的京山、雄伟的京山要塞。但无论多高耸的山脉,多宏伟的建筑,也只能做他身后陪衬的背景而已。
在高山雄城的映衬下,他的身姿越发显得高大挺拔,气势也越发逼人。凌厉的目光扫过全场,有若利箭一般。让每个人都感觉正被王爷注视,不由一个个昂首挺胸,唯恐被他看轻了。
满意的点下头,秦雷舌绽春雷般的开了口:“孩儿们!你们的大当家又回来了!”一声匪气十足的开场白,让众人精神一振,那些去岁就在营中的老兵,立刻找回了当日的感觉,仿佛那位平时爱兵如子、训练时冷面无情的带头大哥根本没有离去那么久,而是一直在军营里陪伴他们一般。
“看到我你们高兴吗?”秦雷双手高高举起,仿佛捧着一个大水缸般的问道。
“哈!哈!哈!!”兵士们声嘶力竭的大叫三声,欢迎他们的狮王归来。即使那些今年新加入的兵士,也同样使出全身的力气呐喊起来……没办法,秦雷给他们的第一印象,实在是太屌了。
无关乎身份、无关乎地位,单单是向心中的偶像致敬。
这场上几乎超过七成的人,都亲眼目睹了三月十一那天,在十几万禁军阵前,伴着二十一响隆隆炮声,这位爷如天神下凡一般,立刻将军界第一大佬——李太尉的嚣张气焰打消下去。
紧接着与其针锋相对、毫不相让,引导着皇家一系的禁军,在气势上完全压倒了对方。当然更令人叫绝的还是那销魂一击。
当时秦雷的动作实在是太销魂了,以至于过去这些天了,当时他从马背上扯动大氅、一跃而起,鬼魅般的避开李太尉的攻击,只一招便将所谓的‘大秦第一勇士’制于马上。若不是手下留情,老太尉说不定还能追上文丞相,黄泉路上做个伴呢。
军中素来崇拜英雄,而秦雷那天的表现,无论从哪个脚趾头说起,都实打实的称得上英雄盖世。所以得到全军震天的欢呼也是顺理成章的。
接连喊了十几声,兵士们才发泄完心中的喜悦之情,双方的距离也一下子拉近了许多。伸出小指掏掏耳朵,秦雷朗声笑道:“这家伙,把耳膜都震下来了。”兵士们一阵欢笑,便听王爷继续道:“看到我你们意外吗?”
“不意外……”“意外……”这下没法整齐划一了,反正说什么的都有。
秦雷嘴角微微上翘,笑笑道:“不管你们意不意外,反正老子很意外。”在兵士们不解的目光中,秦雷继续道:“因为按计划,孤王应该下月初,才返回京山营,”说着眨眨眼道:“你们也该知道,老子宰了文彦博,又削了李太尉那老东西,京里着实不太平,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呢。”
当兵的除了穿衣吃饭之外,图的不就是个快意吗?天下还有比跟着天王老子……都敢戳一戳的王爷更快意的事儿吗?没有了。所以兵士们目不转睛的注视着王爷,炙热的眼神都快把他烤化了。
秦雷却没有得意,而是板起面孔,沉声道:“但是,孤为什么抛下京里那么重要的事务,跑到这京山城来了呢?难道陪你们这群傻大兵玩,比坐镇京师更重要吗?”
“对!”这次的回答倒是十分的整齐。
可秦雷却毫不领情,粗声道:“对个屁!训练你们这群大头兵还有什么难度吗?这里有杨统领、皇甫统领、沈统领,他们各个都能胜任,孤王大可以在京里安安稳稳待着,省得闻你们的汗臭味。”
兵士们被说懵了,心道:‘那到底为什么呢?’
“那到底为什么?”秦雷替他们问了,狠狠一扯背上的披风,大声道:“因为我成宿成宿的睡不着觉啊,只要一闭眼,便能看见三月十一那天,别人瞟我们京山军的眼神……是那么的不屑。只要一静下来,孤的耳朵便能听到那日别人嘲笑我们京山军的话语,是那么刺耳。”
秦雷的歇斯底里,迅速将满场官兵带回那天所遭受的白眼和嘲讽之中,所有人的眼眶都红了,呼吸也粗重起来,仿佛三万头愤怒的公牛……死死盯着王爷手中那块红布……仿佛与它有切齿仇恨一般。
“他们说我们是杂牌军、滥竽充数、不配与他们站在一起,我们是大秦军队有史以来最大的笑话!”说着把那扯下来的披风擎在手里,使劲晃动,近乎咆哮喊道:“耻辱啊!奇耻大辱啊!孤王前生今世,都没有受过此等奇耻大辱!怎么办呐!”
“雪耻!雪耻!雪耻!”在杨文宇等人的带领下,兵士们把声音从肺叶中直接喊出来,那恐怖的声响,震得山间飞鸟乱渡、甚至有细小的碎石扑扑簌簌下来。
将那猩红的披风狠狠掷到地上,又狠狠跺了几脚,这才昂首暴喝道:“反侮辱我的,我将百倍侮辱!反践踏我的,我将反复践踏!反伤害我的,我将斩尽杀绝!”
“反侮辱我的,我将百倍侮辱!反践踏我的,我将反复践踏!反伤害我的,我将斩尽杀绝!”三万将士跟着狂吼道。
“对,我们一定要报仇,让所有轻蔑我们的人臣服!让他们知道,谁才是天下第一强军!”
“让所有轻蔑我们的人臣服!”狂热的将士犹如熊熊燃烧的火焰一般,足以将一切懦弱、自私、懒惰、贪婪化为灰烬,剩下的便是最纯粹的斗志。“让他们知道,我们才是天下第一强军!”
欲与天公试比高,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在秦雷浑然天成的引到下,兵士们的怒气悉数转为豪气,那种蓬勃昂扬的尽头,让素以冷静著称的杨文宇也无法按捺住内心的激动。
他直觉自己心中有一层叫做‘无奈’的茧在片片破碎,而一种叫做‘斗志’的七彩光芒,却透过无数的缝隙放射出来,将他的心房照耀的无比敞亮。在这一刻,最后一丝对现实的无奈化为乌有,取而代之的,是改变一切的万丈豪情。
感受着场中不断攀升的热度,秦雷暗暗点头,心道:‘看来不是完全没有希望赢啊。’便高高举起拳头,引得众将士的目光齐齐射过来。
秦雷这才面色一肃,一指身后高耸的京山,沉声道:“如果说,我们的目标比京山还要高,那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比孤的膝盖还要低。比起那些侮辱我们的家伙,我们成立时间短、没有辉煌的历史、没有战斗的经验、甚至连个响亮的名字都没有。我们拿什么去雪耻?我们能雪耻吗?”
双目炯炯的逼视将士们,秦雷向前踏一步问道:“如果连那八个对手都无法跨越,我们怎么完成‘天下第一军’的愿望?要知道,与齐国的百胜军相比,我们的禁军,哪一支都甘拜下风。”
若是一开始他便说这话,兵士们一准儿就蔫了。但现在,他们前所未有的斗志昂扬,仿佛骄傲的雄鸡一般,那容得任何人的挑衅……也就是秦雷说这话,若是别人,恐怕立刻就要被将士们一人一口吐沫淹死了。
饶是如此,他们仍然倔强的望着秦雷,不相信自己完全没有机会。
秦雷非但没有怪罪他们,反而大加褒赏起这种倔强来:“对,这就是我们的第十八条军规,京山军的将士,永远高昂起你的头颅!”
兵士们的后背挺得更直了,双手紧紧贴着裤线,眼睛瞪得如统领一般,直直的望向前方,竟是从没有过的容姿英挺,整个队伍的气质竟然提高了一截。
秦雷的嘴角浮现一丝坚毅的笑,沉声道:“你们相信我吗?”
“相信!”到了现在,将士们的意志已经完全统一起来……以王爷的意志为京山军的意志,以京山军的意志,为所有人的意志。
“很好!只要你们能跟上我的步伐、完成我布置的任务!”秦雷沙哑着嗓子大喝一声,刷的抽出腰间宝剑,斜斜指向天空道:“孤在这里向苍天保证,会带领你们踏平一切,成为神州大地不朽的传说!”
“哈!哈!哈!哈哈……”兵士们已经无法用语言表达心中涌起的巨浪,只有用最简单、最原始的吼声,来证明对狮王的服从与信任!
炉中的锻铁已经烧的通红,趁热打铁才能铸就成功。秦雷反手将宝剑收入翘中,嘶哑着嗓子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就让我们迈出踏向传奇的第一步,三十里武装越野,所有不能跑完全程者,便是掉队者,孤王不会等你的。”说着一挥手道:“去吧,孤王与你们一道。”说完便当先一个跑出了营寨。
杨文宇、皇甫战文和沈青见状,毫不犹豫的跟了出去,接下来是石勇他们这些副统领级的,而后伯赏赛阳等营正营副们也跟了出去。
按照大秦军队的旧习,其实他们这些军官是可以免除训练的,只需要站在阴凉的地方喝喝茶便可以。因为去岁主要是训练新兵。而对于七拼八凑而成的军官团,主要采取理论学习为主……用比较糙的话说,就是先洗洗脑,别一上来就往死练,把辛辛苦苦、巧取豪夺而来的军官都吓怕了,那可就亏大了。
按计划,秦雷打算在开春返营后,亲自操练军官团,相信通过列席王府年会,看到王府的实力、抱负和前景后,就是用鞭子撵,那些有志向有理想的军官,也是不会走的。
但新年前后,京里风云突变,在某些老家伙的伸手搅动下,形式一下子变得紧张百倍,矛盾冲突愈演愈烈,随时都有爆发的可能。
在那种情况下,秦雷不得不坐镇京都,分身乏术之下,只能让杨文宇等人先按照大纲训练士兵。至于军官么……秦雷从来不相信什么自觉性,他只相信强权、榜样和惯性。
今日他便完美的体现了前两样,首先用无与伦比的霸气,慑服了全体将士,然后以身作则,无声的对军官们提出了要求……老子都撒丫子跑了,你们就看着办吧……如果活腻了的话。
所以军官们无论官阶兵种,都毫不犹豫的跟着跑了出去。见到长官们如此卖力,兵士们自然没有理由偷懒,紧紧跟在后面,出了营寨。浩浩荡荡奔行于京山山路上。
他们的步伐是如此的坚定、眼神是如此的执着,仿佛每跑出一里,与理想的距离便会缩短一步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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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山顶的乐布衣依旧一袭白衣,在山风中飘飘欲仙,愈发不像凡夫俗子。此刻,他正低头俯视着京山之下。
从山顶上望下,便能看到一条蜿蜒的长龙,沿着京山山道似缓实快的前行,那便是京山军。
良久,乐布衣才收回凝视的目光,盘腿坐下,自言自语的支颐道:“乱世必由他结束啊……”一般来讲,十分讲究生活质量的乐布衣,是不会起这么早的,但京山军的鬼哭狼嚎实在让人无法安睡……虽然每日都有些嚎叫,但与今日比起来,只能算是蚊子哼哼罢了。
就算是睡神陈抟老祖,也得被吵得翻来覆去。乐布衣自认为没有那么能睡,只好爬起来,穿衣出去听听,到底发生了什么。
便看到了秦雨田训话那段,结果就连道心稳固的乐布衣,也不能按捺住内心的激动,须得一气爬上山顶,‘嗷嗷嗷’的连嚎十几声,才能舒缓下高亢的情绪。
他不得不承认,论蛊惑人心,引导思想,天下无人能出秦雨田之右……即使他乐布衣也不行。
坐在石头上想了半天,他细细回想起这半年……这半年其实是他对秦雷的考察期。按照原先设想,如果秦雷不能让他满意,他便飘然离去,绝不带走一片云彩。
但不知不觉中,他便被这位年轻的王爷深深吸引住,这个年轻人身上无时无刻不散发出强烈的自信、机智、勇武、坚强,以及无比的责任心和战略眼光。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乐布衣心旷神怡,不由自主的便开始为他出谋划策、甚至直接出生入死。
当然,更重要的是因为……士为知己者死……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当以同怀视之。
捋顺纷乱的思绪,乐布衣不禁哑然失笑,其实自己早已全心全意的为他效力,却还要在这儿假模假样的寻思是否要彻底投效,不是自欺欺人又是什么?
“好吧,为了补偿我的三心二意,就给你一份最需要的礼物把。”看一眼跑在队首的小黑点,乐布衣起身轻笑道:“十年磨一剑,霜刃未尝试。今日把试君,谁为不平事?”说着变戏法似得从袖中掏出一只小鸽子,微微笑道:“去吧,小家伙,把那些大家伙都找来吧。”
说完松开手,那鸽子便扑扑楞楞的飞上天空,在乐布衣头上拉了一泡鸟粪之后,这才辨明了方向,向着东南方飞去。
“死鸟,别让我再见到你,不然非炖了你不成。”乐布衣一边擦着头发上的鸟粪,一边反思道:“看来养鸽子的都应该戴个帽子才对。”
说完便飞快的下山,还有很重的任务在等着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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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红色浪漫】 第四一八章 打马归营
转眼一个半月过去了,北方大地也到了暮春时节,莽原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
天明显的长了许多,也暖和了不少。申时都过了许久,还能看到羞答答的夕阳,将西边天际染成了瑰丽的紫红色。
一条长长的队伍在莽原上行进,原来是京山军的将士们,结束了一天的操练,正列队走在回营的路上。近了一看,每个人的身上、脸上都是脏兮兮的、也有不少鼻青脸肿、甚至身上挂彩的。
但这疲惫不堪的队伍,却出奇的精神昂扬,每个人的目光都望向正前方……那一个挺拔而坚定的身影。
那是他们的王爷,秦雷秦雨田。秦雷的以身作则并不是做做样子而已,他真格的每日带领官兵们闻鸡起舞。无论什么危险科目,总是第一个示范完成,绝不容许有人代替。无论多么枯燥辛苦的训练,他总是坚持陪在兵士们身边……若是要求别人做一百个掌上压,他便至少做一百二十二,向来只多不少,绝不含糊。
王爷都这样了,下面的大小军官也只有豁出去舍命相陪了。一个个脱掉笔挺的战袍,换上与兵士们一样的粗布训练服,每天在一块场地上摸爬滚打、在一个大锅里摸勺吃饭。
除了军官身体素质大为提高之外。潜移默化间,官兵们的关系便亲密了许多,兵士们也愿意把自己的事情将给军官听了,再不是往常那般官是官、兵是兵,泾渭分明、格格不入的了。
至于还有什么更深层次的收获,只有靠时间来检验了。但至少现在,官兵们都很享受这醉人的温情。
而这一切,全是走在队伍前列的、他们的王爷带来的,他用震耳发聩的言语激发众人的斗志;又用以身作则的示范,引领众人的行为。
可以说,短短一个月时间,秦雷便把京山军打上了自己的烙印,令行禁止、如指臂使。而这,是杨文宇和皇甫战文等人,用了将近半年时间都没做到的。这倒不是几位统领太过无能,而是秦雷实在太厉害……毕竟训练兵士才是他的老本行。这也让一群眼高于顶的军官们佩服的五体投地,再没有敢翘尾巴的了。
其中,秦雷的大侄子伯赏赛阳,甚至公然宣称他叔已经超越了他爹,成为他最崇拜的人。只要一没事儿,就跑到秦雷身边呆着,让干啥就干啥,实打实的隆威郡王第一拥趸。
现在训练结束,乃是一天中难得的休息时光,官兵们也放松了许多,一些大胆的兵士起哄道:“伯赏营正,您不给再唱个歌给小的们听听?”
伯赏赛阳跟在秦雷身后,正在向他请教复杂气候条件下的诸大队协调作战的问题,闻言回过头去,牛眼一瞪道:“没看见老子正忙着吗?”
他年纪不大,人又憨实厚道,官兵们都很喜欢与他说笑。听了他这话,人群中的石猛便大着嗓门喊道:“球,你个囊球,王爷都累一天了,你还缠着他老人家干吗?”
伯赏赛阳想想也是,挠头笑道:“王爷,那俺明儿再请教你。”
秦雷听了哈哈一笑道:“还是猛子知道疼人,赛阳,你就唱个歌,给大家伙子解解乏吧。”
既然王爷发话,伯赏赛阳也只好点头道:“好吧,那唱个什么?”
“十八摸……”石猛怪叫道:“兄弟们都爱这个,对不对?”“对!”顿时引来了一边狼嚎。
伯赏赛阳要吃人一般的看着石猛,粗声道:“臭流氓!哪有老爷们唱这个的?”
秦雷也瞪了兴奋过度的石猛一眼,笑着对伯赏赛阳道:“随便捡个熟悉的唱唱吧,别跑调就成。”
“王爷您放心,俺唱歌从不跑调。”伯赏赛阳胸脯拍得山响。
“就是从来找不着调……”石猛怪笑道。
“石猛!”秦雷突然叫道。“有!”“你和赛阳一起唱!”
石猛苦着脸道:“王爷,俺……好吧。”有心想要耍滑,却想起王爷‘专治各种不服’的爱好,只好对幸灾乐祸的伯赏赛阳道:“就唱昨天学的‘打马归营’吧。”
“不唱十八摸了吗?”四周一片失望声响起。
“要听上俺家的楼子里听去!”石猛凶神恶煞道:“我起个头,赛阳你跟着唱!一、二,”说着便扯开嗓子嚎了起来:“日落西山红霞飞,唱……”
伯赏赛阳赶紧接上,两人一起唱道“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马把营归把营归,胸前红花映彩霞,愉快的歌声满天飞……”
嘹亮的歌声飞上云霄,被后面队伍的兵士们听到,自自然然的跟着齐声唱道:“米扫拉米扫,拉扫米到瑞,愉快的歌声满天飞……”
一片愉快的歌声中,队伍伴着彩霞回到了京山城,在校场上简短集合后,秦雷哈哈笑道:“解散吃饭,一个时辰后礼堂上课。”兵士们一齐‘哈’一声,便跟着各自的大队正回营去了。
待所有人都离开,秦雷才回到自己的跨院中,而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东风吹着院子里的大杨树,发出哗啦啦的声音,让人心旷神怡。
乐布衣也在院子里,正坐在凉亭中,就着一盏油灯看书,见他进来起身笑道:“王爷快些洗手,在下都快饿扁肚皮了。”
秦雷笑骂道:“我们体力劳动的还没喊恶,你一个脑力劳动的聒噪个什么劲儿?”一边说,一边解下腰带、除掉满是尘土的训练服递给石敢,脱了鞋、光着脚,仅穿着一条大裤衩,精赤着上身站在院子里。
黑衣卫给他端来水盆,秦雷先洗洗手,那盆水便成了泥汤,只好再换一盆洗脸,一脸用了五盆水,才把身上洗刷干净。秦雷接过最后一盆,‘哗’的一声,兜头浇在了自个身上,终于把疲劳驱散,通体舒爽的叫一声道:“奶奶的,比马杀鸡还舒服呢。”
看着正用大白毛巾擦拭身子的王爷,乐布衣奇怪道:“‘马杀鸡’是个什么东西呢?”
秦雷胡乱一擦,便将毛巾扔给黑衣卫,穿上身宽松的衣裤,一屁股坐在乐布衣边上,呵呵笑道:“这是番语,你当然听不懂了。就是说一只马杀了一只鸡,很痛快啊!”
乐布衣闻言失笑道:“以大凌小,倚强凌弱,有何痛快可言?番邦就是番邦,残忍而不可理喻。”
秦雷深表赞同的点点头,没有再深入这个话题。
黑衣卫又点着几盏灯,把小小的凉亭照的白昼一般,这才把早准备好的酒菜流水般的端上来。没两下,就把小圆桌堆得满满的。
看着一桌子的好东西,秦雷咽咽口水,干笑道:“这么多东西,你一人吃的了吗”
乐布衣奇怪的看他一眼,笑道:“这是给王爷您准备的,我晚上基本只吃粥。”
秦雷挠挠腮帮子道:“这不浪费了嘛,这一桌子,起码也得一两银子才能操办出来吧。”
“听您的意思,您是不打算吃了?”乐布衣笑道:“放心吃吧,我让他们关上门了。”
秦雷摇头笑道:“我承诺与兵士们同吃同训,怎能因为没人看到就偷嘴吃呢?”说着把视线从美酒佳肴上艰难拔开,挣扎着叹口气道:“我还是待会去食堂吃吧。这就是生活啊,哪能想咋地就在地?”
乐布衣夹一筷子亮晶晶的肉片,深深吸下气,陶醉道:“真香啊……怎么这么好看呢。尝尝先,”便送入口中,吧唧吧唧的嚼起来,一边吃一边还不忘好心道:“真好吃,果然是色香味俱全啊,王爷,你不来点儿?”简直能把人活活气死。
秦雷翻翻白眼,一拍桌子粗声道:“来人,都给我撤下去,送给许田他大哥吃。”黑衣卫们笑着上来,又把满桌子菜肴端下去。
乐布衣捂住一碗稀粥、一碟咸菜,口中不忘奇怪道:“为什么是许田他大哥呢?难道是家属来队。”
正在收拾东西的黑衣卫轻声笑道:“先生,许大人有个诨号叫‘小狼狗’……”
乐布衣彻底无语,只好低头默默吃他的稀粥咸菜。
秦雷挽回一阵,通体舒坦,大声问道:“算出来了没有,一共短了多少银子?”
乐布衣一边‘吸溜吸溜’的喝着稀粥,一边含混道:“不太多,只要每月再追加四十万两银子,就能基本操持起来。”
秦雷差点从石凳上掉下来,没好气道:“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四十万两?再加上原先的四十万两,整个王府,一个月就要花掉我八十万两。我就是能点石成金,也得累的手指头转筋啊!”
乐布衣撇撇嘴,无奈道:“现在不是农闲时候了,雇佣一个民夫的费用何止上涨了五倍?再加上咱们对民夫的需求也跟着多了一倍,这里外里就是增加了十倍的人工,要想保持进度,就得往里砸钱,这是没有办法的。”
秦雷皱眉道:“我跟馆陶夸下海口的,今年不再问政务寺要一分钱。若是老让政务寺输血,咱们的事情就全耽误了。”说着颤声问道:“你说吧,我再凑多少银子才行?”
乐布衣眼皮都不眨一下道:“起码五百万两。”看王爷面色一阵阴晴不定,他轻声道:“实在不行就延长工期吧,等到了农闲时,成本自然就降下来了。”说着又试探道:“实在不行,求陛下征民夫吧。”
秦雷紧皱着眉头寻思半晌,终是坚定的摇头道:“不行,征用民夫的话,我的问题是解决了,但他们自己的农活就没法干。这不相当于我把损失转嫁到头上百姓了吗?这种生儿子没屁眼的事儿,我可不干。”
乐布衣微笑道:“那延长工期吧?”
“也不行,”秦雷断然否决道:“时间不等人啊,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耽误了进度。否则等到战端开启时还没完工的话,这几个提振国力的大工程,反而会成为我们沉重的负担。”无论什么时候,他都能保持清醒的头脑,断不至于因小失大、主次不分……这也算是一种天赋吧。
乐布衣喝完最后一口稀粥,抹抹嘴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只有去打劫国库了。”
听到他说的‘国库’两个字,秦雷猛地一拍大腿,哑然失笑道:“对呀,也只有我这种白痴,才会抱着金碗要饭呢。”说着霍得站起来,走出凉亭,背手在院子里踱来踱去,眉头也一会儿皱起、一会儿松开,显然在思考某些重大的问题。
乐布衣心道:‘不是真要打劫国库吧?但那里面就成是空的,还是打劫陛下的内孥靠谱一些。’胡思乱想间,就听秦雷狠狠的一击掌,低喝道:“就这么办!”说着“乐先生,请你将整个工程体系的构成、用处、将来的好处,用尽量准确的文字写出来,整成个条陈给我,孤王有大用处!”
“哦?”乐布衣捻须笑道:“可不可以告诉在下,到底是干什么用的呢?也好让我有的放矢。”
秦雷哈哈笑道:“咱们的银子,就全靠这个条陈了,你可要用心写啊。”
乐布衣一听,顿时精神百倍,不敢相信道:“您确定不是消遣我吧?”
秦雷笑骂道:“这都火烧眉毛了,还哪有功夫消遣你?你把条陈一给我,我就亲自南下,去给你要钱。”
“王爷是要找江南大族筹钱吗?”乐布衣有些明白道:“您打算让他们入伙吗?”他对秦雷去年在南方的覆雨翻云印象深刻,是以立刻联想到此处。
秦雷摇头笑道:“各大家现在日子也不好过,怎能让他们砸锅卖铁呢?这次我要让全国的大户出血、还不能让他们有机会指手画脚。”说着咯咯笑道:“这世上再没有比拿着国家资源挣钱,更容易的事情了。”
不是秦雷不舍得放权,而是南北士族积怨重重,根本没法在一个体系共事,若是硬搬复兴衙门那一套,便会闹个南橘北枳、画虎类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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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乐布衣便将条陈呈给了秦雷,这家伙领悟力超强,秦雷基本上没怎么改动,就定了稿。又让乐布衣工工整整誊写一遍,便收在匣中,命石敢收拾行装,准备南下。
乐布衣见他真要南下,劝阻道:“王爷何不找人代替呢?在下和馆陶都能胜任的。”
秦雷知道他担心自己的安全,摇头笑道:“此事孤必须亲躬,不然没人买账。”
看到不能阻止,乐布衣轻声道:“不妨等上两日,我有些弟子可以随行。”言外之意,他们可以保护你。
秦雷欢喜道:“真的吗?铁鹰来信说,他师父这几天快来到了呢。”
乐布衣闻言笑道:“夏老头?他那两手还是说得过去的。”
果然两日后,乐布衣的一众弟子到了京山城。再过一天,紫云剑客夏遂阳,也带着十几个子弟赶到了京山营。
只是令秦雷颇为意外的是,那本来拽拽的夏剑客,一见了乐布衣,居然恭恭敬敬行礼,口称:“前辈。”这让秦雷颇为怀疑乐布衣的真实年龄。
叫来杨文宇几个,细细嘱咐一番,秦雷便带着黑衣卫,离了京山城。所不同的是,这次还有三十来个‘武林高手’护卫,也让他的一干手下放心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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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红色浪漫】 第四一九章 稻花香里说丰年
北地才是芳菲尽,南国枝头硕果结。
北方和南方除了口音上的差别之外,最显著的差别便是气候。北方的麦子还没有成熟,南方的稻田已经变成金灿灿的一片,一束束成熟饱满的穗子使劲低着头。偶尔吹过的南风,使那一眼望不到边的金色微微晃动,任谁看了,都要说一声……丰收的海洋。
皮肤黝黑的老农们,敞着怀、赤着脚,乐呵呵的坐在田间地头,一边望向地里劳作的儿孙,一边高声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邹阿哥,你们家今年能有多少收成?”说话的是一个满面皱纹的老头,他一面扇着草帽,一面粗声道:“我看你这一百八十亩地,打出一百石大米总是有的。”一石是十斗、一斗是十升、一升是四斤。
那邹老哥是一个干脆光着上身的老汉,他点点,咧嘴笑道:“我这是四十亩好地、三十亩中地,其余的都是孬地,今年又风调雨顺、无灾无难的,是个大丰收的年景,折合一下也差不多是这个数。”
边上还有一个面容干瘦枯黄的老者,闻言尖声笑道:“还都成你家的了,别忘了,今年可得交租子了,我看能剩下个八十来石也就不错了。”
那满脸皱纹的老汉,指着那又干又黄的老头道:“我说丁树皮,你也太不知足了吧,咱东家也是去年遭了兵灾的,可不还是给咱们免了整整一年的租子。难道今年还不收租?你要让东家和西北风去?”
赤着上身的老者也帮腔道:“就是,别说东家只收一半的租子,就是全收,俺们也能养活全家十几口,别忘了,今年还是免税的。”
那满脸干黄的老头,见两人一齐说道自己,不由尴尬笑道:“邹老哥别生气啊,你还不知道俺就是一张臭嘴?”说着磕磕大车轮子上的泥巴,呵呵笑道:“你说的这些俺都知道,只要咱们王爷在,咱们这日子就有活路!”
“说的不错啊,老丁。”一个略带戏谑的声音响起,三个老汉回头一看,哎呦我的妈呀,县太爷居然站在身后面了。三老汉赶紧起身鞠躬不止道:“大老爷来了。”那老邹还要磕头,却被县太爷一把扯住,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朗声笑道:“得了,你也不看我今天什么打扮,就不用拘礼了。”
三个老汉才敢抬起头,看着县令马大人脚上踏着青布鞋,身上穿一件半旧的不袍子。只见那布鞋和布袍子上沾满了泥巴,显然已经在地里转悠半天了。
邹老汉赶紧用袖子擦擦车辕,憨厚笑道:“大老爷这儿坐,”说着也觉得这座儿有点窄,不好意思道:“满哪找一圈,就这一处光亮地儿。”
他这是土话,放在一年前,马县令可听不懂这个。但一年过去了,他早已成了地道的襄阳人,自然明白老汉说的是:‘找了一圈,就这一块干净地儿。’闻言呵呵笑道:“成啊,坐这好啊,塌不了屁股。”也是句当地土话,意思是‘不会被汗湿了屁股。’老汉们憨憨笑起来,他们愿意听大老爷这么说话,听起来不像外人儿。
马县令望了望稻田里,笑骂道:“你们三个老货,是不是很得意啊?”
三个老头嘿嘿直笑,看起来真是很得意。那个爱说怪话的丁树皮又忍不住了,小声嘟囔道:“要是一直这样多好啊。”
马县令使劲拍他胳膊一下,笑道:“放心吧,只要有王爷在,你们就永远有好日子过。”见县令大人来了,越来越多的百姓凑过来,把他围在中央,静静的听他讲话。
虽然被围得密不透风,马南心里却很高兴,提高嗓门道:“大伙知道吗?为了让咱们农家能长久过上好日子,王爷给咱们南方两省下了三道旨意,一个是官府再免征三年的农税,再就是大户继续减租减息,第三是,取消无偿民夫。”
此言一出,顿时引来一片欢呼,粮食虽然不算金贵,但那是庄稼人拿汗珠子一粒粒浇灌出来的,能多留下一粒,都是值得庆幸的,更何况会留下大半呢?
见大老爷被闷得满头大汗,邹老汉赶紧用水瓢舀一瓢清水过来。接过邹老汉捧过来的水瓢,仰头灌了一通,‘哈’一声道:“真是痛快啊,说到哪了?”
“以后出民夫不准不给钱!大人这是真的吗?俺咋觉着是在做梦呢?”邹老汉端着空水瓢,咧嘴笑道。
“不是做梦,这都已经作为规程下发到所有衙门了,若是有妄收田税的官吏,或者田租超过收成十一的大户,你们尽管往复兴衙门举报,他们会替你们主持公道的。”喝了水,马县令继续大嗓门道。
虽然他知道,王爷为了避免士绅们的反弹,又颁布了另外三条谕旨,但那些事情,就没有必要告诉这些平头老百姓了。
听到这个天大的喜讯,百姓们议论纷纷,一个大汉瓮声瓮气道:“俺爹说,从三皇五帝时,就没有不收农税的朝廷,可咱们王爷咋就真不收了呢?”
“笨蛋,这说明王爷比三皇五帝还仁慈呗!”那丁树皮这次没说怪话,引得众乡亲纷纷附和,这让他十分得意,朝马县令笑道:“也不知俺们这辈子能不能见王爷一面,给他老人家磕个头,再请他吃上一碗最好吃的红烧肉,俺就心满意足了。”
开始众人还频频点头,但一说到‘红烧肉’,立马就有人跳出来反对了,一个山羊胡子老头摇头道:“胡说,王爷是什么身份?那是天潢贵胃啊,定然早吃腻了红烧肉,根本不稀罕这个。”马南本来含笑听着,但到了‘天潢贵胃’就卡了壳,心中奇怪道:‘怎么没听过这词儿呢?看来我念书还是少了。’
他回过神来,笑问道:“一撮毛,你倒是说说,王爷到底稀罕什么呀?”
听着大老爷问自己,那山羊胡子一撮毛抖擞精神道:“回大老爷的话,俺琢磨着咱们王爷,那是世上最富贵的一位。”还挑起大拇哥道:“所以他稀罕吃的,定然也是这世上最好吃的东西。”
“红烧肉就最好吃!”边上的丁树皮不甘心道:“俺上次见东家吃过一次,红灿灿、油亮亮的,”说着口水就下来,得意的炫耀道:“后来……”
“后来东家看见你那馋样,就赏了你一小碗,吃的那个美啊……”众人起哄笑道:“别再炫耀你那红烧肉了,八年前的事儿了,起码说一千遍了吧?”
“俺吃过你们没吃过!所以你们嫉妒啦!”丁树皮气急败坏道。
众人刚要反唇相讥,马县令赶紧出来打圆场,笑道:“都别吵了,丁树皮就是吃过红烧肉,说说也无所谓。但那红烧肉不知道拉哪去了,所以也不要常说,一个月说一次就行了。”把众人劝住,他朝那‘一撮毛’道:“你继续……”
‘一撮毛’狠狠瞪了‘丁树皮’一眼,显然是怪他多嘴多舌,待那丁树皮缩起脖子,他才得意的继续道:“俺琢磨王爷那么富贵的人儿,吃的东西定然是寻常人家吃不着的。”
“一撮毛,你也太磨叽了吧,说重点,王爷到底爱吃什么?”马县令对这个答案的好奇心简直到了定点,虽然他一度是王爷的侍卫长,负责过王爷的起居饮食。
“油货!”一撮毛终于不再啰嗦,很认真道:“你们想啊,王爷那么富贵的人儿,肯定不在乎用多少油,肯定什么都用油炸着吃,什么炸菱角、炸荸荠、炸莲子、炸麻花、炸茄子、炸荠菜、炸菠菜、炸榆钱、炸蚂蚱菜、炸南瓜片儿……”
这位正如数家珍呢,就听着外面一声清越的笑声道:“合着王爷就不能炸点好东西吃了?怎么除了菜叶子、是叶子菜呢?”
听了这个声音,一撮毛老大不愿意道:“那你说炸什么?”
他还在这儿据理力争,但端坐在车辕上的马县令,却有如被蜂子螫到屁股一般,一下子跳了起来,脑袋陀螺似得四处寻望着,嘴里还大叫道:“教官!教官!”虽然心情激动,但他仍没忘记,不能暴露王爷的身份。
果然见着久违的殿下就站在人群之外,正含笑望着他。
马县令激动的扒拉开身前的人群,几步抢到秦雷面前。几个劲装汉子刚要上前阻拦,却被秦雷笑着阻止道:“他是我的侍卫长。”
一听这话,马县令再也抑制不住激动的情绪,泪珠子吧嗒吧嗒掉了下来,双膝跪倒,毕恭毕敬的两扣六拜道:“微臣马南,参见……教官。”说到这儿,他才想起王爷是便装来,连忙改了口。
好在四周跪成一片的农夫们并不知道,他们县太爷方才行的是参拜殿下的大礼,也不知道‘微臣’的自称,又是针对哪个阶层的。只不过是看着大老爷跪下,他们便跟着跪下而已压根不知道对面年轻人的真正身份。
秦雷微微一笑,轻声道:“起来吧,辛苦你了。”
马南擦擦眼泪,不好意思道:“长这么大,第一回哭。”
秦雷笑着点点头,和颜悦色的对地上的民众道:“乡亲们都起来吧,我也是王府的人,只是路过而已。想起你们县令大人,便被人带到这里,倒是打搅你们说话了。”他是
也许是秦雷的样子太年轻了,虽然他们都知道王爷还不到而是,但不说明身份,谁也不会把面前这位笑眯眯的俊俏后生,与堂堂南方王联系起来。
是的,是南方王,货真价实的南方王。现在在南方两省,圣旨也好、部院行文也罢,统统没人理睬。南方管民只认一样东西,那就是隆威郡王殿下的谕旨。只有这东西,才能在南方上下通行无阻、令行禁止,与其一比,其余的都是废纸。
虽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但‘王府来人’的身份,却让百姓们感到无比亲近,纷纷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问道:“这位官人,王爷他老身体可好?胃口可好?心情可好?”诸如此类的问题,千奇百怪,却离不开‘问王爷好’这个主题。
微不可察的摆摆手,阻止护卫们上前,任由热情的百姓将自己围住。在南方地面上,他还是有这份自信的。
笑吟吟的将农夫们的问题一一回答,问着问着,还是转到他们最关心的问题上。
丁树皮小心翼翼问道:“这位官人,方才我们大老爷说,王爷下了三道旨意,要免了我们的田丁税、还要减租减息,连出民夫又有钱。这到底是不是真的啊?”老农纵有些小心眼子,但在总体上是淳朴的,不然也不会当着县太爷的面,问这个问题。
好在马南早就习惯他们的粗疏了,只是苦笑一声,却并没有往心里去。
秦雷点头笑道:“你们马大人说话自然负责,此事确有其事,而且只要咱们江北形势越来越好,很可能以后都不会再征收田丁税了。”想了想,又补充一句道:“只要王爷还在的话。”
众人无法理解这话的意思,闻言欢天喜地道:“王爷这么好的人,定然是长命百岁的,那至少还有八十年呢……”
秦雷和马南听了一头汗,马南赶紧小声解释道:“您别生气。咱们这儿的人,就是……淳朴、淳朴哈。”
秦雷微笑着点头道:“我也觉着王爷会长命百岁。”说完视线投向金灿灿的稻田,清声道:“乡亲们,收了这一季,就不会再饿死人了吧?”也许是前世的记忆太过根深蒂固,他总是不相信自己收到的报告,非得亲眼看看、亲耳听听……还不一定相信。
没想到他这话却引起一阵善意的哄笑,丁树皮嘿嘿笑道:“小官人有所不知,今年可是大年,咱们的田地又多,一季打下的粮食,就足够俺们全家敞开怀吃两年的了。”因为去岁的战乱,作为重灾区的襄阳,产生了很多无主的土地,所以襄阳一带的人均土地,说不定是大秦最多的。
一众乡亲也是纷纷笑道:“就是,去年过冬襄阳都没饿死人,今年就更不会了。”
秦雷笑道:“看来你们公车知府干的不错嘛。”“是啊,我们公车大人本事大着呢。”乡亲们与有荣焉道:“他可是我们襄阳土生土长的大人呢。”
秦雷闻言满面笑意道:“可我怎么听说,当初你们险些把他赶下台啊?”
人们都不好意思的笑了,邹老汉面带惭愧道:“都是俺们小老百姓见识短,不能体会知府大人的良苦用心。”众人一齐点头道:“俺们全府十四县,都派出代表,去给他老人家磕头赔礼了。”
他们说的是去年,面对大量的无主良田,襄阳府从上到下,都希望知府大人能重新分配、让大伙雨露均沾。谁知公车商书力排众议,拒绝了平民对土地的诉求,只准大户人家竞购土地。
最终的结果是,襄阳府以极低廉的价格,将万顷良田半卖半送给了本地大户。百姓们自然愤怒无比,甚至冲击知府衙门,险些将公车商书抓住玩死。
但后续的发展,令百姓们大吃一惊……那些高门大户,居然将到手的土地,原封不动的租给百姓,而租金不足原先的两成……租期还是……二十年。
二十年是个很微妙的数字,大户们虽然觉着长,但尚属可接受范围之内;而对租种土地的农户来说,二十年虽然不太长,但也已经很好了。正好大家都能接受……无论对平白生受了土地的大户,还是对得以极低租金租种大片土地的农户来说。
他们这才知道,错怪知府大人了。虽然他老人家长的有些歪,但心眼并不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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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总以为,我中华民族原本是地球上最具有美德的一群人。现在这个样子,只不过是因为一些因素,蒙蔽了人心而已,就如明珠蒙尘,总有重新璀璨的那一天……只是不知此生能否有缘相见。
第七卷 【红色浪漫】 第四二零章 瑜不掩瑕
告别热情留饭的农户,马南陪着秦雷在田垅间漫步。
贪婪的呼吸一口带着醉人稻香的空气,秦雷舒服的摇了摇头,轻笑道:“在南方快一年了吧?怎么样,还习惯吗?”
马南摸着被晒得黝黑的脸庞,呵呵笑道:“是呀,一年了,除了老吃大米不习惯之外,别的都很好。”
秦雷点点头,看一眼天边的飞鸿,微笑问道:“从县丞做到县令,感觉有什么不同?”
马南寻思片刻,轻声道:“属下觉得不足的地方还很多,尤其是一些官面上的东西,浅薄的很。”
温和的看他一眼,秦雷轻笑道:“要多用心学习,你在县令的位子上干不了多久了,等到下一个任命到来的时候,可不要手忙脚乱呦。”
马南略有些惶恐道:“属下屡蒙超拔、八九个月的时间,便升了两级,已经是战战兢兢了。若是再升官,被别人说长道短是小;出了漏子、坏了王爷的大事,卑职可就万死莫辞了。”
秦雷不禁笑道:“别人整日钻营着升官发财,你倒好,上了门的好事往外推。”
马南咧嘴笑道:“俺也想当大官,可小马拉大车的话,不但拉不动车、还会把马累死的。”说这话时,他黝黑的脸庞上,散发着诚挚的光。
秦雷看他一会儿,才展颜笑道:“好吧,这才倒是孤急功近利了。就等小马长成大马,再去拉大车吧。”马南抱歉的笑笑,谢过王爷的体谅后,又极力邀请他回县衙用饭。
秦雷摆摆手,轻声道:“孤这次从中都过来,待不了多久的。若不是路过,甚至不会在你这儿停留。”
马南颇为遗憾道:“那只有等王爷回来时候了。”
秦雷点点头,笑道:“到时候再说。”说着视线投向南边,低声问道:“你们公车大人在府里吗?”
马南挠头笑道:“没事儿俺也不去襄阳,不大清楚知府大人的行踪,”说着猜测道:“不过现在四处都在收庄稼,以知府大人的性子,八成不会在府里坐住,说不定又跑哪个县里视察去了。”
话说年前公车商书被抬回襄阳时,还不能下地走动。大伙都以为他定要卧床歇息一段时间,但他却让人用软轿抬着,行遍了襄阳府的所有州县,硬是组织着官员乡绅、复兴衙门,圆满的完成了春耕的准备工作。同时,还没有落下襄阳府的减税招商事宜,把个襄阳府上下整治的红红火火、欣欣向荣。
结果在南方两省的一季度统计报表中,襄阳府的政务综合指数、人均耕地数、商业贡献率、经济恢复指数,四项重要排名皆居首位。另外六项指数也居于两省二十一府的前列,政绩实在是卓越。
只有人口恢复指数和田地耕种率两项,因为襄樊乃是弥勒教重灾区,人口损失的厉害,所以一时落在后面。但照这个势头下去,最多也就是两三年,便能迎头赶上。
“襄阳的复兴指日可待啊。”秦雷感叹道:“天时地利人和,全部占其了。”
说着深深的看马南一眼,轻声道:“跟着公车大人好好学习,错过襄阳腾飞的机会,你以后的成就也有限了。”
马南躬身恭声道:“卑职明白了,不会让王爷失望的。”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官道边上,秦雷坐上车头,除下靴子,在车辕上轻轻磕着泥巴,微笑道:“我已经通知复兴衙门,召开临时议事大会,所以这一阵子就住在襄阳府,你有空可以来看我。”
马南知道王爷这是要走了,恭敬道:“属下知道了。”
秦雷点点头,提着靴子起身微笑道:“好好干,别让马侃比下去了,听说那小子快要做通判了。”
马南勉强笑笑,似乎要说什么,但见王爷已经转身,便住了嘴,恭恭敬敬的目送王爷进车。一直到车队消失不见,烟尘落定,才直起身子,叹口气,幽幽道:“但愿一切无事吧。”说完便上马往县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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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行大半日,紧赶慢赶,终于在天黑前到了襄阳城外。他命令黑衣卫放缓车驾,自己则起身出去车厢,站在车头远望着暮色中的巍峨古城。
一年前的一幕幕顿时在眼前浮现,那时候襄阳城还在弥勒教的手中,面对着走投无路的顽敌、高大坚固的雄城,所有人都以为血战在所难免。
而他力排众议,用一番称魔幻的表演,几乎是以一己之力,兵不血刃的迫降了三十万弥勒教徒。也彻底将自己送上了南方的一千五百万民众心目中的神坛。
想起自己曾经扎过的高台,‘应该是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吧。’秦雷不确定的默默道。那一日的热闹喧嚣,竟仿佛过去很久了……其实还不到一年时间。
而这一年,在他的感觉中,竟有数年那么久,可见世事变化之大、局势变化之大、他的心境变化之大。
在他的沉默中,车队缓缓驶到城前,却发现大门紧闭,原来早过了关城门的时间。
石敢上去叫门,许久才有守城的兵丁探出头来,没好气的喊道:“城门官了,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开,你们还是明天再入城吧。”
石敢倒没有仗势欺人的意思,心道:‘却也合情合理。’便要拨马转回,却听到城上兵丁叫道:“别走哇,若是肯出开门钱,就给你们开门!”说着还吓唬他道:“露宿荒郊野外可不是闹着玩的,小心弥勒余孽杀人越货啊!”
石敢一听,顿时怒火中烧,沉声喝道:“岂有此理!”便要亮明身份,好好惩治这几个贪财妄为的污吏一番。
却被王爷低声止住道:“问问要多少钱?”他只好强压住怒气,粗声问道:“你们要多少钱才能开门?”
“嘿嘿,这就对了,识相点才好走江湖嘛。”感情他们把城下的秦雷一行,当成了北来的客商。
石敢耐着性子,又把问题重复一遍,城上的兵丁才懒洋洋道:“那得看你们多少人了,一个人一两银子,自己算吧。”
“这也太黑了吧!”石敢愤怒道:“进个城就要几百两银子,谁能进的起?”
守城的兵丁哂笑道:“进不起别进啊,谁请你们进了吗?”态度竟是出奇的恶劣,根本没拿城下的‘客商’当回事儿。
“告诉他们,我们是复兴衙门的车驾。”秦雷低声吩咐道,已经能听出他语气中的不悦。
石敢赶紧照说,城上的兵丁却不买帐道:“原来是复兴衙门的囊球,那就一人二两,不给滚蛋。”
石敢心道:‘好嘛,这一报名,还又涨了一倍。’
“给他!”只听王爷怒气冲冲的命令道。
石敢便骂骂咧咧的答应了城上的条件,果然不一会儿,襄阳府的大门便开了,一队军容不整的兵士出现在众人眼前。
带头的是一个满脸麻子的队长,与石敢一照面,便举起手中的鞭子抽了过去,口中犹自喝骂道:“小子,活腻了是不是?敢骂爷……”
石敢一抬手,便抓住了鞭梢,猛地往怀里一带,就将那麻子脸的兵丁扯到了怀里。
猝不及防间,那队长便被石敢揽在了怀里,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啪啪’两声,就被石敢扇了两个大耳瓜子。
“哎呦……你敢打我?”那队长捂着腮帮子,鬼哭狼嚎道:“来人啊……”却看到一众手下皆被黑衣卫制住,不由转为惊恐道:“好汉爷饶命,不管您是劫财劫色,小的都从您就是。”
“呸!”石敢愤愤的吐出一口浓痰,冷笑道:“想要活命就闭上你的臭嘴。”那队长果然老实闭嘴,显然十分想活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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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是在眨眼间,襄阳城门便易了主;几乎是眨眼间,秦雷的好心情也荡然无存,只听他沉声道:“去驿馆住下。”说完便落下车窗,再不搭理任何人。
黑衣卫和随行的高手护卫便鱼贯入城,直奔与府衙临街的驿馆。这次没有再啰嗦,直接用雪亮的片刀表达出要住宿的愿望。
驿馆差役们的态度要好上很多,一句废话不说的清空最大的院落,请强盗大爷住下。这充分的体现了,大多数时候,刀比语言更锋利。
黑衣卫们自带吃食,也不需那些差役服侍,便将他们统统撵到一间小屋里锁起来……虽然差役们又怕又恨,但实际上黑衣卫们是好心的……若是待会他们来一出里应外合,你说是杀还是不杀呢?
石敢给王爷端一碗糊糊,秦雷却一点也不想吃。他面色阴沉的站在天井中,身上的衣服鞋子还是路上那一身,并没有因为到了驿站而换下。
秦雷的愤怒是有理由的,方才城门前短短一刻钟,他便看出三个问题:其一,襄阳几乎是一座不设防的城市,最多只需五百人,便可以轻松拿下这号称江北第一雄城襄阳城……也许还不用出现什么伤亡;其二,所谓上行下效,看那些兵士贪婪成性的样子,他不相信上面的人能好到哪去,再联想出去,是不是江北已经贪墨成风了呢?其三,至少是在襄阳城城里,官府与复兴衙门并不对付,或者说……关系很差,若是整个南方都这样,那秦雷当初的一番苦心变成了白做功,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
三个问题一个比一个严重,让他如何才能展颜?
过了好长时间,门外才喧哗起来。站在房顶望风的高手,一个鹞子翻身,稳稳落在地上。拱手沉声道:“王爷,外面来了很多官兵,已经将此地围起来了。”
秦雷勉强笑笑道:“公车商书可在外面?”这高手乃是乐布衣的记名弟子,名唤公孙剑,乃是襄阳人氏,原先就认识公车商书,是以秦雷有此一问。
公孙剑摇头道:“未曾看见有公车大人在外面。”
秦雷点点头,轻声道:“吩咐诸位谨守门户,不必理他们,”说着转身回房,快进门时,才扔下一句淡淡的吩咐道:“等公车商书到了后再叫我。”
看着大门砰的关上,公孙剑不由张大了嘴巴,他跟秦雷的时间不长,向来见他笑眯眯的、没什么架子,似乎脾气好得很,今天这样却是头一次见。
院子里守卫的黑衣卫,见他一副呆若木鸡的样子,轻声安慰道:“习惯就好了,好在王爷发脾气的时候不算太多。”
‘不算太多就是有点多……’公孙剑咽口吐沫,心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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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秦雷的意料,外面虽然聚集了几百号兵丁,却无人敢冲击驿站,除了将其团团围住,也就只有在外面静观其变了。
这中间倒是有个军官模样的家伙喊过话,说了几句‘你们走投无路了’、‘还是速速投降’之类的废话。却被房顶上的冷箭射中了头盔上的红缨,吓得他抱头鼠窜,再没有出现。
双方对峙到次日天亮,得到消息的公车尚书终于赶回来了。与他同来的,还有从临近几个县城调来的乡勇,再加上襄阳城大户家的护院打手,竟也凑了一千多人,顿时将小小的驿馆围了个水泄不通。
见取得了人数上的又是,那个被射中头盔的军官又冒了出来,迎上风尘仆仆的知府大人,张嘴便大呼小叫的表功道:“大人,您来的正是时候,小的们已经将贼人撵进驿站当中,就是连只苍蝇也飞不出去了。”
公车商书面色铁青道:“怎么……会…会把歹人放进城中?不是让你们严守城门吗?你…你这个襄阳团练…是怎么当的?”
原来那军官乃是襄阳府的团练使。所谓团练,便是在正规军之外,由地方官府乡绅自行征集壮丁编制成团,施以军事训练,用以捍御盗匪、保卫乡土的武装。
秦雷把江北卫和山南卫撤编之后,便命令各地官府组建团练,借以取代原先的地方卫军……也就是说,那团练使便是当地守军的头头。
其实此人原本乃是襄阳卫军的一个禆尉,卫军解散后,便摇身一变,成了团练正使,虽然名义上升了官,可实际上油水根本无法与原先相比……没了吃空饷的机会,他自然非常不适应,自然要想法另辟蹊径搜刮钱财了。
谁成想这次偷鸡不成蚀把米,居然踢到了铁板。但这事儿是他瞒着知府大人干的,绝对不能实话实说,想到这,他心虚的嘿嘿笑道:“许是白日里混进城来的,您也知道,咱们襄阳多热闹,那么多南来北往的,哪能都看得住啊,一不留神就让他们进来了也说不定。”
公车商书怒哼一声,说话更结巴了:“不像话……你们…越来越不像…话了”说着便分开众人,走到空无一人的馆前大街。
“大人,小心啊,他们有箭……”那团练在后面大呼小叫,却一步不肯上前。
公车商书看都不看他,在驿馆门口站定,清清嗓子道:“里面的好汉听着,本官乃是…襄阳知府…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不妨…说一说……”
门内一片沉默,一刻钟后,大门才吱悠悠的打开,露出一张他并不陌生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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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红色浪漫】 第四二一章 雷霆
一见那人的面孔,公车商书差点吓得坐在地上,舌头不拐弯道:“四大刃……”
石敢面无表情的朝他勾了勾手,公车商书便在众目睽睽之下,跟着走了进去,几个亲随想跟着,却被他喝止。
看着大门又‘吱呀’一声关上,门外的长随、师爷、团练之类的面面相觑,小声议论道:“这是怎么了?大人被魇着了吗?”“我听说叫四大人,哪来这么个四大人?”
就在里面人议论纷纷的时候,他们的知府大人也跟着石敢走进了跨院。
“石大人……您这是要带我去哪啊?”公车商书小声问道:“难道王爷也来了?”
对于他的问题,石敢一律无可奉告,带他走到东厢房外,便沉声吩咐道:“先在这候着。”说完轻轻敲门进去,好一会儿才开门道:“进来吧。”
公车商书的心里,仿佛吊着十五桶水一般,七上八下还晃荡的厉害,赶紧跟着猫腰进去。一进门便看见王爷面色深沉的坐在上首,正定定望着自己。
他赶紧推金山、倒玉柱的秦雷跪下,二扣六拜之后,这才略带惶恐道:“王爷圣安……”
“孤不安。”只听秦雷冷冷道:“有你这样的好部下,孤王就是想安也难啊。”
公车商书赶紧把屁股撅得高高的,磕头如捣蒜道:“卑职惶恐、卑职有罪……”他曾经无数次设想过,与给了自己第二次生命的王爷重逢时的场景,却从未想到过,居然是这样的狼狈。
在他想来,应该是自己骄傲的挺起胸脯,给王爷磕三个头,然后大声道:‘殿下,微臣幸不辱使命。’是的,他确实这么想,而且也为了这个目的忘我的奋斗……但结果却是这番场景。
“你有罪?”秦雷似笑非笑道:“你有什么罪啊?”说着站起身子,负手踱步道:“你是堂堂两省二十八府的领头羊,南方第一能吏,你能有什么罪啊?孤还要给你请功呢……”江北山南两省一共有二十八个府,但其中七个几乎被弥勒教夷为平地,现在正以重建为目标,所以被拿出来单独考核。
他越是说的这样不痛不痒,公车商书就越是战战兢兢,不一会儿就被吓得浑身冷汗,艰难道:“可怜微臣愚鲁,居然有错而不自知,求王爷针砭!”
秦雷顿时火冒三丈,一直被压抑的怒气一下子爆发出来,飞起一脚踹在公车商书的膀子头上,一下把他斜斜的踹飞了出去。
落在地上又翻了几圈,公车商书还没缓过劲儿来,就听着王爷低声咆哮道:“你就装吧你!孤真是瞎了眼啊,怎么就信了你这个混账王八蛋了呢?”一边说着,一边揣倒了两把椅子、一张桌子,以及白瓷茶具若干,好在小小驿馆里也没什么好东西。
公车商书忍着痛,重新跪下大声道:“求王爷训示,卑职到底有何失德之处,居然惹得您雷霆震怒?”说着猛一叩首,只听‘咚’地一声,他的脑门与地砖实实在在的撞在一起,额头登时青紫一片,也有鲜血流出。
秦雷微微眯眼,冷哼一身,转身回到椅上坐下,沉声道:“好,孤王就跟你说道说道,也强似让你做个糊涂鬼。”说着便把昨日夜里的事情言简意赅的讲述一遍,说完愠怒道:“就请第一能吏大人说说,这都意味着什么呢?”
公车商书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呆若木鸡。只见他两眼直勾勾的盯着王爷手边的桌角,鼻孔一张一翕,还大张着嘴巴,甚至可以让人看到自己的小舌头,样子要多吃惊又多吃惊。
秦雷丝毫不为所动,只是面无表情的望着公车商书。时至今日,秦雷已经不是当年那么好哄的傻小子了。他相信,即使面对再夸张的表演,自己也能做出正确的判断。
但这次,他确实愿望公车商书了。好半晌,公车商书才回过神来,恭恭敬敬的向秦雷磕个头,然后直起上身、一脸肃容道:“王爷请容许罪臣自辩,之后听凭发落,绝无怨言。”
秦雷的眼皮耷拉一下,微不可察的点点头,算是答应了。其实他本不该发这么的火,但从往常收到的报告看,这公车商书绝对可以称得上政绩卓著、口碑绝佳,再加上一路行来,秦雷看到的听到的,无一不是溢美对这位知府大人的之词。以至于秦雷已经在车里写好了‘表彰暨要求各省府县衙门学习襄阳府及襄阳知府的谕旨’……然而一到地头却遇到了这么一出,若是当时手快,将命令下发到各府,岂不成滑天下之大稽了?
秦雷是越想越生气,这才出脚给了公车商书一下。好在及时清醒过来,才没有将他大成生活不能自理。
深深呼吸一下,他平抑下有些激动的情绪,听公车商书沉声道:“自从到任以来,微臣时刻不忘王爷的知遇之恩、提携之情,恨不能为襄阳府呕心沥血、披荆斩棘,虽不说如大禹一般三过家门而不入,却也没有一刻懈怠,唯恐有负王爷大恩,无颜再见您一面。”奇迹般的,他竟然不结巴了。
秦雷面色稍稍缓和,但声音仍旧冷得掉渣道:“功是功、过是过,孤王不会无视你的成就,”顿一顿,又道:“却也不会因此纵容你的过失。”
公车商书又叩首道:“殿下公正严明,微臣本不该巧言令色,为自己狡辩,但唯恐王爷对某些事情雾里看花,不能根治,以致今后贻害无穷,是以觍颜自辩。”说着直起身子,双目坦然的望向秦雷,朗声道:“臣以为臣有纵容之过,但事出有因,乃是不得已而为之。”
秦雷闻言身子微微前倾,右手支在大腿上,沉声道:“这么说你是事先知情?”
公车商书毫不犹豫的点头道:“罪臣确实知道,襄阳府的团练大多来自原先的襄阳卫军,没了朝廷的供养,仅靠着地方和富绅的一点饷银度日,心存不满至于,早就彻底堕落,与城里的地痞蛇鼠一窝、混乱不堪,乃是府城躯体上的一大毒瘤。”声音逐渐降低道:“而且他们特别反感复兴衙门……总觉着是这个衙门让他们丢了饭碗的……”
“放屁,他们的饭碗是孤王砸掉的,”秦雷冷笑道:“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如此贪得无厌,这说明你早就见怪不怪了,”说着一拍桌面,沉声道:“既然团练如此龌龊,为何还要纵容至今而不处置呢?”
公车商书苦笑一声道:“回禀殿下,微臣手下就百十号衙役,他们却有近千人,还都是些兵痞无赖之类的亡命徒,是以不敢轻举妄动。”
“那不是理由,你完全可以给孤上折,难道孤王还对不了千八百地痞流氓吗?”秦雷面色阴沉下来,他对公车商书的回答不太满意。
“微臣以为,一年之计在于春,若是整个春天都用来打黑除恶,那对江北的损失可就太大了。”公车商书额头见汗,轻声道:“而这些团练毕竟是纤芥之疾,是以罪臣想……先任他们胡来一阵子,等着农闲时节再收拾不迟。”
“姑息迁就!”秦雷重重的吐出四个字道:“孤王的原意是,从精壮纯良的百姓中招募团练,轮流服役,为何弄成今日这般田地?”
公车商书额头上的汗水越来越密,咽口吐沫道:“因为招募不到壮丁……”
“为何招募不到?”秦雷淡淡问道。
“襄阳府去岁蒙难,人口几乎减半,到现在也没有恢复到原本的六成,地多人少,没有大户愿意放人。”此时的农民九成依附于地主乡绅过活,剩下的一成自然是那些富农,更不会出来干什么劳什子团练。是以招来招去,最后还是召到了被秦雷解散的卫军头上。
听他解释的倒也合情合理,秦雷闭眼沉吟半晌,方才平淡道:“你倒是一推二五六,把所有屎盆子全往团练身上扣。难道你们真没有问题吗?”说着从桌上扔下一份书简道:“为什么复兴衙门参你们两省衙门不许查账呢?”
“这个……微臣确实不知。”公车商书坦然道:“微臣一片冰心、日月可鉴,王爷尽可调查,只要查出微臣有一点失德之处,臣……宁愿领死。”
秦雷意思难明的笑笑道:“孤会调查的,倒要看看你们这花团锦簇的表面文章之下,到底有没有藏着点龌龊心思……”
公车商坦然道:“请殿下查账。”秦雷呵呵笑道:“巧了,这次孤王南下,还正带了十几个账房呢。不止你襄阳府的账,两省二十八府的统统要查一遍。”说着长身而立,面目略有些狰狞道:“从现在开始,最好还是祈盼孤王查不到东西吧。”
说完低喝道:“石敢!”
“有!”全副武装的石敢小跑进来。
“通知马侃、朱贵、程思远,准备收网!”随着秦雷一声令下,几枚红色的信号弹同时腾空而起,向潜伏在四周的密探下达了行动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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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雷的行动绝对是早有预谋,几乎是在一天之内,整个南方震动了:一队队从暗处冒出来的密探,手持着盖有王爷大印的文书,将各省各府的账房、库房一一查封,账册则被装车运向襄阳府,而所有官员都被通知,不许离开府城一步,必须随传随到。
在王爷毫无征兆的雷霆之怒下,整个南方战栗了,无论是世家大族、还是高官显贵,终于发现,那位坐镇襄阳的殿下,早已在潜移默化之中,对南方形成了绝对的控制。除了匍匐在这种强权之下,闭目等死之外,再没有任何妄动的余地。
但这种绝望的情绪,注定只是极少数的表情。更多的人家却是额手相庆,激动不已,为了这一天,他们等待好久了……换言之,他们便是既得利益者。
比如说胥家、比如说以柴家为首的中小世家……甚至是有些消沉的乔家……
对!没有徐家!没有卓家!没有秦雷一直尽力拉拢的卓家!也没有累世三公、手握军权的徐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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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面的道道还要从去岁说起……
去年南方事变之后,秦雷半是用强、半是引导的重新划分了南方官府与大户的势力范围。但即使以他那般崇高的威望,也无法做到一点……让官员与士族分离。
因为大秦、尤其是南方的士族势力可谓是根深蒂固,两省的主要官员皆是士族子弟,可以说官府便是士族的代言人……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
但官府是什么?是管理者!而士族是什么?充其量也就是有着尊贵身份的被管理者而已。可实际上,官府维护着士族的利益,反倒成了士族的附庸。且南方士族势力过于集中,官府基本上被四大家垄断把持,所以四大家便是南方的巨无霸,所以……
所以秦雷要想完全掌握南方的话,就必须铲除或者控制四大家……铲除便是彻底消灭,让其成为历史;而控制则是使其听令,可一旦属于监视,自立的野心便会死灰复燃,所以这两个词有者本质的差别。
虽然四大家慑于他的威势,一时十分老实,看起来也不会影响他对南方的控制。但大秦的中心毕竟还在中都,有志于天下就不能久居南方,而南方又是大秦的粮仓,有志于天下就一定要控制南方。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事情很简单,如果秦雷无法坐镇南方,就只有通过官府和复兴衙门共同掌握南方。如果想让这二者发挥作用,就一定要让官府与士族分离,换言之,也就是铲除四大家……而不是控制四大家。
至于复兴衙门,只要将士族势力被逐出官府,他们自然会把复兴衙门当成救命稻草……而这,正是秦雷愿意看到的。
但‘四大士族’这棵大树过于根深蒂固了,他就是有千钧的力道,也无法一下子将其连根拔起……即使真可以一下拔起,也会动摇南方根本的。所以他只有循序渐进、步步为营,讲计谋、讲策略,一下下的把吊索套到四大家的头上。
所以去年他冷漠看着胥家倒下,又用阴劲废掉了徐家的五成功力,还捎带着摁下了乔家。结果一番折腾下来,便成了四大家中卓家一枝独秀、其余三家死的死、病的病、残的残,没有一家能恢复元气的。
在这一系列的斗争中,秦雷最高明的地方在于,他只是为四家已有的矛盾提供了升温的暖床,之后便一直躲在幕后,笑看狗咬狗,还时不时的出来假惺惺一番,让四大家都没察觉到他笑容与关怀下,深藏的祸心。
当然,他之所以没暴露意图,还跟四大家的自信有关……他们认为,无论是谁,要想统治这片土地,就必须跟他们合作,而不可能想要消灭他们。
但秦雷偏偏不信邪,就真的设好了圈套,请君入瓮……
他盯上了徐家和卓家。形象和实力大为受损的乔家,必然会想方设法的恢复元气,而恢复元气的最好办法,便是直接进补真金白银。可这些银子该从哪来呢?
很自然的,南方最大一比银子在复兴衙门,但那里有无数中小议事盯着呢,根本动不得。所以乔家看上了另一笔银子……复兴衙门支付给官府的五年一千万两白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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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红色浪漫】 第四二二章 烂香蕉
四面八方的账册被送到了襄阳府的小小驿馆中,秦雷从京里带来的审计师们,便紧张的忙碌起来……这些审计师皆是账房出身,却来自不同的行业,经秦雷亲自培养,成为了政务寺审计署的骨干。
庞大的王府政务寺,根系蔓延至整个大秦、以及齐楚两国的主要城市,之所以能保持高效廉洁的运转,这与秦雷有一支超越时代的审计师队伍是分不开的。
现在这些审计精英们从天而将,面对着如山的账册却毫不怵头,先大致的分门别类后,便一本本的检查出去,很快便发现了问题……
“盖州府集中向瑞通商号购买耕牛二百头,耗银一万两?”只听一个账房冷笑道:“一头耕牛最多十两银子,怎么硬生生多花了八千两?盖州府还真愿意做冤大头!”
“夷陵府向合乾商号采购各色农具十万件,耗银两万两?为什么只见到一万件农具的分发记录,且库里也没有存货记录呢?”又一个账房先生沉声道。
“拆州府租用元年车马行牛马骡车共三千次,支付白银三万两?莫非是那车马行都是用赤兔马、老君青牛拉车?”这个账房还颇具幽默感。
十几个账房夜以继日的审查,将一条条异常账目汇总起来,终于在七天后得出了初步的结论——复兴衙门拨付两省官府的两期四百万两白银中,有一百九十余万被有司通过不等价交易,分二十七笔转移出去,目的地是……瑞通商号、合乾商号等十几家商铺。而这十几家商铺,又都是徐家、卓家两家下属的产业……
问题已经显而易见,徐家卓家贪污了重建银子、而两省官府的官员们,也脱不了其中的干系。
两省的目光齐聚在襄阳城的那个小小驿馆上,复兴衙门的议事们更是从四面八方赶到襄阳,希望可以第一时间了解事情的进展。
当所有都以为王爷将要大动干戈的时候,他却携美泛舟游襄阳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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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阳是个好地方,历史悠久、文化灿烂,山河壮丽、四通八达,历来是文人骚客们极爱流连的宝地,自然也留下了无数诗词赞颂,这其中又以王右丞的《汉江临眺》最具感染力,所谓:
楚塞三湘接,荆门九派通;
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
郡邑浮前浦,波澜动远空;
襄阳好风日,留醉与山翁。
不愧是诗画双绝王摩诘,短短四十个字,便将襄阳的过人、动人、诱人之处,刻画的淋漓尽致、意境无穷,仿若一副美妙的水墨画,让人观之无不动容、思之无不神往。
烟雨迷蒙之日,泛舟于汉水之上,总给人以‘舟行碧波上、人在画中游。’的感觉,纵是有满腹的心事,也会欣欣然而忘忧,悠悠然而忘返。
船是襄阳最好的雕梁画舫,酒是天下最珍贵的碧玉琼浆,各式各样的异果珍馔,名贵糕点,摆了整整一条长桌。而陪酒的是江北最有名的红姑娘,小怜和依依。
秦雷斜倚在紫檀木雕成的逍遥椅上,双目漫不经心的打量着对面怀抱琵琶的娇媚女子,那女子美目倩兮的望着秦雷,轻启朱唇,莺歌婉转地唱道:
画得襄阳郡,依然见昔游;
观山思驻马,汉水忆回舟。
丹壑常含霁,青林不换秋;
图画空咫天,千里意悠悠。
秦雷怡然自得的听着小曲,边上还有个体态妖娆、十指芊芊的姑娘,在细心为他剥着火红的荔枝。
待一个荔枝剥好,她便伸出白玉修长的手指,捻着那凝脂透明的果肉,轻轻送至王爷嘴边。秦雷稍一张嘴,便将那甜美多汁的荔枝……还有姑娘的一对赛雪欺霜的小指含进了口中,引得姑娘一声消魂的娇吟。
对面怀抱琵琶的姑娘轻轻按下琴弦,娇嗔道:“王爷真是偏心……”
秦雷呵呵笑道:“小怜的手指上沾了荔枝蜜,孤王当然要助人为乐了。依依可不要乱吃醋哦。”那被叫做小怜的姑娘依偎在在秦雷身侧,也朝那依依示威似得笑道:“谁让奴家不会弹琴,只能剥荔枝呢……”
秦雷得意的哈哈笑道:“那依依就不要弹琵琶了,换一个乐器给孤王取乐吧。”
依依闪动着一对如梦似幻的眼睛,娇艳欲滴的红唇微动道:“什么乐器呢?”
“正所谓‘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可见美人儿都会要吹箫的。”秦雷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那姑娘的红唇,嘿嘿笑道。
依依一双勾人摄魄的大眼睛水汽氤氲,垂下粉颈道:“奴家没有带箫……”
“不要紧,孤王到有一柄,依依不妨过来品一品,看看到底是不是柄好箫?”
这话自然引来那依依的一阵不依,边上的怜儿也听明白了,掩嘴吃吃娇笑起来。
秦雷肆无忌惮的放声大笑,他要的不是白日宣淫,而是这种调笑无忌的快感,仿佛又回到了去年三四月间,流连于玉带河上时的无限春光。
所谓醇酒佳肴、美人绕膝,人生的享受莫过于此。
但总有些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殿下,徐老爷子求见。”说话的石敢,他甚至没敢进来,唯恐真格看到王爷的绝世好箫。
“不见……”秦雷微微恼火的闷哼一声道:“老子今天要研究乐器,让他明日去驿馆见我。”边上两个姑娘对视一眼,那怜儿便娇声道:“误了王爷的正事,奴家可是吃罪不起的。”那依依也软软道:“是呀,王爷,等办完了正事,奴便给您……箫,好不好吗……”
秦雷冷意笑一声道:“不必了。”说着面无表情的盯着那依依姑娘道:“还是给你的徐老爷子吹吧。”
两个女子见王爷突然变脸,忙不迭跪倒在地,连声求饶。秦雷也知道这两个歌妓不过是受人所托,没兴趣为难她们,沉声道:“三十六计里孤王最讨厌的就是美人计。”说着一挥手道:“送二位小姐回去。”
便有四个黑衣卫进来,近似拖麻袋一般,将两个方才还巧笑倩兮的红姑娘带了出去,扔到跟着画舫的一叶小舟上。末了还丢了两袋金锞子过去,朗声道:“这是我家王爷赏你们的,速速离去吧。”
小怜和依依一人捧着一袋金锞子,完全被这位南方王的举动搞糊涂了。说他怜香惜玉吧,却又翻脸无情,说他无情无义吧,却又慷慨赠金。两人面面相觑良久,那小怜才幽幽叹一声道:“可是王爷嫌我们作说客了?”
那依依苦笑道:“八成是这么回儿事,我看这位爷根本没把咱们江北双艳看到眼里去,要不怎能连……”说着玉面通红道:“箫都不要吹了……”
小怜见她霞飞双颊的娇俏样子,不由咯咯笑道:“看来你是真想呀……”依依被她说中心事,娇声道:“依依不依了……”说这便去捉那小怜。姑娘笑作一团,倒是没有一点心里负担,因为她们看见徐老爷子已经登上了画舫。
这样多好,两边都有的拿。姐儿嘛,虽然爱俏,但更是爱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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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口上说‘不见不见’,可被搅了好兴致的五殿下,还是让人把徐昶放了上来……这个人,还是有必要好生谈一谈的。
当大秦荆国公徐昶,颤巍巍出现在画舫中时,秦雷依旧赤脚坐在躺椅上,没有一丝要起身相迎的意思。所以从这一点上说,秦雷其实是个实在人……当温情脉脉的面纱被扯去后,便不再说些‘天好天坏’、‘人胖人瘦’之类的废话。
见这位面色不善,徐昶赶紧跪下叩首,颤声问安之后,便沉默的俯首于地,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两人都清楚对方的目的,也都失去了兜圈子的耐心。
气氛越来越凝重,还是处于劣势的徐昶先开了口:“王爷要怎样才能放过我们徐家?”
秦雷剥一根黄灿灿的香蕉,递到徐昶面前,徐昶不知何意,犹豫着没有伸手。待他想要去接时,王爷却已经松了手,那洁白的香蕉肉便跌落在地毯之上,摔成了数段。
定定的望着沾满地毯绒毛的香蕉,徐昶额上的青筋隐隐跳动,呼吸也稍稍急促起来。但秦雷却不为所动,依旧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只是双眸中投射出来的光,冰冷而无情、仿佛盯着田鼠的毒蛇一般。
显然,徐昶已经明白了王爷的意思……你没有接住我给的第一次机会,那么,想要活命的话,就丢掉一切尊严,彻底的俯首称臣吧。
蝼蚁尚且偷生,何况灵长乎?也许这对一般人来说,并不能算是个艰难的抉择。但他是江北徐家的家长……累世三公、号称南方第一家的徐家,还从未彻底臣服于任何人之下过。
一面是家族的体面,一面是生存的机会,这选择实在太难了。沉默半晌,徐昶才低声道:“请王爷看在老朽两个兄弟的份上,饶过徐家这一次吧,徐家愿意甘效犬马……”他所谓的两个兄弟,便是征东军南路元帅安国公徐续,和执掌神武军的肃国公徐继。
秦雷听了微微一笑,竟猛然伸脚,往徐昶面前的香蕉上踩了一下,顿时将其变为香蕉饼。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是光着脚踩的。
踩完后,秦雷在徐昶的衣裳上擦擦脚,这才缓缓收了回去。
他的意思很明显,你敬酒不吃,罚酒也不吃,只有吃我倒在地上的酒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徐昶的脑子反而清醒过来,他终于知道,对方一定要让自己臣服:若是自己臣服,徐继和徐续两个投鼠忌器之下,也不敢与秦雷作对。
若是自己不接受的话,下场只有一个,徐家从此在南方成为历史……反正是要撕破脸,对方自然先下手为强了。
想到文彦博的命运,徐昶发现自己没得选择……这位王爷心狠手黑、肆无忌惮,既然可以将一国丞相枭首于任上,那么自己这空头公爵又算得了什么呢?
面对着一个疯狂的赌徒,徐昶终于动摇了。他当然知道,对方肯定会忌惮自己的两个兄弟,可他不敢与他对赌徐家上千口老小、百多年基业,他输不起呀……
‘好在他并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羞辱于我……’一旦这样想,徐昶的心理防线顿时崩塌,便再也没有勇气与秦雷对峙。
只见他软软的伏下身去,颤抖着伸出那戴着玉扳指且保养的极好的右手,捡起了地上的香蕉饼……被秦雷用脚丫子踩过的烂香蕉。
将那香蕉饼捧到面前,老公爷的眼眶中顿时蓄满了泪水,他含着金汤匙降世,一生享尽荣华尊崇,哪里受过此等折辱?
带着最后一丝侥幸,他又偷偷看了王爷一眼,却见他仍旧如冰山一般,一言不发的坐在那里,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
心中哀叹一声,徐昶抬手便要将那被踩过的香蕉塞进嘴里,却被秦雷飞起一脚,正中右手手腕,手中的香蕉自然也飞了出去。
徐昶仍然半举着手,满面错愕的望着秦雷,却听他终于开口笑道:“所谓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老爷子太节俭了,掉到地上的还要吃,真让小王无地自容啊。”笑容和煦,声音温暖,与方才绝对判若两人。
秦雷说着便起身将徐昶搀起来,按在一边的座位上,还端来一大盆水果,呵呵笑道:“您还是吃这个吧,那东西就留给不听话的坏蛋享用吧。”
徐昶已经被他连揉带搓的彻底搞没了脾气,将那托盘抱在怀里,面色尴尬道:“王爷……”
秦雷微笑道:“你打算听话了?”
“老朽永远听王爷的话……”徐昶又要跪下去,却被秦雷阻止。待他重新坐定后,秦雷才沉声道:“你干的好事自己也清楚,我现在问你几个问题,你必须如实回答,否则……”他把后面省略了,任由吓破胆的徐公爷联想去了。
徐昶忙不迭的点头,便听秦雷问道:“你们一共贪墨了多少银子?”这个他大体有数,问出来不过是想看看这老小子是不是说实话罢了。
“我们一共吞了将近一半的复兴衙门拨款。”看王爷的表情并没有变化,徐昶才继续大着胆子道:“其中我们家八十万两,他们家一百一十万两。”
“他们家?谁家?”秦雷平淡的问道。
“卓家。”对于拉一个垫背的下水,徐老公爷还是很热衷的。
“你们谁是主谋?”
“他们……”
“嗯?”秦雷冷笑着伸脚打翻他手中的托盘,低喝道:“再有一次的话,你就不用再说了。”拿他秦雨田当傻子呢?若是卓家主谋的话,自个独吞多快活,干嘛还要跟徐家分赃。
果然,徐昶被吓的浑身一哆嗦,终于点头道:“是我们家……”
“为什么要这么做?”
“家里的现钱都变成了复兴衙门的份子,便想从官府里弄些银子周转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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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议大家明日看下一章,因为和尚不一定能码出来……
第七卷 【红色浪漫】 第四二三章 欠账的不是祖宗,欠账敢不还的才是
回答基本属实,态度还算诚恳,秦雷便抛出了自己的第一个要求:“三天之内,将吃下去的银子再吐出来,把篓子堵上,孤王可以不追究你的责任,甚至不会让人知道你的这个污点。”言外之意,这将是你的把柄,我将长期持有。
此乃题中应有之意,徐昶想也没想,便答应下来。至于会不会心疼,那还没捂热乎的八九十万两银子,就不在我们考虑的范围之内了。
“官府和复兴衙门,你只能选一个,三天后的临时大会开始前,我要你的答复。”秦雷一边穿上鞋子,一边继续道。
徐昶咽口吐沫,点头道:“老朽知道了。”对于这个结果,他早已有所准备,且不认为王爷会如此轻易放过自己。
果然,秦雷又继续道:“你准备好五百万两银子,三天后的大会上拿出来给我捧场,”看徐老头脸都煞白了,他微微一笑道:“孤王以自己的名誉担保,这是一笔让你祖孙后代都受益的买卖。”
徐昶的老脸这才恢复些血色,哆嗦着嘴唇道:“可真拿不出那些……”
“你可以借嘛,不管什么地方,能借来都行。”秦雷笑眯眯道:“听说有家‘大同钱庄’不错,你可去碰碰运气嘛……”
徐昶终于忍不住大翻白眼,心道:‘那大同钱庄本来就是您开的,何苦要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呢?’秦雷去岁以隆威郡王府的名义,在南方二省开起了钱庄,取名曰‘大同’,寓意天下大同。大同钱庄的总号就设在襄阳,目前在南方共有四十多家分号,覆盖了全部二十八个府,而像襄阳、荆州、唐州这样的大府中,甚至有两到三家。在当时来说,网络算是极为发达的了。
秦雷的钱庄以王府的信用为担保,向民众提供存取大额银钱的业务。最重要的是,凭着钱庄出具的票据,可以在遍布南方二省的所有分号中支取,且不收取任何费用。
这一特点迎合了当时两省经济快速恢复,银钱往来频繁的特点,再加上秦雷的崇高声誉,是以并没有出现想象中的抗拒,官员士绅都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将一笔笔银两存入大同钱庄,再从别的府城中取出来,果然是快捷方便,且安全无忧。
最先爱上这钱庄的却是南来北往的商人,他们奔波忙碌,虽然为了求财,但安全才是第一。有多少见财起意的匪徒,将船摇到江心,亮出雪片刀,邪邪一笑道:“呔!你到底是想吃刀削面呀,还是下馄饨呢?”反正不论吃什么,看不见第二天的太阳是一定的了。
所以最重要的还是安全,这世道虽称不上兵荒马乱的,可弥勒欲孽化身而成了啸聚山林的好汉,时常出没于四野之中,杀人越货、谋财害命。所以没有镖局护送,没人敢带着大笔的银子上路。
而现在好了,只需把银子往钱庄中一存,换一章设计精美复杂的银票,再将其贴身藏着。这样走在路上,谁知道你到底有没有钱?等到了地头,拿出印签银票,再对上一段黑话,便可以提现走人了,实在是省心到了姥姥家。
是以这钱庄开得是时候,是地方,是方法,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在极短的时间内获得了极大的声誉和极好的口碑。渐渐的便有人意识到:‘我把钱藏在家里还招贼,不如直接存进票号,这样多安全啊,反正银票又不怕丢。’因为大同钱庄的银钱支取要走五道程序,分别是验票、验章、验签、验密码,若是犹嫌不安全,还可以要求事先画像,凭画像支取。
再强调一遍,最重要的是,不收取任何费用。这才南方百姓看来,简直是王爷的又一次伟大善举。
有这种免费的保镖为何不用?所以‘大同钱庄’吸纳存银的数额有如芝麻开花一般节节攀升。再加上它现在并没有什么别的业务,所以南方的百姓们都知道,大同钱庄里有老鼻子钱了。
但王爷为什么要做这种‘善举’呢?这不是当时人可以想明白的,不是他们不聪明,而是对钱庄这种划时代的发明,完全摸不着套路,自然也就限制了他们接近事情的真像。
秦雷要通过大同钱庄,将南方的经济命脉,也牢牢攥在手中。为了这个目的,他就要在南方推行货币化,所以才毅然取消了以缴纳实物为主的田税,且要求地主乡绅减息减租……
这样做虽然主要是为了恢复民生,但更深层地的原因,是想增加南方民众的富裕程度,再配合上一系列鼓励工商的举措,以此促进南方的商业发展。
只有商业发达了,货币化才有存在的前提,秦雷的钱庄也才有存在的必要,而他后续的一系列动作,才会有依托的基础。
鼓励工商、鼓励使用货币代替实物、发展壮大大同钱庄,这三条虽然层层递进,却可以同时进行,互相促进、共同发展。
只要能按计划进行下去,当大同钱庄真正发挥出它的全部功能以后,便将成为南方商业繁荣的催化剂;社会安定的稳定器;以及秦雷调控南方的的调节器。作用之大,超乎任何人的想象。
那么现在,就让徐老头开启大同钱庄的第二个功能……放款吧!说来这老头也够惨的,借秦雷钱庄里的钱,购买秦雷要发行的债券。这跟赌场放高利贷的实在没什么区别。
这也算是秦雷给徐家加上的另一道枷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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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回到襄阳城后,卓文正和他爹已经在驿馆外头候着了,几乎同样的戏码,秦雷又重演了一遍,只不过这次,他是穿着鞋踩得。且卓文正手太快,居然把那玩意吃了下去。
除了这个无伤大雅的意外之外,一切正常。
秦雷之所以要如此煞费苦心。是因为如何处置徐卓两家,这是一个问题,一个相当棘手的麻烦。除了两家在南方极高的声誉和影响之外,徐家的问题在于那掌着军权的徐继徐续,而卓家的麻烦在于那皇帝身边的卓老太监。
历史已经证明,虽然太监成事不足,但败事绰绰有余。
所以在慎重考虑之下,秦雷采取了绑架的法子……他要将卓家和徐家绑架在自己的战车上,以次来换取徐氏二兄弟和卓老太监的合作,而不是对抗。
所谓‘绑架’是一个形象的比喻,秦雷当然不会真的将卓家和徐家的人绑起来,架到京山营里去,他要采用另一种法子,这法子比较文明,但效果同样立竿见影……他要两家买自己的债券……
大部分的财产换成了对秦雷的债券,甚至为了使这债权大到不能有一丝闪失,他要两家砸锅卖铁不说,还要再借钱庄的钱买债券。
到时候两家一头借给他五百万两,只要秦雷一完蛋、甚至不用完蛋,只要一草鸡,那五百万两可就打了水漂。另外别忘了,还有大同钱庄的债务呢,那可是用土地房产抵押的,若是那五百万泡了汤,就定然还不上钱庄的钱。
别忘了这是谁的钱庄?想要一了百了那是不可能的。所以那抵押的房产土地,就全归人家钱庄了。到时候可就是鸡飞蛋打两手空空了。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从此以后,他就不信到时候这两家还敢跟自己作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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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襄阳府的复兴衙门,准时召开了议事大会。一百八十四家议事全部到齐,他们将听取王爷提出的议题,并对之进行讨论表决。
在正式内容开始之前,代表乔卓两家的议事局常议乔远河站起来,清清嗓子道:“有件事情要告知诸位,”说着看一眼台上就坐的卓秉宸,再朝王爷行个礼,这才沉声道:“卓家已经正式向议事局递交通知,将转让其名下的八成话事权……”
话音未落,台下便嗡的一声,显然惊讶极了。议事们纷纷抬头望向卓老爷子,不知道他为何做这种蚀本的买卖。谁不知道,南方正在以看得见的速度恢复发展,无数的道路、桥梁、水渠、房屋等等,有如雨后春笋一般,出现在这片热土上。
而作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以及实际拥有者,复兴衙门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资产价值也翻了几番。根据大同钱庄估算,每一份话事权的价格已经升至五万两。而议事们普遍认为这个数字过于保守,他们普遍认同的价位是七到八万两一份,这还有价无市……
大家都相信,在王爷的英明引导下,南方会一直高速发展下去,用不了一二年,便会恢复到战前水平。等到十年之后,成为整个神州大地上最富庶的地区也说不定。到那时,一份话事权的价格到底值多少钱,谁也不敢说,但天价是一定的。所以议事们对卓老爷子的举动难以置信。
卓秉宸心中哗哗淌血,却又无可奈何,只好颤巍巍站起来,要向众人说些场面话。
台下顿时安静下来,议事们都静静的望向这二年风光一时无两的卓老爷子,只听他也向王爷行个礼,再咳嗽两声,才沉声道:“王爷、诸位,寒家之所以有这次的举动,是因为老夫琢磨着,咱们复兴衙门除了往外掏钱之外,还是个监督官府的机构。但大家都知道,我家文正是山北的长官,若是寒家仍然把持着大量的话事权不放,难免会让人说闲话的……”
喘口气,老头继续道:“再说王爷又给咱们带来了新路子。到时候的收益,不一定比南方差。所以寒家决定,将所拥有话事权中的四百份,拿出来兑现,并用于支持王爷的最新提案。”既然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倒还不如痛快些,也好赚个好名声不是。
不少人频频点头,都被卓老爷子这种公而忘私的行为所感动。但也有心里明白的,暗道:‘估计是王爷不容许他家‘官府’‘复兴’两头并大了……’便把眼睛瞄向乔岐佩乔老爷子,看看这位山南总督之父,会有什么反应。
果然,一直神色凝重的乔岐佩也站起身来,先朝秦雷深施一礼,秦雷也微笑着朝他还礼。王爷的这个举动,顿时引得众人暗暗咋舌……方才王爷可只是跟卓老爷子点了点头,却是没有还礼的。
便听乔岐佩声音洪亮道:“王爷以及诸位,犬子乔远山已经正式上书朝廷,辞去山南总督一职。另外,我乔家子弟将不在南方官府中担任知府以上职位。”
乔老爷子一坐下,胥家的胥耽诚便站起身来,他家老头子中了风、儿子又靠在运河上,顾不上回家。他正好赋闲在家,便顺理成章的操持起了整个家业。他不愧是一省督抚出身,能力远超过垂垂老矣的父亲、嘴上没毛的儿子。在他的巧妙周旋、慷慨解囊之下,仅用了不到一年,胥家那已经跌倒谷底的声誉,便几乎恢复到原先的高度,再没人敢小觑。
这位年富力强的家主也表了态,他们胥家的选择如乔家一般,都是放弃了在官府的地位,保全在复兴衙门的话事权。众议事们这下子全明白了,原来是王爷想要将二者分离开来……要这不能要那、要那不能要这。
不出意外的,徐家老爷子徐昶也起身表态。不出意外的,他也做出了与乔家胥家一样的选择。毕竟月有阴晴圆缺,你家担任了这一任督抚,下一任说不定就得让给别人,倒不如留在高速成长的复兴衙门,不仅地位稳当,而且前途也一片光明。
官府复兴不得兼得,便成为所有人都必须遵守的一条规则。
很多头脑清醒的议事们,已经明白,他们都搭上了王爷这条大船,将来这船行到什么地方,他们便能到达哪里。而且他们相信,这位年轻卓越的王爷,一定会成功!
因为过往的事实已经证明这一点,且未来的日子里,将无数次重复证明它的正确性。。
所以,当秦雷站起来,走到台前时,迎接他的是一阵阵经久不息的热烈掌声。
秦雷微笑着摆摆手,示意石敢将巨大的图纸挂上中堂,并亲手拉开上面的幕布。一副大运河示意图便出现在众人眼前。
正当众议事盯着那图纸两眼发直的时候,胥耽诚却面色一变。
秦雷笑道:“这是王府绘制的大运河地图,非常精细,且做工细致,极具收藏价值,不过孤王不打算出售。”众人被王爷逗笑了,只有胥耽诚欲言又止,显然看出了什么。
“耽城,你可有什么要说的?”秦雷笑着对南运河的前主人说道。
听王爷点名,胥耽城赶紧起身恭敬道:“回禀王爷,这运河地图确实是前所未见的精确,只是北运河那一段,似乎弯了许多……”说着有些不确定道:“似乎走了那个……京水河的水道。”
秦雷笑着点头道:“不愧是运河世家出来的,一眼就看出了问题的关键所在。”说着便将大运河现状简明扼要的分析出来,
又执起一根竹鞭。点到那弓形的水道上,沉声道:“所以说,大运河清淤刻不容缓、利国利民,而这里就是治理运河的关键所在。”
说完便将废弃小清河的原因娓娓道来:一者其水道极窄且浅,淤塞极为严重,几乎无药可救;二者,还是因为其水道窄浅,早已成为限制南北航运的桎梏。
“所以说,恢复京水河故道之后,大运河的航运能力并不会受到影响,反而会有所增加。”秦雷朗声道:“而我们要做的便是……清淤京水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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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红色浪漫】 第四二四章 借债,拿喜儿抵债
秦雷乃是有备而来,事先做足了功课,讲解起来自然头头是道、清晰流畅。他讲到大运河改道不仅可以解决河道淤塞的桎梏,并大大增加运河的航运能力,还可以使小清河沿岸的万亩耕地变为不受水旱的良田,实在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引得众人频频点头之余,秦雷也允许他们自由提问,并声明言者无罪。他知道这些人看在自己面子上,不会当面反对,但若是没想明白,心中难免会不痛快,这样执行力度上便会大打折扣,所以他要让议事们都心服口服。
果然在一阵交头接耳后,有人站出来施礼问道:“王爷的构想十分伟大,小人佩服的五体投地,只是有一点……据说京水河水流缓慢,且枯水期时根本不能通过大船,所以当年才有了裁弯取直,取道小清河一事。”说着有些担心的望向秦雷,轻声道:“不知王爷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秦雷颔首笑道:“问到点子上去了!你叫什么?”
那人赶紧大声报出自己的名字。秦雷满脸嘉许笑容道:“问得好,就说明你认真想了,值得奖励!”说完便让石敢端上一盘贡绢,赏赐给了那人。边上的议事们一看,质疑竟然有奖赏,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好事,便纷纷踊跃发言,秦雷也一一解答,但凡他觉着好的,立刻便有赏赐。
一圈问题下来,除了第一个问题之外,众人的不解大多得到了解答。但那个是整件事情的前提,只有解决了京水河水流过缓的问题,事情才有讨论下去的必要。
所以秦雷扯下了第一张地图,众人才发现,那张地图之后,居然还有一张,看起来仿佛是一个水利工程。
“灞水河!”有识货的不禁脱口叫道:“王爷要引灞水入京水?”气氛早已被秦雷调动起来,所以议事们说话也少了很多顾忌。
秦雷赞许道:“赏!”又是一盘珍惜水果摆在了那人的桌上。
待那人欢天喜地的道谢后,秦雷才用竹鞭敲着那图纸,朗声道:“不错,这正是渭水河的南部支流灞水河,水量丰沛、与京水河的落差极大,完全可以提供给它源源不断的水源……”
胥耽城颇为疑虑道:“看王爷考察如此充分,显然已经智珠在握,不知您是如何解决灞水河中的泥沙问题?”毕竟是前任的一省巡抚,就是比一般人会说话,
秦雷笑眯眯道:“把那个送给胥大人。”议事们包括胥耽诚,都以为定是什么绢绸瓜果之类的,却不想石敢这次端上来的托盘,只有上面盖着的一块红绸布而已,看起来居然空无一物。
众目睽睽之下,石敢便端着那仅盖着绸布的托盘,站在了胥耽诚的面前,口中还微笑道:“恭喜您,胥大人!”
胥耽诚知道王爷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羞辱自己,神色坦然的点点头,揭开那红色的锦缎,看到托盘上果然还有一物,他的心不禁砰砰跳了起来。
那是一份薄薄的文简,躺在托盘上甚至不会有一丝凸起,但就这小玩意儿,让一直稳如泰山的胥耽诚失态了……宦海生涯二十余载,他见过这东西七次,前六次将他从正七品的县令晋升到了正三品的巡抚,而第七次,也就是上一次,又将他贬为了赋闲在家的散官……
只是不知这次是,文选司的升迁文书,还是考功司的废黜文书呢?
他不由看一眼王爷,只见他笑眯眯的朝自己点点头。胥耽诚这才伸出颤抖的双手,拿起那仿佛重逾千斤的文简。深吸口气,毅然将其展开,文书上的白纸黑字红印便映入了他的眼帘,内容很简单,但足够的震撼:‘兹命散秩大臣胥耽城即刻进京面圣,不得有误!礼部考功清吏司。某年某月某日,’
是考功司,看来是要起复了。至于进京面圣,那是因为三品以上的高级官员,必须觐见陛下之后,由皇帝亲自任命。换言之,他这次的职位不是尚书侍郎、就是总督巡抚,这怎能不让他激动万分呢?
满场的议事都望着他,人们的好奇心高涨无比,都想知道他又被封了什么官。还是秦雷微笑着为胥耽诚和台下众人解了疑惑:“恭喜胥大人,陛下说了,你尽管来就成,至少给你个二品就是。”二品……尚书、总督、都御史,对文官来说,只有这三种可能。
无论哪一种,都是可喜可贺的,所以场中涌起了一片祝贺声,议事们或是恭喜、或是祝福,无论胥耽诚最后担任了哪一种,都南方人的光荣啊。
好半晌,胥耽城才回过神来,轻轻搁下那紫皮的文简,走到台前,恭恭敬敬的向秦雷二扣六拜,这才一字一句道:“耽诚无论走到哪里,永远都是王爷的门下犬马,永远都是咱南方人!”
在一片喝彩声中,秦雷将他扶了起来,欣慰笑道:“胥大人能不忘父老,很好!”
待打发已经有些晕乎的胥耽诚就座后,秦雷便将众人的注意力引回图纸上,把秦奇所讲的内容原原本本说与众人知晓。面对着构思严谨的工程规划,人们除了击节叹服之外,再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但秦雷还嫌对这些家伙的冲击不够,用力扯下那张饮水工程图,第三张图纸便出现在众人眼前,那是一张城市示意图,虽然比例上比前两张大了很多,但人们还是可以看出,这座城便建在京水河的拐点处,从灞水河引水的渠道也在此汇入运河。
更重要的是,这座城便在中都城西南一百里的地方,完全可以做进京货物的集散地,以此规避京里高昂的交易税费和人力成本。
在秦雷宣布此城永久免除所有税赋后,人们的情绪终于被调动到了顶点。就是用脚去想,他们也知道这其中蕴含的能量……怕是用不了多久,第二个襄阳便要出现在那……京山脚下了吧。
再把前两张图纸联系起来,人们这才发现,大秦前所未有的一项立体工程已经浮现在眼前。只要这三大工程竣工,沿岸的万顷土地将变成良田,无数的商船将汇聚在京山城外,一个新兴的商业城市也会冉冉升起。这一切的前景实在是美好无比,让人恨不得也能投身其中。
看着一张张因兴奋而涨红的脸,秦雷知道,自己已经成功了。他随手一丢,将那教鞭扔到石敢怀里,双手环抱于前胸,呵呵笑道:“这个计划好不好?”
“好……”“太棒了……”人们七嘴八舌的赞同道。
“但是有个问题,孤王无法解决。”秦雷笑眯眯道:“三大工程加起来,耗费何止千万?就是朝廷也不敢启齿修建,孤王又有什么本事承揽呢?”
众人却不吃他这套,呵呵笑道:“王爷但凡拿出来说,便是有了解决的办法……”没办法,与秦雷相处久了,谁都知道他的脾气,想要故弄玄虚便不再那么容易。
秦雷无趣的撇撇嘴,小声嘟囔道:“就不会配合一下吗?”说着打个响指,石敢便将那图纸揭下来,露出一张巨大的票据样本。
“银票?”只见那东西有骑缝章,有钱庄画押,有天头地尾章。议事们对这东西可不陌生,现在谁家没个几万两银子在大同钱庄里存着,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地主。
“错!”秦雷微笑着纠正道:“这叫债券。当然你们也可以称之为借据。”指着那债券上空白的地方道:“这里是留给担保人签章的。”
“哦……”议事们明白了,心道:‘原来王爷是要借钱啊!’
“但这债券与以往不同,”秦雷清声道:“以往借钱是一对一,不公开。这次呢……却是一对多,完全公开话。”
见众人还有些迷糊,他换种说法道:“王府将通过大同钱庄,以运河的权益、淤出的的良田,以及未来京山城的收入作抵押,发行这种融资债券。”
议事们心道:‘王爷是要拿出家底作抵押,向大家伙借钱了。’
“这债券面额以一两官银为基本面值,一期共计发行一千万两。分一年期、三年期、五年期、八年期、十年期五种,到期还本每年付息。当然,年限越长的债券,每年可领到的利息也就越高。”
“那各自是多少呢?”有人忍不住问道。
“一年期的最少,每年可领取相当于本金半成的利息。十年期的最多,每年可领取一成利息。”怕他们听着糊涂,秦雷又举例道:“比如说你买了一万两的债券,若是一年期的,等到期时,便会在本钱之外,支付给你五百两作为利息。若是十年期呢?就会每年支付你一千两白银作为利息。若你不提前赎回的话,便会连给十年,等到还本时,你已经得到整整一万两的利息,收益翻番了。”
在这个年代,老财们除了消费之外,唯一的投资便是买房置地。而更多的真金白银,却被装在了咸菜缸中,埋到地窖里……譬如说乐布衣曾经光顾过的文家密库。虽然他们也可以放印子钱,但对象往往是走投无路的苦哈哈,利滚利之下,八成是还不上的。到头来除了把薄田与喜儿抢来抵债之外,他们也得不着什么好处。
毫不夸张的说,投资渠道的匮乏令人发指。除了花天酒地、买房置地之外,老财们根本不知道如何使用手中的钱财。所以当他们听到王爷对债券的讲解之后,心中受到的冲击也就可想而知了。
看着两眼发直的议事们,秦雷微笑道:“这债券与借据最大的区别是,它随时可以提前支取,而代价不过是损失一部分利息罢了。”
众人这才松口气,纷纷道:“这样风险小了很多。”便有徐老公爷站起来,朝秦雷拍胸脯道:“俺们就是相信王爷,别说您用产业作抵押,还可以随时赎回,就是凭您这一句话,”说着摆出一副豪气干云的模样,吐沫星子横飞道:“我们徐家认购一半了!”
场中轰得一声,议事们使劲掏着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道:“老公爷,您真要认购一半了?那可是五百万两啊?”五百万两,约等于大秦年财政收入的三分之一强了……
按照某种规律,社会资源如何分配,社会财富就会如何分配。比如说大秦政府的财政收入,约是一千三百万两白银。再加上被各级官员层层盘剥掉的部分,总数应该是一千五百万两左右。
而属于朝廷控制的社会资源不足五分之一,更多的资源集中在以秦家为首的广大士族手中,这个比例约占五成左右,还有约两成半属于庶族地主和商人。还能剩下一星半点的,便是占人口总数九成八的农民兄弟所有,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从财政收入与朝廷控制资源的比例,可倒推出来,大秦的国民收入大概在七千五百万两白银。
说这么多,只是想说明,五百万两相当于大秦一年国民收入的十五分之一,从任何角度讲,都是一笔巨得不能再巨的款子。
就当众人沉浸在五百两白银的冲击中,久久不能自拔时。自从坐下后一直很沉默的卓秉宸站起来了,他颤巍巍道:“剩下的我们卓家包了……”
如果说出现一位拿五百万两白银放贷的仁兄,算是千古奇观的话,那么出现两位便是五千年才能见一次的奇观。
为什么不说是万古奇观呢?因为又站起来一位,这次是胥耽诚,只听他不慌不忙道:“寒家也不能落后,一样是五百万两。”
好么,一下子一千五百两摆出来了,这可就相当于全国一年上交的税赋啊!不管钱从哪来,豪门大族的富可敌国便已经体现的淋漓尽致了。
再加上不甘寂寞的乔老爷子,也要拿出二百万两购买,秦雷的债券反而短缺七百万两之巨。
四大家主争执不休,却又谁都不肯让步,场面一时僵住了。议事局局正柴世芳只好起身道:“王爷,看来您的债券发行的有些少了,仅仅徐卓乔胥四大家就不够分的,况且还有一屋子人没买到呢,您看要不改发三千万两得了。在下估计,许多外人也想购买的。”
秦雷为难的摇头道:“多发当然好,但是不行啊,”说着一脸严肃道:“虽然那三大工程建成后的价值是要数以亿计的,但毕竟京山城才建了三分之一,而另外两项干脆直接等米下锅。经过估算,目前这三处加起来,也就是值个一千多万两。”
只听他一本正经道:“因为大同钱庄承兑所有债券,所以没有足额担保的话,他们是不会同意增发的。”
“没关系,我们复兴衙门可以为王爷作担保。”有人高声道,这话顿时引起了一片响应之声。
秦雷心中笑道:‘真是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正愁着不知道怎么说呢。’在这个年代,关联交易并不违法,也无法可违。所以他一早打定主意,要让复兴衙门为发行债券担保,这样才能取信于天下的财主。
毕竟他秦雷的面子虽大,却只是在南方两省好使。一旦出了两省,怕是没几个买他账的。而复兴衙门则不同,它是江北山南二省的所有大户联合起来的实体,在二省元气快速恢复的同时,已经成长为举世公认的庞然大物。若是由其担保,自然会让外省人、甚至外国人放心不少。
是的秦雷的债券没有限定购买者的身份,只要是人又有钱,就算是齐国楚国人购买都可以……即使波斯人民想要购买,除了路途远了点,不方便兑换之外,并没有任何额外的麻烦。
这就是债券的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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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红色浪漫】 第四二五章 大事件
临时议事大会已经过去三天了。秦雷‘三大工程建设债券’的发行,顺利的得到了复兴衙门的支持。双方约定,复兴衙门将为秦雷发行的第二、第三期共两千万两白银的债券作担保。作为对价,秦雷将支付复兴衙门票面总值的百分之五,也就是一百万两白银,作为报酬。
双方皆大欢喜……至少在一切顺利的时候。
而在议事大会次日,进行的卓家话事权拍卖中。仍旧是竞标的方式,最终以每份五万五千两的价格成交。要知道,一年前其购买时的价格,仅是一万七千五百两,换言之,复兴衙门的话事权,价格暴涨了足有三倍。
在出现文铭礼企图控制复兴衙门的事件后。议事大会全体通过一项补充决议:若有议事预备转让手中的话事权,其必须提前三十天通知议事局以及所有议事。并在六十天内,由众议事优先购买其预备转让的话事权,只有六十天内无人购买,才可以转让外人。
应该说经济规律有其普遍适用性,成熟的经济组织模式也有其超越时代的优越性。随着南方议事们对议事大会的种种规章制度的熟悉掌握,他们便越能体会到其中的妙处所在。这是一种真正可以消除矛盾、统一认识,将各方各派形成合力的组织形式。
南方士族们的信心也随之高涨,对这一切的设计者、年轻的隆威郡王殿下的崇拜也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所以在一天之内,卓家转让出来的话事权便被一抢而空。值得注意的是,所有四百份话事权,都被中小议事瓜分,四大家没有得到哪怕一丝半点。
在秦雷别有深意的钳制下,刚刚吃下大量建设债券的四大家,暂时产生了涨饱感,再无吃下话事权的胃口。
其实即使他们仍然饿着,也没有吃下去的能力了:徐家要举债三百万,才能买下为其十年,总额五百万的债券,现在全家老小都要勒紧裤腰带度日,自然再没有想法;而乔家在又吐出二百万两之后,也彻底的歇菜,虽然尚可维持腐败的生活,但要想再拿出大把的银子,却实在是力有不逮了。
更重要的是,他们真的满足了。乔老爷子可以拍着胸脯说:“我乔家子孙无忧了!”
至于胥家虽然有钱,即使从昭武十七年开始,连续的大放血,也还是有钱,可胥耽诚是个绝顶精明的人物,他怎能体会不到王爷的用心,自然偃旗息鼓,绝不出头。
而卓家虽然卖了个好价钱,但那话事权本来就是他们卖的……
值得一提的是,卓家虽然得到了折合两千万白银的赎买款项,但卓秉宸和卓文正并没有多少欢愉之情。他们知道,自己这次出售的话事权太多了,再加上议事们还要购买王爷的债券,所以能给出的对价……无疑是偏低的。
别忘了,议事们普遍的心理价位是七万到八万两之间。若谁早些日子单独拿出一份来,卖到十万两也不是不可能。但种种形势之下。卓家也只能接受贱卖的结果。
好歹还是大赚不是吗?毕竟谁也不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子,毕竟揣在布袋里的才是钱啊。
一场皆大欢喜的交易。要说唯一一个哭笑不得的,那就是徐昶老公爷了。那三百万的款项,乃是他用全部家产作抵押,从大同钱庄借来的,利息恰好也是一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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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整个充满奇思妙想、环环相扣至天衣无缝的计划,全部出自秦雷一人之手。当年在构思复兴衙门的时候,他便已经为今日的大买卖埋下了足够的伏笔。而在当时……乐布衣还在山上吹箫呢。
虽然不知谋杀了多少脑细胞,但今日局势一定,他便感觉一切都值了。从此以后,天下的财富,将通过这种前所未有的方式汇聚到自己手中。自己也将成为历史上第一个,不是通过占领并掠夺广袤土地,而聚敛财富的野心家。
而更重要的是,他通过这种方式,将南方牢牢的绑上了自己的战车,再也不用担心他们背叛。且他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会有越来越多的外省、甚至是外国的豪门富贾,心甘情愿的加入到自己的战车上来。
到时候,要么共同走向辉煌,要么一道化为灰烬。上下焉能不同欲邪?
所以说,从本质上讲,秦雷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流氓。正所谓,流氓有文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在秦雷的记忆中,李善长将来会说:“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这话的意思是,争霸斗争不是友谊第一的马球比赛。不是比谁赢得多,而是要比谁活得长,谁能笑到最后才最开心。
而要活到最后,闷声发大财是必须的,对于秦雷来说,他的大财便是四个字‘兵精粮足’!现在已是粮饷充足,只差练出一支能攻善守的精锐之师了。
所以此刻的秦雷,无疑是踌躇满志的,他要加紧处理完外债券的后续事项,以及布置两省二十八府大练新军的事宜,然后便赶回京山城,继续操练他的京山亲军。
经过这么多是是非非的磨练,他早已成长为一名意志坚定、思维敏捷、高瞻远瞩、胸怀大志的领导者了。
正所谓: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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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世上的事情若是尽如人意……那还要衙门和军队干什么?所以不如意是不可避免的。
昭武十八年五月二十七日,秦雷终于结束了在南方的布置。就在他恨不得肋生双翅,一下飞回京山城的时候,一条来自南楚谍报局的消息,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
言简意赅的说,便是六个字:‘太子被扣押了。’
说的复杂些,便是因为东齐使者也到达了神京城,秦楚谈判便破裂了。既然谈判破裂,楚国也不客气了,干脆将太子爷留下做客,不放他回秦国了。
其实他对楚国好客挽留老二这件事本身,也没有什么恶感。可这件事情带来的后果,就太严重了:
要知道,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自己国家的皇储都被人扣下,这让号称天下第一的大秦国上下,怎能不暴跳如雷?之所以现在还风平浪静,那是因为秦雷的谍报工作,已经非常强大,至少他在朝中大佬之前,得到了这条足以改变时局的情报。
可以预见的是,不出一个月,齐楚双方便要开始新一轮的对峙了。但秦雷可以笃定,双方也只是对峙而已。毕竟对秦国威胁最大的敌人,是与它接壤千里、带甲百万的东齐,而不是南方的楚国。
若是一时脑热、不分主次的攻击一通,多半会腹背受敌、进退维谷,到时候才叫真正难看呢。
是以秦雷判断,昭武帝和李太尉不会与南楚轻启战端,但被扣下太子也不能不管,武的不成来文的,八成是要派人去谈判的。
“嗯,老子很有可能就是这个谈判代表。”秦雷最后总结道。对于昭武帝的脾气,他是太了解了,那老头只要有不好解决的问题,一准就扔给自己,两年来从无例外。
既然对事态已经有了判断,原先的计划只能做出调整了。他取消了北上的行程,老老实实待在襄阳城,等待昭武帝派活。他从骨子里是一个职业军人,从不畏惧挑战,也从不逃避困难。简单的思考之后,他便决定服从将要得到的命令,并去完成它。
先用三天时间,将京山军下一阶段的训练大纲,逐条解释清楚,并整理成册,命人用鹞鹰传给京山大营的军官们。事到如今,他也只能信任他们了,毕竟国事为重。
在等待上谕的空当里,他又一次接见了襄阳知府公车商书,调查已经证明,襄阳府并没有发生贪渎挪用现象,这位中风知府确实是清白的。可在对待团练的问题上,他确实太过软弱和纵容,且其对临近府县的大肆贪污早有耳闻,却没有向秦雷禀报。
所以秦雷先诚恳的向他道歉,然后又批评了他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毛病,几乎是声色俱厉道:“不要以为光把你这一亩三分地伺候好就可以了。要知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公车商书满面羞愧道:“属下知道了。”
秦雷的面色这才缓和下来,沉声道:“不要心里觉着委屈,爱之深才会责之切,孤王是对你有期许的。”自己都觉着这话太没新意,便把后半句‘将来是要大用你的’咽了回去。
但公车商书还是很吃他这套的,闻言微微激动道:“卑…卑职,不会再让王爷失望了。”
秦雷颔首嘉许道:“要硬挺起胸膛,这才能撑起南方的脊梁来!”说着微笑道:“从今往后,南方就是官府和复兴衙门两分天下了。官府负责管理政务,复兴衙门则监督其具体执行。虽然会让你们感到有些别扭,但这才是长治久安的不二法门。”
公车商书躬身道:“听从王爷的安排。”其实是秦雷多虑了,这个年代的官员,本来就受世家大族的控制,现在能有机会与其二分天下,实在是不得了的好事,哪里会不舒服呢。
等待的日子里,秦雷也异常忙碌,他白日里要考察临近州府,晚上要了解听取谍报局对南楚的报告,以争取对这个国家的上上下下、方方面面,有个更深刻的了解。说来惭愧,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齐国身上,对于楚国,除了表面上的那些东西之外,其他几乎一无所知。
所以必须全力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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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六天,秦雷便收到了京里的情报。昭武帝和李太尉果然如他所料想的一般,只是命令镇南军全军戒备,加强江上巡逻。却没有丝毫命令禁军南下的意思。
当然,强力谴责南楚的无赖行径,并要求礼送太子出境的的国书,也已经被八百里加急递送到楚国,但能起多大作用,就不得而知了。
现在傻子也知道秦国不打算与南楚开战了……若是镇南军能对付得了江对岸的诸烈,那满脑子过江的伯赏老元帅,早就打过长江去,解放全楚国了,哪还用整天借酒浇愁啊。
而与此同时,南楚也传来消息,景泰帝提出条件,要求西秦割让襄阳府以南的十三个府,以换取太子爷的性命。
这条件过于离谱,除非太子爷是昭武帝他爹,否则连考虑都不用考虑。但南楚也没有天真的以为,昭武帝会为了一个儿子答应这荒诞的要求,他们只不过是漫天要价,正等着大秦坐地还钱呢……
又过了六天,鹞鹰带来最新的消息,皇帝陛下已经打发一个人数众多的使节团日夜南下,以求通过和平磋商的方式,解决此次突发事件。毫不意外的,此次的正使正是英明神武的隆威郡王殿下。
这也是不得已的选择,本来这活该大臣们去做。但在文彦博十几年的打压之下,除他之外,朝廷并没有其它享有崇高国际声誉的文臣。现在连他也去先帝那里报道了,而新出炉的五大学士又鲜嫩无比,估计没人买账。一时间朝中竟无一人胜任,不得已,昭武帝只好把主意打到自己的儿子身上……毕竟是皇子嘛,身份地位勉强还可以撑住场面。
等啊等啊,几乎在望穿秋水时,迤逦而来的使团终于赶到了襄阳,与秦雷这位正使汇合。当贤政殿大学士王安亭,与鸿胪寺正卿周葆钧出现在他面前时,时间已经到了六月末。
在这长达一个多月的漫长等待中,秦雷的心情渐渐从火烧火燎变成了不急不躁。因为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几乎要错过秋里的军演了……要知道这是出使,不是出征,那是要讲究国际礼仪的,每天走多少里、该在哪里歇息,都是有讲究的。
尤其是到了楚国之后,谁的地盘谁做主。该走该停,完全得听人家的,要是在路上拖你两三个月,那也得老老实实认了,不然还能咋地?
是以秦雷估计,八月能到南楚就不错了。而太子爷现在奇货可居,南楚也不可能把他当成接力棒,秦国人一到,就交出去。那蘑菇起来可就不知道啥时候是个头了。
因而,他可以肯定,除非楚国现在就把太子爷喀嚓了,否则九月军演是彻底没指望了。
也就是说,他的美好规划全部成了泡影,对未来的判断,也头一次混沌起来。
“走一步看一吧!”当石敢询问他对策的时候,秦雷苦笑一声道:“凡是岂能尽如人意呢?”说完提笔给京山营的三位统领写信,嘱咐他们好生操练队伍,做好自行参加军演的准备:
‘……若孤果真未归,则由文宇统领三军,皇甫兄与沈青弟辅佐,望三位齐心戮力,共创佳绩。秦雷愧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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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武十八年六月三十日,秦雷带领着秦国使节团,从襄阳出发,向大江边行去。他将先与伯赏赛阳元帅一晤,并在镇南军的护卫下过江,去赎回被扣留的大秦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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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红色浪漫】 第四二六章 临行
日暮,江北水城。训练巡逻的军舰已经归航,整齐的排列着码头边。一群沙鸥翱翔于桅杆之间,偶尔掠下金光闪闪的水面,便会叼其一条或几条银色的小鱼。
江水轻轻拍着岸边,声音轻微而有规律。就在这波涛声中,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与一个英气勃勃的年轻人,漫步在长堤之上,正是老元帅伯赏别离和隆威郡王秦雷。
秦雷在中午时分到达了镇南军的营地,自然受到老哥哥的热情款待。一番宴饮之后,王安亭与周葆钧不胜酒力,被各自的随从扶回帐中休息,而秦雷果然信守着誓言,没有过量。伯赏别离虽然不过瘾,但以为秦雷心事重重,便没有再劝酒。
吃饱喝足离了席,伯赏别离便拉着秦雷到江边散步,也有些体己的话儿要说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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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雷负着手,一边慢悠悠踱步,一边轻声道:“看镇南军似乎一切如常,大哥没有接到太尉府的命令吗?”
伯赏别离穿一身半旧的便服,即使是散步,也依旧挺直着腰板,闻言哂笑一声道:“李浑都有多少年没来南方了?知道敌我两方是个什么情况不?只要咱们的船离着水城远了,就是个有去无回,也不知是列他哪门子阵?纯属瞎指挥!”一年不见,老元帅还是牢骚满腹。
秦雷微微皱眉道:“怎么会这样呢?去年的时候不是还可以巡游近岸吗?”
伯赏别离呵呵笑道:“还不是去年把军队拨给你平叛,结果被诸烈那只老狐狸趁机将阵线东移一百里,可算把咱们彻底憋在窝里了。”说着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秦雷看一眼老元帅,淡淡笑道:“看来是正中大哥的下怀啊!”
伯赏别离的笑容凝固,失声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事儿我谁都没有讲过啊!”看来长时间在军营里生活,会让人变得相当憨直。
秦雷耸耸肩膀道:“并没有人告诉我,我是猜的。”
“怎么猜出来的?”伯赏元帅连声追问道:“你能猜出来,别人也能,看来我要赶紧采取措施了。”
秦雷嘴角微微上翘,满含笑意道:“你像是傻子吗?”
伯赏别离虽然摸不着头脑,但事关重大,还是认真道:“不像……吧。”
秦雷颔首笑道:“这不就得了?被别人堵在家门口出不去的时候,只有傻子才高兴得起来。”说着看老元帅一眼,嘿嘿笑道:“你兴高采烈,又自认不是傻子,那意味着什么呢?”
老元帅这才放下心来,捋须笑道:“兄弟果然是狡诈多端啊!”
秦雷笑着摇摇头,正色道:“大哥,你给我交个底,现在和楚国开仗的话,咱们到底有几成胜算?”
伯赏别离沉声道:“只能保证不被打到岸上来而已,胜算还谈不上。”觉着自己这话有些长别人威风,老元帅又补充道:“但再给我一年时间,情况就会发生根本转变……到那时胜负就在五五之数了。”
“哦?”秦雷饶有兴趣道:“据我所知,水军的战力提升比骑兵还要困难,一年时间就可以扭转乾坤吗?”
伯赏别离低声笑道:“咱们的镇南水军可是老哥我苦心训练十数载的精兵强将,绝不比诸烈那老小子的手下差。之所以不能胜过他们,不过是因为水流和战舰的劣势罢了。只要能克服这一弱点,大江上的局势立刻逆转。”
“浆轮船?”秦雷轻声问道:“莫非大哥的浆轮船队明年就要正式列装了。”
伯赏别离点头笑道:“会列装三到五艘,让兵士们轮流上船熟悉操作战法,但大规模列装的话,还要等战争开始前后。”说着眨眨眼道:“秘密武器嘛,不遮遮掩掩的就不好用了。”
“有阴谋……”秦雷嘿嘿笑道,但他的好奇心不算旺盛,也没有细问。因为他已经得到了所需的消息……镇南军无法与南楚水军抗衡。这实在不是什么好消息。
倒不是秦雷要与南楚开战,而是要了解南楚的态度,就必须先了解己方的实力。秦雷的头脑清晰无比,他知道这世上的敬畏源自于对方的实力,如果南楚认为大秦军队不是对手,便不会害怕秦国。如果失去了畏惧,他们必然会肆无忌惮的为难自己一行人,这是一定的。
但这次不同于以往,一味的蛮横暴力,除了让南楚嘲笑秦人粗俗之外,还会给营救太子的差事增添许多不确定性。情况严重时,甚至会危及到自身的安危。
秦雷不禁陷入了沉思,待走到长堤尽头处,他才停下脚步,定定的望着蓝黑色的夜幕,喃喃道:“大战不可避免了。”
伯赏别离愣一下才点头道:“是呀,十八年后的又一次大战啊!”昭武十六年那次雷声大雨点小的战役,根本没有放在老元帅眼里。说到即将爆发的战争,老元帅呵呵笑道:“兄弟向来高瞻远瞩,跟老哥我说说,这仗会从哪边开始呢?”
“战争会从东方爆发!”秦雷沉声道:“若是先从南方爆发,我们大秦就危险了。”双目定定的望向前方,一字一句道:“所以必须且只能从东方爆发。”
伯赏别离深有感触的点头道:“是呀,若是先与齐国开战,胸无大志的南楚皇帝,很有可能不会插手,”说着看一眼面前的滔滔江水,轻声道:“大江天堑是一道高大坚固的城墙,既保护着南楚不受侵略,同时又消磨着他们的野心。”
秦雷颔首笑道:“若是先与南楚交战,齐国定然不会放过这黄金机会,八成是要用举国之力来攻的。到时候腹背受敌就大事不妙了。”说完轻叹一声道:“但我们能想到,齐国那位‘百战百胜’自然也会想到,所以若是秦齐开战在所难免的话,他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先挑唆南楚开战。就像……”
“就像十八年前他所做的一样。”伯赏别离面色凝重的微微点头,沉声道:“赵无咎此人实在是我大秦的心腹大患啊。”
秦雷摇头笑道:“但他毕竟不是楚国的景泰帝,没资格强令诸烈动手,所以我们还是有机可趁的。”
“看来贤弟已有让南楚暂且按兵不动的妙计了?”伯赏元帅欢喜道。
秦雷抱歉的笑笑道:“只是一个动机,还没有形成构思,具体还要去南楚走走看看,找找灵感啥的。”
伯赏别离无奈笑道:“那就预祝贤弟马到成功吧。”
秦雷耸耸肩膀,与老元帅并肩往回走。此时月牙儿已经从东山上升起,露出一丝羞涩的笑容,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大哥,求你件事儿吧?”回营的路上,秦雷轻声道。
“啥事儿?”伯赏别离警惕的看着秦雷,一脸光棍道:“要人没有、借钱也没有。”他已经被秦雷折腾怕了,上次卖出那些军官之后,勉勉强强还能有人补上,但万万禁不起再一次折腾了。
秦雷闻言脸上有些挂不住,干笑道:“老哥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老元帅虽然是老狐狸,但总是斗不过秦雷这小狐狸,所以不得不谨慎异常道:“除了借钱要人啥都好商量。”
“这次是好事儿,既不管你要钱,也不问你要人,反而还给你人、给你钱,你看怎样?”秦雷两眼弯成月牙儿,就像拐卖小孩的人贩子一样。
伯赏别离这才稍松口气,但还是不敢大意,试探道:“说来听听?”
“是这样的,”秦雷不紧不慢道:“现在呢,南方两省二十八府仅靠一些乡绅组织的团练维持治安,那些团练是什么人,您知道吗?”
“地痞流氓吧。”虽然不常进城,但老元帅还是有所耳闻的。
“所以嘛,团练已经证明是不可取的了。”秦雷一脸正义道:“孤王痛定思痛,决定让每个府组建一支地方军,这些军队必须经过严格训练,可以肩负保家卫国的重任才行。”
说着一脸无奈道:“两省好歹有一千五六百万百姓,从中挑出个二三万精壮倒不难,但如何训练他们,让他们达到保家卫国的要求,可就难上加难了。”
老元帅狐疑道:“王爷不会是让我出教官吧?”还没等秦雷点头,他那大脑袋先摇得跟个拨浪鼓似得:“不是我不想帮你,实在是卖了一批之后,军官十分紧缺。再抽调的话,会影响战力的。”
秦雷笑眯眯地等他说完,这才慢悠悠道:“不是说了吗,不问你要人,而是给你人。”
“给我人?”老元帅恍然道:“你想让他们来镇南军营中训练?”
秦雷这才点头道:“不错,这支军队将具备三重身份,平时他们将保卫地方、守护各府。而若是老哥这里有需要,他们也会全力支援,配合你的军事行动。”
伯赏别离也认真起来,轻声问道:“那第三呢?”他已经怦然心动了,一直以来困扰老元帅的一个重要问题,便是整个江北防线上仅有一支镇南军,二十万的人数虽然不少,但实在无法与南楚的六十万水军相抗衡,能维持现在这局面,已经是老元帅呕心沥血的结果了。
秦雷眼中精光一闪,幽幽道:“若是孤王有需要时,他们也会随着孤征战天下。”这家伙不把小伙计彻底榨干决不罢休,其实更适合当个奸商。
老元帅寻思半晌,双目死死盯着秦雷,待看得他浑身汗毛直立起来,这才粗着嗓子道:“你给多少钱?”老元帅觉着这活稳赚不赔,难不成秦雷还会时时把二三十万人带在身边吗?他想谋反也不用这么显眼吧。
秦雷差点一个趔趄甩去出,干咳好几声,才苦笑道:“一年五十万两白银的培养费,以及第二顺位使用权。”所谓第二顺位使用权,便是说,当我秦雨田不用的时候,你就可以用;当我秦雨田要用的时候,你就不可以用。
“一百万两。贤弟每年给我一百万,我帮你训练这群小子!”。既然双方你情我愿,下面便进入了例行的讨价还价时间。
“最多六十万,小弟也有一大家子要吃饭!”秦雷满脸诚恳道。
老元帅皱皱眉,不情不愿道:“最少九十万,少一个大钱都不干!”
秦雷搓搓手,满面肉痛道:“那就七十万吧。多了真拿不出来了,老哥哥不知道小弟已经四处举债了吗?”说着想起来什么似得,腆着脸笑道:“似乎还没管老哥借钱呢……”
“八十万!”伯赏别离一听,马上怪怪的降了十万,咬牙切齿道:“剩下来的一年十万,就当是借给贤弟的款子了。”以伯赏别离那财迷性格,金银财宝向来是有进无出的。
秦雷当然不是真的要向他借钱,伯赏别离也无法理解一个人在欠下三千万两外债之后,怎么还有钱去组建几十万人的军队呢?更何况,以过往的经验看,这位爷对待自己的军队从不含糊,估计那未来组建的南方新军的条件待遇就是比不过京山军,所差也不会太远。
以老元帅对经济问题一无所知的脑袋瓜子,想要理解负债经营的美感实在是件不可能的事。
最后两人各退一步,以一年七十五万两白银的价格成交。作为对价,老元帅向秦雷承诺,将会在未来的日子里,一视同仁的操练南方新军,争取让他们一年之内,达到齐国一般军队的水平。
说句题外话,三国的军队各有侧重,秦国主要是骑兵,即便国内有充足的牧场,出产无数的战马,且男丁都会骑马,训练骑兵的成本仍远远高于步兵。所以秦国的水陆军队加一块,也就是八十万左右。这个数是实数,是在抛开卫军,并减去空额之后得出来的。
楚国的人数与秦国相仿:也是八十万左右,六十万长江水师,二十万神京近卫,再没有其他值得一提的武装。这倒不关水兵培养成本的问题,主要是有长江天堑存在,就没有必要招募那么多吃饭费粮、穿衣废布的蠹虫了。
比较可怕的是齐国军队,他们除了王牌百胜军之外,其余部队大多以步兵为主,步兵训练成本低、训练周期短,随随便便就可以拉出十几万。所以即使你问赵无咎,他也无法确切回答这个问题。只能大约摸道:“平时一百多万吧,但要打仗时,能在短时间内凑起二百万步军来。”
所以一年之内达到东齐军队的高度,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老元帅自然派胸脯答应下来。
秦雷终于如释重负的叹了口气,在马上要到来的乱世中,还是军里多些士兵、手中多些钱粮,心里才能踏实。然而受编制所限,他的京山军也不能无限制扩充,是以不得不采用这种‘曲线报国’的方式来提升自己的实力。
等两人回到营房,夜已经深了。拒绝了老哥哥抵足而眠的好意,秦雷刚要转身回房睡觉,却听老元帅轻声问道:“你侄女赛月还好吧?”
秦雷沉默一会儿,最终还是实话实说道:“李四亥很喜欢她,但李家的态度却一直不好。所以……”顿一顿又道:“我觉着赛月应该嫁给李四亥,而不是嫁入李家。”
“哦?此话怎讲?”老元帅赶忙问道,事情涉及到爱女,由不得他不紧张。
“李四亥已经自立门户,去东边发展,若是混的好了,定然要接赛月过去的,”说着看看老元帅的白头发,轻声道:“儿孙自有儿孙福,还请老哥倒是不要阻拦……”
经过了最初的震惊后,伯赏别离终于无奈的点头道:“女儿大了,应该有自己的选择了。”也许是聚少离多的缘故,他感觉十分亏欠女儿,所以才任由她自行找寻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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