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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三戒大师     权柄txt下载     权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一六章 前浪死在沙滩上

    转眼进了腊月,京山营的工程已经告一段落,民夫们领了钱,开开心心回家过年去了,他们要过了正月才回来复工。腊月和正月太冷了,即使勉强营建,待春天冰融雪化时,也会影响工程质量的。

    但新兵师的冬训却没有停下,营门上用红漆刷着冬练三九四个醒目的大字,提醒着兵士们,不要心存侥幸。

    两个多月的艰苦训练下来,让这些原先的浪荡子弟终于脱胎换骨了。

    每日卯时一到,值星官吹响起床哨,一万新兵师将士便在一刻钟内起床洗漱、再用一刻钟校场列队,开始每日必行的越野长跑。起初是空手越野二十里,后来渐渐负重,直到最终的三十七斤装具俱全二十里,他们也都勉强坚持下来了。

    回营后才是早饭时间,饭后直到中午是他们最痛恨的队列练习,但偷懒的人将没有美味的午餐,饿着肚子可无法完成下午的大运动量训练。所以还得强打精神,一丝不苟的完成这些向左向右齐步走的动作。

    当然,枯燥无味的训练换来的是日益齐整的军姿,以及焕然一新的精神面貌。现在让他们再回想,当初在中都城时吊儿郎当的样子,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吃过午餐,会有一个时辰的午休时间。当美美的午觉结束后,炼狱般的下午便开始了。整师的兵士以中队为单位,在教官监督下开始体能训练。掌上压、单双杠、跳远跳高、投掷、举重。还有一种名唤秦氏长拳地军体拳,这些科目合理搭配,交叉进行。倒也不枯燥。

    但是要求却有些高,比如一组掌上压便是一百个,整个下午会做十组;再比如投掷,二十斤的大铁球,投出五丈,并连投二十个才算合格,每个下午会投一百个。

    诸如此类的高强度大运动量训练,日复一日、从不间断。每当他们开始有些适应。训练地强度便会加大,反正总是会让兵士们精疲力尽,晚饭时都举不起馒头、拿不起汤匙。

    晚饭后终于可以歇歇身子。但还要拿着小马扎——这玩意坚固耐用、携带方便,而且还可防身,深得官兵们的喜爱——到大队礼堂中坐好。

    点名之后便开始唱歌,除了开头的秦军军歌《无衣》外,还有许多据说是王爷创作的歌曲。有什么《精忠报国》、《满江红》之类的,尽是些昂扬激越,充满阳刚之气的歌曲,深得官兵喜爱,百唱不厌。

    唱完歌会有一个半时辰的讲授时间,由诸位教官讲授大秦历史、宗正府兵军史、当今国内外局势之类的课程。教材由王爷统编。通俗易懂,生动有趣,没有任何说教,断不会让人瞌睡就是。

    皇甫战文虽然也参与讲授,但起初是有异议地。为何日复一日的讲些这个,还要让他们以小队为单位讨论,并轮流表感言。他感觉有些浪费时间。

    秦雷笑笑道:“第一,他们一天的训练量够了,再多就过尤不及了。第二。一支军队地内聚力来自于认同感、荣誉感和使命感。认同感,是对这支军队以及自己身份的认同感。荣誉感是维护这支军队荣誉与传统的自觉性;使命感是承认自己肩负使命的神圣性。这些东西很难自然领悟,但可以通过反复灌输植入兵士脑中。”

    “自古有云哀兵必胜士气如虹,精神力量有时是决定性的,想要走精兵强将的道路,就必须有始终高涨的士气伴随。”一间冰冷的教室里,几十个中高级将领,小兵兵一样坐在书桌后,安静听郡王殿下讲授。

    这是一个针对军中核心将领的进修班,由秦雷、乐布衣、杨文宇、皇甫战文四人分工讲授,内容包含行军、战阵、领兵、训练等几十个科目,与每天晚上针对大头兵们的精神洗礼完全不是一回事。

    这课程隔一天一次,秦雷一场不拉,即使不讲课时,也会在台下认真听讲。王爷都这样了,中队长以上地军官们自然缺席无一。课程讲的及其直白,即使像张四狗这样勉强识字的军官,也能听个大概。

    “而士气来自何处?无外乎精神与物质的刺激。”今天是秦雷讲授士气的激励与保持。“这两要相互搭配、相辅相成。譬如说,”指了指认真听讲地张四狗,秦雷笑道:“老张,待会你把那一千斤木炭运到库房里,我给你五斤猪肉,你高兴不?”

    张四狗咧嘴笑道:“真的啊?”秦雷翻翻白眼道:“真的。”

    “那当然高兴了,休息日可以找马哥、小楚烤个肉、喝一壶,高兴。”张四狗挠头笑道。

    “那我明天再给你五斤猪肉,让你再运一千斤,你乐意不?”秦雷笑问道。

    “还行吧,那就可以多请几个弟兄了。”张四狗挠头道。

    “后天仍旧这样呢?”秦雷笑道。

    张四狗憨笑道:“王爷,您说俺要那么多猪肉干啥?”

    秦雷点头笑道:“这就是重复用一种刺激方式的恶果,它会让效果递减,直到最后没有效果。”看看桌上的沙漏,环视下屋里,朗声道:“下面是自由讨论时间。”二三百名将领按照座位分成几十个小组,开始了热烈地讨论。

    秦雷走到最左边一组坐下,拍了拍有些拘谨地石威,温声道:“第一次过来上课,感觉怎么样?”当日石威接受了任命,回去把大家来的事务与仔细交付副手。便过来上任。

    而本来秦雷给他安排地领导兼师傅秦奇,又因为秦卫的事情受到牵连,正在接受安全部门的审查。能不能过来还两说。但这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件好事,一来担子虽然重了很多,却也更能磨练人。二来,原本负责地乐布衣,也不敢完全放手,不时帮衬着不说,还悉心教导他统筹术数之学。令他获益匪浅。

    被秦雷憋了一年,此时终于得到机会,石威自然不喊苦不喊累。夜以继日的学习工作,一个月下来居然瘦了十几斤,人倒看着精神了许多。待手头差事着了序,他又申请参加这个军事进修班。

    当时秦雷有些错愕,笑问道:“你又不带兵打仗,参加这个班作甚?”却听石威言之凿凿道:“了解下咱们怎么行军打仗,属下也好琢磨安排后勤补给,将来打仗时别拧巴了。”

    秦雷不由大悦,不仅批准了他的申请,今天还专门在课堂上表扬了他。引得众将纷纷侧目,倒把石威看臊了。

    听王爷问话,石威赶紧答道:“虽然听不懂,但属下都记下来了,等着回去慢慢琢磨。”秦雷就喜欢有上进心、肯吃苦的手下。闻言笑眯眯道:“不懂就问,随时可以来找我,找乐先生也行,他比我懂得多。”石威欣喜点头,谢过王爷的厚爱。

    一番讨论提问之后。秦雷便宣布下课。刚走出门去便见秦奇一脸肃穆的站在边上,秦雷把手中的讲义递给石敢。拍拍秦奇的肩,温声道:“陪孤走走吧。”秦奇两天前结束了审查,便马不停蹄地过来京山营,向秦雷请罪。

    秦奇点点头,跟着秦雷走出营区,沿着京水河漫步,良久秦雷才轻声道:“生这种事,孤很遗憾。”

    秦奇涩声道:“都怪属下疏于管教,王爷能给那畜生一个殉职,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属下感激不尽。”说着眼角便溅出了泪花,他是秦卫的亲哥哥,出了这种事,除了羞愧痛恨之外,更多地还是心疼。

    秦雷轻声叹息道:“我的兵出了问题,自然是我的责任,你不要自责。”回头看了看秦奇那张憔悴不堪的脸,秦雷轻声道:“放你一个月假,回家休息去吧。等调节过来再上任不迟。”

    秦奇坚定摇头道:“现在营中事务艰巨,属下怎能偷懒,还是上任去吧。”秦雷拍拍他的肩膀,温声道:“注意身体。”秦奇恭敬行礼,转身离去。

    望着秦奇离去的背影,秦雷不由黯然一叹,因为秦卫的原因,秦奇必然会被同僚多看一眼,将来的日子可不那么好过。而且谍报司也把他列为了重点监控对象。

    秦雷得知此事后,曾经要求沈冰撤销重点监控,改为与其他重要官员一般的普通监控即可。却被沈冰一句:“这是您定的规矩。”给顶了回来。

    《谍报司保密条例》第十七条规定,凡是犯官家属任职地,必须进行监控,若是重犯家属、或担任重要职务的家属,需得重点监控。

    秦卫乃是叛逆重犯,秦奇乃是重要官员,自然应该重点监控。烦躁的叹口气,秦雷踱到老歪脖树下,打量着寒霜遍体、倒挂金钟的青年,好奇的伸手戳一戳,好家伙,已经梆硬了。

    倒挂着那人地身子晃一晃,却是被秦雷戳醒了,也不睁眼,迷迷糊糊道:“这次这么快,好像还不到一天吧。”声音清亮,没有一丝疲惫。

    秦雷本以为这家伙已经冻僵了,没想到他竟然如此精神,不由好笑道:“我是路过的,好奇来参观一下,不收费吧?”

    青年平静的拖长音道:“看完赶紧走吧,被小狼狗抓住了,是要刷茅房的。”秦雷好奇问道:“有这么厉害的狗?”这时,许田和石勇从远处过来,正好听到这句话,许田面色不由一滞,但见王爷朝自己两眼一瞪,他只好乖乖闭上嘴,委屈巴巴地站在一边。

    那青年却很警觉,已经听出了许田地脚步声,懒散道:“小狼狗来了,你跑不了了。”秦雷再看许田的那张哭笑不得脸。那还不知小狼狗就是他地尊称。

    秦雷哈哈笑道:“你却看错了,只是两个路过的,已经走远了。”

    那青年也不睁眼。冷笑道:“诳谁呢?他们在东南二十步外站定,”说着惊讶道:“他们为什么站那了?”赶紧睁开眼,便见到小狼狗的主人倒立在自己面前。

    咽口吐沫,青年挤眉弄眼道:“融亲王世子秦淇水参见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请恕在下甲胄在身不能全礼。”声音惫懒,显然没有多少尊敬之意。

    秦雷却不计较他地无理,一个军旅生涯大半时间都被倒吊着的男人。有理由不满。哼一声,秦雷背着手道:“为何不按照军营的规矩叫啊?”

    “不会。”秦淇水很干脆答道。

    “为什么不会?”秦雷很认真问道。

    “没学。”

    “哦?人家学的时候你在干嘛?”

    “倒吊。”秦淇水丝毫不以为耻。这家伙晚上跑白天吊,如是往复无数次。早已习惯了。

    “准备这样一直吊下去?”

    “不打算。这玩意不像摸牌,上不了瘾。”秦淇水很诚恳道。

    秦雷倒有些糊涂了,奇怪问道:“那你为什么还跑?”

    “因为我不想被倒吊,倒吊着太难受了。”秦淇水的答案很实在,也很后现代。

    “你不跑不就没人吊你了呢?”秦雷感觉自己有些头大。

    秦淇水嗤笑一声道:“只要不离开这,就永远都有被吊的可能,所以我一定要离开。”看来这人不仅是执拗,脑子还缺根弦。

    “若是孤命令他们,永远不准倒吊你,你还要离开吗?”秦雷被这家伙身上的某种特质吸引了。

    “那还行。但我有个要求。”这家伙显然被吊出毛病来了,脑充血导致压根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秦雷笑道:“不妨说来听听。”

    “让我跟着小狼狗。”此言一出,许田的下巴差点掉在地上,虽然他已经打定主意,要把这家伙培养成有史以来最变态地游骑兵。但他自知两人关系势同水火。原本是准备绑架的,却没想过他主动投怀送抱。

    秦雷已经确定,倒吊损害大脑,笑问道:“你不恨他?”

    “恨!怎么不恨,从来的路上。他把我从队伍里带走。把我倒吊在山顶上七天七夜,差点晒成火腿那次起。我就恨不得……也把他吊上七天七夜。”

    “那你还?”此人地思维已不能用常理推测,是以秦雷也不费脑子,干脆直接问道。

    “我知道,小狼狗之所以能想抓我就抓我,全因为他是狼狗头子,我要是想抓他就抓他,想吊他就吊他,就得也当狼狗头子。”只听秦淇水振振有词道。

    秦雷也说不上他脑子到底清晰还是混乱,反正听他说话,乍一听很有道理,但越琢磨越不是味。

    秦淇水见王爷不说话,大度的摇头道:“王爷也不用为难,我没说要直接把他顶了。将来吧,等着大江后浪推前浪吧。”

    秦雷擦擦额头的汗,干笑一声道:“孤先问问前浪再说。”说着大步向一边走去,石勇和许田赶紧跟上。

    走出老远,秦雷才指着在寒风中晃悠的秦淇水,哂笑道:“许田,这就是你说的未来第一游骑兵?我怎么没什么信心啊?”

    许田陪笑道:“王爷不是说,忠诚、执着、敏锐、坚韧、顽强、独立,这六大品质乃是斥候游骑兵的追求吗?这小子后五条全部具备,就是忠诚差点,但他是亲王世子,自然不会投靠外人,所以也勉强说的过去……”

    秦雷指了指自己的脑壳,苦笑道:“可他这里有问题。”

    “可能是倒吊时间长了,血都涌到脑子里去了,等正过来就好了。”许田坚持道。

    秦雷呵呵笑道:“看来你是要定他了,万一他真顶了你怎么办?”

    “若是真的被后浪推到沙滩上,那属下就让位给他。”许田自信笑道:“但那是不可能的。”

    见他坚持,秦雷也不再说什么,这才想起来问道:“你们两位正副教导长,联袂过来作甚?”

第三一七章 同进士

    石勇肃声道:“王爷,新兵训练还有七日结束,按计划应该进入最终考核阶段了。请签考核令。”

    秦雷一边接过夹着文书的板子,一边感慨道:“这么快就两个月了。”

    许田笑着点头道:“从十月十七到腊月十七,可不俩月了。”

    秦雷笑笑,低头看那文书,乃是统帅咨议会拟定的,他早就了如指掌了。伸手结果笔,在页底留白处刷刷写下几个大字:同意。秦雨田。

    晚上例会结束时,每个训导大队的大队长都宣导了统帅部的命令。所谓一石激起千层浪,立刻引起了士兵们的热议。

    每个人心里都盘算开了,虽然起初不情不愿,但经过这两个月的摔打磨练、训导教育,付出了那么多的汗水泪水,学习了那么多的光辉历史,他们已经对自己的新身份十分在意。这次能不能达标,关系着能不能成为真正的子弟兵。更何况还与饷银、前程这些切身利益相挂钩。

    一排排营房里,兵士们议论纷纷,话题只有一个——到底能得多少分?

    考核内容已经公布,共计七项,每项十分,满分七十分,再加上三十分的平日表现分,共计百分。得到六十分即为合格。七十分以上为良好,八十分以上为优秀,九十分以上为卓越。

    七项中有五项个人项目:器械运用测试、军体拳考核、身体素质测试、基本军事科目考核;军政常识考核;两个集体项目,队列会操、武装越野。

    而平日表现分来自日常纪律、内务、训练等十几项评比,把平日得到地集体成绩总计起来,再加上个人成绩,便是平日表现分。

    每一个档次都会与他们将来的军衔、待遇挂钩。合格士兵授予列兵衔,月俸二两,良好士兵授予一等兵军衔。月俸二两五,优秀士兵授下士军衔。月俸三两,有资格竞选小队长;卓越士兵授予中士军衔。月俸四两,可获得参加军官训导班资格。

    当然,不满六十分是不合格,需要参加下一期的新兵营训练,若是连续三次都不合格,便会遭到清退。

    编号九五二的寝室内。

    胡队长笑眯眯的指着墙上的三面流动红旗,满面红光地对一屋子手下道:“要是没有当初的严格要求,你们怎么得到这十七分的集体成绩?还有没有人背后骂老子没人味了?”

    一阵低声的哄笑,兵士们顿时马匹如潮,将胡队长捧成了指路明灯、航海舵手。把个胡队长乐得合不上嘴。

    见他高兴,秦顼轻声问道:“队长,这评比你和队副也参加吗?”

    胡队长哈哈笑道:“废话,俺们三个虽然在别处当过兵,可在咱们新兵师里都是新兵。不过优秀队长会有加分。”说着一瞪眼,粗声道:“咋了,小顼子,莫非以为队长一定比不过你?”

    秦顼连忙摆手道:“不是这个意思。”

    边上正在泡脚地队副插嘴笑道:“胡头别吹牛了,你要是能赢了咱们秦顼。俺天天给你打洗脚水。”

    胡队长一时气短。讪笑道:“俺就是逗着小子玩玩,”说着拍拍秦顼的肩膀。朗声道:“小顼子好好比,争取拿个全师第一,给咱们九五二队长脸。”几个正在收拾床铺地同袍听了,便跟着大声起哄,就连平日少言寡语的秦俅也开口道:“我看行。”

    他们不是瞎起哄,秦顼虽然低调,但日常表现极其优秀,多次受到表扬嘉奖,平日成绩高达二十七分,这成绩应该是稳居前三地。

    秦顼挠挠头,轻言慢语道:“我应该能拿到八十五分左右,连卓越都算不上,怎么可能拿第

    这时熄灯哨响了,胡队长吹熄了屋里的油灯,轻声笑道:“前五名没问题,至于最后的名次,看临阵挥了。”秦顼轻轻嗯了一声道:“知道了。”便轻手轻脚爬上床睡觉去了。熄灯后不准讲话走动,这是规矩,尤其是现在这时候,更没人敢违反。

    一阵鸡飞狗跳后,楼里安静了下来,劳累了一天的兵士们很快进入梦乡,除了连绵低沉的鼾声,以及值夜军官在门外缓步走动的声音,再没有什么动静。

    大概过了个把时辰,秦顼突然内急,赶紧披上袄,从床上下来,小跑到茅厕解手,又一路小跑回来,上床时却现,下铺的秦俅眨巴着一双小眼睛,在欲言又止的望向自己。

    秦顼双手一撑,上床钻进被窝,这才压低声音道:“怎么了?”

    “睡不着。”秦球球可怜兮兮道:“是俺拖累你,只要有俺,集体项目成绩都不好。”

    秦顼轻笑道:“大伙可怪过你?”

    秦俅摇头道:“大伙人好。”

    秦顼仰面看向房顶,小声道:“屁,俺们知道,你能达到一般水准以上,靠的是比别人多吃许多倍的苦,一直都被你激励着,哪能怪你啊。”

    秦俅脸上这才轻松一下,喃喃道:“可俺还是紧张,万一要是不合格怎么办?”

    秦顼轻声道:“不会地,只要正常挥,合格是没问题,快睡吧。”秦俅放心的点点头,小声道:“好吧。”

    秦顼安静地躺在被窝里。不一会儿,下铺的鼾声便起来了,看来秦球球的失眠已经痊愈了。

    但秦顼反而睡不着了,大睁着眼睛望向房顶,这两个月来地一幕一幕在眼前闪过,每一次受到表扬、每一次受到惩罚、每次一坚持不下去、每次一突破极限,酸甜苦辣一齐涌上心头,让他的呼吸不由急促起来。

    他很庆幸能得到这次机会,浑浑噩噩十九年。从来不知道自己竟如此优秀。虽然吃过很多苦,但能知道自己奋斗的意义。看到自身翻天覆地的变化,他觉得很值。相信很多人都这样认为吧……

    第二天。新兵考核轰轰烈烈的开始了,秦雷在杨文宇几个地陪同下,挨个测试场地转了一圈,便将巡视地任务交给了杨文宇,他则带着石敢匆匆赶回设在山腰上的高级讲堂,今天是国子监地学生们过来上课的日子。

    到了青砖灰瓦地讲堂外,便看到一溜联络司的大车停在门口,这是接送太学生们的专车。石敢眼尖,指着当间一辆样式稍有不同的道:“这是官车,怕是哪个京里的官员来了。”

    话音未落。一个面容清矍的半老头笑着从门里出来,向秦雷一躬到底道:“老朽麴延武拜见王爷。秦雷先是一错愕,旋即大喜过望道:“公怎么过来了?”说着大步上前,挽着麴延武的胳膊道:“天寒地冻的,怎么不在京里纳福?”

    麴延武苦笑道:“自从上月进京。便被闲散搁置,已经歇了一个月,老朽也是静极思动,专程过来聆听王爷雅音。”

    秦雷笑着对石敢吩咐道:“吩咐厨房,中午做得丰盛点。孤要为公接风。”说着转头对麴延武道:“公先委屈旁听半晌。待结课后我们再聊。”麴延武拱手笑道:“恭敬不如从命。”两人便携手进屋。

    见王爷进来,一干太学生便整齐起身。恭声道:“拜见王爷。”麴延武也不要秦雷介绍,悄无声息的坐在最后一排,正经八百的听秦雷开讲。

    在座地太学生可都是真材实料的秀才出身,经史子集烂熟于胸、吟诗作对张口就来,秦雷若是教他这个……那不是自取其辱吗?

    他每次开讲,讲的尽是些太学生们从未听过的东西,五花八门、千奇百怪,但可以归纳为做一个好官需要掌握的基本素质。

    今日讲地是统筹之学,所谓统筹便是统一全面的筹划安排,秦雷用烧水待客的例子讲起,用了近两个时辰的时间,将安排筹划的重要性和具体方法细细讲述,末了微笑道:“通过合理地安排,你们就会现与原来一样地时间,却可以做更多的事。”

    此时已经过了午时,太学生们在兵士地指引下,到边上的餐厅用饭,下午是乐布衣开讲的农田民生之学。说来惭愧,当初秦雷心血来潮,开了这个讲堂,却现自己能讲的东西太少了——不是他懂得少,而是能被接受的太少。好在有无所不知乐布衣,这才替秦雷挑起了大梁,没让这件极重要的事儿流产。

    至少,太学生们听到了许多迥异于枯燥经学的东西,大感兴趣的同时,眼界也大大开阔了,而且对王爷的认同感也与日俱增。

    桌上摆着十几碟子荤素菜肴,有热菜有冷盘,有汤水有砂锅,对于这个季节来说,已经是非常丰盛了。

    秦雷与麴延武轻言慢语的对酌,专拣些轻松愉快的事情谈论。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话题才转回到中都那个大染缸里头。

    秦雷轻声问到麴延武进京后的事情,只见他面上的笑容渐渐敛去,放下酒杯恨声道:“文彦博欺人太甚了!若不是老朽二品的乌纱没去,怕是要落得与公车商书一般下场。”说着便把进京后的是是非非讲与王爷……

    他因为弥勒教的事情被去了总督官职,但仍旧保有二品官衔,在荆州府听候落了半年,也没有人问津。直到十月底,才有圣旨命其北上面圣。再做安排。

    他也在家待烦了,便简单收拾行装,带着仆役书童北上,大约秦雷离京后不久,他便也到了京里。起先还算顺利,陛下温勉有加不说,还让他补上礼部尚书地缺。

    问题也就出在这个礼部尚书上头了,虽然昭武帝说这话的时候,吏部堂官的位子确实空着。但人家丞相府把赵季礼巴巴的撵到南方去,为的就是在这位子上安排自己人。哪会给他麴延武机会。

    丞相府的人选是已经痊愈的文尚书,文彦博想把自己的弟弟从吏部换到礼部。当然,吏部尚书也没有麴延武什么事,人家相府排队的多着呢。

    但陛下自从那次朝会后,与丞相针锋相对,毫不让步。在大秦,一位尚书地任命,需得皇帝与丞相都同意才行,结果便是新一轮的拉锯战开始了。今天有宫里地圣旨让他即日上任,明天就有丞相府的行文,令其交代问题。什么问题?还是弥勒教那些事儿。瞎子都知道。这就是为了阻挠他履新呢。非要把他烦地上表请辞,主动弃权不可。

    但麴延武何等人也?一等一的官迷是也。怎会把到手的位子拱手送出?便咬着牙不松口,但丞相府并大理寺的问题一时没有交代清楚,他就一时不能上任,终于憋不住跑到京山营来找王爷讨个主意了。

    听完他的倾诉。秦雷有些好奇问道:“礼部不是清水衙门么?怎么文彦韬放着好端端的第一尚书不做,要跑去做劳什子礼部尚书呢?”

    麴延武呵呵笑道:“王爷接触官场日短,却不知这礼部尚书是有大小年之分的。”说着伸手一指山上学堂的位置,轻声笑道:“他们的前程可捏在礼部的手里啊。”

    秦雷这才恍然道:“明年大比!”

    麴延武捻须笑道:“不错,一到大比之年。这礼部尚书家地门槛便被踏矮三分。那可是一等一的肥缺啊。”说着回忆道:“老朽是先帝开平元年的进士,尤记得当年家父为了给我买张入场券。在礼部尚书家门外,整整候了三天三夜。家父当时可是堂堂刑部侍郎啊!”提起当年的情形,麴延武唏嘘无限。

    秦雷好奇道:“什么入场券?难道考试还要买票吗?”

    麴延武呵呵笑道:“只要通过国子监考试,就可以参加大比,这是谁都拦不住的。买入场券乃是为了取中进士。”

    秦雷挠挠眉毛,无奈道:“若进士是用买地,那考试是为了什么?掩人耳目吗?”

    麴延武捻须颔道:“不错,便是为了掩人耳目。”想了想,又补充道:“倒也不全是,至少三甲是按成绩取的。”

    秦雷吃口油炸面条鱼,嚼两下问道:“这不还挺仁义的?”

    麴延武摇头道:“我的爷,一甲叫进士及第、二甲叫进士出身,三甲叫什么啊?叫同进士出身。同进士这同字,其实就是不同的意思。等同于进士出身,那不明摆着告诉天下人,他不是进士出身么?”

    麴延武是进士出身,说这事自然云淡风轻:“就好似饥肠辘辘之时,旁人端上好饭好菜,却赫然现盘中粘着一只青头苍蝇,为肚肠计,不能不伸筷子;一伸筷子,又恶心得难受。因此,稍稍自尊自爱之徒,都会将同进士出身当作一种不能一洗了之地难言之隐。”

    秦雷似笑非笑地端起酒盅抿一口,虽然微微点头,但他心里却不认同麴延武的说法,既然一甲二甲都是关系户,那所谓进士便在士子百姓心中,与纨绔蠹虫划等号了。三甲与他们区别开来,反倒显得洁净。

    想到这,他轻声问道:“这些进士同进士都是什么去向?”

    麴延武恭声道:“进士们出身高贵数量又少,一般都是先进翰林院,担任编修、学士之类地清闲职务。一年考察后,多半放到外地做个知府,也有不少留在各部作郎官主事的。”

    “而同进士们人数多、家世差,一般那个县里、府里的空了属官,就把他们塞过去,除了县令之外,很难为正。”

    秦雷这才知道,士族把持上层官场的秘诀,就在这进士、同进士上。不由沉吟道:“这样看来,文彦博不会把这位子交出来的”

    麴延武面色一黯,涩声道:“没有办法了呢?”-

第三一八章 斟酌

    寻思半晌,秦雷轻声问道:“考生买了入场券,不管会不会,随便考考就成了?”

    麴延武摇头笑道:“那倒不会,还得估计国家体面不是?”说着哂笑一声道:“自古惯例,取中进士的考卷会在国子监张贴,以供监生们瞻仰参详。后来怕三甲的文章太好,压过了一甲二甲,便只张贴进士出身以上的。”

    秦雷笑道:“出这主意的家伙够奸诈,没人看得到三甲的文章,自然无法理直气壮的质疑。”

    麴延武呵呵笑道:“光这还不行,远的不说,就说李家那几个小子,斗大的字不识一筐,能写出什么道德文章?更别提洋洋洒洒几千字的策论了。但结果呢?个个都是一甲。”说着笃定道:“今年的状元便在李家四公子和文家三公子只见产生了。”

    秦雷轻轻皱眉道:“带小抄?”

    麴延武点头道:“带小抄的还是有些墨水的呢,老多人干脆就带卷子进去,先呼呼大睡三天,等到快结束时,再把占满口水的空白卷子一收,直接换上写着字的,就算是考完了。”

    秦雷苦笑道:“倒是难为他们了,想必在贡房里睡三天,也是很难熬的。”说着扣一下桌面,沉声问道:“一甲二甲全是这样吗?”

    麴延武勉强笑笑道:“既然可以这样,那谁还会去刻苦攻读?”

    秦雷皱眉道:“名额是怎么分配地?”

    麴延武轻声道:“现在还不清楚。一般都是趁着过年走动钻营,到正月底基本确定。不过……往年中都大族会拿到一半名额,北方的豪强也有三成,剩下两成往年给南方和别的地方。但今年南方怕是没指望了。”

    秦雷点点头,沉默片刻,轻声道:“你不要跟文彦韬争,但要与文彦博说好了,他作初一你作十五,等文彦韬履新之后。要把吏部尚书给你。”

    麴延武寻思一会儿,挠头道:“就怕他们初一十五一块作。”

    秦雷撇嘴道:“那就拖着。孤过完小年就回京了,要是敢惹老子。我让他初一十五都作不成。”

    麴延武轻声应下,低头端起酒盅,仰脖一口饮下,擦擦嘴道:“恕属下直言,明年王爷最好常坐京都。”

    秦雷微笑望着他,轻声道:“为何?这里不是挺好吗?”

    麴延武摇头道:“这里不行,虽然王爷拥有天下最迅捷的通信手段,对京里生的事情,最多半天便可知悉。但有些东西还是要您自个去体会的,离得远了就可能没那么敏感了。”

    秦雷点点头道:“公此言甚是。上次回京时,孤便心有所感,但是这边草创,不盯着不放心啊。”说着夹一筷子凉拌黄花菜,大口咀嚼道:“明年受累多跑跑吧。昭武十八年是要出大事的。”

    麴延武笑道:“王爷智珠在握。圣心独裁,定能带着咱们逢凶化吉,高歌猛进的。”

    笑一阵子,秦雷朗声道:“麴公先在这住几天,再过些日子。咱们王府就要开年会了。你也跟着乐呵乐呵,等完事咱们一起回京。”

    麴延武与秦雷捧一杯。笑道:“恭敬不如从命,但这年会又是个什么东西?”

    秦雷笑道:“这不腊月了么,咱们天南海北的伙计们都要回京过年,趁这机会一起聚一下,表彰表彰、奖励奖励、让大伙都开开心心地过个好年。”

    麴延武欣喜道:“却是个喜庆事儿,那属下一定要参加,沾沾喜气,去去晦气,来年也有个好彩头。”

    转眼到了二十二。这天夜里,秦雷正在与麴延武吃酒,石勇夹着一个厚厚的册子过来,行礼后恭声道:“结果汇总出来了。”预定七天地考核期,在归心似箭的官兵们地共同努力下,夜以继日的进行,结果仅用五天便结束了。

    秦雷搁下手里的鸡爪子,用桌上的抹布使劲擦几下手,这才接过那册子,翻开一看,沉声道:怎么没有卓越士兵?

    石勇看了麴延武一眼,小声道:“平日成绩最高的只有二十七分,也就意味着所有科目平均九分,在严格评价的情况下,很难。”

    秦雷伸手弹弹那册子,对麴延武笑道:“孤的教导长不错吧?”

    麴延武呵呵笑道:“二十年后的兵部尚书。”

    秦雷颔笑道:“石勇千好万好,但有一样不好,太不懂握权了。”

    石勇听了,有些糊涂道:“握权?”

    秦雷摇摇头,指着这个册子,轻声道:“所有军议员都知道,孤王要树立几个标兵,那卓越士兵就一定要有,你不可能不知道吧?”石勇点头道:“恩出于上,王爷可以恩典,但属下只能秉公办事。”

    秦雷温和笑道:“你的想法很好,但是几个中士而已,绿豆大点的官儿,你自己决定就好。只要拿过来,让孤看一下签个字,便没有会说你什么,这样一来你既没耽误了什么恩出于上,又握住了手中地权利。”

    见石勇还是懵懵懂懂的,麴延武轻笑道:“傻小子,王爷在教你如何做官呢。”

    石勇有些不以为然道:“像文彦博那样揽权有什么好的?请王爷乾坤独断不是更好?”

    秦雷苦笑道:“我的石大人,现在咱们就这点人、这点事,你事事请示当然没有问题。但将来呢?咱们地势力大了呢?还能这样么?”说着伸手点了点麴延武,沉声道:“麴督说得不错,要想做好官,就得握紧手中地权力,若你能决定的事情太少,就算做到尚书,也是无人重视的。”

    见石勇似懂非懂,秦雷又补充道:“当然握权不是揽权,握权是把你份内的权利掌握住。而揽权……”说着,秦雷张开双臂。虚抱一下桌上的杯盘,笑道:“是你地、不是你地。胜任的、不胜任地一股脑都要揽在怀里,那当然不行,是要出岔子的。”

    石勇这才明白道:“属下回去就把教导长手册重温一遍,把属于我地权力都抓起来。”

    秦雷挠头道:“那样你会很累的,要适度放权……”

    石勇心道:老大,你不会玩我吧?遂无奈笑道:“到底是握还是放。”

    秦雷苦笑道:“重要地握,不重要的放。你肯定要问什么是重要的?”石勇不好意思笑笑道:“俺现在知道王爷为什么说俺心细了,确实不好,但不弄明白了心里始终不踏实。”

    秦雷摇头笑道:“你觉得一件事,如果交给别人决定。会影响到自己的权威,那就是重要的,回去慢慢体会去吧。”说完把注意力转回册子上,点了点前五名道:“把这五个提成卓越,后面的依次递补。”石勇点头遵命。

    秦雷又向下翻页。咂嘴道:“二百来个优秀,一千来个良好,六千多个及格,”说着笑道:“不及格的人数有些多啊,你总不能让皇甫文宇这些将军每人带着一千来个玩吧。”

    石勇心领神会道:“那改为一千不合格吧。饶了那两千小子。”

    秦雷哈哈笑道:“既然如此。何不送佛道西天,再放生六百吧。四百个不合格的,已经足矣了。”

    石勇沉声应下,嘴巴翕动几下,话到嘴边终又忍住了。

    秦雷温声道:“讲,你石勇还是有权利表达异议的。”

    感激的笑笑,石勇轻声斟酌道道:“统帅咨议会上,王爷明确提出要走精兵路线、职业军人路线,以强大地质量取胜。属下担心过于放松标准,会破坏了您的既定方针。”

    秦雷颔正色道:“很好,你能时刻不忘大方向,让孤很欣慰。但是在队伍草创时期,整体成型最重要,不能对单个士兵要求的太高,”语气渐渐平缓道:“进了正规部队,也不是说进了保险箱,我们要保持的是动态的平衡,随时可以把不合格地置换淘汰掉。”

    石勇这才心悦诚服道:“属下明白了,这次四百不合格。”

    秦雷呵呵笑道:“对嘛,你要求下面的人秉公办事,但自己心里要有数,严格归严格,不能跟大方向拧着来。”石勇轻声应下,告退离开了房间。

    待他走远,秦雷轻声道:“石勇他们忠诚勇敢,做事情也用心,实在是最值得仪仗的左右,只是他们过于老实、眼光也颇有局限,怕是很难展到你所说的位置。”这是秦雷一直以来想当苦恼的地方,甚至在襄阳湖上时,一度想要放弃对他们地期望,但很快就否定了这个念头——他必须有自己地铁班底,石勇他们便是不二人选,无论多难,他都要把他们带起来。

    麴延武寻思一会轻声道:“石勇石猛几个,属下都接触过,问题还是出在:书读的少了,事儿经地少了。想要有更好的前途,只能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了。”

    怕秦雷不信,麴延武又拿自己做例子,缓缓回忆道:“记得入了翰林院后的第二年,属下因为开罪了当时的吏部侍郎,被逐到陇右做知县,一呆就是五年,那段日子简直如炼狱一般,但因而也有了今日的麴延武。”

    说到这,麴延武又大摇其头道:“咱们大秦的官制说来也混蛋,一个县令带着十几个人的草台班子,就要管着方圆近百里地面上的治安诉讼、春种秋收、征税收捐,等等等等、更离谱的是,从来没人教过我,一个县令到底该怎么做。”说着颇为自得道:“结果呢?跌跌撞撞几个月。属下还不什么都弄明白了。”

    秦雷明白地点点头,微笑道:“麴督的意思孤明白了,想让他们成长,就得给他们机会,允许他们犯错。”麴延武颔笑道:“王爷圣明。”

    俗语道:二十三,过小年,祭灶扫神写春联儿。这小年好似春节的门槛一般,只要到了这一天,人们便会清晰地闻到年味。若是仍在外地的,便会急躁起来。恨不得一步飞到家里去,扫房子、蒸团子、割下肉、擦锡器、沤邋遢、洗脚手、除夕好把春联贴。

    一大早。兵士们便纷纷打起背包,待会儿王爷讲完话后,便会正式放假,直到正月十七才会重新集结。得到这二十多天的假期,所有人都乐开了花,甚至没人去想,乘坐何种交通工具回去的问题。

    待到集结哨吹响,兵士们从兵舍里鱼贯而出,不一会儿,便在大校场上整齐的列队。但今日军纪有些问题。兴奋难抑的兵士们,不是交头接耳,就是东张西望。

    秦顼和秦俅是两个例外,他们俩一个心绪不佳,一个素来沉默寡言。虽然都愣愣的站在那里。但心中所想却完全不同,秦顼估算了一下自己地成绩,感觉也就是八十七八分的样子,别说最佳士兵,就连卓越士兵也没得拿了。心情当然不好。

    至于秦俅。他感觉自己应该可以合格通过,心中便开始努力回想京都地小吃。盘算着回去先吃什么后吃什么……

    当他想到铁狮子大街的水晶烧麦时,就听到一声鼓响,立刻习惯性地站直身子。

    “王爷驾到!”值星官简短有力的大喊道。

    “哗啦”一声,一万兵士们条件反射的立正站好,便见一身戎装的王爷大步走上了高台。经过两个多月的教育灌输,兵士们完全忽略了,他们其实是被秦雷拐骗过来的事实,反而狂热的信仰起这位大秦的希望来了。

    秦雷今天穿的十分正式,多年的行伍生涯,让他近乎偏执地无限喜爱形式美,擦得锃亮的牛皮马靴咣咣作响,身上的军装笔挺整洁,一丝褶皱都没有。

    他在场中立定,慢慢环视一圈场中兵士,原本还有些嗡嗡声的校场上立刻落针可闻。“我的士兵们,你们现在最想做什么?”秦雷没有用他惯有地**演讲,而是像个长辈一般微笑问道。虽然场中大多数人比他年纪要大得多,但无论是说得还是听得,都觉得非常自然亲切。

    听到王爷轻松的语调,刚刚有些紧张的兵士们也放松下来,齐声高喊道:“回家!”

    秦雷哈哈笑道:“如果孤在这里长篇大论一个时辰,你们定然会在心里暗骂道:真是个不通人事的糊涂蛋。对不对?”

    虽然没人敢回答,但一阵哄笑声已经代表了兵士们的态度。

    一拍双手,秦雷高声笑道:“所以孤今日不煞风景,不饶各位返家地雅兴。就说三句话。”场中一下鸦雀无声,众人心道:您快说,说完我们好回家。

    “第一,两个多月地训练下来,你们证明了,自己是最棒的!孤王为你们感到骄傲!”雷鸣般地掌声响起,兵士们感谢王爷,更是为自己鼓掌。

    “第二,为了保证大家过个好年,回去后也有面子,王府为大家采购了大量的年货,鸡鸭鱼肉、菜蔬粮油,应有尽有。你们回京之后,可以凭军籍牌,去宗正府领取。”

    兵士们,尤其是结了婚的兵士,正在愁回家空着手太难看,没想到王爷如此慷慨体贴,连这都想好了,不由齐声欢呼起来,却比方才的掌声更情真意切一些。

    待他们欢呼完了,秦雷面色不变,继续微笑道:“第三条就不那么讨人喜欢了,每人在离去之前称体重,明年回来后,体重增长过五斤的,一律严惩。”没有人认为王爷只是说说罢了,他已经用许多人的生命和尊严,证明了一句话:服从或去死。

    兵士们又轻声哄笑起来,至少现在每人认为自己会在二十天内增长五斤肥肉。

第三一九章 团团圆圆

    兵士们过完磅后,就算是结束了年前的任务,再到辕门前看完榜,便可以回家了,至于表彰挂衔之类的,就要等到来年回来再说。

    秦顼挤进人群中,看完优秀的榜单上并无自己的编号,心中不由一沉,强忍着郁闷再去看良好榜,竟也是没有,手脚一下子冰凉起来。

    边上的秦俅却乐得呲牙咧嘴道:“俺居然得了个良好,九五二七,俺居然良好哎……虽然是最后一名。”

    秦顼勉强笑笑,拍拍他依旧肉呼呼的肩膀,没了看下去的兴致。刚要转身出去,却把秦俅一把拉住,使劲摇晃道:“看啊,快看,上边升起面锦旗。”

    顺着秦俅的目光,秦顼便看到一面红底金字的锦旗,正从榜后冉冉升起,已经露出卓越士兵四字。

    秦顼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手紧紧攥住秦俅的胳膊,把他捏的生疼也不自知。

    只见那卓越士兵四字下面,缓缓露出一个个编号。“一二三四,是那个秦霸得了状元。”秦顼喃喃道,对于几个主要对手的编号,他早就烂熟于胸。

    听到边上爆出的欢呼声,心中不由稍稍失望。

    接下来一个是三大队的一个小队长秦亢,此人天赋异禀,力大无穷,所有身体项目皆是满分,输给他倒也不怨。正在胡思乱想间,便听着身边爆出一阵狼嚎声,紧接着胡队正、秦队副、还有几个同袍便把他压在了雪地上,毫不留情的蹂躏起来,倒地前的一瞬间,他看到“九五二七”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出现在第三的位置……探花吗?也不错吧。

    秦俅在边上羡慕的看了一阵,他被严禁参加这种垫罗汉的活动,但今日着实高兴,见众人忘形的样子。他一咬牙一弹腿,便扑了上去。

    正在嬉闹的众人,但见头顶一片阴霾,心中叫声不好,便感到好似被一座大山压着一般。顿时透不过气来……

    看完成绩榜,兵士们便整队向中都步行进,六七十里的距离,根本不放在他们心上。

    偌大地军营一下子走了一万人,顿时显得空当起来,但秦雷的五千亲卫却愈加忙碌起来……

    石威大声指挥着兵士们从库房中搬出一个个大红灯笼,在辕门上挂四个,再沿着正道、隔两丈一对、一溜挂下去,中间再点缀上红红绿绿的绸带。不一会儿,便把这银装素裹的京山营,妆点出几分喜庆味道。

    秦奇则一间间的检查客房地温度和环境。不时命令杂役将这个那个搬进搬出,务求让待会入住的客人宾至如归。

    许田亲自带着斥候大队全员出动,侦察密度增加了五倍,凡是遇到带着年会请柬的便会引回大营;若没有请柬,便会被劝退,若是强要通过,就会遭到游骑兵无情的攻击。

    阖府上下兴师动众,为的就是一件事——王府年会。去年王府草创时,就已定下规矩,每年的小年左右。散布在四面八方的王府功臣,便会聚集起来,分享一年收成的快乐,嘉奖表扬一番,完事回家过年。乃是件大快人心的好事。

    今年地年会定在京山营,政务寺一个月前便给各省各府出了请帖,从腊月二十一开始,各地的人员便开始络绎不绝的汇聚到京山营,等待着这个盛典地开始。

    秦雷趁着这段时间。抓紧接见几个重要的部下……

    东齐那边来的依旧是许伟。这家伙面目愁苦,显然不如去年过得滋润。秦雷面色也不大好看:“马奎怎么没来?”

    许伟恭声道:“年根了。山寨里人心思动,马当家的得坐镇弹压,不敢稍稍离开,只能托属下奉上孝敬,并请王爷谅解。”

    伸手拿铁钳扒拉一下火盆,秦雷轻哼一声道:“我看他马当家是不敢来见我吧。”马奎阳奉阴违,压根没把秦雷年初布置的任务放在心上。

    许伟喉头抖动几下,涩声道:“大当家也有许多难处,今年官府对各地的控制明显强于往年,齐军几次进山围剿,咱们损失很大,势力范围也缩小到去年的三成。大当家为这事殚精竭力,实在没有精力再顾及走私了。”

    秦雷眉头一皱,脸上的寒霜又多了层,冷声道:“若不是年初你们闹得太不象话,齐国能下大力气整治你们?”说着一搁手中的火钳,不快道:“齐国多少山大王?数都数不清!哪一个像你们一样贫穷乍富,不知好歹,居然敢攻打府城?占山为王还不够吗?还要坐地称皇吗?”

    秦雷原本希望马奎许伟他们低调做人、闷声财,把走私如火如荼搞起来,却不曾想到,马奎被去岁下半年的大好形势冲昏了头脑,居然带着五万精兵下山攻击齐国地西方重镇并州府,被驻守的齐军迎头痛击,杀了个落花流水,人数折损了七成。

    为了挽回损失,他又不停骚扰临近县城,终于引动齐国朝廷的震怒,派荡寇将军薛祁单几次围剿,把他们困在了大山之中,终于落得个岌岌可危的局面,完全辜负了秦雷的期望。

    见王爷震怒,许伟再也坐不住,噗通跪在地上,俯认罪。

    秦雷这才勉强抑制住怒火,尽量温和道:“这不是你地错,是马奎太狂妄,孤听说你多次劝阻,反而被他疏远架空,颇为不易啊。”

    听到王爷洞烛高照,许伟呜呜哭道:“王爷的嘱托,属下一日不敢忘怀,见局面糜烂若斯,却无能为力,心里仿若刀割一般啊……”

    “起来吧,”秦雷轻声道:“孤本来见了你挺高兴的,可一想起东边的烂摊子,这火气就蹭蹭窜了上来,孤就这么个脾气,对事不对人,你不要介意啊。”

    许伟这才抹着泪爬起来。抽泣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属下心中欣喜得很。”

    秦雷温声道:“今年就让它过去吧,关键是明年要从头再来。”说着沉声道:“孤已经决定,换掉马奎,调他来中都。你顶上他的位子。”说着轻声道:“过个冬,齐军地封锁就没那么严了,你只要把原先地路线拾起来,闷声财就行,不算太艰巨。”

    许伟先是一喜,继而又忐忑道:“马当家的未必肯答应……”

    秦雷撇撇嘴,沉声道:“这你不用操心,由不得他不答应。”许伟这才放下心来,知道王爷时间有限。便恭声告辞退下。

    下一个进来地是薛乃营,这家伙差事办的不错,见到王爷自然不害怕。行礼后。秦雷让他坐下,清声笑道:“精神头不错嘛。”薛乃营笑着应和几句,便把运河司的账目清单交与秦雷过目。

    “三十二万两盈余?”秦雷大喜过望道:“这半年时间,又是百废待兴,居然有这么多地利润?”运河司乃是秦雷寄予厚望的衙门,但想到时日尚短,却没有奢望今年便有这么好的收成。

    薛乃营呵呵笑道:“上半年骚乱,把商家们憋苦了;再说南方重建,需要从北方采购大量的物资,咱们的运河税收地又低。北方商家自然蜂拥而至,”说着可惜道:“若是运河可以清淤,货流量起码翻个五倍,能供奉给王爷的怕有百万之数。”

    秦雷笑得合不拢嘴道:“今年这个数,孤就知足了。孤已经说通了运河四大家。明年一开春,清河衙门便可以组建起来,胥千山不是已经在南运河搞试点了吗?做得很好嘛。”

    一提起胥千山,薛乃营满面赞叹道:“属下北上时,路过襄阳府。见千山正带人在襄阳段清淤。这家伙吃住在河堤,整个人跟泥猴子似的。拉他一道过来。他却只是推说已经跟王爷告了假,死活不下工地。”说着摇头道:“能做到这份上的世家子弟,着实是凤毛麟角。”

    秦雷颔笑道:“不错,千山是个好苗子,胥家复兴的希望就在他身上了。”

    听王爷说到胥家,薛乃营感慨道:“想当年四大家占尽南方两省的风流,但这半年下来,却有些被风吹雨打而去的味道。”胥家因为背叛之举,不容于南方士族之中,至今还夹着尾巴做人;而徐家虚报本金,虽然后来被秦雷遮掩过去,但明眼人一看便知确有此事,自然导致徐家的威信大跌,也不得不暂且夹起尾巴。

    至于乔家,自从乔远山回去之后,虽然仍旧当他的山南总督,却一直遭到秦雷地打压。看到王爷这个态度,南方士族们自然避而远之,半年下来乔家损失惨重,威信上更是一落千丈。

    唯一一个没受到影响的是卓家,麴督去后,卓文正变成了江北第一人,更是紧跟秦雷步伐。秦雷也投桃报李,凡是他所奏报无一不允、无一不应,一时间恩宠无人能敌。许多过去依附于其他三家的门阀,纷纷改换门庭,向卓家靠拢,让卓家取代徐家,一跃而成为南方第一大阀。

    与之交相辉映地,是以唐州柴家为代表的众多中小世家的崛起,他们借着南方复兴的东风,顺势而为、趁势而起,得了许多的民心和实惠,可谓既得了面子,又赚了里子。

    这一切都是在秦雷的引导下生的,与鞭长莫及的齐国不同,南方是秦雷的根本所在,他自然要精心谋划,慎重布局。第一步就是消弱四大家在南方的影响力,让南方只有他隆郡王一人地声音。所以一番拉拢打压之后,三家不太听话的沉沦了。他们空出来的真空地带,秦雷没有抢占,而是分给了听话的卓家和一众中小家族。这样南方士族不仅不会反感秦雷的强势,反而会因为得到好处而对其感恩戴德。

    至于秦雷得到什么好处?在南方说一不二地权威而已。

    两人刚要继续往下谈,门外传来石敢的声音:“王爷,沈舅爷快到了。”

    秦雷闻言对薛乃营笑道:“咱们先谈到这,我得去接一下,那是孤的恩公啊。”薛乃营赶紧起身送王爷出去。

    秦雷刚到了门口,便看到一年未见的沈洛从远处纵马而来。一见着秦雷,沈洛紧赶两步,便哈哈笑着翻身下马,朝秦雷拱手大笑道:“殿下,久违了!”

    秦雷见沈洛满面风霜之色。人也干瘦了许多,却比在中都初见时,那富贵逼人的大商模样寒碜了许多。不由双目微湿,也拱手道:“舅舅辛苦了。”沈洛为了打通郭勒尔草原上地商道,一年来数度往返于齐秦两国之间。终于在夏天将这条黄金商道建立起来。

    可想而知,随着秦齐两国关系地进一步恶化,这条商道的重要性必将进一步凸显,自然会有源源不断地金银输送到秦雷这里,哪怕他只在这个生意中占了一半地干股。

    两人相视携手而笑,沈洛一脸感慨道:“一年不见,却要对王爷刮目相看了。回想起当年在上京初见,简直恍若隔世啊。”

    秦雷也感慨道:“却有些白云苍狗的感觉。”

    把沈洛迎进屋里,两人互相说了这一年的别情。这才知道,大伙这一年过得都不容易,秦雷的艰辛自不必说。沈洛也是几经磨难,险死还生。

    唏嘘感慨片刻,沈洛从怀里掏出一个大牛皮纸袋,双手奉给秦雷,朗声笑道:“这是咱们商社今年的分红。”

    秦雷笑着接过,打开一看,一大摞崭新地内府宝钞便露了出来,都是五千两一张的,粗略一数,大概有二百多张。不由沉声道:“一百多万两?”

    沈洛颇为自豪道:“一百一十万两,今年上半年没有通商,这是半年的利润。”

    秦雷轻声问道:“半年就挣了二百多万两?”

    沈洛捻须笑道:“没有那么多,刨去本金费用,大概也就是一百六七十万两的样子。再给几个小股东分出三十万两,也就剩了一百三四十万两。”

    “舅舅给我这么多,外公那边怎么办?”秦雷颇为意外的问道。

    沈洛哈哈笑道:“我胆子再大,也不敢吞老爷子的钱,这是老爷子吩咐的。他说王爷这边要做大事。多一两银子就多一份力量,放在沈家也只能被败家子们挥霍了。所以他只要三十万两。给宗老会一个交代,其余都是王爷的。”

    秦雷感激道:“外公和舅舅对我的好,秦雷都铭记在心,永远不会忘记地。”

    沈洛宽慰的笑道:“殿下不必挂怀,钱挣了来不就是花的吗?花地有意义就比挥霍了强。”说着拍胸脯道:“明年咱们的商路大开,保守估计是要有二百万两净入的,如果打仗的话,这个数至少还要翻番。”

    秦雷望着跳动的炉火,轻笑道:“明年打仗的可能性不大,”见沈洛有些失望,秦雷笃定道:“孤推断,战争会生在昭武二十年,咱们三年计划结束的年份。”

    沈洛正要问为什么,秦雷看了看边上的沙漏,起身笑道:“大会就要开始了,咱们去热闹热闹吧。”他只好把话憋回心里,与秦雷一道出了房间,向最中央的礼堂走去。

    礼堂中***辉煌,偌大的厅堂被一张张铺着洁白桌布地大圆桌,挤得满满当当,人们又将一张张大圆桌挤的满满当当,桌上又被丰盛的酒菜摆得满满当当。

    人们兴奋的寒暄着、交谈着,眼睛却不时瞟向大门口,直到一个年青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那里,所有人都住了嘴,纷纷起立拱手道:“恭迎王爷!”《本卷终》割——

    上面字数够了,和尚闲话两句。

    离开温泉宫之后,情节陡然加,很快就结束了这一卷。因为和尚感觉够了,这一卷要表达地东西都说出来了,干嘛还要拖字数骗大家钱呢?

    这一卷《帝王将相》,要说什么呢?

    顾名思义,帝是昭武帝,王是秦雷兄弟们,将是李浑,相是文彦博,就是想把他们的冲突矛盾展现在大家面前,为下面几卷的你死我活做铺垫。

    当然这一卷还有很重要的任务,便是将秦雷的势力建立起来,让他有资格与三巨头掰手腕。如果说第三卷《中都雨》是秦雷思想上成熟,第四卷是他政治上成熟,第五卷就是他实力上成熟。

    一切都成熟了,战斗也终于开锣了,秦雷直面对手地挑战。东齐、南楚地势力也将在下一卷中出现。

    还有旷古绝今的婚礼……

第三二零章 爆竹声声辞旧岁 梅花点点庆新春

    小年的宴会之后,又开了整整一天的大会,对有功之臣予以褒奖。这是隆威郡王府的第一次表彰年会,所以褒奖范围包括了昭武十六年。

    沈洛、沈青、石勇、侯辛、沈冰、石猛、石敢、石威、马南、许田、马侃等二百余人获得了一级忠诚勋章,以表彰他们自上京城起的生死相随,不离不弃,每人获得十个光荣积分,另有奖金一千两。

    此勋章一并追赠已阵亡的许戈等三百余人,另放一千两的追思金。

    沈洛另外获得终身荣耀勋章,并赐见王不拜荣誉,以表彰他在秦雷归国过程中的巨大贡献。另赠与一百个光荣积分,以及奖金十万两。

    严格讲,他并不是秦雷府上的属员,但秦雷仍旧给他一个政务寺荣誉寺卿的身份,享有参赞政务并与馆陶同薪的权利。沈洛欣然笑纳了勋章和积分,但奖金和见王不拜的荣誉他坚辞不受,秦雷只好作罢。

    张谏之获得卓越服务勋章,以表彰他在王府草创期间的呕心沥血、披荆斩棘,为王府建立做出的巨大贡献。并授予五十个光荣积分,奖金一万两白银。

    秦奇、薛乃营、胥千山、皇甫战文、杨文宇、沈冰、沈青、石勇、侯辛、石敢、许田、石威等十二人获得优异服务勋章,以表彰他们在各自领域对王府作出的重大贡献,并授予十个光荣积分,奖金一千两。

    石猛、马南、许伟、沈乞等一百七十余人,获得忠诚服务勋章,以表彰他们在各自领域对王府作出的贡献,并授予五个光荣积分,奖金五百两。

    另有五百余人获得特大嘉奖一次,以表彰他们在南方战事中的卓越表现,两个光荣积分的加成,奖金二百两。在南方战事中牺牲的三百余人。同样获此嘉奖,并在抚恤之外另有五百两的追思金。

    两千余人获得集体重大嘉奖一次,以表彰他们在各自岗位上的优秀表现,一个光荣积分的加成,奖金一百两。

    其余人等皆获得集体嘉奖一次。半个光荣积分加成,当月薪金翻倍……腊月可是双薪月啊。

    总之皆大欢喜,所有人都得到了奖赏,虽然差别很大,但即使档次最低的集体嘉奖,也是非常丰厚地。而且人家获得更高奖赏的,都有过硬的获奖理由,别人除了羡慕,也说不出什么怪话来。

    腊月二十五一早。众人纷纷辞别王爷,北上的北上、南下的南下,欢欢喜喜回家过年去了。

    留下三千兵士驻守。秦雷也带着一种心腹手下,离了这奋斗三个月地京山营。

    队伍先拐到温泉宫,永福经过云裳的一段调养,身子已经渐渐有了元气,便跟着秦雷一道回了中都。

    到京里时已经是腊月二十七了,先进宫把太后皇帝瑾妃娘娘挨个拜一遍,待要把永福往华林苑送时,却被瑾妃留住,要她在瑾瑜宫一道过年。

    待回到清河园,已经是二十七的晚上了。在家歇了一天。半夜便爬起来,迷迷糊糊钻进轿子里,去接受那一年一度的祭祖折磨。去年天暖风小还好些,今年却是二十年一遇的寒冬,一群龙子龙孙在皇帝陛下的亲领下。顶着刀子似的西北风,哆哆嗦嗦的八个山头转下来,许多人的鼻涕都冻成冰凌子了。

    再回到宫中已经是亥时,强撑着在皇承殿里请了列祖列宗回宫过年,众人才各自回府。

    饶是秦雷经过一次。又早有准备。仍然被折腾地半天没缓过劲来,直到三十下午才被窗外的爆竹声吵醒。从被窝里钻出来。

    在边上安静做活的若兰,赶紧放下手中针线,过来伺候他穿衣。秦雷奇怪道:“不是前天夜里就跟你说了,等过完年再回来吗?”

    若兰捂嘴轻笑道:“昨天回家看了,家里现在过得比地主还阔气,奴婢心里也就放下了。”说着娇羞地看秦雷一眼,轻声道:“担心爷一个人心里冷清的慌,奴婢就回来了。秦雷感动的一笑,伸臂将若兰揽到怀里,紧紧地抱了下,柔声道:“你真是我知冷知热的心头肉啊。”去年过年时,秦雷的情绪十分低落,若兰猜到怕是因为孤单所致,所以才有此言。

    温存一阵子,秦雷微笑道:“待会我去宫里参加辞旧宴,你先去石猛家里待着,给庄蝶儿帮把手,等我回来与你们汇合。”今年王府的辞旧宴设在了石猛家,却也是别无选择,谁让清河园冷冷清清、不宜人居,而别人都没成家呢?

    若兰乖巧的点点头,伺候秦雷穿好样式繁复的礼服,再用过膳,冬季日短,天色便已经擦黑,石敢带着卫士早在外面等候,接上秦雷便往大内赶去。清河园离着皇宫还有小半个时辰的路程,不得不早些上路。因着是入宫,秦雷便喊上府里的总管黄召一道上路,经过一年地摔打,黄召也更沉稳成熟了。

    秦雷让一边伺候的黄召打开窗户,把一路上的爆竹声声,欢声笑语放进来,闻着微微刺鼻的爆仗味道,他的表情竟有些陶醉。

    石敢轻声问道:“这味好闻吗?”

    秦雷嘴角微微扯动,轻笑道:“年味,你说好不好闻?”说着有些感慨道:“不一样了,确实不一样了。”

    石敢只好继续问道:“什么不一样啊?”秦雷双目微眯,喃喃道:“去年地今天,那时还是泗水跟着我,也是往宫里参加辞旧宴,当时心里百味杂陈,可就没有一点过年的感觉,着实不是个滋味。”

    石敢笑道:“去年咱们形势多差?被挤兑的连个立足的地儿都没有,谁也不买咱们的账,当然不是滋味了。”

    秦雷微微笑着摇头,却不反驳石敢地话。石敢理解地不能算错,但除此之外,更多的是因为归属感,他已经很少去想原本地世界了。作为一个光棍孤儿,更容易接受现在的身份。

    在这个世界里。他有了爹娘,虽然都不太亲;有了奶奶,虽然有些摸不透;有了外公一家,虽然过于亲;有了一帮子兄弟姐妹,虽然关系都很奇怪;有了几位红颜知己。虽然这是他地一大烦恼源泉;有了一干忠心耿耿的手下,虽然……好吧,没有虽然,他们都是无可挑剔的。

    两年下来,原本世界的印记已经几乎消失殆尽。现在的秦雷,无论从内到外,都算是彻彻底底地大秦郡王了。

    穿过热闹非凡的南北城,马车便开到了皇城前。守卫的御林军一见那黑虎头王徽,忙不迭的打开左侧安天门。将威隆郡王殿下迎了进去。

    马车在太极殿后停下,一干小太监赶紧上来巴结,满口子吉利话。乐得秦雷哈哈笑着,甩手一把红包撒出去,大笑道:“同喜同喜。”

    “粗俗!”秦雷刚要迈步下车,便听到一个轻蔑的字眼随着北风飘了过来。黑衣卫们顿时火冒三丈,顺着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穿四品文官礼服的青年,正一脸不屑的从边上经过。

    黑衣卫便要上前拿人,被秦雷轻声喝止道:“今儿什么日子?”黑衣卫这才怏怏退下。大年三十讲究一团和气,来年才能升官财,秦雷现在也很讲究这个。

    而那些小太监们。虽然一个个气鼓鼓的,却不敢上前讨个说法。大秦接受唐亡的教训,对太监约束极严,别说对面是个胸绣獬豸地四品御史,就是一般的七品小官。他们也是不敢顶撞的,否则便会被当成骄横不法,至少要吃四十棍子。

    那青年见自己一人压倒秦雷这边几十人,不由暗自得意,甩甩袖子便来到了秦雷面前。拱手道:“下官参见王爷。咱们终于又见面了。”礼数虽然周全,却没有一丝敬意。

    秦雷也不恼火。看来要把和气生财进行到底,笑眯眯道:“你贵姓啊?”

    那青年面色一滞,尴尬道:“王爷贵人多忘事,下官右佥都御史易惟络,您想起来了吗?”

    秦雷依旧一脸不解道:“失敬失敬,我们见过面吗,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自称易惟络地御史面色渐渐难看起来,僵硬道:“王爷休要戏耍本官,咱们走着瞧。”说完便要甩袖子走人。

    却听秦雷热情问道:“你要去干嘛?”

    易惟络头也不回,随意道:“陛下赐宴,下官自然要去赴宴了。”

    秦雷冷笑一声,阴测测的低喝道:“陛下赐宴在太极殿,你去后殿作甚?莫非想要偷入大内?”

    太监们一下子明白了,呼啦上去将那易御史团团围住,嚷嚷着要带他去见卓总管。

    易惟络只好转回身来,小心解释道:“下官更衣去了。”

    秦雷一听,顿时火冒三丈道:“你不在家里换好衣服,非要跑到大内来换,到底是何居

    易惟络没想到这位王爷如此白痴,只好换个词道:“下官出恭去了。”

    只听秦雷哂笑道:“出宫你该走正门啊?跑后面是进宫。”

    易惟络心中狂叫道:苍天啊,难道人和人差距就这么大吗?面露不屑道:“我去后面大便,王爷这总听懂了吧?”

    秦雷恍然道:“不就是拉屎吗,干嘛又是出宫又是更衣,说得七扭八拐的。”易惟络轻蔑笑笑道:“这是下官的不是,以后与王爷说话,尽量……直接一些。秦雷微笑点头道:“孤记着太极殿的偏殿内似乎备有便桶,”说着面色不善道:“你不在指定地点……更衣,跑到后面来作甚,我看你是居心不良。”小太监们早看这拽拽的易御史不顺眼,纷纷大声附和道:“就是,分明假借拉屎之名,想入宫偷窃!”便上前推推搡搡,想要搜易御史的身。

    但毕竟宫规森严,倒也不敢真拿易惟络怎么样。

    孤标傲世的易御史,怎能被这些小太监污了身子,一边躲闪一边恼火道:“是你们宫里太监说得,那个恭室要熏香,让本官到后面来如厕。怎生怪起我来了?”小太监们叫嚣道:“不可能,咱们自打入宫那天起,便早晚背诵宫里的规矩,怎么可能犯这种错呢?”

    这些人的吵吵声如此之大,引来殿前准备入席地官员纷纷侧目。其中恰好有易惟络的长官,右都御史王辟延。便有人打趣道:“王大人,都察院的御史还有这爱好?”

    王大人闻言恼火的转过头去,却见说话地乃是一身团龙郡王服地秦霖,只好把威胁的眼神收回来,愤愤道:“王爷请了,本官以都察院的名声担保,定是那些阉人构陷易大人,不信我们过去查验一番。”

    秦霖颇有些踯躅。其实他也不信都察院御史会在除夕夜跑到大内行窃,刚要讪笑着说几句离开,却见着那群太监中有一个眼熟的。定睛一看,不由暗笑道:这不是老五府上地总管吗?看来这事有老五掺和。他早已笃定,凡是只要有秦雷掺和,不出幺蛾子就怪了。随即微笑拱手道:“诸位大人请了,今天是过年,咱们图个乐子,赌一下易大人到底有没有偷拿大内宝物呢?”

    众人嘻嘻哈哈笑一场,却没人愿意上前下注,只是推说朝廷命令官员聚赌。毕竟谁也不愿无缘无故得罪都察院地大佬。秦霖讨了个没趣,有些尴尬地笑笑道:“诸公奉公守法。小王佩服。”

    说着从腰上解下把精致的铜钥匙,笑道:“小王却没那么多规矩,与王大人赌了,这是我库房地钥匙,只要王大人赢了。我家库房里的东西都归你了。”

    他狡猾狡猾的,那是库房钥匙不假,却是他杂货库的钥匙,里面堆满了长毛的家具霉地布,没有一样像样的。即使输了。也全当王大人为府上义务扫除了。

    王大人却没那么多花花肠子。心道:都说大爷勇、二爷智、三爷财主四爷富,五爷是个王八蛋。这家伙库里还不知多少好动呢。想到这。义正言辞道:“本官就替城外灾民多谢王爷了。”

    今年北方遭了蝗灾,铺天盖地的青绿蝗虫把庄稼吃地连杆都不剩,三省大幅减产,甚至有地方绝产了。饥馑年景出流民,自然会往中都汇集——在善之地活命的机会自然多些。

    这些难民原本在城里要饭或帮短工,且还有大户人家不时开粥铺施粥,倒也能勉强不死。

    但眼看过年了,为了让中都百姓、或说是达官贵人们,过一个安定祥和的春节,并保证过节期间的京城治安。一进腊月,京都府便大肆驱赶这些难民,不是京都户口的直接带走,十几天时间便撵出去将五六万,基本上肃清了全城。

    反正回去也是死路,还不如等着过完年,再回中都讨生活呢。难民们便在中都城外露宿,缺衣少食,天寒地冻,不知冻死多少难民。

    秦霖嘿嘿笑道:“若是王大人输了呢?”

    王辟延傲然道:“不可能。”

    秦霖呲牙道:“你总得下注吧,要是赢了也没好处,谁跟你打赌啊?”

    王辟延冷笑道:“本官说过,拿都察院的名声担保。只要输了,都察院的牌子就送给王爷回去烧柴火了。”

    秦霖拊掌笑道:“善哉,买定离手,王大人不许翻悔了。”

    王辟延一挺脖颈,样子要多气人有多气人,哼道:“不翻悔。”边上早被看热闹的堆满了,闻言哄笑道:“三爷多虑了,我们百十号人作见证呢,谁也赖不掉。”

    秦霖这才与王辟延并肩走到后殿,王辟延这才现,那位王八蛋王爷居然一直躲在后面,心中不由咯噔一声

第三二一章 第一骚人与四大才子

    见都御史大人与三殿下联袂而至,小太监们哪里还敢放肆,纷纷悄无声息的退下,把衣冠不整的易大人留在了当间。

    易惟络见了自己的长官,整整衣襟,一脸委屈地拱手道:“王爷、大人。”

    王辟延面无表情道:“惟络,把你身上东西都掏出来,让三殿下过目。”

    方才秦霖与王辟延打赌,声音自是极小,易惟络却没有听见。闻听自家大人出此言,俊脸腾地涨成猪肝色,牙齿咬的格格作响道:“士可杀、不可辱,大人明鉴,属下怎会是那种鸡鸣狗盗之徒呢?”

    一边看热闹的王府侍卫待要聒噪,却被秦雷喝止,只听他义正言辞肃声道:“休得胡闹,朝廷命官自当洁身自好,岂是尔等可以轻侮?”这话说得两可,还有一重意思是,若这命官不洁身自好,当然可以轻侮了。

    但他既不进场,又不插言,所以人们注意力还是集中在场内三人身上。便有官员鼓噪道:“易大人!掏给三爷看看,让他知道咱们的御史都是干净白嫩的。”

    易惟络和王辟延恼火的顺着声音望去,却见一众官员紧闭着嘴,一脸端庄的在边上围观,根本找不出是谁说的怪话。都察院的御史向来与六部官员关系紧张,此时有人说几句风凉话,实在正常不过。王辟延感觉有种耍猴的感觉,当然自己是猴,心中极为不快道:“惟络,掏给诸位大人看看,咱们都察院的御史就是比一般人干净!”

    话说到这份上了,易惟络是别无选择了,无论结果如何,除夕夜蒙羞已成定局。双目溢满泪水。无言大喊一声:苍天呐!你咋就不长眼呢?便颤抖着从袖子里掏出几张白纸,迎风一抖,竟然被刮了出去。引得几个小太监跟着风儿去捡。

    袖子里还有一串铜钱,一方素青手帕、一支湖笔、两个香囊,除此之外,并无别的物件。

    王辟延不由松口气。脸上掩不住的得意道:“怎么样?三爷,愿赌服输吧?”

    秦霖讶异的望了秦雷一眼,只见他边上的石敢微不可察的指了指胸口,立刻心领神会,慢悠悠道:“孤怎么看着易大人胸口鼓鼓囊囊地呢?莫非藏了什么东西?”

    此时隆冬,自然不能空身穿官服,有权有钱的官员会在里面套上件裘皮,寒酸些的只能用棉袄代替,穿起来自然鼓鼓囊囊的。而都察院乃是最最清水的衙门,一个四品御史是穿不起价格昂贵的皮裘地。是以没人怀疑到易惟络的胸口。

    易惟络也已经豁出去了,一边冷哼道:没有就是没有。难道还能变出来不成……一边伸手到怀里掏摸一下,面色却兀然变得煞白,顿时僵在了那里。

    王辟延见他这样子,心中哆嗦一下,不敢再没住声的叫他往外掏。秦霖却不管这套,迈步上前,攥着易惟络的手,往外一带,便听到叮叮当当几声……

    众人往地下一看,却见青砖地面上。几颗纯白莹润的珠子……竟是如此的扎眼。有机灵的小太监当场尖叫道:“这是中极殿影壁上镶的珠子!”

    场内一时静极了,只听到易惟络粗重的喘息声。再他看地脸,已经是铁青一片,额头的青筋突突跳着,双目中燃着愤懑的火光。他心中忽地明白了——定是那群小太监中的某一个。趁着方才推搡的时候,偷偷塞到自己怀里,故意栽赃陷害来着。不用问,这一切的始作俑,定是那故作粗鄙的隆威郡王。

    他满腔愤恨的猛然回头。却见王车前已经没了那王爷的身影。只有几个看车的卫士,面无表情的肃立在那里。无声的嘲讽着他。

    王辟延不知道这里面地回回道道,却只见到人赃并获,面色霎时阴沉的能滴出水来,一甩袖子便转身离去。众人赶紧分开左右,给他让出通道,只见王大人径直向承天门方向走去,竟连辞旧宴也不参加了。

    秦霖见秦雷走了,知道他不想把事情闹大,便把双手拢进袖子里,一缩脖子道:“好冷啊,回去了暖和了。”说着也晃晃悠悠离了场中,往大殿走去。

    众官员见两位大人都走了,看一会儿木然呆立的易惟络,顿感无趣的紧,也纷纷准备散去。这时,去拣纸的小太监正好回来了,凑到一个还没走地官员身边,陪笑道:“劳驾这位大人,上面写得什么啊?俺们不识字却好奇的紧。”

    那位大人也是好奇的紧,接过来一看,双眼不由直了,一边啧啧有声的品着纸上的字,一面钦佩地瞟着易御史。边上地官员被他大惊小怪的样子勾到了,不由转回身来,凑到那官员身边,争相品鉴起纸上地文字,不一会儿就把那拿着信纸的官员,围了个里外三层,可见此时娱乐是多么的匮乏。

    许多凑不过去的官员不由急了,在外围叫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快念出来听听,大家一起乐和。”

    人堆里有声音怪叫道:“此文看着舒服,念出来却怕污了众大人的耳朵,有失体统、有失体统啊……”顿时引来圈内一片会心的贱笑。

    外围的人更是心焦,跳脚道:“今日是除夕,可恣意而为,御史不得参,快说说吧。”

    里面的人也是憋不住了,便大声道:“这却是一段小曲,”说罢,便大声吟道:“风流不用千金买,

    月移花影玉人来。

    今宵勾却了相思债,

    无限的春风抱满怀。

    花心拆,游蜂采,

    柳腰摆,露滴牡丹开。

    一个是半推半就惊又爱,

    好一似襄王神女赴阳台。”

    一阵狼嚎般的叫好声,官员大赞道:“易大人乃是元稹再世啊。”“想不到惟络老弟古板刻薄的面孔下,竟藏着如此热情奔放的骚情啊……”“实乃大秦第一骚人!”

    小太监们低声笑道:“骚人是什么意思?怎么听着像骂人呢?”

    “胡说。有道是文人骚客,骚人是诗人的意思,太不学无术了。”有官员严肃的指出,众太监赶紧哄笑着赔不是,一时间场面热烈极了。

    “够了!”便听到一声暴喝,把场中众人一下子镇住了。

    声的却是荣膺大秦第一骚人桂冠地易大人。只见他面部狰狞道:“清自清、浊自浊!本官把心挖出来给诸位大人看看,可有一丝污垢!”说着用力一扯自己官服的前襟,从袄中又劈里啪啦蹦下十几颗珠子,叮叮咚咚地声音异常刺耳。

    咽口吐沫,易惟络艰难道:“无耻的污蔑、阴险的构陷!”却没了方才要开膛破肚的豪气。

    这时,几个大内侍卫走上来,拱手道:“易大人,中极殿影壁上的二十四颗定海珠,悉数被人盗取。请跟我们去看一看,是不是您身上地这些珠子……”

    老三进了太极殿,见秦雷正坐在右第二张桌子边自斟自饮。便走过去一**坐下,接过秦雷递来的黄酒,趁热喝了一杯,这才舒服的叹口气,轻声道:“折腾那小子作甚?”

    秦雷把玩着手中的酒杯,似笑非笑道:“谁看见我折腾他来?自始至终我都没掺和。”

    秦霖有些意外问道:“要是以前,你早就把那小子踹翻在地,暴打一顿了,却不会如此戏弄他。”

    秦雷放下酒杯,环视一下大殿中稀稀拉拉的宾客。轻声道:“我若是动手,正合了那小御史的心意,”说着自嘲笑道:“五爷是个王八蛋,这话在官场上早传开了,你以为我不知道?若是今天我动手打了他。这小子立马就扬名立万、立地成佛,被他主子当成打虎英雄,从此平步青云也是极有可能的。”

    秦霖不大相信,轻笑道:“苦肉计?这小子有这份心机?”

    秦雷轻轻摇头道:“不得不防啊。”感到自己说得太过模糊,他又解释道:“文彦博那边像是要动手了。我得全力应付着。这时候不能让都察院和他们的主子,跳出来添乱了。”

    秦霖轻声问道:“你估计什么时候?”秦雷摇摇头。示意此时不便细谈,秦霖只好压下心头的问题,与秦雷拣些快活地话题来说。

    他俩来的都算早,一边聊天一边捡着桌上的瓜果点心来吃。慢慢地大殿里人多了起来,高官们也开始到场了。

    秦雷轻声问道:“怎么今年祭祖又没见着老大?冬天又不打仗,他咋不回来呢?”

    秦霖低头轻声道:“自从几年前与父皇闹翻,老大便总是赶着三十晚上回京,就是为了避开祭祖。”

    秦雷撇撇嘴,笑道:“何必呢……”却也没有再说什么。

    大殿里着紫袍逐渐增多,麴延武也形单影只到来了。朝秦雷行个礼,便坐在他下手的一张桌子边,众官都知道他与丞相府的矛盾,哪里敢于他同系,纷纷告罪起身,不是内急就是访友。他这一桌顿时空了下来,在几乎满座的大殿里极是扎眼。

    秦雷朝麴延武点点头,示意他来自己身边就坐,麴延武洒然一笑,意思是:那不更没面子。谢绝了王爷的好意,自己独酌起来。

    待殿里众人已经到了九成九时,文彦韬才带着文铭礼姗姗来迟。两人满面笑容的与诸位官员寒暄问好,便往殿内走去,一眼便看到了秦雷那张噩梦般的面孔,不由齐齐打个冷战,竟有掉头就跑的冲动。

    但五殿下挥袖退丞相的典故已经传遍中都,今日两人却不能再退,否则望风而逃的污名又要加到文家身上了。两人壮着胆子向秦雷那桌走去……不知是谁地主意,他们被安排与秦雷同席。

    大殿中顿时安静下来,诸位大人目不转睛的盯着场中,想要看看到底是二文讨回颜面,还是五殿下强势到底。

    感到殿中目光全部汇集到自己身上。文铭礼有些心虚的小声嘀咕道:“二叔,他会不会打我们呀?”

    文彦韬挺胸腆肚,面色庄重,嘴上却小声道:“不能吧,大过年的……”这话说完,两人心里却更没底了。再看秦雷。一手手肘支着桌面,半倚在桌边,一手端着酒杯,双目微微开阖,满脸笑容地打量着二人,但那双狼一样人地眼睛,却不带一丝善意。

    两人不由又打了个寒噤,心里仿佛打鼓一般,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双腿如灌了铅一般沉重。到了麴延武身边时,文彦韬突然一脸惊喜道:“公,您是何时返京的?”说完就势在他身边坐下。拉着麴延武的手对文铭礼道:“公乃是我当年的老长官,铭礼快过来见过。”

    文铭礼顿时一脸尊敬的坐在麴延武另一边,崇拜道:“早就听二叔说起,公是为风度翩翩地老大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让学生顿生仰慕之情啊。”两人你一言我一句地谀辞如潮,直把公说成了周公,让边上人暗暗笑,心道,这二位可找着台阶下了。

    被两人莫名缠上。麴延武只有摇头苦笑不已,十几年前,他当过一任礼部右侍郎,当时文彦韬初入官场,在礼部任员外郎。确实算是他的老部下,但麴延武不久便外放作巡抚去了,两人道不同不相与谋,十几年没有再联系,哪有这般密切。若不是为了躲避王爷地锋锐。文彦韬多半是要装作不认识的……

    秦雷见两人这番作态。不由大感无趣,刚要把目光收回。却见到另一对叔侄联袂而至——乃天策军二位统领李清、李二合是也。

    秦雷呵呵轻笑道:“这两家很有意思,大狗小狗一齐开道,却不知两只老狗如何出场。”

    秦霖抿嘴笑道:“走着瞧呗。”

    李清和李二合却不像文家叔侄那样怕秦雷,大步走到左第二张桌边坐下,与秦氏兄弟隔着过道怒目而视。秦霖被盯得有些吃不消,只好装作低头夹菜,避过了二人的视线。秦雷以一敌二,顿时大感吃不消,轻声骂道:“你个老三,怎么临阵脱逃。”秦霖轻声苦笑道:“眼睛瞪一会就酸流泪,总不能让人以为我被看哭了吧?”

    对于这两人,秦雷却不好耍蛮横,大伙一言不合,厮打起来倒无所谓,可一打二、万一打不过,被他们揍了的话,就要颜面扫地了。三人就像二傻子似的对视着,直到殿外一声唱道:“大秦太子殿下到、大秦武勇郡王殿下到、太子太师、卫国公、大秦太尉大人到、太子太傅、程国公、大秦左丞相殿下到……”三人才暗暗松口气,把视线移到门口,使劲的挤眼……单纯为了放松,并不是要给谁递眼色。

    这么多地头衔,却只进来四个人。

    只见白苍苍的老太尉,在器宇轩昂的大殿下地陪伴下;温文尔雅的太子爷,在风度翩翩的文丞相的陪伴下,一字并排,不分先后的一齐迈入殿中。

    看着这并肩而行的四人,秦雷脑海中没来由的浮现出一个画面,不由轻笑道:“四大才子啊……”秦霖待要刨根问底,秦雷只是摇头不语。

    四位大人物就这样并肩走到御阶之下,这才分开左右,各自在最上的桌边坐下。李浑和大皇子坐在左边第一位,太子和文彦博坐在右边第一位。

    见四位终于到了,悦耳的黄钟声响起,乐工们奏起了秦王宴乐曲,一段前奏之后,便听到一声尖细的唱声道:“大秦皇帝陛下到……”

    众人轰然起身,跪迎昭武皇帝陛下。

    不少人还嘀咕,皇后娘娘怎么没来呀?-

第三二二章 给你摘朵大红花

    山呼万岁之后,陛下赐坐,百官跪谢,这才开始宴会。

    对于皇后娘娘的缺席,昭武帝只是平淡解释道:“皇后偶感风寒,不便出席。”便举觞道:“辞旧迎新之时,众卿齐聚一堂,为的是与天同乐,共庆嘉年,众卿共饮一觞,敬谢天地之恩。”

    皇子贵戚、文武百官齐声唱喏道:“敬谢天地、敬谢陛下。”待昭武帝饮罢之后,众人也饮尽了杯中的美酒。

    第二觞,昭武帝敬谢了大秦的列祖列宗;第三觞,敬谢了百官一年的精忠尽瘁。三觞之后,皇帝的开场白也结束了,微笑道:“众卿尽兴。”一挥手,宴乐重新响起,两排身着七彩霓裳的歌女从大殿左右翩然而出,开始优美的舞蹈。

    秦霖知道秦雷对这个不太在行,伏在他耳边轻声道:“这是瑶池羽衣舞,盛大庆典上总离不了。”

    秦雷两眼放光道:“不错不错!”

    秦霖颔笑道:“确实不错,这些舞女乃是教坊司最好的,腰肢柔软,手脚修长……”却听秦雷接着道:“身材不错嘛,就是脸蛋子上粉太多,看不清长相。”

    饶是秦霖极度畏寒,也不禁出了一脑门子白毛汗,这才知道秦雷的欣赏水平还停留在美不美看大腿的阶段,干笑一声,不再与他探讨技术问题。这时,文彦博举起酒杯,向昭武帝微笑道:“万岁,今日喜庆吉祥,不若臣等对诗,给陛下找个乐子如何?”

    昭武帝狭长的双眼一眯,哪还不知这老小子被秦雷打压了一年。想让秦雷当众出个丑,好在岁末扳回一局,稍解胸中的邪火。

    轻扣一下桌面,昭武帝淡淡笑道:“我大秦以武立国,岂能学南楚的无痛呻吟,还是罢了吧。”对于忠义无双的好五郎,他还是要护上一护的。

    文彦博心道:这家伙现在越来越难搞了。面上轻笑道:“偶一为之,娱情而已。陛下何必因噎废食呢?”

    虽然他说得云淡风轻,昭武帝却能从中品出一丝呛人的味道,心中不由乐道:这老小子流年不利呐,肝火蛮旺地。越是这样,昭武帝就越不会让步,一本正经道:“殊不知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朕乃天子,垂范万民,若是今日允了,天下百姓便以为朕喜欢吟诗作对。怕是要竞相模仿、跟随成风的。”

    文彦博心中哂笑道: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刚要出言反驳,却听着对面李太尉粗豪的声音道:“小文啊,老夫觉着陛下说得有道理。”此言一出。顿时引来左近一片轻声哄笑。

    文彦博哭笑不得道:“老大人,文某也是天命之年了,却当不得二十年前的称呼了。”

    李浑捋着胡子哈哈笑道:“当时你就是小白脸,把那……”说一半,又憋住道:“老夫妄言了。”说完自罚一觞,咋咋嘴道:“咱们大秦铁骑天下无敌,考的是闻鸡起舞、千锤百炼。陛下,老夫提议,咱们击剑吧。”

    昭武帝干笑道:“老太尉是大秦第一高手,朕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心道:这老东西怎么也掺和进来了。朕却是招架不住左右夹攻的。怕损了面皮,便有了退避之心。

    李浑哈哈笑道:“老喽,几十年前的虚名,陛下提它作甚。”昭武帝就坡下驴,唏嘘道:“是呀。一晃几十年,连朕和丞相都头花白了,”说着举觞无限感慨道:“韶华不再啊,喝酒喝酒……”

    李浑和文彦博满饮了此觞,两人交换下眼神。文彦博便呵呵笑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陛下有龙儿、太尉有虎子,不如让年轻人比试一番?也向天下展示我大秦地气象更新。”

    文臣武将们起初还在看歌舞。待三大巨掣交谈之后,便全把注意力转到了三人身上。闻听文彦博此言,众人心道:看来文丞相定要把五殿下拉下水。几位成年皇子中,只有老大和秦雷是武将。但一个连祭祖都不参加的人,能指望他代表秦家出场吗?所以最终还要落在秦雷身上。

    也许是秦雷一贯的嚣张,让人巴不得看到他摔跟头的样子,也许是见到太尉丞相罕见联手,给文武百官壮了怂胆,一起起哄道:“比试!比试!比试!”在尚武的大秦,在宴会上击剑比试,向来要比莺莺燕燕的歌舞受欢迎。

    秦霖微微皱眉道:“事情要糟……李家可都是些天生神力的怪物,你怎么打的过?”秦雷眉毛一挑,怪笑道:“怕个球!”

    秦霖大喜道:“你有把握?”却见秦雷笑着摇摇头,秦霖泄气道:“那你为什么不怕?”

    秦雷活动下双腿,无所谓笑道:“怕有用吗?”说着轻轻一攥拳道:“这是比试,不是战场厮杀,力量不是决定性的。”这几个月来,他一直随着乐布衣修行击剑搏击之术,自感大有精进,但在京山营里,没人敢跟他动真格地,也没捞着痛快施展一番,却是技痒得很。

    昭武帝被两大权臣一夹攻,心道:不能再退了,不然皇室颜面何在?便清清嗓子道:“二位提议不错,正可彰我大秦男儿的勇武,不过今日喜庆日子,却不好弄得血乎淋拉的,看着晦气。”说着沉声道:“朕看点到即止吧,不要伤人。”

    文彦博望向李浑,只听他哈哈笑道:“陛下此言差矣,击剑比武,比地就是勇武彪悍,若是担心这个、顾忌那个的,还不如看小娘子们跳舞来的痛快,至少人家腰扭得好看。”又是一阵哄笑声。

    昭武帝让了第一步,便步步受人挤兑,一时竟没了主意,不由恼火的望向秦雷,心道:你不是与这两个老东西并称中都三大厚脸皮吗?怎么不开动你那如簧巧舌。赖掉这一局了?

    秦雷很明白昭武帝的意思,但他不能在此事上耍滑。因为对面的一百多个武将在看着自己,那是大秦六成以上的高级将领,若是被他们当成光说不练地怂包软蛋,那不良影响可就深远了。

    秦雷洒然一笑,起身拱手道:“儿臣两位老大人所言甚是。”说着将袍子下襟往腰带上一缠,朗声道:“孩儿愿意代父皇出战!”既然不能躲,那还不如光棍点。至少能赚些吆喝。

    果然,对面的武将们齐声叫好道:“五爷真乃英雄也!”对于热血勇猛,军人们从来不吝啬喝彩。

    昭武帝微微担心的望向秦雷,但此时已是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装洒脱道:“吾儿小心。”说着转头望向李浑,双目微眯道:“不知太尉家里派谁出战?”

    李浑还未说话,却见席间站起两人,一齐起身大声道:“孩儿愿意替父出战!”“孙儿愿替爷爷出战。”却是李二合与李一姜地大儿子李央来。李央来继承了他父亲的忠勇伯爵位,自然有资格参加辞旧宴。反而他的小叔叔李四亥,因为一没有官职二没有爵位,只能留在家里陪着老娘过年。

    李浑呵呵笑着望向自己儿孙。先看了看李二合,又对李央来慈祥道:“你还小,等力气长全些再为爷爷立功不迟。”老头子越老越谨慎,唯恐亡儿的独苗有什么闪失,却不肯让他出战。

    李央来约摸十五六岁,身量已经长齐,浓眉大眼、虎背熊腰,长的跟小牛犊子似地,正宗的李家出品。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且又与秦家仇深似海,自然不肯罢休。噗通一声跪下,伏戚声叫嚷道:“爷爷,您要是不让俺上,俺就一头撞死在这儿。”

    李浑苦笑道:“这娃娃,说什么话呢。大过年的多不吉利。”却知道自家孩子都是属犟驴的。牵着不走打着倒退,根本劝不住。

    李二合却朝秦雷哂笑道:“当日你来我家,都叫我大哥兄长来着,却好意思与大侄子动手不成?”

    秦雷除去身上夹袄,露出一身劲装。龙骧虎步的迈步走到场中。无所谓地笑笑道:“随便谁上都好,只是不要拖得太久。耽误众位大人吃酒可不好。”众将军见他洒脱俊朗、毫无惬意,无不暗暗赞叹,心道:天家终于出了个人物。大皇子因为与皇帝闹翻,早被众人排除在天家之外。

    李央来也不待李浑明确答应,忽地蹦起来,两步跨进场中,怒目而视着秦雷。李二合看一眼李浑,只见他满眼的担忧。心道,这种温情却是我们兄弟从未得到过地,心中不由微微不快。

    对于自己地大侄子,他是很有成见的。当日他大哥身亡,他原本可承袭那忠勇伯爵位,却被老头子以子承父业为由,硬生生塞给了李央来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为这事儿,他老婆没少给他脸色看……李家是一个遗传性极强地家族,惧内便是几个著名传统之一。

    现在看见大侄子出风头,他心里自然不愿意,暗道:这彩头我得夺了去。想到这,也走到场中,对秦雷道:“欺负小孩不算本事,咱们俩来吧。”

    秦雷笑道:“无所谓。”此时他九成九的精力都用在调整呼吸、凝神静气上了,是以话非常少。

    李浑貌似粗豪,心里却嘹亮无比,哪还不知自己儿子的小九九,但他并不觉得怎地,反而对李二合的争强好胜沾沾自喜,看来老李家的哲学确实别具一格。但他也不能让大孙子错失了这个露脸的好机会,牛眼一样的眼珠子一骨碌,便有了主意,呼哈哈笑道:“往日都是一对一,不如今日改个花样,二对二如何?”他也是想通过并肩作战,让老二与大孙子的关系缓和一些,却半分没有把秦雷放在眼里。

    昭武帝见秦雷老神在在站在那里,全不见了往日的伶牙俐齿,心中暗叹一声道:看来只有自认无人了。刚要开口要求一对一,却听到人群中一个清脆的声音道:“父皇,孩儿愿与五哥搭档!”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六皇子秦站了出来。昭武帝刚要随口拒绝道:“你个小孩子……”却看见自己地六儿子,已经长成个猿背蜂腰、唇若涂脂的大小伙子了,不由心中一喜道:“秦我儿,可有拿手绝活给父皇看看,也好让朕放心。”

    秦拱手朗声道:“儿臣遵命!”说着便脱去金毛鼠皮坎肩,解下腰上的零零碎碎搁在桌上。那些东西,却把边上的几位尚书侍郎吓了一跳。只见他从腰上解下了金弹弓一个、弹丸一袋、飞刀一排、钢钉十四枚、铁指扣一对,另有不明粉末数袋。

    这些东西有地是他大哥给他地。比如说那排飞刀;有的是他五哥给他的,比若说其他所有的东西……

    将这些东西归拢一下,让与他同坐的户部尚书田悯农帮忙看一下,便大步走向场中央去了。

    见他走远,田悯农擦擦额头渗出地汗水,对边上地大理寺卿曲岩小声道:“不会又是个五爷那样地危险人物吧?”

    曲岩大点其头道:“差不离,我看都让五爷带坏了。”

    秦深受戏文影响,自幼以大哥为榜样,潜心习武。又一心想要母凭子贵,自然刻苦异常,是以底子甚好。只是力气没长全罢了。

    双眼在场中巡视一圈,他地目光便落在大殿正中悬挂的大红花上。这些红花离地两丈,是太监们踩着梯子挂在宫灯底下的,有三个**的高度,没有功夫是别想够下来的。

    盘算一下,秦便拿定了主意,向昭武帝拱手道:“儿臣愿为父皇取下殿上红花,祝父皇龙体安康,譬如骄阳!”

    昭武闻言自然龙颜大悦道:“儿小心了。”

    秦心道:这是您两年来第一次跟我说话吧。不由鼻头一酸,涩声道:“儿臣遵命。”众人望着正中央悬着的红花。心道,这玩意儿怎么能拿下来?莫非六殿下会轻功?目光纷纷投向从不起眼的六皇子。

    只见他对边上的一位武将道:“这位将军,能否帮个忙?”他颇有心计,知道不能露了短,便要用巧法子那将军拱手笑道:“荣幸至极。”便起身到了场中。秦与他嘀咕几句,那将军就按照他地吩咐,在红花边上七八尺远的地方,扎了个稳稳的马步。

    秦自己则退出四五丈远,与那扎马步地将军、红花站在一条直线上。为了便于昭武帝观赏。皇帝的御座也在这条直线上。

    场中一下安静极了。都目不转睛的望着六殿下,等着他的表演。

    秦暗叫一声:娘。我不会将你失望的。深深的吸口气,待那马步将军点头示意,便轻盈的甩开步子,大步跑了起来。待跑到那将军身边,猛地一提气,左脚便踏在他紧扣的双手上,那将军双臂肌肉一爆,便弹弓一样,把秦的身子弹了起来。

    只见秦的身子像张拉开地弓一样紧绷着,却已经完全腾空。待他的身子飞过那将军头上时,右脚又倏地的踏了上去。这次同方向的加力,让他的身子以更快地度飞向高空。

    众人只见六殿下的身子已经飞起了一丈多高,不由齐齐张大了嘴巴,许多人手心出汗,心跳加,甚至一时忘了呼吸。

    眼看着距离那红花还有两尺的距离,六殿下的上升势头却放缓了下来,众人心中焦急道:还不够!有些过于投入的,甚至不知不觉站了起来,仿佛要借他一段身高似地。

    伴随着一声暴喝,秦一直蜷着地身体猛然弹开,积蓄的力量爆出来,竟在不可能地距离上,将那朵红花摘了下来,凌空翻几个跟头,稳稳的落在地上-

第三二三章 秦家人不是软柿子

    秦沾这法子相当取巧,但胜在没几个人见过,也就没人能道破。

    文臣们看着刺激,没住声的叫好。武将们虽然隐隐感觉这法子有门道,但看着这么个小孩作出如此高难度的动作,也没有深究的,都跟着喝彩起来。

    而唯一明白其中道道的秦雷,自然也不会揭穿他,倒让他得了个满堂彩。

    昭武帝大喜过望,开心道:“好孩子,快快与你五哥并肩上吧,不管赢不赢,父皇都重重有赏!”这叫先埋个伏笔,待会即使输了,也好有话说,还显得大度些。

    一干宫人上前,将众位大人的桌椅后移,又卷起地毯,空出殿中一块空旷的场地。秦氏兄弟与李家叔侄分立左右,摩拳擦掌,搏斗一触即。

    不想开打之前,却又找不到合适的仲裁,场中武人不是皇家的、就是李家的,谁也不敢保证不偏不倚,正当人们你推我让时。左边最上站起一人,朗声笑道:“我来!”却是大皇子秦雳。

    众人心道,也只有他能不偏向了。

    秦雳大步走到场中,竟然比所有人都高出一大截,即使身高八尺的秦雷,也要比他矮上一尺,更别提以敦壮闻名的李家出品,以及尚未长成的老六了。

    人中吕布大皇子,此言绝不虚传!

    “器械还是厮扑?”秦雳劈头问道,还未等四人回答,他便已经替他们拿了主意:“空手吧!”

    见李央来颇有不服之意。秦雳双目如电,面无表情的扫过四人,冷声道:“我知道你们颇有纠葛,但今日乃是除夕,谁若是敢下死手给孤找不痛快,”说着微微抬起右脚,又闪电般一脚踏下,便听喀拉一声,他落足的厚实方砖上,出现了蜘蛛网一般向外辐射地纹路。“这地砖,就是他的下场!”这简直是*裸的威胁,让人完全看不出,他与场中四人皆是至亲。

    却也把李央来的抗议,硬生生憋回了腹中。

    说完规则一甩手,秦雳便退在一边,肃声道:“十息后开始!”

    从一开始便一直垂着眼睑,仿佛睡着般安静的秦雷,这才缓缓睁开眼睛。双目中神光内蕴,显然精气神已经提到了最高峰。

    微微歪头看一眼秦沾,秦雷轻声道:“你的心浮躁了。这会要了你的命。”声音平淡轻柔,完全没有平日的激扬味道。让一直暗暗观察他的秦雳不由吃一惊,心道:这小子定有什么奇遇,改日要找他好好切磋一番。

    秦沾点点头,小声道:“心跳的厉害,静不下来。”

    “在边上看着,什么时候静了再进来。”秦雷声音依旧平淡,却掩不住浓浓地关心之情:“记住,不要对上那个小孩,他想杀人。”

    秦沾微微吃惊的望了李央来一眼。只见他面上布满阴霾,却看不出秦雷所说的杀意在哪里。便听秦雷道:“退下吧,眼睛是会骗人的。”

    秦沾有些不服,但对秦雷素日的崇拜,还是让他乖乖听话。向后退了一步。其实秦雷已经通过方才的展示看出,这孩子功夫看着不错,但更像花架子多些,需要一番血与火的磨练,才能真正称其为武功。

    而且从未配合过得两个人。一加一未必等于二。面对两只狗熊般的李家叔侄。他不敢保证有精力照顾小六。所以秦雷打定主意,不让这小子上场。

    他看了秦雳一眼。又把视线在秦沾身上扫过,虽然秦雳已经面无表情。但秦雷相信,秦雳明白自己的意思。

    “开始!”秦雳一声低喝,秦雷便悄无声息地站在两人面前一丈处,左手护心右手护肾,用肩膀朝向两人,双腿一前一后交错,将裆部护住。

    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对面的李家叔侄,原本见秦雷托大到以一敌二,还颇有些笑他不自量力。但见了秦雷的起手式,顿时便将那丝轻视收起,他们都是习武之人,自然知道这看似简单地一招,不知要经过几千几万次锤炼,才会练到今日这般大成若缺的地步。

    毫不起眼,却又毫无破绽。

    叔侄两个对视一眼,便怪叫两声从左右扑向秦雷。按说对付这种毫无瑕疵的守势,最好的办法便是与他对峙,等他耐不住性子攻上来,再完美的防守也就不攻自破了。

    但现在二打一,若是还要与秦雷对峙的话,让军中第一家的脸面往哪里搁?

    所以他们攻了,李央来动作要快些,中鞭腿踢向秦雷的胸腹,李二合要慢些,同样是鞭腿,却踹向秦雷的膝弯部位。这正是李家绝学——双鬼拍门。

    这一招暗含着更大的杀招,只要秦雷一格挡李央来地鞭腿,他的中宫就不得不露出来。此时李二合便会突然加,将鞭腿变为撩阴腿,一脚爆蛋,转瞬结束战斗。运气不好的话,还会终生丧失某种重要能力。

    只见秦雷纹丝不动,全身气息内敛也起来,让疾攻过来的李二合叔侄,有种被吸过去的错觉。

    见秦雷不上当,李央来毫不犹豫地便虚招为强攻,狠狠踢在秦雷的左臂上。

    秦雷身子微微摇晃,竟是生受了他这一击。秦雷凭直觉判断出,真正的威胁来自李二合的鞭腿上。

    他的判断没错,李二合自幼苦练双腿,一腿可以踢断一根小腿粗地硬木桩,岂是李央来那种半大小子可以比拟地?

    秦雷没有格挡李二合的腿,反而突兀一拳迎上。

    殿中地观众还没有看清楚怎么回事,便见李二合已经停下身子。轻轻甩着左腿,显然是被打痛了。

    再看秦雷,也是不停晃动着右手,双方好似打平了。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离得最近地秦雳,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秦雷那一拳太快了,快到必须全神贯注,才能捕捉到那一拳的轨迹。

    这水准与一年前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进步怎会如此之大呢?巨大的疑问在秦雳心中翻腾着。

    同样惊骇莫名的还有李家众人,他们最清楚李二合一腿的威力。且俗话所拳打三分腿打七,可见腿的杀伤力,要比拳大上很多,而秦雷竟用拳与李二合的腿打平,两人谁强谁弱一目了然。

    情报有误!李浑心中一沉,双手按住桌面,才能压抑住心中的愤怒:公良羽你这个兔爷,竟然说秦雷不是你手下柴叔的一合之敌,老子怎么就信了你这个菊花了呢?

    不管他怎么想。场中地搏斗仍在继续。

    只见李央来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趟连环腿,便连着踹了秦雷十几脚。但秦雷这次连动都没动,就照单全收了他的攻击。待李央来攻势一老,新劲未生之时,秦雷的右腿倏地一戳,恰好点在他的脚腕子上。李央来只感觉脚下一软,便歪倒在地。

    惊得李浑霍然站起,便要开口喊停,却见李央来没事人一样爬起,知道秦雷用的是巧劲,这才放下心来。

    秦雷当然没那么好心。只是不敢力对付李央来罢了,因为最大的威胁始终是李二合。他知道只要相机打倒李二合,便胜券在握了,李央来这种毛孩子,还不能入他的法眼。

    但意外总是在不经意中出现。秦雳被秦雷方才那一拳震惊了,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秦雷的身上,想要弄清楚其中地奥妙。一时便疏忽了秦沾。

    而秦沾看到李央来倒地,以为秦雷赢定了,心道:这两人怂包得紧。我要是再不上场。就没什么功劳了。便不声不响的揉身上前。飞起一脚,直取地上李央来的脑袋。

    李央来却已经缓过神来。见秦沾随意一脚朝自己踹来,双臂一紧,便格挡住了那一腿,他自己却就势一个扫堂腿,正打在秦沾地小腿外侧,将他打横扫倒在地。李央来也不起身,侧卧在地上,窝心一脚戳向秦沾的胸口。别看他让秦雷收拾的灰头土脸,对付秦沾却绰绰有余。这一脚要是踢实了,那会要人命的。

    他被秦雷打得愤懑,又见秦沾也是秦氏子弟,心一横便下了死手。

    秦雷心中大惊,也不顾什么完美的防守了,飞身侧踹李央来的膝窝,想要将他这一脚化为无形。

    背后的李二合却不是摆设,见秦雷背后空门大开,怎会放过这天赐良机,闪电般的抽出一脚,实实在在的鞭在秦雷的后背上。

    秦雷感觉背后仿佛被烈马撞了一下,肺中地空气一下子被抽干,顿时喘不过气来。左腿却仍然不管不顾的踢向李央来的膝盖窝。

    秦雳也已经反应过来,来不及说话,抢入阵中,飞起一脚,去格挡李央来紧跟上的杀招。

    但还是差了一点,秦雳的一脚只扫倒李央来地脚面,让他的脚微微歪了一下,眼看便要毫无花俏的踢在秦沾的胸口上了。

    砰地一声闷响,秦沾的身子翻滚着飞了出去。

    咔嚓一声骨头断裂声,让人不由毛骨悚然。

    “啊!”地一声惨叫传来,却是从李央来口中出。

    又是砰地一声,却是秦雷去势尽了,直挺挺地摔在地上。

    一时间场中倒下三个,只有李二合与突然插手的秦雳站着。

    包括昭武帝在内地许多官员傻眼了,小声打听着方才到底生了什么。

    却见李清面色铁青的站起来,走到场中抱走自己的侄孙子,只见李央来的一条右腿从不可能的方向耷拉下来,原来那声咔嚓声,是他腿折了的声音。

    李二合瞪了秦雳一眼,一招老僧扫地朝秦雷攻去。秦雳没有理他,俯身夹起秦沾。离开了场中。对于秦雷的抗击打能力,他可是记忆犹新地。

    果然,秦雷一个招牌似的懒驴打滚,躲开了李二合的攻击,又顺势站了起来。一**作浑然天成,毫无烟火气,显然是经常使用,已经到了随心所欲的地步。

    二打二终于变成了一打一,或说终于还原了本来的面目。秦李两家新生力量的亮相,虽然不太成功。却也算是让人眼前一亮。

    只是这场面,还要秦雷李二合这样的中坚力量支撑。

    伸手擦擦嘴角,待左手重新回到胸前时,秦雷便看到了手背上的血迹。嗜血的舔舔嘴角,朝李二合一摆拳,沉声道:“孤要打的你吐血三尺!”

    李二合冷笑道:“还是先保住命吧,你个缩头乌龟……”话音未落,却见秦雷鬼魅般地揉身上前,伸手来锁他的肩头。

    李二合肩膀一手。抬肘击打秦雷的鹰爪,却不想秦雷变爪为钩,一下子揪住了他臂部的衣袖。哧啦一声便将其扯了下来,露出里面的裘皮。

    感谢这层裘皮吧,若是别的季节,他的胳膊上免不了要被秦雷划上一道大口子。

    李二合来不及心惊或恼怒,因为秦雷的攻势又上来了,这次是侧踢腿。只见秦雷腰部力,重心向前,腿借身力,身助腿威,大脚踹向他的太阳**。提膝、旋拧、拧膝、送胯。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感受到耳边呼呼地破风声,李二合哪敢格挡,后撤步弹到四尺之外,警惕的望向秦雷。却见他又恢复了双脚交错的姿势,就像从没踢出过那石破天惊地一脚。

    李二合不由暗自恼怒,刚要上前找回面子,却被秦雷冷不丁一脚扫过面门,若不是他底子扎实。半个铁板桥躲过。又一拧腰弹起,怕是要胜负立判了。

    李二合惊魂未定的擦擦汗。却见秦雷的双脚又恢复了交错站立,只不过这次两脚的前后顺序掉了个个。

    双方就这样,反复几个回合,每次李二合想要动作,秦雷的侧踹便会从最别扭的位置踢过来,让他防不胜防,不胜其烦。

    边上的文武官员心道:五爷好俊的腿呀!这次不论内行外行,观点却是一致的。因为秦雷的双腿三段踹,威力惊人不说,还很威风呢。

    李二合自从出道以来,打遍军营无敌手,只有他欺负人,没有人欺负他地。今日却被秦雷两条鬼神莫测的腿,吓唬的缩手缩脚,心里自然火气见长。

    又捱了几个回合,李二合终于忍受不住,心一横道:拼着挨一下,我要跟他进身厮扑,这家伙的力量定然是不如我的。

    有了这个想法,几个回合之后,秦雷一脚中段侧踹过来,李二合便没有躲闪。当然,如果上天给他一次重来地机会,他一定会躲闪,如果非要问问他准备躲几次,他一定会说,一万次!

    但世上只有孟婆汤、没有后悔药,李二合放弃了躲闪的机会,也就成全了秦雷一生中,为数不多的酣畅淋漓的大招的出现。

    只听砰地一声,李二合地熊躯被秦雷地中段侧踹踢得微微偏左,却还在他的忍受范围之内。

    李二合刚要伸手去抓秦雷地衣领,却不防秦雷的侧踹变成了弹腿,正点在他的胳肢窝前,李二合的身子终于被打得微微后仰。

    只见秦雷身子倏地一转,一脚后踹鬼魅般的踢出,正中刚恢复平衡的李二合的前胸,顿时将他的身子再次打得后仰,这次的幅度却要大得多。

    秦雷的身子借着那一腿平飞起来,空着的右腿紧接着轰然踢出,又正中李二合的小腹,喔……地一声变了调的惨呼,李二合虾子一般倒飞了出去。

    秦雷好不容易抓到机会,却不会轻易放过他,凝聚全身力气在左腿上,一招流星赶月,几乎没有间隔的踢在李二合的胸口,把他竖着的倒飞硬生生变成了打横飞出。

    李二合的内腑反复受到不同方向的猛烈冲击,终于忍不住喉头一甜,喷出一条血箭……足有三尺长…

第三二四章 皇家兄弟

    秦雷与李二合同时落地,不过秦雷是侧卧,而李二合是仰面倒地。

    秦雷的身体一沾地,便鲤鱼打挺弹了起来,而李二合,还在不停的吐血……

    弹弹身上的浮灰,秦雷强抑住大喊一声:中国人不是东亚病夫的冲动,向昭武帝拱手道:“父皇,儿臣不负使命。”

    昭武帝笑逐颜开道:“雨田真不愧是我皇家第一勇士也!”

    秦雷笑着垂应下,眼睛却瞟向一边站着的老大,却见秦雳依旧面无表情,只是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秦雷会心的一笑,转身走到席边,查看秦的伤势。

    李清二次出场,想把自己的侄子扶起来。却见李二合轻微但坚定的摇摇头,李清只好罢手。

    只听李二合拉风箱似的喘息几声,艰难的伸出右手撑在地上,将自己那庞大的身躯往上抬。几次失败跌倒后,终于颤巍巍的跪了起来。

    却因为用力过猛,扯动了受伤的内腑,噗地一声,又吐出一口鲜血。李清见他又要晃悠悠的摔倒,赶紧伸手扶住,将他搀了起来,架着他回到了坐席。

    这场由文丞相挑起,李太尉襄赞的比武就此告终。结果李家一内伤一外伤,秦家一内伤一……看起来完好。尤其是看了秦雷威猛绝伦、神鬼莫测的功夫后,就连最偏袒的仲裁也不敢判李家获胜。

    否则,等着五殿下漂亮的回身踢吧!

    这一场金殿比武地影响有多深远?现在还看不出。但至少秦雷勇武仁义的形象。已经深入在场每个人地心中了。

    是每个人,不单单只是武人。秦雷拼着被李二合地铁腿踢到后背。也要把秦从李央来脚下救出来。这举动让文官们对他恶感大减。这才知道隆威郡王还有温情的一面,并不只是睚眦必报、心狠手辣。这倒是秦雷当初没有料到的。

    凡是有利就有弊,他当了回虎口救人的英雄,却也难免被老虎所伤。查看秦地伤势时。秦雷便感到背后钻心的剧痛。其实打斗的时候,就已经有微痛传来,只是精气神的高度集中,让他无视了疼痛。

    强忍着一阵阵的剧痛,从秦身上收回手,对一边的太医院院判黄廷道:“说的不错,只是被扫到心肺,闭过气去了。你看着处理吧。”但凡有技术的人,都视自己的专业范围为禁脔,太医院的太医更是如此。

    换做别人这样指手画脚。黄廷早就翻脸了,但秦雷算是教过他一技之长地半师,待遇自然不同。只见黄廷毫无半分不快,低眉顺目的恭声应下,又关切地轻声道:“王爷好像伤到肺叶了……”却见秦雷微微摇头。只好把接下来的话憋回肚中,小声嘱咐道:“至少一个月内不要剧烈活动,否则会落下冬日咳的病根,王爷切记。”

    秦雷温和一笑,点头道:“谢谢。”黄廷客气几句。便指挥着几个小太监。将六殿下小心的抬到后殿,推宫活血。金针度脉去了。

    秦霖一直在边上看着,见秦雷起身,知道他不想被别人看出受伤,连忙给他拉椅子坐下,却不伸手去扶他。秦雷朝他笑笑,轻声道:“待会你要替我挡酒。”秦霖呵呵笑道:“方才见你在场下厮杀,看得我浑身热血沸腾,只恨手无缚鸡之力啊!”说着笑道:“虽不能下场格斗,但替你喝酒还是没问题地。”

    秦雷点头笑笑,便不再言语。秦霖忍了又忍,还是把心中的疑问提了出来:“我这种外行都看出来了,若没有老六,你根本不会受伤,为什么不干脆禁止他上场呢?”

    秦雷闭目调息,缓和下胸中翻腾的气血,良久才吐出一口浊气,轻声道:“对于一个孩子,你要允许他犯错。”秦霖还要说,却被秦雷轻轻摆手阻止:“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犯错,这事儿只能预防,却不能因噎废食。”

    秦霖微带责怪道:“但你怎能奋不顾身去救他呢?万一被踢出个三长两短可怎么是好?”说完呸呸几声道:“瞧我这张嘴,大过年的,说什么呢。”

    秦雷睁开眼睛,温和的注视着秦霖,拍拍他地手,沉声道:“没什么好稀奇地,保护自己的兄弟,乃是天经地义地事情。换作寻常百姓,也一定会这样做,我们岂能连他们都不如?”

    秦霖心中一暖,只得无可奈何道:“你这个脾气呀,将来会吃亏的。”

    秦雷呵呵轻笑道:“那就要三哥多帮我长心眼了。”

    秦霖嘴角微微向上一扯,反握住秦雷的大手,感慨的点点头。

    这时,昭武帝和李浑退席了。昭武帝要去看自己的六儿子,李浑要去看自己的小孙子,大伙都很理解,除了起身恭送便是温言安慰。

    见两大巨头都走了,文彦博心道:我也别在这杵着了,不然多没面子。但他也得找个理由不是,也起身拱手道:“诸位,老夫要回去看看我儿吃药了么……”众人无奈起身,再次相送,心道:要走就麻利点,刚坐下又让我们起来,这不纯属戏弄吗。

    在一片腹诽声中,三巨掣离开了太极殿,众大人顿感轻松许多,大殿里顿时嘈杂起来,很多人纷纷起身,挨桌敬酒。

    作为今日最耀眼之人,秦雷桌前敬酒的自然最多。秦霖心中苦笑一声:我的妈呀。便听秦雷起身拱手道:“诸位,小王方才被李二公子踢到了肺部,恐怕会有内伤,有些不敢饮酒。”说着端起酒盅。朗声道:“孤敬诸公了!”众人赶紧举杯道:“不敢不敢。”

    秦雷仰头一杯,又亮出杯底道:“聊表寸心。”秦霖便起身笑道:“所谓打虎亲兄弟。让小王替五弟会会你们这些猛虎。”众人大喜。便将三殿下团团围住,你来我往的饮了起来。

    见秦霖顶上了,秦雷便悄然起身离去。先去了后殿,见过昭武帝和周贵人。询问下老六的伤势,知道已经无碍,这才放下心来。

    昭武帝见他面如金纸,这才知道他也受了伤,便要传太医,却听秦雷轻声道:“黄院判已经检查过了,儿臣无碍,歇息几天就好了。”昭武帝这才作罢,让他先行回去歇息。

    秦雷颇为为难道:“那皇祖母那里?”天家一家人要在慈宁宫守岁,这是规矩。

    昭武帝微笑道:“你直须回去歇息。朕就说你不胜酒力,烂醉如泥了吧。”秦雷感激地点点头,便要起身告辞。

    却见昭武帝一脸笑意道:“今天你也算立了一功,有功必赏嘛,说吧。想要什么?秦雷勉强一笑道:“还没想好,等儿臣想好了再说吧。”便辞了昭武帝,向周贵人点点头,离开了后殿。

    出来被冷风一吹,秦雷的身子竟有些晃荡。石敢赶紧伸手扶住。又有几个黑衣卫上来一围,便把秦雷挡地严严实实。一行人一言不地往马车走去。

    刚在王车上坐下。便听外面黑衣卫恭声道:“参见大殿下。”苦笑一声,秦雷示意石敢把车门打开,将神出鬼没的老大放进来。

    这么冷的天,秦雳只穿着一身大红战袍,连大氅都没披,就这样窜上了秦雷的王车,与他相视而笑。

    “怎么样?伤得厉害吗?”秦雳地声音有些歉疚,若非他走神,秦怎会遇险,秦雷又怎会受伤呢?

    秦雷微微摇头,轻笑道:“那小子的表现欲太强烈了,大哥不要内疚。”

    哪知秦雳一挥手,正经道:“小六是个苦孩子,这样也算正常,你不要有偏见。”

    秦雷扑哧一笑,又牵动了背伤,疼得他呲牙咧嘴,哭笑不得的表情极是怪诞。喘息几下,擦擦眼角的泪花,这才轻笑道:“想不到大哥粗犷的外表下,还有一颗温柔的心。”

    秦雳面色一滞,便要伸拳捣他,却又想起他的伤势,只好怏怏的收回手道:“正月里能动手不?咱们切磋一下。”

    秦雷咽口吐沫苦笑道:“却要歇息一个月,不然会落下老人咳的。”

    秦雳无限可惜道:“那只能等着来年了。”兄弟两个说会话,约定正月里再叙,秦雳便下了车,他难得回来一次,自然要与昔日同僚痛饮一番才算过瘾。

    没有在慈宁宫守岁,秦雷回去的自然早些。马车出了大内,便往石猛在北城新购地宅子驶去。

    调息打坐了一路,快下车时,秦雷的脸色终于恢复了正常,身上也松缓多了。

    见他状况好转,黄召喜不自胜道:“神了!王爷真是神了!”

    石敢轻笑道:“这是气功,懂不懂啊。”黄召不服道:“北市庙街上那些胸口碎大石的,用的才是气功呢。”

    听了他俩的争论,秦雷睁开眼睛,微笑道:“这是乐先生教孤地抱朴长生诀,对复原内伤、恢复元气很是有效。”这时马车听了,外面的侍卫打开车门,两人将秦雷搀了下来。

    双脚落在地上,秦雷便把两人的手推开,轻声道:“不碍事了。”里面正在欢腾的一干人等,得到消息赶紧迎了出来,,簇拥着秦雷大声说笑着,往院子里走去。

    石猛家的宅子是秋里购下地,四四方方地四合院,进深厅重,轩敞大气。购置这院子时,庄蝶儿让石猛给秦雷先打了报告,言道:有破产盐商处置房产,崭新的四进大院,仅售两万两,俺俩意欲盘下来居住。

    秦雷知道她两口子掌着一等一地油水差事,不能不谨慎行事,便批复道:“孤尝有言。楚馆所得,汝夫妇二人可得三成。且大胆购置。无须畏惧人言。”

    此时院子里张灯结彩,就连道两边光秃秃的柿子树上,也挂满了小红灯笼,一片喜气洋洋地欢庆气息。

    秦雷朝衣着光鲜的石猛笑骂道:“却让你讨了个好媳妇。”这话秦雷不知说了多少遍。颇有些王婆卖瓜地嫌疑。

    一行人说笑着进了正中地花厅,只见厅中摆着八张大圆桌,桌上满是美酒佳肴,桌边站着满脸喜气的男女老幼,却是满屋子的其乐融融。

    石猛引着秦雷往主桌去,这一桌坐着乐布衣、馆陶和他娘,还有几个长辈。秦雷亲切的向几位老头老太太问声过年好,便在主位上坐下,招呼众人不必拘束。

    这屋里乃是秦雷在京里地一干心腹手下以及他们的家人,听到王爷赐坐。便呼呼隆隆的坐下。但想要不拘束,却是不可能的。日常跟他接触的手下还好些,他们的家人可没跟王爷千岁一起吃过饭,自然是手心冒汗、拘谨万分。更别提有人大声说话笑闹了。

    屋里的气氛本来十分的和谐,谁成想秦雷一进来。居然冷了场。

    面对此情此景,秦雷只能无奈的笑笑,对乐布衣轻声道:“专治果然是和谐的大敌啊。”乐布衣不禁莞尔。

    虽然心中微微扫兴,秦雷还是笑眯眯地与众人喝了过年酒,便识趣的起身到后堂更衣。给众人空出地方来……这是真的更衣。

    馆陶和乐布衣自然要跟着过来陪王爷解闷。石猛把三人引到一间温暖如春的精舍内,庄蝶儿又亲自送来酒菜。便恭敬的掩门退了出去。

    待屋里没了别人,乐布衣便对秦雷微笑道:“王爷把上衣脱了吧。”馆陶一听不由傻了眼,心道:怎这么暧昧呢?

    又见秦雷摇摇头,皱眉道:“你给我脱吧。”馆陶地嘴巴差点脱了臼,心中狂叫道:你们二位关起门来怎么都好,为何还要拉着我当观众,这是什么爱好啊?

    待见乐布衣神色凝重地将秦雷上衣除下,他才感到,也许自己想岔了,跟着凑到秦雷背后一看,不由咽口唾沫道:“这么大一块乌青啊?”

    乐布衣却不理他,给秦雷检查一番,这才轻吁口气道:“没有伤到骨头,只要坚持行功,半个月不做剧烈活动,便会不药而愈了。”说完又给秦雷推宫活血一阵子,最后拍拍手道:“不要喝酒、不要近女色、否则后果自负。”

    秦雷轻轻活动下膀子,现几乎感觉不到痛了,便将衣裳重新穿上,怪笑道:“四十多年的老童子,最爱教人不近女色。”与乐布衣逗几句嘴,三人便围坐在精致的暖炉边上说话,炉子上还烫着一壶老酒。

    这三位就是威隆郡王府的心脏和大脑了,难得凑在一起,自然要说些大方向上的问题,今日谈论地便是昭武十八年地行动方略。

    在秦雷与沈洛的规划中,起初三年是奠基阶段,通过三年时间,在军事上能打造出一支足以自卫地护卫力量、在政治上能有一定的话语权和影响力,同时在经济上能实现自给自足。但今年的风云突变,让这个计划仅用一年半时间就基本实现,在时间上为秦雷提供了更宽裕的战略纵

    原本跳出中都又不远离中都的策略便要相应进行调整了。当今的形势也不允许他再游离于政治旋窝之外,否则会非常被动的。

    至于昭武十八年的主要对手,三人一致认为是文彦博,而不是李浑。

    正如乐布衣所言:“李家对禁军元帅一职期望很高,可以说是十九年军演的始作俑。在此之前,他们是不愿横生枝节的,因为他们始终绕不开君臣名分四个如山般的大字,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不会鱼死网破。而若是能把握住这次和平夺权的机会,李家便会掌握压倒性优势,才能效仿魏代汉、晋代魏的法子,这才是李家的王道。”-

第三二五章 童子功大战方中书

    正月初八这天,南北城的主要街道上尽是劈里啪啦的爆竹声,却是一家家的茶馆酒肆开了门。店老板们穿着簇新的大红绸衫,一团和气的站在门口,亲自迎接着南来北往的客人。

    有买卖好些的店家,也会在门口布施粥米,只是乞丐难民们还被堵在城外忍饥挨饿,无福消受这些救命的玩意。反倒便宜了城里的泼皮无赖,这些人把脸涂上锅底灰,故意穿的破破烂烂,便一趟趟去店门前领取布施。等米店粮店开门时,再把领到的米低价卖出去,换个酒钱赌资什么的。

    泼皮们一家家的领取,一天下来,甚至能把家里缺牙带孔的破米缸盛个半满。这些得了便宜的家伙,偏还要卖乖道:“囊球的,开门这么早干啥?让人过年都消停不了。”“就是,过了十五还有一波,不能一起开门啊!”“球,一起开门,你家那破米缸能装下?”

    听着几个背破米袋子的懒汉喋喋不休,秦雷忍不住摇头叹道:“可怜可恨啊!”今日他穿的是便装,外着宝蓝色绸面夹袄,里面色是月白色的绸衫,腰上悬着玉佩香囊,手里拿着一根……甜棒。

    若是把那啃了半截的甜棒换成折扇,谁见了都要赞一声:翩翩浊世佳公子。秦泗水好心抽空,给他买了把描着锦绣山河图的檀香木扇子,想让他换下那甜棒来,却听秦雷翻白眼道:“泗水,你脑子进水了是不是?今儿可是滴水成冰,你让我拿一扇子呼嗒呼嗒的,还嫌不够凉快的是不?神经病。”

    秦泗水马屁拍到马腿上倒没什么,道左的几个书生听了,赶紧将手中的折扇收回袖中,唯恐被人当成神经病。

    边上的乐布衣穿一身洗得白的白色长衫,表情淡然、神情悠闲。手中也拿着根甜棒。听了秦雷可怜可恨的感叹后,乐布衣微笑道:“可怜之人必有其可恨之处,可恨之人也有其可怜之处啊。”

    秦雷咬一口甜棒,感觉太硬,扯得肺叶疼,便随手往后一扔,道:“赏你了。”久未露面地秦泗水赶紧接住,贼眉鼠眼笑道:“俺也咬不动,留着给儿子吃。”说完便把那甜棒揣到了怀里。

    挨了那一下,却让秦雷逃掉了很多应酬。也算是因祸得福了。从初一开始,用几天时间,把宫里、沈家、老大老三家都转一圈,甚至还去了一趟李家,当然是东城李家。只是赖在那里干坐了一天,也没有见到诗韵的影子,倒被李光远好一个说教。什么谨言慎行啦、节制谦逊啦。直到夜里困觉,脑子还嗡嗡地响个不停。

    今日一早,赶上秦泗水上府里请安,秦雷便叫上同样无所事事的乐布衣。跟着秦泗水这个中都通,一起上街透透气,也缓解一下半月不能剧烈活动的憋屈。

    秦雷心道。店铺往往要过了十五才开门,大街上正冷清着呢,哪有什么热闹好瞧?乃是故意给秦泗水出个难题。却难不倒在京里土生土长的秦泗水,呲牙贼笑道:“王爷说得是往年,今年却有些不同。”便带着秦雷几个径直到了铁狮子大街上,果然是爆竹声声、人来人往,一片热闹景象。

    看秦雷一脸莫名,秦泗水不再卖关子,轻声解释道:“今年是大比之年,全国九省的举子为了赶考。去年就进了京。这些人还有他们的随扈书童,客居中都,不得吃不得喝?武帝爷时便下了恩旨,要中都的茶馆酒肆、客栈旅馆提前到初八开门,却有体恤学子之意。”

    秦雷这才明白。突然想起一事,凑到乐布衣耳边轻声问道:“你考过科举没有?”便见乐布衣一脸不屑道:“就是考中状元也不能让我的名气更大一些,那考着还有什么用。”

    这话说得狂傲,秦雷扑哧一笑,还未说话。边上几个文生打扮的中青年却不爱听了。一个面庞通红地青年人怪声道:“好一个视功名如粪土啊,这位兄台好大的口气。却不知是神机门下还是鬼谷高徒呢?”

    秦雷心道:您猜的真准,考试之前别洗澡了,免得冲了运气去。

    却听乐布衣一脸无所谓道:“本人无门无派,湖海逍遥散人一个,天地乃大,我心最大,何必要攀别人的高枝。”

    几个文生见他越说越不要脸,便想挫挫他的锐气,那红脸文生走到乐布衣面前,上下打量他一阵,突然冷笑道:“井底孤蛙,不知小天小地,偏爱自高自大!”

    乐布衣笑道:“有趣,”说着哂笑道:“厕中怪石,生得不清不白,而且又臭又硬。”这是讥笑那文生的红脸蛋子。

    文生面色一滞,脸蛋子仿佛晒干大枣一般,恼火道:“图画里,龙不吟,虎不啸,白衣狂夫可笑可笑。”

    乐布衣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白衫,一晃手中的甜棒,微笑道:“棋盘里,车无轮,马无粮,小小文生****。”

    那文生一瞪眼,怒道:“一二三四五六七!”

    乐布衣眼都不眨一下,摇头笑道:“孝悌忠信礼义廉。”两人一个王八一个无耻,倒也登对。知道秦雷听不懂,乐布衣特地小声为他解释一下。

    文生没想到此人如此毒舌,不由急得满头大汗。边上一个年纪稍长些的青衣文士上前道:“昶柏老弟暂且歇息,待为兄会会这位大才。”

    乐布衣谦虚道:“哪里哪里。”

    别的书生见他如此无耻,都对那年纪大些地书生道:“方对王,把这有辱斯文的狂夫灭了,好让他知道什么是天高、什么是地厚,什么是长着三只眼的马王爷。”

    秦雷看地过瘾,忍不住对道:“乐先生,把那些咋咋呼呼的举子炖了,也让他们知道什么是月朦胧、什么鸟朦胧,什么是苦练童子功的乐布衣!”引得那群文生一片哄笑。乐布衣自然也是尴尬不已。

    秦雷连忙小声道歉道:“方才词穷了,为了对仗不甚泄密,先生原谅则个。”乐布衣翻翻白眼,苦笑道:“公子两不相帮即可。”

    秦雷只好挠挠头,嘿嘿笑道:“我噤声、噤声……”

    那方对王朝乐布衣拱手道:“这位先生请了,学生山北方中书,自幼偏爱楹联,于此道浸淫二十载,不过略有所得而已,所谓对王却是朋友谬赞了。”

    乐布衣也一本正经道:“很好。人贵有自知之明。”

    方对王面色一滞,心道:此人张嘴便能把人气死,却不能与他斗嘴,还是对联上见真章吧。说着朗声道:“一大乔,二小乔,三寸金莲四寸腰,五匣六盒七彩纷,八分九分十倍娇。”这上联含着数字一到十,要想对的工整,却也要一到十。最好是倒过来十到一。方没有重复的嫌疑。

    “好!”那些书生没口子叫号,纷纷小声嘀咕道:“方对王就是霸气,往往一上来就能把对手打蒙。根本用不着第二下。”

    哪知那白衣狂夫只咬了一口甜棒,便含糊对道:“十学士,九进士,八家文豪七家贤,六国五霸四公子,三鼎二汉一统晋。”

    方中书脑门上刷地流下汗来,他那上联号称绝对,传遍整个山北,至今没人对上。想不到眨眼功夫便被这狂夫破解,怎能不令他胆战心惊?

    “听雨。雨住,住听雨楼也住听雨声,声滴滴,听,听也是他苦思不得其解地一条绝对。

    “观潮,潮来,来观潮阁上来观潮浪,浪滔滔,观。观布衣将那甜棒消灭干净,拍拍手。微笑答道。

    “大木森森,松柏梧桐杨柳!”方中书喉头抖动,颤声吟出上联。

    “细水淼淼,江河溪流湖海。”乐布衣双手负于背后,摇头晃脑道。

    方中书已经知道自己绝不是此人对手,但拿着对王的架子,却不能轻易认输,心道:逼我出绝学了!

    说着拱手对乐布衣恭敬道:“先生确实大才,中书佩服佩服,只要您能接下这一对,中书便甘拜下风,终生不言对联二字。”

    乐布衣微笑道:“没有必要。”但他也就是说说,并没有劝阻的意思。

    方中书这最后一招有个名字叫步步高,意思是对联由三层组成。先抛出第一层,待对手对上之后,便有难度更高的第二层跟上。若对手又将其对上,更高难度的第三层便跟上了。

    而对方事先并不知道还有后两层,一路被牵着鼻子走下来,寰转腾挪地余地就大大缩小,往往对完前两层便已经走进了死胡同。待第三层再出来,却已是无力回天了。

    所以真正的杀手锏不在楹联本身,而是在这种步步杀机的出题方式。

    方中书还多了个心眼,唯恐对面的狂夫凑巧听过自己的题目,决定吟一个自己都没听过地。

    换言之,他要现场出题,背着双手在街上踱来踱去,搜肠刮肚的想要拔高难度,突然看到边上茶馆的柜台上,摆着一盆怒放的海棠花,顿时来了灵感,拊掌笑道:“春海棠!”

    乐布衣呵呵笑道:“这有何难?我对夏山药。”春对夏,海对山,虽然不雅,却胜在贴切。

    却不防方中书冷笑道:“带叶春海棠!”显然这狂生入了套,虽然对的贴切,却十分粗鄙,接下去自然难上加难。

    “连须夏山药!”乐布衣呲牙笑道:“补啊。”

    众人心道:您不是练地童子功吗?还补个囊球?但见方对王地题目如此简单,不由暗暗捏把汗道:不会黔驴技穷吧?

    “一枝带叶春海棠。”方中书心中冷笑道:再让你嚣张,你越是胡咧咧,待会就越难看!

    乐布衣仿佛毫无所觉道:“半根连须夏山药。”

    来了!方中书心中一阵狂喜,便将蓄谋已久的杀手锏甩了出来:“江南红粉佳人苏小小鬓边一支带叶春海棠!”说着哈哈笑道:“请先生对!若是对出来了,学生在状元楼摆酒认输。”花枝乱颤地模样极是欠扁。

    旁边那些举子也品过味来了,原来方对王觑准了狂夫狗嘴吐不出象牙。起初的浅显直白,乃是诱敌深入之计,为地是让那狂生满嘴胡柴、自露破绽。

    那狂夫果然上当。显摆似的拿半根带毛山药对仗,俏皮是俏皮了,却没法再往下胡咧咧了。

    举子们一直被乐布衣压抑的士气腾地高涨起来,高声喊道:“方中书天下第一!”“方中书太棒了!”“我们最爱方中书!”

    方中书微微一抬双手,举子们便安静下来,看来这手漂亮地别马腿,让他地威信增长不少。

    见对面的狂夫终于默然不语,方中书谦虚拱手道:“若非先生高才,中书即使取巧赢了先生,也没什么光彩的。”这话让秦雷眼前一亮。心道:既要当婊子又要树牌坊,偏生还让人生不出怨怼来,此人大有前途啊。

    只听乐布衣呵呵笑道:“这下联其实不难对,只是有些不雅,怕惹恼了中书老弟。”

    方中书只道他煮熟鸭子嘴硬,不信道:“但说无妨,会文而已,只要贴切押韵、合情合景,无论先生说什么,学生都只能一笑了之。却不会记恨的。”见胜券在握了,他便一个劲装大尾巴狼。

    乐布衣朝众人一拱手,呵呵笑道:“众位做个公证。”此时周围早围满了看热闹的举子、路人。闻言哄笑道:“放心,他若干动手,我们会拉着的,只管说就是。”

    乐布衣清清嗓子,一脸诡异笑容道:“听好了,我的下联是……”顿了好一会儿,才悠悠道:“山北青衣才子方中书腰下半根连须夏山药。”

    众人先是一错愕,有脑子快的便怪笑起来,这时其他人也明白过来,顿时笑得前仰后合。涕泪横流,仿佛一千只鸭子下河一般。

    看着众人不怀好意的打量自己腰带以下,方中书老脸涨得通红、红得紫,恨不得找个蚂蚁窝钻进去。但他把话说得太满,竟成了作茧自缚。一时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站在那里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

    乐布衣抬起双手,众人一下子安静下来,他们爱煞这位东方曼倩般地人物,已经把他当成了心中偶像。让咋地咋地。

    只听他微笑道:“方才却是被中书老弟逼得走投无路。在不得不出此下策,实在有辱斯文。也对不起中书老弟啊。”说着便向方中书一拱手,一本正经道:“老哥给你赔不是了。”

    方中书面色尴尬,吭哧道:“方才说过……一笑了之……怎能说了不算?”说到这,话语也流畅起来:“倒是先生,可不能爽了状元楼之约啊。”

    秦雷微微点头,走到场中微笑道:“二位都是大才,让本人这大饱耳福啊,这顿还是由本人做东,二位务必赏光哦。”

    乐布衣也笑道:“中书老弟,这是老哥的东家,京里有数的负户,咱们还是吃他的吧。”负户是秦雷地自嘲,负的含义,还是他教给乐布衣的呢。

    只是此时说出来,人们十成十都认为是富罢了。

    方中书推辞几下,见秦雷态度坚决,便笑道:“恭敬不如从命,再推让便是学生矫情了。”

    秦雷见他答应,欢喜笑道:“诸位同去,人多了热闹。”一众山南学子巴不得有人管饭,便跟着秦雷几个往不远处的状元楼走去。

    秦泗水摸摸怀里,回头对石敢道:“带够钱了吗?”

第三二六章 商德重与辛骊桐

    状元楼便座落在铁狮子大街的东头,楼高三层,全木结构,古朴典雅,闹中取静,至今已有百年历史。在这充满市侩气息的南北城,仿若韭菜丛中的一株兰草一般,深得骚人士子们的欢心,反而因此得了个这么个俗气巴拉的名字。

    而这个俗气的名字,又吸引着进京应试的举人学子们趋之若鹜,都想沾一沾这俗气,考个状元榜眼啥的出来。有些讽刺意味的是,状元楼百年以来,竟没有出过一位一甲,甚至连二甲都是几十年一遇,更别提什么状元了。因而这楼又得了个诨号曰同进士楼。

    “但俗话说江山自有人才出、一代新人换旧人,总有一代代新鲜出炉的举子,从八方九省汇聚到中都,来到这状元楼……就是不中状元,瞻仰一下阵亡前辈的墨宝也好。”三楼临窗的大圆桌边,围坐着便服的秦雷、乐布衣,方中书,还有六七个山北举子。那方中书所学颇杂、口才也好,一阵嬉笑怒骂,引得一圈举子哈哈大笑。

    旁边桌上的士子们颇为不悦的频频侧目,若不是那锦衣青年有一群凶神恶煞的保镖,怕是又有人要说怪话了,但现在他们只有乖乖的听着,或结账滚蛋。

    那起初挑衅乐布衣的红脸士子,指着三面白墙上的无数墨迹感叹道:“这墙上既有应试前的踌躇满志,又有落第后的满腔愤懑,心灰意懒,最是自然率真、感人肺腑,乃是我千万学子的一道投影,数百年的喜怒哀乐凝聚于此,岂有不拜之理?”这话说得真挚动情,就连边上一直不忿的士子们也安静下来。静静地听他讲述。

    秦雷把目光投向对面的墙上,随意看一条,轻声吟道:“花繁柳暗九门深,对饮悲歌泪满襟。数日莺花皆落羽,一回春至一伤心。”念罢,不由轻声叹道:“花繁柳暗的好时节,却要对饮悲歌、泪满襟;一回春至一伤心,该是多么地伤感、失意、凄凉啊。恭淳所言非虚哇……”红脸士子姓涂,名恭淳,方才已经互相介绍过了。秦雷自称秦伍,乃京中富贵子弟。

    那红脸士子涂恭淳,闻言唏嘘道:“这也是众多落第士人的心灵写照,若非真个尝过此中滋味,是万万写不出来的。”

    方中书插言道:“若说写实,这篇白描最是刻骨,”说罢轻声吟道:“一夕九起嗟。梦短不到家。两度长安陌,空将泪见花。”

    边上几人也各抒己见,有的说十五能文西入秦。三十无家路人。时命不将明主合,布衣空惹洛阳尘。大气一些;有的说钟陵醉别十馀春,重见云英掌上身。我未成名君未嫁,可能俱是不如人。洒脱一些。等等等等不一而足,但很显然,这墙上的诗词语句,引起了在座士子们的共鸣感叹。

    这时旁边桌上,有人终于忍不住朗声道:“这些人都过于纠葛了,考不中又不会被拉出去砍头,”言罢指着墙头道:“大不了还因北山径。归守东陂田。”与他同坐的一人也道:“就是,还可以欲射狼星把弓箭,休将萤火读诗书。,就是投笔从戎也比在这里泪满襟、空嗟叹强得多!”

    这边涂恭淳闻言反唇相讥道:“两位老兄说地轻松,我等寒窗苦读数十载。为的就是一朝金榜把名提。”说着哂笑一声道:“等老兄你榜前潜拭泪,无颜对江东的时候,可千万别何人更憔悴,落第泣秦京话引来楼上一片哄笑。

    对面那两个士子没想到他如此毒舌,不由心中有气。一个面皮白净些的冷笑道:“莫非老弟以为你能金榜题名不成?”

    这涂恭淳似乎很喜欢与人拌嘴。闻言挺着脖子道:“没等到那一天。谁又敢说榜上没有我?”

    两个士子相视一笑,另一个焦黄面皮的轻声笑道:“我就敢说榜上没有你!”说着嗤笑道:“老弟你说出那句话。就说明你还不懂这里面的道道啊。”

    “球,好像你是过来人一般。”涂恭淳瞪眼道。那边也不示弱,焦黄面皮道:“这是我俩第四次了,算不算过来人?”两边人隔着过道便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开了。

    秦雷微笑着插言道:“二位何不过来并坐,抻着脖子说话多累。”

    涂恭淳也笑道:“就是,过来给我们讲讲,是怎么个道道。”那两个士子大笑道:“怕你作甚?”便提起酒壶过来,先朝秦雷施一礼,便在秦泗水新添的两个座位上坐下。

    双方先是通报下姓名籍贯,两人乃是陇右举子,焦黄面皮的叫商德重,白面地那个叫辛骊桐,俱是三四十岁的年纪。介绍完姓名籍贯,商德重朝涂恭淳苦笑道:“我们哥俩乃是昭武五年举人,到现在十三年了,确实是过得不能再过了。”又朝秦雷拱手道:“些许牢骚,给贵人添堵了。”他饱经沧桑,尝遍疾苦,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

    秦雷温和笑道:“无妨,两位恒心可嘉,经验丰富,今年必能高中,一场夙愿地。”

    辛骊桐愤懑叹气道:“我等早不抱期望了,只不过就像涂兄弟说得,苦读寒窗二十载,百无一用是书生。除了考试,我等还能做些什么呢?不过聊尽人事而已,听天由命罢了……”话语中有说不完的心酸苦痛,道不尽的疲惫无奈。

    那商德重指了指辛骊桐道:“辛兄乃是我陇右的瑰宝、才高八斗、满腹经纶,十五岁便中了一榜解元,那十五能文西入秦便是他的写照,可怜十几年下来,居然连个同进士都没有博到,这能说明什么?”说着激动的扣下桌面道:“非是学问不到、非是时运不济、乃*也。”

    秦雷温声问道:“*?”

    商德重点头道:“不错,是*,”说着微笑对秦雷道:“公子出身高贵。自然不晓得这些龌龌龊龊。还是不说了吧,免得污了您的耳朵。”

    秦雷知道他心有顾忌,朗声笑道:“言无罪、全当解闷,你尽管说就是。”

    商德重这才喟叹一声道:“我大秦在前朝的基础上,采用科举、征辟、简拔、荫补四法并行取士。原本是太祖爷为了照顾到各个方面,让平民庶族、高门士族、德高名士,以及功臣勋旧之家,都能为朝廷所用。出点是极好的。”

    秦雷知道他欲抑先扬,端起茶杯啜一口,微笑听他继续道:“但后三种乃是小道,终非征途,所谓缙绅虽位极人臣,不由进士,终不为美。若不是进士出身,就算做到宰相,也难免会遗憾的。”辛骊桐点头道:“是以但凡有一点可能。那些高门望族地子弟,也会设法钻营个进士出身,只有实在无方时。才会屈就于后三种。而朝堂上清一色的进士出身,也会把他们视为异类,使其饱受歧视不说,更不可能位极人臣做宰相了。”

    秦雷也颔道:“确实,五院六部之中,着红袍以上,无一例外,尽是进士出身。”

    商德重面色阴沉道:“是以无论是名门望族、还是功臣勋旧、甚至是皇亲国戚,都来挤这座独木桥。”说着傲然道:“若是大家凭真本事做文章比六艺,学生不才进不了一甲。考个二甲还是不成问题的。”因着秦雷在此,他也不好对权贵太过非议。若是往常,早破口大骂公卿心如狗,尚书不要脸了。

    但这话虽没直说,秦雷却听得明白。轻声道:“我听说权贵们把持科举,一甲二甲似乎已经内定。但人数最多的三甲,不还是留给大家公平竞争吗?”看了几位举子一眼,他又温声道:“既然进士都是内定的,文曲星下凡也考不中。那同进士也就没什么可丢人地了。”

    谁知两人哑然失笑道:“公子说得是老皇历了。现在连三甲也有机关了。”就连一直未曾插言的方中书也苦道:“公子出身高贵,当然不用为五斗米折腰。不知道也是正常的。”而涂恭淳几个却一脸愕然,显然并不知情。

    秦雷奇怪道:“怎么又扯到五斗米折腰上去了?”说着与乐布衣对视一眼,乐布衣摇头笑道:“不要问我,十八年前还不是这样地。”

    那辛骊桐听了,拊掌叹道:“这位先生一语中的,此等歪风便是这十几年里刮起来地。在下正好倒霉亲历了整个过程。”

    秦雷苦笑一声道:“看来又与我们丞相大人脱不开了。”

    辛骊桐点头沉声道:“是极,二十年前地举子进京赶考,就是冲着三甲去的,一年倒也能中个一二百人,出些六七八品地官员,但十八年前文丞相辅政后,这好事儿就一去不返了。”秦雷从麴延武那听到同进士时,记得他是瞧不起这个同的,但在这些举子口中,竟变成了好事儿,可见双方的差距有多大。

    一提起文彦博商德重便咬牙切齿道:“文贼得了一甲二甲的决定权,却仍不知足,又把手伸向三甲。应试举子若想及第,便要拜在他那帮爪牙地门下,卑躬屈膝、趋炎附势,否则就要像我和辛兄这般屡试不中空白头。”

    辛骊桐闻言终于忍不住眼圈通红,嘶声道:“朝扣权贵门,暮随肥马尘。残杯与冷炙,到处潜悲辛。”

    听了辛骊桐的悲鸣之音,商德重猛地一拍桌子,恨声叫道:“文贼不死!国无宁日!我们这些稍要些脸面的,也就永远没有出头之日!”

    一听文贼秦雷地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笑道:“哦?我怎么听说文丞相乃文坛泰斗、百官座师,是大秦读书人最最尊敬之人呢?”说着望向乐布衣道:“对不对呀?”却不想乐布衣竟有些走神,闻言哦一声道:“对对对。”

    秦雷心中疑惑道:哪个词触动到这家伙了?但此时不是询问的时候,只听商德重狠狠啐一声道:“屁座师!屁泰斗!是一帮子摇尾乞怜哈巴狗的座师!是他娘的贪赃枉法结党营私的泰斗!”

    辛骊桐却已经从悲愤中醒悟出来,赶紧拉他一把道:“德重兄,谨言,这可不是在家里!”经他提醒。商德重也有些后悔道:“心里憋屈胡言而已,大伙全当我放屁。”但已经有人记在心里,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翻出来恶心一下他。

    秦雷见众人神色各异,淡淡道:“我早就有言在先,言无罪,若是谁不识相,把这事儿当了真,或日后拿来构陷商兄弟。城南二十里的乱坟岗子,就是他下半生的栖身之所。”声音虽轻,但透着十分地威严铿锵,让人毫不怀疑他会说到做到。

    若不是常年浸淫于权势之中,单凭装腔作势,是不可能达到这个效果的。一干儒生这才知道,这位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并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无害好说话。赶紧忙不迭地表明心迹道:“怎会怎会,同仇敌忾!”

    秦雷回头望望其余几桌。眯眼笑道:“不如大家跟我一起喊个话,喊了就算同仇敌忾了。”众人不明所以,纷纷问道:“什么话?”

    秦雷一招手。秦泗水赶紧凑过来,秦雷便附耳吩咐几句。秦泗水为难道:“不好吧?俺很低调的。”秦雷轻笑道:“你也可以喊李浑是个王八

    秦泗水皱着菊花脸,郁闷道:“还是前吧。”说着突然举手大喊道:“文彦博是个老乌龟!”

    一室皆静,整个三楼落针可闻……众人看怪物一样看着秦泗水。秦泗水欲哭无泪,挠挠头尴尬的指了指秦雷道:“是我家公子让俺喊得……”

    众人顺着他的手势,望向面色温和秦雷,只见他起身平静道:“各位!看衣着,大家都是赶考的举子,当知同类相伤乃是最为羞耻地事情。”说着指了指楼梯口,微笑道:“我的卫士已经将这一层封锁住了。没人知道上面会生什么,只要大家不回去乱说,喊一喊又何妨?”他这话暗含威胁:老子已经把这占领了,你们要是不听话就不用走了。

    一干读书人最是敏感,怎能听不懂秦雷的弦外之音呢?而且他们听了两人的讲述。也对文彦博一肚子不爽,心里早就腹诽开了。若不是顾忌文贼的滔天权势,不用秦泗水领唱,他们便会破口大骂起来。

    众人想骂又不敢骂,一时间颇有些踯躅。

    但总有人敢为天下先。只见涂恭淳霍地站起来。把杯子一摔,扯着嗓子道:“若要靠舔别人**沟中第。老子宁肯回家种地!”说着大喊一声道:“你们怕文彦博,我可不怕!文彦博是个老乌龟!”

    乐向古拊掌赞道:“果有烈士之风,吾当和之,”说着也扯开嗓子道:“文彦博、老乌龟、生个儿子叫龟儿子、生个孙子是……”秦雷有些奇怪,这家伙怎么看着跟文老头有仇似地?

    “龟孙子!”辛骊桐哈哈笑道,商德重乃是他的至交好友,当然要力挺。

    见他们骂开了,别人也跟着你一言我一语地骂起来,渐渐地竟成了讨伐文贼大会一般。

    秦雷看着方中书笑道:“大家都说了,方兄为何沉默不语啊?”

    方中书呲牙笑道:“学生在构思一副对子,却要乐先生相和。”

    乐布衣笑道:“乐意之极。”“上联是,众进士上等威风,非要认贼作父!”只听方中书贱笑道。

    “下联是:文丞相下流卑贱,全家都是乌龟!”乐布衣眼也不眨,大声笑骂道。

第三二七章 数钱数到手抽筋

    一场闹剧过后,众人也没了兴致,便纷纷起身告辞。秦雷问明了几人的寓所,与他们约定改日再叙,也与乐布衣晃晃悠悠的往清河园走去。

    “老乐,你今天咋了?”秦雷轻声问道:“怎么一提文彦博就跟吃了呛药似的?”

    乐布衣解下腰间黄澄澄的酒葫芦,灌一口抹嘴笑道:“八字不合,听着就来气。”

    秦雷不信道:“骗谁呢?当我是乔云裳啊。”

    乐布衣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轻声笑道:“昨天去看了李家小姐,今天也该去看看我家云裳了吧。”乔云裳的外公在中都,她便没有回山南过年。

    秦雷挠头道:“我因为与李大人有旧,才名正言顺的去了李家,且还没有见着想见的人。”又一脸好笑道:“你让我用什么理由去云裳外公家?讨口水喝?”

    乐布衣摇头笑道:“不愿去就不去,我不会和云裳说的。”

    秦雷听了,恼火道:“你也忒不厚道了,总把人往阴暗处想。”

    乐布衣哪会怕他,眯眼嘿嘿笑道:“王爷还不阴暗?莫非您逼着群举子大骂文彦博,真是为了帮那商德重?”

    秦雷微微尴尬道:“明知故问。”一把夺过乐布衣手中的酒葫芦,仰头灌一口,品咂道:“这猴儿醉真的是猴子酿的?”乐布衣翻白眼道:“当然,九华山猕猴所酿,我千辛万苦才偷了一坛出来。”说着夺回葫芦道“王爷别岔开话题。莫非您想破坏今年的抡才大典?”

    秦雷撇撇嘴道:“小气。”便点头道:“咱们不是想不出好法子,应付文彦博的春季攻势吗?”通过对已知情报地分析,他们三人一致判定,文彦博串联百官的目地乃是罢朝,而罢朝的目地便是逼自己下野退休乞骸骨。且目前来看,李老混蛋出手相帮的可能性也是极大地。

    到时候无论他的目地能不能达成,秦雷都会被泼一身污水——让天下百姓士绅知道,他隆威郡王秦雷殿下,不容于满朝文武,这影响有多恶劣?在人们心中。多数人一定是对的,自然他五殿下就是错的、奸的、坏的、没人性的……以后见了他怕是要绕道走了。

    只要五殿下对未来还有地抱负。还没有打算归隐山林,就不能允许这种情况生,即使最终还是生,也要把后果控制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

    秦雷一弹衣襟,冷笑道:“兵法有云先制人,后制于人。我们为何要受制于人呢?”科举对文彦博来说太重要了,几乎是他地饭盆子,他断不会冒着被了饭碗的风险。悍然向秦雷挑战的,所以其动时间应该会在大比之后的四月间。

    乐布衣摸着下巴道:“先制人?”

    秦雷颔道:“不错,先制人。他文彦博不是要往我身上泼脏水吗?老子先给他兜头扣个屎盆子,臭臭他的名声。”说着得意笑道:“到时候他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除了夹起尾巴来做人别无他途。若是还敢不顾死活的攻击孤,就是寻衅报复了,没人会同情他的。”

    沉吟片刻,乐布衣轻声道:“王爷的计划不错。但是您想过没有,大比乃是牵扯到上百家豪族地大事,就好似一个大大马蜂窝,戳了是要挨螫的。敢问王爷,您作好被千百只马蜂围攻的准备了吗?”

    秦雷没有立即回答,两人默默走了一段,他才轻声道:“不去捅这个马蜂窝就不会被螫了吗,不可能吧?那些马蜂还是会冲出来的。虽然数量要少些,但也足够致命的了。”

    乐布衣这才知道,王爷的赌徒精神又作了。不由苦笑道:“孟子尝云: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寡助之至,亲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顺之。”

    秦雷呵呵笑道:“对啊。我在维护正义、主持公道嘛。”

    乐布衣苦笑道:“这个道可不是人间正道,而是人心向背呀。”

    听到人心向背四个字。秦雷一下子愣住了。一挥手,秦泗水便把马车叫来,两人钻进车里,继续讨论方才的话题。

    舒服的靠在软座上,秦雷喃喃道:“馆陶说过,孤易得武人心折,难得士子倾心。”

    乐布衣点点头,坦诚道:“有道理。”

    翻翻白眼,却没有与乐布衣拌嘴,秦雷继续按照自己地思路分析道:“若是我能替那些士子主持公,他们会不会还难倾心呢?”

    乐布衣摇头道:“还是那句话,王爷的一切设想都是好的,但您不能去触动这个马蜂窝。”说着严肃问道:“王爷觉得比十八年前的夺嫡诸王实力如何?”

    想了想,秦雷老实答道:“应该还是有差距的。”

    乐布衣点头道:“确实如此。当时的五位殿下,阵容何等鼎盛、气焰何等嚣张。但当士族怒之后,他们即使联手也无法承受,不到两个月便成了南城外的一黄土。”

    秦雷皱眉道:“看来先生完全不支持孤这样做。”

    乐布衣颔耐心解释道:“士族之所以强大,是因为他们根深叶茂连成片。”

    “怎么讲?”秦雷轻声问道。

    “不少豪门大族在前唐时便已存在,譬如说李家、徐家。即使稍微晚一些的,也有一二百年地历史,根基自然深厚;经过几代人、甚至十几代人的繁衍经营,他们早将枝条蔓延到大秦的每一个角落,绝对的枝繁叶茂;而经过数百年地相互通婚,他们又织成了一张错综复杂地网络。同进同退,同气连枝。”

    乐布衣轻言慢语解释道:“大秦今日之乱局、甚至是神州今日之三分地罪魁祸,便是这些占据三国朝野的豪门大阀。”

    秦雷第一次听说这个论断,不由紧紧抿住嘴唇,听乐布衣道:

    “士族大阀们连成一气,势力之强甚于皇权,自然便会有意无意地与皇权相对抗。”把手缩进袖筒里,继续道:“我大秦是这样,东齐也是这样,南楚还是这样。”

    说着轻笑道:“你知道他们最怕出现什么吗?”

    秦雷若有所思道:“国家集权于一人。”

    乐布衣颔笑道:“王爷的眼光确实毒辣。不错,这种门阀政治最大的敌人便是强大的皇权。所以他们希望维持现在这种相互牵制、相互依赖的局面,最好永远这样下去。”双目炯炯有神的望向秦雷,乐布衣地声音也变得严肃起来:“王爷真想挑战整个士族吗?”

    秦雷看着面色捉摸不定的乐布衣,摇摇头道:“这个情况一定要改变,但时机不成熟,”想一想又解释道:“主要是外部环境还不够……糟糕。”

    乐布衣初时以为秦雷再说反语,但转瞬便若有所悟,双眼一亮道:“您想借着外患……”

    秦雷一摆手。不让他继续说下去:“这事儿是个大命题,不急着议,你心里有数就行,等时机差不多了,我们再好生合计合计。”却见乐布衣用一种从没有过正经眼神望向自己。

    秦雷打个寒噤道:“你不会跟公良羽一个嗜好吧?”

    乐布衣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坐直身子,正正衣冠苦笑道:“我只是从未现王爷竟然如此睿智。”说着正色道:“单从视野高度来看,王爷是当之无愧地天下第一。”

    秦雷也苦笑一声道:“但站的高度却不知道要排在天下第几百名。这就好比站在山腰往山顶上看。能不能爬上去还是两说呢,穷开心罢了。”

    乐布衣呵呵笑道:“王爷心急了,到六月里您才十九岁,时间还长着呢。”

    秦雷嘿嘿笑道:“不是怕你老没那么长时间吗?”因为乐布衣坚决不接受任何职衔,只愿意充任客卿,所以他一直隐隐这家伙担心哪天会飘然而去。又诚恳补充道:“让我上哪去找第二个良师损友去?”意思是,你给我个准信吧,告诉我你不会走。

    乐布衣却不正面回答。装傻道:“王爷放心,我练的是九阳离转心经,活到一百四五十岁没问题。”

    秦雷微微失望,却不想逼迫他,只好玩笑道:“为何不练那抱朴长生诀?不是说乃是延年益寿的奇功吗?”

    乐布衣面色微微尴尬道:“这功法乃是葛洪前辈所传。他是何等风流之人。修炼的功法自然讲究阴阳调和了,我阳气太盛。却练不了。”

    “孤阳不长啊,老乐,你该考虑一下了。”秦雷苦口婆心劝说道:“不要跟馆陶学,他那是长得跟挂了瓤的丝瓜似的,卖相太差。你就不一样了,典型的……老白脸。”

    乐布衣摸着腮帮子,微笑道:“虽然在下天生丽质,但关键还是保养得好啊。”对于大比地事情,两人意见有些分歧,便暂时按下,稍微缓缓再说,转而开始胡说八道起来。

    他们在这边悠哉游哉,东城相府可就忙坏了,文丞相、新鲜出炉的礼部文尚书、甚至还有相府三品参议文铭礼,一起出马,分头在三间厢房里接见宾客。

    送走一个点头哈腰的士绅,文铭仁转身进屋,便见他二哥文铭礼咕嘟咕嘟灌下一碗茶水,擦擦嘴,长叹道:“这一*的,真他妈累呀,连年初二都没工夫走姥姥家。”

    文铭仁嘻笑道:“瞧二哥说得,好像劈开腿等客人的窑姐儿似的。”

    文铭礼从桌子下面拿出不求人,用力挠挠后背,呲牙咧嘴道:“舒服啊……他***。原来大哥跟我说:收礼收的想吐。我还笑他矫情,心道:数钱还能数到手抽筋?现在才知道,原来他是有感而。”往年文铭义正常时,这种场合还轮不到他出面。

    文铭仁深有同感道:“我现在看着金锞子、玉镯子啥地,都不如一碗红烧肉亲。”

    文铭礼嘿嘿一笑道:“一共多少了?”这些事情都是文家人亲自操作,不许账房西席的插手。

    文铭仁把账册一翻,吃力的算一阵子,挠头道:“添上方才的这波,七天下来,共计二十万两白银、八千两黄金的内府宝钞。珠宝饰七百件,各色古玩三百件。珍本图书十二箱、以及田庄两处、良田七千亩。”

    文铭礼望了望门口,轻声道:“账外的有多少?怎么也得十几万两宝钞了吧?”

    文铭仁对这个记得清楚,点头小声道:“白银七万五千两、黄金五千两。”

    “这么多?”文铭礼擦擦流出来的口水,喃喃琢磨道:“咱俩是不是有些狠?每次收多少,老头子可大概都有数,差大了会被看出来的。”

    文铭仁阴阴一笑道:“二哥多虑了,你当往年大哥就那么老实?哪会儿不得截下个十几万两?”说着指了指西边,冷笑道:“就说他在西边雁鸣山上建地那个别院。你没去过我可去过。一水的楠木大梁,那是一半个钱吗?还有那屋里地血珊瑚屏风,怎么也值个三四万两银子,他哪来这么多钱?还不是每次假公济私,扣下咱们公中的钱,饱了他地私囊了。”

    文铭礼一听,狠狠一拍桌子,恼火道:“这家伙如此财主。偏生去年跟他借个万把两就推三阻四地哭穷,活该今年被大粪浇了。”

    文铭仁见他地火气被勾上来,心中暗喜,面上却义愤填膺道:“就是,今年合该咱们弟兄财了,却不能亏待了自己。”说着一脸慈悲道:“从另一头说,咱们这是帮他,若是老头子一看。嗬,怎么今年多出十几万来?不得怀疑大哥往年贪污了吗?他都傻了的人,咱们跟他一般计较作甚?”

    文铭礼呵呵笑道:“不错,就这么办。”说着一挥手,慷慨道:“这不七万五千两银子吗?哥哥让你拿大头。三万五千两。其余地是哥哥的。”

    文铭仁面色一滞,心中狂骂起来:“好你个老二。眼不眨一下便把五千两黄金昧下了,你们老大别说老二、老二别攀老大,没一个好东西。”

    文铭礼却不再理会他,指指大门道:“把下一个叫进来。”

    文铭仁嘴角**几下,终究还是没把脏话说出口,气哄哄的转身出去。

    望着他的背影,文铭礼冷笑道:“小玩意,还他妈想拿大头,我呸……”

    过一会儿,文铭仁便领进一个身穿皮袄、脖挂手套、头稀少、面容苍老地土财主样的老汉。一进门,老汉便点头作揖道:“宰相大老爷好,俺给您老请安了。”一嘴带着泥土星子味的陇东腔。

    文铭礼瞥一眼这老汉,见他土得掉渣的模样,心中顿时不喜,语气也十分冷淡:“本官只是丞相府的参议而已,坐吧。”

    那脸上沟壑纵横的老汉一缩脖子,撇嘴道:“俺不找你,俺找的是相爷。”说着一提搁在地上的褡裢,一边往脖子上套去,一边嘟囔道:“俺就那么两万亩陇东良田,还想给相爷个整数呢,却不能分给你。”

    文铭礼本想打他赶紧走,听完他说地却呆住了:“什么?两万亩陇东良田?”因为三国纷争,土地荒芜严重,而一块地要养熟了才能正经长庄稼。是以此时的土地价格比唐时贱,但田地价格却要高出许多。中田大概五两一亩,能称得上良田的至少也得七两左右。

    两万亩可以折合十四万两白银,心里急盘算一阵,文铭礼暗叫道:“用这个可以把那些古玩置换出来,那可是些无价的玩意啊。”便换一副笑脸道:“且住且住,本官乃相爷的二公子,有什么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第三二八章 倪巴倪大爷

    那老汉这才眉开眼笑道:“哎呦,小相爷啊,俺真是失敬失敬了。”说着便朝文铭礼点头作揖,样子极是谦卑。

    看在他那两万亩良田的份上,文铭礼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指指座位道:“请坐吧,”说着对文铭仁道:“铭仁,上茶去。”这些勾当见不得人,文铭仁亲自当起了侍应。

    听他这样说,老汉连忙摆手道:“别忙活了,俺不干渴。”但文铭仁哪能理会他,转身便撩帘子出去。

    见老汉局促不安的样子,文铭礼微笑道:“老丈贵姓?”

    老汉又摆手道:“俺不贵,俺很贱很贱的。”

    文铭礼嘴角**几下,翻白眼道:“你叫啥?哪来的?来干啥?”心道:非逼着老子降低层次。

    老汉赶紧比比划划道:“俺地名字很土啊,姓倪,叫巴,倪巴。不过俺在俺们那块很有面子,他们不敢说俺是倪巴,都说俺是倪大爷。”

    文铭礼怎么听怎么别扭,却见倪巴老汉一脸的天真无邪,却也作不起来,只好干笑两声道:“叫什么无所谓,你找相爷有何目地呀?”

    倪巴刚要说话,文铭仁把茶端了上来。倪巴一边半起着身子道谢,一边赞道:“宰相府就是贵气,连个下人都是名人,比俺家的狗剩、旺财啥的强多了。”又伸出大手。一把攥住文铭仁柔软地小手,啧啧有声道:“看着小手。哪像个伺候人的手啊。”文铭仁还未作,他又一脸亲热道:“俺在俺们那儿也算个名人儿,咱俩可得好好亲近亲近。”

    文铭仁本来就一肚子不痛快,闻言恼火道:“什么名人?我叫文铭仁!”

    倪巴面色沮丧道:“文明人?你嫌俺是个老粗,不文明?”说着一甩手,差点把文铭仁带个趔趄,只听他伤神道:“俺不就在你们家地花坛子里尿了一泡吗……”

    文铭礼挥挥手,让几欲抓狂的文铭仁退下,也不跟这个纠缠不清的土老冒嗦,沉声问道:“你来找丞相大人。到底要作甚?”

    倪巴这才颇为汗颜道:“俺想当个官。”

    文铭礼了解的点点头,往椅背上一靠,打官腔道:“这个嘛……”便要说些云山雾罩、欲拒还迎的屁话,却突然想起这人十分缺心眼,赶紧把屁咽回肚子里,直白问道:“想当地方官还是京官?”

    倪巴一咧嘴,露出金灿灿的大板牙,晃得文铭礼一阵眼晕,心道:满口金牙啊。就听那倪巴讪讪笑道:“俺想当俺们那得县太爷。”

    文铭礼心中失望道:一任县令而已,最多不过两万两。还用得着专门跑京城?直接在省府交钱就得了。但转念一想,一个土财主知道个屁。便存了讹诈的心思,装作为难道:“这个呀,也不是不可以,就是有点贵。”

    倪巴呲牙道:“真的可以?俺把一万亩好地拿出来换还不成?”

    文铭礼奇怪道:“另一万亩要作甚?”

    倪巴不好意思道:“俺想中个进士。”

    文铭礼嘴巴一下子长的老大,他一直以为,这老头子是来为儿孙买出身的,不由失笑道:“你得六十了吧?”

    倪巴仿佛受到莫大委屈。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地,大声嚷嚷道:“哪有?俺才……五十九。”

    文铭礼苦笑一声道:“就算不到六十吧,你知不知道过五十岁就不能参加科举了?”

    倪巴一下子愣住了,瘫在椅子上双手捂住脸,胡言乱语道:“这可叫俺咋办啊?俺可是夸下海口,要考个进士给他们看看,再回去当县太爷管着他们的……咋就不行呢……俺不想活了……”说到伤心处,竟然吧嗒吧嗒落下泪来。

    文铭礼这才慢悠悠道:“这个……你可以当自己四十九嘛。”

    倪巴闻言抬起头来。一把鼻涕一把泪道:“你当俺傻呀,俺当自己四十九有毛用?考官大老爷不信啊。”

    文铭礼矜持一笑道:“我说你四十九,他们就信。”

    “真事儿假事儿?你不是摆活俺吧?”倪巴可怜兮兮问道。

    文铭礼又倨傲一笑,指着房梁道:“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这是丞相府。大秦所有的官儿都归这管。考官也是官,怎会例外呢。你说真事假事?”

    倪巴这才破涕为笑道:“俺听你的,多少钱都给。”说着把褡包打开,随手掏出一把房产地契搁在桌上,抽抽鼻涕道:“要是一万亩地不够的话,俺们县里一半的产业都是俺的,俺都给你。”

    文铭礼看着桌上那些已经黄的纸片,不禁有些好笑,心道:“土老冒就是土老冒,直接拿家里的房产地契行贿,倒真是省事。”随手捡起一张,摸了摸上面加盖的州府大印,虽然年代久远,但依旧鲜红清晰,倒也不怀疑作假。

    点一点桌上地房地契,文铭礼故作为难道:“谁知道你这些个纸片片值多少钱呢?”其实他一点不在意到底值多少钱,只要说得过去,能让他把账上的真金白银替换出去就行。哪怕因此挨老头子顿骂也值。

    倪巴一下子急了,把那褡包里的文书全倒在桌子上,朝文铭礼面前一推,惶惶道:“还有在省府里的几家祖传米店、车马行,可都是赚钱的营生啊,”说着一脸肉痛道:“俺要不是无儿无女,就想临死中个进士当个官,说啥也不会再做这亏本买卖地。”

    文铭礼也怕他真的知难而退了。也不打官腔了,换一副温和面孔。假惺惺道:“好吧好吧,咱们实在人办实在事儿,你这些作价两万两,就算是改年庚地费用了。”倪巴倪大爷自然千恩万谢。

    却不想文铭礼又问道:““老倪啊,我问你,你可是举人?”

    倪巴愣神道:“举人?”说着神色沮丧道:“您真要问吗?”

    “废话,我是开玩笑地人吗?”文铭礼好笑道。

    却听倪巴如泣如诉道:“俺三年前就不举了,已经不是举人了……”

    文铭礼喉头**几下,勉强笑道:“不举不要紧,可以当太监吗……哦不。当监生。”

    “那又得不少钱吧?”倪巴担心道:“俺已经掏空了,除了……”说到一半又改口道:“要不俺把嘴里的金牙都拔下来给您吧。”

    “老子要你的牙作甚?”文铭礼佯怒道:“老倪,你这人怎么如此不实诚,本官连你那些没人要的破房产、烂地契都收了,还跟我在这藏着掖着。”说着一拍桌子道:“你要再这样,就把东西拿走,这事儿,我不给你办了!”

    倪巴一下子慌了神,连声道:“别别、俺说还不行。”这才吞吞吐吐道:“俺在沈老板的东北商社入了两万两银子的股,想用每年的花红养老来着。”

    一听这话。文铭礼顿时喜上眉梢,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兴奋。那东北商社成立于一年半以前,当时还在中都招人入股来着,这事儿当时引起了不小地反响。可惜看热闹地远多于掏钱的。毕竟掏钱给别人做买卖的法子,谁也没听说过,都怕打了水漂,折腾了一顿,才集起几万两银子。

    最后没法子。沈洛只好去别的省招股,千辛万苦才凑齐了二十万,再加上他原本地三十万,便开始了郭勒尔草原之旅。后来地事情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东北商社竟然打通了所有关节,顺利地沟通了东齐西秦之间的草原商道,第一年就盈利颇巨。据说当初入股的,都得到了相当于本金数额地分红。

    言外之意。从第二年开始,就是净赚了。

    事实让原本怀疑嘲笑的人闭上了嘴,纷纷揣上宝钞,找沈洛要求入股东北商社。但现在沈老板财大气粗了,压根不接受任何入股。本来嘛。若不是钱多的花不了。人家沈老板何必要放那么高额的分红呢。

    他又是沈家的人,众人也不好用强。便转而去沈老太爷那里说项。终于还是说动老太爷,亲自给沈洛做工作,让他重新开一次招股会。新一次的招股会,日子就定在正月十六,看现在各家这劲头,怕是要把一股的价格炒成天价。

    眼前这两万两的份子,现在怕是十万两也打不住吧?想到这,文铭礼不由坐正了身子,暗道:这个不能让人知道。打定主意,便换上一副和蔼无比地面容道:“你真傻、真的,等当了县太爷,整个县都是你的,还怕没钱养老?”说着拍胸脯道:“只要你再把这两万两的份子转给我,你的监生身份、年龄、同进士名额,本官全打包票了,怎么样?”

    见倪巴还一脸肉痛,他又咬牙道:“我也不白要你的份子,”从抽屉里抽出一摞宝钞,数出二十张道:“这是两万两银子,换你两万两的份子,咱们公平交易、童叟无欺,如何?”

    倪巴低着脑袋寻思半晌,这才闷声道:“中……”

    两人先把那两万两份子的交接文书签字画押。文铭礼便把府上胥吏叫来,让他们查验地契文书是否属实,待确定全部真实后,双方便开始一份份地过户。好半天,所有的文契才交接完毕,倪巴便将那些文契的副本摞成一摞,装进褡裢里,点头哈腰的告辞离去。

    此时已是日头偏西,下一位只好等明日再来了。收拾一下桌上的东西,将宝钞文契之类地一部分揣到怀里、一部分装进一个铁盒中,文铭礼便哼着小曲往前院去了。

    到了前厅,便见文彦博文彦韬两人也结束了接见。正坐在那儿吃茶说话。文铭礼恭敬地给二位长辈行礼,便把那铁盒子奉上。又从袖中掏出清单,小声道:“爹爹请过目。”

    文彦博虽然被誉为天字一号大贪官,却对银钱一事看的极淡。接过来扫一眼,便把那单子搁在桌上,挥挥手道:“劳累一天了,下去歇着吧,明儿还得继续呢。”

    文铭礼巴不得回去数钱呢,痛快地行礼下去,临了还没忘看看他二叔的表情,果然也是喜上眉梢。想必收获颇丰。

    待他走后,文彦博才与文彦韬继续被打断的话题,只听文彦博轻声道:“最近一阵阵心悸,似乎不是什么好兆头。”

    文彦韬喝口茶,愤愤道:“都怪那秦老五,简直是个杀破狼”

    文彦博微微颔,沉吟半晌才捻须沉声道:“不能在动之前横生枝节了,”说着有些无奈道:“我怕那小子拿大比做文章。”

    文彦韬不信道:“他敢?他不怕大秦的高门大户一人一口生吃了他?”

    文彦博苦笑一声道:“常理讲是这样,可是这一年来,我得到最大的教训便是……秦老五是个不讲理、不认理的东西。”伸手一抹额头的皱纹。涩声道:“自他江北出道以来,又有那件事情合常理过?”

    文彦韬顿时没了话,按常理讲,堂堂吏部尚书怎会吃白食被揍,又被泔水桶倒扣呢?但那个王八蛋王爷就是做了,虽然没有一丝证据可以指证他,但全中都的人都知道——就是五殿下干的。

    见他没了话,文彦博更是心中笃定。沉声道:“要不这次大比收敛些?还是把那小子弄倒了,我心里才踏实。”轻叩几下桌面,商量道:“把那些人的钱退回去吧?”

    文彦韬一听,心里便不乐意了,暗道:吞下去地钱哪有吐出来的道理?当然这话不能如此说,稍一顿,他便换上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慨然道:“大哥此言差矣。我们文家家大业大,自然不在乎这点钱,自然说退就可以退了。但您想过这样做的后果没有?”

    文彦博微微皱眉道:“什么后果?”

    文彦韬用最沉痛的语气道:“别人拿到我们退回去的钱,不但不会感激咱们,反而还会以为咱们不愿意帮忙。从而怀恨在

    文彦博闻言呵呵笑道:“这个无妨。我们该怎么帮忙还怎们帮,而且还是免费的。”

    文彦韬瞪大眼睛道:“天下还有这般好事?他们会相信吗?”

    “他们会相信的。老夫这点信誉还是有的。”文彦博微笑道:“等他们真的中了,自然会再把银子送回来。”说着双手一合道:“而那时,秦雨田已经被我与李太尉夹击而亡了。”

    听老大语气坚决,文彦韬心中十分恼火,虽然知道是这么回事儿,可他是万万不能答应地。一旦真的退礼,难免会有人家心里不爽,大喊少了少了的,他贪墨公中银子之事便有可能露出来。

    苦苦寻思一会儿,他才一脸痛心的皱眉道:“大哥一世聪明,怎么今日却昏招频频呢?”不待文彦博回话,他便挥舞着双手沉声道:“我们眼看要与秦老五开战了,他的背后可是昭武,此战结局还在五五之数,极有可能陷入拉锯……”

    见文彦博点头,他心道:有门,便接着铿锵道:“相持比得是士气耐力,谁的士气高、谁的耐力就好,谁就能赢的最后地胜利。”为了保卫自己的贪污所得,他挥出极其罕见的智慧与口才。

    对于自己弟弟的表现,文彦博也很是满意,赞许道:“不错,看来你最近用心了。”

    文彦韬却不领情,双目逼视着老哥,一字一句问道:“大哥既然说不错,那您为何还要退回财礼,自乱阵脚呢?”说着轻轻一拍桌面,真诚道:“您要是把财礼退回去,他们肯定以为咱们怕了秦雨田,到时要与他真刀真枪干一场时,怕是人人心里打鼓吧?”

    文彦博拍拍额头,醒悟道:“韦说得不错,军心不可乱,士气不能落啊!”

    “那大哥咱们还退不?”

    “不,留着……做得隐秘些吧。还有,从明天起,停止接见任何人。”

    文彦韬心中自然失望,但也知道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第三二九章 难过的难民

    “另外,不能让秦老五闲下来,得给他找些事情做。”文彦博捻须沉吟道:“最好弄得他焦头烂额,没心思管别的。”

    兴许是不用退回贿银,文彦韬的思维极是亢奋,挠一挠头顶稀疏的头,咧嘴道:“有了,这小子身上还背着人命官司呢,原先他远在军营没法子。现在回来了,应该去秦守拙那里喝几次老人茶了吧?”

    文彦博点点头,轻声嘱咐道“不要逼得太紧,谨防狗急跳墙。”

    文彦韬心中翻白眼道:靠,既要他焦头烂额、还不能狗急跳墙。外焦里嫩的,要求还真高。

    文彦博这会儿已经把问题想通透了,沉声道:“吩咐税务司去他的饭店、青楼、赌坊、米铺、车马行这些地方查账,要频繁点,不要怕麻烦。”

    文彦韬呵呵笑道:“对那些蝇头小吏来说,这可是吃拿卡要的好机会,怎会怕麻烦呢?”

    却见文彦博摇头道:“吃吃喝喝可以,但一不能抓人打人,二不能打砸抢,必须要三令五申。”说着端起茶盏抿口水道:“不能过度激怒秦雨田,只要把他烦的头昏脑胀即可。”

    文彦韬只好苦笑应下。

    把这事儿谈妥,文丞相才想起汇总下这些天的战果,轻声问道:“韦,这几日订出去几成同进士出身?又收获几何?”

    文彦韬笑道:“大哥和铭礼那里还没算。我那里是十八个、折银八十万两。”对于文家来说,一甲三人,乃是各方势力相互妥协地结果,没有任何直接收益;二甲三十人也与权势挂钩,不是单单有钱便可以弄到的,大多涉及利益的交换和分配,真正收到的银钱也是了了。

    是以文丞相才会在三甲上下工夫,把历来留给庶族士子的残羹冷炙变成了他文家的摇钱树。半公开的售卖同进士身份,这让许多有钱没文化的富户大喜过望。竞相追逐,虽然年景不同。价格也略有不同,但每个同进士至少能卖出三万两去。

    后来见供不应求到了有价无市的地步,文丞相便以广纳贤才地名义,将三甲由一百人增加到二百人,除去分给座下众多门生一般的名额,他还余着一百个,每次大比至少也有个三四百万两地进项。

    若是把大比改成一年一次。那该多好啊。数钱数到手抽筋的文家人时常如此感叹道。

    听到文彦韬的报告,文彦博微微颔道:“做得不错,我这边是二十二个,约摸一百万两的银子。”

    文彦韬笑着打开文铭礼呈上的清单,脸上顿时变了颜色:“五十二个?怎么这么多?”

    文彦博心中也咯噔一声,一边失声道:“不能吧,昨天问他还说没几个呢……”一边探过身子,接过文彦韬手中的单子,赏花似的仔细端详片刻,这才颓然搁下道:“这孩子傻缺傻缺地……”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说那倾尽所有买了个同进士县令的倪巴倪大爷,兴高采烈的离了相府,盘腿坐上自家的驴车,亲自赶着往南边去了。

    出了东城,倪大爷回头张望张望,并没现什么异常,不由轻声嘀咕道:“太不重视俺了吧。”先放任驴车在外面游逛小半个时辰,大声浪笑着调戏了几个路过的老奶奶。

    待到天黑时。便在道边一家面馆要了碗刀削面,连吃带喝了个痛快。这才赶着驴车离了大道进了小巷,在蜘蛛罗网般的街道内七扭八拐了好一阵,驶进了一家民居。

    院里的伙计赶紧牵住车,倪大爷便从车上跳下来。把大门一关。小声吩咐道:“瞪起眼珠子来。”竟是一口正宗的中都官话。几个精干的活计沉声答应下来,便爬屋上墙。警惕的监视着四周。

    倪巴则径直进了西头地伙房,将屋角的柴火垛一推,便露出一个缸口大小的地洞。紧紧腰上的包袱,便跳进了洞中,手脚利便的仿佛青年。

    掏出火折子晃了晃,借着那菊豆般大小的光,倪巴从墙上取下油灯,点着了擎着往洞深处去了。走了一刻钟,脚下出现了盘旋的阶梯。不一会儿,便走到了尽头,灯光下,四周是环形的墙壁,仿佛置身于一口枯井之下。

    把住洞中垂下地绳子,用力拽几下,便出沉闷的碰碰声。过一会顶上的盖子掀开,露出巴掌大小的一片夜空。倪巴这才将那绳子捆在腰上,又拽两下,上面便传来吱吱呀呀的辘轳声,将他提了上去。这果然是一口枯井。

    上去后,与几个黑衣人呲牙笑笑,轻声问道:“大人在哪儿?”“就在屋里。”一个黑衣人小声答道。

    倪巴赶紧过去叩响屋门,得到允许后,才轻手轻脚推开门,恭声道:“大人。”

    “你辛苦了。”昏黄地烛光下,沈冰那张苍白消瘦地面孔更显得轮廓分明。“坐下吧。”

    倪巴轻声答道:“为王爷效忠。”这才在下一个胡凳上坐下,昂挺胸的望着正坐上地沈大人,再没早些时候的粗俗懒散。

    “把东西送下了?”沈冰沉声问道。

    倪巴点点头,沉声道:“都送下了。”说着把褡裢解下来,将里面的一摞字据双手奉到沈冰面前。

    “有没有文家保证你中进士的文书?”沈冰一边翻拣着字据。一边轻声问道。

    倪巴摇摇头,遗憾道:“属下想让文小二写来着,但那小子显然得了嘱咐,非说他们相府地牌子就是最好的文书,万不会拿了钱不办事儿,高低不给写保证。”

    沈冰闻言微微皱眉,但旋即又放松开来,仔细问过他在相府的见闻,便声音平和道:“做得不错。继续伪装,等待命令。回去吧。”

    倪巴拱手应下,退出了房门。

    待他走后,沈冰将那些字据捧在手里,掀起帘子进了里间,只见炕头上倚着一个英挺年青人,正在油灯下阅读文简。

    沈冰恭声肃立道:“王爷,鱼儿咬钩了。”这青年正是威隆郡王秦雷。闻言放下手中的书简,轻声道:“孤都听见了,效果不是很好啊。”

    沈冰点头赞同道:“仅凭字据上的印签,确实无法直接扳倒文家。”

    秦雷双眼一亮,呵呵笑道:“不错,不能直接,却可以间接。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啊。”这才招呼沈冰坐下,轻声道:“这段时间,孤会让卫戍司给京里的产业加派护卫,你们也要在暗处加紧盯着点。”

    沈冰先是点头应下。然后小声问道:“王爷预计文家会有所动作?”

    摇摇头,秦雷轻笑道:“先守好门户,再相机而动,题中应有之意罢了。”两人便仔细推敲接下来行动方略,尽量将每一种可能都考虑进去。

    那天与乐布衣一回到清河园,秦雷就找来了沈冰,向他布置了今日的任务。仅用了两日,沈冰便锁定了从陇东前来行贿的倪巴。将他秘密绑架,用自己长期训练的手下,顶替了他。再把那个假倪巴当成一颗钉子,楔进丞相府地大戏中去。至于会有什么效果,即使秦雷这个始作俑也说不清楚。

    第二天是初十。乐布衣要在这天回京山营。那里凝聚着他们巨大的心血和希望,离开久了实在不放心。

    秦雷自然要送上一送。两人策马说笑着出了中都。眼看就要离别时,乐布衣才定定地望着秦雷道:“王爷已经下定决心了?”这两日秦雷与沈冰做得那些事情,他自然一清二楚。

    秦雷有些尴尬的笑道:“还没有,只是先做些准备,一旦先生同意,便可以下手了,到时候也不至于乱了手脚。”

    乐布衣没好气看秦雷一眼,怪笑道:“若是我坚决不同意呢?莫非王爷可以收回成命?”

    秦雷也没好气看他一眼,同样怪笑道:“这么好的计划,你为什么要不同意呢?”

    乐布衣摇摇头,面色稍微正经些道:“王爷昨儿给的计划,我反复推敲了一夜,只能说有利有弊……”顿一顿,还是诚恳道:“弊大于利。”

    “哦?”秦雷肃声问道:“先生缘何如此悲观?”

    “您要成就千古伟业,就不能太过迷信阴谋,煽动举子罢考这件事儿,总是容易遭人诟病的。”乐布衣双目炯炯有神的望向秦雷,沉声道:“尤其是读书人,若是将来他们品过味儿来,定然会把王爷当成阴谋诡计之徒,从而横眉冷对,纷纷投向您的敌人。”

    只听他一字一句道:“任何时候都不要轻易得罪读书人,他们虽然成事远远不足,但败事绰绰有余。”

    秦雷皱眉道:“先生真地坚决不同意?”

    乐布衣无奈笑道:“却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了。”说着赞叹道:“对于文彦博这种根深蒂固的老东西,常规的法子确实无法动摇到他。王爷能想到借用大势,激起民愤,造成滔天的巨浪来冲击文家这棵大树,本身就是正确而唯一的思路。”

    秦雷苦笑道:“却被先生说糊涂了,一会儿这法子弊大于利,一会儿这思路正确唯一,到底是行还是不行,还是给个准信吧?”

    乐布衣呵呵笑道:“王爷心焦了,学生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说您的思路正确,便是赞同您利用民心向背对付文家;说您地法子偏颇。乃是反对您直接挑唆举子闹事。”

    秦雷这才品过味来,沉声问道:“莫非先生有间接挑唆的法子?”

    乐布衣轻笑道:“我带王爷去个地方转转,看看能不能有什么灵感。”便领着秦雷策马向西南方向行去。

    一个时辰后,队伍到了一个破破烂烂的村庄外,望着远处地残垣断壁,秦雷喃喃道:“侯家驿,来这干嘛?”定睛一看,便见原本应该荒无人烟的废弃地儿,居然有数道炊烟袅袅升起。不由奇怪道:“什么人在这儿住下了?”

    乐布衣面色不太好看,声音也没了一贯的戏谑:“难民。”

    “难民?”秦雷重复一句。便催动战马,行进村子里去了,石敢赶紧带着黑衣卫跟上去。乐布衣深深望了秦雷的背影一眼,才打马追了上去。

    隆隆的马蹄声惊动了村子里的人,待秦雷行到村头时,便见百十号衣衫褴褛、形如枯槁地男子堵在了村口,手里还持着些木棒、石块之类的物器。也不说话,只是颇不友善地望着秦雷他们。被当成不受欢迎的人,秦雷不禁有些尴尬,干笑道:“诸位莫怪,在下只是路过贵庄,进来讨口水喝的。”

    那些人显然松了口气,一个年纪大些的出声道:“你们真的只喝碗水?”

    秦雷微笑着点点头,温和道:“还要歇歇脚。”挡住村口地众人才分开左右,放秦雷等人进村。

    为表示没有敌意,秦雷翻身下马。步行跟着那说话地男子走了进去,见到村子里地景象时,不由吃了一惊……

    但见瓦砾遍地地村子里竟然搭满了窝棚子、茅草垛之类的小窝,这一个接一个、连成一片的小窝内外,或坐或躺着许许多多的男女,见那男子领着秦雷他们进来,这些人只是看了一眼,就没有更多的动作了。仍旧失魂落魄一般靠坐在地上,几乎没有一丝生气。

    这些人虽然脏兮兮的看不出本来面貌,却仍可以看出没有多少老人、也没有几个孩子,秦雷心道:看来都快要饿死了。便默不做声的跟着那男子进了东头一间尚算完好的破屋子内。

    石敢带着卫队将小屋围得严严实实,在这种人的地方。他不敢有一丝马虎。

    那男子把秦雷和后进来地乐布衣安顿下。便要招呼人烧水,却被秦雷叫住。温声道:“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氏?”

    那男子狐疑的望了秦雷一眼,但还是老实答道:“小人姓南,单名一个过字,乃是陇右省澜阳府人氏,因着俺们那遭了灾,过不下去,逃难逃到中都来了。”

    秦雷点点头,又轻声问道:“外面都是和你一起逃过来的吗?”

    南过摇头道:“有陇右的、有陇东的、也有关北的,俺们年前被从京里撵出来,才聚到这儿的。”

    秦雷温声道:“南过,你先坐下,我看了村子的情形,心里十分不忍,你跟我讲讲到底生了什么,看看有没有能帮忙地地方。”

    就是瞎子也能看出秦雷权势不凡,那男子闻言哆嗦一下,知道遇到贵人了,噗通一声跪下,使劲磕头道:“求大官人搭救、给点粮食被褥吧,我们年前两千多人过来,现在还剩一千五六百,老人和孩子几乎都饿死、冻死了……就是我们这些青壮,也坚持不了几天了!”声如杜鹃泣血,闻之催人泪下。

    秦雷解下腰间玉佩,递给石敢道:“去找馆陶先生要十车粮食被褥过来,天黑之前送到。”因为要供给京山营的数万官兵民夫吃住,王府里备有充足的粮秣,并不需要专门去买,是以很快就能送到。

    南过听了,叩如捣蒜般的放声大哭道:“您就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啊……”边上几个难民亦是如此。

    秦雷额头青筋突突直跳,尽量轻声道:“你先起来,这些东西只能救急不能救穷,坚持不了多久。跟我说说下一步地打算吧……”-

第三三零章 水能载舟,亦能煮粥

    南过闻言直起身子,抹泪道:“贵人无需挂怀,只要出了年,能重新进城,不论是要饭还是扛活,俺们总能活下去就是了。”

    “知道你们这样的村子还有几个吗?”秦雷面色凝重的问道。

    “怎么也得二三十个吧……如果都能找到住处的话。”南过小声答道。

    秦雷终于忍不住狠狠的一拍,便把那破桌子拍成了柴火,咬牙低喝道:“京都府干的这叫人事吗?”

    乐布衣正在边上佯作养神,立时被他吓了一跳,坐直身子道:“这事儿王爷得管啊。”

    秦雷瞪他一眼,便把视线转回南过身上,肃声道:“南过,我把粮食衣服给你,可有个条件。”

    南过俯道:“只要小人能做到,就是把这条贱命给您也不会含糊的。”

    秦雷轻笑道:“要你的命作甚?等你们吃饱了,有了劲,你要去通知那些难民点,让他们做好准备,等我传来讯息,立刻就进城。”

    南过瞪大眼睛道:“真的吗?您……那么厉害呀…”

    秦雷坚定点头道:“这事儿我包了,你们等消息就是。”说着对一边侍立的沈乞道:“你留在这里接应,等着石队长过来。”沈乞恭声应下。

    交代完事情,秦雷也不多留,起身便往外走。此时外面的难民也已经得知秦雷的决定,提起最后的力气,毕恭毕敬地伏跪在街道两旁。用最虔诚的姿态,表达着他们最卑微的谢意。

    秦雷紧了紧衣领,沉声道:“都起来吧。”想了想,又补充一句道:“是朝廷对不起你们……”说完便大步走到村口。翻身上马,逃也似的离了这破败不堪地侯家驿。

    他的面色一片铁青。一路上都默不作声,只是双手紧紧地攥着马缰,眼神却飘忽不定,透露出内心的纠结。

    今天的事情对他冲击很大。这是他两年来虽然听说过。却从未见过的一幕——那繁华都城外地苟延残喘异常地刺耳,那鲜衣怒马下的颓然等死异常的刺目,即使捂住耳朵、闭上眼睛,侯家驿的那些窝棚子、那些苦痛的呻吟声,依旧会清晰地直达他的内心……大声拷问他——你可以充耳不闻,视而不见吗?

    这种心灵上的冲击是前所未有的,他今生从质子开始,虽然没有自由,却也衣食无忧。之后虽然进过齐国的流民大营。但那时,对叵测命运地担忧占据了他全部的心神,这个世界对于他来说,就是一场幸存的游戏,赢了便存活下来。输了便到此结束。

    他那时根本没把自己当成这个世界的一份子。或说没把这世上的人……当成原本世界地那种人。荒谬地不真实感阻碍了他对这世界的感触,自然可以无视那些齐国流民地困苦无助。将他们如草芥般抛弃。直到一年多以后,对这里有了归属感,那道无形的隔离墙,才逐渐消失不见。

    再后来,他终于成为了真正的王爷,出则千骑相随、入则深宫叠院,即使带兵打仗,也被卫士们团团围住,这样一来固然安全,却将他的视线遮挡,自然无法感受民间疾苦。

    虽然在邸报上偶尔看到某地饥馑饿死八千人、某地水灾淹死两万人,也经历过南方那场导致人口锐减百万的动乱,但毕竟没有亲眼所见那凄惨景象,便不会像今日一般被触及到灵魂深处,以至于对自己有没有人性都产生了怀疑。

    这不同于战场厮杀,在战场上,即使残肢断体、血肉飞扬,他都觉得是应该的,也早习惯了那种血腥。

    但他不习惯这种让千万人走投无路,只能绝望的等待走上黄泉路的残忍,他无法漠视这种残忍背后的自私冷酷。他认为天下百姓以七成产出奉养贵人,贵人理所当然也应该保护百姓,这个交换的过程本身就严重的不等价,怎能连保证百姓生存这条最基本准则也要肆意践踏呢?

    而剥夺这些百姓生存权利的理由,竟然只是为了让京都的贵人们过个好年,如此而已。这种*裸的冷酷,让秦雷无比的愤怒,他感觉自己的肺叶里似乎已经着了火,连呼吸都变得滚烫起来。

    乐布衣一直不疾不徐的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只是默默的望着前方。

    终于还秦雷憋不住了,勒住马缰道:“你早有预谋。”

    乐布衣也不反驳,轻声道:“我只是觉得王爷的水桶还差最后一块木板,想给您补上罢了。”

    “什么水桶、木板的?”秦雷没好气问道。

    乐布衣不慌不忙笑道:“水桶之所以可以盛水,是因为有底有壁,底是基础,壁是条件。”说着掰指头数道:“京山城、政务寺和子弟兵,便是您的桶底;而心胸豁达、御下宽严相济、严以律己、轻财重义等等,便是组成水桶壁的一条条木板。有基础才能起事、有条件才能成事。今天之后,您便具备成就大业的一切条件了。”这最后一句,不得不让人怀疑是否有马屁之嫌。

    “我哪有那么好。”秦雷果然眉开眼笑起来,抚摸着后脑勺故作腼腆道。看来,乐布衣对秦雷还是十分了解的,知道他是顺毛驴,只爱听好话。

    笑一笑,算是把方才的不快淡忘掉,乐布衣轻言慢语道:“凡成大事,都有一个共同点爱民,无论是汉高祖还是汉光武;无论是隋文帝还是唐太宗,莫不如此。”摘下腰间的葫芦,仰头灌一口,便扔给秦雷道:“唐玄宗前半生爱民恤民,所以有开元盛世。后半生只顾一己私欲,毫不顾忌对百姓造成的苦难,便将盛世糟蹋成了天宝之乱。”

    秦雷抱着葫芦喝一口,怪笑道:“你糊弄不了我。天宝之乱是因为安禄山与杨贵妃偷情,后来被李隆基知道了。安禄山又惊又怕。便干脆作乱,这才有了天宝之乱。”说着一本正经道:“要不李隆基干吗在马嵬坡赐死杨玉环呢?”

    乐布衣听得眼睛都直了,呆呆问道:“这是那本书上讲的,我怎么没看过?”他无书不读、无所不知。竟然从没听过这说法。不由大为惊奇。

    见乐布衣惊奇万分,他便知道自己把在某点某小说上看到地,当成历史了。赶紧岔开话题道:“难道不是因为安禄山吗?”

    好在乐布衣知道王爷素来喜欢满嘴胡柴,也没有在意,呵呵笑道:“凭着开元初年的雄才伟略,贤臣猛将,灭一个安胖子还不是在反掌之间?问题还是出在明皇本身,他沉迷享乐、妄杀谏臣,让大唐政乱刑淫、民不聊生。怨声载道,这才给了安胖子机会。”说着正色道:“问题还是出在是否爱民上。”

    秦雷若有所悟道:“水能载舟,亦能煮粥,说得就是这个道理。”

    他说的含糊,乐布衣也没听出煮粥和覆舟的区别。闻言颔道:“不错。王爷只有把百姓地事情放在第一位,他们才会把您的事情也放在第一位。

    秦雷肃然拱手道:“受教了。”

    乐布衣也正经还礼道:“让王爷卷进来。我却要抽身离去,实在有些不当人子。”

    秦雷洒然一笑道:“先生不必多说,若是没见着,我可以当他们不存在。但既然看见了,就不能不管。”

    乐布衣拊掌赞道:“善,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是为上善!”

    见他那副站着说话不腰疼地模样,秦雷没好气的白他一眼,哀叹道:“难道还有比我这大秦第一负翁更穷的吗?”

    两人议了几句难民的处理问题,便挥手作别,一个向西南京山营驶去,一个折回了中都城。

    等秦雷进了城,还没进清河园,便看见门房里坐着两个京都府地官差,心中微微一动,但仍毫不理睬地走马进了园子。

    待洗去行尘,换上宽松些的衣裳,再吃一碗若兰煮的银耳莲子羹,这才轻声问道:“京都府的官差来作甚?收增容费吗?”

    一边侍立的黄召赶紧细声答道:“回王爷,去年攀诬咱们的官司,现在由京都府主审了,好像是要请您过去一下。”

    秦雷擦擦嘴,摸着额头道:“送传票的啊。”说着便起身对石敢道:“备马,我们去京都府,老子正好要找秦守拙那个老王八呢。”石敢心道:您早说一刻钟,我就不让他们卸鞍去甲了……赶紧下去准备了。

    若兰捂嘴笑道:“王爷还要换衣服吗?”

    秦雷低头看看,摇头道:“不用了,你给我把那棍子拿过来吧。”

    若兰轻声应下,须臾便从卧室里取出一根绿油油的竹杖,正是秦雷獒口夺食,从太子爷手里抢来的驯逆杖。接过竹杖攥在手里,颇有些天下第一帮帮主地感觉。

    见秦雷拎着竹杖便往外走,黄召赶紧问道:“那两个官差怎么办?”

    “随便打了吧。”秦雷头也不回道。

    不到半个时辰,大名鼎鼎的黑衣卫便开到了京都府衙前。衙役们一见这群煞神来势汹汹的样子,便感到腿肚子转筋,忙不迭的想把大门关上。

    大门还没关到一半,便被战马狠狠一撞,轰隆一声,便把门后的衙役撞飞了出去。两队黑衣卫策马鱼贯而入,完全无视地上或躺或站地京都府官差。接了相府地指示,秦守拙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正在屋里愁,就听着外面一阵鸡飞狗跳,紧接着有人大喊道:“不好了大人,隆魔王来了……啊哦……”喊声突然变成惨叫声。然后便戛然而止。

    秦守拙知道,五殿下定然到了门外,顿时惊慌失措、六神无主,四下一看。这间书房中并无密道暗坑之类的容身止住,只有床下似乎……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容不得他再犹豫了,两步跨到床边,扶着床沿便要弯腰钻下去。就在这时,屋门被人一把推开。秦守拙心中哀嚎道:丢死人咯……

    门口进来地正是秦雷。看见秦守拙这幅模样,不由乐道:“秦大人这是在作甚?”

    秦守拙面红耳赤地站起来,弯腰拍拍膝盖上的灰尘,干笑道:“禀王爷,卑职的一支湖笔不见了,正在四下寻找。”

    “脸咋这么红呢?”秦雷一边往里走,一边促狭问道。

    “精神焕……哦不,弯腰低头憋得。”秦守拙赶紧招呼人上茶,自己则老老实实侍立在一边。轻声问道:“王爷大驾光临,不知有何指教啊?”

    秦雷翘着二郎腿,一掸衣角,哂笑道:“不是你秦大人拘本王来的吗?”说着状若无意地抚摸下腰间地驯逆杖。

    见了那绿油油的竹杖,秦守拙地心里一阵阵毛。顿时叫起了撞天屈:“下官是让那群小崽子。去看看王爷在不在家,下官好前去拜访。哪敢劳烦您老人家。”

    秦雷翻翻白眼,啧啧有声道:“能干十年京都府尹的人,就是不一样,相当能屈能伸啊。”

    秦守拙讪讪笑着不答话,只听秦雷接着道:“说吧,你找孤什么事?”

    秦守拙亲自给秦雷奉上茶,字斟句酌道:“刑部和大理寺把案子转到京都府衙门来了,要求从正月十二开始审理。因为当初朝议定的是三堂会审,下官也不能拒绝。”见秦雷的脸越拉越长,秦守拙赶紧没口子地表明态度:“王爷钧鉴,下官坚决相信您是清白地,也会全力证明您的清白的。”

    秦雷打量他一阵,把那腰间的驯逆杖抽出来握在手里,一节一节摩挲道:“这案子孤应下了,但只有终审才会来过堂,你没意见吧?”

    秦守拙苦笑道:“王爷至少初审也来露一面吧,不然丞相那里实在不好交代。”只要有一点可能,他也实在不想得罪秦雷。

    秦雷听出他的口风,怪笑道:“看来这事儿是丞相府交代下来的?你还挺听话的嘛”

    秦守拙刚要出声辩解,却见秦雷手中的棍子倏地探出,正搭在秦守拙的膀子头上,冷声道:“看来你是只在意丞相大人,不在意我这大宗正了?”说着用那杖子点点他地肩头道:“别忘了,你可姓秦,不姓文。”

    秦守拙额头冒汗,小心翼翼陪笑道:“相府总揽五院六部,京都府自然也在其御下……”

    却听秦雷冷笑一声道:“荒谬,京都府尹乃是陛下亲自任命,何须对他文彦博负责?”一双鹰目刀子一般挂擦着秦守拙的老脸,火气渐升道:“孤问你,你到底听谁的!”

    秦守拙噗通一声跪下道:“我的爷,我的亲爷哇,京都府尹历来都是忠于陛下地,卑职虽然人品猥琐,却也不敢沦为忤逆。但几位前任府尹,皆是因为只听陛下地,便被文相构陷倒台,到了卑职这里,哪里还敢明着与文相对抗.只能先虚与委蛇,留着这有用之身,以便在关键时刻报效皇恩,就是粉身碎骨也再所不辞哇……”声音低沉、感情真挚,令人闻之肃然起敬。

    见秦雷依旧一脸的似笑非笑,秦守拙偷偷一拧大腿,疼得一脸菊花,终于挤出了几滴眼泪,呜呜干嚎道:“下官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偏偏还受尽了夹板气啊,苦啊……”

    秦雷一言不地着他真假难分的表演,直到秦守拙自觉无趣,抽抽搭搭止住哭声,才硬邦邦道:“你若真是心在汉,现在就回来吧,孤王保着你,总不能让你干一辈子卧底吧。”

    秦守拙嘴角哆嗦几下,干笑道:“谢王爷大恩,守拙铭感五内,不过下官觉得还是在敌营里作用更大些,就不让王爷费心劳神了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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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柄介绍:
一位男人中的男人,因一次命运的玩笑,化为一个年青质子,也从此拉开了一段皇图霸业的序幕――
几多忠臣良将,演一出可歌可泣:
几许美人情重,完一段悱恻缠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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