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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三戒大师     权柄txt下载     权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零一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

    “开国复疆,维神佑之,地宁,亥时。”

    一队打更的太监,身着皂色的更夫,手捧着缶、更鼓、梆子、磬,穿行于蜿蜒的回廊之中。这些人代表着更神,有驱赶梦魇的寓意,宫中的侍卫太监,遇着都要避让的。

    身着宦官服色的秦雷几个,赶紧低头让在一边,那乔天才却大大咧咧的东张西望,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待打更太监走远,秦雷三人便跟着乔天才顺长廊穿行于皇宫之中,一路上盘查的侍卫,皆被那一面东宫之主的金牌挡了回去,四人顺利到达了位于皇宫腹地的坤宁宫前。

    坤宁宫乃是皇后居所,皇后是太子他妈,娘俩虽居高位,却是一般的遭人冷落,骨肉血亲又同病相怜、感情一直好得很。是以此次宫闱巨变,太子派了最亲信的东宫侍卫,为他娘站岗放哨。

    秦雷抬眼偷瞧,只见从宫门外到殿门前,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森严,气氛紧张,想要偷溜进去是不可能的。

    见南华子的随身小道童过来,侍卫头领笑道:“媒人,啥时候给俺说个媳妇?”

    乔天才撇撇嘴,呲牙道:“你要不把欠俺的赌债还上,就等下辈子吧。”

    侍卫头领一时语塞,转移话题道:“深更半夜的过来作甚?娘娘早睡下了。乔天才小声道:“国师说娘娘用地安神香有些潮了。是以效果不佳,让我送些新的来。”自从太子起事之后,皇后娘娘一直担惊受怕,以至于神经衰弱、失眠盗汗,听说南华子医术高,便央他配一副安神药剂。但南华子乃是地道的江湖骗子,哪会调理内分泌?只能随便用些檀香、麝香之类的香料凑活着,不求治病救人、但求不出人命便好。

    侍卫头领歪着脑袋看看他身后的三人,随口问道:“这三位是哪里的公公?看着面生得紧。”

    乔天才挠头笑道:“这几位乃是紫宸殿打扫的,只因赌牌输了。替别人来的。”

    侍卫头领呵呵笑道:“真够倒霉的,来人,接着三位公公。”便有三个侍卫上前,要接过三人手中的物件。

    乔天才微微着急道:“小心点。别弄坏了,这玩意儿金贵着呢!”把那几个侍卫唬住,乔天才又对侍卫头领道:“怎么着?不让人进了?”

    侍卫头领也不愿意得罪这小子,陪笑道:“非常时期,媒人见谅。”乔天才心里顿时慌乱起来。好在天色黑暗,也看不清他脸上地表情。

    秦雷见状,垂捏着嗓子道:“媒人老弟只管进去,杂家几个在外面等你。可仔细给娘娘调配着,咱们可不想再跑一趟了。”说着拍拍乔天才的肩头。

    感到有东西进了棉袄,乔天才勉强稳下心神,挥挥袖子道:“好吧,你们在外头等我。别先走了,我怕黑。”说完便扬长进了宫。几个侍卫接过秦雷三个手中的盒子,捧着跟了进去。

    秦雷三个交换下眼神,悄无声息的退了出来。直到拐了弯,走出众侍卫地视线,三人才停下脚步,小声的商议起来。

    “怎么办?那小子能行吗?”沈青轻声问道。按照原计划,乔天才只负责把他们三个带进去。其余事情都是他们来做。但眼下事情生变,三人居然被挡在了外面。干着急使不上劲。

    秦雷指指边上,三人便翻出长廊,躲在假山里说话。“计划赶不上变化。”秦雷轻声道:“先等那小子出来再说吧,实在不行就用这个。”说着拍了拍藏在假山里的炸药,沉声道:“必须拿住皇后,不然怎么引老二出来?”

    “要不我们直接去紫宸殿吧?”沈冰试探问道。

    秦雷摇摇头,轻声道:“你没听那小子说吗,那里足足上千人守卫,连身子都转不开,怕连只苍蝇也飞不进去。”三人陷入了沉默,过一会儿,沈冰小声道:“乔天才说卓太监失踪了,这事情透着蹊跷啊。”秦雷颔轻声道:“不错,那南华子也说,卓太监在太子动之前,便从陛下身边消失了,到现在还没找到。”摩挲着下巴沉吟道:“这老家伙身为大内侍卫总管,一向不离陛下左右的……”老太监卓言可以号令所有大内侍卫,是个足以左右局势的人物,他地失踪,不得不让秦雷多想几个为什么。

    苦思片刻,脑海中忽然划过一道闪电,霎那间照亮了黑暗,秦雷轻咦一声道:“你们说,是不是陛下事先有所察觉?让卓太监躲在暗处了?”

    这种事情,却不是沈青两个可以随意讨论的,只能哼哈两声应付过去。好在秦雷已经陷入了沉思之中,根本没在意两人说什么,只听他自言自语道:“陛下疑心病很重,对自己的儿子都不肯完全相信,这样的人,怎会如此容易被人算计?而且他长年累月的深居宫中,这皇宫早就经营的如铁桶一般,怎能如此轻易的被夺去控制权,连点反抗都没有?若仅这种水准,又怎能在夹缝中生存,与文李两家抗衡数十年呢?怕早就连渣都不剩了吧。”

    沈青两个面色渐渐严肃起来,是呀,在这件事情上,陛下表现的水准太洼了。

    心里越笃定,秦雷沉声道:“还有那个南华子,原本我还以为他有几把刷子,但方才沈青也见了,此人除了卖相颇佳,其余地一塌糊涂,陛下难道就能被这老骗子唬住?不见得吧。”

    沈青两个一阵默然。只见王爷一边用手指揉搓眉心,一边喃喃道:“我们不妨大胆假设,陛下并没有中毒,或更大胆地说,太子并没有谋反,而是陪着陛下演了出戏,会得到什么样的结论呢?”

    沈青坚决摇头道:“若是如此,老太后干嘛还要给王爷传话?岂不与陛下拧巴了?”

    秦雷的眉毛皱成凹字形,感觉自己脑袋有两个大,兀然想起当日馆陶所说地:棋子永远不知道棋手接下来会怎么走。站在棋盘上苦苦思索,还是猜不透下一步会是迈向死亡,还是走向荣光。这便是棋子的悲哀。

    捧一把假山上的落雪,秦雷使劲搓搓脸。冰凉彻骨的感觉让他稍稍舒服些,低声道:“当时太后的传话,我听着就有些怪异,让我既不用担心她地安危,也不用操心父皇地性命。听着好像只让我……捣乱一样!”

    说完捣乱二字。秦雷心里咯噔一声,竟一下子通明起来,许许多多思考不周地缓解顿时迎刃而解。见王爷眉头舒展,沈青两个高兴道:“王爷,您有所得了?”

    秦雷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也不回答二人地问题,目光投到远处,喃喃道:“胜蓝啊。回去好好练兵吧,给我练出一支天下第一军来。胜水啊,你不是要经费吗?明年孤给你追加五十万两,你可得给我把谍报网架设好了。咱爷们不能再这样被耍下去了。”说到最后,每个字都是冰凉彻骨。

    沈青两人分明看到,王爷向来稳定的双手竟然微微颤抖起来,这是王爷气苦极了的表现。若是天光大亮,两人定然还能看到。秦雷那张俊脸颜色铁青。表情严肃地有些狰狞。两人也不敢问,只得伏于地。沉声应下。

    秦雷看也不看他们,负着双手萧索道:“各有各的心思,各有各打算,倒把孤的一腔热血,当成了乱撒的狗血。”自嘲笑笑道:“从小便听说书先生说摧眉折腰事权贵,最是无情帝王家,可笑孤还抱着侥幸、揣着幻想,希望能有个父父子子、兄兄弟弟。若不是误打误撞,碰上了乔天才,怕是要被人当枪使、当猴耍、当傻子玩了吧!”言语间怒火熊熊燃烧、让伏跪在地上的两人大汗淋漓。

    他前世是个孤儿,从没尝过亲情地滋味,这一世突然有了这些亲人,他一直珍惜得很,也极度不能忍受亲人的算计。再加上习惯了高高在上、乾刚独断之后,更不能忍受别人的愚弄。秦雷已经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开始把宫里人往最坏的地方想去了。

    见王爷陷入怒火不可自拔,沈青鼓足勇气轻声道:“也许,我们只是闯进局里的一颗乱子,并不在陛下的算计中。”他虽然不像秦雷那般,知道许多内情,但还能判断出,他们三个乃是此局中的变数,陛下不一定事先便预料到。

    “乱子?”秦雷沉吟道:“但愿吧。”一时间竟意兴阑珊,有了撒手而去的冲动。不过他也知道这种想法地幼稚可笑,转眼便将其抛之脑后,望着远处晦明晦暗的宫灯,目光阴晴不定,仔细考虑着接下来的行止。

    好半天,他才垂看看依旧跪在地上的沈氏兄弟,苍声道:“起来吧。”两人这才揉一揉酸麻地双膝,轻手轻脚的爬起来,沈冰轻声问道:“王爷,接下来怎么做?”

    秦雷面上依旧笑容欠奉,但已经从愤怒中挣脱出来,沉声道:“这事儿背后猫腻甚多,我们本不该卷进来,但既然来了,就得继续按着我们的本子演下去。不管陛下是死是活,到底怎么想,我们都要把他救出来,结束这场戏。”

    沈冰轻声问道:“万一陛下真的有安排,我们岂不是画蛇添足?”

    沈青摇头道:“兄弟此言差矣,我们进京的消息,必然已经传到陛下耳朵里,若是隐在暗处不闻不问,就算陛下地计划顺利事实了,王爷在陛下心里落下无能地印象还是好的,若是认为王爷不忠,那才会坏事呢。”

    秦雷颔道:“妙哉斯言,去年在华林苑,陛下送了我六个字人在做、天在看,就是提醒我凡是问心无愧。一个孝子忠臣该做什么,我就得做什么,眼看着圣驾蒙难而不解救,定然会被怀疑居心地。”

    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一切出自昭武帝的手笔,但秦雷已经基本认定昭武帝应该无恙了。

    三人还要说话,却听到远处有脚步声传来,赶紧住嘴,寻声望去,只见一个瘦小的身形。一边往这边走,一边在东张西望,却是那娇花般的乔天才。

    三人松口气,秦雷让沈冰把他唤过来。询问可有得手。

    乔天才有些后怕不已,好半天才轻声道:“有酒没有?俺得压压惊。”

    秦雷狠狠弹他个脑锛,笑骂道:“你才多大啊?又玩女人又喝酒?”

    乔天才哎呦一声,捂着脑袋道:“死鬼师父说,玩最浪的娘们、喝最烈的酒。这才是人生嘛。”

    秦雷干咳一声,心道:南华子死的不冤。面色一肃道:“皇后服下药了么?”

    好在乔天才还知道轻重缓急,点头道:“服下大概一刻钟了。”

    秦雷拍拍他的肩膀,温声道:“躲起来吧,去蒹葭院,完事后孤去接你。”乔天才心里早就慌了神,闻言点点头,强笑道:“姐夫。我给你摆好庆功酒。”说着一溜烟跑掉了。

    秦雷无奈笑笑,回神道:“还有一刻钟,坤宁宫就会乱起来,我们开始准备吧。”几人脱下太监服饰。换上明黄色东宫侍卫服,便潜伏在长廊边最黑的地方,静静地守候着。

    不知过了多久,秦雷已经感到浑身麻木时,就听到远处渐渐人声鼎沸起来。三人交换个眼神。不由放缓了呼吸。不一会儿,便有几个惊慌失措地太监。从三人面前过去。

    太子爷早就躺下了,他需要休养精神。应付明天的纷扰,虽然不是主角,但他希望能做到最好,证明一下自己……把失去的一切挽回来。但越想睡,就越睡不着。翻来覆去,辗转难眠,只好披衣起身,吩咐宫女掌灯研墨。

    就着柔和的萤纱灯光,秦霆提起笔来,轻轻蘸了墨,缓慢而用力地书写道:

    “君恩如水向东流,得宠忧移失宠愁。

    莫向尊前奏花落,凉风只在殿西头。”

    写罢,轻轻搁下笔,退一步观看,只见笔锋凝滞、字迹深重,隐隐透着股幽怨之气。轻叹口气,喃喃道:“小五说过句话: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时有还无。却是这世上的至理啊。”世人都到太子乃是千年王八、忍字第一,谁又能理解他心中的苦闷呢?

    视线投向窗外,不知何时,雪已经停了,静得没有一丝声响。太子轻声叹道:“真安静啊……”便听到远处传来嘈杂的脚步声,立刻打乱了太子爷的安静。

    “哎,连这点情绪都要破坏。”太子爷不由轻叹道。

    “太子爷,大事不好了,皇后娘娘病重了!”门外传来太监惊惶地声音。

    太子闻言,霍得推开门,沉声道:“说清楚些!”

    “这些天,娘娘的失眠症又犯了,吃了南华仙长送去的灵药,方才便面色青紫、四肢抽搐、口涎直流……”太监垂禀报道。

    太子狠狠一拍门框,怒道:“有病不去找太医,找那个骗子做什么?”

    边上的宫人心道:那不是您老举荐的仙长吗,怎么成骗子了?

    “传太医了么?”太子一边更衣,一边沉声问道。

    “太医看过之后,说……殿下最好过去一趟。”宫人小心答道。

    太子心中咯噔一声,知道这是病危的意思。几年前,他便听过这句话,结果送走了自己两个儿子。

    忍住内心的惊惶,往大殿深处看一眼。摇摇头,叹口气,披上大氅离了紫宸殿,匆匆往坤宁宫赶去。

    事出突然,长随侍卫们有的从被窝中钻出来、有地从别的岗上跑过来,一行人也没了队形,将太子爷护在中间,乱哄哄的往北面去了。

    就连队伍后面多了三个护卫,都没人知道……

第三零二章 彪悍的人生果然是一贯的彪悍

    打更的太监从长廊经过,正好与太子迎面撞上。

    见是太子爷的銮驾,打更太监们颇有些踯躅,不知是按照规矩直行而过,还是暂避在一侧。

    按规矩,皇帝都要对更神避让的,但太子爷今日显然没有这个心情。转眼到了打更太监们面前,东宫侍卫恶狠狠的将他们推到一边,缶磬梆子落了一地,太子銮驾便扬长而去了。

    几个打更太监年纪都很大了,那经得起这番折腾,坐在地上唉呦半天,心中嘟囔道:冲撞了更神,是要被梦魇缠身的。

    好半天,几个太监才颤巍巍起来,相互搀扶着缓缓向前走去,嘴里还不忘长声喊道:

    “天地人和,至福恒昌。夜半。子时……”

    坤宁宫中早乱做一团,太医太监宫娥女官进进出出,却没了一个时辰前的肃杀劲。

    见太子爷到了,卫士们赶紧让开去路,请太子爷入宫。太子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大殿,后面的侍卫长随便在偏殿等候。

    “你们三个干嘛去?”见三个侍卫没有进来,侍卫长钟离坎粗声问道。

    “出恭,闹肚子了。”沈冰压低嗓子道。

    “站住!”钟离坎大步走了出来,沈冰和沈青身子一下子绷紧。手指便扣在臂弩地扳机上,却见到王爷稍安勿躁的眼神,两人这才放松下身子。

    钟离坎走到三人侧面,打量了一眼,面色倏然一变,旋即又恢复了正常,粗声骂道:“懒驴上套屎尿多,快去快回。”三人赶紧离了偏殿,向深处走去。

    没时间询问王爷为何未卜先知,三人顺着人声。悄悄摸到东暖阁外,只见远处人影晃动、进进出出,显然便是皇后的居所。

    直起身子,平稳下心情。三人便大摇大摆的往门口走去。路上的东宫侍卫见了,以为他们是在坤宁宫这边当值的侍卫,坤宁宫的侍卫也认为他们三个是东宫侍卫。谁让两边的服饰一般,倒让秦雷三个钻了空子。

    顺顺当当的走了一段,就看见五个宫女吃力的抬着个大木桶往里走。秦雷朝沈冰两个一递眼色,两人便上前帮几个宫女抬住木桶。

    宫女们先是感觉有人上来,紧接着手头一轻,自然转头望向秦雷三个,或说望向秦雷一个。在五位宫女地眼中,这位侍卫大哥好帅哦,眼睛仿佛黑宝石一般明亮嗳,在他的光彩下。身边那两个抬木桶的小兵兵是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

    秦雷地嘴角微微向上牵动,**一丝坏坏的笑容,看得几个宫女心花怒放,浑然忘了问问三人的来意。

    还是秦雷先开了口。一边往里走,一边微笑道:“几位姐姐人比花娇,怎能做这样粗重的活计呢?还是让我们来吧。”

    无意识的点点头,宫女们这才回过神来,羞涩摇头道:“这不好吧。”

    秦雷展颜一笑。露出八颗洁白牙齿。清声道:“这样吧,五位姐姐说说你们地芳名。就算是酬劳了。”这人曲解人意,人家是说不合规矩,他却说**家不好意思。

    五个宫女粉脸通红,一个大胆的蚊鸣道:“我叫蓓蕾。”秦雷点头轻笑道:“好名字,我可以叫你蓓蓓吗?”蓓蕾嘤咛一声微微点头,看来是愿意极了。

    有人起了头,边上的宫女也不示弱,莺莺燕燕道:“人家叫静仪。”“好名字,我可以叫你静静吗?”秦雷照旧微笑道。

    “人家叫浣纱,你当然可以叫我浣浣了……”

    “人家叫莹玉,可以叫人家莹莹,真羞……”

    “人家叫霓裳,叫我霓霓吧……”

    一路莺歌燕语,不知不觉便进了暖阁,门口的侍卫只道三人是帮忙的,也没有阻拦。

    一进去,几个宫女立刻住了嘴,表情也严肃起来,蓓蓓指着里间小声道:“放到里面就赶紧出去,这里不是你们能待的地方。”又怕伤着檀郎的心,轻声补充道:“这是皇后寝宫……”

    秦雷微笑道:“蓓蓓别说了,哥哥我都知道。”蓓蓓立刻酥了半边身子,嘤咛道:“明天晚上……”还没说完,木桶已经进了内室,蓓蓓小嘴一撅,竟是意犹未尽。

    几个宫女刚要跟着进去,却听到里面先是一声惊呼:“是你?”随即尖叫声四起,紧接着桌椅摔倒声、杯盘碰撞声,侍卫怒叱声,响作一团,便有宫女太监从内里抱头鼠窜出来。

    几位宫女大惊失色,心中娇呼道:檀郎!不退反进,掀帘子往里只看了一眼,就被人流裹挟着重新出去。但仅这一眼,却也清晰的看到:她们心中地檀郎已经摇身一边,成了劫持太子爷的恶狼……

    “卿本佳人、奈何为贼……”善良的宫女们,一边跟着抱头鼠窜,一边还有闲暇叹息道。

    秦雷三个一进去,便看见太子正坐在桌边,歪头与几个太医说着什么。

    听见有人进来,太子回头一看,正与秦雷对上了眼,不由失声道:“是你?”

    秦雷见了这位太子爷,一股邪火便蹭蹭上来,也不答话,揉身上前,便去抓太子的手臂。边上侍立地卫士大惊之下,却也没忘了上前阻拦。沈氏两兄弟心意相通。抬手就把那大木桶掷了出去。哐地一声,木桶四裂间,滚烫地热水也喷涌了出来,把扑上来的侍卫全部逼了回去。

    待侍卫们重新扑上来,却见太子爷已经被一个侍卫打扮的歹徒揽住了脖子。还有两个歹徒举着弩,指着太子爷的脑门子。

    侍卫们色厉内荏地大叫起来,让秦雷三个放开太子爷,争取留个全尸。

    秦雷懒得与他们聒噪,抬手射出十几支连弩,伤了三五个侍卫。也彻底让屋里地人炸了锅,争先恐后地抱头往外跑去。

    沈冰暴喝一声道:“都安静!不然花了这小子!”说着抽刀在太子的脸上一比划,便削下他一截眉毛。

    众侍卫投鼠忌器,只好闭上嘴。除了把几人团团围住,一时也想不出更好地办法。

    秦雷三个胁迫着太子,缓缓退到床前,身后便是皇后的卧床,上面躺着……昏迷中的皇后。

    突然。对面一个侍卫举手道:“请求言!”

    沈青粗声道:“有屁快放!”

    “几位英雄能不能轻点扼我们殿下地喉咙,太子爷似乎快断气了。”

    秦雷赶紧松松胳膊,歪头一看,太子果然面色焦黄,几近昏厥过去。

    “能不能请太医看看?”那侍卫试探问道,颇有些谈判专家的架势。众侍卫有见过秦雷的,已经认出了对面劫匪的身份,说话更是小心翼翼。

    秦雷呲牙笑道:“不用。老子就是名医……地老公。”说着反手一个大嘴巴子,实实在在落在太子的左边面颊,随着啪地一声脆响,太子爷顿时痛的清醒过来。茫然望向秦雷,失声道:“你敢打我?”

    秦雷嘴角一撇,恨声道:“你这个无君无父的衣冠禽兽,”话音未落,又是一个耳光子。打得太子爷头晕目眩。面颊火烧火燎,转眼便肿了起来。秦雷尤不解恨,接着正反手抽了起来,动作华丽,清脆悦耳。

    四周静悄悄的,只能听到秦雷破口大骂太子爷忤逆、叛逆、悖逆、水泥之类地恶毒语句,以及那响亮而富有节奏感的耳光声。

    东宫侍卫中,不少人在一个月前,亲眼见过五殿下獒口夺食、怒戳太子爷那一幕的,他们还为此生能看到储君被扁而庆幸不已……据说不少人回家后,甚至小酌庆贺了一下。

    未曾想到,时隔月余,竟能再看到储君被殴的场面,令不少人眼含热泪,心中狂呼道:何德何能?何其幸哉?竟是眨眼都舍不得,唯恐错过任何一个画面。要知道,扁与殴是不同的,前是一个动作,而后则是一串动作的集合,看着却要过瘾许多。

    打一阵,直到过了瘾,弥补了上次未尽兴的遗憾,秦雷这才恋恋不舍的松开手。再看太子爷地俊脸也已经成了烂茄子,青红紫黑,看不出本来的模样。

    其实太子爷冤枉得很,秦雷心中最怨的人并不是他,而是那位皇帝陛下。众所周之的是,隆威郡王殿下生气是要打人地,但殴打帝国陛下的理想过于远大。即使彪悍如秦雷,也只能凭运气,若是苍天捉弄,一辈子都捞不到机会也是可能的。

    秦雷不能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未来,只能拿眼前这位代替,都说父债子偿,打他倒也在理。好在储君算是半君,聊胜于无吧……秦雷心道。

    舒服的…哦不,痛心地叹口气,秦雷怒视着众侍卫,冷冷道:“半个时辰之内,孤要见到父皇,否则孤零割零剐他。”说着抽出匕在太子爷脸上一划,又把他另一片眉毛刮了下来。

    众侍卫面面相觑,完全不知该怎么做了。不由望向猪头般地太子,心道:真惨啊,以后雨水就直接流到眼里了。好在太子心里还算清明,知道这戏没法演了,再演下去非把自己玩死不可,吃力的挥挥手,示意他们照做。

    便有侍卫飞奔出去,向紫宸殿报告去了。

    让沈青两个架着太子到了墙角,秦雷拖把椅子坐下,斜眼望着床上满面乌黑地皇后娘娘。再看看狮子头一般的太子爷,心中的火气终于消弭了。人总是这样,见到有比自己惨的,就会感到好过些,虽然还是于事无补。

    秦雷闭上眼睛,默默盘算着待会的举止。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到门外的嘈杂声,秦雷缓缓抬起眼皮,果然看见卓老太监那张五十年树龄的枣树皮脸,出现在门口。

    卓老太监一进门。便哎呦一声,失声尖叫道:“这都是怎么着了?怎么弟兄两个打起来了?”

    虽然猜到了*分,但水落石出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邪火上窜。拳头攥得格格作响,咬牙道:“想不到你也背叛父皇了!”

    卓太监一甩拂尘,细声笑道:“五爷说什么呢?给老奴一百个胆也是不敢的。”说着陪笑道:“是陛下派老奴来请王爷的。”

    秦雷皱眉道:“一派胡言,孤已经审讯过南华子,他说给父皇已经被这个畜生下了药。晕迷过去了。”说到后来,竟是虎目通红,险些要哭出来地样子,可见父子情深到什么地步。

    卓太监抿嘴笑道:“这都是陛下的计策,五爷先放开太子爷,跟老奴去见了陛下,自然会知道一

    哪知秦雷高低不答应,只是认定卓太监通敌。非要见到昭武帝本人才罢休。

    卓太监好说歹说,秦雷才勉强同意携带着太子一起过去,沈冰和沈青架着神色委顿、鼻青脸肿的太子爷在头前带路,秦雷举着弩在后面跟着。雄赳赳气昂昂的出了暖阁,不像是胁持人质,倒像是押送犯人一般。

    门外已经堆满了全副武装地卫士,看到这架势,只好分散到左右。让开中间一条通道。供……太子爷游街所用。所有见到这一幕的,叹为观止之余。无不暗赞五殿下的彪悍,心道:彪悍的人生果然是一贯的彪悍。

    却无人能想到秦雷粗野行为下地险恶用心——从此以后,谁还再怕太子爷?谁还再服太子爷?这几乎是致命的。

    若是原来,他定然不会这样做的,但今晚,雨田显然学坏了不少。

    一行人姗姗而行,好久才到了紫宸殿,穿越几道殿门,终于在最里面一间的殿门前停下。

    “陛下,五殿下到了。”卓太监在门口轻声禀报道。

    “让他滚进来!”一个怒气冲冲的男声低吼道。

    秦雷听了,面色顿时变得煞白,仿佛被大象踩到脚了一般。那张俊脸上紧接着走马灯似的变换了许多种表情。据沈青两个事后回忆道,有吃惊、惊讶、惊喜、狂喜、如释重负、诚惶诚恐等十几种之多。

    卓太监见秦雷不动,刚想小声的提醒,却冷不防听着秦雷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道:“父皇啊……”唬地卓太监差点扔掉手中的拂尘。

    便见秦雷疯一般冲了进去,两个便衣侍卫伸手将他架住,任他如何用力也挣脱不开。挣扎间,秦雷的眼神在屋里急切的扫过,当看到坐在炕上怒视着自己地老头时,他的身子僵住了,他的嘴唇翕动了、他的泪水扑扑簌簌的流下来了。

    起先秦雷心中还欧耶一声,真诚赞叹一下自己演技一如往昔地棒。哭着哭着却想起自己傻子似地丢下京山营的一摊,冒着严寒,在冰天雪地里狗一样地爬了两天,才到了中都城下。又混进商队里,从狗洞一样的水门中钻进城,再像过街老鼠一般四处乱窜、这才觅得机会,溜进了紫禁城。

    再想到自己大晚上不睡觉,像个猴子一样,战战兢兢、偷偷摸摸、瘪瘪索索、自以为在做一件很光荣、足以青史留名的事情,岂料自己是在做一件很傻很天真、足以贻笑千古的事。老三说得对,老子真的很嫩很单纯啊。一种被大白熊强暴一般的屈辱感涌上心头,泪水再也止不住,哗哗流个没完。

    看见秦雷真情流露,本来怒气冲冲的昭武帝,心弦被狠狠的触动一下。他确实没想到,秦雷居然完全不顾个人安危,置生死于度外,只身潜入大内,就为了救出自己这个父皇。

    他当了几十年的孤家寡人,从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人能如此爱戴自己,登时没了怒火,目光也变得柔软起来。心道:“毕竟这孩子孝心可嘉啊!却不能寒了他的心。”

    想到这,昭武帝苦笑一声道:“别哭了,朕不怪你就是了。”

第三零三章 棋子

    紫宸殿中,宫灯柔和、檀香缭绕。

    外界盛传已经惨遭毒害的昭武皇帝,穿一身宽松的淡黄袍子,踞坐在暖炕上,望着下的两个儿子。左边一个明黄色太子服饰的,微微弯着腰、手脚不住劲儿的哆嗦,脑袋有猪头那么大,还青黑烂紫的,眼睛也眯成了一条线,睁都睁不开。而且——他还没有眉毛……

    强忍住让他有多远死多远的冲动,昭武帝又把视线转向右边一身侍卫服色的五儿子,这小子已经止住了哭,正腰杆挺直地坐在那里,俊脸上满是赤诚之色,真是怎么看怎么喜欢。

    收摄下心神,昭武帝对太子温言道:“雨廷啊,这事儿纯属误会,你受委屈了。”

    太子爷嘴唇微微翕动,话还没说出口,泪珠子先扑扑簌簌落了下来,伏抽泣道:“儿臣……儿臣……呜呜……”想按惯例说几句诸如儿臣心甘情愿、任劳任怨之类的场面话,却实在无法出口。

    昭武帝轻叹口气,心道:这孩子也不容易。挥挥手,让秦雷先退出去。

    待卓太监将门掩上,昭武帝轻声道:“起来吧。”

    太子却伏地抽泣不起,只是肩头一个劲的耸动,看上去仿佛偷笑一般。

    昭武帝眉头微微皱起,作为一个虚恭都带着阴谋味的老家伙,他自然明白太子是想要他惩治秦雷。或得到足够地补偿也行。

    昭武帝心中有些不悦,就像往日他对秦雷所言朕给你的。谁也夺不走;不给你地,你也不要妄想。,虽然还不能将权威施展于天下,但对于自己的儿子,他还是要坚决维护自己生杀予夺的大权的。

    从桌上拎起一张白纸,昭武帝轻声念道:“君恩如水向东流,得宠忧移失宠愁。莫向尊前奏花落,凉风只在殿西头。”太子听了。身子一下子僵住了,不由抬起头,惊诧莫名的望向昭武帝。

    只见昭武帝依旧低垂着眼睑,声音不咸不淡道:“好诗好字,就是有股子幽怨气在里头。格局不够啊……”说着微微抬起头,狭长双目望向太子,轻声道:“你贵为太子,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太子顿时涌起无限委屈,指着自己肿胖的脸盘,戚声道:“天下有孩儿这般凄惨的太子吗?”

    昭武帝将那宣纸搁下,冷冷道:“你未卜先知吗?写字时就预料到自己落到这般田地吗?”

    听着昭武帝地质问,十分渴望抚慰的太子爷。心中不禁拔凉拔凉的,双手紧紧攥着,连指甲陷到肉里都不自知。沉默片刻,太子才涩声道:“今日受此奇耻大辱。儿臣还有何面目屹立朝堂之上?不如请辞这东宫之位,从此避居山林、了此残生吧……”

    砰地一声,昭武帝猛一拍桌面,把茶盏都震得一跳,滚烫的茶水溅到手上。疼得他一哆嗦。不由恼火道:“你荒谬!朕把京都防御都交给你!皇宫里的几千卫士也让你统领!而老五呢?就三个人!”

    轻蔑望了太子一眼,沉声喝道:“结果呢?你让老五穿越重重禁宫。摸到了眼皮子底下,被人家掐住了脖颈子,扇成了酱缸子。你除了像个娘们一样哭哭啼啼,还会干什么?朕都替你害臊!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再也不用见人!”

    听了昭武帝暴怒地呵斥,太子的心沉到了谷底,他光想着自己糟了多大委屈,却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整个过程中的糟糕表现,与秦雷相比,可谓天上地下,差的太远了。

    见他瑟瑟抖,昭武帝终是不忍心再训斥下去,毕竟太子听话做事,并没有什么大错。端起茶盏喝一口,昭武帝轻声道:“好了,功是功过是过,这次你做得不错,险些就让文家上了套……”

    “但还是被秦雷搅和了……”太子抽泣道。

    昭武帝摩挲下桌上的玉如意,苦笑道:“圣人一眼万年、演九九大道,却还有一成变数,何况朕还不是圣人。”瞥窗外一眼,轻声道:“雨田没有做错什么,只是文家气数未尽罢了。”

    太子一时也想不起如何构陷秦雷,只能俯身嗫喏着应下。

    昭武帝缕一缕颌下长须,轻声道:“让雨田这么一闹腾,消息是盖不住,文彦博定然也不会出头了,却要设法留住一寸未来。”

    太子心中一沉,叩道:“父皇……只管吩咐。”

    望着伏跪于地的太子,昭武帝竟然微笑起来,温声道:“寒冬腊月怪冷的,你先在家里读一阵子书,等着暖和些再出来做事吧。”

    太子浑身一颤,难以置信道:“儿臣要被禁足了吗?”

    昭武帝呵呵笑道:“这叫休养,怎能是禁足呢?无非是让李家相信,你仍是与他们一起的,将他们稳住而已。”

    太子心中被屈辱填满,毫无知觉地叩应下告退,便行尸走肉一般离了内殿,推开左右,晃晃荡荡走到院子里。

    没有方向、也不走正道,太子爷在齐膝的积雪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冰凉刺骨的感觉从脚上传到腿上,又从腿上传到全身,让他冷的几乎失去知觉。但身上再凉也抵不上心中地寒冷,秦霆感觉那种从心底散的冰冷,让他眼前的世界都前所未有的灰暗起来。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老大、老五、甚至是老三老四,一个比一个混账无耻、一个比一个无法无天,偏偏老头子就对他们关爱有加。百般袒护。而自己老实听话、不哼不哈,反而跟个后娘养地似地。被昭武帝当成了夜壶,用地时候拿出来,不用的时候有多远扔多远,唯恐被臭到一般。

    我是太子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地太子啊!为什么会这样呢?秦霆心中无限苦闷的呐喊道。

    走了不知多远,终于双脚完全麻痹不听使唤,秦霆仰天大笑三声,在那凄凉苦闷的笑声中,轰然仰面倒在了雪地上。缀在后面的钟离坎等人。赶紧上前将太子扶起,背着往暖轿上去了……

    紫宸殿里,秦雷老老实实跪在昭武帝面前,满面羞愧道:“孩儿妨碍了父皇的大计,请父皇责罚!”

    昭武帝冷哼一声。轻叩桌面道:“你确实罪责不轻啊,若不是朕说过不再怪你,非要打你八十板子方能消气。”

    秦雷嘿嘿陪笑道:“谢父皇不打之恩。”说着就要爬起来。哪知昭武帝不咸不淡道:“谁让你起来的?”秦雷只好重新跪下,委屈巴巴地望向昭武帝。

    昭武帝端详着英俊硬朗的儿子,轻声叹息道:“你知道你给朕造成多大损失吗?”秦雷无辜的摇摇头,眼神清澈若山间的小溪。

    昭武帝轻哼一声,沉声道:“自从你和秦霖,在大殿上与文家冲突之后。朕料到事情不能善了,便想设计除掉文家这颗毒瘤。”

    秦雷心道:果然如此。轻声道:“孩儿愚鲁,不能体会父皇的深谋远虑。”

    昭武帝摆摆手,微微郁闷道:“朕也不是想瞒你。只是以为你在京山营,等得到消息再回来,事情应该已经结束了。怕你早回来,朕还让太子想法拦着点。”说着有些无奈道:“想不到赵承嗣那边紧锁四门,却还是没有拦住你个地老鼠。”

    秦雷挠头道:“陛下遇险地事已经传遍中都。当时城内人心惶惶。城防也不如往日严密,儿臣这才有机会钻进来的。”

    昭武帝冷笑道:“这不足为奇。有人整日翘脚盼着朕崩了,自然唯恐天下不乱了。”

    秦雷赞叹道:“父皇明鉴万里、洞烛高照,那些魑魅魍魉自然逃不过您的龙眼了。”

    马屁拍得山响,偏偏昭武帝就吃这一套,捋须笑道:“什么龙眼?难道朕脸上长了一对荔枝不成?”话虽如此,但没有一点责备之意。

    秦雷汗颜笑道:“孩儿就那么点水准,以后一定多看书。”

    昭武帝摆摆手,让他起来,在炕沿上坐下,接着轻声道:“朕本打算先下手为强,卖个破绽给文彦博,让这慌了神的老小子,从乌龟壳里伸出头,”说着伸手成刀向下一挥,狠声道:“斩下这老小子的乌*!”

    秦雷心中盘算道:若没有老子,太子明日早朝必定要宣布监国的,只要文彦博那老狐狸跳出来摇旗呐喊,那附逆这个罪名便洗不掉了。到时候太子再一撇清,把与文家交往勾结的证据一拿出来,文家就猪八戒照镜子,里外都是大鼻子了。

    看一眼瘦了吧唧的老头子,秦雷不禁打个寒噤,心道:老子是熬死卡影帝地话,老头子就是希区柯克。照这安排设计,若不是老子横插一杠子,就算文老狐狸奸似鬼,也要喝老头子的洗脚水。不由暗暗佩服老头子的阴谋,简直到了离谱的地步——确实是把天地当棋盘、将众生当棋子地……老疯子。

    胡思乱想间,就听昭武帝语带怨气道:“苦心的布置、百般的忍让,就在收网前一刻被你生生搅和了,简直要……生生气煞朕啊!”

    秦雷连忙拱手陪笑,却听昭武帝似笑非笑道:“只要有时间,总能等来下次机会。就算等不来,朕也可以创造出来。但眼下,朕为了造成沉迷丹道的假象,已经有一个月没理政了,本打算趁着文彦博倒台,快刀斩乱麻,把这烂摊子一道收拾了。没想到让他躲过这一劫……”说着眯眼望向秦雷,轻笑道:“可是你就只有自求多福了。”

    秦雷知道。昭武帝说地是御史台参奏自己行凶杀人,大理寺调查秦霖贪赃枉法之事。因着昭武帝地放纵。两宗案子都快办成铁案了,要想翻案却不那么容易。

    要想麻烦少、态度是关键,想到这,秦雷憨厚笑笑道:“只要父皇平平安安地,别的都算不上事儿。”

    昭武帝嘴角不由微微上翘,指着他笑骂道:“嘴里抹了蜜一般,这九重禁宫你都能翻进来,那撮尔小事更放不到你眼里去了。”说着把桌上写好地一道圣旨递给秦雷。沉声道:“你去给沈潍传旨,加他一等爵位,命他重掌铁甲军。他见到是你传旨,必然明白事情的经过,对朕的些许怨怼也会消失的。”秦雷恭敬地接过来。捧在手中。

    昭武帝又将第二道圣旨递给秦雷,叹息道:“去趟河阳公主府,跟你姐姐说,朕在东都给她备了宅子,让她把手中的东西交出来……即日起程吧。”秦雷接过这道圣旨,同样捧在手上。

    昭武帝又有些疲惫道:“那东西你就留着吧。”秦雷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只好先应下。

    “在隔壁歇息片刻,待会陪朕早朝吧。”毕竟是五十多的人了。昭武帝已经没了通宵理事地精力。

    秦雷躬身告退,自去边上房间歇息不提。

    待他走后,卓老太监过来,服侍着昭武帝躺下。昭武帝突然道:“你说我这次是得到的多还是失去的多?”

    卓老太监为昭武帝盖上被子,轻笑道:“您失去了一次拿下敌人的机会,却试出了周围人的心意,至于哪头多?当然简在帝心了。”

    昭武帝闭上眼睛,喃喃道:“下次还有机会……”说完便沉沉睡去。

    卓老太监吹熄宫灯。悄无声息地退了出来。又轻手轻脚掩上门,这才摇摇头。口中轻吟一句:“假作真时真亦假。”转身消失在黑暗中。

    “风雨如晦,朝野满盈。平旦,寅时。”打更太监们真的很敬业。

    秦雷感觉自己刚刚睡下,刚刚在梦中把老头子按倒在地,还没有抡起醋钵大小的拳头,狠狠的捶他一顿。便有太监宫女鱼贯而入,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各行其是。

    而是按照高矮个排成两行,呼啦一声全部跪倒,三扣九拜,低声齐呼道:“殿下千岁千千岁……”

    秦雷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揉揉眼道:“什么神经?”只有朝堂祭祀等正式场合,才会用到这种大礼参拜。却没有在卧室里山呼千岁的道理。

    领头的太监细声媚笑道:“王爷的无穷威力不分时间场合,奴婢们自内心的敬畏王爷,自然也不该区分时间场合了。”说着一挥手,便有四个水灵灵、怯生生地小宫女上前,为彪悍无匹的隆威郡王殿下穿衣梳洗。

    “怎么这么快就到点儿了?”秦雷哈欠连连的问道。那领头的太监拈花轻笑道:“哎呦,我地好主子,诸位大臣们可在承天门外候着了。虽然他们等您老也是应该的,不过还是给他们个面子的好。”

    秦雷被逗得哈哈笑道:“不错,不错,给他们个面子吧。”便起身大步往外走去。

    “王爷,您的朝天冠还没带呢……”

    承天门外早就开了锅,大臣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话题便是今日太子监国的事情,看来昭武帝地病情已经成为尽人皆知地秘密。诸位臣工有惴惴不安的、有幸灾乐祸地、还有冷眼旁观的。

    观谁?当然是观看两位大人物的脸色。只见李太尉老脸拉得老长,一副被人家骗了五百两银子的败兴模样。再看那文丞相,一张俊脸黑的吓人,一副被人家骗了五万两银子的败兴模样。

    见两大巨头都如丧考妣,有心思灵动的便已猜到,八成这次两位都没占到便宜,还惹了一身骚。

    那谁占便宜了?答案不言而喻。忍住内心的震惊,众大臣老老实实缩头站好。对于以后如何站队,心中不免要多想一些:是不是要一条道上走到黑呢?

    时辰一到,承天门大开,文武百官左右列队,鱼贯进入紫禁城,准备参加昭武十七年腊月二十一的朝会。

第三零四章 何谓牛人?你佩服不?

    文武百官在金銮殿上站定,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那熟悉的公鸭嗓子道:“皇上驾到……”大部分大臣不知内情,不由大吃一惊,好在多少年养成的习惯,让他们毫不滞涩的跪下山呼万岁。

    磕头问好之后,便是“众爱卿平身……”之类的套话。

    “谢主隆恩。”众人起身偷瞧御阶之上,只见昭武皇帝陛下精神奕奕、满面红光,似乎还白了、胖了点呢。

    再看陛下下站着的那位殿下,身穿墨色六爪六纹龙的双郡王朝服,头戴双龙朝天冠,剑眉星目,面容俊朗,不是那隆阎王又是何人?

    本来见到昭武帝时,百官还有些骚动,窃窃私语声嗡嗡作响,但一见到这位大爷,大殿上顿时针落可闻……只见众大人收腹提臀的站在那里,脑袋微微垂下,低眉顺目、不言不语,即使纠察御史郭必铮,也挑不出半分毛病。

    见众人只要与自己视线相碰,便像被蜂子螫了一般,倏地低下头去,居然无一例外。就连李老混蛋也垂下眼睑,仿佛睡着了一般,坚决不与他对视。秦雷不由有些尴尬,心道:老子是钟馗吗?有那么吓人么?就算老子是钟馗,你们也不是小鬼啊,怕什么啊。“有事出班早奏。无事卷帘退朝……”伴驾太监高喊道。

    便有各部侍郎尚书纷纷出列,报奏一月来积压下地大事。这些东西对秦雷来说。无异于……对牛弹琴。再加上连续几日没有好好休息,昨夜更是只小憩了不到一个时辰,他先是感觉头脑胀、然后便站在那里昏昏欲睡,最后……饶是昭武帝几次三番咳嗽提醒,他还是势不可挡地睡了过去。

    即便他站在那里晃晃荡荡、张嘴瞪眼,依旧没人敢出来参他君前失仪。没看专管这个郭大人都暂时失明了,咱们小鼻子小眼儿小模样的,干嘛去找那个刺激。

    俗话说雪山不是堆地、牛皮不是吹的。这人的名、树的影,都不是一朝一夕能立起的,那是需要时间的。隆威郡王的赫赫凶名乃是来源于他经年如一日的彪悍——

    这盖世恶名是在枭天策军、戟射李清之后,初步建立起来地;是在将文家四杰依次送上病床的过程中,逐渐丰满起来的;是在一把火烧掉太尉府之后。异常巨大起来的;最终在延庆大街殴打当朝太子之后,彻底完善起来的。

    这些事情那一桩不是耸人听闻?哪一位受害不是位高权重,名声在外?寻常王公莫说蹂躏他们,就是与他们吵个架红个脸,也要事先寻思寻思,事后登门道歉。

    但这位爷不仅蹂躏了,还是反复地蹂躏,且从没道过歉。完全可以说。隆魔王的成名经历,就是一部践踏史。所有被他践踏过的牛人们,光荣被他夺走,威风也全成了他一个人的。他便踩着这些人的贱躯,一步步走向了令人闻风色变的魔王宝座。

    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每当人们面对他,脑海中都会浮现出被他践踏蹂躏过的先贤大牛们。每当他们心说:俺地位高时,太子爷便温和的笑了;每当他们心说:俺不仅地位高。人脉还广时。文家四口便抑扬顿挫地笑了;每当他们心说:俺不仅地位高、人脉广、俺还有军权时,李太尉便带着弟弟儿子。坐在被烧成白地地废墟前揪着胡子娇憨地笑了。

    朝会继续进行,隆威郡王睡得很香甜。

    伴随着秦雷轻微的鼾声,大部分事务处理完毕。之所以说大部分,是因为还有小部分没处理。之所以还没处理,是因为这些事情都与那位隆魔王有关。

    几位大臣捧着笏板,心中长草道:先人啊,原先可没说这位祖宗回来开会啊?不然宁肯自残也是不肯出这个头的。君不见满朝之上,太子安在?文家四杰安在?

    几位大人自认做不到李家那样不要脸,被虐了还照样上朝……

    几人你看我我看你,撇嘴犟鼻子,就是没人敢先出头。

    文彦博心情本来就很糟,见安排好的几人都怯了场,暗骂一声,自己迈步出列道:“陛下,臣有本要奏!”

    “丞相有话尽管道来,无需多礼。”昭武帝客套道。

    文彦博拱手沉声道:“陛下,三司会审隆威郡王杀人案,证据确凿,触目惊心。老臣请求陛下准许隆威郡王殿下暂住狱神庙,协助调查……也好还王爷一个清白。”

    “什么清白?”听到自己地名字,秦雷幽幽转醒过来,缓缓问道。

    文彦博心叫晦气,面无表情道:“王爷涉嫌多起杀人案件,刑部请求王爷前去协助调查。”

    “刑部的官员没来吗?”秦雷感到嘴角有些冰凉,状作不经意地伸手擦一下……果然是口水。

    文彦博皱眉道:“一六朝会,无故不得缺席,自然都来了。”

    “他们没有嘴吗?还要你来转达?”秦雷活动一下四肢,面色冷淡问道:“那些诉状孤王也看了,最近的一次也是生在正月里的事,这些苦主早干嘛去了?现在才想起来报官?”

    文彦博知道秦雷一惯毒舌,是以并不慌乱,冷笑道:“却是因为王爷权势滔天,把那些苦主吓住了。”

    秦雷哗地一声。一挥袖子,把文丞相唬地往后一跃。惊恐道:“不准动手!不准殴打当朝丞相!”

    秦雷撇嘴哂笑道:“请问文相爷,当日孤可有今日威势?一甩袖子便可以挥退当朝丞相?”

    文彦博面色顿时涨地通红,站直身子愤愤道:“本相不过脚下一滑,何来挥退之说?”却也变相承认了秦雷淫威大增地事实。

    “为何当日尚且没人来告我,现在本王成了洪水猛兽,却偏偏有不开眼的……”说着,刀子般锋利眼神刮过御阶下文官,冰冷彻骨道:“却偏要试一试孤王地脾气是不是够火爆。孤王的刀锋是不是够犀利呢?”

    刑部大理寺的几位堂官,直感觉后脑门子嗖嗖地进凉风,但脊梁上偏偏汗流浃背,竟是从心里地冒起了寒意,不由把脑袋垂到胸脯上。坚决不肯抬起。

    众同僚看了,竟无人笑话他们,因为那一刻,他们都想到了……那位被扣在泔水桶里的文尚书,至今还神志不清呢……

    文彦博纵横官场几十年,还第一次被人夺去全部的士气。但他好歹也是一代巨掣,就算心里如滚汤一般咕嘟,面上还是保持着适度的清冷。淡淡道:“王爷实在威胁有司吗?”说着朝昭武帝拱手道:“陛下看到了,五殿下竟然将国法朝规视为无物,公然亵渎朝廷尊严,威胁当朝柱国。此行也耸人听闻,此心也狂妄不悖。纵观华夏千年历史,竟无第二个啊!”

    秦雷突然插嘴道:“你佩服吗?”

    文彦博怒极反笑道:“佩服、佩服至极!”

    秦雷拊掌笑道:“那以后相爷就不能说自己佩服三个半人了。”

    文彦博怎会想到这位小爷思路如此跳脱,不禁有些晕菜,冷哼道:“老夫会说四个半地”

    哪知秦雷得理不饶人。摇头道:“相爷此言差矣。应该是五个才是。”说着指指低头数蚂蚁的秦守拙,认真道:“再过一个月。秦大人就任满十年了,所以也该算一个了。”秦守拙只当没听见的,依旧在认真的数着蚂蚁。

    文彦博张张嘴,咽口吐沫道:“下个月再说吧。”便要退回班中,一抬腿才想起自己的目地。狠狠瞪一眼把自己拐到阴沟里地家伙,一撩蟒袍下襟,推金山倒玉柱地跪了下来,拱手沉声道:“请陛下按国法惩治隆威郡王殿下。”

    若是往日,文官自然整齐划一的跟上跪下,一起高声重复丞相的话。但今日,文官们的心情起了变化,连带着动作也拖拖拉拉起来,老半天才跪下一大半,声音却直接欠奉。

    本来看戏一般的昭武帝,心中自然老大不高兴,心道:输不起了就撒泼打滚啊?却也不得不重视起来——这毕竟是文丞相多少年来的第一跪。

    具体多少年想不起来了,反正昭武帝印象中,这老小子自从得了那特权就没跪过。看着文彦博被秦雷逼得只能下跪威胁,昭武帝虽然面上一副沉思状,心里却别提有多美了。

    昭武帝本想把文彦博再晾一会儿,让他锻炼一下膝盖。却不想文丞相凄凄凉凉的一跪,竟让边上一人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那便是朝堂上另一个获准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三项特权的巨掣——当朝太尉、太子太师、卫国公,李浑李

    李浑本来打定主意装聋作哑,但秦雷淫威之汹涌,大大出了他地预料,心道:这样下去,朝堂上还不光那臭小子说了算,却要把老子往哪搁?想到这,李浑一撩衣襟,大步迈出班阵,拱手沉声道:“老臣附议。”

    顿时也有一群武官跟着站了出来,他们大多来自太尉府和兵部,都是实打实的李派人物。还有一小部分军官,并没有跟着出列,而是站在一边冷眼旁观,这些都是昭武帝一系的。

    朝堂形势由不得昭武帝再沉默,沉吟片刻,先伸手虚扶一下,温声道:“丞相先起来说话,朕是准了你不用跪的。”

    文彦博一挺脖子。拱手朗声道:“微臣之所以可以不跪,皆因朝廷法外开恩。现在宁肯不要这法外开恩。也要维护朝廷地法度!”

    昭武帝面色一肃,沉声道:“这是两回事,丞相不要混为一谈!”说着轻轻挥手道:“既然丞相大人高风亮节,愿意不要这法外开恩,朕自然不能拂了丞相的美意,便收回那三项尊权吧。”

    文彦博万没想到,向来忍为高、和为贵地昭武帝,今日居然也学着秦雷咄咄逼人起来。却也知道话赶话之下。自己却把自己逼到了墙角了,不由尴尬道:“微臣说的是,若是能维护了朝廷法度,就是不要那三项尊权也可以。”

    由不得文丞相不斤斤计较,这三项尊权对他太过重要了。敢问自古以来。又有几人得到过这三项尊荣?横竖扒拉不出十个吧?但凡得到这三项尊权的权臣,那都意味着权势不亚于、甚至是过皇帝地。

    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就是他江湖地位地象征,也就是凭着这个,他才能成为众文官眼中,足以与皇帝、太尉相抗衡的巨掣。其实若不是趁着当年皇室衰微,军权旁落,别说他文彦博。就是李老混蛋,也休想得到其中一项。那是万万不能被剥夺去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却不知昭武帝打定主意,要从今日开始转变风格。他文某人算是撞倒口上了。只听昭武帝冷笑道:“那朕就处置了隆威郡王,希望丞相大人也遵照诺言,放弃三项尊权!”

    “这个嘛。”文彦博趴在地上,双膝已是麻了,心中盘算道:看来皇帝要强硬一把了。我若是硬撑着。他顶多把那小子判个咆哮朝堂。拉下去打个四十鞭子,对我却没有任何好处。怎能与三项尊权相提并论呢?

    心中打定算盘。文彦博也只有学着秦雷放一回赖了,好在他乃是中都城脸皮厚度前三甲的人物,并没有太多地心理负担。

    只见文丞相不紧不慢的从地上爬起来,一脸宽厚笑道:“五殿下毕竟年轻嘛,有些脾气也是好的,要是都像我们老头子这般老实,世间岂不无趣的紧?”

    秦雷见过无数无耻的,甚至也照着镜子见过更无耻地,但从没见过如此无耻的。无意识的张大嘴巴,却不知如何评价这位前辈的演出。

    昭武帝眉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温和摆手道:“就听丞相的,大家都很忙,各自回去办差吧。”说着一摆手,边上的伴朝太监便高喊道:“退朝……”

    仍旧跪在地上的众文官心说:好嘛,我们也倒是省事了……苦笑着山呼道:“恭送陛下!”便见昭武帝带着隆威郡王大摇大摆离了朝堂。

    李浑看了有些失神地文彦博一眼,暗骂一声:蠢材!他军权在握,乃是实打实的实力,自然无法理解文彦博为何心虚。

    但即使理解,他也会依旧不屑一顾。把双手收在了袖子里,转身大步往外走去。李清和李二合赶紧跟上,待走到殿外时,李二合实在忍不住了,小声问道:“爹啊,您说皇上是怎么了?怎么跟吃了金枪药一般,如此……”“男人。”李清在一边小声补充道。

    李浑斜眼瞥了两人一眼,也不说话,直到进了马车,才对跟上来的两人道:“知道老夫为何帮着文彦博说话吗?”

    叔侄两个脑容量都极其有限,闻言一齐挠挠脖子,又一齐摇摇头。

    李浑伸出蒲扇大的手,端详着手背上纵横地刀疤,突然猛地一翻,把手心转到了上面,语调奇怪道:“世道要……变了!”说完猛地将手攥成拳头,咬牙切齿道:“但还没问问我李三军,到底答不答应呢!”

    李清和李二合交换一下眼神,李清的意思是:你爹又疯了。而李二合的意思是:俺爹上完茅房又没洗手——分割——

    字数够了,加几句感慨,因为怕破坏文章整体气氛,所以放在大家十分喜爱的分割线下面:

    什么人反对改变?既得利益尔。既得利益越大,他对变化也就越反感,哪怕一点点的不同,都是不能接受地。

    而什么人希望改变?那些认为自己能因改变而得利地人而已。越是确信自己得利,便越会热情的投入。但不要相信这些人是天生地改革派、甚至是革命派,只要他们得到自己想要的,便会一样变成保守派。

第三零五章 阳谋论

    从宣政殿出来,秦雷陪着食欲大开的昭武帝吃了顿早饭,直到辰时末才告辞离开。

    刚要上车,却看见一个高挑的身影在远处向自己张望。秦雷心中不爽,便想上车离去。手都把住了车辕,却还是轻叹口气,转身向屋角的姑娘走去。

    没有什么寒暄,念瑶向秦雷福一福,轻声道:“太后有请。”说完便转身向慈宁宫方向走去。秦雷心中苦笑,暗道:老太后可是抓到我的软肋了,知道若是派别人过来,我八成是不去的。

    还是那件禅堂,还是那两个蒲团,还是那对祖孙,但气氛却有些别扭。

    文庄太后的手指划过最后一颗念珠,轻笑道:“做得不错。”

    秦雷双手撑着膝盖,表情郁闷道:“我觉得自己好傻。”

    文庄太后拢了拢袖子,微笑道:“你做了自己最该做的事,成为了这一局最大的赢家,有什么不好的呢?”

    秦雷嘴角一撇,轻声道:“孩儿觉得文彦博才是最大的赢家。”

    文庄太后撩一下偷跑出来的白,苍声道:“他没有赢,他也不可能赢。文家能有今天的势力,本来就是那个特殊年代的产物。现在时代要变了,文家生存的土壤也没有了。”有些感慨道:“无论怎样挣扎,文家都是明日黄花了……”

    秦雷皱眉道:“那奶奶为何还要救他们这一次?”他不相信这么大的事情,昭武帝会不跟文庄太后通气。文庄太后定然是知情的。但老太太非但没有点醒他,还顺手推了一把,显然是想让他搅了昭武帝的计划。是以秦雷有此一问。

    文庄太后毫不尴尬的微笑道:“奶奶自有奶奶地道理。”说着慈祥地望向秦雷,轻声感慨道:“若是二十年前,你可能还有必要对奶奶保持警惕。但现在奶奶老了,动不了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是万万不会害你的。”

    听老太太情真意切的表达,秦雷心中暗叫惭愧,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老太后给予了他太多太多。可以说没有文庄太后,就没有今日之秦雷。若还像个被惯坏的孩子一般,只知索取不知回报,却是忒不当人子了。想到这,心中的芥蒂顿时烟消云散。表情也真正柔和起来。

    文庄太后欣慰笑笑道:“好孩子,文家的事情最终还要落在你身上。”

    秦雷点点头,轻声道:“父皇也是这个意思。”说着自觉问道:“不知奶奶有何嘱咐?”

    文庄太后颔道:“站在你父皇的立场上,自然恨不得将文彦博碎尸万段。但奶奶不这么看,也不允许这种事情生。”淡淡的自信自然散,让秦雷相信,她可以说到做到。

    秦雷不置可否地挠挠眉毛,微笑道:“孩儿需要个理由。”

    文庄太后面上并没有不快。反而微笑道:“不错,凡事都要有自己的主见。”说着伸出三根手指,轻声道:“三个理由。第一,俗话说:秀才造反十年不成。文家从来不是我们皇家当政的真正障碍,若是先消灭文家,李家难免兔死狐悲,行狗急跳墙之事。

    相反,留着它便会给李家以还轮不到我们的错觉。此乃缓兵之计。”

    秦雷点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理由,又听文庄太后道:“第二。无论如何,文家都是有功于秦家的,当年若没有文家襄助,但凭老婆子一人,是无法抗住两大军阀地压力的。这些年来,文彦博虽然作了许多错事,但在关键时刻,从没拖过咱们秦家的后腿。”

    秦雷微微皱眉道:“也许过去如此,但文彦博在南方的事情上横插一杠,这次又流露出2志,已经足够让他们全族被夷了。”

    文庄太后摇头道:“功是功过是过,文家只是投机,罪不至夷族。”表情逐渐严肃,沉声道:“奶奶并不反对处置文家。之所以这次搅了你父皇的局,乃是因为天家做事,要堂堂正正,阳谋为主、阴谋暗辅。”

    秦雷知道老太后在教育自己,不由坐正了身子,凝神倾听起来,只听文庄太后道:“凡事要讲究在理字上站住脚,这样才能立威信、得人心,久而久之,自然一呼百应、所向披靡。所为王之气,便是这种东西。”

    老太后声音虽低,语调却十分沉稳:“身为一代帝王,或将为一代帝王的人,不管心里怎么想,目地是什么,但做出来的事、说出来的话,都必须有威信、得人心。该怎么才能做到呢?”

    见老太后微笑望向自己,秦雷若有所感道:“在理字上站住脚。”

    文庄太后颔道:“不错,你以后要谨记。”秦雷赶紧应下。

    沉默一会儿,文庄轻声道:“你父亲前半生太过压抑,几十年在夹缝中求生,性格自然也有些……阴柔,喜欢阴谋多过阳谋。殊不知阴谋虽比阳谋快捷省力,却也后患无穷。譬如这次,你父皇想除掉文家,文家也确实足够获罪,所以这本没错。但应该摆事实、讲证据,将其罪责昭示天下,让旁人说不得闲话。而不是像这次一样……构陷。”

    秦雷郑重地点下头,接受了文庄太后的说法。轻吁口气道:“孩儿受教,不知第三个理由是什么,孩儿好奇得紧?”

    文庄太后轻笑一声,把视线投向东方,目露缅怀道:“若在别人那里,这第三个实在算不得理由。但在你这儿,却是正正当当的。”

    秦雷有些摸不着头脑,微笑道:“孩儿听着糊涂,还要奶奶解说。”

    文庄太后面色渐渐哀伤起来。轻声道:“因为你的姑姑、我地女儿、念瑶的母亲。定然不愿意看到这一幕。”

    秦雷眼前顿时浮现出上京城外那座孤零零地公主坟,轻声问道:“可是我在上京城地姑姑?”秦雷虽然没见过那位姑姑,但还是知道,她对上京城里可怜的小质子,是有养育之恩地。

    文庄太后艰难地点点头,轻声道:“我们不要再讨论往生的事情,你只要知道,念瑶是你姑姑与文彦博地孩子,也是你的妹妹。其余的……你自己掂量着办吧。”

    听到这个耸人听闻的消息,秦雷竟有些如释重负地感觉,点点头,轻声道:“没有姑姑,当日的小质子是活不下来的。孩儿知道该怎么做了。”祖孙两个又说几句,秦雷想把令箭还给老太后,老太后笑道:“这是紫金的,化成金锞子也能顶二百两银子。奶奶不能白支使你,留着买糖吃吧。”

    秦雷苦笑着将那令箭重新揣回怀里,起身告辞离去,还是念瑶送他出门。

    望着毫不知情的表妹,秦雷终于放松了心情。站定身子,温声道:“缺什么尽管对仇老说,若是闷了也可以去瑾瑜宫散心,反正你在这宫里。横竖是没人敢管地。”

    虽不知道秦雷今日为何有勇气面对自己,念瑶还是勉强微笑道:“谢王爷关怀,念瑶一切都好。”

    秦雷挠头笑笑,便转身向瑾瑜宫走去,安抚一下母妃和小弟。又陪着她们用了午膳。这才去蒹葭院领那便宜小舅子。

    短短半天时间,为人四海的乔天才已经与孤独寂寞的老六结下了深厚的友情。秦雷见秦恋恋不舍的样子。笑着拍拍他的肩头,温声道:“明年一出正月,你就要赐府了,想好做些什么了?”

    宫中规矩,皇子一旦年满十四岁,就要出宫居住,在行动上自然自由了,是以秦雷有此一问。

    秦挠挠头,又看了看一边的周贵人,见她微笑着点头,这才轻声道:“我想跟着五哥。”

    秦雷望一眼周贵人,只听她诚恳道:“可怜妾身出身低贱,这孩子乍一出宫,也没个可以照拂的,难免会被人欺负着。若能让他跟着王爷,我这做娘地也能睡个安稳觉。”

    秦雷微笑道:“上面那么多哥哥,老六只想跟着我。我这当五哥的脸上自然光彩。只是我明年大部分时间都在京山营,那里条件艰苦不比中都,只怕姨娘不舍的六弟跟我吃这个苦。”

    周贵人面露坚定道:“陛下的几位皇子中,若论起吃得苦、遭得难,定然是王爷最多,但您地能耐也最大,福泽也最深。可见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话一点不假。”说着对秦道:“以后凡事都得听你五哥的,若是回来叫苦,为娘就不认你这个儿了。”秦也郑重的应下。

    见人家都这样表态了,秦雷也不好太过假仙,点点头温声对秦道:“等过完年就跟我一道走吧。”秦高兴地应一声,这才算了了桩心愿。

    告别这母子俩,秦雷才带着乔天才离了禁宫。

    马车上,秦雷与娇花般的乔天才面对面坐着。

    “你很忐忑?”秦雷微笑问道。

    点点头,乔天才忽闪着黑宝石般的大眼睛,一脸沧桑道:“前路茫茫,不知该怎么走了……”

    秦雷好奇问道:“你今年多大?”

    乔天才拍胸脯道:“十

    “虚恭!你姐姐才十七,你就十八?”秦雷哂笑道。

    “十六……不到,十五还差点……十四,真地是十四,不信你问我姐去。”在秦雷似笑非笑地注视下,乔天才还是说了实话。

    秦雷这才拍拍手,微笑道:“说谎不是好孩子。等会孤把你带去码头,再寻条去唐州的船,让人把你送回家去。”

    乔天才一听,小脸顿时垮下来,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地。嘟囔道:“俺不回去。若不能衣锦还乡,俺宁愿浪迹天涯,也不能这么丢人的回去。”

    秦雷笑道:“我怎么记得,某人大哭大号道:俺要找俺娘……”最后一句话学的惟妙惟肖,让乔天才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好半天,乔天才才嘟囔道:“俺给俺娘捎封信,就说俺跟着姐夫财了,俺娘就放心了。”

    秦雷连忙摆手道:“我这可不是幼稚园,孤也不是孩子王。你还是长大些再说吧。”但这乔天才极是难缠,认准了要给秦雷当跟班,便死活不撒口。

    这小子极是光棍,秦雷惯用地连哄带骗加诈唬统统失了效,只好无奈道:“你先一步不离地跟我一天。受得了就留下,受不了就有多远死多远。”乔天才顿时眉开眼笑,点头不迭。小清河支流无数,这些支流穿街走巷,遍布了南北城的大部分区域。

    清河园便座落在这样一条支流边、原本是简郡王最大的一处外宅,占地十几亩,在正月京都大火中被焚毁。后来被秦雷夺了过来,又把边上十几户人家的宅子一道买下来。圈上几百丈的围墙,

    预备作将来的王府之用。

    自从买下这一大片地方起,工程便开始了,这一年来就没有停下过。虽然因为经费紧张。一直没有大兴土木,但到了十月底,还是建起了四五个院落,足以容纳几百人起居办公了,馆陶便把政务寺的本部迁了过来。

    结果刚从搬家的浮躁中摆脱出来。清河园又被五城兵马司的官兵给围了。让政务寺地属员们直嘀咕,莫非这里风水不好?坐太岁头上了么?

    馆陶倒是很淡然。每日里按时起居,饮食正常,把府里的差事也安排的井井有条,让每个人都忙碌起来。这人一忙起来,胡思乱想的心思就会少很多,再看馆陶大人没事人一样,属员们更是放下心,简简单单的办差,稀里糊涂地睡觉,紧张气氛自然一扫而空。

    这样过了三天,便到二十一日,早起晨练的胥吏惊喜现,门外驻扎的官兵撤走了,清河园解围了。

    当官员们把这个消息,兴奋的传递到内院时,正在练五禽戏的馆陶先生,只是微微一笑,甚至连手上动作都没有停下来,似乎要表现某种从容淡定。

    殊不知,他的动作要比往常快了三成,旁人看了,便再也认不出寺卿大人练得什么套路。

    也许是王八拳吧……属员们心中猜测道。

    打完一套王八拳,馆陶一边擦汗,一边清声问道:“与各司的联系恢复了么?”

    “恢复了,除了被打死两条狗,没有任何损失。”政务寺的官员答道。

    馆陶听了,轻舒口气道:“万幸没有辜负王爷。”

    “王爷入京了。”官员爆料道。

    “王爷在何处?”馆陶吃惊道:“快快为我更衣,前去拜见。”

    官员继续爆料道:“王爷身边地俞大人,带着黑衣卫到了门外,正等着大人接见呢。”

    馆陶赶紧换上正装,到前院见了俞钱,这才知道事情的经过,两人还没说多长时间,便得到消息:王爷午时即到,政务寺准备接驾。

    秦雷的车队很准时,午时整开到了清河园门口,馆陶带着政务寺上百官吏跪迎,反正已经暴露了,还不如光明正大些来得磊落。

    只见威隆郡王殿下,被一个相貌清秀,却有些鬼头鬼脑的小子服侍着,下了王车,来到馆陶面前。

    两人稍作寒暄,秦雷便与他携手进院,只吃了一盏茶,便放下茶盏,对馆陶道:“孤王手下出了个二五仔,却要先料理了再与你说话。”

    馆陶惊讶道:“二五仔是什么东西?”

    秦雷冷笑道:“二五仔不是个东西,还有个学名叫反骨仔。”

    馆陶这个汗啊,心道:反骨仔又是个什么东西呢?但见王爷面色不善,不敢再问,只能呵呵笑道:“反骨仔不是个东西……”

第三零六章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清河园占地甚广,现在只有北边的五分之一建好了房屋。其余尽是大片大片的空地,以及孤零零的几栋小屋。这些小屋是值夜兵丁的哨所,白日里往往是没有人的。

    今日东南角的一间小屋外,却站着十几个全副武装的黑衣卫。这些卫士虽然一如既往的表情冷峻,但眉宇间还是流露出一丝复杂的神情,显示着他们内心的波澜。

    他们逮到了一个内鬼,虽然作为王爷的贴身亲卫,他们无数次清除过潜伏在王府中的奸细。除了黑衣卫,几乎所有队伍里都现过奸细,这也是他们最引以为傲的地方——忠诚,对王爷的无限忠诚。

    但就在昨日,他们的骄傲被打破了,因为那个内鬼就出自他们之中,黑衣卫纯洁的战旗,被涂上了一个永远抹不掉的污点。他们的恼火和难过也就可想而知。

    但他们又有些不忍,毕竟是与他们一个锅里吃饭,一间房里睡觉的弟兄,即使再痛恨,难道能忍心看他坠入阎王殿不成。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响起,让黑衣卫们终于结束了内心的煎熬——王爷来了,所有的决断归于他一人,所有的痛苦也由他一人承担。

    秦雷已经换下了朝服,穿着一身普通的黑衣卫便装,面色阴沉,步履沉重的走来。沈青沈冰俞钱几人,同样面色凝重,反手按着刀柄,不疾不徐地跟在王爷背后。

    这压抑肃杀的气氛把乔天才吓坏了,他虽然胆子不小,但哪见识过这种场面,想要拔腿跑掉。却惦记着秦雷的话:一步不离的跟我一天。受不了就有多远死多远。心道:出来混最要紧的是面子,若是这样跑掉,却再没脸闯荡江湖了。便硬着头皮跟秦雷到了小屋前。

    “在里面?”秦雷平静问道,“用刑了吗?”

    门口地黑衣卫恭声行礼道:“在里面,没有用刑。”

    秦雷点点头,大步走到门前,伸手要去推那木门。当手指一触及门板,他突然感觉这只右手好似有千钧之重,再想向前移动一寸都非常地困难。我推开这门。便要送走一个兄弟。他心中无奈道:多希望兄弟们都能有个体面的结局啊……

    身后的沈青几个,知道王爷心中的纠结,静静立在他身后,等待着王爷的决断。

    一阵北风吹过,拂下些树上的积雪。落在秦雷的手背上,冰凉的感觉一下子传到心中,那扇门也被他推开了……

    光线随着开门声投进了小屋之中,让被绑在椅子上的那人,不由眯起了眼睛。

    待他地眼睛适应了光明,便看到一个他最想见、又最不敢见的身影。喉头剧烈的抖动几下,他便深深地垂下了脑袋。

    “抬起头来!”一推开门,秦雷心中的犹豫迟疑便烟消云散。又恢复了往日的严肃:“孤教过你垂头丧气吗?孤地士兵应该永远昂着头!”

    听到熟悉的喝骂声,椅上那人身体颤动地更厉害了,但还是顺从的抬起了头。一张眼窝深陷、面目憔悴,胡子拉碴的年青男子的脸。便映入秦雷的眼帘。

    望着自己昔日的贴身侍卫,仅仅一日便憔悴若斯。秦雷轻叹一声,对跟进来的沈冰道:“松开吧。”

    沈冰冷哼一声,抽出腰间短刃,甩手飞了出去。飞刀将捆着那人地绳子割断。又插在对面的木墙上,颤巍巍抖动着。虽然已经从黑衣卫中退役。但这些人里最恼火的却是他,因为这人正是他当侍卫长时进入黑衣卫的,又是在他手下受训、成长起来地,就连这人证件上的合格大印,也是他亲手盖上去的。

    绳子一松开,那人来不及活动下酸麻的双臂,便噗通一声跪下,伏地戚声道:“秦卫愧对王爷啊……”

    这人确实是秦卫。当日乐布衣故弄玄虚,制了个锦囊妙计给秦雷,就是为了让秦雷将其掉出来。但世上是不可能有那种锦囊妙计的,因为情况瞬息万变、千差万别,全靠当机立断。乐布衣就是再彪悍,也万不至于用一条狗屁计策束缚住秦雷当时地判断。

    退一万步说,若是有什么计策,当面还不能说吗?所以乐布衣设这个局,只是为了勾起那内鬼地馋虫,果然把秦卫给唬住了。

    秦雷那日故意将锦囊遗落在房间中,却把俞钱藏在了柜子里。俞钱便见到了秦卫背诵信上内容的一幕,后来更是在他出消息之后,将其一举成擒。

    证据确凿,无以为辩。所以俞钱一问之下,秦卫便竹筒倒豆子一般,全部交代了。唯一地要求就是,想再见见王爷。

    秦雷在桌边坐下,平静道:“坐起来说话吧,孤王来这儿,就是与你说话的。”

    秦卫趴在地上磨蹭一会儿,这才爬起来,垂站在秦雷边上。

    “坐下吧。”秦雷轻声道。

    秦卫摇摇头,不敢与王爷平起平坐。

    “坐!”秦雷心中一阵烦躁,猛地一拍桌子,暴喝道。

    秦卫被吓得浑身一哆嗦,一**就坐在身下胡凳上。

    俞钱和乔天才一人提着个食盒,也进了屋里,将食盒中一碟碟冒着热气的菜肴端到桌上,不一会儿就把这张小桌子堆得满满的,而那食盒中的菜肴,却才端出了一半。

    乔天才刚要把食盒盖上,一直沉默不语的秦雷突然道:“把那个醋溜鱼片拿出来。”乔天才摸不着头脑,却哪敢插科打诨,赶紧照办就是。

    但秦卫的心尖却被狠狠的揪了一下——在南方时,他曾经对秦雷说过,自己最想吃的就是中都城南三味居地醋溜鱼片。想不到王爷居然还记着……

    一直强忍住地泪水。却扑扑簌簌地淌了下来。恐惧、羞愧、哀伤、感激……数不清的情感随着泪水奔涌而出,他必须要双手紧紧捂住面颊,才能避免嚎啕大哭起来。

    秦雷的眼角也湿润了,双目通红通红,一滴泪珠子便从眼眶里滚了下来。他伸手擦了擦,又端起酒盅仰头喝了盅烈酒,才压抑住内心的酸楚。

    秦雷挥挥手,让所有人都退出去,只留下秦卫不认识的乔天才伺候。抬头使劲挤挤眼睛。呼出一口带着酒味的浊气,秦雷涩声道:“你是昭武十六年的兵,与秦泗水一起来到我身边的。”

    秦卫唔唔哭着点头,泪水从指缝渗出,顺着手背流进袖筒之中。

    提起酒壶。亲手给秦卫斟一盅,秦雷满目缅怀道:“记得刚到草原的时候,你还是个纨绔子,整日里偷奸耍滑,装病诈伤。本事又稀松操蛋,比皇甫战文地太子卫的还不如。若不是看在你哥的份上,老子早把你踢回中都了。”说到最后秦雷的嘴角微微翘起,显然是沉浸在回忆之中了。

    这让一边伺候的乔天才惊恐万分。心道:若是此人趁机难,我可是万万抵挡不住地。姐夫怎么如此托大?他无法理解秦雷与黑衣卫之间的感情。

    乔天才偷眼瞧去,却见那令他戒惧莫名的秦卫,完全没有暴起伤人的意思。看起来竟也陷入了对往事的追思中。

    只见秦卫不好意思的笑了,擦一擦眼角的泪水,嘶声道:“当时王爷恨铁不成钢,没把我少往死里整,我当时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想死的心都有了。”又清了清嗓子。挺直胸膛道:“但属下熬过那半年之后,却也脱胎换骨。所有考核全部优秀,成了一名合格地黑衣……”说着说着,突然想到自己做的事情,却是无颜再提黑衣卫了。

    秦雷摇头道:“功是功,过是过,你当时确实很优秀,是一名合格的黑衣卫,这是谁都无法抹杀的。”

    秦卫感激地点点头,又听秦雷温和笑道:“你是不是该敬自己的教官一杯,感谢下我的严格管教啊?”

    秦卫连忙应下,双手端起酒盅,向秦雷拱手道:“谢教官!”秦雷也举起酒杯,与他轻轻一碰,两人便仰头饮下。乔天才赶紧再给满上。

    秦雷举起筷子,招呼他道:“这都是你爱吃的菜,开动吧,可别凉了。”秦卫见秦雷举着筷子等自己,心中猛地一哆嗦,似乎全身的血液都集中到了心脏中,四肢一阵软,险些从椅子上摔下来。

    除了那有限几人,天下还有谁能在王爷面前先动筷子?现在王爷迟迟不肯下箸,非要等他先用,这代表着什么?断头饭无疑。

    虽然知道难逃一死,但真正面临地时候,任谁都要崩溃地……

    见他浑身战栗的样子,秦雷轻声道:“你常说: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明天倒霉催。孤王先陪你痛快喝完这顿酒再说。”

    艰难地点下头,秦卫颤抖着举起箸,夹起一块醋溜鱼片,刚要往回收手,那鱼片却又啪嗒一声掉回了盘中。如是往复三次,他才将那块金黄的鱼片送入嘴中,缓缓的咀嚼起来。

    往昔想一想便垂涎三尺的美味,现在却味同嚼蜡,根本吃不出任何滋味,但他还是很认真的咀嚼、咽下……

    见他动筷子,秦雷夹一片腐竹送入嘴中,竟是完全品不出滋味,勉强咽下后,他举起酒盅道:“昭武十六年冬,孤古城府外遭到刺杀,你在救驾的队伍中,用身子替孤王遮挡,孤要敬你一杯。”

    秦卫举起酒杯,和着泪水饮下这杯。又听秦雷道:“还是那年腊月,在陶朱街,孤王又被天策军的弓手指着,又是你和袍泽们,用身子替孤王遮挡,孤还要敬你一杯。”

    秦卫又饮下这一杯,泪眼朦胧的望着王爷,听他接着道:“之后你一直紧随孤的身边。无论是在中都。去南方,无论是在荆州城中,还是襄阳湖水寨边;无论是在巡视山南的路上,还是在被破虏军追杀的途中;无论是在伏击血杀地过程中,还是在报复李家地行动中,你都没有离开孤王一步。你陪着孤王走过了最艰苦的一段,真可谓不离不弃,生死相随啊。孤王再敬你第三杯。”

    秦卫泪水滂沱的喝下这一盅,他这才现。自己竟然从未回顾过这段陪王爷走过的血火征程、青葱岁月,也许早点想起这些,自己也沦落不到今天吧。

    秦雷泪水也在眼眶中打转,深吸口气,涩声道:“当我们回到中都后。咱们王府的情况就好了很多,一切都在欣欣向荣的蓬勃展,你也晋升为中队长,在石敢离任后,成为孤王的贴身卫士。”说着抬头望他一眼,满是不解的问道:“你不会不知道,孤王的贴身卫士意味着什么吧?”

    秦卫使劲点点头,抽泣道:“王爷重点培养地军官。”

    秦雷看他一眼。颔道:“不错,你聪明伶俐、过目不忘,悟性极强、对各种科目都能很快上手。而且在往昔战斗中舍生忘死,说你智勇双全并不算奉承。确实值得重点培养。”秦卫微微激动的坐直身子,能得到王爷的赞扬,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值得高兴的。

    又听秦雷轻声道:“孤王第一任贴身卫士是铁鹰,现在是御林军的校尉,距离将军只有一步之遥;第二任贴身卫士是沈青。他现在是孤王手下三巨头之一。与杨文宇皇甫战文平起平坐,就连石勇也要甘居殿军;第三任是沈冰。他现在如何你最清楚;第四任是秦泗水,这老家伙最不争气,但孤王还是按照他地意愿,将他安排为匠作科主事,负责王府装备的研;第五任是你的长官石敢,他虽然现在困守温泉宫,但那里乃是孤王最着紧的地方,也只有他才能让我放心。至于他的将来,决计不比沈冰他们差就是。”

    将两年来的贴身卫士一一数过,终于轮到了秦卫这个第六任。虽然已经没有未来,但秦卫还是忍不住苦涩道:“若是没有失足,属下也定然会成为王爷麾下将星中的一颗。”

    却听秦雷沉声道:“你以为成了孤王的贴身卫士,就一定会飞黄腾达?你大错特错了!”说着将手按在桌面上,以免控制不住怒气,拍打起来桌面来。

    只听秦雷恼火道:“自从回到中都之后,我就现你飞扬浮躁、肆无忌惮,原本钻研科目地心思,全都用在了逢迎拍马、蝇营狗苟上!”

    秦雷一攥拳,望着秦卫的双眼,沉声道:“原本打算先让石猛回来孤身边的。但见你站在悬崖边上,孤王怎能不拉你一把?所以才把你顶了石猛,时不时的敲打一番,指望你能警醒,夹起尾巴做人,将来也好担起属于你地担子。”

    说着终于忍不住暴怒道:“但是你的眼睛已经长到头顶上去了,对孤王的旁敲侧击视若无睹,一旦孤王说得重些,你还满肚子不服,记仇记恨,你到底是怎么想得?难道你的良心都让狗吃了吗?”

    秦卫噗通跪下,伏地饮泣道:“今年回来后,俺娘给俺说了几门亲事,人家女方嫌俺是个丘八,连相亲都不许。虽然俺娘高攀了,但俺要是大官儿的话,就是他们高攀俺了。”

    秦雷皱眉道:“所以你就忙着向上钻营?现这边上不去就去找那些鹰犬帮忙?”

    秦卫摇头低声道:“是他们主动找地我,说他们仰慕王爷地带兵之道,只要俺能把您的讲义给他们抄一份,就会让俺举孝廉,脱了这身军装,去当知府。当时王爷又整日不给俺好脸看,俺想来想去,寻思着这虽然触犯军规,但不能对王爷造成伤害,就鬼迷心窍地答应了。”说着痛哭道:“谁知这些人反手便用这事儿当把柄,要挟俺继续提供情报……”

第三零七章 上路

    秦雷让乔天才把秦卫扶回椅子上坐下,右手使劲搓了搓额头,把因愤怒而皱成凹字形的眉头抚平,沉声道:“先不说他们是不是在耍你,你应该知道,文彦博从去年秋里开始,便授意吏部私下卖官,一个知府多少钱,你知道吗?”

    朝廷财政空虚,连年入不敷出,文彦博不得不出此下策,将朝廷一些官职拿出来明码标价,美其名曰捐官,这在大秦无人不知。秦卫点点头,涩声道:“两万两就可以放偏远地方的知府;加一万两,就可以放中等地方;再加一万两,便可以放肥缺知府了。”

    秦雷额头的青筋突突直跳,气的浑身颤抖道:“孤王天潢贵胄,就值两万两白银?一个狗屁知府?”不由提高声调怒骂道:“愚不可及!鬼迷心窍!”

    秦卫垂痛哭道:“属下也就是那几日头脑昏聩,过后便后悔了。想要摆脱他们,却被他们拿着我原先做的事要挟,无路可退之下,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秦雷气极反笑道:“你确实昏聩,若你当时便向孤王坦白,只不过是个倒卖机密材料罪,顶多去荣军农场住个三五年。可你倒好,不思悔改不说,还一步步的往死胡同里走。就算是被迫的,难道事情不是你做的吗?”

    秦卫痛哭涕零道:“属下知道自己罪孽深重,几次三番将王爷地机密外泄。确实是死路一条。”

    秦雷面无表情的点点头,沉声道:“吃饭吧。吃饱喝足了孤王送你上路。看在往日功劳地份儿上,孤会把这段档案烧掉,就算你……”叹口气,轻声道:“殉职吧。”

    秦卫面色顿时灰败下来,跪下抱着秦雷的双腿,哭天抢地道:“您不是说我们有一次犯错的机会吗?属下不求王爷饶恕,就是让我去荣军农场待一辈子也行啊……王爷……”

    秦雷把头偏向窗外,那里有白雪皑皑,满眼的白色竟是那么的刺眼。微闭上眼。秦雷沉重道:“叛逆不赦,你是知道的。”

    说着伸手将他拎起,按在座位上。再把酒盅往他面前一搁,倒上酒,沉声道:“这是咱们农场最珍贵的五粮春。多喝些吧。想再喝,就要二十年后了。”

    秦卫泪雨滂沱地接过酒盅,一杯杯的往肚中送去,又举起筷子大口吃菜,看着他满脸的眼泪鼻涕、酒汁菜汤,样子十分滑稽,乔天才却压根笑不出来,他简直要被这压抑地气氛逼疯了。

    梆梆的敲门声响起。吓得乔天才哎呦一声,连滚带爬的过去开了门,便见沈冰站在门口,对秦雷轻声道:“兄弟们想送送他。”

    秦雷点点头。轻声问道:“你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不妨说出来。”

    秦卫失神的摇摇头,终于停下了筷子,坐在那里呆呆愣神。

    深深看他一眼,秦雷起身便要离去。刚一转身。就听秦卫撕心裂肺道:“王爷,我下辈子再也不敢了……您还能让我进黑衣卫吗?”

    秦雷地眼泪滚滚流了下来。郑重的点点头,涩声道:“要……”说完便大步出了小屋,任秦卫怎么呼唤也没有再回头。

    乔天才如蒙大赦般的踉跄着跟了出去。

    待秦雷走后,沈冰和黑衣卫们,轮流进来与秦卫喝一杯,都简单说两句为他壮胆,即使原本满腔怒火的沈冰,也没有再说一句重话。

    秦卫来不拒,一边哭一边笑,尽饮了这十几杯践行酒,再加上起初饮的十几杯,他喝的已经烂醉如泥了。

    敬完酒后便在一边冷眼旁观的沈冰,突然开口道:“醉了没有?”几个敬酒的黑衣卫轻声唤道:“秦卫、秦卫……”却得不到任何回应,看来是醉地不省人事了。

    沈冰点点头,沉声道:“送他上路吧。”

    黑衣卫们面色也变得苍白起来,乞求的望着沈冰。沈冰把目光投向房顶,避开众人的视线,平淡道:“若是醒着,平白要惊惧一场,这样毫无痛苦,还可得以全尸,已是王爷开恩了。”说着微微严厉道:“动手吧!”

    几个黑衣卫这才端过一个冒着热气的铜盆,流着泪从里面取出湿棉纸,一张张轻轻糊在秦卫地脸上,不一会儿他便两腿一蹬,窒息而亡了……

    沈冰上前验过尸身,确认了秦卫已无生命体征,沉重的挥挥手,两个黑衣卫便抬着一副担架过来,将秦卫架到担架上,又蒙上一块白布,慢慢的抬着离了小屋。

    秦雷一动不动的站在雪地里,目送那蒙着白布的担架离去,直到什么都看不见了,才无声叹息一下,转身向前院走去。

    馆陶已经知道后院地事情,一直等在门口,见秦雷出来,便赶紧迎了上去。

    “陪孤走走。”秦雷目视前方道,馆陶便不声不响跟在后面,两人一起沿着小径漫步。

    走了许久,秦雷才轻声道:“其实我很想饶了他,但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馆陶点点头,小声道:“越是位高权重,感情和理智就越难统一。”

    秦雷背着手,面色萧索道:“孤对他期许很深,本来准备年后就放他到公车商书那边,当个县丞磨练一下,将来与马南他们一道,为孤把南方经营成铁打江山。”说着叹息道:“也幸亏没把他放出去,否则还指不定怎么贪赃枉法、败坏本王地名声呢。”

    馆陶知道王爷有了心结,沉默一会儿,轻声道:“物分两极。乾坤阴阳。自古以来,有善就有恶。有忠就有奸,王爷不必太过纠结。”

    秦雷抚摸着光秃秃地树干,轻声道:“先生地意思,孤王知道,我确实有些过于理想化了。”将手抽回,拢在袖子中,秦雷自嘲笑道:“我总想和和美美、善始善终,实在是过于求全责备了。”

    馆陶微笑道:“王爷并没有错,佛祖说长留慈悲心、惯作狮子吼。内心向善才不至于暴戾不悛、雷霆手段才能够震慑宵小。”

    秦雷脸色这才好看些,轻声道:“不提这事了。”与馆陶议了一会儿政务寺地事情,秦雷看天色已经到了申时,对馆陶道:“京里的事情你多费心,不必事事请示。备案即可。”

    馆陶点头应下,轻笑道:“还是有事要请示。请问王爷,今年的年会在哪儿开?还有一个半月就过年了,总要有个准备。”

    秦雷寻思片刻,挠头道:“放在京山营吧,那里方圆几十里都是我们的地盘,孤也放心些。”他是被泄密折腾怕了,竟有些十年怕草绳的味道。

    馆陶微笑道:“那也好。让伙计们都看看咱们的老巢,定然干劲十足。”

    秦雷颔笑道:“不错。这些天加点劲,把账目梳理下,对每人的嘉奖拿出个条陈来。你二十一那天就过去吧。”

    馆陶笑道:“还有整一个

    秦雷拍拍他的肩膀,沉声道:“过完年,咱们王府的新章程运转起来后,你就带头休个年假吧,争取一次解决终生大事。”馆陶家中还有个老娘。去年秋里就接到中都来享福。秦雷时常去他家探望。知道老太太对现状相当知足。唯一地不满就是——馆陶竟然还是老光棍子,严重耽误了老人家抱孙子。

    馆陶苦笑道:“石家弟妹倒是热心。这半年里都给属下介绍十几户了,可尽都不合胃口啊。”说着苦笑道:“前日照镜,悚然现鬓角生出些华,这才想到,属下已是年近不惑了。”

    秦雷微笑道:“不妨不妨,酒是陈的香、醋是老的酸,这是缘分没到,说不定什么时候王八绿豆就对了眼……咳咳,有些不恰当哈,领会精神即可。”馆陶只能摇头苦笑。

    两人闲扯几句,便到了门口,黑衣卫已经集结完毕,秦雷便与馆陶告辞,上车离了清河园。

    马车上,乔天才还是坐在秦雷对面,脸上早没了来时的飞扬跳脱,怔怔的望着窗外,双目却散乱无神。

    秦雷没有搭理他,双手环抱在胸前,定定地想着心事。早些时候文庄太后关于阳谋阴谋的一番论断,秦雷深以为然。对于昭武帝将身边人当棋子般摆弄,他十分担忧。因为太子、河阳公主,甚至是赵承嗣这些人,虽然在昭武帝眼里是棋子,但实际上,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位高权重,且……自尊心极重,不可能被支配被愚弄后,还完全无动于衷。

    他们的心理怕是会受到影响,未来的轨迹也会因此而改变。对于他和昭武帝来说,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现在他要去河阳公主府,造访那位十分陌生的姐姐。据他猜测、据昭武帝和秦卫证实,这女人是秦国皇家密谍的领,或说是昭武帝两套情报班子中的一套。

    对于这个有着姐姐名义地蛇蝎美人,秦雷一点好感都欠奉,甚至有种将其消灭的冲动。但他不能,不仅因为两人的姐弟关系,更因为她是昭武帝的一颗重要棋子,不是现在可以碰地。

    老头子会玩火*的。秦雷心中苦笑道,停下思绪,这才注意到乔天才那张苦兮兮的小脸。秦雷似笑非笑道:“怕了?”乔天才老老实实点点头。

    秦雷轻声道:“送你回去吧。”

    哪知乔天才坚定摇头道:“俺不回去,俺这才知道自己不男人,俺要变男人。”说着倔强的望着秦雷道:“姐夫得说话算话,你说俺坚持下一天就留着俺的。”

    秦雷轻笑道:“不错。你想留下就留下吧,但要约法三章。”

    乔天才点点头道:“俺听着。”

    “第一。不准叫我姐夫,也不准跟任何人提我们地关系,”说着秦雷挠头道:“我们好像没什么关系吧。”

    乔天才陪笑道:“很快就会有了。”

    秦雷笑骂一句,接着道:“第二,你地身份将是普通一兵,要遵守操典章程,”见乔天才脸上露出谄媚地笑,秦雷板起脸道:“就是秦来了也一样,没有人可以搞特殊。”

    乔天才讪讪笑道:“俺不是这个意思……”

    秦雷轻笑一声。肃声道:“第三,不要跟你家里说任何孤地事情,也不要跟孤说你家里的事情。”

    乔天才这下真的不解了,贱笑道:“都是一家人,怎么能说两家话呢?”

    秦雷冷哼一声。语气平淡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乔天才被堵得抓耳挠腮,他不知道秦雷与乔远山之间的那段公案,自然无法理解秦雷的冷淡。

    秦雷又想起一事,淡淡道:“你改个名吧,乔天才已经死于宫难之中了。”乔天才一脸愕然,却也知道这是洗脱自己罪名的最好办法,只得无奈答应下来。

    这事马车停下。外面的沈青悄悄车门,轻声道:“到了。”

    秦雷从座位上起身,乔天才赶紧把佩剑给秦雷挂上,刚要抢着下车。却听秦雷道:“你不用下去了,在车里候着吧。”南华子是河阳公主找来的,最初便住在这里,乔天才虽然只是个跟班,但以他拉风地个性。估计府里上下没有不认识他的。

    跳下马车。深沉肃穆的公主府便映入秦雷眼帘,这里是昭武帝当皇子时的潜邸。前些年又扩建修缮一番,赐给在婆家住不下去的河阳公主,当作安乐窝,倒是没有浪费这龙兴宝地。

    府里地下人似乎得到命令,全都不见了人影。除了一对傻乎乎的石狮子,洞开的大门前没有一个活物。

    黑衣卫们却不敢怠慢,全副武装的开进大门去,分成两列站定,为王爷搭起一条安全的通道。

    拒绝了沈青送上的披风,秦雷扶刀大步走进公主府,穿过一重重庭院,除了站桩的黑衣卫,竟仍然见不到一丝人影。

    但秦雷没有停下脚步,他能听到几缕幽怨的琴声,透过重重庭院,传到自己耳朵中。他知道那女人就在庭院最深处等着自己。

    走了许久,终于在后院地绣楼前停下,凝神听那古琴,作为永福和诗韵共同的听众,他的鉴赏水平还是水涨船高的,至少能听出这是古曲《月宫怨》,据说是天上地嫦娥仙子所做,最适合独守空房的少妇、青年丧偶的寡妇、被人遗弃的怨妇弹奏。

    弹琴之人水平虽洼,但胜在真情实感,倒也可以一听。听了一段,秦雷下了结论。

    里面的人似有所觉,几个颤音之后,琴声便停了下来。过一会儿,一个妩媚地声音响起:“贵客临门,为何踯躅不前呢?”

    秦雷哼一声,推开房门走了进去,至见内厅地软榻上横着一具古琴,琴后盘腿坐着个白得晃眼的身子,

    秦雷赶紧面红耳赤地转身退出来,恼火道:“你怎么不穿衣裳?”

    只听里面地女子吃吃笑道:“弟弟眼神不好。不过是屋里太热,姐姐穿的薄了些罢了,怎能污蔑于我呢?”

    秦雷背着身子恼火道:“穿上些得体的衣服,否则休怪我翻脸。”

    里面的女子咯咯笑道:“奴家倒要看看弟弟怎么个翻脸无情。”

    很显然,她欺秦雷血气方刚,想用裸露*扰乱他心智。这法子不可谓不厉害,却用错了对象。她不知道这点刺激对秦雷来说简直是白开水一般清淡。

    秦雷只想说一句:感谢加藤鹰。

    冷笑一声,秦雷淡淡道:“你们没有听到吗?孤的皇姐热了,还不将门窗悉数砸烂,火盆全部撤下!”

    黑衣卫轰然领命,几十人围上去,抽刀就要把那门窗全部劈碎。

第三零八章 河阳秘史

    锋利沉重的唐刀,伴随着强烈的惯性,狠狠撞击在雕龙画凤的精致门窗上。伴随着轰隆的破碎声,木屑飞溅之间,梨花木质地的门窗片片碎裂……

    黑衣卫们只用一个动作,便将原本美轮美奂的绣楼变得满目疮痍,可见破坏永远比建设容易得多。

    齐刷刷的收回唐刀,黑衣卫们便要冲进绣楼之中……

    “谁敢?”一声暴喝传来,话音未落,二楼的窗户一齐打开,几十张劲弩指向楼下的众人。楼梯上也源源不断的冲下全副武装的紫衣卫士,将犹自安坐的河阳公主团团护在中央。

    轻蔑的哼一声,秦雷哂笑道:“孤还道你这婆娘傻大胆,原来也怕死得很。”

    有卫士拿来狐裘,河阳公主就这样赤着身子穿上,更显得粉颈修长,只听她声音微微有些生硬道:“你就这样对自己的姐姐吗?”

    秦雷嗤笑道:“你就这样对自己的弟弟吗?”说着挥挥手,将护着自己的卫士驱退,抬脚进了大厅,看着犹自警惕望向自己的紫衣卫士,冷声道:“有圣旨,河阳公主接旨。”

    河阳公主眉头一蹙,旋即又妩媚一笑,款款跪下道:“儿臣接旨。”见主子跪下了,众卫士只好放下兵器,跟着跪下。

    秦雷从袖中抽出圣旨,展开朗声念道:“大秦昭武皇帝诏曰:朕代天守牧,统御万民,当为万民表率,朕之子女亦应谨言慎行、忠廉孝悌。然今有次女河阳,骄横跋扈、不敬公婆、不守妇道、逼走亲夫。实乃皇家之羞耻,不宜再留居中都,现赐府陪都,令其即日离京,无诏不得返回。望其洗心革面、重修妇德,他日总有相见。钦此。”

    虽然河阳公主伏在地上。秦雷看不到她的脸色,但见她煮熟虾子般的脖颈,便知道她气得不轻。

    等了半天。也没听到河阳公主谢恩令旨,秦雷有些尴尬地将圣旨卷一卷,重新塞到袖子里,沉声道:“都撤了吧,孤要和皇姐单独说几句。”

    紫衣卫士们望向河阳公主,只见她婷婷袅袅的直起身子,面色已经恢复了慵懒,几根白皙手指随意一拨,轻声道:“退下吧。男人总比女人要怕死些的。”

    紫衣卫士们便潮水般退去,见他们退了,黑衣卫也退到门外,但无论是黑衣的还是紫衣的,都持弩在手。虎视眈眈,保持着十分的戒备。

    秦雷便在厅里拖把椅子坐下,与河阳公主遥遥相对。

    河阳公主轻笑道:“弟弟为何坐得这么远?怕姐姐吃了你不成?”

    秦雷表情如寒冬一般,声音没有一丝感情:“你穿的太少,难免走光,瞻之不雅。”

    河阳公主吃吃笑道:“想不到弟弟还是个柳下惠般的正人君子。”

    秦雷平淡道:“大家虽然不熟,但你还是最好收起那副贱样,让人看着恶心。”

    河阳公主虽然交际甚广阅人无数。但别人要么敬她地公主身份、要么慕她的美艳无双,是以不管什么身份、不管有多腹黑,面上总是要客客气气、甚至是低声下气,却没见过秦雷这般粗俗直接的。

    金枝玉叶地河阳公主。被堵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微微恼火道:“怨不得大哥说你缺少教养,我还当他说气话,原来却是真的。”

    秦雷微微皱眉道:“莫在我面前耍心眼子,你还不够格。”说着轻声道:“何必自己掉进茅坑里。还想着溅别人一身黄金汤呢?”

    河阳公主一愣。她确实想顺手挑拨下秦雷和老大的关系,没想到这小子根本不吃这套。还毫不留情的戳穿了她。她突然现,在这小子面前,自己仰仗的三样利器——身份、美貌和头脑,居然都失去了作用,不由头疼起来。

    无视她的尴尬,秦雷沉声道:“陛下有口谕,让你将皇家密谍交出来。”

    河阳公主先是一怔,面色渐渐变得铁青,好半天才会恢复过来,只听她气极反笑道:“有可能吗?”说着伸手一撩垂到身前的秀,幽幽道:“你知道什么叫皇家密谍吗?你以前听说过这个名字吗?”

    秦雷想一想,轻声道:“去年在北齐时听说过。”

    河阳公主微微眯起那双春水盈盈的大眼睛,柔媚问道:“八年前你听说过吗?”

    秦雷心道:八年前?八年前我还没来着呢,怎么听说过。但他是个诚实的人,摇摇头道:“没有。”据说皇家密谍是六七年前才兴起地。

    河阳公主将狐裘紧了紧,声音低沉道:“当然没有了,因为那时候根本没有什么皇家密谍!”说着猛地抬头望向秦雷,语带愤懑道:“在八年前,咱们那位父皇,被李家和皇甫家实实在在的压着,只能靠着几个太监偷偷找些线人耳目,在宫外打探消息,哪有能力建什么密谍。”

    秦雷没有搭话,听河阳公主接着道:“八年前的一天,咱们的父皇找到我……”想到当日的情形,河阳公主哂笑道:“他对我晓以亲情大义,当时我才十六岁,正是单纯到傻地年纪。被他洒一阵狗血、淌一阵眼泪的,没几下就说通了,接下了这份害我一生的差事……”说着说着,河阳的双目中已经蕴满了水汽,终于吧嗒一声,一滴晶莹的泪珠摔落在了地上。

    眼泪便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再也停不住。河阳公主也不理会,微微摇着头,颤声问道:“你知道他让我做什么了吗?”

    秦雷点点头,沉声道:“组建皇家密谍。”

    河阳公主咯咯笑道:“当时真的好傻好天真,光想着是父皇对自己的信任和期待,无论遇到多少困难,我都要对得起这份信任、这份期待,却没有想到……”说着伸出白皙修长地双手,接住滑落的泪水,喃喃道:“天下可有如此狠心的父亲,让自己十六岁的女儿,忘掉对大红礼服地憧憬。搬到阴森森的信王府,偷偷摸摸的做些见不得人地事情?”

    河阳又咬牙惨笑道:“你知道当时父皇让我搬出宫去的圣旨,是怎么说地吗?”秦雷配合地摇摇头。便听河阳一字一句道:“不守闺德、无视宫规!”怒火再一次熊熊燃烧,河阳紧紧攥着粉拳,长指甲深深陷入肉中都没有感觉。只听她戚声嘶叫道:“这与今日的圣旨何其神似!父皇啊!你不知道这种恶毒词语,对一个女人来说,是根本无法承受地吗?”

    说着坐直身子,冷笑着望向秦雷,满面的嘲讽道:“为了自己那所谓的大业,牺牲掉女儿的终生幸福不说,还要用些令人无地自容的罪名侮辱她。这就是你的好父皇,这就是你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挽救的父皇啊……”

    秦雷现河阳公主地语言能力十分强大,她能用最精确地语言,表达出自己想要说得意思,至少秦雷听了她的话。对昭武帝的感觉又差了三分,虽然本来就不好……

    其实他知道,若是站在昭武帝的角度,把河阳塑造成一个天怒人怨的女人,可以让她避开很多不必要地麻烦,对情报工作有利无害,只是这法子忒绝情了些,简直是用女儿的一生去交换。

    但他不会表任何意见。因为过去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他、以及原本那位质子,不欠中都任何人的,也没有必要为她们的恩怨情仇去纠结。所以他只是礼貌性问道:“后来呢?”

    河阳公主显然已经入了巷。并不在乎秦雷说什么,双眼透过破破烂烂的窗棂望向远方,又好似望向流逝的过去,声音也变得飘忽起来:“后来?后来我就用那点有限的支持,殚精竭力的惨淡经营。不过那确实我这些年来最快活地日子。”

    秦雷见她嘴角微微上翘。显然回忆起什么开心的事情了。“在我四处筹措奔波的时候,遇上了一个进京赶考的武举。我们一见倾心,很快就……彼此爱慕。”那人就是赵承嗣,这是尽人皆知地秘密。秦雷见河阳的双颊变成了粉红色,看起来对那段感情满意极了。

    “他不仅仪表堂堂、还古道热肠、才华横溢,帮了我许多的忙。我能两年时间,把皇家密谍无中生有、再让它初具规模,都离不开他的帮助。”河阳对赵承嗣的评价之高,简直到了完美圣人地程度,可见情人眼里出西施。

    秦雷心中微微一动,状作不经意问道:“据我所知,情报系统地搭建是个功夫活,两年能展成什么模样?”

    河阳顿时含糊其辞,显然不想让秦雷对皇家密谍了解太多,但还是忍不住炫耀道:“举个例子吧,你知道皇甫旦是怎么死的吗?”

    秦雷心道,又有秘辛听了,面上微笑道:“难道是你地人杀的?”

    河阳公主抿嘴轻笑道:“若有能力杀掉重重保护中的军界巨掣,奴家还能被你这么欺负?”

    秦雷皱皱眉头,没有说话。好在河阳公主只是习惯性浪,见秦雷并不搭话,有些无趣的撅撅嘴,便接着道:“皇家密谍透过某个渠道,得到了皇甫旦的行程安排,抢先一步到了他选定的宿营地,往青草里撒上巴豆份,又在唯一的水源中动了手脚。结果皇甫家真的中了招,几乎所有人都手脚无力,大部分的军马也拉软了脚,日夜紧盯他们的血杀自然不会放过这……本宫赐予的机会,付出极大代价后,将皇甫显枭在阳山下。至于后面的事情,你了解么?”秦雷点点头,轻声道:“略有耳闻。”想了想,还是说了句公道话:“皇家能有今日之局面,你那四两拨千斤的一手,却要记头功的。”

    本以为河阳公主会忍不住得意几句,不料她却出离愤怒了起来,面上的寒霜有若实质,双目喷火道:“当时虽然看不了这么远,但也知道自己做了件不得了的大事。我怀着满腔的欢喜回京,指望着进宫受赏,好顺势请求父皇赐婚。”即使怒火中烧,她还没有忘记为情郎解释道:“他虽然是新科武状元,但还没有资格求取大秦公主。需得陛下赐婚才行。”

    秦雷一脸同情的望向河阳,听她如泣如诉道:“当日我兴冲冲进了宫,将这天大的消息禀告了父皇。他果然非常高兴,我也第一次见他开怀大笑起来。却不想笑完之后,他便一脸兴奋的告诉我,已经为我找好了婆家,赐婚肃国公府!”

    “我这才知道,原来咱们的好父皇,把我偷偷许给了徐家……”虽然过去好些年了,但一提起这段往事,河阳还是恨得咬牙切齿:“当时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半年后,父皇演了那出漂亮地趁火打劫,我才明白,原来是为了神武军。”

    秦雷点点头,心道:定然是两家早有协议。这样看来,六年前的军界两家大火拼,便是昭武帝精心策划、准备多年的大阴谋。最终让他大赢特赢,一把扭转了乾坤。当然,后遗症也是有地,这些年已经开始6续作,虽然现在看不出有多严重,但秦雷还是能从中感受到一丝危险地征兆。

    这时再回想起文庄太后的阳谋论。果然是王道之论,秦雷心道:王确实不该过分倚重阴谋,不然早晚会落了下成的。但嘴上却不咸不淡问道:“你没跟父皇说请求赐婚的事儿吗?”

    河阳惨笑道:“怎么可能没说,先是软语相求。后来把功劳摆出来求情,最后甚至都以绝食相逼,却不想父皇生着一副铁石心肠,任我使尽浑身解数,竟没有一点反应。只是派宫女嬷嬷全天跟着。又强喂我米汤人奶。让我想死都死不成。”

    “成亲那天,我被捆在花轿里。抬到了徐家,其实我已经虚弱不堪了,根本没力气逃跑,他们却是多虑了。”河阳公主嘲讽道:“最后我被两个身强力壮的嬷嬷架着,与徐载文拜了堂,就那么硬生生的成了徐家的媳妇儿。”

    秦雷挠挠头,他十分同情河阳的这段遭遇,却不知如何安慰,只能干巴巴道:“包办婚姻真混蛋。”

    河阳公主惊讶的望了秦雷一眼,似乎没想到秦雷能为自己说话,毕竟这世上大多数人根本没机会经历什么刻骨铭心地爱情,都是先拜堂后见面——生米煮成熟饭后,才想起来若是多施肥、勤浇水、常抓虫子除杂草,大米才会长的饱满些,煮成熟饭也才能更香甜些,却是已经晚了。

    没有经历过春种秋收夏伺候的过程,怎能真正理解什么是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呢?

    所以即使是闺中密友,也无法理解河阳公主对爱情的执着,以及由此而衍生出的对强加命运地抗拒。但秦雷能理解,因为他习惯的就是婚姻自由,所以秦雷又感慨一句道:“你也挺不容易的。”

    这干巴巴的一句安慰,却让河阳公主潸然泪下,微笑着望向秦雷,面上的笑容十分真诚,轻声道:“想不到你会为我说话。”

    秦雷挠挠头,撇嘴道:“我只是就事论事,换做我也会反抗的。”

    河阳公主摇头惨笑道:“最好不要学我,反抗是不能改变任何结果的,只会让你更加痛苦。”

    秦雷也摇摇头,心道:大不了拜堂的时候一脚把新娘子踹死,却是别想让我屈从。但此言不足为外人道哉,所以秦雷也不与她争辩。干咳一声问道:“结婚后你也掌着皇家密谍吗?”-

第三零九章 怎么跟疯子讲道理?

    “婚后不久,咱们的好父皇就想让我将密谍交出来,美其名曰:让我卸下负担,好好过日子。但不久我就活活打死了那小贱人,吓得徐载文那怂包上了山,”仿佛在叙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河阳轻声道:“后来我便从徐家搬了出来,又回到公主府中,父皇自然也没理由将密谍从我手中夺走。”

    说着轻瞟了秦雷一眼,灿烂一笑道:“皇家密谍倾注了我八年的心血,我就是皇家密谍、皇家密谍就是我,你怎么夺过去?”

    秦雷明白她的意思,所谓的皇家密谍,自建立之初便只对河阳公主负责,而不是对昭武帝。这个潜伏在暗处的组织,从来就是河阳的私人玩具,并不属于皇家。

    想到这,秦雷淡淡道:“既然你不愿意交出来,我也没有办法,只能如实禀报父皇了。”

    河阳微微恼火道:“我与你说了这么多,你还没有觉悟吗?”

    秦雷微笑道:“故事很凄婉,人生很曲折,但与我又什么关系?”

    河阳定定看了秦雷半晌,突然冷笑道:“塞鸣高贴冷云飞,影落寒江不自知。江水无情雁无意,行于异类亦如斯。”

    秦雷微微害羞道:“不懂……”

    河阳公主气结道:“你果然只是个赳赳武夫,我却是对牛弹琴了。”秦雷很不以为然,心道:没文化不代表没知识,鄙视你们这些有文化的文盲。面上却随意的笑笑,不与她呛声。

    河阳公主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揉搓着额头,好久才谶言般的沉声道:“我的悲剧。根源在与紫禁城中地父皇,在与他的自私自利,对身边人的冷漠算计。只要他不改变。我地昨日就仿佛水面映射地雁影一般。会在你身上重演。”

    秦雷微笑道:“谁知道呢?到时候再说吧。”

    河阳公主冷笑道:“到时候你会去东都找我的。”

    秦雷摇头道:“不会的,我一向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尤其不喜欢和女人一起做事。”

    河阳公主微微愣,便听秦雷干巴巴道:“女人做事太磨叽,与我的风格不搭。”

    望着支离破碎的门窗,河阳公主苦笑道:“刚则易折,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也不懂?”看来在河阳公主心中,秦雨田已经于脑残划上等号了。

    秦雷微笑起身道:“不懂。”说着面色突然一冷,沉声道:“你蛊惑过几个兄弟?一二三四……五?”话音未落,宝剑啷一声出鞘,一泓秋水在河阳公主面前划过。伴随着几下微不可闻的嗖嗖声,几只弩箭便向她胸部激射过去。

    河阳公主哪料到秦雷会突然翻脸,猝不及防之下,顿时花容失色、面色惨白如纸。

    在这千钧一间,只听轰隆一声。她地面前弹起一面铁板,伴随着叮叮当当几声,几支弩箭悉数被挡了下来。几个黑衣人也从软榻之下跳出来,挡住河阳公主身前。

    退回各处的紫衣卫士,也潮水般涌出来。与同样涌上来的黑衣卫怒目而视,形势顿时紧张极了。

    望着惊魂未定的河阳公主,秦雷哂笑一声道:“事实证明,你比我更怕死。”说完,转身大步出了绣楼。在黑衣卫的护持下。离开了河阳公主府。

    从他出手袭击,到转身离去。整个过程中,河阳公主都一直纹丝未动。不是故作镇定,而是仿佛被恐惧抽干了全身的力气,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大人物们号称视人命如草芥,但他们只是把别人的性命当成草芥,当自己直面死亡的威胁时,却表现地比草芥还不济。

    直到秦雷走远,卫士们才重新退下,几个相貌俊俏的锦衣男子从后堂转出,有的柔声细语道:“公主受惊了,那人真是忒血腥了。”有的要帮河阳按摩放松。

    河阳公主一阵烦躁,挥手斥退了平日里百般宠爱的男伴,对边上一个鹰钩鼻子地阴鹜男子道:“厉先生,这人为何如此……”也不知该怎么形容秦雷,好半天才憋出一个“暴戾”来。

    那厉先生摇头道:“此人实乃当世之异类,即使公主之大兄,与其相比,也要逊色几分。”双眼微眯,寒光一闪,嘶声道:“杀!”

    河阳将狐裘紧了紧,摇头咯咯笑道:“少了这样的可爱人物,天地失色不少,岂不无趣的紧……”

    厉先生嘴角**一下,拱手道:“请殿下明示。”

    止住笑声,河阳轻声道:“这是个可以反噬血杀的狠角色,我们何苦要与他拼个两败俱伤呢?还是留给我们尊敬的皇帝陛下慢慢享用吧。”

    厉先生沉声道:“殿下是说,皇帝与五殿下早晚会生冲突?”

    河阳微微颔,美目流转道:“今日小五暴起出手,恰恰说明……他把本宫地话听进去了,种子一旦种下,早晚都会生根芽,长成参天大树地。”

    厉先生心悦诚服道:“殿下圣明,不知我们接下来该做何打算呢?”

    话题转回到自己身上,河阳公主面上的自信淡定顿时消散无踪,只见她秀眉微蹙道:“本宫被放逐到东都已成定局,但皇家密谍却不能跟着走。”所谓地皇家密谍乃是一张网,铺洒蔓延在京畿的每一个角落里,根深蒂固、枝繁叶茂。河阳公主便是想带走,也没有那个能力。

    寻思半天,厉先生轻声道:“属下大胆猜测,陛下让公主东去,定有些门道在里头。”说着笃定道:“纵观昭武陛下十七年,从没做过无用功,每一步都是颇有深意的。”

    河阳公主微微一笑,有些疲惫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中都的事情就拜托先生了。”

    厉先生拱手肃声道:“定不负公主所托,等您銮驾回京时,皇家密谍依然譬如今日。”

    河阳公主满意的点点头。轻声道:“本宫累了……”

    直到上了马车。秦雷才狠狠一拳锤在车壁上,无限遗憾道:“这娘们果然是看似一团软肉,其实浑身是刺,怕是杀不了了。”

    边上的沈青两个,被王爷逗得忍俊不禁,强忍住笑道:“王爷为何突下杀手?”

    秦雷瞪眼道:“看她不爽行不?这是个妖女啊,不能留她祸害人间。”说完一**坐在软椅上,接过乔天才递过的姜汁牛奶。啜一口,摆摆手道:“我突然明白一件事,我地四位哥哥八成都被挑唆过。”

    说着感叹道:“这女人挑拨离间的功夫已经炉火纯青,让我这样的人,都对陛下恶感丛生,虽然原本就没什么好印象。回想一下从前,当年老大与老二反目成仇、与陛下形同陌路,再想想去年老三老四地蠢蠢欲动。背后怕都有这女人地影子。”

    沈冰突然出声道:“据说公良羽与太子见面,就是河阳公主搭的桥。”秦雷哦一声道:“公良羽?”

    沈冰点头道:“还没来得及向王爷禀报,当日公良羽在玉带河上打劫四殿下的画舫,乃是借用南楚柱国诸烈手下的水鬼,而为这些南楚水鬼北上提供便利的。正是皇家密谍。”

    秦雷拊掌笑道:“最终赵承嗣当上了京都卫将军,河阳公主还真是位贤内助呢。”

    沈冰轻声道:“看来陛下也不能容忍公主殿下的肆意妄为了。”

    秦雷还未说话,一直沉默不语的沈青突然开口道:“陛下此举有深意。”

    秦雷笑道:“说来听听。”

    沈青点点头,恭声道:“敢问王爷,公主殿下的采邑在哪里?”

    秦雷呵呵笑道:“这不废话么。当然是在山北省地河阳府了。”

    “属下今年研读王爷所赠《新三国志》。现所有被驱逐出京的王公,无一例外都是放还采邑。却没有安置在在别处,另立门户的。”说着沉声道:“而且自从一百多年前,武帝陛下置东都起,那里就被当作进攻东齐的大后方,每次对东齐作战时,都会取代中都,暂时成为大秦的核心所在。”

    秦雷听出了些门道,沉吟道:“四十万征东边军的后勤,都要通过这个枢纽转送军粮,而且老大现在也在那。”

    沈冰听得有些糊涂,忍不住问道:“这代表什么呢?”

    “战!”沈青咬牙道:“朝廷还有一战的决心。陛下要让公主殿下去协助大殿下。”

    秦雷哂笑道:“倒不一定是朝廷主动,若双方真有一战,我赌是东齐挑起的。”说着抬手道:“秦卫,把我地……”话说道一半,他才意识到那人已经作古,神色不由一黯。

    沈冰轻声道“王爷要什么?属下给您取来。”

    秦雷摇头道:“不必了,说说就行了,”抖擞起精神,对沈青解释道:“根据马奎和许伟那边传来的消息,齐国的改革虽然问题重重,但通过一些切中时弊的方略,他们今年的财税收入还是增长了近一倍。这让焦头烂额地上官丞相着实扬眉吐气了一把,一时间反对的声音小了很多。”

    “齐国上层又开始自我膨胀起来,复仇雪耻、收复失地的呼声甚嚣尘上,若不是上官丞相和赵无咎压着,齐国的大兵压境,怕是指日可待了。”

    沈青轻声问道:“两人为何要阻止呢?”

    秦雷呵呵笑道:“这事馆陶最清楚,你回去问问他吧。”说着拍拍沈冰的肩头道:“我去一趟沈家,拜会下老爷子,今晚可能就住在那了,你们也放假回家吧,明日去沈府接着我就是。”沈冰和沈青都是沈家地旁系子孙,家就在沈府附近。沈冰曾经考虑过搬出来。但秦雷认为那会让沈家心里不痛快,便阻止了他。

    秦雷又对沈青道:“你已经快一年没回家了,就在家里多住两天。孝敬孝敬老夫人。月底前赶回京山营就行。”

    沈青感激地颔道:“谢王爷。”

    车行到沈府门口,门子见是表少爷的车驾,赶紧四门大开,飞也似地进去通报。

    沈子岚和赋闲在家的沈潍出来,将秦雷迎进府中。

    秦雷有些怵这个舅舅,倒不是因为他多凶悍,而是他望向自己地眼神,总是有些难掩的深情。就像……那位舅妈一样,这让秦雷感觉有些难以接受:大家虽然是亲戚,但又不熟,那么零距离多尴尬啊。

    沈潍挽着秦雷的胳膊,大笑着往院子里走去。不一会儿,听到消息地沈夫人也凑了过来,还没说话就先啪嗒泪,抽抽搭搭道:“孩子受苦了。孩子瘦了……”弄得秦雷好不尴尬,唯有挠头笑道:“冬天跌膘,等春里就胖了。”沈子岚面色有些僵硬,不声不响地跟在后面,直到进了大厅与沈老爷子见面。他都没有吱一声。

    沈老爷子精神依旧矍铄,见了秦雷放声大笑道:“好外孙啊,可给外公争光了。”说着便拉秦雷进了厅,嘴上不住声的夸赞秦雷这半年多的表现。

    沈夫人把秦雷看了又看,这才喜滋滋的下去筹备晚膳。沈潍和沈子岚在末座陪着。

    与老爷子叙了阵别情。秦雷诚恳道:“春里外公一番鞭辟入里的讲解,被孩儿一直奉为金科玉律。因此少走了许多弯路。”

    沈老爷子呵呵笑道:“那些东西都是死的,能从里面体会出什么门道,可全靠殿下的悟性。”顿了顿,又笑道:“回想春里,咱爷俩纵论大秦英雄时,殿下还是个空筒子王爷,但半年下来,您已经背靠南方两省,手握几万雄兵,这成果实在令人振奋啊。”说着看了沈潍一眼,微笑道:“昨天我还对你……舅舅说,就是没了军权,咱们沈家也一样是没人敢欺负的。”

    沈潍微笑着捻须颔,没有一点兵权被夺地沮丧,反而神采飞扬道:“父亲没有看今日朝堂之上,殿下站在御阶上,就是那么一挥袖子,便把文丞相唬的退了一步,那威势!看得人热血沸腾啊!”

    沈老爷子满脸惋惜道:“如此胜景不能亲见,实在是抱憾啊。”

    秦雷不好意思笑道:“没有什么好夸耀的。”三人笑了一阵,沈子岚也勉强跟着笑笑,看起来有些心绪不宁。

    秦雷关切问道:“子岚是不是身子不爽利,怎么无精打采的?”

    沈子岚强笑道:“今天骑马被风吹着了,脑门子有些热。”老爷子便让他到后面去找先生看看,再回去汗,不必过来陪着了。

    沈子岚如蒙大赦,忙不迭地起身告辞。

    屋里三个都是成精的人物,那里看不出他这是心病,却不好明说,便把他暂且放过,继续方才的话题。秦雷微笑道:“孩儿却是来给舅舅报喜的,陛下把铁甲军交还给您,还晋了您二等忠毅伯。”

    哪知沈潍并不如何欢喜,只是淡淡道:“谢主隆恩,”就岔开话题,竟是十分不领情的样子。

    秦雷转念一想,便明白了此中地关节:这些年昭武帝将铁甲军经营的铁桶一般,偶有几个沈家的死忠,也借着这次事变,被太子清理出了铁甲军。手下都是别人的心腹,就算当上那劳什子铁甲将军,又有什么味道呢?还不是随时都能被架空。

    三人说了会儿京都的事宜,很快便转到运河上去了,毕竟那才是沈家地命脉所在,更甚于什么劳什子兵权。

    沈老爷子斟酌道:“殿下上次提出的那个联合河务衙门,咱家的议事堂反复讨论了几次,都没有统一意见。”

    秦雷微笑问道:“争论出在哪呢?”

第三一零章 白菜白菜

    沈老爷子呵呵笑道:“当然,大伙都认为这个提议很好,若能集中力量,把运河清淤,再统一厘定费用,每年收益至少要翻番的。”

    秦雷微笑听着,知道这是欲抑先扬,重点在后头。果然,沈老爷子话锋一转道:“所谓运河四大家,但真正上得了台面的,也就是咱们家与胥家这一头一尾,中间的公孙家和曲家,绑在一起,实力也不如咱们家的一半。议事堂对与这两家平起平坐很有些看法。”

    怕秦雷有想法,老爷子赶紧撇清道:“老头子是支持殿下的,但咱们沈家的事儿,不是我一人能说了算的,还是要议事堂最后拍板的。”

    秦雷了解的点点头,微笑道:“外公多心了,孩儿还是知道好歹的。”其实他知道,还不是老头子心里想不通,只是借议事堂来搪塞罢了。

    沈老爷子拍胸脯笑道:“只要殿下能帮老头子想出个说法,议事堂那里就交给我了。”

    秦雷端起茶盏啜一口,微笑道:“那个衙门名唤清河衙门,孤初步打算由王府牵头,你们四家联合航运,清淤的银子便从漕运收益中出,盈余收益则按照入股比例分成。这听起来呢,好像是你们均分,其实不然……”

    沈老爷子呵呵笑道:“愿闻其详。”

    秦雷颔道:“先问外公个旁的问题,咱们家占着航运之便,为何只为别家运输流通,却不自己进货出货呢?”

    沈老爷子微一沉吟,捋须笑道:“这个嘛,一方面是因为做买卖货东西。就不免有赔有赚,有这分风险在里头,就不如做航运来的安生。”说着笑道:“尤其是运河航运。无风无浪无暗礁。只要将官匪两家打好了,经年不带有闪失的,胜在稳妥啊。”

    秦雷微笑道:“就这么简单?”

    沈老爷子摇头道:“当然不是了,其实有些东西只要从南运到北,或从北运到南,那是稳赚不赔的。比如说这北方的大白菜,在中都一文钱一棵,运到南方就要二百文。就算数量多了,也不会擦下一百文的。”

    秦雷张嘴道:“至少一百倍?那我直接运大白菜得了,还辛苦搞什么丝绸之路啊?”

    沈潍扑哧笑道:“一听殿下这样说,就知道您对银钱方面不在行。”

    秦雷呵呵笑道:“不瞒舅舅说,我是去年才弄清楚一百万两是个什么概念,本来还以为是个财主家就至少衬这个数呢。”

    沈氏父子忍俊不禁,哈哈笑道:“对王爷来说,确实不是个大数目。”

    笑一阵子。沈潍才为秦雷解释道:“这大白菜可占地方,用咱们最大地船也拉不了几万斤,咱们就算十万斤,一棵十斤,就是一万棵。打二百文一棵。总计是二百万文,也就是两千两银子。”

    秦雷寻思道:“不少啊,多运几船就是了。”

    沈潍笑道:“且不说物以稀为贵,多了就不值钱了,就说这一艘最大船的运费吧。四千里往返。光租是二百两,包租是五百两……”说着解释道:“光租是只租船;包租是连着水手船老大一齐租下。”

    秦雷笑吟吟道:“明白了。舅舅继续。”

    沈潍清清嗓子,掰指头数道:“两地码头的离岸税、落地税、沿途地纳捐、靠岸税、过境税,加起来最少八百两,还有卖货时地十一税二百两,所有的税金加起来就是一千两。”

    秦雷张大嘴巴,干笑道:“还有五百两盈余不是?”

    沈潍摇头笑道:“这就完了?没有。沿途的水匪不上供了?没有个二百两是不能过去的,当然,如果包租我们的船,只需再加一百五十两就可以免了这供。”

    秦雷擦擦汗,苦道:“看来还是土匪比较仁义些,不仅费用收的少,还知道团购七五折。”

    沈老爷子捋着纯白的胡子,颔笑道:“苛政猛于虎,岂是随便说说。”

    沈潍呵呵笑道:“这剩下的三百多两银子只是字面上地,实际上四千里航运,货物要损耗一成,也就是二百两,这样就还剩最后一百两了。”

    秦雷苦笑道:“一百两是少了点。”

    哪知沈潍不依不饶,继续掰着指头道:“再说,您也不能自个把这十万斤白菜搬上搬下吧?您还得找人跟您压船吧,您自个还得吃饭吧?弄好了最后剩个几十两银子,但价格只要稍一下擦,您这个把月的功夫,可就全砸在里头了。”

    秦雷似笑非笑道:“看来不能运这些便宜货……”

    沈老爷子呵呵笑道:“什么货都一样,反正只要现在这个状况,卖什么都没有赚头的……”话没说完,他自己先愣住了,与儿子四目相视,半晌才回过神来,恍然道:“殿下的意思我懂了,我们不该再看老皇历了。”

    沈潍也额手汗颜道:“王爷早就智珠在握,咱却还在扒拉着卖白菜。”

    秦雷一弹袍脚,摊开修长有力的右手,灿烂笑道:“外公和舅舅是当局迷,未来的运河将由运河司与清河衙门共同把持,共生共荣,运河司负责往来税赋、稽查盗匪,保护清河衙门,当然清河衙门要缴税养活运河司。”

    说着右手紧握成拳,坚定道:“至于其他势力,全部要让开,否则就等着清剿吧!”

    沈老爷子微微皱眉道:“会不会引起反弹?”

    秦雷双眼一眯,冷笑道:“我那义兄伯赏元帅可是负责运河防务的,要不我能舍得给镇南军一成干股?大股势力由镇南军清剿,小股的就直接由运河司摆平了。”说着摩挲着下巴道:“大秦律里写得清清楚楚,运河司是唯一有权利在运河征税地部门,其他不管是官是匪。都没有这个权利,若是遇到一概杀无赦。朝廷里由我顶着!”

    沈氏父子两人交换下眼神,沈潍轻声问道:“可是文丞相十几年前的运河税赋归地方深入人心。怕是无法扭转的吧?”

    秦雷嘿嘿笑道:“到时候文彦博定然自顾不暇了。哪还有心绪管什么运河,至于那些地方官,在孤眼里无异于土鸡瓦狗,不老实地就等死吧。”这话说得匪气十足,当然也可以理解为霸气十足,至少沈氏父子就是这样理解的。

    沈潍呵呵笑道:“这样舅舅放心了。”

    沈老爷子也颔道:“如果真地由两司把持河务,航运成本至少降低七成,这样即使我们真地运白菜也是可以达地。”

    秦雷微笑道:“原因就在这里。咱们沈家坐拥京都这个全国最大的市场,本身就是无可比拟的优势,到时候咱们爷们联手,货贩东西,那收益可不是清河衙门地区区分成可以比拟地。而他们别家,想要挤进中都来,就要看您老的脸色了,您想让他们摆成十八般姿势。难不成他们还敢摆十七种不成?”

    沈老爷子脑子飞转动,已经开始盘算起需要再联合哪几家,才能把持住京都地市场。殿下这样说,自然就是把这差事交给了沈家,可不能办砸了。

    这事不归沈潍负责。他也不操心,反而饶有兴趣问道:“管王爷在南方行事,虽然看上去疾风暴雨,雷厉风行,但实际很少砸别人饭碗。总能弄个皆大欢喜的场面。怎么这次却要将沿河数省官府地饭碗统统打烂呢?”

    秦雷平静道:“孤有一条原则是:你占有多大资源。就可以分配多大利益。在南方时,南方士绅们占着百姓的人望、九成的土地、几乎所有的矿山。这就是他们的资源,所以他们有权利与孤王分享南方的一切。”说着望向沈潍,沉声道:“同样的道理,四大家占着运河航运权,运河司有收税的权利,孤王也可以与他们分享运河地一切。”

    笑一笑,将双拳攥紧,秦雷自信笑道:“而孤之所以可以心安理得的享受这些,是因为孤拥有强权与暴力,可为他们提供保护。”说完定定的望向沈潍,淡淡道:“请问舅舅,这里面有两岸官府什么事?”沈潍第一次听说这种理论,却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使劲点头道:“确实没他们什么事?”秦雷做保护伞,两司维持运河,便可以让其顺利运转起来,的确不需要第三方插足了。

    “他们有我强大么?能取代我吗?”秦雷嘴角微微上翘,轻声问道。时至今日,他已是手握重兵地王爷,又与镇南元帅义结金兰,终于可以嚣张地说一句:谁不服就干掉了。

    沈潍摇摇头,一脸欣慰道:“王爷已经可以在运河沿岸呼风唤雨了,谁也无法取代。”

    秦雷哈哈笑道:“那我干嘛还要与那些贪官污吏分享?”说着面色微沉,肃声道:“一群只知道吸食民脂民膏的蠹虫的饭碗而已,不砸了难道让他们继续祸国殃民?”

    沈老爷子微微担忧道:“这样他们会滋事的。”

    “杀!”秦雷眼都不眨一下,从牙缝中蹦出一个冷冽的字道。

    “杀光了怎么办?”沈老爷子皱眉问道。

    “大秦地官场,在文彦博地腐蚀下早烂透了,杀光了正好换些新鲜的。”秦雷一挥手,沉声道:“我不是肆意妄为,而是大秦官场地地震在即,趁势行此霹雳手段,两遍功夫一遍做,国家百姓却要少遭一回罪。”

    沈老爷子拊掌赞道:“一国巨掣当有这份豪气!殿下不用说了,外公完全支持你!”沈家乃是天子近臣,对陛下与文家的矛盾,自然知道的多些,是以并不奇怪官场大地震之说。

    秦雷欣喜笑道:“外公才是真的豪气呢。”这时沈夫人过来亲自请用膳,三人这才停下谈话,随沈夫人去饭厅用膳。

    这顿饭的奢华程度也远远出了秦雷的想象,甚至比他在号称美食之都的上京城吃过的相府宴,还要精美昂贵许多。一道道叫不上名来地珍贵菜肴,被府中侍女端着。流水价的上来,只在秦雷眼前停一会儿,若是见他眼皮微垂。侍女便将那菜放在桌上。若是秦雷眼皮都不眨一下。那菜便被端下去,放在别的桌上,由陪坐地沈家人享用。

    当然,按规矩来是这样地,但天可怜见的,隆威郡王殿下平时吃饭极少过六个菜,吃过几次御膳,也没有遇见过这种菜多到摆不开的情况。是以却不懂这些巨富人家的道道……

    第一道菜肴上来了,这道菜是头炮,大厨们自然要拿出最高水平,只见精美的青色瓷盘中,铺着一层纯白的雪,雪上有山、山上有松、四周烟气缭绕。一圈栩栩如生、形态各异的小小白鹤围着这雪山起舞,随着那烟气的流动,白鹤看起来就像真地在飞一般。

    只听侍女柔声道:“白鹤归巢。请王爷选用。”偏生这些侍女学的是吴侬软语,选与享分不太清,秦雷只道是请他享用了,心道,这简直是美轮美奂的艺术品啊。待会从哪下嘴呢?

    两眼不由睁得大大的,生怕漏看了一般。他这幅叹为观止的样子过于奇特,让传膳的侍女颇为误会,心道:王爷眼都不眨一下,看来是不喜欢这道。便将那白鹤归巢端走。又端上另一道菜。

    秦雷斜眼看着那白鹤归巢到了别的桌上。心中无限遗憾道:原来只是给我看看啊,什么破规矩啊?这不是故意馋人吗?但满屋子人都在看自己。他怎好意思说:“嘿,哥们,咱俩换换如何?”只能强忍着心中的惋惜,再看向下一道,又是一道卖相绝佳地菜肴,真好看啊,该从哪里吃起呢?秦雷又犯了难。

    “飞黄腾达,请王爷选用。”宫女柔声道。

    这宫女问完之后,见王爷眼珠子瞪得溜圆,生怕眨一下,自然以为王爷不喜这道菜,也端到另一张桌子去了。

    秦雷暗暗咽口吐沫,心道:这什么破规矩啊?这不是这么人吗?紧接着上来几道,他也不看了,只是在心里祈祷,自己的那份赶紧上来吧。果然那些菜肴也被端到了别的桌上,若不是堵上耳朵太过不雅,他是连菜名也不想听的。

    他虽然被那些香气扑鼻的菜肴勾起了馋虫,腹中擂鼓似地难熬。可落在陪坐的沈家长辈眼中,却成了王爷风度翩翩,尊老敬老,让长桌上先排膳,心中不由对秦雷好感大增,却也是意料之外的收获。

    众所周之,隆威郡王殿下是个缺乏耐性、脾气暴躁之人,若是往日他早就拍桌子骂娘,大喊道:“把菜和美女留下”了。但今日是在外公家吃的第一顿饭,他怎能不给对自己有大恩的沈家一个面子呢?何况那位亲切慈祥地沈夫人,一直用一种神情无限地目光盯着秦雷,让他做不起来。

    想到沈家对自己的好,舅舅舅母对自己地疼爱,秦雷心一横,暗道:一顿不吃饿不死,大不了回去泡糊糊。但心中还是不禁黯然道:有这样请客的吗?这不是耍人吗?想到这,不由郁闷的垂下左眼皮……

    终于,奇迹生了——已经快抓狂的侍女,见礼貌到变态的王爷终于终于眨眼了,如释重负地将一盘菜肴放在他的桌上。

    本已不抱希望的隆威郡王殿下,见到这一幕,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由使劲眨了眨——下一道菜便又落在了他桌上。

    隆威郡王这才知道,原来要睁一眼闭一眼才有饭吃。

第三一一章 八字没一撇,吗?

    在沈家住了一宿,第二日天不亮,秦雷便辞别了沈府上下,赶在城门打开的一刻,离了中都城。到了城外,勾忌便带着两千黑甲骑兵与秦雷汇合到一处。

    望着队伍后面的几十辆大车,秦雷苦笑道:“我这位舅妈可着实疼人,怕要把沈家搬空了吧。”沈夫人怕秦雷在荒山野地吃不好住不好,带着阖府折腾一宿,为他备下了这十几车的吃食器物,光各色点心就足足五大车,若是秦雷自个吃,估计吃到明年这个时候也是足够的。

    乔天才抱着十几样各色蜜饯,不住劲地往嘴里塞,一边嘟囔着真好吃,一边羡慕道:“沈家这日子可过得可真阔啊。”

    秦雷点头道:“虽然沈家只是个伯爵府,在京里算不得什么,但论阔气,怕是没有哪一家能比得上。”说着有些遗憾道:“美中不足的是,正房这边从老爷子一代开始,都是一脉单传,到子岚那里,已经是第三代了。”

    秦雷感到有些冷,指了指车窗,乔天才便赶紧关上,北风一下子被阻断。听不到风声,顿时感觉舒服多了,秦雷这才慢悠悠道:“想好改什么名了吗?”

    乔天才点点头,认真道:“乔玉安如何?”

    秦雷无所谓笑道:“可有什么讲头?”

    “颜如宋玉、貌比潘安。”伸出大红舌头,将粘在人中上的一粒黑芝麻舔到嘴里,再伸手擦擦口水道。

    “咳咳。”秦雷汗颜道:“自信啊,天才啊,不,宋玉啊,你真是很……不要脸啊。”

    “俺叫玉安,不叫宋玉。”乔天才小声纠正道,说完又认真对付起怀里的蜜饯。

    队伍行出半日。秦雷吩咐护送地黑衣卫道:“把后面车上的东西。分出一半送到温泉宫去,跟李家小姐说,孤不日就回去看……永福。”

    黑衣卫领命而去,到过午时分,便进入了京山营的势力范围,其中的一草一木皆在游骑兵的监视之下,只要一有异动,醒目的信号弹便会倏然升空。最多一刻钟,便会招来一个中队的黑甲骑兵,将不之客清理掉。

    进了自己地地盘,众人紧绷地心弦不由放松下来,秦雷对勾忌道:“你们先回营吧,孤还有些事情要做,你对乐先生讲:孤王最多五天返回。”勾忌嘿嘿贼笑着应下,那乔…玉安想跟着秦雷。也被他一把拉走。

    秦雷便离了马车,骑上名驹雪里烧,带着三百黑衣卫离了大部队,向东边艾家渡奔去,好吧。他承认,这是一趟私事。

    雪霁天晴朗,冰冻路面硬,骏马奔跑起来度不减,秦雷又不停催促战马。竟然赶在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前。赶到了艾家渡。

    但始终还是没有赶到伊人前面。

    是以见到远处奔来的骏马,姑娘先是惊喜非常。但旋即小嘴便撅了起来。

    秦雷远远就望见渡口边上的紫色倩影,心中一喜,挥鞭催促战马,向姑娘奔驰过去。

    待近了些,那张似喜似嗔的倾城娇颜便清晰的映入眼帘,只见云裳身穿一件撒花百褶长裙,外面罩着紫色鹅绒披风,更显得高贵妩媚,娇艳不可方物。

    只是这身打扮似乎在春天更合适些,冰天雪地里看着却有些单薄。也许是云裳功夫高,不畏寒暑吧,奇怪的念头在心田一划而过,秦雷便到了姑娘身前,相距不过一丈之遥。

    撒开马缰,双手向噘着小嘴的姑娘伸去,云裳只是一错愕,便顺从的将双手搭在秦雷地手臂上,秦雷微一用力,云裳便借着那股劲儿凌空飞起,在空中轻巧划一道弧,稳稳落在秦雷怀里。

    秦雷长笑一声,反手拍在战马**上,那通灵的雪里炭,便咴咴叫着转身,向西撒蹄奔去。

    夕阳下,马上俊朗的王子,弯腰将河边仙子抱上马背,余晖的洒在他们身上,更是披上一层灿烂的金光,仿佛一对神仙眷侣,向着落日的方向飞去。

    看到这一幕,黑衣卫们先是惊讶,后是赞叹,最后却是欢欣鼓舞。经历了南方的共患难,他们对这位美丽痴情的云裳姑娘极是认同,私下里闲谈,总是把她当作王妃地第一人选。此时看到她与王爷亲密无间的样子,非但不感到唐突,反而觉得兴奋非常。

    倚靠在秦雷温暖的怀里,云裳才害起了羞,双颊绯红,小脑袋使劲往他的大氅里钻,秦雷呵呵一笑,将大氅向身前扯了扯,将云裳柔软的娇躯严实地包裹起来。

    用下颌压住几缕淘气的秀,秦雷在云裳耳边微带责备的问道:“怎不多穿些呢?”

    云裳嘤咛一声,伸出粉拳,轻轻锤了秦雷胸膛一下,却不回答秦雷的问话。她怎好说:人家为了让你看到最美的样子,这才除下厚厚地棉裘,你却这样说人家。

    秦雷刚刚心道:看来高手就是不怕冷。就听见云裳打了个轻轻柔柔地喷嚏,不由莞尔道:“古人云:美丽动人,看来今古皆是如此。”

    云裳不好意思的抽抽小琼鼻,寻思片刻才明白秦雷所谓冻人是何意,气恼地拧他一把。却听到秦雷哎呦叫疼声,她赶紧伸出小手给他揉揉,秦雷低头在她洁白的额头上一吻,顿时让姑娘羞怯的依偎在怀中,不敢也不愿再动一根手指。

    两人一骑,一路西去,自然是说不尽的缠绵悱恻,道不完的郎情妾意,有道是与喜欢的人在一起,你会感觉时光被偷走一般,不知不觉间,队伍进了山。纵使雪里烧跑得稳当,但在崎岖的山路上,还是有些颠簸,也惊动了正在窃窃私语的两人。

    云裳从大氅缝里探出小脑袋,乌溜溜地眼珠一转,便把四周景色尽收眼底,看见道两边黑洞洞的群山。云裳心中一沉。便失去了卿卿我我的兴致,勉强坐直身子,定定的起了楞。

    秦雷双手环抱着云裳的芊芊细腰,赞叹道:“你也挺能吃的,怎么就不胖呢?”

    云裳额头见汗,却没心情回击他的挑衅,而是幽幽道:“奴家这就要见大妇了吧?”

    秦雷尴尬笑道:“说什么呢,八字没一撇呢。”

    云裳听了一阵气苦。泫然欲泣道:“是呀,我们一无媒妁之言、二无父母之命,可不八字没一撇吗?”说着便要从秦雷怀里挣脱出来。

    秦雷虽然二乎,好在还不傻缺,双臂紧紧环住云裳,意欲让她扭动不得。却不想人家乔云裳虽然细胳膊细腿,可架不住身上有功夫啊,被秦雷逼得紧了。一气恼就将他双臂微微撑开,再也抱不紧了。若不是顾着他地面子,这一下子,姑娘就能将他从马上震飞出去。好在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秦雷虽然打不过别地高手。但对付云裳这位巾帼高手还是颇有心得,只听他沧桑的叹息一声,姑娘便停下了挣扎,心道:莫非伤到他的自尊了?

    秦雷趁势重新将姑娘搂住,伏在她晶莹玉润的耳朵边。轻轻地吹口气。云裳顿时霞飞双颊,武功尽散。身子重新软了下来。心中却一阵凄苦,蕴满眼眶的泪水还是淌落下来。姑娘将头偏向一边,哀怨道:“既然什么瓜葛都没有,你何必再作践我呢?”

    秦雷苦笑一声道:“我没说你,说得是那位,那才是白纸一张,没撇没捺呢。”

    云裳紧蹙着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回头白秦雷一眼,娇憨道:“却不说清楚了。”顿了顿,又羞羞问道:“那咱俩呢?”

    秦雷哈哈一笑道:“你这妮子,咱俩都那啥了,怎能算是八字没一撇呢?这叫天地为媒、两情相悦……”还没说完,嘴巴便被云裳的小手捂住,只听姑娘羞臊道:“不许胡说,哪有……那啥?”

    秦雷一脸无辜道:“咱俩都海誓山盟了,还不行吗?你这妮子千好万好,就有一桩不好,总是不问清楚就动作,却要让小生怕怕。”

    云裳听了,只觉得没见此人时时时刻刻得想,但见了不到片刻,竟然恨得牙根痒痒,不由一阵无奈,心中轻叹道:冤家啊,却是被你拿住了。却也不再担心那八字没一撇的正房夫人,兵来将挡吧,云裳心胸是豁达地。

    等到了那迎客亭时,已是下半夜,卫士们打起火把,照亮蜿蜒的山路。云裳也早跟秦雷分开,自己骑了匹白马,不近不远的跟在他后面。

    宫中护卫早得到消息,石敢带着卫士们在亭前等候,温泉宫与京山营同在中都西南,两仅距二十多里,若不是山路难行,秦雷就是每日来此留宿都行。当然,这不能作为他长期不回宫的理由。

    对于两地相距咫尺,郡王殿下却近两月不归之事。官方说法是:京山大营筚路蓝缕、宗族大军百废待兴,郡王殿下恨不得把自个掰成两半用,实在是没时间回来。

    好吧,如果这个说法还不能令府上各位满意,隆威郡王殿下只能拉下驴脸,沉默不语了。他总不能说:我在躲着俺妹妹。吧。

    石敢快马迎上来,两月不见,这家伙面上有些激动。秦雷展颜笑道:“你这家伙,怎么没胖了?”后边的云裳微微撅嘴,心道:这人怎么就盼着别人胖了呢?

    石敢给秦雷行礼后,苦笑一声道:“属下想回部队,已经到了茶不思饭不想的地步,可是胖不了秦雷与他并骑前行,大笑道:“别人想得个疗养的机会都没有,你却在这卖乖。”

    石敢愁眉苦脸道:“若是谁羡慕,俺就跟他换换,”说着一摊手道:“每日里除了吃饭睡觉、站岗放哨,别的啥都干不成。却要憋死了。”

    秦雷微微讶异道:“想玩就打猎啊,蹴鞠啊,马球啊,想勤快点就操练呀,怎会无所事事呢?”

    石敢叹息一声,小声道:“这些俺都知道,可是公主殿下看俺不顺眼。打猎说俺血腥没爱心、蹴鞠说俺无聊不消停、操练说闹腾俺瞎咋呼。就连、就连……”说了两个就连却红脸说不下去了。

    秦雷贼笑一声,用马鞭敲一下石敢地头盔,嘿嘿笑道:“就连与锦纹小妹妹对对眼,也被说成是无耻色迷迷,对不对?”

    石敢脸庞红地像猪肝一样,吭哧道:“倒没说得那么露骨……”

    秦雷哈哈一笑,摇头道:“当初留你在这里,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让你把锦纹小姑娘拿下。”

    石敢丧气道:“公主殿下把她从李家小姐身边要走,看得死死的,现在连远远望上一眼都是奢望,却叫王爷失望了。”

    秦雷同情的拍拍他,叹息道:“看来只有用强了……”

    “啊?”深知王爷简单粗暴,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石敢连忙摆手道:“这事不急,还是从长计议吧。”

    秦雷刚要继续怂恿他生米煮成熟饭。却听后面的云裳轻轻咳嗽,只好讪讪住了口,苦笑道:“算了算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那属下能不能跟您回去?”石敢乞求道。

    秦雷撇撇嘴,歪头看看石敢确实已经草鸡了。却也不能把一员大将如此荒废了。再说石敢不受公主待见,还不是因为秦雷。只好笑道:“好吧,我让俞钱替你,这小子心细如,孤还算放心。”

    石敢如释重负道:“谢殿下。”

    说话间进了温泉宫。此时已是半夜。石敢也没有再把太监仆役们唤起来,一行人便悄悄进了院。自有宫中卫士带着黑衣卫别院歇息。秦雷则与云裳径直往后院去。

    石敢将两人领进月门洞口,轻声道:“正中那一座是主楼,若兰姑娘天天带人收拾,等着王爷回来呢。”

    秦雷心中一阵愧疚,小声问道:“若兰在里面吗?”

    石敢轻轻摇头,指着远处小湖边一座绣楼道:“入了冬,公主身子就不爽利,若兰姑娘和李家小姐都搬到了公主楼上,照顾起来也方便。”

    秦雷点点头,便带着云裳往正中地主楼去了,叫醒了值夜的丫鬟,安排着王爷和云裳姑娘……分别住下。

    见伺候的宫女都下去了,秦雷悄无声息地起床,摸到隔壁房间门口,轻轻地敲门,小声道:“云裳……”

    屋里沉默片刻,才听到云裳小声问道:“干嘛?”

    “睡不着,咱俩说说话吧。”秦雷一本正经道。

    “明天吧,今天困了。”云裳干脆利索地拒绝道。

    “我怕黑。”秦雷睁着眼睛说瞎话。

    “多点上几盏灯。”云裳支招道。

    “我怕有鬼……”此人已经越不要脸了。

    “没事,奴家阴气重,鬼会来找我地。”云裳大义凛然道。

    “云裳……”秦雷无力道。

    “又干啥?”姑娘也不恼。

    “我想跟你说……晚安。”秦雷拖着沉重地步子回到屋里。

    笨蛋,不会用强吗?某位女侠心中愤愤道,却不想秦雷干吗?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公主楼上才得了消息。

    正在梳头的诗韵听了,先确认下不是有人恶作剧,便将头简单一挽,想要下楼去见秦雷。却听见楼道里传出咕咚咕咚下楼地声音,她知道,这是若兰去了。有心跟着下去,却又不想打断人家甜蜜缠绵,只得重新坐下,将挽起的头打散,重新梳理起来。

    只是往日很快就能打理好的髻,今日却怎么也不能满意。先是梳个双环望仙髻,对着铜镜比量一会儿,觉得看上去有些青涩;打散了再换成个回鹘髻,又觉着不太端庄;再梳个惊鹄髻,却又感觉过于妩媚。平日里的果决练达,全不知去了哪里。

    望着镜子里患得患失地女子,诗韵苦笑一声,心道:书上说,尽道倾城笑,谁解女儿痴,想不到我也不能例外。

第三一二章 王对王 诗韵见云裳

    秦雷没睡好,一宿的心猿意马,让他火烧火燎,心里长草,直恨不得将窗户顶出个洞来。

    这也难怪,平日里在京山营,满眼都是带把的,也没有什么可以勾起兴致的书籍图画,是以还能不胡思乱想。但十*的大小伙子,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与一娇滴滴的大姑娘在马上耳厮鬓磨的,若还是心如止水,那才叫坏事了呢。

    俗话说千里之堤溃于一**,平日里积郁的热情一下子爆出来,却不是念两遍清心诀就能压制的。到了天亮时,这股火气非但没有消下去,还有愈演愈烈的势头。

    秦雷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抓耳挠腮,被子也蹬在了地上。终于,在剧烈的思想斗争之后,他颤巍巍的伸出了右手,轻轻亲了一下,喃喃道:“小五啊小五,想不到最后还要靠你……”说着就要将那五姑娘,往下伸去……

    他的手刚伸下一半,门帘一掀,便进来一个身材修长、满面惊喜的女子。

    好吧,他承认,一宿没睡之后,早上起来不该做这些亏心事,因为血液好像都流到一个地方去了,注意力与智商自然也降到最低点——竟没有听到脚步声,竟然在被人看到之后呆住了,除了大张着嘴巴,一时竟忘了别的动作。

    进来的是若兰,她一时兴奋,却是忘了敲门,便掀帘子进来。便见到朝思暮想的王爷,正半抬着右手,再顺着手伸出的方向看去……那真丝地睡裤就像汤泉山上的积雪。无论怎么厚,难道可以将山峰的形状也掩盖住吗?

    好羞人啊。若兰立时霞飞双颊,娇羞无限的嘤咛一声。

    这一声倒把秦雷从呆滞中唤醒,立刻干笑道:“来了……哦,来的正好,帮我把那个那个……”顺着手指指的方向,越过那座小山。看到墙上挂着柄宝剑。他当即脱口而出道:“把那个宝剑拿过来。”

    “啊?”若兰花容失色道:“王爷可不要做傻事啊。”说着嗫喏道:“那个虽然有些淘气,您打它几下就是了,却也不能割了去啊……”

    秦雷咳嗽几声,把已经僵硬的五姑娘……现在叫右手了,收回来,使劲挠挠头,坐起身子胡扯道:“说什么呢,我要练剑。最近天冷了,不愿意到外面练了,就每天起床来一段。”

    若兰与他相处日久,对他地德行还是知之颇深地,怎能看不出王爷为了掩饰尴尬,在信口开河。微微一笑,上前扶住秦雷,柔声道:“爷赶了一天的路。今儿就别炼了,好生歇一早上吧。”

    秦雷已经做好了在卧室舞剑的准备,但听若兰如是一说,自然乐得就坡下驴,心中美滋滋道:还是我家小兰兰会说话。一下子就给我圆上了。想到这,伸出双臂将若兰香喷喷的身子抱在怀中,朝姑娘的额头上叭叭地亲起嘴来。

    若兰本来满腔激动的来见王爷,被秦雷这样一闹腾,却有些啼笑皆非。竟仿佛昨日才见过一般。就势躺在秦雷怀中。也伸出玉臂环住秦雷的脖颈,好似一对交颈鸳鸯抵足眠。

    秦雷的贼手从若兰地香肩划到翘臀。一双食指顺着姑娘优美的曲线轻轻按压,搔得姑娘心里麻麻地。他嘴上却深情无限道:“看看我的小兰兰,到底是胖了还是瘦了。”

    闻着秦雷那熟悉的气息,若兰直感觉自己醉了,再也不想动哪怕一根手指。

    感受到怀里的娇躯微微烫,秦雷的双眼一下子瞪得老大,低头便看到若兰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微微闭上,修长的睫毛却在微微翕动。再看她香腮粉嫩,娇艳地小嘴仿佛要滴下蜜来一般,秦雷哪还不知道,姑娘动了情。

    四唇相交齿相依,香津暗渡情正浓。

    这一吻,天雷勾动了地火,地火烧灼了莽原。一下子把秦雷刚刚因惊吓而蛰伏的火山,重又引爆开来。一把将手顺着嫩绿外裳,伸进姑娘的……夹袄之上,指头微微用力扒拉,又伸进了……衬裙之中,吃力的钻营几下,才摸到姑娘如丝般顺滑的……肚兜,便再也不能寸进。

    他这番笨拙地动作,却把若兰从迷醉中惊醒起来,余光瞥见外面已是天光大亮,不由羞怯道:“别……会进来人的。”说着双手无力按住秦雷仍在努力的右手,乞求的望着秦雷。

    惜香怜玉乃是秦雷为数不多的美德之一,看见姑娘可怜兮兮地样子,只得长叹一声,重重躺回到枕头上,口中呻吟道:“我讨厌冬天,一个个包地跟个苞米似的。”

    感激地献上个香吻,若兰乖巧的伏在秦雷怀里,伸出青葱般的手指,轻轻在他胸膛上画着圈,口中蚊鸣道:“奴婢戌时在沁阳汤等着爷。”

    秦雷心中的郁闷才稍减,伸手捏捏她翘挺的小**,嘟囔道:“要全套的。”若兰微不可察的点下头,轻声道:“任凭王爷吩咐。”秦雷顿时心情大好,哈哈笑道:“那起床吧,吃饱喝足了,晚上也好有劲。”好在若兰已经听惯了王爷的疯言疯语,自动过滤了这段少儿不宜,起身整整衣裙,服侍着秦雷更衣。

    垂看着若兰细心的为自己整理衣襟,秦雷忍不住感慨道:“都快习惯自己穿衣服了。”若兰微笑道:“去年见王爷时,您说的是:都快习惯别人给穿衣服了。”秦雷不由一阵感慨,喃喃道:“转眼就是一年啊。”

    若兰给秦雷整好衣裳,又从袖中拿出犀角梳子,给秦雷仔细的梳头,终于忍不住轻声问道:“爷,什么是苞米啊?”

    “就是玉米。”秦雷随口答道。

    “那什么苞米呢?”若兰依旧一头雾水。

    秦雷这才想起。大秦还没有这种富含卵磷脂的农作物,深深叹息一声道:“自从没了辣椒,这苞米儿你也无缘消受了。”

    “辣椒是什么东西啊?似乎有些印象,却又完全没听说过,好矛盾啊。”

    两人在里间磨磨蹭蹭、叽叽咕咕,根本察觉不到时间地飞逝。

    在绣楼里等了一刻钟,诗韵也终于选好了型……但见她秀如瀑般的垂下。只是在脑后简单挽个结。竟然是最初急着下楼时的型。边上伺候的锦纹掩嘴笑道:“感情白忙活了一顿。”

    诗韵面色微微一红,瞟了她一眼,轻声道:“若没有一番比较,怎知道这个型最适合。”

    锦纹呆了半晌,才摇头叹道:“小姐,你被王爷传染了……”

    诗韵佯怒道:“还不去看看公主起来了么。”锦纹知道自家小姐脸皮薄,吐吐舌头,便娇声应下。转身出了房间,不一会儿,便过来禀报道:“公主起来了,说小姐自行过去即可,她要先去泡汤。”

    诗韵点点头,轻声道:“小心服侍着,我去去就来。”

    “不急不急,您慢点回来也行。”锦纹促狭道。

    诗韵摇摇头。不理会这个疯丫头,拎起裙角下了楼。

    待她到了主楼里,伺候的宫女赶紧迎上来,诗韵微笑问道:“王爷可起来了?”

    宫女摇头道:“还没有。”便引着诗韵在客厅用茶等着。

    候了片刻,听到楼上有轻微的脚步声。诗韵以为是若兰,便起身笑道:“怎么自个先出来了……”话音未落,却见着一个翩若惊鸿的紫衣女子,从楼梯上款款下来。看年龄,这女子应与自己相仿。都是十六七地花雨年华;论相貌。一个国色天香,荣曜秋菊。一个倾国倾城,华茂春松,实在难分轩轾;论气质,一个典雅娴静,一个高贵妩媚,还是打个平手。

    这边诗韵心中赞叹,那边云裳也暗暗吃惊,心道:果然端庄大方,唯觉淡雅,确实比人家更像大妇……

    胡思乱想间,两个小女儿站在了对面,满脸地心思转眼消失殆尽,两张美不胜收的脸蛋上,都露出了得体的笑容。虽然诗韵是地主,但云裳后出现,自然先开了口,微笑着拉过诗韵的手,柔声道:“你就是李家姐姐吧?”

    诗韵微微颔,反握住云裳的小手,也柔声道:“正是,叫我诗韵就行了,姐姐可不敢当。”稍一停顿,诗韵又问道:“这位小姐怎么称呼?”

    “妹妹我姓乔,姐姐唤我云裳即可。”云裳的回答礼貌亲切,没有一丝对秦雷的娇憨,活脱脱一个大家闺秀。

    “乔云裳?你就是含笑向东风的乔云裳?”诗韵惊喜道。

    云裳微微讶异道:“什么含笑向东风?”

    诗韵便把当日报恩寺解签地事儿简单一说,又欢欣道:“当日破了那解签诗,得到姑娘的名字,王爷便派人四下寻找,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乔云裳心里头那个汗呀,暗道:怎么这么灵秀个人儿,都能被我师父那老骗子耍弄了?但见诗韵仍蒙在鼓里,云裳便知道,秦雷和若兰都没拆穿师傅的把戏,她也不好让两人难看,只能艰难笑笑道:“小妹确实粗通医理……王爷就是我来试试。”

    诗韵知道了她是秦雷找来的救星,心里不由一松,对云裳也就更加热情,笑语殷殷道:“只听你姐姐姐姐的叫,却不知咱俩谁要长些?”两人便叙了年庚,结果诗韵真比云裳大上一个月,确是坐实了姐姐的名分。

    二女亲如姐妹一般,手挽手坐下,轻声细语的说些山南海北,闲聊着打时间。起初互相旁敲侧击、皮里阳秋,想多了解对方一些,云裳乃是鬼谷高徒,虽然没学什么阴谋阳谋。可气质谈吐也被熏陶出来了,倒不至于在饱读诗书的诗韵面前露怯。

    互相试探几次,现都讨不到好,两人便开始比试起肚里地才学。这二人一个行遍神州,眼界开阔,一个博览群书,胸有千秋。颇能说到一处去。

    两人从各自地家乡籍贯说起。渐渐联系到大秦的名山大川,以至于神州的风景胜地。每当说到一地,云裳便能描述出当地的风土人情,奇观美景,而诗韵羡慕之余,也能讲出当地地传说典故,为云裳的描述增添许多神韵。

    说一段闲话,话题自然到了公主的病症上。两女这才现,对方地医术竟是十分高明,虽然一个主攻药膳,一个主攻诊治,在望闻问切上,诗韵甘拜下风,但对于医理一道,却有颇多相近见解。在见识上,是差不多地。

    聊着聊着便入了巷,两人心中不由涌起惺惺相惜之意,颇有相见恨晚地感觉,甚至连秦雷两个下楼。都没有觉。

    秦雷与若兰笑吟吟地看了半天,直到边上侍女轻声道:“王爷,可以用膳了。”两个马上要义结金兰的姑娘,这才注意到他们两个。

    诗韵和云裳赶紧起身,两人向秦雷福一福道:“我俩忘形怠慢了。请王爷恕罪。”

    秦雷呵呵笑道:“无妨。听你们讨论永福地病情,可有什么所得?”

    这时若兰在边上微笑道:“王爷。还是先吃饭吧,边吃边谈也成。”

    四人便到饭厅用饭,诗韵秉承食不语的原则,只是细嚼慢咽的吃饭,见她不说话,云裳和若兰也跟着斯斯文文用饭,轻手轻脚的服侍,一个字都不说。秦雷引起几次话头,却只换来微笑,但得不到应和,顿感无趣地紧,只好也老实闭嘴,闷头吃饭。

    诗韵虽然不说话,眼睛却没有闭上,饭没吃到一半,就感觉出不对劲来了,这三人好似太熟了,尤其是若兰和云裳之间,动作配合相当默契,再看秦雷,也是一脸理所当然的接受云裳的服侍,连个谢字都不说。与他们三人一比,自己倒成了最生疏的一个。

    这里面有问题。在看到云裳偶尔投向秦雷的嗔怪目光后,诗韵几乎笃定,他们三个原先就认识,心中不由微微失落,但面上自然不会表露出来,依然微笑着用完了早膳。

    见她用方巾轻柔的擦嘴,秦雷有些无奈的问道:“诗韵可以说话了吧?”

    诗韵点点头,不好意思道:“每次都让王爷等。”

    秦雷笑着摇摇头,问几句永福的近况,便轻声道:“这位乔姑娘是我请来地医生,日后就与你一起为永福调理诊治。”

    诗韵微笑道:“云裳妹妹医术高,却不是民女这纸上谈兵的三脚猫可以相比的,自由云裳妹妹为主,民女竭力襄助便是。”

    秦雷呵呵笑道:“拾遗补缺吧,她这人哪都好,就是有些粗心,若没有你时刻在边上盯着,我还真不敢把妹妹给她医呢。”他这不是笑话,那次在荆州府,云裳为秦雷注射鸡血过量,差点让他如文侍郎一般神经了,到现在一提起来,还心有余悸呢。

    云裳没好气的横了秦雷一眼,撇嘴道:“不就是一次吗,总是抓着不放。”秦雷又调笑几句,云裳虽然没有再出声,但那会说话的大眼睛,已经把所有地意思表达清楚了。

    热恋中的情侣,总是不注意场合,也最容易忘形。即使他们一开始注意了场合,也会因为忘形而不注意的。

    这一幕落在诗韵眼里,哪还不知道两人的关系,再看边上的若兰安之若素,便知道这不是一天两天了,芳心不禁酸涩万状,她能感到,乔云裳不禁倾国倾城而且来历不凡,试问这种女孩又怎么作妾呢?

    一想到自己与秦雷一无媒妁之言、二无父母之命。即使与秦雷卿卿我我地亲密程度,却要比这云裳差得远了,想到这,诗韵心中不禁黯然起来。

第三一三章 二则一

    吃过这顿不算早的早餐,宫女过来传话,永福公主有请,秦雷便带着云裳过去。

    还是那间阁楼,永福像只小猫一样蜷在躺椅上,见秦雷进来,也只是微微抬头,便又重新躺了回去,轻声道:“哥,你来了。”面上是高兴的表情,但好看的眼睛却没有多少神彩。

    秦雷心疼的坐在躺椅边,轻轻拾起永福羸弱的手臂,叹息道:“怎么瘦成这样了?”永福勉强一笑,轻声道:“食不下咽。”

    边上的诗韵轻声解释道:“今年冬天寒气太重,公主的身子十分畏寒,血气不畅、心火不旺,所以饮食难免有些不周。”

    永福豁达一笑道:“哥哥无需挂心,小妹每年都要熬一遭,十多年下来,早就习惯了。”说着望向诗韵边上的绝色女子,微笑道:“这位姐姐怎么称呼。”

    云裳还未答话,诗韵先笑着将她介绍一番,永福美眸中流光一闪,微微惊喜道:“这位姐姐就是有了梅花便不同啊,怎生得如此好看。”她不是诗韵,没有那么多顾忌,小脑袋微微转向秦雷,目露审视问道:“黛玉?”竟是立时来了精神,看来八卦乃一剂振奋人心的良药啊。

    秦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惊奇问道:“你怎知?”他仔细回响,也没记得自己当过文抄公。他准备退休后再操此行当,也好名利双收。安度晚年不是?

    永福听了秦雷的反问,却以为秦雷默认了,望了并肩而立地诗韵与云裳一眼。竟是春兰秋菊、各擅胜场,看上去诗韵要端庄一些、而云裳却胜在妩媚。她也说不出哪个更出色一些。心中暗叹一声道:怨不得哥哥摇摆不定,换做我也难以抉择吧。

    秦雷见永福走神,以为她倦了,对云裳笑道:“你给永福瞧瞧,我先出去了。”说着递个颜色给若兰,两人便轻手轻脚的出了闺房。

    到得门外,秦雷轻轻拉起若兰的小手,若兰害羞地往回抽一抽。但见王爷抓得紧,姑娘也就羞羞的任她牵着了。两人轻言慢语边说边走,下了楼又顺着四面完全封闭地回廊,在院子里漫步。

    秦雷轻声问道:“在这还习惯吗?闷不闷?”

    若兰摇摇头,小声答道:“不闷,平日里打理一下园子,公主和诗韵姐姐都对我很好,时常教我写字作对呢。”

    秦雷嘴角上扯。笑道:“与诗韵相处的可好?”

    若兰心尖一颤,左右看看四下无人,这才小声道:“爷莫要担心奴婢与诗韵姐姐的关系,左右是左右,横竖奴婢都只是您的通房丫鬟。”

    秦雷笑着瞥她一眼。伸指挠挠她的手心,轻声道:“小兰兰话里有话。”

    若兰娇媚的看看秦雷,回握住他的大手,不让他继续作怪,轻声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爷还要早作决断啊。”她这话虽然说了半截。但已经够明白了,这两个美人儿你没法都抱回家呀。

    秦雷挠挠头。干笑一声,这问题不是第一次有人问了,确实是个十分伤神的问题。他原先以为自己好不容易到了这儿,自然要把两情相悦地姑娘一股脑包圆了。但他原本没什么文化,光听人说三妻四妾啥的,就以为这时候是一夫多妻制,还着实美了一阵子。

    但这个月初,有一次与乐布衣饮酒取乐,那家伙以云裳师兄的身份,问秦雷:“你到底要选谁?”看来云裳与这位师兄无话不谈,已经将心事竹筒倒豆子了。

    “萝卜白菜一锅烩。”秦雷当时大咧咧答道。

    “怎么可能?”乐布衣惊呆了,横竖打量秦雷一阵,似笑非笑道:“在下承认王爷身世显赫、位高权重、年少多金、聪慧果决、玉树临风、花容月貌……”把秦雷说得呕吐不止后,却又正色道:“但要让两家答应你铁肩挑两房,那是不可能的。”

    秦雷糊涂了:“不是说可以三妻四妾吗?”

    这下轮到乐布衣了,唾沫横道:“三妻乃是一妻二平妻,本身便荒诞可笑。所谓的平妻,只不过名字好听些,待遇稍高点,但在地位上与妾没有太大分别,真正的嫡妻只有一位。敢问王爷,您准备怎么安顿这二位?谁做正妻,谁做平妻?”

    秦雷张嘴结舌道:“这么复杂?你知道我没念过书,没结过婚,不太懂这些,您先给我捋捋什么咱这边婚姻法怎么定的。”

    乐布衣好为人师,闻言放下酒盅,清清嗓子道:“咱们华夏正朔,从上到下讲究的便是伦理纲常。这纲常从何而出,自然是周礼。”

    秦雷脑子有点晕,必须要用手扶着才能继续听下去。“周以前地夏商两朝,确实施行的一夫多妻制,但夏商二朝国王的多妻使得诸子不分嫡庶,皆有王位继承之权;所以,每当王位交接时,便会产生激烈的冲突。乃至祸起萧墙,众王子之间时常流血拼争,甚至生弑父杀兄的惨剧。”

    秦雷有些明白了,问题出在嫡庶上。心便一点点往下沉,只听乐布衣继续道:“周朝则吸取了夏商地教训,认为并后匹嫡两政,耦国乱之本也。因而改行了“一夫一妻多妾”制。所谓“一夫一妻”是指按照宗法制度,从天子到诸侯、百姓,一男子只能有一个“妻子”,即正妻、妻、也叫嫡妻,正妻必须经过聘娶大礼迎娶;“多妾”则指除正妻外的其他女人。”

    秦雷不以为然的撇嘴道:“我要是偏两头并大呢?”其实他已经心里长草了,只是一惯嘴硬罢了。

    乐布衣摇头正色道:“问题表面是妻子地位之争。但背后实际是未来地继承权之争。所谓法无二嫡立嫡以长,只有嫡妻所出才算嫡系,嫡系中的长子。才能有继承权。其余即使是所谓地平妻所出,只要嫡子尚在。是没有继承权地。”

    “而山南乔家和东城李家虽然不如文家和西城李家那般显赫,却也俱是功在开国,孝悌传家的名门大阀,在底蕴上倒要更胜文家一筹,又怎能让自家女儿矮人一头,终生屈膝,是不可能接受平妻地。”

    “退一万步讲,即使两家真的仰慕王爷的王霸之气。哭着喊着要把姑娘送您当平妻。为了王爷的千秋大业、长治久安,您也不能答应啊……”

    “当然,若想兼美,还有一个解决方案,只是两位姑娘芳龄皆以适婚,却等不到那时候了。”

    乐向古之言犹在脑边盘旋,若兰的提醒又到了耳中,再联想云裳的强作欢颜、诗韵的暗自惆怅。秦雷不由伤起神来,暗道:这事儿需要个决断了……

    见王爷眉宇间愁云惨淡,若兰有些后悔,好不容易有一次单独相处,自己却替别人操心。却也知道。是那卦辞影响了自己。

    寻思了一天,秦雷也想不出个两全齐美的法子。两个都要不可能,要一个地话,却怎么也舍不得另一个。

    其实秦雷心里清楚他现在喜欢哪个要多些,但这事不是加减乘除那么简单。诗韵乃是他一见钟情。所谓初恋也不为过。想到昔日为了拉近关系。自己厚着脸皮师傅师傅的乱叫,又央着妹妹探听情报。煽风点火,再加上一次次的耍宝献殷勤,才把人家姑娘的芳心一点点拉了过来。要知道,最初在诗韵眼里,他五殿下就是一个不学无术的惫懒公子哥。

    让秦雷现在去跟人家说:“我觉着咱俩不合适……”这种天下至贱的事情他是不会干的。觉着不合适,当初别追啊。反正若是诗韵披上别家的盖头,他一定会做些惊天动地地大事的。

    威隆郡王再怎么装文明,骨子里还是个丘八。

    剪不断理还乱了半晌,直到睡个长长的午觉起来,他才将这些儿女心绪压下。起床后正在吃羹,这时云裳与诗韵会诊完了,两人携手上楼,向秦雷齐齐一福。秦雷见了两个一时瑜亮的可人儿,心中长叹一声道:“实在不行掷硬币吧,到时候娶一个,抢一个,总不能错过就是。”

    云裳见王爷目光闪烁,不知他又在寻思什么坏点子。赶紧把话题往永福身上引。果然一听妹妹的病情,秦雷地脑子一下清明起来,沉声问道:“如何?”

    云裳轻声道:“据奴家与诗韵姐姐探讨,公主殿下乃是先天不足,手足少阳、太阳经滞涩,阳虚生外寒,以至面色虚白,畏寒怕热,手脚冰凉,体质孱弱。”

    秦雷听不大懂,干笑一声,云裳便知道他的意思,又用白话解释道:“公主因为经络的原因,身体阳虚,畏寒怕热,别的季节还好说,一到了隆冬,天寒地冻,难免阴盛阳衰,体征渐弱,贵体虚疲。而且……”顿了顿,才小声道:“《素问-上古天真论》有云女子二七而天癸至,身体便阴气更盛,阳气更衰……”

    “永福今年十四岁。”秦雷默然道:“会有什么后果?难道温泉也不管用吗?”

    云裳垂道:“很危险,公主的经脉滞涩,热气不能传到内腑,单单暖了手脚肌肤,不过是减轻苦楚罢了,终究不能治本。”

    秦雷揉揉眉头,喃喃道:“记得黄太医私下说过,若是症状不能缓解,永福活不过十五,看来他们也不是不懂。”太医们都是些皓穷经地杏林前辈,怎会连病症都诊治不出来呢?只是这先天里地毛病,乃是不治之症。

    古人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如没有事。太医们有家有口的,怎敢妄言诊治,说不哪天公主一去。陛下一心疼,就抄家灭门了。因而太医院只是开些名贵地滋补方子。为公主吊着命,便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云裳与诗韵对视一眼,轻声道:“若是奴家与诗韵姐姐来治疗,至少可以到双十。”

    秦雷惨笑道:“也好,过了二十就不算早夭了,就拜托你们了。”

    云裳沉吟半晌才悠悠道:“若说世上还有一人能治得了这病,便是我那师……兄乐布衣了。”

    秦雷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摆手道:“有道是样样精通、样样稀松。那家伙号称没有不会的,估计没有什么太精通地。”

    云裳掩嘴轻笑道:“世上偶尔会出这样一个样样都不稀松的怪物,奴家地医术还是师兄所传,他自然要强于我。”

    秦雷点头应下道:“等天再冷些,京山城的工程便会停上个把月,到时候我把他替下来,让他过来看看。”他们俩总要有个留在京山营坐镇的。把正事一说完,气氛便尴尬起来。三人大眼瞪小眼的坐了片刻,诗韵便托词去看公主,起身告退。云裳想了想,也跟着起来,借口旅途劳顿。也要起身告辞。

    秦雷知道,她是不愿让诗韵心里难受,只好无奈的挥挥手,委屈道:“歇息去吧。”

    这种怪怪的气氛,一直持续到晚上吃饭。吃晚饭。秦雷陪永福坐了一会儿。见她病恹恹的不想说话。吩咐她好生歇息,便起身离了绣楼。

    回到房间后。秦雷便坐在椅子上,紧盯着桌上的沙漏,好容易捱到差一刻戌时,这才一蹦而起,换上身夜行衣,从窗户翻出去,消失在夜色之中。

    不一会儿到了后门洞,门边地树影晃动几下便没了声息。秦雷朝树冠上呲牙笑笑,便鬼头鬼脑的离了后院。下午时,他已经与石敢打好招呼,在自己胳膊上缠了条白毛巾,是以不虞有侍卫从黑暗中跳出来,大叫道:“抓贼抓贼。”

    出了后院向北走一段,脚下便出现了石阶。拾级逐步而上,秦雷心中砰砰直跳,竟有一种偷情的感觉。

    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若兰姑娘可谓尽得此中三味。但还有句话叫,人算不如天算,她定然也是听过的。

    沿着纵横交错的小径转悠一阵,找到几个诸如星辰汤、玉液汤、白莱汤之类的温泉池子,却没找到那传说中有光光美人鱼的沁阳汤,而且……他现自己迷路了。

    说起来颇为汗颜,虽然打着来温泉宫疗养的旗号,他却只知道许多个地温泉汤分布在后山禁地,根本没有上来过,更分不清哪个是哪个。

    无头苍蝇似的转了一会儿,约摸着时间已经过了戌时,秦雷不禁暗暗心焦道:小美人,可别走了啊。强压下心猿意马,闭眼回忆走过的路,不一会儿,便判断自己一直在西面和北面转悠。

    稍微一寻思,秦雷便向东面走去,轻手轻脚的绕过几个汤池,便看到了远处的宫墙。

    秦雷暗叹一声真衰,看来那汤是在南面了,准备再走两步就去南面,却看到远处一个精巧地更衣亭,知道里面还有一处汤池,不抱希望的借着月光瞥一眼,便勉强见到泌阳汤三个秦篆。

    这真是众里寻他千百度、暮然回那汤就在东边旮旯处啊。秦雷心中狂喜道。方才的郁闷一扫而空,蹑手蹑脚溜过去,扶着嶙峋怪石往里一看,只见水汽氤氲间,一个初八月亮似的温泉出现在眼前。

    按住碰碰跳动的心脏,心中大喊一声道:借我一双慧眼!凝神一看,便见雾气之中有一个包着头地窈窕女子,正背对着他倚着池壁坐在汤中,似乎幽幽叹了口气。

    秦雷心道:小宝贝怨我了。便三两下扒下衣裳,赤条条地钻入水中……好烫……不过不要紧,美人,我来了,不要因为我是娇花而怜惜我……

    潜泳一阵子,便见到前面一个白嫩的身子,秦雷伸出胳臂便从侧面熊抱住那,嘴上还出嗬嗬地**声。

    “啊……”一声惊恐的尖叫划破夜空。

    “小姐小姐……怎么了?”便听到一阵细碎的脚步,几个女子急匆匆跑了过来。

第三一四章 落花流水总是情

    话说烈火焚身的五殿下,见汤池中有一女子,心中叫唤一声:小兰兰,我来也!便扒的干净,赤条条潜入水中。

    水中女子许是想着心事,竟然没听见他轻微的入水声,便让他悄无声息靠到了近前。

    见着那水中月白丝绸般顺滑的肌肤,秦雷心中暗赞一声,果然是春湾雪股草芳菲,柳腰一握最*。毫不犹豫的伸手揽住了姑娘的蛮腰,好细啊……秦雷还没有来得及感叹,便感到女子原本这温泉水一般柔软的身子,倏然僵硬起来。

    秦雷心道,不好,要喊!飞快的从水中伸出手,去捂姑娘的小嘴,但还是晚了一步——一声带着无限惊恐的尖叫划破夜空,惊起一群夜宿的老鸹。

    尖叫的同时,那已经的紧绷身子拼命挣扎。秦雷半边身子探出水面,一手捂住了她的小嘴,一手揽住她纤细的腰肢,低声急道:“是我!别叫!”说这话时,他的脑袋刚探出水面,与一对凝露挂珠的倒扣玉碗平齐,还没来得及看姑娘的脸。

    但这姑娘听了声音,便已经知道他是谁了,惊惶间,却以为这人特意前来偷香窃玉,不由又羞又恼,暗骂自己却是瞎了眼,竟喜欢上一只……大色狼,芳心片片碎裂,纷乱恍然,一时竟呆住了。

    秦雷使劲甩甩头,睁眼一看,便见一张尤带着着惊恐失望表情的绝美面庞出现在眼前……这才现,居然不是若兰那张宜喜宜嗔的鹅蛋脸,更清瘦些、更美丽些、更让人抓狂些……一下子便呆住了,愣道:“怎么是你?”

    女子被他唤回神来,这才羞怯万分的双手护住胸前的完美。美目中泪珠盈盈,想到自己清清白白地身子便被人看了摸了,不由羞愤的浑身颤抖,竟是寻死的心都有了。

    秦雷见她寒风中鹌鹑般的瑟瑟颤抖,要紧紧咬住手指才能忍住再次失声尖叫。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还有人不停焦急的问道:“小姐,怎么了?”

    秦雷不由焦急万状,点头哈腰的朝她连连作揖,压低声音道:“千万别叫,我是梦游过来的。没想做坏事儿。你可千万别叫,不然我可就百口莫辩了。”

    他找的借口实在说不过去,把姑娘气的花枝乱颤,刚要开口让他向后转,却听着脚步声已经近在咫尺,若不是汤边的石围子挡着,两人这羞人地一幕便要展现在别人面前了。

    姑娘可是云英未嫁地闺秀,若是被人看到与一男子在汤中坦诚相对。那还要不要活了?有心让他在水下躲躲,却不敢出声,芳心一横,银牙一咬,伸手便把那个贼兮兮的脑袋按进了水里。

    “小姐,怎么了?”呼呼啦啦十几个丫鬟婆子女护卫围了上来,这些人提着七八个灯笼,一下子便把原本幽暗的汤池照的***通明。

    姑娘低头一看。水下那人的身子在灯光下隐约可见,也不知哪来的力量,两条修长纤美的粉腿用力一勾,便夹着那人的脑袋,把他勾到了身下。用池壁地阴影和自己的身形挡住他。

    “小姐……到底怎么了?”大多数婆子女护卫之类的,见小姐安然无恙,便停在五尺之外,仅由一个丫鬟上前询问,显得极有规矩。

    定定神。水中姑娘颤声道:“没……没什么。方才睡着了,做个了个噩梦。”心中却暗自慌乱道:完了完了。这下被这死人看光了

    那丫鬟不虞有它,拍拍胸脯呼口气,便挥退了一种闲杂人等,自己却倚坐在汤池边,娇声笑道:“小姐又在担心王爷的了吧?如今他可已经在宫中了,还有什么放不下?”

    要疯了。感受着身下那人的脑袋顶在自己股间,还在微微扭动,姑娘心里仿佛被无数根羽毛搔过一般,浑身一阵阵的轻微战栗,心中却羞恨难当,咬碎银牙,将双腿一夹,便把那死不老实的脑袋固定住。

    又怕水波荡漾引起边上人的怀疑,姑娘还要双手不停撩起泉水,作出一副戏水状。她直感觉自己在做震古烁今第一荒唐之事,偏偏面上还要露出一副淡然愉悦地样子。

    哪还有闲心跟那丫鬟磨叽,勉强笑道:“莫要瞎说,没事就先下去吧,我还要泡一回。”

    但那丫鬟与她自由长在一处,情同姐妹,却不怕她,坐在那里为小姐撩着水花娇声道:“小姐……你还没跟我怎么办呢?”

    “什么怎么办?”姑娘随口问道。

    “就是我和……那人的事儿,你不是答应帮人家想辙了吗?”丫鬟很认真道。

    “明天行不?”小姐一心想打那丫头走,因为她感到身下那人开始骚动,估计是憋不住了。

    但那丫鬟显然认为此时是娇憨的好时候,身子扭成麻花道:“不嘛,小姐不说,人家就睡不着觉。”

    眼看着串串气泡从水下升起,姑娘的身子也跟着升了起来,却是那憋坏了的人,开始不管不顾地往上浮了。按说秦雷也没这么不济事,但事出突然,根本没来得及调整呼吸,便被按进了水中,能憋到现在都要感谢在晴川湖的锻炼。

    “小姐不泡了么?”见小姐出水芙蕖一般冉冉升起,丫鬟起身要过来服侍。

    “别过来!”小姐失声叫道:“哦……去给我拿皂角来!”

    “在这呢。”小丫头伸手将池沿上的皂角递过去,嘴上还奇怪道:“小姐今天怪怪的……”

    噗通一声,姑娘又坐到了水里,落在一处坚硬……平坦的地方,好似是那人地胸膛。怎么跟石头一样硬?姑娘莫名其妙想到。

    感到背后有东西蠕动,却是那家伙地脑袋。从自己背后与池壁之间的空隙冒出来了。她赶紧挺直纤腰,与那狗头离得远些。唯恐被岸上地丫鬟看到,却不敢将身子挪开,只能老老实实的坐在那人胸脯上。

    说来也奇怪,折腾这半晌,她心里反而清明多了,方才的慌乱竟也不翼而飞,镇定的对那撅嘴的丫鬟道:“锦纹,我要想些问题,你先去别处等着好吗?”

    锦纹郁闷道:“好吧。”说着促狭的眨眨眼。小声道:“我知道小姐想什么。放心你一定能赢过乔家小姐的!”说着便蹦蹦跳跳走了。

    这小蹄子要死了,怎能道破人家心事呢?诗韵心中小鹿乱撞道,却还没忘了提高声音嘱咐道:“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许过来!”

    “知道了,只要小姐不叫,就是天塌下来,奴婢也不过来了。”

    待锦纹跑远了,她便忙不迭的从水中那人胸膛上站起来,冷冷道:“闭上眼。”声音中带着明显的火气。

    秦雷知道诗韵这回气恼了。满心都如如何挽回,自然是无不顺从。

    诗韵从水中起来,扯过边上的浴巾,简单擦拭一下,便套上了南丝浴袍,把那勾魂摄魄地身子严实地裹在里面。

    做完这一切,她突然感觉虚脱了一般,软软坐在汤边石头上。一言不的怔怔出神……

    自从早上见到云裳起,她便心神不宁。诗韵观察了她和秦雷一天,虽然两人刻意装作不熟,但心细如的姑娘,透过两人偶尔一个眼神、间或一个手势,却能断定两人不仅熟。而且很熟、非常熟、滚瓜烂熟。

    虽然一颗芳心早系在他身上,奈何两人聚少离多,单独相处的时间,加起来不到一天,两相比较之下。她与秦雷只间却生分得多。

    诗韵乃是何等灵秀之人?看出了两人的情愫之后。便明白他们装不熟的缘由——皆因自己这个多余之人在此。

    虽然相处时间少,但她与秦雷鸿雁传书近百封。早从他的字里行间了解到,此人说好听些,便是极重承诺,说难听些便是死要面子。万不会在苦苦追求、赌咒誓之后,又转手将自己弃之如敝履。

    正因如此,姑娘才气恼,你既然停在芍药上,干嘛还要招惹夜来香?一下午愁肠百结、午觉都睡得辗转反侧。到了晚上掌灯时,却已经拿定了主意:我李诗韵还没落魄到要别人施舍的地步,他不好意思说,便明日与他挑明了吧……

    主意一定,却没有料想中地身上一轻,心中反而被小刀一下下割开一样痛,连呼吸都困难起来。往日里与秦雷的一幕一幕便走马灯似的浮现在眼前。

    问郎曾记否,***阑珊上元夜,初见便把奴家撞,连个不是都不陪,只知把奴盯着看。莽撞子,奴问你,奴的面上画着花儿还怎地?

    问郎曾忆否,深宫禁苑碧竹林,再见又把奴家吓,惊声怪气没样子,只知把奴的芳心逗。登徒子,奴问你,奴的性子可好欺?

    问郎曾念否,依旧是那永福宫,颜贼心把师拜。竹林把酒听春雨,只知把奴的情义勾。才有了,素手调做春笋宴,悉心教你临碑帖。花心鬼,奴问你,这般手段从何来?莫非你惯会将人骗。

    郎却不曾知,荷包香囊奴亲手绣,公主哪会把女红做;郎也不曾知,日日苦盼柳毅信,旬旬皆待邸报至,为的是知道郎君平安无事立新功。却让奴衣带渐宽人憔悴,问奴悔不悔?奴只要郎君把家还,便剩下一把骨头又如何?

    郎还不曾知,忽闻郎君归中都,奴心狂喜恐人知,佯作贪玩荡秋千。整就回鹘髻、点却胭脂唇、披我流苏帷、着我玉霓裳,便把郎君盼。日坠玉兔升、金乌复又回,偏生盼君念君不见君,妾心独悲戚。

    拼去三生胆、忍却十分羞。偷出紫禁城,奴把郎君寻,唯恐别离多,羞把衷肠诉。为地是冬雷震震夏雨雪,今生才敢与君绝。

    你个让人哭让人笑、让人息让人愁的小冤家,却不知狂风骤雨有时尽。妾之心恰如细水潺潺无绝期。

    恨死人的负心郎!

    主意拿定后,诗韵反而清晰感觉到自己的心思。这才明白,不知何时,那人便已抢占了自己心中最重要地位置,坚定地心儿不由重新动摇起来。

    其实诗韵本没打算今夜泡汤的,但俗话说,心平则气和、心浮则气躁,心乱如麻带来了一阵阵的燥热,只好叫上丫鬟婆子,一行人浩浩荡荡上了山。

    本来她钟爱是南边的湘妃汤。那里避风静谧。四周草木也颇有灵气,最是适宜平心静气。但听婆子说午时若兰姑娘便定了离着不远的沁阳汤。

    微微沉吟,诗韵便明白了若兰地目地,羞红脸道:“我们离得远些,去东边吧,那里僻静。”鬼使神差地,她便到了这东边最角上的泌阳汤。若不是脑子里老想着若兰与那人鸳鸯戏水地场景,她定然会看一眼那石牌。

    道边地腊梅都相信。只要一眼,诗韵便会想到泌阳与沁阳太过相近,仅仅为了心里舒服点,她也会换一个汤池。

    只有老天爷才知道是怎么回事?为何整个玉汤山上一百多个汤池,诗韵竟会走到这个池子里……

    好吧,就当她感动了上苍吧,如果她地心脏能接受的话。

    秦雷闭眼一会儿,便悄悄睁开。至于为何不出声知会,个中缘由便不足为外人道哉了。

    回头见姑娘已经把自个包裹的严严实实,除了两支洁白的小脚丫,无意识的在汤中轻轻晃动,便看不到任何……裸露了。他暂时还不敢看姑娘的脸。

    就算十分钟情精致圆润的小脚。却也不代表他能直勾勾盯着人家姑娘的脚丫子看。诗韵说过,这家伙在女人面前极要面子。

    所以看了一小会儿之后,秦雷便打破沉默道:“别太伤心了,其实我什么都没看见,最近蔬菜吃地太少。有些夜盲。”

    诗韵差点从石头上滑下来。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沉默半晌才幽幽道:“方才那人若不是你,妾身早撞死在这大石之上了。”

    秦雷心中一阵感动,轻声道:“我知道,仅仅道歉没有用,不如我以身相许吧?”经过方才的闹剧,秦雷感到与诗韵的距离好似近了很多,原来可万万不敢说这种话。

    诗韵见这时候她都不正经,不由一阵气苦道:“难道人家生下来就是让王爷糟践的么?”

    秦雷连忙挠挠头,小声道:“其实我是想表达另一层意思……”顿了顿,抬头望向诗韵那花容惨淡的小脸,郑重道:“我会负责的,过完年就向你爹提亲。”他却是实打实的经验主义,拿着对付属下兄弟的法子,来对人家姑娘。

    哪知诗韵听了并不领情,面色反而冷淡起来,紧了紧衣襟,将双脚收回岸上,柔和但有些疏远道:“民女没缺胳膊没少腿,连根儿头都没掉,用不着谁负责。”说着向秦雷福一福,礼貌笑道:“夜了,王爷也早点歇着吧。”便要转身离去。

    秦雷心中哀叹一声,看来老子来文地始终是二把刀,好在老子习惯来武的。

    想到便做乃是武人的优良特性,只见秦雷稳稳的伸出手,一把抓住诗韵光滑的脚踝,微微向池子里一带,便听着哗啦一声,就将身子轻盈地姑娘拉到了水里。

    诗韵本来已经转身要走,却不料身子骤然腾空,又轰然落水,这变化着实让人猝不及防,直到她的娇躯被秦雷从温泉里抱起来,都没有回过神来。

    感觉到水淋淋的身子,被有力的臂膀紧紧拥着,手脚都被夹得紧紧地,诗韵这才茫然抬起头,便见到那人的脸越来越近。

    还没有反应过来,诗韵便感到自己地双唇被一双更火热地唇覆盖了,**的感觉顿时传遍全身,她只感觉轰得一声,全身地血液都汇集到了心脏之中。

    四肢软绵无力,必须要紧紧抱住他才能……安心。

    月色温泉中,花开并蒂莲。

第三一五章 身披麻袋 头顶锅盖

    月牙儿拨开淡淡的云,痴痴望着水中的影。

    痴缠热吻的人儿紧紧贴在一起,良久良久才分开。

    诗韵一手轻轻摸着微肿的嘴唇,一手按着轻轻起伏的心胸,星目迷离间水汽氤氲,身上的淡淡清香竟变得芬芳起来。

    秦雷双手揽着姑娘的蛮腰,执着问道:“这下要我负责了吧?”

    一句话便把这旖旎的气氛打得粉碎,诗韵苦笑一声,竟然无言以对。

    “不说话就当你默认了。”秦雷继续追问道。

    诗韵心中兀然蹦出一个词——牛嚼牡丹……好半天才鼓起勇气抬头望着秦雷的下巴,蚊鸣道:“你这人怎生如此霸道,偏要把人家最后一丝尊严也要踏碎了……”

    秦雷的贼手伸进诗韵的浴袍,手指在她婴儿般细嫩的背上划动,用最低沉磁性的声音道:“若不这样,你便不要我负责了……”诗韵的小脑袋无力低垂一下,额头轻轻磕在秦雷硬邦邦的胸膛上,无力呻吟道:“能不能不讨论这个问题……”

    秦雷呵呵一笑,刚要说话,却听到小丫鬟锦纹远远叫道:“小姐,小姐……”

    诗韵心里一阵埋怨:这丫头怎么如此多事。嘴上却还要不紧不慢道:“什么事?”

    “巡夜的婆子在附近现一身夜行衣,怕有歹人出没,咱们快些回去吧。”锦纹的声音越来越近,秦雷只好无奈的躺回水中,仅留着半边脑袋露在外面,双手却搂着诗韵细嫩的小腿不放。

    “放手……”诗韵小声道。

    “让不让我负责?”执拗的王爷在用自己地实际行动印证一句话——只有偏执狂才能成功。

    见锦纹已经过来。诗韵只好勉强蚊鸣道:“都依你,快放手吧。”秦雷这才得意洋洋的放开双手,看着姑娘从水中起来,又小声道:“今晚上你可真美啊。”诗韵身子一顿。没好气的横他一眼,轻声道:“云裳怎么办?”说完便上了岸。

    “小姐,你怎么浑身都是水?”只听锦纹关切问道。

    “啊……失足了。我方才失足了。”诗韵心里暗叹一声,轻声答道,便与那锦纹携手离去,到一边暖亭中更衣去了。

    等了半晌,听见人声渐渐小了,秦雷心道:若兰还不得怨死我,可得好好陪个不是。便起身游到出的地方,湿漉漉地上了岸。去寻自己的衣裳。却现搁衣服的大石下……居然空空如也。

    等等,方才那锦纹小丫头说什么来着?秦雷突然出了脑门子汗,心中暗道:好似现了一身夜行衣什么地。看来是被拿走了,话说他们随便拣男人衣服作甚,莫非也有内衣狂?

    稍稍静下心来,他便猜到,那些人定是衣裳拿下去当罪证了,说不定一会儿就有无数宫中侍卫。牵着大狼狗过来搜查了。他自己虽然可以安之若素,却不能让人在这现了,不然明天说什么的都有,让诗韵颜面何存?

    好在这山上尽是温泉,温度却要比别处高上许多。秦雷便赤条条不挂一丝的上了岸。想去方才诗韵更衣的亭子里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些可供遮体的东西,哪怕是一条裙子一片窗帘也好。

    但他显然不懂此中规矩,山里温泉众多,但用的人却很少,所以除了几个常用的亭子。其余的并没有任何内设。都是丫鬟婆子们随用随布置,用完了再收拾起来。打扫干净……

    所以望着空空如也地亭子,威隆郡王是欲哭无泪,正要仰天长叹一声:乐极生悲、泰极否来。却看见亭子边上竟然种着棵绿油油的芭蕉树,不由大喜过望道:天无绝人之路啊。

    一边下意识捂着某处向那边走去,一边心中嘀咕这玩意不是只生在南方吗?一转念,却又想到这山上四季热气腾腾,长个芭蕉香蕉之类的倒也没问题。

    不错,秦雷要做一件火奴鲁鲁草裙,好在他前生无数次野外生存,做起这些来倒也轻车熟路。

    扯下几片肥大的叶子,甩去上面的露水,在身上比量一下,现一块就可以将**围起来,不由暗自感叹一下身材真棒。将那芭蕉叶子用叶柄穿了,便是一条短裤。又不放心的包了两层,这才不虞走光。

    再拿两片叶子从肩上垂下,交错对扣,便是一件马甲。这就算是上衣下裳、完备齐了。扭扭**、感觉活动还算自如,秦雷便小步往山下走去。

    到了那石碑边上,秦雷仔细一看,这才现自己误把冯京当马凉了,不由汗颜的咂咂嘴,暗叹道:诗韵这妮子平日里裹得里严严实实,想不到却实在有料啊。

    沿着山路走了一段,心道:我也不能这样下山啊。便往南边寻去。那身简易草裙自然不太耐用,一路上经过好几次修理,也添上了许多材料……共计一条草绳、两块布头、以及梧桐叶子若干。

    刚走到山中央,便听到石径上又轻微的脚步声,秦雷赶紧躲在一边大石后,偷偷往外瞅去,看来他也不是完全不要脸。

    若兰有些郁闷哦,或说相当十分非常地郁闷,酉时一过她便把沁阳汤边的亭子布置好,又把伺候的丫鬟挥退,自己坐在亭子里里等王爷。谁料左等等不到,右盼盼不着,直到月过中天,约摸已到亥时,她终于坐不住了,起身穿好大氅,下山寻找王爷去了。

    她以为秦雷睡着了。结果楼里并没有人,再问楼下的丫鬟却说不知去向。她便知道王爷又是从窗户翻出去的。心道,八成是迷路了。却也不好声张,又独自折返回后山,打个灯笼四处寻找。

    她知道秦雷警觉。是以并不出声,只是闷头走道。果然刚走到山中央分叉地地方,便听身后有人轻声道:“小兰兰……”

    若兰如释重负的回头叫道:“王爷……”却一下子呆住了。只见一个树叶裹体、腰缠草绳、手拿木棍、身披破布地青年男子,在朝自己憨笑。

    “鬼呀!”若兰吓得尖叫一声,却被那鬼一个箭步冲上来,捂嘴嘴巴道:“我是秦雷!”若兰这才惊魂稍定,怯生生打量着那比叫花子还凄惨的男子,可不就是王爷吗。

    若兰点点头,秦雷便把手放开,只听她长舒口气。惊讶道:“王爷,您怎么穿成这个样子?”

    秦雷挠挠头,郁闷道:“本想给你个惊喜,结果最后成了这般模样。”这人忒是奸诈,一句话谎话也没有,却把中间一轱辘掐了,仅留下开端和结局。让人家姑娘误以为,王爷是为了给自己惊喜。才打扮成这样的,心道:怪不得不敢走正门呢,穿成这样也只有翻窗户了。

    拉着秦雷到了沁阳汤,给他简单一冲洗,换上原本就备好地衣衫。却没了交颈鸳鸯把水洗地闲情逸致,两人说着话携手下山了。

    至于回屋后又做了些什么,就不足为外人道哉了。

    翌日天还没亮。若兰姑娘就蹑手蹑脚的离了秦雷地房间,却是怕隔壁地云裳看见,殊不知云裳姑娘上半夜翻来覆去睡不着、下半夜又听了半宿的**婉转。等那两人消停了。她还是满脑子吱吱咯咯,最后实在憋不住……只好下床用凉水洗了把脸。直到天快亮才睡去。这时哪怕隔壁两人把床拆了,她都是听不见的。

    吃早餐的时候,秦雷神清气爽来到饭厅,却现姑娘们还没有一个过来的,只好先坐下等着,结果……

    永福派人来说:“公主今日身子不爽利,不过来用餐了。”秦雷心道:早习惯了。便点头允了。

    诗韵派人来说:“小姐今日身子不爽利,不过来用餐了。”秦雷心道:羞了。便点头允了。

    云裳派人来说:“乔小姐今日身子不爽利,不过来用餐了。”秦雷奇怪问道:“怎么了?”传话的丫鬟轻声答道:“乔小姐好似一宿没睡似的,还没起来呢。”秦雷只能无奈点头允了。

    若兰也派人过来说:“若兰姐姐今日身子不爽利,不过来用餐了。”这是早就与秦雷说好的,姑娘差点被他折腾散了架,却要好生歇息一天。秦雷自然无不应允。

    于是,隆威郡王殿下独自享用了一桌美食。

    吃饱喝足之后,又去探视一下妹妹,嘘寒问暖之后,轻声道:“我要走了。”

    永福微微吃惊道:“前儿夜里才到地,怎么现在就走呢?”

    秦雷信口胡扯道:“我这是顺道拐过来看看你们,能呆两天已经是极限了。那边几万口子人,走不开。”

    永福沉默一会,点头道:“正事要紧,什么时候动身?”

    秦雷挠挠头,轻声道:“跟你到个别,我下楼就走了。”

    永福幽幽叹口气道:“这里有诗韵姐姐照顾,哥哥无需挂心,倒是别疏忽了自个身子。”

    秦雷点点头,笑道:“没问题。”说着便要起身离去,却听永福小声道:“我还有几句话。”秦雷赶紧一**坐下,微笑道:“讲吧。”

    “妹妹这病估计没什么指望了。”只听永福喃喃道。看来今年冬里的复,让她很是失望。本来还指望明年踏青呢,结果能不能看到明年的青草都是疑问。

    秦雷微微皱眉道:“说什么话呢?云裳已经找到你的病根,正在与诗韵设计治疗方案,一二一的就能把你治好。可不能自己先泄气。”

    微微摇头,永福轻声道:“不说这个,我说的是……哥有时间能多回来几趟吗?小妹想多看你几眼……”说话间泪珠滚滚而下。到最后已是语不成声了。

    秦雷心里狠狠**一下,暗骂自己混账,伸手一提,就将永福孱弱的身子揽到怀中。认真道:“别哭啊,哥答应你,每五天回来一次。可是你也得答应我,每次身子都要好一点才行。”

    永福这才破涕为笑,揽着秦雷地脖子,将鼻涕在他衣襟上蹭了蹭,点头道:“咱们拉钩。”秦雷便伸出小指,与永福白皙纤细地手指勾了勾,她这才心满意足的靠回躺椅上,轻声道:“还有诗韵姐姐与那黛玉小姐。哥哥打算让妹妹怎么对待?一碗水端平,还是有偏有向?”

    秦雷干笑道:“小鬼头说话太直接了。”挠挠头道:“一视同仁吧,这本糊涂账,还是等来年再算吧。”

    永福白了秦雷一眼,摇头叹息道:“就怕越拖越乱。”说着轻声道:“哪一个都行,只是别伤着诗韵姐就行,她对我太好了。”

    秦雷心道:可也不能伤着云裳啊,她对我掏心掏肺。要是负了她,我就是狼心狗肺了。不由愁上眉头,无奈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离开永福的绣楼,想去找云裳和诗韵告别,却吃了闭门羹。秦雷只好让若兰代为转达。便整齐戎装离了这莺莺燕燕地温柔乡、

    石敢果然跟着他一道上路,一行人不疾不徐,过午时分便到了京山脚下,便见着一条长长队伍在向京山营奔跑。一看他们身上的棉袄,正是新兵师地那群家伙。这些人身上背着全套装具。看上去正在进行野外拉练。

    边上监督地教官见了黑衣卫,便知道王爷来了。赶紧打马上前,拱手大声道:“禀报王爷,新兵师第三、第七、第九大队正在进行野外拉练。”

    许是体内阴阳平衡了,秦雷的表情也柔和了很多,望着这员国字脸的将领,笑眯眯问道:“秦寿,你这家伙,教官当地可滋润?”

    这员名唤秦寿的教官,乃是与秦卫一批地黑衣卫,与他风骚地名字相反,为人兢兢业业、一丝不苟,深得石勇器重。当初石勇奉命组建部教导队,第一个便把他要了过去。

    见到王爷心情不错,向来不苟言笑的秦寿也忍不住咧嘴笑道:“一切都好,谢王爷挂

    望着闷头奔跑地队伍,秦雷笑问道:“这些家伙怎么样,争气吗?”

    秦寿瞥一眼队伍,轻声笑道:“这帮伢子还算凑合,操练这些日子下来,已经知道令行禁止了。”言外之意,对别地方面还不满意。

    秦雷笑道:“别要求太高,这些公子哥们一直吊儿郎当的,要想把筋全抻开,还需要些日子。”

    秦寿点头道:“这些人的耐力好,潜力不错,来年开春就能结束基础训练,上科目了。”说完又补充道:“如果不放假的话。”

    秦雷摇头轻笑道:“一张一弛文武之道,这些家伙到年前就训了快三个月了,也该调整一下了。”摸一下马鬃,沉声吩咐道:“你可选个时候传达过年放假的方案了,激励下士气吧。”

    秦寿行礼应下。秦雷刚要离去,却见远处跑来一个比别人宽好几号的胖子,不由笑笑道:“这家伙咋还这么肥?”

    秦寿不看都知道秦雷说的谁,轻声解释道:“秦俅还是不错的,除了跳高,其余科目都能及格。虽然称不上出类拔萃,但考虑到他地负担,也算是不凡了。”

    秦雷点头笑笑,便带着石敢他们驶回营中。营里早得到消息,乐布衣和秦霖急忙应出。秦霖已经知道了中都的事情,估计自己可以躲过这一劫了,心里着实高兴,居然舍得从暖房里跑出来迎接。

    秦雷大笑着跳下马,朝乐布衣点点头,便挽着老三的手进了大营。

    一进营地,秦雷便看见远处河边的歪脖树上,倒挂着一人,不由惊奇道:“你们不会是要做腊肉吧,怎么又挂上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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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柄介绍:
一位男人中的男人,因一次命运的玩笑,化为一个年青质子,也从此拉开了一段皇图霸业的序幕――
几多忠臣良将,演一出可歌可泣:
几许美人情重,完一段悱恻缠绵;
几分赤子之心,留一个怏怏天朝!
为保证大家阅读快乐,现郑重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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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稳定更新为荣,以太监断更为耻;
以适度意淫为荣,以过度意淫为耻;
以畅快淋漓为荣,以闷骚憋屈为耻;
以文字洗练为荣,以言之无物为耻;
以波折喜剧为荣,以逆天悲剧为耻;
以情节合理为荣,以胡编乱造为耻;
以绯色暧昧为荣,以露骨描写为耻;
以尊重读者为荣,以狂妄自大为耻;
ok,1et‘sgo……
秦雷 皇子 架空 宫廷权柄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权柄,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权柄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