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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三戒大师     权柄txt下载     权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三一章 打太极

    秦守拙能在京都府尹这个火山口上坐十年,靠的就是一手左右逢源、圆滑自如的功夫。他算是昭武帝的远房堂侄,又是文彦博的门生,凭着这两层关系,他闪转腾挪、两方讨好,日子久了,竟然既成了昭武帝眼中的自己人,又被文丞相当成值得信赖的好学生。

    但他左右逢源需要一个条件,就是两边至少要保持面上的和平,若两家真到了要撕破脸的地步,他还是必须站队的。这也是他最近长吁短叹、失眠厌食的原因所在。

    这样一个家伙,不到形势分明的那一天,他是万万不会把两脚都搁在一条船上的,更别说秦雷这条前途渺茫的小破船了,所以他婉拒了秦雷的好意。

    秦雷虽然没奢望他答应,但一见他虚与委蛇的恶心样子,终是忍不住火气上涌。手腕一抖,那冰凉柔韧的驯逆杖便实靠靠的抽在秦守拙的膀子上,出砰地一声。

    秦守拙虽然长着张老脸,却有身嫩肉,哪吃得了这个痛?直感觉肩膀像被刀砍了一样,撕心裂肺的痛,不由哎哟一声,抱着膀子头惨叫了起来。

    听他叫得欢实,秦雷微微恼火道:“我还没使劲呢,你吆喝什么?”说着虚晃一棍道:“再叫就打死你……”秦守拙这才眼含着泪花住了嘴,无限委屈的望着秦雷。他毕竟是秦氏一脉、十年的京都府尹,顶顶重要的人物,秦雷也不能由着性子殴打一顿。忿忿的收回棍子,烦躁道:“这些事儿暂且不说,我来问你,为何年前要把外省难民们赶出京里?”

    秦守拙赶紧老实答道:“回禀王爷。这是多年下来的规矩,历来皆如此。”

    双手拄着驯逆杖,秦雷微微皱眉道:“什么狗屁规矩,你知道城外冻死、饿死了多少人吗?不下两万人啊!”声音中的怒气越来越大,又有举棍子抽人地冲动。

    “怎么这么多人?往年可没有这么严重啊……”秦守拙也很吃惊,不由失声问道。

    “废话!往年有今年冬里冷吗?”秦雷没好气道:“赶紧想辙把过错尽量弥补一下,否则棍子伺候!”

    秦守拙畏惧的望了那棍子一眼。小声道:“下官只是京都府尹,只对京里的上百万人口负责。却也顾不过那么多人来。”

    秦雷一下拉长了脸,森然道:“又没让你管他们吃、管他们住,只不顾让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可以救两万人的性命,这都顾不过来吗?我打死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说到最后几乎变成了咆哮,终于抑制不住又是一棍子,狠狠敲在秦守拙的胳膊上。

    这下是真的用了力气。疼得秦守拙地身子一下子蜷成了虾米,连哀号声都布出来,只能嗬嗬……的剧烈喘息。

    见他满脸鼻涕泪水地可怜样子,秦雷终于相信此人对疼痛几乎没有抵抗能力,用棍子一下下点着他的肩膀,愤恨道:“我以为你是铜皮铁骨石头心,这不也怕疼?你自己连这么点疼都受不了,却怎么敢狠心把痛苦加诸于千万人身上呢?”

    秦守拙一边揉着火辣辣的肩头,一边哽咽道:“王爷……钧鉴……下官走到连别人影子都不敢踩,怎会忍心断人活路?但这政令乃是丞相府签的。不得不执行啊……”

    “就算是文彦博的命令,你那阳奉阴违的本事哪去了?”秦雷见他煮熟鸭子嘴硬,不由更是恼火,低声喝骂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会死人吗?孤就不信丞相府的人会走街串巷地检查!”

    “这事儿乃是京都兵马寺与我们京都府一同办差,卑职就是想放水也是不成的。”秦守拙一脸爱莫能助道。

    “京都兵马寺?”秦雷皱眉问道:“什么时候重新开禁,放那些灾民进城?”说着又火气上涌道:“本来都是些壮劳力,却被你们折腾成了病秧子,真是气煞我也!”

    “一出正月就可以了。横竖没几天了。”秦守拙小心翼翼答道。

    “狗屁!今天才初十,还有整整二十天!别说那些快要饿死的灾民,就是把你这个酒囊饭袋饿上二十天,也一样死的透透得了!”

    秦守拙一脸沉痛道:“听了王爷的教训,属下深感羞愧。决定痛改前非。等那群灾民进来了,定要好生安置、大力救济。以补偿昔日造下的罪孽。”

    秦雷面色这才稍微好看些,冷冷道:“你可不要光说不练。”秦守拙点头如捣蒜、拍着胸脯赌咒应了下来。

    “那明天就开门。”秦雷起身干脆道。

    “卑职没有任何意见。”秦守拙小心的看着秦雷的脸色,轻声嘟囔道:“可是放不放那些难民进城,不是卑职能说了算的。”

    秦雷差点打个趔趄,愠怒道:“莫非你以为孤真拿你没办法?”

    秦守拙赶紧分辩道:“王爷想要整治卑职,就如捏死只蚂蚁一般轻松,卑职尊敬还来不及呢?怎敢有一丝戏弄。只是京都城门归兵马寺管,赵承嗣与卑职乃是平级,却是指挥不动的。”

    秦雷也不转身,背对着秦守拙冷哼一声道:“秦府尹,有个故事不知你听说过没?说有户人家有个好看地姑娘,因为一直眼光颇高,二十了还没出嫁。她老子终于等不及了,给她找了东家和西家两户人家,勒令她必须从中选择一个。”

    秦守拙喉头抖动几下,自然知道这姑娘便是自己,赶紧把脑袋埋到双臂间,生怕秦雷看到自己的脸色。

    他显然多虑了,因为秦雷根本懒得睬他一眼,只是望着窗外道:“东家的儿子相貌堂堂、高大魁梧,但家里很穷,衣服上都摞着补丁;西家的儿子正好相反。家里很富裕,样子却很磕碜,还是个驼背。”顿一顿,轻声问道:“她爹就问她:闺女啊,你打算跟那一个呀?你知道那姑娘怎么回答的吗?”

    秦守拙轻声道:“不知道。”话虽这样说,他心里却寻思开了:我若是这姑娘,会选哪一个呢?选东家日子会辛苦、选西家心里会难受。着实不能两全啊。

    秦雷也没打算让他回答,稍微一顿。便给出了答案:“那姑娘说,她愿意白天在西家吃饭过日子,晚上在东家睡觉抱汉子……”

    “怎么可能?”秦守拙忍不住轻声道:“哪家也不会答应的。”便感到一阵冷风嗖嗖地扑面而来。抬头望去时,只见到敞开地大门,门前却已经空无一人。

    呆滞了很长时间,秦守拙才一**坐在地上,喃喃道:“是呀。一女怎么可能二嫁呢?”

    “王爷,为何对这家伙如此……温柔?”石敢跟着秦雷从房中走出来,待走得远了,便轻声问道。

    秦雷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出很远才轻声道:“以前有位伟人说过,团结大多数、打击一小撮,此乃任何斗争的取胜法宝。”有些自嘲地笑笑道:“即使你是一小撮,对手是大多数的时候,也要遵循这个法宝。”

    四下看看并无外人,石敢这才颇为不敢苟同道:“难道像秦守拙那样的墙头草也要团结吗?这种人关键时刻就拉稀。有什么用?”

    秦雷摇头微笑道:“他有没有用另说,但不能让他再像墙头草一样乱晃了,让人眼晕。”其实秦守拙怎会没用?简直用处大了,只是他懒得与石敢分说罢了。

    到了拴马的地方,早有卫士解下雪里烧的缰绳,递到秦雷地手中。一踩马鞍,秦雷潇洒地翻身上马,动作干脆利索。透着股子英挺劲儿。

    “王爷,咱们去哪?”石敢赶紧问道。

    “京都兵马寺。”秦雷清声道。

    京都兵马寺统领着整个京城地卫戍,座落在西城兵马寺大街,离大将军街仅隔了三条街。虽然比不上太尉府威风,但好歹也是京城地防卫中枢所在。自是别有一番威严。

    京都兵马寺的堂官是武职。正三品的卫将军衔,虽然也挂着个卫字。却绝不是江北卫、太子卫这样的杂鱼卫将军可比。那是京都卫戍力量的统领,绝对的朝廷重臣。

    这任京都卫将军赵承嗣刚刚上任不到一年,却让兵马寺地战力提升了许多,至少从门口站岗的卫兵身上,能感到些许的肃杀之气。

    “站住!兵马寺街内不得跑马,违杀无赦!”见一队黑衣骑士从大街东头驶来,卫兵队率一边敲响警钟,一边大声警告道。

    卫兵转瞬结阵,兵马寺门口霎时长枪林立。

    对面的骑兵整齐的在门前停下,骑兵们轻拍马头,几百匹战马纷纷漂亮的转身,几乎是转眼间,便成了面向门口列队。

    “大秦隆威郡王殿下驾到,请你家将军接驾。”石敢大声对那队率道。队率一听,知道惹不起,赶紧拱手恭声道:“请王爷稍后,卑职已经通知我家将军了。”说完便肃立在门前,没有丝毫要让开的意思。

    石敢刚要作,却听秦雷轻轻咳嗽一声,只好愤愤压下火气,一手按刀一手扶鞍,板脸等待着。

    好在不一会儿,大门吱吱呀呀的洞开,两队衣甲鲜明的卫士分列大门两旁,一身戎装的赵承嗣带着一干手下出门相迎。

    伴随着“恭迎隆威郡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千岁。”地问安声,秦雷翻身下马,微笑着颔道:“起来吧。”便大步走进了院子里,两排全副武装的黑衣卫紧紧相随。

    赵承嗣赶紧起身头前带路,把秦雷迎进正厅之中,奉为上座后,恭声问道:“王爷大驾光临。不知有何指教?”打量着这位高大魁梧、卖相颇佳的将军,秦雷心道:这些人怎么都是一个腔调。但他跟赵承嗣不熟,甚至之前都没说过话,是以一本正经道:“赵大人,咱们素未谋面,孤却已经久仰你的大名了。”

    赵承嗣谦逊道:“王爷才是真正的大名鼎鼎,卑职久仰至极。”有道是花花轿子众人抬。互相吹捧才热闹。

    秦雷哈哈笑道:“那就互相久仰,不冲突的。”说着指了指下地椅子道:“坐吧。孤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赵承嗣笑着拒绝道:“王爷面前没有卑职的座,我还是站着回话吧。”他这话听起来十分顺耳,实际上却话里有话——我们没那么熟,俺也不打算在你地手下做。咱们有事说事吧,不用那么亲热。

    秦雷已**精,当即品出了他话里的滋味,微微一笑道:“站着也好。消化食儿。”

    赵承嗣年纪轻轻就能爬上高位,自然不是蠢人,明白秦雷在笑话他的近况,压力大得有些吃不消了。这是实话,自从河阳公主被逐出中都,他就大黄狗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太尉李浑不喜他对河阳公主言听计从,渐渐疏远了他,怕是只要有机会就会把他拿下来。而昭武帝和文丞相本来就跟他不对付,自然乐得看他的笑话。

    而唯一可以倚靠的河阳公主又去了东都。他竟有些茕茕孑立、孤苦无依地感觉,实在是快要吃不消了。

    但即使再难过,他与这位隆威郡王殿下都没什么好谈地,此事无关***,纯属立场不同。所以对于这位王爷地造访,他心中极是戒备,唯恐被那张出了名地巧嘴动摇了心智。

    秦雷将他面色阴晴不定,微微一笑道:“孤今日来。就为一件事,请赵大人取消禁止难民入城的命令。”

    赵承嗣不禁暗暗松口气,心道:公事就好。面色自然也平缓下来,恭声道:“王爷容禀,此事乃是丞相府下令。京都府执行。我们兵马寺只不过是个协办,你要是想解决这事儿。还得去找秦府尹、或文相爷更好。”

    见他们果然开始推诿,秦雷心中不悦,但也知道作出来没有什么好处,只能让双方连好好说话的可能都没有。再说人家又不是秦氏宗亲,那打狗棍也打不着他,所以只能按着性子,尽量平和道:“孤是从秦守拙那里过来的,他也同意提前放人进城,但他告诉我,最终放不放,还要看赵将军的意思。”

    又坐正身子,双目炯炯的望向赵承嗣,声音低沉道:“城外近十万难民,已经在几十年一遇地寒潮中挣扎半月,每一天每一刻,都有成百上千人饥寒而死。他们可都是我大秦的子民,奉养我们这些达官贵人的子民呐!”秦雷的声音逐渐激动起来,以至于不得不紧紧攥住拳头,压一下胸中澎湃的怒火,一字一句的艰难道:“也许就在我们说话的工夫,又有几个无辜死去了。”

    说完起身拱手道:“孤代城外几万子民求将军了。”

    赵承嗣一下子慌了手脚,赶紧侧身避开王爷的行礼,口中连连道:“使不得、使不得,卑职要折寿的。”秦雷却充耳不闻,依旧微微躬身抱拳,嘴里仍诚恳道:“请赵将军垂怜。”

    赵承嗣没办法,只好给秦雷跪下,伏无奈道:“王爷爱民如子,卑职深感惭愧,若是仍不作为,怕是要遭天谴的。”

    说着直起身子道:“只要秦府尹给道文书,证明是他先同意地,卑职便背下这干系,哪怕因此回家种地又何妨?”

    秦雷颇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没想到此人居然如此通情达理。却不知赵将军因为这些日子的失意,渐生去意,这才表现的如此大度。

    大笑着将赵承嗣从地上拉起,秦雷大包大揽道:“赵大人真能玉成此事,那是功德无量的,孤王说什么也不会让你因此受累的,放心吧。”

    赵承嗣万没想到,这位王爷居然将自己担忧月余的事情,一下子扛了过去,顿时感到浑身一轻-

第三三二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从京都兵马寺出来,天色已经擦黑了,秦雷打石敢去京都府讨要秦守拙的条子,自个则带着余下的卫士回去清河园,若兰还等着吃饭呢。

    队伍越过大将军街,便直插北城去了。此时天寒地冻,又是一年里最闲的时候,人们宁肯在家里围着炉子拉闲呱,也不愿意上街走动,是以还未到酉时,大街上已经几乎看不到行人了。这种冷清的景象,更让劳累一天的黑衣卫们,如倦鸟盼归巢一般,快马加鞭往清河园赶去。

    不一会儿,队伍便上了北城的青龙大街。秦雷不自觉的往街角一家***辉煌的红色建筑望去,那里是石猛和庄蝶儿的老巢——在京城已是大名鼎鼎的青楼满园春。

    这一眼却看出不知多少是是非非。

    只见此时本应宾客盈门、车水马龙的满园春,竟然被一群官差围了个水泄不通,似乎还有人在吵闹推搡。

    “吁……”秦雷勒住马缰,低声喝道:“去看看。”一小队黑衣卫拨转马头靠了上去,不一会儿便回来禀报道:“是税务司的兵丁,好像要封门查账!”

    “狗屁!”秦雷啐一声,冷笑道:“孤倒要看看,是谁给老子上眼药。”说完便策马冲了过去。平日里不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士农工商,或是为了家族、或是为了前程、或是为了生计,一年到头都忙碌的紧。但从除夕夜开始,人们的节奏顿时放缓下来,不论贵贱,都想着舒舒服服过个年,好生歇上一歇。

    可整日闲着总要找些乐子吧?总要泄下旺盛的精力吧?所以正月里大部分行当歇业。但一定不包括青楼。即使是最普通的窑子,一天的进项也要是平日的三五倍。又有那个老板愿意歇业呢?更何况满园春这种规模颇大地青楼。

    庄蝶儿的买卖做大了。早已经从满园春搬出去,遥控指挥全局,只有初一十五查账地时候,才会回来趟。现在在这里掌柜地乃是她当年交好的姐妹,花名唤作赛玉环的一个年青姑娘。

    赛玉环蒙庄蝶儿搭救,脱苦海,翻身上岸。自然是铭感五内,感恩戴德,做起事情来也是兢兢业业、一丝不苟,进了正月便没有再离开满园春半步。

    但今日傍晚刚刚开门。就有护院来报:“税务司的老爷来了,看起来像是要找碴。”

    往迹插上最后一根金钗,赛玉环款款起身,柔声道:“随我去看看。”便带着几个龟公护院到了前厅。

    只见几十个税吏或坐或立,把个偌大的门厅挡住,不让任何人进来。客人们见此情景,纷纷掉头就走,出来玩就图个乐子,却没有必要在这儿添堵。

    看着到这一幕,赛玉环心里暗暗着急:这一下子损失的人气。还不知多会儿才能再聚起来呢。面上却还要摆出一副讨喜的笑脸,一边花枝招展的迎上去,一边腻声道:“哎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苟大人呀,您老今日怎么得闲,来我们这个小地儿呢?是找春燕还是找紫燕呢?”说着靠上身子去,咯咯娇笑道:“还是干脆燕**?”

    那苟大人见她表现的亲热,面上不由紧道:“赛老板莫开玩笑,本官是陪我们主事大人过来公干的。”这话意思是。你别不分场合呀?

    顺着他地目光,赛玉环望向上就坐的肥硕胖子,只见这位怕是有三百多斤,赘肉横生、体貌入猪。更令人恶心的是那双小眼睛,毫不遮掩地散着淫邪的光。

    强抑住一阵阵反胃。赛玉环佯作激动道“我说今日怎么老是有喜鹊唱呢。原来果然有贵人上门,”说着福一福道:“敢问这位官人贵姓?”

    那胖主事嗬嗬一笑。挠着肉嘟嘟的下巴道:“赛老板是吧,本官姓什么不重要,你把事情交代清楚才是正办。”单从外观就能看出,这位主事大人乃是酒池肉林中遨游过的,自然知道先把对方折腾服帖,再予取予求的道理。

    赛玉环心中咯噔一声,面上依旧微笑道:“大人真是敬业,大过年的还要奴家交代,”说着将纱裙内的鸳鸯抹胸向下扯了扯,一对浑圆白嫩的*便被挤压地喷薄欲出。对面的猪头主事呼吸顿时粗重,肥厚的嘴唇也微微蠕动起来。见他如此不堪,赛玉环几欲作呕,偏生还要微笑道:“不如来一桌上好的酒菜,奴家陪着大人喝几盅暖暖身子,再慢慢向您交代……”又双目迷蒙的抛个媚眼,嗲声道:“好不好嘛,大人啊,先把门放开吧,人家要开门呢……”

    那主事大人早已被她勾得烈火焚身,咕嘟咕嘟咽几口吐沫,便要浪笑着点头。却猛然想起这差事乃是文尚书交代下来的,别说她是赛玉环,就是真的杨玉环站在面前,也是不能答应的。狠狠一拧肥硕地大腿,疼痛让他稍微清醒一点,嘎嘎大笑道:“好呀,本官就领赛老板个情。”又对那苟大人道:“你继续在这守着,不许放一个人进来,本官进去听赛老板交代问题。”

    说完便**着起身,伸出熊掌般的肥手,要去挽赛玉环的蛮腰,赛玉环娇笑着躲过,咯咯笑道:“您不让开门,奴家也不让您碰。”

    那主事哈哈笑道:“小美人,你还不知道吧?本官最喜欢用强了。”说着一挥手道:“把她给我抓住喽。”几个税卒正巴不得揩点油水呢,闻言便如狼似虎的扑上来,要将赛玉环擒住。

    “住手!”一声霹雳般的暴喝响起,吓得几个税卒一哆嗦,身形也是一滞。就这一眨眼地功夫,几条黑衣汉子便冲了上来,将那赛老板护在身后。怒目而视着这群无耻地胥吏。

    这几人便是增派到各门店的护院,乃是卫戍司精心培养地力量。忠诚勇猛。预备着守护重要人物之用,此次纯属特殊时期友情客串。

    那主事被气地满脸肥肉直哆嗦,恼火道:“反了反了,竟敢阻挠朝廷命官执法,来人那,统统拿下拿下!”更多的税吏掏出腰间铁尺锁链,叫嚣着扑上前,便要锁拿这些人。

    几个卫士恼火他们行事龌龊,下手不留余地,一番大展拳脚。便将一干虾兵蟹将锤倒在地。

    那猪头主事瞪大一双小眼,完全不敢相信,居然有人敢殴打官差,好一阵子愣神,才尖声叫道:“你们吃了雄心豹子胆!”说着对那狗主事道:“老苟,去叫人过来,老子就不信了,还料理不料咱们这一亩三分地?”

    那老狗赶紧跑出去搬兵,那猪头主事则在一干手下地掩护下,暂且撤出了院子惊魂稍定地赛玉环。神色复杂地望了卫士头领一眼,又是感激又是微嗔道:“谢谢大哥搭救,可咱们给石老板添麻烦了。”

    卫士咧嘴一笑道:“临来的时候,俺们大人说了,有人捣乱只管揍,揍挺了他负责。”对于这种脑子都肌肉化的家伙,赛玉环还能说什么?赶紧让人去通知庄蝶儿,剩下的也只能静观其变了。

    秦雷到青龙大街时。税务司的大队人马也刚刚开到满园春门口。

    见来了几百号子手下,猪头主事胆气顿时壮了起来,哼哼冷笑道:“把他们抓起来,老子要把他们摆成十八般模样!”百十号手持刀枪的税吏便要往门里冲,一时间场面混乱不堪。

    “住手!”冲锋中的黑衣卫齐声呐喊。有如一道平地惊雷。让所有人心中一哆嗦。待寻声望去,便见一队黑衣黑甲黑马的黑骑士。地狱使般,踏着漆黑的夜色而来,顿时就震慑住了全场,没有一个敢轻举妄动的,包括那猪头主事。

    转眼之间,黑衣卫便冲到了门前,税卒们这才看见,这些骑士居然全部端着弩弓,弓弦已经上紧,一触即。

    “你们要干什么?”沈乞傲然俯视着乱七八糟地税吏,冰冷的问道。

    这些税吏虽然如尘泥般低贱,却也听说过大名鼎鼎的黑衣卫,一见到这些从头到脚、从人到马全都是黑色的恶煞,立刻便联想到了那位被传得神乎其神的王爷,哪里还敢动弹分毫?

    那猪头主事没料到对方的援军来的如此之快,躲在人群中哆嗦道“我们是税务司的,接到举报说满园春偷逃税银、私设分店,过来检查检查,也好还赛老板个清白。”

    “检查?检查还要出动这么多兵力?我看你是要抄家吧!”沈乞冷哼道。

    猪头主事探出半个猪头,细声陪笑道:“他们拒不合作,殴打税官,下官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他对背后的黑幕了解一些,是以即便心里长草,也要咬牙硬撑着。

    所谓县官不如现管,比起隆威郡王那高在云端地声望,还是相府所拥有的对满朝官吏陟罚臧否的权利,更让他畏惧。

    沈乞本就不是伶牙俐齿之人,被这胖子不软不硬顶几句,直觉他说得合情合理,一时竟想不出什么话来回击。

    就在他有些尴尬之时,道左响起了妩媚的笑声:“我说这位主事大人,真是吃了猪油蒙了心,也不看看这是谁的买卖。”顺着声音望去,便见一个身穿翠色衣裙,外罩枣红流苏披风的少妇,在几个黑衣卫士的护卫下,从夜色中走出。

    见那女子出现,沈乞不由松口气,若是逼得让王爷亲自出马,他的罪过可就大了。好在庄老板来了。

    “你是谁?”猪头主事却不认得庄蝶儿。

    “奴家姓庄,夫家姓石,你喊我石夫人即可。”庄蝶儿仪容高贵,声音清淡。

    “好大地口气啊!”猪头主事眨巴着小眼睛,见对方的人越来越多,知道不可能占到便宜,嘿嘿冷笑道:“想必你就是满园春的庄老板。来的正好,明日带着账本去税务司走一趟。没查清楚之前不许开门。”说完便带着一干手下撤走了。

    自始至终。秦雷都没有露面,他只是在黑暗中静静的看着一切地生,他知道这件事绝不是孤立地,若是这次都要自己出面解决,那将来麻烦四起的时候,他即使疲于奔命,也无法将所有地窟窿都堵上。

    “王爷。”庄蝶儿地声音将他从思绪中唤回。

    “唔,”秦雷朝她点点头,轻声道:“看来有人要跟我们动手了。”

    庄蝶儿掩嘴轻笑道:“只要有王爷在,咱们这些虾兵蟹将就是大树底下好乘凉。不担心的。”

    秦雷没好气笑道:“今日你也看到了,他们不打算过度激怒孤王,难道这种骚扰也要孤出面摆平吗?”

    庄蝶儿这才正经起来,柔声道:“兵对兵、将对将,那些喽当然由我们这些喽对付了。”

    秦雷呵呵笑道:“你是大将,可不是喽!”庄蝶儿听了心中暗喜,朝秦雷微微一福道:“不管是什么,都要为王爷分忧解难就是了。”

    秦雷点点头,摸一下马鬃,微笑道:“对方之所以胆敢嚣张。无非就是仰仗着背后的势力,以及他们官差的身份。你们无需太过在意,有人来了就打将出去,大不了孤王和他们的堂官对簿朝堂。”

    庄蝶儿抿嘴轻笑道:“王爷着眼大局,对咱们这些蝇营狗苟却是有些不甚了解。”有些犹豫地望了秦雷一眼,小声道:“那些人虽然可恨,可是打不得的。”

    秦雷微微皱眉道:“说仔细点。”

    庄蝶儿仰头看着秦雷道:“这开门做买卖,就要有上有卖家下有买家。就拿这满园春来说吧,咱们要从人市上买瘦马,从菜市上进酒菜,至于胭脂水粉、木炭柴火这些日常所用,也是需要从旁人那里买的。而没有客人们光顾的话。咱们也是开不下去的。”

    这女人嘴皮子相当厉害。在秦雷面前依旧吧啦吧啦,跟炒豆子似的:“咱们家硬气。固然不怕这些小人报复,可那些买家卖家可不敢惹这些贪官污吏,县官不如现管啊,王爷。”说着意识到自己有些张扬,又福一福道:“妾身妄言无状、王爷恕罪。”

    秦雷苦笑一声道:“正地反的都让你一人说了,孤还能说什么?”摆摆手,阻止庄蝶儿开口赔罪,他轻声道:“你说的对,孤王确实考虑不周,你可有什么好主意?”

    见王爷满怀希翼的望向自己,庄蝶儿不好意思摇头道:“妾身头长见识短,哪有甚好好主意。”

    秦雷失声笑道:“说得这么欢,却让孤白欢喜一场。”

    庄蝶儿轻笑道:“虽没有什么好主意,贱妾却知道此事乃是斗于庙堂之上,乱于市井之中,王爷若想解决这麻烦,还得着眼于朝堂之上,不能头痛医头脚痛医脚。”

    秦雷颔笑道:“不错,难得你有这样见识。这样吧,你先回去,孤再仔细想想,有了眉目通知你就是。”

    庄蝶儿福一福道:“是,贱妾恭送王爷。”

    朝她点点头,秦雷怪笑道:“把你家那位放出来看家护院,别让他在家里长膘了,”说完便拨转马头,带着黑衣卫消失在长街之上。

    望着秦雷离去的背影,庄蝶儿的眼中充满了担忧,她和她丈夫的身家性命全部压在这位年青人身上,若是他倒了,定然也会把他们夫妇压得粉碎的。

    “大姐,我们怎么办?”见一众黑骑已经消失不见,赛玉环才凑过来轻声问道。

    庄蝶儿转过头来,面色已经恢复了往昔的从容不迫,沉稳道:“照常开业,经此一役,他们不敢明着再来了。”

第三三三章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离了青龙大街,秦雷没有直接回清河园,而是拐到座落在铁鼻胡同的馆陶家里去了。

    馆陶正在和他老娘吃饭,见秦雷突然进来,娘俩捧着饭碗,一时竟有些愣神。

    秦雷双手合十笑道:“孤路过这里,大娘赏口饭吃吧。”馆陶娘俩才反应过来,赶紧起身招呼秦雷坐下,秦雷伸手拉住要去杀鸡的老太太,笑道:“等您杀好鸡再做出来,孤都已经饿扁了。”说完指指桌上的面条锅道:“吃这个就成,老听张大哥说您的手擀面一绝,今日可让孤碰上了。”

    老太太开心笑道:“王爷尽管吃,不够俺再给你下。”说着舀一碗热腾腾的面条子,再淋上些酱油麻汁,双手捧到秦雷面前到:“王爷您慢用,也不知能不能受得了这粗鄙吃食。”

    秦雷接过来用筷子一搅和,哈哈笑道:“孤没那么金贵,向来不挑食。”说着便呼啦呼啦的吃起来,趁他俩说话的空,馆陶又从里间捧出几碟子冷盘,搁在桌上笑道:“卑职家里吃的清淡,王爷只能委屈了。”

    秦雷嘿嘿笑一声,风卷残云的吃完一碗,这才抹抹嘴道:“莫不是在哭穷?你可是拿着王府顶薪的,就是一年四季吃熊掌也是够得。”老太太见他吃的欢畅,又给他盛一碗,秦雷道声谢,便继续呼啦呼啦的吃起来。怕王爷不够,老太太赶紧去灶间再下一锅。

    馆陶把自个碗里的面条吃完,便擦嘴笑道:“有钱也不能胡吃海塞,而且属下与老母都不算年青。更要惜福养身,是以平素饮食以熟热软素为主、且只吃七分饱。”

    秦雷又吃完一碗。老太太又端了碗热乎乎的面条子出来,慈祥笑道:“王爷再吃碗热地。”秦雷哈哈笑道:“大娘家的碗不够大。孤只能多吃几碗了。”接过面条,又嫌它太热,从冷碟中拨拉些油豆腐进去,朝馆陶笑道:“你那是养生之法,却不适合我们这些出力气。”

    馆陶他娘听了,咯咯笑道:“王爷是下力气地?您太爱说笑了。”对于秦雷这话,她却是不信的。

    馆陶心道:这位每天上蹿下跳拿大顶,不是下力气地是什么。对他娘苦笑解释道:“王爷那是练功来着,颇为消耗体力。”

    说笑一阵,秦雷也终于吃饱了。便与馆陶移到书房说话,自有粗手丫鬟上来帮老太太收拾。

    把散落在炕上的书籍一规整,两人便盘腿坐了上去,一人捧着一杯热茶,相视而笑。

    “相亲相的怎么样了?”秦雷懒懒道,吃得太饱,浑身舒坦,不想先说闹心的事情。

    馆陶一脸苦相道:“我快让我娘和石家弟妹折腾死了,从初三到今天,足足相了六回亲。据说还有八场等着呢。”

    秦雷眯眼笑道:“很好呀,是不是感到乱花渐欲迷人眼,挑花眼了呀?”

    馆陶使劲挠头道:“那样就好了,省的俺娘嗦。”

    秦雷清啜口茶道:“从去年开始,你至少相了二十次亲,高矮胖瘦黑白俊丑相了个遍,怎么就没个中意的呢?你到底怎么想得?”

    馆陶寻思半晌,叹口气道:“我属虎。今年三十九了。”

    秦雷一脸不敢置信道:“真的吗?单看你的样子可不像。”

    馆陶一脸得意笑道:“那可能是因为我注意养生,所以显得年轻些。”

    秦雷呲牙笑道:“你理解错了,我一直以为你四十九了。林雷”

    馆陶差点摔倒在地,咳嗽几声道:“可能是不修边幅所致吧。”怕秦雷调笑起来没完,赶紧抢着道:“不管三十九还是四十九。都足够当那些小女娃的爹了。你说我能有什么兴趣?”

    秦雷这才明白他的问题所在,一脸荡笑道:“据说怪叔叔都是喜欢小姑娘地。尤其是青春天真型的。”

    馆陶摇头道:“别人是别人我是我,反正我接受不了小丫头,谈不到一块去不说,总不能让人家将来早早当寡妇吧。”

    秦雷摇摇头,微笑道:“你这家伙很是善良啊,”说着诡异笑道:“你不会与乐布衣一样,还是童男吧?”

    馆陶仿佛受到莫大侮辱一般,坐直身子瞪眼道:“王爷也是在上京城长大的,怎么没打听下秋风客有多少红颜知己、青楼良伴?”

    秦雷心道:我打听那个干什么。与他这么一笑闹,脑子也渐渐摆脱了饱食带来的凝滞,摆手笑道:“不想找太年青的简单,去找个小寡妇、老姑娘什么的。”

    馆陶郁闷笑道:“属下也觉得这样挺好,不过我娘哪能答应张家大妇是个寡妇呢?”说着摆手道:“不说这事了,您这么晚过来,不会只是为了吃顿饭兼关心属下个人问题来的吧?”

    秦雷点点头,面色阴沉起来道:“有个问题要请教你。”

    馆陶坐正身子,颔道:“王爷请讲。”

    秦雷摩挲着下巴,反复斟酌下词句,好半天才缓缓道:“不知你现没有,只要一进了京,孤就束手束脚,施展不开,仿佛……老虎闯进了深林,四面八方都不易察觉的藤蔓羁绊,空有一身力量却使不出来。”

    话匣子一打开,秦雷心中积郁良久的郁闷便倾泻而出:“好似不论我有多大本事、多大的权势,在这中都城中尽皆没了作用。别地不说,就连一个小小的税务司主事,明知是我的产业,也敢公然挑衅。”

    馆陶听秦雷说完,捻须笑道:“王爷怕是当局迷,您怎会被一个小小的主事困扰呢?真正困扰您的。还是他背后地巨掣。”

    秦雷喝口茶,苦笑道:“这我都知道。就是心里憋得慌,”说着有些神往道:“遥想当年金戈铁马。挥斥方遒,那才是孤的战场。”说着叹气道:“这些京都里地蝇营狗苟,实在是败人胃口。”

    馆陶心中一阵默然,平日里见王爷都是一副自信满满、飞扬跋扈地样子,从没想过他心里居然也有解不开地疙瘩。组织一下语句,他斟酌道:“王爷性情多刚烈少阴柔、虽智计百出,却不喜阴谋诡计。确实最适合挥斥方遒,领百万雄狮一统*。”

    秦雷苦笑道:“不要欲抑先扬了,我听着别扭。”

    馆陶呵呵笑道:“没有抑只有扬。王爷曾经说过,战争要为政治服务。便是把政治放在了战争之上。”定定的望向秦雷,肃声道:“不管愿不愿意,政治都是贯穿您一生的,除非放弃一切权利,否则就要学着熟练运用它。”

    秦雷叹息一声道:“你说的我都知道,可知道是一回事,做又是一回事。”说着一摊双手道:“在我们地计划中,这个阶段应该是抢夺中央权柄,至少形成与文李三足鼎立地局面。但孤不喜欢这种掣肘、钩心斗角的局势,”双手攥成拳头。狠狠对撞道:“我要绝对地控制、说一不二的权威。”

    馆陶有些忧虑的望了秦雷一眼,突然明白了问题地所在,轻叹一声道:“王爷的问题不在您自身,而是因为您被某人影响到了。”

    “谁?”秦雷眯眼道。

    “乐先生。”馆陶毫不犹豫的答道。

    “乐先生?”秦雷很不愿意听到馆陶说乐布衣的坏话。怪异的望了馆陶一眼,见他一脸的坦荡,这才压下内心的不悦,轻声问道:“理由是什么?”

    馆陶却不回答他的问题,反而目露缅怀道:“您记得去年这个时候。咱们讨论如何限制相权、控制军权吗?”说着指了指自己,轻笑道:“属下当时说,应该撤销宰相太尉,权利收归于君主一人。属下还记得王爷当时批驳了我。”

    双目炯炯的望向秦雷,馆陶接着沉声道:“当时您说。天下是万众之天下。把亿万苍生的生死祸福系于一人之身,太不保险了。即使皇帝再英明神武。也有衰老生病地一天,怎么去处理繁杂的国务?”

    “这还算好的,若是遇上个心术不正、只顾私欲的皇帝,岂不要把祖宗辛苦打下的江山败掉?”秦雷点点头,也回忆道:“当时孤说,国家权利不必也不能由一人独揽。皇帝只要掌握好军权,将相权分散开来,就能保证国家的长治久安。”看了看馆陶,秦雷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了。”

    馆陶跪起身子,拱手肃声道:“王爷当时的远见卓识、震耳聩,您说绝对的权利定会招致绝对地毁灭,相互制衡才能长治久安,属下深以为然。然而乐先生信奉集权、矢志实现大一统,所以今日王爷说绝对控制、说一不二,属下深以为是受了乐先生的影响。您不是在苦恼眼前的麻烦,而是在犹豫未来的选择。”

    秦雷心中一松,暗道:只要不是心里别苗头就行。右手虚按,让馆陶放松,他坚定道:“过往的思想有些偏颇,这一年里,我体会到了乱世必须集权。这个想法乃是自己产生地,并不是乐先生引导,你不要多想。”

    馆陶心中叹息一声,轻声道:“王爷应该乾坤独断,属下和乐先生只能是出谋划策,最终拿主意地只能是您自个。”既然无法扭转,他也只能接受了秦雷的说法。毕竟他没有第二个十年可以浪费了。

    只是浮在眉头地黯然,怎么也掩不去。秦雷装作没看见一般,无奈笑道:“咱们扯来扯去,却没有解决最初的问题——现在怎么办?怎么解决这种处处掣肘的不利局面?”方才与馆陶一番话,让他清晰明白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困扰他许久的问题,自然也就烟消云散了。

    馆陶收拾起胸怀,思索片刻便轻声道:“当前的问题是这样。只要没有彻底与李家撕破脸,您是不能派军队进入中都城地……所以只能遵守目前的游戏规则。”

    秦雷颔道:“不错,若是没有李老混蛋。陛下早就剿了文彦博和他地徒子徒孙们。但我皇家与李家相互掣肘,倒让文彦博过得益滋润了。”

    馆陶呵呵笑道:“但是您出现了,虽然原本并不起眼,但经过一年的神奇崛起,您已成为足以打破目前平衡地重要人物。”

    秦雷没好气笑道:“搅局而已。目前仍停留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程度。”

    馆陶揪着稀疏的胡子,颔道:“足矣,这就足以让文家和李家对您除之而后快了。若是他们能短暂联手,必定是因为您。”

    秦雷闻言皱眉道:“这不值得荣幸。”

    馆陶却一脸灿烂的笑道:“反过来想,在陛下和太后眼中,您却是足以让他们下活这盘棋的关键一子。他们绝不会眼睁睁看着您被挤兑下台的。”

    馆陶的话便如醍醐灌顶一般,一下子让秦雷开了窍,一拍脑门,爽朗笑道:“是呀,我这是个人英雄主义在作祟。为什么要一人单挑两巨头呢?应该把所有人都拉下水,大家一起玩才热闹嘛。”

    馆陶欣慰笑道:“不错,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还是应该热闹些才好。”

    秦雷霍得起身道:“你先在家好好休假,孤要进宫面圣。”

    馆陶失声笑道:“现在都戌时末了,王爷还是明日再去吧,难道要把陛下从被窝里拖出来不成?”

    秦雷挠挠头。笑道:“只能如此了,孤先回去睡觉,明日一早便去面圣。”馆陶赶紧起身恭送。

    翌日一早,秦雷果然天不亮就起身,早早的便到承天门前求见,等了小半个时辰,传话太监才气喘吁吁跑回道:“陛下有旨,隆威郡王于瑾瑜宫面圣。”秦雷随手打赏一锭银子。急匆匆往瑾瑜宫去了。

    昭武帝来瑾瑜宫的原因很简单,因为永福也在这里。说来也怪,昭武帝育有七子四女,却唯独宠爱永福一人。换句话说,他只有见了永福。才会想起自己还是个父亲。而在别的子女面前,他总会想到。朕先是个皇帝。

    这种父爱没有理由,也不怪山阳嫉妒永福,她时常扪心自问,同样是公主,怎么在父皇眼里,差距就这么大呢?

    秦雷进来时,昭武帝正在用一个精致地锤子,在外间敲着小核桃,神情十分的专注,每敲好一颗,都会方才边上的盘子里。敲好的核桃仁已经覆盖了盘底。

    与坐在一边出神的瑾妃对视一眼,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秦雷朝内间努努嘴,瑾妃双手并拢放在腮边,一歪头,意思是永福睡着了。

    秦雷朝母妃呲牙笑笑,便老实站在一边,等昭武帝把核桃砸完。

    好在剩的不多,不到一刻钟,昭武帝便放下锤子,指着手边的瓷碟对瑾妃道:“让人把它碾成粉,早晚给永福煮一次粥,这玩意虽然不稀罕,却补得很。”

    瑾妃微笑着接过,柔声道:“陛下都亲自动锤了,臣妾怎能袖手旁观了,自然要亲手捣碎了。”

    昭武帝高兴道:“不错,你去处置吧。”瑾妃福一福,又看秦雷一眼,便捧着那瓷碟下去,把房间留给了一对皇室父子。

    昭武帝一边用方巾擦手,一边朝秦雷淡淡道:“你的身子好了?”他对秦雷总是冷一阵热一阵。若要总结规律的话,就是用得着的时候热,用不着地时候冷。虽然有些伤感情,却是事实。

    秦雷面露感激道:“劳父皇挂念,儿臣不胜惶恐。儿臣身子骨结实,却是已经好了。”

    昭武帝也就是一问,放下方巾道:“这会子有什么事啊?”

    秦雷双手一比划,一本正经道:“有大事。”

    昭武帝顿时被勾起了兴趣,笑道:“什么大事?”

    “有道是法不传六耳,这事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还请父皇屏退左右。”秦雷一脸严肃道。

第三三四章 很倒霉的秦府尹

    昭武帝挥挥手,宫人们便躬身退了下去。

    “说吧,什么事?”昭武帝把身子搁在摇椅上,微微晃悠着问道。

    “去年秋里,父皇曾经给儿臣布置了一道功课,如何在不伤国本的情况下,使父皇大权独揽。”秦雷站在堂中,声音沉静而自信:“孩儿苦思数月,终于觅得一条方略,请父皇钧鉴。”

    “哦?”昭武帝微抬眼皮望一眼秦雷,淡淡笑道:“说来听听。”又看似随意的向暗处比划个手势。秦雷便听到有极其轻微的悉索声从四周传来。

    见他神色微动,昭武帝无所谓道:“为防隔墙有耳罢了。”却不会详细解释到底生了什么,只是淡淡道“说吧。”

    秦雷点点头,轻声道:“孩儿以为,当今文李二贼之所以敢轻君罔上、傲慢不羁,甚至心怀异志。盖因其专权所致,李家专军权,文家专政权。两家在文武两方面,可谓陛下之下,一家独大。”这话够给昭武帝脸上贴金了,单论文武,他都要略逊于两家的。

    昭武帝微微摇晃着身子,颔道:“不错,放眼朝野之内,无人能出其右,两人都算做到了极致。”说着瞄一眼秦雷,轻声问道:“这是妇孺皆知的事情,你提它作甚?”

    秦雷灿烂一笑道:“孩儿只想说,这种一家独大只有出现在陛下身上,才是正常的。现两大权臣当道的现象是不正常地。”

    昭武帝轻轻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只要是不正常的事情。就会让人不舒服。譬如穿鞋,左脚穿到右脚上。自己穿着难受,别人看着也别扭。早晚是要正过来地。”

    昭武帝微笑道:“不错,早晚是要拨乱反正的。”凭着对阴谋独特地嗅觉,他已经能从秦雷的话中品出些许味道来了:“你说那两位就是那两只破鞋,穿着难受的是朕,看着别扭的是群臣,是不是这个意思?”

    秦雷一脸笑意道:“父皇圣明。”昭武帝终于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出来道:“你这个刻薄鬼呀……”

    父子两人笑了一阵,昭武帝指着下锦墩道:“别傻站了,坐下说话吧。”秦雷赶紧谢恩坐下,轻声道:“咱们从前光想着自己多么难受。却疏忽了群臣一样别扭。大家都是百年世家,谁也不必谁差多少,凭什么他李浑文彦博就可以呼风唤雨、颐指气使?俺们就得听你的话受你的气?”

    昭武帝双眼一亮,又转瞬黯淡下来道:“此时两家势大,满朝文武即便不是他们的党羽、也畏惧两家的权势,敢怒而不敢言。”

    秦雷嘴角向上一扯,呵呵笑道:“咱们就从他的党羽入手!”

    昭武帝微微皱眉道:“怎么可能?他们依附于文李二家已经多年,早已盘根错节,成为一体,岂是你个小家伙可以离间的?”

    秦雷也不辩驳。依旧微笑道:“儿臣听过一个故事,说古代某国,出了一位十分厉害地宰相。这位宰相麾下聚拢了许多有本事的人,在这些人的辅佐下,宰相大人把这个国家展的十分强大,疆域也扩展了许多倍。”

    昭武帝似笑非笑道:“这个国家的国王一定很别扭。”他自然知道秦雷这是借古喻今。

    “父皇圣明。”秦雷接着道:“那位国王确实感到别扭,因为他现,国民对宰相的尊敬。几乎要与自己比肩了。”听到这,昭武帝冷哼道:“那宰相无论功劳多大,都该杀!”秦雷的故事让他很有代入感,立刻与那国王同仇敌忾起来。林雷

    “后来呢?”表完感慨,昭武帝迫不及待问道。这个故事对别人也许很枯燥。却是最能抓他的心弦。

    秦雷依旧不疾不徐道:“国王心里不痛快,想杀掉宰相。无奈那人的名声太好、权势太大、手下能人太多。若是杀掉他,整个王国的实力定然大损,被宰相打败地国家,定然会趁机报复,这是国王承受不起的。”昭武帝感同身受道:“不错,譬如当今,若是朕与他们拼个你死我活,凭着大秦正统的优势,多半还是能赢的。但在齐楚环伺的局面下,惨胜便等于惨败,是以还不能彻底撕破面皮。”

    秦雷又赞一句父皇圣明。见昭武帝情绪有些低落,便把故事的结局先说出来:“但那位国王仅用几年功夫,便将宰相赶下了台,且没有伤及国本,甚至连兔死狗烹的恶名都没有留下。”

    昭武帝不由坐直了身子,一脸惊奇道:“他用的什么法子?说来。”

    “很简单,他对宰相说:现在国家大了很多,事务也繁杂了许多倍,让你一人操劳实在过意不去,你是不是挑几个强干地属下,担任副相呢?宰相大人心道:正好无以封赏手下。便答应了下来。”

    昭武帝面色严肃的思考半晌,良久才皱眉道:“这不是白白送他收买人心的机会吗?”

    秦雷嘿嘿一笑道:“当时那几个被任命为副相手下,确实很感激宰相大人。但问题偏偏出在那个副字上,所谓人心不足蛇吞象,在国王的一次次嘉奖封赏之下,他们的爵位、官衔越来越高,时间久了,这些副相们就开始琢磨如何把那个副字去掉。”

    昭武帝听入了神,轻声沉吟道:“这也难免,职衔虽然可以升上去,但权利就那么多。他们要想获得与自身地位相匹配地权利,就只能从宰相手上抢夺。”

    他毕竟是耍惯了阴谋地行家,经秦雷这一指点,仿若被捅破窗户纸一般。内心立刻通透放亮。登时浑身热血沸腾起来,口干舌燥的坐卧不宁。

    只见昭武帝霍地从躺椅上站起来。搓着手在厅里来回踱步道:“这些人与宰相狼狈为奸许多年,对他地弱点了解最深。手里多半还握着足以让宰相倒台的证据。”

    秦雷一脸沉静地望着昭武帝,默不作声的听他继续自言自语道:“只要他昔日地手下决心放倒他,就一定可以成功。而且一个众叛亲离的宰相倒台,对一国朝政的冲击自然十分有限。”

    说到这,昭武帝忍不住放声笑道:“高,实在是高!古代管仲二桃杀三士也不过如此。”言毕,便拉着秦雷坐下,温声勉励道:“你这孩子用心了,父皇当日虽有一说,却没奢望你能有此等化腐朽为神奇的法子。”

    秦雷连忙谦逊道:“孩儿胡乱寻思的。定有许多不足之处,还要父皇斧正。”这话说得十分得体,把姿态放的低低的,以免皇帝产生朕不如你?的不良想法。这话不用寻思,简直就是脱口而出,所以馆陶才会说秦雷虽然不喜欢政治,却天生适合玩政治。

    昭武帝非常满意秦雷的态度,微笑道:“这事儿关键还是一个春风化雨、悄无声息,待到对方察觉时,想反抗也来不及。”

    秦雷恭敬道:“简在帝心。乾坤独断。”越是出了妙计,越是要低调再低调,聪明人都是不长命的。

    昭武帝又寻思片刻,遂哈哈笑道:“这事就交给你负责了,可有什么具体地方略?”

    秦雷点点头道:“不想好了,怎敢来父皇这里献宝。”便轻咳一声道:“李太尉与那位宰相的情况很类似,完全可以照搬此举。但对于文丞相,却没必要费那么多周折。”

    昭武帝一手抚摸着桌上的玉如意。一边幽幽道:“文彦博虽然权势滔天,官声却不好,且没有什么家底功绩,全凭弄权上位,终究实力还是不济。”

    “是以孩儿认为。对付文相要快要狠。对付李浑要稳要柔。”秦雷双目炯炯有神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李家反应过来之前。将文家打落凡尘,再转而全力应付李家。”

    昭武帝点点头,对秦雷的步骤并无异议,只是他对文家的势力终究十分忌惮:“你怎能保证短时间内消灭文家?”

    秦雷摇头轻声道:“儿臣只能试着让文家散功,没办法消灭文家……甚至连文彦博的相位都不会撼动。”老太后的叮嘱犹在耳边,秦雷不得不顾忌她老人家的感受。

    昭武帝先是微微失望,却也知道在此时的微妙局面下,中都确实不能生大地震,只好点头道:“说说你的具体方略吧。”

    秦雷便把构思一夜地计划和盘托出,说得昭武帝心肝噗通噗通乱跳,呆滞良久才咬牙道:“好,朕就陪你一会狂,看看能不能打掉文彦博的七分气焰!”言毕,高喊一声道:“来人,传旨宣京都府尹巳时末觐见,宣京都卫将军申时末觐见。”趁着人来之前,又与秦雷将计划仔细推敲一番,直到全部了然于胸为止。

    自从隆威郡王走后,秦守拙就像掉了魂一般,晚上一宿没睡好,第二天早上顶着一对大黑眼***起来,照着镜子自怜道:“若是再胖些,活脱脱就是一只貔貅。”

    他夫人不明所以,还奇怪问道:“相公,咱们为何躲到这外宅之中过夜?”

    秦守拙放下手中铜镜,苦笑一声道:“躲人呗。”他料到秦雷多半会派人过来讨要手谕,但没想好到底要嫁给谁之前,他是不敢给写这个条子的。

    见夫人还要问,秦守拙一摆手道:“妇道人家问那么多作甚,去收拾收拾,我得回府办公了。”他夫人只好闭上嘴,端上早饭服侍他用了,夫妻二人便乘车回了衙门。

    一下马车,府里的师爷就迎上来小声道:“昨天的恶客又回来了一个,在府里整整等了大人您一宿,到现在还没走呢。”

    秦守拙喟叹一声道:“躲是躲不过了。”说完背着双手到了前厅。便见隆威郡王的侍卫长端坐在厅里,依旧神完气足。腰杆笔挺,完全看不出等候一夜地委顿与浮躁。

    换上一副热情与歉疚相混杂的表情。秦守拙大笑进屋道:“这位将军恕罪,下官昨日访友去了,到让您好等。”

    石敢见他终于出现,也不由升起一丝火气,硬邦邦道:“卑职奉王命,请秦大人下令放难民入城,大人写个条子吧。”他却懒得再跟这家伙聒噪。

    秦守拙一脸假笑道:“不是说了吗,这事归兵马寺管,下官爱莫能助啊。”

    石敢冷笑一声道:“昨日兵马寺地赵大人说了,只要秦大人写个条子。他一定放人入城。”说着一攥腰间钢刀,沉声道:“昨日秦大人说同意难民入城时,卑职可是在场的,莫非你想抵赖不成?”

    秦守拙怕秦雷却不怕石敢,现自己词穷后,便把驴脸一拉,皮笑肉不笑道:“本官乃是京都府尹,三品朝廷命官,你什么职衔?凭什么质问本官?”说着一拎官袍下襟,在主座坐下道:“就是到了你家王爷那。也说不过这个理去。”

    石敢闻言面色一滞,他乃赳赳武夫,十个也说不过秦守拙一个,不由面色铁青地指着秦守拙,厉声道:“不怕我家王爷找你算账吗?”

    秦守拙一脸坦然道:“本官行得正坐得端,王爷为什么要找我算账?”

    石敢嘴唇翕动几下,咬牙道:“我再问你一遍,给不给写条子?”

    秦守拙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冷笑道:“写是写,但绝不会给你写!你请回吧,换一个懂事的再来讨要。”

    石敢终究被他堵得哑口无言,哆嗦着点点头,怒哼一声道:“你等着!”便气哄哄的一甩手。大步离开了京都府衙。

    他地背影一消失。秦守拙便如泄了气地蹴鞠一般,软软的瘫在椅子上。虽然门外北风嗖嗖地刮。可他浑身如汗如浆涌,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边上的师爷担忧的问道:“大人为何要开罪五殿下?”

    秦守拙掏出手绢,擦擦额头地汗,无力道:“我什么时候得罪五殿下了?我开罪的是五殿下的狗。”

    师爷苦笑道:“俗话说,打狗欺主,那不都一样么?”

    秦守拙强打着精神坐直身子,缓缓摇头道:“不一样,我这个位子此时十分要害,只要没与五殿下当场撕破面皮,他就不会跟我彻底翻脸。”说着叹息一声道:“大家都是明白人,五殿下自然会知道我此举不过是拖延时间,而不是彻底倒向丞相大人的。”

    师爷陪他叹口气,不解问道:“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大人在等什么呢?”

    秦守拙终于恢复了精神,捻着颌下一撮山羊胡子,撇嘴道:“昨天本官想明白了,既然要从两家挑一个,自然要看谁给的聘礼最好了,却不能就这么简单的把自己嫁了。”说着呲牙笑道:“否则吃了亏不说,还让人家瞧不起。我是何苦来哉呢?”

    师爷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来大人是在欲拒还迎,待价而沽啊。”

    秦守拙翻翻白眼,心道:有这么说话的吗?过两天就把这傻货开了。

    天遂人愿,过不多久,两边的聘书都来了。

    打开深青色绸子面的请柬,只见文相亲笔的隽秀行书道:兹请秦大人守拙于午时过府一叙。明溪山人拜上。下面加盖着文彦博地私章。再看那道金黄色的上谕:着京都府尹秦守拙巳时末觐见,钦此。

    见两份邀请几乎是同一时辰,秦守拙的老脸一下子拉长下来,哭丧着哀叹道:“你们是不是商量好的呀?这不是玩人吗?”只要他去了一边,定然得罪另一边,那还待价而沽个屁呀。

    话说他也没得选择,那青色封面的叫请柬、那金黄封面的叫上谕,就是傻子也知道此时得听谁的-

第三三五章 别有一番滋味上心头

    虽然两边都不敢得罪,但相较之下,还是要遵上谕的。

    “备轿!”秦府尹没好气道。

    “大人,现在出是不是早了点?”师爷小声问道:“才辰时呢。”

    “早个屁!”秦守拙心情显然很糟糕,狠狠的白了师爷一眼,甩手出了前厅,往后院走去。

    轿夫们见大人过来,赶紧把轿子前头一按,以便府尹大人上轿。待他坐定,领头的轿夫小声问道:“敢问大老爷,咱们要往去何处?”

    “皇宫……哦不,东城。”秦守拙改口道。

    轿夫们闻令高唱一声道:“起轿……”便载着秦大人颤颤悠悠往东城去了。

    不到两刻钟,轿子便停在三公街上的相府门口,伴当把拜帖一送,府里的门子赶紧迎出来,请秦大人进门。

    秦守拙整整衣襟,踱着官步下轿,朝那门子颔道:“相爷可在府上,本官有下情请示。”说着便从袖中递过一锭昭武元宝。

    门子谄笑着接过那元宝,点头哈腰道:“谢大人打赏,我们相爷刚出去了。”

    “哦?”秦守拙眉头一皱,还没说话,又听那门子笑道:“不过我们相爷说了,今儿中午要请秦大人吃饭,请大人进府稍坐。”说着便弯腰伸手,延请秦守拙入府。秦守拙心中顿时上下翻腾,刚要找借口离去,却见文铭礼从府中迎出,潇洒拱手笑道:“不知大人驾到,铭礼有失远迎,恕罪恕罪。”说着便挽着他的手往里走。

    秦守拙是看出来了,我这是自投罗网啊。但此情此景之下,也不得不跟着入府。边走边与文铭礼有一搭没一搭的寒暄,心里却飞快盘算着事情的来龙去脉。不一会儿,心中便了然道:定然是文相爷得到密报。知道宫中传自己午时觐见,料定我会先来解释一番,这才故意躲出去。

    从本心说,他是向着皇家的,毕竟皇家才是正统,且他也姓秦。

    所以当初他没怎么犹豫,就决定去宫中赴宴,但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让他不由自主的拐到了三公街,想先与丞相大人见个面解释解释。也好两不得罪。

    但人家文彦博显然比他更老辣,干脆躲出去不见不说。还让人将他强留了下来,好让他断绝了归附皇家的念想。

    想明白这事儿,秦守拙肠子都悔青了。心中哀号道:怪不得文丞相曾经数说,只佩服我一半。原来我与他确实不是一个档次的。不由暗骂起自己的鼠两端来——既然决定去宫里了。干嘛还要心存两不得罪地妄想?

    但他却不能被人这么耍弄了。憋了半天,最终还是咬牙道:“文大人止步,若是相爷不在,卑职还是改日再来拜访吧。”说着便把昭武帝搬出来道:“陛下有旨要卑职巳时觐见,可是耽误不得啊。”

    文铭礼却满不在乎道:“请客也有个先来后到,秦大人我们文家先请的,自然要在我们家吃饭。”说着对跟在后面的随从道:“你去给宫里传个话,就说文大人午饭在这用了,让陛下自个先用吧。不用等他了。”背后的伴当笑眯眯道:“好嘞。”说着转身便出了院子……拐到边上小屋中喝茶去了。

    就连这伴当也知道,二公子是在满口胡柴?这天下除了李浑,谁敢用这种口气对昭武帝说话?虽然皇家威风不在,但还没沦落到被他文二公子吆五喝六的地步。

    秦守拙自然也明白,这只是文铭礼为了留住自己在胡说八道。却没法开口反驳。毕竟对方都被逼得说胡话了。若是自己还不松口,怕是要当场撕破面皮。林雷他一个小小的府尹怎能承受得起的?

    心中长叹一声,暗道:我欲将心比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也只好听之任之,走一步算一步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且说宫里等待秦大人觐见的昭武帝父子,也得了他去三公街的消息狠狠的一拍御案,昭武帝恼火道:“不识抬举地东西!我看他是活腻歪了!”

    秦雷赶紧起身拱手道:“父皇息怒,儿臣观那秦守拙生性圆滑、老于世故,想必是不想开罪文彦博,特意先去告罪解释一番吧。”他一直在宫里,没法跟石敢联系,还不知道秦守拙对石敢的羞辱,否则定不会劝解昭武帝……多半是要向昭武帝讨要天子剑,请诛此獠地。

    昭武帝哂笑一声道:“孩子,你跟文彦博接触的太少了,太不了解这老狐狸的毒辣。不管秦守拙到底怎么想的,只要他一进了三公街,不到天黑是别想再出来了。”某位古人说,这世界上最了解你地人,不是你地朋友爱人,而是你的敌人。看来此话颇有些道理。

    说怒气未消的对一边的卓言道:“把那道圣旨毁了。”

    “父皇且慢!”秦雷拱手求情道:“观此人到相府的时间如此之早,最终定然还是要来宫里的。是以他心里还是向着我们的,而且文丞相这番卑鄙作为,必然让他心生怨怼。只要我们不计前嫌,恩威并施,想必能让他归附父皇的麾下。”京都府尹在秦雷的计划中太过重要,是以他不得不拗着自己地性子,为秦守拙说情。

    昭武帝面色阴晴不定半晌,良久才沉声道:“这方略是你定的,那人怎么处置也由你说了算。但别指望朕再帮你说服他了,朕丢不起那人。”

    秦雷一脸感激的陪笑道:“父皇仁慈,儿臣定让那家伙永沐皇恩。”

    昭武帝没理他,对卓言道:“把那圣旨给他,然后让他滚蛋。”看来被秦守拙放鸽子,令大秦皇帝陛下十分不快。

    秦雷腆着脸挠头道:“赵承嗣那里怎么办,父皇也不见他了?”

    昭武帝瞪眼道:“处理好你的秦守拙就行了,少操闲

    秦雷只好接过圣旨怏怏告退。还没出殿门,他就想明白了,老头子是不想让他接触赵承嗣这个京都卫戍大统领,这才借故将自己赶走的。

    这老家伙真是鬼精鬼精地……心中暗骂一声。却听腹中咕咕作响,想想横竖出去没事,便拐去后面瑾妃那里蹭饭。这时永福也醒来了,经过云裳她们地悉心调养,她的身子大大见好,脸上也重新有了血色,每天甚至又可以弹几段琴了。

    兄妹俩说一会话,秦雷无意看见她床边放着地黄色竹简,随口问道:“这书看着有些年代了,你从哪讨唤的?”

    哪知永福一脸崇拜道:“是乐先生借给我的。他真厉害啊,居然有广陵散的曲谱。”冬里地时候。秦雷让乐布衣去温泉宫给永福诊了几次病,虽然隔着纱帘、都没见着真容,两人却成了好朋友。

    秦雷赶紧竖起指头嘘道:“姑奶奶你可小声点,若是让父皇知道我带男人去给你瞧病。我挨顿打是轻的。乐先生可就得入蚕室,当公公,进宫服侍公主殿下了。”

    永福小脸臊得通红,却又忍不住扑哧笑道:“哥哥惯会说怪话,乐先生那样的神仙人物,若是……了,岂不可惜死人了。”

    秦雷瞪大眼睛道:“我的娘来,这还没见着面就这么崇拜,要是见了面。还不得……”本来他想说以身相许,但太过轻佻,怕永福承受不了,便改口道:“五体投地喽。”

    哪知永福一本正经道:“没见面也已经五体投地了,哥呀。你可要跟着乐先生好生学习。这世上好似没有他不会的东西呢。”

    不知怎的,听永福没口子夸乐布衣。秦雷心中微微泛酸,当即笑眯眯的岔开话题道:“过两天再去温泉疗养,把身子彻底养好了,等春暖花开的时候,我带你去踏青。”

    永福一脸神往道:“哥最好了。”仿佛又想起什么,促狭一笑道:“只是这样一来,妹妹又要占用两位嫂嫂一些日子了。”

    秦雷苦笑道:“羞得胡说,八字还没一撇呢。”虽是假撇清,但心里还是美滋滋的。

    说到秦雷的终生大事,永福立时来了精神,搂着秦雷地胳膊问道:“哥,你什么时候跟父皇说呀?”

    秦雷装傻道:“说什么呀?”

    “你跟两位姐姐的婚事啊。”永福仰着小脸,一本正经道:“转过年来,两位姐姐可就一个十七、一个十八了。”说着伸出两根葱管般地手指,轻轻拧一下他的胳膊,一脸不依道:“大哥还是早做决断吧,可不能耽误了家呀。”

    秦雷被说得词穷,使劲挠挠头,郁闷道:“跟你说实话吧,我现在危急环伺,随时都有倾覆的凶险。这个时候哪敢娶媳妇,”说着撇嘴道:“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新媳妇变成小寡妇,那才是真正祸害人家呢。”

    永福捂住秦雷的嘴,呸呸道:“天爷爷地奶奶,没听到没听到。”念完这咒,又狠狠白秦雷一眼道:“大正月里瞎说什么呢。”

    秦雷见她如此紧张,不好意思地双手合十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永福扑哧笑道:“真不知两位天仙似地姐姐,是怎样看上大哥的。”

    秦雷眉毛一挑,拍胸脯道:“自然是看上我玉树临风、潇洒不羁了。”

    永福学秦雷翻翻白眼道:“两位姐姐一片冰心,岂是那等肤浅之人?”小脸十分严肃道:“不管什么原因,她们既然已经认定大哥了,就不会在意大哥将来的贫富贵贱,大哥不需要有这层顾虑。”

    秦雷知道这位妹妹素来多智,说出来的话向来有丁有卯,但对于男女一事,她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外行。宠溺的一笑,秦雷温声道:“等我把眼前的威胁扫除了,就向父皇说这事

    永福见秦雷口气松动,心情也跟着放松下来,不由八卦道:“大哥会选谁呢?”

    秦雷只好打个哈哈道:“随缘吧。”好在这时宫女过来请他去前厅用膳,这才为他解了围。

    嘱咐永福几句,秦雷便跟着宫女到了饭厅,见只有瑾妃一人。一边坐下,一边轻声问道:“母亲,小弟呢?”

    瑾妃温和笑笑道:“去陪秦了,自从他受伤后,霄儿就整天泡在蒹葭院,连睡觉都在那边。”

    秦雷听了微笑道:“也好,皇家兄弟,最珍贵的便是手足亲情,他能与小六兄弟情深,的确值得庆幸。”他这话有感而。但听在瑾妃耳中,却是别有一番滋味。

    许是触动了什么心事。瑾妃眼圈一下子通红起来,慌得秦雷赶紧起身赔罪道:“孩儿妄言,忤逆了母亲,请母亲责罚。”

    瑾妃泪眼朦胧地摇摇头。轻声道:“不关你事。快吃饭吧,我进去躺躺。”秦雷实在不知如何安慰,只好目送她回寝宫。

    怏怏的坐在餐桌边,望着满桌子的珍馐美味,却是没有一点食欲。

    他突然感觉自己有些可怜……

    赶紧压下这一丝恼人的软弱,朝边上伺候地宫女呲牙笑道:“给孤拿一碗白饭来。”宫女赶紧给他端上来,这些深宫里伺候人地,惯会察言观色,知道王爷心情不好。自然不敢像往常一样与他眉来眼去。

    随便端起一盘酱汁鹿蹄,拨些汤汁到碗里一搅和,秦雷便大口吃了起来。但往日百吃不厌地珍珠贡米,今日却如最差劲的糙米一般,堵在喉咙中难以下咽。甚至憋出了隐隐地泪花。

    边上的宫女见秦雷一动不动的呆。以为潇洒不羁的殿下噎到了,赶紧上来要给他捶背。却被秦雷摇头阻止。

    秦雷面色变了几变,从无奈到哀伤又到面无表情,这才终于不再变化。喉头抖动几下,使劲咽下口中的食物,这才轻呼口气,伸手擦擦眼角的泪花,自嘲笑道:“居然被噎到了,真是丢人啊。”一边伺候地宫女却笑不出来,她们方才都感到殿下身上那淡淡的忧伤……似乎不会有人因为被噎到而忧伤吧?

    缓慢而坚定地吃完这碗饭,在宫女们眼中,殿下更像是进行了一次庄重的仪式。

    用柔软的面巾擦擦脸,秦雷已经恢复了往昔从容不迫,又带点的坏笑地表情,对边上一个宫女道:“这桌菜孤都没动,你们拣些爱吃地挑出来,再把其余的送到承天门外,给一群黑衣服的家伙吃吧。”宫女赶紧恭声应下,虽然王爷的语气一如既往的诙谐,但宫女们却不敢再像往常一般撒娇。因为她们看到,王爷的双眼中,根本没有一丝笑意。

    吩咐完毕,秦雷便离开瑾瑜宫,往蒹葭院走去,怎么也要看看那小战友不是?

    到了地头,秦雷才现,往常冷清畸零的蒹葭院,早已今非昔比了。无数宫女太监婆子进进出出不说,就连匾额也换成了蒹葭宫。

    即是说,周贵人高升了,最起码也是个嫔了。

    老六他娘闻讯迎了出来,秦雷一看她的服色,果然已经是周嫔了。微微一笑,拱手行礼道:“姨娘,孩儿来探望六弟。”

    周嫔知道秦雷乃是老六的救命恩人,自然热情地不得了,殷勤请他进去,又是端茶又是倒水,却是不知怎么表达谢意才好。

    微微嫉妒看了看里间,秦雷面上灿烂笑道:“姨娘客气了,我与小六乃是手足兄弟,做什么都是应该的。”说着有些歉疚道:“倒是我没有保护好六弟,让他在除夕夜受伤,当真是罪过得很。”

    周嫔却是个通情达理之人,摆手笑道:“王爷此言差矣,前日大殿下过来,已经把原委说明白了,您对儿处处回护,却没有半点责任的。”

    见秦雷还要说,周嫔坚定道:“妾身连大殿下都不怪的。秦他既然选择上场,就没有只许赢不许败的道理,若是受点伤就怨这个怨那个,还不如让他一直瘫在床上,省地将来出去给陛下和你们几位哥哥丢人。”

第三三六章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与周嫔说几句,秦雷从袖中掏出一个纸袋,轻轻搁在桌上道:“姨娘今非昔比,伺候的宫人不知多了几番,仅靠那点月钱是不足够的。”说着起身掸掸衣角道:“这点钱留着打点下人吧。”周嫔推让几番,见秦雷态度坚决,只好道谢收下。

    又进里间看了看,温言安慰秦几句,宠溺的调笑小弟几下,秦雷便辞别周嫔,离开了内宫。

    一出承天门,黑衣卫们便围了上来,护着他往自家马车上去。秦雷见一宿未归的石敢也出现在队伍中,不由笑骂道:“你个家伙莫非去会相好的了?怎么一夜没见人。”

    石敢满脸羞愧道:“属下有辱使命,请王爷责罚。”说着便单膝跪下,双手还捧着一根荆棘鞭。

    秦雷失笑道:“这家伙脑壳进水了。”轻轻踢他一脚,小声道:“滚上车再说。”说完便先行上车。

    边上的黑衣卫也不敢笑话队长,只好装作没看见的,纷纷各归岗位。几乎是眨眼之间,偌大的空地上,就剩下举鞭跪在地上的石敢一人,样子颇有些滑稽。

    一点都不能体会人家的心情。心里闷闷的嘟囔一句,石敢只得怏怏起身,三步并作两步的赶上队伍,也上了王车。

    秦雷正在小口喝着*酒,见他进来,遂轻声问道:“见着秦守拙了?他给你难看了?”

    石敢羞愧的点点头,把苦等一夜才见到秦守拙,之后却又被他横加羞辱的前前后后。原原本本地讲与秦雷知道。随着他的讲述,秦雷的面色越来越难看,待听到秦守拙撵石敢走人,他终于忍不住作了。

    砰地一声,猛地将手中瓷碗丢向墙角,伴着清脆的瓷器破碎声。乳白色的浆汁把半边车壁都浸湿了,奶香与酒香混合在一起的气味。顿时弥漫整个车厢。

    车门哗地一声被拉开,便见黑衣卫们一脸紧张往内张望。石敢回头低声道:“没事。”说完便把车门重新关上,小心翼翼地望着一脸盛怒的王爷。

    扔个瓷碗还不足以消解秦雷心头之恨,他又把桌上地笔砚统统扫落在地。再狠狠捶两下桌面。这才仰面靠在椅背上,口中怒骂道:“秦守拙这个狗东西!莫非活腻歪了不成?”却与他老子骂辞如出一辙。

    待稍稍消了气,秦雷想抱着胳膊闭目调整一下,却感到胸口硬邦邦的,伸手往怀里掏了掏,便把那份圣旨掏了出来,看也不看的扔到地上,又踩上两脚,这才气哼哼道:“去找那个王八蛋算账!”

    看到秦雷的反应。石敢心中不由奇怪道:王爷怎么这么大地火气?但此时王爷正在气头上,他心里就是有十万个为什么,也要先憋着。收拾下心思,赶紧打开前车窗,轻声道:“去京都府衙。”

    马车缓缓行驶起来。车厢里地味道越来越浓重。见王爷眉头微蹙,石敢便把侧窗开了一道缝。冷风扑面钻进来。秦雷不由打个寒噤,煮粥似的脑子也终于冷静下来。

    这些日子着实不顺,事情一件件压在胸口,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方才的一番泄,终让他浑身一阵轻松,自嘲笑笑道:“烦个囊球,一件件解决呗。”说着朝石敢呲牙笑笑道:“其实我是挺温柔一人,不大火哈。”

    石敢勉强笑笑,忙不迭点头道:“王爷平易近人、心平气和,几乎从不火。”心中却补充道:只是喜欢吹胡子瞪眼砸东西罢了。

    秦雷心情平和了,脑子也终于开始转悠,弯腰拾起被践踏玷污的圣旨,看看上面的足印奶渍,不由呵呵笑道:“我要是拿这个去传旨,秦守拙会怎么想?”石敢摇摇头,表示不知道。林雷

    鄙视一下这个缺乏幽默感的家伙,秦雷冷笑道:“他会吓死的。”说完便住嘴不语。

    日头偏西的时候,队伍到了京都府衙所在的铜锁大街,却没有在府衙门前停下,而是拐去了对面地四合居。

    虽然隔了一年,但四合居的胖老板怎会忘记秦雷这样的贵人?笑靥如菊的迎上来,点头哈腰的把他请到楼上包厢,又跑上跑下地端茶送水。

    有些感慨地望着去年待过的包间,秦雷微笑问道:“老板去年生意可好?”

    胖老板呵呵笑道:“托贵人地洪福,还算过得去。”

    秦雷接过他奉上的香茗,淡淡笑道:“这年景,过得去就不错了。”

    胖老板感触颇深的点头道:“贵人说得一点都不错,小人前些日子出城走亲戚,看着道边有不少倒毙的难民呢。跟他们一比,俺还有啥不知足?”

    秦雷指了指下的座位,温声道:“你坐下,咱们聊聊。”胖老板连忙谢恩,这才把大**挨着椅子沿坐下,只是神色局促的很。

    “你放心,我不是官身,全当闲聊即可。”秦雷微笑安慰道,胖老板这才艰难笑笑道:“小人没见过什么市面,请贵人见谅。”

    “你对那些被堵在城外的流民怎么看?”待那胖老板的紧张劲儿过了,秦雷才轻声问道。

    “这个嘛……”胖老板琢磨半天,才小心道:“俺觉得他们太可怜了,天灾*一道降下,也难怪会生不如死。”

    秦雷道点点头,又问道:“你们城里的民众,愿不愿意让那些难民进城讨口饭吃?”口上这样问,心里却道,多半应是不愿意的。

    哪知胖老板却笑道:“那有什么不愿意的?他们不在的时候,咱们京里地百姓,还觉得少了点什么呢。”

    秦雷奇怪问道:“不怕他们抢了你们的饭碗?”

    胖老板呵呵一笑道:“贵人有所不知。咱们京里跟别处不同,单单大户人家就比普通府的人口还要多,至于各种活计营生,更是多如牛毛,只要下力气,谁都能吃上饭。”

    又不好意思笑道:“还有些掏粪、背尸之类的活计。本地人是不大愿意干的。”他还有一点没说,就是中都的柴米油盐等生活必需。价格要比外地便宜许多。同样一份钱,在中都可以过下去,在外地则不然。至于土地田税等更深层地问题,更不能指望一个店老板将其剖析出来。

    寻思一会儿。秦雷喝口茶。自嘲笑道:“倒是我没见过世面了。”

    胖老板赶紧拍马屁道:“贵人关心的都是国家大事,哪能为这些市井乡里地鸡毛蒜皮操心呢。”

    秦雷哈哈笑道:“真会说话,老板,我把这三楼包一个月可好?”

    店老板立时眉开眼笑道:“那敢情好,您老想包多久都成。”这包一天的费用,就比寻常六七天的收入还高。秦雷一下包一个月,甚至可顶上他半年的收成了,由不得他不高兴。

    这时沈冰从楼下上来,朝秦雷递个颜色。秦雷会意地点点头,对胖老板道:“你先去忙,我有个客人到了。”

    胖老板媚笑道:“有事您说话。”便点头哈腰地退下了。

    待那老板退下,沈冰凑近秦雷,拱手轻声道:“王爷。秦守拙离了三公街后。没有回京都府衙。”

    “哦?他去了哪里?”秦雷轻声问道。

    只听沈冰一脸不可思议道:“清河园。”

    昔年秦守拙曾经自诩为传声筒、出气筒、泔水桶之三桶官,自然经历过许多心里堵、嘴里苦、比守寡还不幸福的时刻。却也没有吃过像今儿中午一般难受的宴席。

    本来他告诉自己:既来之、则安之,反正已经得罪宫里那位了,总不能连眼前这位也一并忤逆了吧?可心里总是火烧火燎的,根本没法把**蛋子稳稳的搁在椅子上。别看他跟文铭礼笑眯眯的谈天说地,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更别提听文铭礼胡说八道什么了。

    秦府尹之所以如此失态,原因很是简单——他一下子想明白了。更准确的说是,从他准备认命,跟着文彦博走到黑的那一刻起,终于想明白了。

    文家虽然势大,却是建立在秦李两家均势对峙的基础上,而眼下李家长子为皇家所杀,双方已是不死不休地局面,随时都可能生倾国一战,文家的生存土壤自然也随时会消失不见。恰如那无根的飘萍,别看它今日绿油油的一片,说不定哪天一觉醒来,就被东风吹得无影无踪。

    可笑他一向自诩精明过人,却如那井底之蛙一般,非得上了井台,才知道天有多大、地有多宽,自己的想法有多可笑。就是再给他一百次机会,也万万不能选文家,这个必输无疑地东家啊。

    把事情地来龙去脉想个通透,秦守拙霎时好似一盆凉水兜头浇、怀里抱着冰,心中哀嚎道:古人云,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诚不欺我啊!为了点蝇头小利,却忘了人生荣辱百年,眼光还须长远这句古训!我是死到临头了……”

    想通这个关节,他便打定主意,即便回去辞官不做,也不能陪着文家一块吹灯拔蜡。对文铭礼、以及终于回来的文彦博地拉拢,自然不甚感冒。就连文相暗示由他接任吏部尚书,也提不起半分兴趣。

    味同嚼蜡的吃完这顿鸿门宴,又被文丞相拉着听了段马嵬坡。听着台上吱吱呀呀的唱词,秦守拙心中冷笑道:这老家伙分明是在借古讽今,那昏君明皇指的是昭武帝,他文家一门便是逼宫的忠臣,至于那被赐死的杨玉环……自然是五殿下了。

    好一出清君侧啊!只是那如狼似虎的秦雨田,又岂是柔柔弱弱的杨贵妃可比?一想到秦雷,秦守拙不禁打个寒噤。对文彦博拱手道:“多谢相爷盛情宽待,卑职出来好一段时间,也该回去做事了。”

    文彦博看天色已经不早,知道他没法去宫里觐见了。又假模假样地挽留一番,见他实在坚持,依依不舍的送他出门。临了还放声笑道:“守拙老弟再来啊。”

    “一定一定。”秦守拙同样热情的回应着,上了轿子还探出头来频频挥手。

    文彦博一直目送秦守拙离去。直到彻底看不见那顶官轿时,才缓缓转身回府。

    “父亲,这家伙情绪不对呀。”一直在边上陪着的文铭礼轻声道。

    文彦博冷哼一声道:“不识抬举的东西,还没对老秦家死心呢。”

    文铭礼闻言咯咯笑道:“没死心又能怎样?秦雨田的手下也撵了、上谕也违了、咱们家地酒席也吃了。就算皇帝老儿能饶了他。秦雨田也非吃了他不可文彦博闻言面色稍霁,颔道:“不错,昭武帝心胸狭隘,秦雨田简单粗暴。两人虽然一阴一阳,却都容不得别人忤逆,秦守拙除了老实跟着为父,根本没有别的出路。”

    父子两人小小得意一下,文彦博又道:“这几天不要出门,以免秦雨田被逼急了。疯狗一样乱咬人。”文铭礼深以为然,赶紧老实应下。老大痴之后,他便俨然成了文家长男,地位飙升之下,说话也分外大胆:“父亲。您就把剩下地八个名额给孩儿吧。”

    听他提到此事。文彦博的面色一下子难看起来,微微恼火道:“为父千叮咛万嘱咐。最后留下十几二十个名额,也好掩人耳目。”说着狠狠瞪他一眼道:“你倒好!一股脑都给我卖了,叫为父拿什么去堵天下的悠悠众口?”

    见老爷子火,文铭礼顿时没了气焰,连忙陪笑道:“您不是还有八个名额吗?足够了!”

    文彦博冷哼一声道:“要适可而止,知道吗?”大家长的威严尽显无疑,让文铭礼从心底打个寒噤,艰难地点点头,小声道:“知道了。”哪里还有方才地趾高气扬?

    且说秦守拙离了三公街,坐在颤巍巍的官轿中,心里也七上八下的盘算开了,下一步到底怎么办——去宫里请罪?肯定不行,陛下并不是正式下旨,为的就是掩人耳目。若是我贸然去承天门外跪地请罪,定会把抗旨一事闹得妇孺皆知,陛下颜面扫地不说,我也坐实了抗旨不遵的罪名,实在没有一点好处。

    回府当什么都没生?显然也不行,否则陛下的怒火定会烧过来的。告两天假、甚至直接告病致休?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这样做,否则二十多年的奋斗就全成了白费。

    前思后想、左顾右盼,竟是没有一点主意。正在思酌间,心中突然想起此次风暴的关键人物——秦雷秦雨田,狠狠一拍大腿,失声笑道:“我真傻真地,谁最需要我,我自然就该去求谁了。”说着一拍窗子,沉声道:“去清河园。”

    外面跟着的师爷一听,伸进脑袋来小声惊讶道:“老爷,您刚把五殿下的手下撵走了,还不到半天又要去登门拜访,是不是有点太那个了……”

    秦守拙恨不得把这师爷的萝卜脑袋拧下来,闷哼道:“本官登门谢罪行不行?”说着把小窗一关,不看那张十分委琐的脸。

    “清河园?”听了沈冰地报告,秦雷莫名其妙地重复道:“这家伙莫非脑子进水,就不怕老子把他摆成十八般模样?”

    沈冰摇摇头,语气平淡道:“据属下分析,他料定了咱们非常需要他。只要他能拿出足够地诚意,您八成会原谅他的。”

    摩挲着毛茸茸地下巴,秦雷面色阴沉道:“这个老东西,早知如此,何必当初,难道亡羊补牢特别快乐吗?”

    沈冰轻声道:“秦守拙被文彦博一步将死、走投无路,若不求助王爷,轻则回家种地、重则横尸街头。”

    秦雷听了,满面欣慰的赞赏道:“进步不小。”

第三三七章 现世报

    “孤为何要帮他呀?”秦雷一脸笑意的望向沈冰。

    沈冰无奈答道:“因为您来了铜锁大街。”

    “其实孤只想揍他一顿。”秦雷两手一摊,很认真答道。

    沈冰咽口吐沫,拒绝继续与秦雷对话,转而沉声问道:“王爷,接下来去哪?”

    秦雷往往窗外的天色,笑道:“天色不早了,吃了饭再说。”

    沈冰看看窗外依旧高挂的大红太阳,又咽口吐沫,艰难道:“……太早了吧,半夜会饿的。”

    “再给你加顿宵夜行不?”秦雷没好气道:“坐下,陪我说话。”

    沈冰见王爷确实铁了心要留下,只好老实的坐下,清清嗓子道:“王爷请讲吧。”

    这下轮到秦雷咳嗽了,使劲挠挠头,郁闷道:“现在是私人时间,你能不能收起这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很影响食欲哎。”

    沈冰也无奈道:“属下跟俺爹娘在一块时,也是这个样子。”

    秦雷只好投降似的举起双手。闭嘴老实一会儿,又贼眉鼠眼笑道:“据说你还是个雏儿,晚上带你见识一下去。”

    沈冰的表情终于出现了变化,垂小声问道:“是石猛还是谁说的?”

    秦雷呵呵笑道:“保密。”便敲着桌面道:“这种事儿不能光顾自家的买卖,否则隔天就尽人皆知了。咱们去哪呢?粉子胡同的姐儿热情些……怕你这纯情小处男消受不了。玉带河上的姐儿高级些,但眼界太高。若没有一定手段,她们是不会尽心服侍地,万一叫得太假、动作也造作的话,会把你引入误区的。”

    听着王爷煞有介事的分析,沈冰的脸都吓白了,艰难笑笑道:“咱们吃完饭还是早些回去吧。秦守拙还在府里等着呢。”

    哪知秦雷哈哈大笑道:“这就叫现世报,”说完朝边上的石敢笑道:“昨天他让你等了一宿。今儿咱们也让他等上一宿。”

    石敢轻声道:“王爷昨天不是说这家伙十分重要吗?切莫为了给属下出气,耽误了正事啊。”

    秦雷冷笑一声道:“缺了谁地球都照常转……不要问我地球是什么,纯属口误。”沈冰石敢两个张口结舌地还没反应过来,又听王爷接着道:“若不是为了城外的难民。非让他等上七天七夜不成。”

    这天夜里。秦雷果然没有回府,至于带着沈冰去了哪里,又做些了什么?只能透过沈冰通红地脸蛋子,看出些端倪来……

    “你这家伙,人家说咱们聊天吧,你就真跟人家聊了一宿?”次日归府的马车上,秦雷难以置信的问道。沈冰小声嘟囔道:“哪有,半宿而已……下半夜她睡着了,没人跟我聊天。”

    秦雷几欲抓狂。双手舞划道:“那是尚香院的头牌,京都七艳之一,睡一宿足够打套连身铠地,老子可是付足了嫖资地!”说着一脸肉痛道:“你早说也好,我让石敢去呀。好歹别浪费了这套连身铠。”

    沈冰终于忍不住问道:“怎么不见王爷亲自上阵?”

    秦雷一时语塞。顾左右而言他道:“天气不错,也不知秦守拙走了没。”

    “没有。”一说到正事。沈冰立刻来了精神,轻声道:“他在厅里等了一宿。林雷按照王爷的命令,没有送炭盆、没有送吃喝,到了夜里甚至连蜡烛都没给他点。”

    秦雷瞪大眼睛道:“昨天夜里可够冷的,据说石敢嘘嘘的时候,眼见着就结了个冰凌子。那家伙不会冻死了吧?”

    沈冰心道:您昨儿还说,冻死这小样的。嘴上轻声道:“他上半夜绕着厅小跑,下半夜把地毯揭起来裹身上,那地毯是羊绒的,十分保暖。”

    秦雷失笑道:“便宜这老小子了,下回把地毯揭了。”

    说话间回到了清河园,秦雷又更衣洗漱一番,这才踱着步子到了前厅,接见已经斯人憔悴的秦府尹。

    秦雷一进去,便见秦守拙伏跪在冰凉的地板上,身上的官服满是褶皱、头胡子也乱糟糟地,显得狼狈不堪。再看边上的地毯,虽已归复原位,却仍能看出移动过的痕迹。

    面无表情的走到正座上坐下,身子微不可查的一哆嗦,暗叫道:这椅子真凉啊。好在秦守拙俯跪着,什么都看不见。

    稍微挪动几下,让臀部适应了座椅地温度,秦雷才冷声道:“秦大人乃是相府地座上宾,跪在孤这小破屋里作甚?”屋里的气温着实低得可以,每说一句话,都会喷出一道白气,也让秦雷冰冷地语气更添三分寒意。

    秦守拙艰难的活动下脖子,良久才伏嘶声道:“罪臣一时糊涂,中了文…彦博的奸计,正是追悔莫及,向王爷负荆请罪来了……”

    端起热茶啜一口,秦雷哂笑道:“好一个一时糊涂,不知秦大人这一时有多长?一刻钟,一个时辰,还是整整一天?”

    秦守拙知道秦雷这是怨他,慢待且侮辱那位王府侍卫。其实昨夜里他就为这事儿悔青了肠子。但谁也没有前后眼,怎能想到形势会急转直下,自己能让文彦博一将死呢?

    从寰转自如、游刃有余到走投无路、伏乞怜居然只需要几个时辰的时间,这让秦府尹不得不感叹一句世事无常、命运多变。

    但此时不是感慨的时候,秦守拙收拾起情怀,小心翼翼答道:“罪臣确实只是一时糊涂,怕开罪文彦博,这才在去皇宫的路上。拐到他府上解释,不想却被那无耻老贼强留下,使出浑身解数也走不脱……”

    “够了!”秦雷突然低喝一声道:“一时糊涂,一时糊涂,你倒是解释的轻巧。如果有人杀了你秦守拙,再跟官府说自己是一时糊涂。是不是就可以赦他无罪呢?”秦守拙顿时哑口无言,只能撅着**老实跪在地上。接受秦雷怒火地倾泻。他想不到五殿下的言辞居然如此犀利,让人根本没有招架之功。

    说着说着秦雷的火气便涌上来了,砰地一声,猛一拍桌子。把盛满热茶的茶盏震起一寸高。厉声道:“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一时糊涂,陛下的脸面、我们皇家地脸面,被文彦博狠狠的糟蹋了一回。你知道今天京都城里会怎么说吗?有人会说文丞相就是厉害,咱们府尹大人即便抗旨也要去赴他府上宴。又有人会说:看来皇帝就是不如文丞相啊,连自己地本家都不听招呼了!”

    秦雷的喝骂有如冰雹一般,砸的秦守拙瑟瑟抖,却依旧他难消心头之恨。霍得起身,负着双手在屋里来回踱步骂道:“你个昏聩的东西,亏你还姓秦。你对地起列祖列宗吗?我秦家颜面扫地与你有什么好处!我踢死你个数典忘祖地东西!”这时正好走到秦守拙的背后,秦雷一脚踢在他高高撅起的**上,哎呦一声,便把他踹了个骨碌,又滚出去老远。

    老子不想打人的。谁让你把腚摆得这么正?不踢一脚俺会痒的。秦雷心里暗爽道。

    不理在地上哀嚎的秦守拙。秦雷坐回椅子上,沉声喝道:“住口。”

    秦守拙赶紧把右手塞进嘴里。堵住那撕心裂肺的哀鸣声,身子却麻花般扭动,像个大豆虫一样。

    “不许动。”秦雷继续命令道。

    秦守拙心中哀鸣道:这不是强人所难吗?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好双手死命扣住地砖,双脚紧贴在地上,勉强了停住身形。好在秦雷知道他的痛感神经异常达,否则定会以为这家伙是在装模作样,从而给予第二次打击。

    待秦守拙逐渐平复下来,秦雷才平淡道:“孤知道你来的目地,但孤要告诉你,你地算盘打错了,孤王从来不做别人的第二选择。”

    秦守拙一下子面如金纸,心道:难道我被白玩一场?顿时郁闷的连连以额触地,落在秦雷眼中,却成了他拼命求饶的表现。看来火候到了。见他如小鸡啄米般叩,秦雷心中暗道:小心过尤不及啊。想到这,终于轻咳一声道:“别磕头了,看得我眼晕。”

    秦守拙终于从秦雷语气中听到了一丝缓和的迹象,赶紧停下动作,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抽泣道:“罪臣大错铸成、十死难赦,不敢请求陛下与王爷饶恕。本来应该自刎以谢天下,但罪臣知道,即使我死一百回、一千回,也无法抵偿犯下地罪责。只恳求王爷能留下罪臣的贱命,让我用余生赎罪吧。”

    秦雷不由暗赞道:真会说啊,不愧是十年地京都府出身。但面上仍冷笑道:“看你骨瘦如柴、为人又昏聩不明,却是武不能武、文不能文,长的还有碍观瞻,你说说留你有何用处?”

    听到王爷语带调笑,秦守拙心中长舒口气,知道暴风雨终于过去了,这才第一次抬起老脸,陪笑道:“属下确实既不能文又不能武,但有一桩,属下听话,永远听话。只要是王爷说得,属下一定照做,就是让我跳河,眼皮也绝对不眨一下。”

    秦雷嗤笑道:“小清河就在门外不远处,你现在就去跳河吧。”

    秦守拙知道自己说大话引得王爷不喜,只好苦着脸道:“我就是打个比方,没说真要跳河。阿嚏……”心情一松,昨夜受的风寒便袭了上来,惹得他顿时喷嚏连连,带着眼泪也哗哗往下流。

    秦雷见他已是惨不忍睹了,便不再作弄,低声吩咐道:“给赵承嗣写个条子,然后就回去吧。”

    秦守拙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哆嗦着奉到秦雷面前。恭声道:“早就写好了。”秦雷随手接过来,也想起自己袖子里的圣旨,本来准备适当时候甩出来的,但眼下显然用不着了,这家伙已经被吓破了胆,再给他一下地话……吓死就不好了。

    但话还是要说的:“我手里有一道圣旨。”说着便把袖子里的黄绢一亮。但秦守拙还没看清,他便倏地收回来。继续道:“这道圣旨有些特别,上面既有一系列封赏、也有一系列惩罚。”

    秦守拙为官二十载,还从未听说过此等怪异的圣旨,只听秦雷接着道:“若是你忠心办事。将功折罪的话。孤便会宣读其中的奖赏,到时候恭喜秦大人,您官拜宰辅也不是不可能地。”虽然目前这只能算个画饼,但听到只要文彦博一倒台,他便可以接替他的位置,成为当朝宰辅,还是让秦守拙暗暗高兴一阵。

    又听秦雷继续道:“若是你冥顽不灵、执迷不悟地话,孤自然会宣读其中的惩罚,到时候秦大人您身败名裂、家破人亡。也是指日可待的。”这可比方才的封赏靠谱得多,毕竟玩死一个京都府尹地难度,要远远低于放倒一位当政十几年、门生故吏满天下地丞相。

    见秦守拙额头见汗,秦雷才起身轻声道:“是赏是罚全在你一念之间,秦大人好自为之吧。”说完便飘然而去。

    直到秦雷走了好久。秦守拙才从方才那巨大威压中摆脱出来。心中自嘲笑笑道:我真是越来越胆小了。便想站起来回府,未曾想身上一丝力气都没有。摇摇晃晃几下,又重新摔倒在地,竟然昏了过去。

    府上下人赶紧把他抬起来送到后院,又是掐人中、又是灌姜汤,好半天秦守拙才醒过来,幽幽叹息一句道:“乱世当官,还是老实点好啊。”

    且不说秦府尹暂时在清河园中修养,单说石敢拿了他开的条子,快马加鞭去兵马寺衙门,找到卫将军赵承嗣,请他兑现承诺。

    赵承嗣这次十分爽快,查验了秦守拙的条子后,便递给石敢一支令箭道:“命令昨日便已下达,见到这令箭,孩儿们便会执行的。”

    知道每耽搁一刻,都会有一些难民死去,石敢不敢怠慢,简单谢过赵将军后,便匆匆离了兵马寺,策马向各处城门传旨。

    见了卫将军的麒麟令箭,城门司的卫兵果然揭下城门洞里贴着的禁止外省流民入京的告示,又将城门大开,不再限制难民进城。

    城外的难民早就得了侯家驿地消息,虽然将信将疑,却也相互搀扶着聚集到城门外,期待着奇迹的生。只要有一线希望,他们便要去尝试、去祈盼,没有人真正愿意坐以待毙的。

    伴随着吱吱嘎嘎的响声,那扇隔断他们生存机会近半月的高大城门,终于缓缓打开了。美丽富饶地中都终于又一次敞开怀抱,迎接这些可怜人儿地到来。

    他们早已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位隆威郡王殿下,挫败了天下一号大奸臣文彦博,这才把生的希望还给了他们。

    他们还知道,在每处城门地入口处,五殿下还搭设了粥篷,好让他们第一时间便能吃上些东西,不至于空着肚子去寻找活计。

    在城门司兵丁的注视下,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难民们,扶老携幼的鱼贯入城。而城内不远处,果然有长长的一遛芦席搭成的篷子,篷子下面支着一口口大锅,锅里的米粥已经散出了诱人的香气。

    微风吹起,将这米粥香味送到城门下的难民从中,让他们麻木呆滞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激动的情绪……

    微风吹起,将这米粥香味送到城门楼上的一群士子鼻中,让他们闻到了世道的艰难……

    “诸位,看看吧,文贼不仅祸害我们读书人,还把我大秦弄得民不聊生啊!”一个低沉的声音义愤填膺道。分割

第三三八章 极目楚天舒

    打秦守拙回去,秦雷便换上一身便装,叫上休假在家、百无聊赖的馆陶一起,到山北会馆去约举子们同游。

    举子们自从状元楼一会,了解到国家的抡才大典早已沦为某些当权的抡财大典后,心情自然糟糕透顶。眼见着寒窗苦读数十载,竟比不过带着铜臭的阿堵物,士子不由心灰意懒,愁肠满怀,整日里全靠借酒浇愁,根本无心读书。

    恰好今儿阳光明媚,响晴薄日的,乃是入冬来难得的好天气,是以秦雷一邀约,便呼呼啦啦全跟着出来,就算无心赏景,透透气也是好的嘛。

    可事与愿违的是,望着远处隐约高耸城墙的,士子们觉得仿若被困在笼中之鸟,心中竟然愈加憋屈,一个个阴沉着脸,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路上又恰巧碰上辛骊桐与商德重等人,看上去也是气色灰败,一副被人欠了八百吊钱的样子。

    馆陶见状,朗声笑道:“天高气爽、最宜凭栏望,极目四眺、心比天地阔。咱们还是登上城墙,让诸位舒展下心胸吧。”大伙已经互相见礼,知道那位乐先生已经被辞退,换成这位张先生了。有人心中便嘀咕道:这位公子眼光可不怎么样,怎么越换越疵毛呢?

    众士子闻言颇为意动,但城墙乃是京都防御重地,等闲官员也不能上去,更何况他们这群举子。但那位秦公子显然很有面子,派人与城门司的兵丁一说,便畅通无阻了。

    登上高大雄伟的中都城墙,方才行走过的街道、远处的屋舍宫苑,仿佛一下小了许多。只需微微抬头,便可以尽收眼底。眼中的世界小了。士子们地心却顿时大了起来,又重新找到当初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高声谈论着古往今来。愤懑无忌地针砭时弊,一时间颇有些青巾薄衫正年少、白眼世间不平事的味道。

    馆陶在一边微笑听着,见王爷面色感慨,不由小声问道:“公子想起什么了?”秦雷摇头笑笑道:“没什么。只是突然感觉年轻真好。有些羡慕他们……”

    馆陶失声笑道“公子才二九年华,比他们还要小上不少,怎会出这种感慨呢?”

    秦雷面色难明的笑道:“我是面嫩心老,内心沧桑得很呀。”馆陶只当他说笑,呵呵笑道:“那属下就是面如陈皮老,心比豆腐嫩。”

    秦雷随意笑一下,便转身扶着箭跺,向中都城外极目远眺,但见天地苍茫、*八方。居然找不到一个可以一吐心曲地旅伴。从心底出一声苍凉无助的呐喊,秦雷心中自嘲笑道:莫非上天让我整日里称孤道寡,就是怕我忘了自己天涯孤旅的身份?”

    馆陶见王爷陷入自己的思绪之中,便静静地站在一边,跟着秦雷地目光往远处望去。也看到天地苍茫、也看到*八方。心里想的却是何日能助此人天下独尊,一扫*。

    两人沉默的时候。士子们已经从中都城墙的历史,讲到了十八年前的中都保卫战,只听那红脸士子涂恭淳大声道:“要我说,这场战役便是我大秦从国力蒸蒸日上,沦落到今天每况愈下的转折点。若不是齐楚联手入侵,导致我大秦菁英尽丧的话,哪会落得今日之民不聊生、外强中干的局面!”此时风气开放,言论自由,尚无因谈吐文字获罪之说,只要不当面辱骂当权或他们的祖宗、以及女性直系亲属,是不会惹火烧身地。林雷

    边上的方对王摇头笑道:“老弟此言差矣,中都保卫战只是果,原因在此前便早就种下。当时先帝中道崩殂,我大秦顿时群龙无。而后先是诸王夺宫,又是各大豪族群起攻之,这才动摇了我大秦的国本,让齐楚有了可乘之机。却是怨不得别人。”

    显然他的话要比涂恭淳高明一些,士子们也纷纷赞同,那商德重也颔笑道:“不错,我大秦伤于内乱、并非病于外患。”

    他们的讨论也引起了秦雷两人地兴趣,馆陶刚要张嘴,却见王爷轻轻摇头,只好把要问地问题憋会肚中。只听那涂恭淳笑问道:“那么说是当时几位王爷的过错了?”

    不想辛骊桐摇头笑道:“老弟此言还是差矣。”涂恭淳闻言挠头道:“得,又是差矣,我还是住嘴吧。”引来周围一阵哄笑。

    辛骊桐朝涂恭淳拱手笑道:“愚兄也是一时嘴顺,还请兄弟莫怪。”

    涂恭淳哈哈笑道:“辛大哥给俺们讲讲为什么此言差矣,讲得好中午我请,讲不好你就得摆席给兄弟我赔罪了。”边上地诸生也不甚明了,闻言笑道:“正是正是。”

    秦雷对馆陶轻笑道:“这个涂恭淳实在是选错了行,当兵可能出息更大。”馆陶颔道:“不错,此人粗直豪爽,即使当上官,也没法与同僚和睦的。”

    这时辛骊桐开始说话,秦雷两个便住嘴听他讲道:“当年五王争位,谁的背后没有豪门大族的支持?福王背后有徐家一派、吴王背后有皇甫家一派、徐王背后有李家一派、德王背后有当年的公羊家一派、宁王背后有庄贤妃一派。明面上是几位天潢贵胄,为了九五之位在争在夺,但若没有那些大家族在后面煽风点火、在中间摇旗呐喊,在前面冲锋陷阵,五王之乱能波及全国,延续经年?”说着哂笑一声道:“最多几个月便能见分晓。”

    这说法秦雷还是第一次听说,不由出声问道:“辛兄何出此言,我尝闻五王旗鼓相当、一般残暴,这才打了个天昏地暗的,难道不是吗?”

    辛骊桐朝秦雷恭声微笑道:“公子当时尚算年轻,不知实情也是正常的。当年先帝爷之所以未立太子,是因为大战在即。想以此激励诸位殿下罢了。但实际上全国都知道,先帝最喜欢德亲王……”

    那涂恭淳终又忍不住跳出来道:“辛兄这话说得玄乎。这种帝王心事,怎么会广而告之到天下皆知那?”

    辛骊桐哈哈笑道:“先帝几次出巡,都是让德亲王殿下监国。皇家的亲卫御林军也是由德亲王所领,难道这还不明显吗?”历朝历代,向来只有皇储可以监国。而御林军的意义更不消说,那几乎就是皇权的象征。是以辛骊桐所说先帝最爱亲王地话不是诳语。

    涂恭淳这才无言以对。抓耳挠腮道:“俺继续噤声。”

    对于那段往事,秦雷还听过三个版本,分别是沈老爷子、嘉亲王和文庄太后的讲述,这三人都亲历过那段不堪回地岁月,讲述起来难免要带着各自的立场。反倒是此时这个冷眼旁观的白衣士子所说,恐怕才是最接近真相地。只听辛骊桐接着道:“若先帝没有遭遇不测,皇位正常交接的话,德亲王九成可以稳稳当当成为我大秦下任皇帝。”又面色黯然道:“但先帝骤急病,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便驾崩而去。这让其余几位殿下背后的势力看到可乘之机,便撺掇着几位殿下联手反对德王登基。”

    “先帝毕竟没明说过由谁继承大统,几位殿下一经挑唆,自然红了眼,在各大家族的簇拥下一拥而上。想要挑战德王。德王实力最强。以一第四居然也能打个势均力敌,最终才导致了战火延绵。”

    “到后来终究闹得天怒人怨。几位王爷背后地大族竟无耻地跳出来,将同室操戈的责任尽数推到几位王爷身上,还假模假样的召开讨伐大会,宣布诸王的十大罪,最后反戈一击,联手将昔日的主子打落地狱,让我大秦皇室自此衰微,国本彻底动摇,这才有了后来的齐楚联军入侵之事。”

    讲述完毕,辛骊桐冷哼一声道:“那些豪门大族虽然打得吊民伐罪、替天行道的幌子,但其中不乏觊觎九鼎之徒,再看近十几年来的朝局变换,当年的他们地狼子野心,立时不言自明、昭然若揭。”

    边上焦黄面皮的商德重也愤愤道:“而今我大秦两大权臣当道,一家霸着军队,将其视为自家的私军,不舍的派出去一雪国耻,只会留在国内窝里斗;而另一家把持朝政、残害忠良、贪污腐贿、卖官鬻爵,操纵科举!实乃国之蠹虫、大秦祸患啊!”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操纵科举四个字,也不出所料的引来士子们地燎原怒火,又逢士子们连日抑郁,颇有借机泄之嫌。城墙上顿时南腔北调、东声西音四起,声讨与吐沫齐飞,脏字共喝骂一色,令旁观地秦雷馆陶叹为观止。

    商德重说的这两位,每人都心知肚明。可李太尉横在军界,与他们乃是两个世界,虽然一提国贼都会带上他老人家,但毕竟没有深受其害、其恶行也不昭,是以士子们只是略微声讨一下,便把胸中怒火悉数倾泻到另一位身上。

    且不说文彦博把持朝政、残害忠良这些大帽子,单单操纵科举这桩要举子命地罪名,就足以让士子们恨不得生啖其肉、活剥其皮了。

    书生们学富五车,骂起人来自然引经据典,用赋比兴,可谓格外的有料,也格外的冗长,就在秦雷实在要听不下去的时候,城门终于开了,上万枯槁般的难民成群结队从他们脚下穿过,也引起了终于有些词穷的士子们的关注。

    “诸位,看看吧,文贼不仅祸害我们读书人,还把我大秦弄得民不聊生啊!”商德重立刻将这些难民与文贼联系起来,义愤填膺道。

    “就是就是,年前他命令京都府将难民清出中都城,这半个月不知冻死饿死了多少了人。更令人指的是,这丧尽天良之举,竟然只是为了让中都城看着舒心些!真是天理难容啊!”这些士子们年前就进了京,当然经历过那场大驱逐运动。

    这时,商德重微微攥拳,口中大声道:“诸位,子曰:见不贤而内自省也。咱们说文贼的不是,就不能向他一样。置民众于水火而不顾。”众人纷纷称善,更有性急的涂恭淳憋红脸道:“商兄说吧,咱们该做些什么?”

    商德重眼神微一飘忽。便大声道:“横竖也中不了第,看书也无益,我等何不去帮着安顿城下难民,也算是行善积德。将来必有余年!”

    一干士子困居中都、前途无望。正要做些事情麻痹内心的苦楚,闻言自是无不应允,摩拳擦掌的就要走下城墙。纷纷与秦雷拱手道:“秦公子,我等要去做些事情,咱们后会有期!”

    秦雷赶忙还礼道:“诸位高义!在下佩服不尽,只是家里规矩甚多,不能与诸位一同去扶危济困。”又从怀里掏出荷包,掂一掂道:“这里面有银钱若干,请诸位替我买成粮食衣物。送给城下难民。”说着将那荷包扔给商德重道:“商兄德高望重,就交给你保管使用了。”

    商德重接过那沉甸甸的荷包,拱手道:“学生定不辱使命。告辞了!”说完便转身率先下了城楼。其余士子也朝秦雷一拱手,跟着下了城楼。

    秦雷和馆陶肃然还礼,一直望着这群青衣士子地背影消失在城头。才收回手臂站直了身子。

    见士子们离去。黑衣卫便围拢上来,组成一个大***。将两人与外界隔开,两人则沿着城墙继续往东边走。

    “那可是满满一袋金叶子,王爷就不怕那商德重私吞了?”馆陶轻声问道。

    秦雷哂笑一声道:“这可是中都城,沈冰沈都司的地盘。就是他商某人打死只蚊子,我都能知道是公是母。”

    馆陶摇头笑道:“王爷何必多此一举呢?”

    秦雷知道馆陶精于政务谋略,对这些人情世故却不甚在行,要不能四十了还娶不上媳妇吗?想到这,微微一笑道:“要让这些举子保持热情,最好地办法就是使他们感到自个责任重大,如何让他们有这么个感觉呢?一笔数额不算太大,却又源源不断的款子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馆陶挠头笑道:“王爷真是……诡计多端。”

    秦雷一脸无辜道:“我捐善款,做善事,问心无愧。”

    馆陶哑然失笑道:“您确实无可指摘,”说着却又皱眉道:“万一这些士子不能如计划中那般行事,咱们该怎么办?”

    秦雷无所谓笑笑道:“他们会地,没有万一。”说完双目炯炯的望向馆陶,沉声道:“所谓百花未开我先放、百花已杀我未杀,读书人应该是一个民族的灵魂、一个国家的喉舌,他们必须在其他人仍浑浑噩噩地时候,先一步察觉潜伏在四周地危机,继而吼出震耳聩的强音,唤醒犹在梦中的民众,哪怕粉身碎骨也再所不惜,这才是读书人的天职所在,而不是追求什么千钟粟、颜如玉之类的。”

    馆陶听了,面色激动道:“王爷说的可是春秋战国,百家争鸣的年代?”

    秦雷微一错愕,微微尴尬的笑道:“算是吧,一个国家必须有些明事理、敢说话的硬骨头,你说是不是?”

    馆陶心道:看来与我想地不是一回事。但已经很好了。心灵追求上满足后,他又转而为秦雷将来的统治担忧起来:“王爷,汉武帝当年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这才有了我华夏的大一统,您要想广开言路的话,还要考虑中央的权威啊。”

    他就是这样矛盾地一人,心中希望事情往自己期待地方向展,但事到临头,却要处处为秦雷着想,哪怕是与理想背道而驰-

第三三九章 士子赈灾

    听了馆陶所言,秦雷爽朗笑道:“古人说: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把老百姓的言论自由,视作洪水一般可怕。”说着一边走下城墙,一边轻声道:“既然是洪水,就该知道堵不如疏的道理,在适度引导控制的前提下,让百姓把心里话说出来,可以让当权清醒一些,务实一些,少做些国泰民安的清秋大梦。”

    馆陶不由颔道:“王爷好气度,怪不得乐先生说您格局第一、胸襟第一。”说着笑道:“历来君王大多唯我独尊,恨不得别人专说尧舜禹汤,一句不是都不说。前朝太宗皇帝容下个敢说话的魏征,就被称为从谏如流、虚怀若谷,殊不知他也就只能容下个魏征了,要是旁人那样可不行。”

    秦雷摇头笑笑道:“我也不愿意听那些闹心的话,整日里歌舞升平多开心啊,干嘛要留那些唱反调、上眼药的在呢?原因不外乎有二。”

    馆陶躬身笑道:“属下洗耳恭听。”

    秦雷把双手负在背后,一本正经道:“第一,古人云有屁不放、憋坏五脏……”话音未落,就看见边上一个黑衣卫一脚踏空,咕噜咕噜滚下楼梯去,不一会又咕咚咕咚跑回来,满面羞愧道:“俺被王爷倾倒了……”

    秦雷尴尬笑笑道:“没摔着吧?”见那黑衣卫摇头,秦雷自我检讨道:“这话有些不雅,俺们换句叫牢骚太盛防肠断,这个不俗吧?”众黑衣卫齐齐摇头道:“不俗不俗,很是不俗!”

    馆陶也笑道:“王爷从前都看些什么书啊?为何您引用的不少名句,连属下都没听过呢?”

    秦雷翻翻白眼道:“领会精神就行。”这就是当老大的好处,不想解释就不解释,馆陶就是心里再痒也只有干瞪眼。

    “不管怎么着吧,”秦雷把话题转会正路,沉声道:“你不让老百姓说话,他憋在心里会难受的。憋多了、憋久了会霉长出毒草来的。还是让他们说出来得好啊,保持肠道清新,有益……”见馆陶又是一脸苦笑。秦雷只好正经道:“有益国家安定。”

    馆陶这才点头问道:“其二呢?”

    “其二,还是一位古人说的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你应该听说过吧?”馆陶擦擦额头的白毛汗。点点头道:“亚圣说的。”

    秦雷笑道:“我们也看过相同的书嘛。”馆陶无力道:“属下荣幸之极。”他知道,每逢王爷心情舒畅,便会满嘴胡咧咧,听的人恨不得咬他一口……但是谁也不敢咬。所以只能咬牙硬捱着。

    好在秦雷玩性已尽。神色渐渐严肃道:“温水煮青蛙地故事你想必没听过。”馆陶摇头道:“这本书我也没看过。”

    秦雷微微笑道:“你把青蛙扔在沸腾的水里,它必定蹦出来,不会被烫死。”众卫士心道:王爷小时候肯定这么干过。

    但是你把它扔进温水里,慢慢加温,他是至死也不会跳出来的。知道是为什么吗?”

    馆陶寻思片刻,沉声道:“过于安逸地环境,让它对外界的变化失去警惕。到临死的时候,即使想跳出来也没体力了。”

    秦雷颔道:“不错,不能让我们所处地环境太过舒服。留着一粒沙子在鞋里,有时候并不是坏处……至少可以让我们随时保持清醒不是?”

    “学生受教了。”馆陶躬身施礼道。

    那日之后,秦雷的援助金,果然源源不绝的送到商德重手中,再经由学子们买成米面菜蔬、衣裳被褥之类的必需品。林雷放到难民地手中。

    难民们也确实需要这些东西。他们在中都城外抱冰卧雪半个月,身子早就虚弱不堪。不调养些日子,恢复些力气,是不能找到活计地……行乞得来的终归太少,想养活全家还要靠出卖劳力得到。

    每每此时,士子们都会得到难民们的千恩万谢,看着一张张写满感激、毕恭毕敬的脸孔、听着一句句自肺腑、铭感五内的话语。憋屈已久的士子们,终于重新被尊敬之情包围。

    而且要比因举人身份而得到的尊敬,要真诚的多、热烈的多。那种真诚和热情,足以为士子们驱走心中地寒冷。

    秦雷期待的良性循环终于形成:士子们为难民带去活下去的希望,难民还给士子们现在最需要的尊敬和承认。馆陶当初担心士子们只是一时头脑热,不能坚持下去的问题,自然也就不是问题了。事实上士子们不仅坚持下来了,而且表现地很是勤快。

    横竖是无事可做,与其在会馆里愁肠百结,还不如去看看那些可怜地人们,过得怎么样了呢。很多士子如是想道。但他们也没料到,这一小小举动,居然在中都城掀起了一股赈灾大潮……

    没过几天,山北陇右士子赈济入城难民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中都城。这桩善举不止让中都百姓地交口称赞,还很快得到了江北、山南二省士子的热烈相应,从本省会馆中筹到大量钱款物资,尤其是募集到的上万床棉被,大大解决了难民们的燃眉之急。

    别省的士子顿时坐不住了,心道:那些难民可也有我们省里的,若是只让那四省的做好人,叫我们怎么有脸回乡?便纷纷联络起来,推举几个领头的,也到本省会馆化缘。商人们不愿得罪这帮举子,再说也算是做点善事,都或多或少的解囊相助。

    最后中都城的士子、还有国子监的监生们也急了,纷纷道:“都都、善之都,若是好事都让外九省的士子们占全了,让咱们京城爷们的脸往哪搁?”也决定马上响应赈灾,他们是地头蛇,且家世都还可以,一旦施展开来,效果自然不是那些外省士子可比。

    站在四合居的楼顶上往下瞧。只见一车车大米白面、棉衣棉裤,从东西城的仓库中运出,经过铜锁大街。向散布在南北城的近十万灾民送去。秦雷终于忍不住嘴角上翘,微微激动道:“看到了吗?馆陶先生,咱们不能说什么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之类的。人心总是好地,还是要看怎么引导哇。”

    馆陶微笑道:“王爷轻描淡写之间,引动天雷地火,学生佩服佩服。”

    秦雷笑骂道:“我听着这话有些带刺。是不是动用了几万两银子。你心疼了?”他不止资助陇右山北两省学子赈济,就连山南江北的也一道负担着。

    馆陶摇头笑道:“王爷可冤枉属下了,当初不痛快,是怕那几万两银子打了水漂。但现在见到效果了,哪还会计较这点银子。”现在是年初,财政上还不紧张,是以他也敢说几句场面话。

    但他毕竟苦日子过惯了,不一会儿便心疼道:“阖府那么多产业,竟然顶不上王爷花……您也太会花钱了吧。”

    秦雷哈哈大笑着关上窗户。与馆陶回到桌边坐下,一脸不解道:“这也没人教,我怎么就会呢?莫非孤就是传说中的天才?”

    馆陶刚喝了口水,闻言侧噗一声悉数喷了出来,无奈地擦擦嘴。苦笑道:“寝不言、食不语这句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秦雷嘿嘿笑着不接话。馆陶除了摇头苦笑,也不知该如何表达心中的无力感。只好岔开话题问道:“今日朝会上文彦博没有难吧?”

    秦雷摇摇头,轻声道:“那倒没有,但有一桩,这老家伙对士子赈灾颇为感冒,上表希望陛下采取什么举措,制止他们。”

    馆陶惊讶道:“莫非他察觉出什么蛛丝马迹了?”

    秦雷坚定摇头道:“不可能,在孤没有出剑之前,那些事情与我没有任何关系。除非他能掐会算,否则不会察觉到孤地意图。”

    馆陶揪着稀疏的胡子,苦思半晌,才沉吟道:“是不是他对现今中都的热闹气氛感到不安了?”秦雷喝口茶,颔道:“我也这样认为,好比小偷准备偷人家的东西,自然希望四下无人吵闹才好,只要有动静,他就会心虚地。”

    馆陶点头笑道:“而文彦博要偷大秦地抡才大典,自然不希望横生枝节了。”寻思一会儿,又轻声道:“这会不会影响我们的计划呢?”

    秦雷摩挲着下巴,目光游移不定道:“应该不会吧,现在他指使不动京都府和兵马寺了,想再把难民撵出去,就不是那么容易了。”还未等馆陶开口,他又自我否定道:“肯定会有影响的,至少这老家伙的眼睛,不会再离开难民和士子了,咱们要是再有小动作的话,很可能会被他现的。”

    “王爷的意思是,咱们要收敛起来,切断与士子和难民的联系?”馆陶沉声问道。

    秦雷颔道:“算是切断了吧,孤派人告诉南过和那个谁,不到万不得已,将不会再与他们联系了。”

    馆陶心道:什么叫算是?你肯定还有暗招。但秦雷不说他也没法问,只好转而道:“这段时间,税务司把咱们的产业糟蹋地不轻,许多店面都无法正常经营下去。王爷,咱们不能再听之任之了。”

    秦雷无所谓笑道:“反正挣不了几个钱,先关一段日子也无所谓嘛。”

    馆陶心中流泪道:你这个甩手掌柜呀,怎么就什么都不操心呢!嘴上还要耐心解释道:“问题不在挣钱多少上,而在于咱们的京都谍报系统,实际上是附生在这些店面上的。被税务司这么一捣鼓,就相当于蒙上了咱们的脑袋,看不见听不清闻不着的,十分地危险。”

    “寺卿大人说地没错,咱们需要改变这个现状了。”不知什么时候上来的沈冰,沉声接话道。

    这家伙突然插嘴,却把秦雷吓了一跳,抬头看一件,只见他木立在几个侍卫边上,看起来已经来了有一段时间。

    没好气地瞪他一眼。秦雷翻白眼道:“麻烦下次给点脚步声先,做秘密工作也不至于连脚步声都要隐去吧。”

    沈冰嘴角**几下,只好无奈垂道:“属下以为王爷已经看到我上来了。”怕王爷继续拿自己开涮。赶紧踏前一步,把腋下夹着的文件袋递给秦雷道:“融雪计划,请王爷审批。”

    馆陶见他们有事要谈。便起身笑道:“属下可是在休假之中,既然沈冰来了,就让他陪您吧,我回去陪老娘吃饭了。”虽然他的权限可以知道王府地任何事情。却不想掺和这些暗地里的勾当。也算是一点精神洁癖吧。

    秦雷二人心知肚明,但没必要点破,与他说笑几句,便放他离去了。

    秦雷这才接过那个封皮上写着绝密两个通红大字的牛皮袋子,撕去封条,掏出里面地文件看了起来。

    文件并不长,不一会儿便看完了。闭目沉思片刻,秦雷才平淡道:“这个计划不行。”

    沈冰面色不变道:“这是保全王府京中力量的最好办法。”在最终命令签署前,他有抗辩的权利。

    对于这个心腹中地心腹。秦雷还是要解释几句的:“这个计划流血太多……现在还不是杀人的时候。”见沈冰还是一副你欠我八百吊的样子,只好继续道:“不要忘了中都还有李浑那头凶兽,过多地流血会刺激到他地……我们不可能同时应付两家。”

    沈冰这才垂道:“请王爷训示。”意思是,好吧我服了,都听您的了。

    “杀鸡儆猴吧。把那个胖子主事宰了。挂在税务司衙门口……哦对了,做人不要太绝。给他家里留点什么做纪念吧。”秦雷轻声吩咐道,语气平淡的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在他的眼里,这就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吧。

    “若是税务司仍继续呢?”沈冰不依不饶的问道。

    “那就再弄残几个,记住,杀人为辅、恐吓为主就是了。”秦雷接过石敢送上来的一碗肉丝面,又好心问道:“你不吃点儿?”

    沈冰摇头道:“一个时辰前刚用过早饭。”

    秦雷夹起一筷子,呼啦吃一口道:“破早朝真不人道,日子久了我会得胃病的。”

    沈冰是个冷人儿,现无法接话时候,便会沉默站在一边,万不会像馆陶那般无奈应和地。

    待见秦雷几口扒完那碗面条,擦擦嘴,沈冰这才继续道:“三爷那边传来消息,太子爷似乎有些不安生。”

    秦雷哦一声道:“怎么了,他不是在家闭门读书吗?”

    “最近几日,他连续召见了都察院的几位官员。”顿一顿,沈冰轻声道:“其中就有那位易惟络。”

    “他们要干什么?”在大戏开锣前,这种不确定因素是很不受欢迎的。

    沈冰摇头道:“东宫戒备森严,即使是三爷的人也无法渗透进最里面去。目前的情报不足以支持作出判断,但一定是针对王爷您地无疑。”

    秦雷闻言愁眉苦脸道:“我怎么成了众矢之地了?”说完有自我安慰道:“也许这就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吧……”

    沈冰自动过滤这句话,直到王爷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坚定,他才继续听到:“对东宫施行严密监视,若是形势危急、来不及应变地话,就把他的爪牙都给拔了。”

    沈冰先是沉声应下,又有些奇怪问道:“为何对文相的人要以震慑为主,而对太子的人却施以辣手呢?”

    秦雷轻笑一声道:“我与太子都算是李浑外孙的竞争,他自然喜欢看我俩狗咬狗,一嘴毛了。”

    “不是说他有觊觎九鼎之心吗?”

    “笨蛋,人家不会两手准备吗!”

第三四零章 离奇的死亡 愤怒的青年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十六的月亮亮又圆。

    今日才算是正式办公的第一天,可税务司的官员们,却已经被丞相府支使着忙活好几天了,一个个看上去疲惫不堪、精神十分的萎靡。

    若是往常,他们万不会如此颓败。税务检查可是上等肥差,哪次对方不得好言好语恭敬着,好酒好菜伺候着,临了还有不菲的红包可拿,实在惬意的很。

    但这次却踢到了铁板,上头让他们检查的几十家店面,没有一家买他们的账,别说酒菜红包了,就是个好脸色也是没有的。再加上都司大人嘱咐过,这次规规矩矩查账,尽量少惹麻烦,更是让他们大感无趣。有心想要抗命折腾下店里的人,但人家都有彪悍的护院,挨了几次揍之后,官员们只好彻底安分下来。

    如此硬捱几天,税务司的官员们便开始叫苦连连,都是大爷当惯了的人,哪能受得了这份憋屈。待下午回寺衙交过差,几个相好的官员便结伴到粉子胡同吃花酒消遣。

    到了常去的窑子,找个中意的雅间,点上桌丰盛的酒席,再唤几个相熟的姐儿陪着,几个肥肠满脑的税官开始胡吃海塞起来。

    但见一个长着老鼠胡子的税官,拿着一根油淋淋的鸭腿,大口撕咬着,边上的粉头还不时将酒盅送到他嘴边,请他哧溜一个。老鼠胡子边吃边喝。大呼痛快道:“这他奶奶地才是人过的日子。”

    边上几个税官地吃相,也好看不到哪去。闻言大点其头道:“就是。咱爷们出道以来,哪遭过那份子罪啊。”“他囊球的,那些家伙什么来路,咋这么硬气?完全不把咱爷们放在眼里。”

    说到这,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向上坐着的猪头主事。“大人,给咱们透个底呗,弟兄们着实闹心得紧,干脆找青狼帮把他们一锅烩了得了。”所谓青狼帮乃是中都的一个帮派。

    那猪头主事本来还笑咪咪的,闻言立刻没了笑容。小眼一瞪道:“都给老子收敛点,这里面水深着呢。你们要是乱扑腾,保准全家一起搭进去……还不带冒泡的。”作为负责这事儿的头头,他要比其他人知道的多些。

    众人见他腮帮子上地肥肉颤巍巍地,知道他说的不是假话,不由更是来了兴致,老鼠胡子放下手中的鸭腿。在伺候他的粉头身上胡乱擦擦手,起身给猪头主事斟杯酒道:“大人,对头真那么厉害?”其他人也是一脸紧张的望着主事大人。

    见众人都求助于自己,猪头主事有些得意,哆嗦下腮帮子道:“比你们想象的还要厉害!”说着伸出萝卜似的小手指头,眯眼道:“咱们加一块,在人家面前也就是个这个!”

    “啊……”众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有人惊惶道:“那咱么还掺和什么?赶紧远远躲开吧。”

    “躲开?”猪头主事鄙夷地看那人,冷笑道:“缺心眼的东西,你也不想想。这位那么大的来头,却有人公然给他点眼药,这说明什么?”

    那税官被他说得一愣,哦一声道:“说明那个想整他的人,跟俺一样缺心眼。”这话立时引来一片哄笑。

    那主事笑骂道:“我呸,恬不知耻的东西。”说着把猪头往前一探,众人赶紧也把脑袋凑过去,就连几个粉头也一脸好奇的支愣着耳朵,想听听到底那是什么样的人。

    待众人都摆好姿势,主事才压低嗓门道:“咱们背后这位可不怕那人。林雷”说着向东边拱拱手道:“人家是泰山北斗似的人物,比那人强多了,话说出来咱们就得听着,好生照做就是,保准吃不了亏。”这话说出来。他自己心里也不保准。达官贵人们忘恩负义是很正常的事情。

    众人又是齐齐倒吸冷气,但再向追问大人物的具体身份。那猪头主事却坚决不吐半个字,倒让众人心里惶惶起来。不由再无谈兴,又吃一阵子酒,便起身告乏,带着各自地粉头上楼寻欢去了。

    猪头主事晃悠着起身,却感觉脚下有些飘,一手搂住一个姑娘,把她们当拐棍拄着,也往房间里去了。两个苦命的姑娘仿佛一人背了头大狗熊似的,不一会儿就花容失色、香汗淋漓起来,吭哧吭哧地将他架入套间,轰隆一声扔到床上。

    两个姐儿刚想直起身子揉揉腰,却冷不防那主事猪手一伸,便将她们揽在怀中,放声**道:“爷要与你们大战三百回合,不到天亮不收……那个兵!”

    听他志向如此远大,两位姐儿应景似的娇呼道:“人家好怕啊……”

    “呼哈哈,我来啦……”猪头主事翻身把两个姐儿压在床下,猪头开始不老实的乱拱,不一会儿便将两个姐儿脱成了白羊。

    腮帮子一哆嗦,胖主事拔剑扬眉嘶吼道:“两个小贱货,接招吧。”

    那个被他攻击的姐儿也是一脸激动道:“不要因为我是娇花而怜惜……”我字还没说出口,便感觉下体一阵湿热,然后就感觉不到那侵入花径的东西了。

    边上一个正在等着轮班的姐儿,见身边姐妹一脸的难以置信,不由小声问道:“怎么了?”

    “完了……”那被压在身下的姐儿,费劲地推开已经呼呼大睡的猪头主事,坐起来揉揉膀子头,一脸吃了苍蝇似的表情道:“扫兴,我得去洗洗。”另一个姐儿也起身道:“姐姐受委屈了,我去给你搓搓。”两个姐儿便相携出了房间。再不管那鼾声如雷地主事。

    待她们洗完澡回来,想要装模作样的陪那肥猪睡觉。却现那大床上已经空空如也。两个姐儿寻遍房间也没有找见那猪头,不由相视一笑,一个掩嘴道:“看来是没脸见人,借着空溜了。”另一个也娇笑道:“怕方才也是装睡。”两人便不再管他,径自上床睡了。

    翌日一早,心满意足地税官们纷纷下楼,重新聚在一起用饭,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主事大人下来。那老鼠胡子鬼笑道:“看来双拳难敌四手。大人昨夜地战况堪称惨烈啊。”众人都知道那猪头主事昨夜**,闻言立时浪笑连连,吹嘘起昨夜的战况来。

    又等了片刻,却到了回衙门应卯地时间,众人只好打个龟公去叫,待那龟公回话才知道大人昨夜已经走了。众人有些莫名其妙,但见时候不早。只好先行回衙再说。

    粉子胡同离着税务司所在的钱鼻街不远,不一会儿众人便到了街口,便见许多人围在衙门前指指点点,似乎有什么事情生。众税官赶紧跑过去,一路上隐约听到死人、真惨、真胖之类的话语,听得众人更是心焦。三步并作两步凑过去,分开围观的人群往里一看,众税官不由吓得面如土色,只见……税务司大门的匾额上垂下一根绳子。

    一根绳子当然没什么可怕的,可怕地是绳子另一头吊着一个大网兜。网兜中装着一个血淋淋的硕大肉团,那肉团似乎是个人。因为细看一番,倒也能看出手脚,只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脑袋在哪里。看那尸身被网兜勒出来的青紫颜色,似乎已经被吊了许久。

    虽然没有找到脑袋,但税官们仍然一眼认出,这一团东西,就是据说昨夜已经回家的主事大人。寺里的人也早就认出来了,但那网兜挂得高,样子又恐怖至极。竟然没人敢去将其放下。

    过了好长时间,京都府的捕快才带着仵作姗姗来迟,把那挂在网兜中的尸解下来便要运走。税务司地官员们不干了,拉住一个捕快质问道:“为什么既不盘问、也不勘察?难道我们的人白死了吗?”

    那捕快拍开拉着自己胳膊的手,面无表情道:“你们主事的案子已经立了。干嘛还要再问一次。”

    这下税务司的官员更纳闷了:“你怎么知道是我们主事大人?”

    “今天早上。我们得报说南城巷里死人了,去了一看。就一人头在那里,身子怎么都找不着。”说着看一眼那肥硕的尸身,撇嘴道:“就这体型,肯定严丝合缝的。”说完便跟着队伍离去了。

    一群税官失魂落魄的回到厅堂,坐在那里起了呆。傻子也知道是报复杀人,否则哪用如此费劲……把一个去了头仍有二百五六十斤的身子运过来再吊上去,一定很费劲。

    那是谁报复杀人呢?众税官一开始并没想明白,直到有人问一声:“咱们还去查账吗?”众人心中齐齐咯噔一声,面面相觑道:“不会是他们干的吧?”

    自此之后,无论都司大人如何催逼,税务司地官员们都不肯再出门了,哪怕敲折自己腿也不出去,查账之事自然也不了了之了。

    查账虽然不了了之了,但士子们的赈灾却坚持了下来。

    就在京都府仵作运送那无头尸身的时候,,涂恭淳他们也带着满车的粳米到了北城最大的一片难民聚居点。

    一见是他们,难民们便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问好请安。涂恭淳哈哈大笑道:“诸位乡亲,俺们回又来了,今天是三车米,每家都能分个三五斤,大伙排队领取吧。”一片欢呼声之后,难民们便按照他的吩咐,乖乖排起队来。涂恭淳这人做活太粗,若是让他分米的话,那浪费可就大了,是以被方中书他们踢出来维持秩序,但难民们感激这些无私相助的士子老爷,都听话得很,却用不着他费心。

    在边上看一会儿。见确实没自己什么事,涂恭淳便走到墙根下。那里有些瘫倒在地地病人。这些人都是在冰天雪地里冻坏了腿脚,被家里人背进中都城地。

    涂恭淳读过《黄帝内经》、看过《千金方》,也算是半个大夫,每次来都会为这些人检查、诊治一番,对于一些冻伤较轻地伤患,他还是有几成把握的。但更多人的冻伤处已经坏死,根本无法治疗,只能待身子复原些,再将其截掉了事。

    把这几十号伤患忙活完了。再洗洗手,天色就已经不早了。一个老伯端着个白瓷碗过来,恭敬道:“涂老爷喝口水吧。”

    涂恭淳道声谢,接过老伯手中的瓷碗,先尝一口,现不凉不热正合适,朝老伯笑笑。一边喝一边问道:“还有个把月就开春了,老伯你是不是也该回去种地了?”

    那老伯听了他地问话,面色便黯然起来,艰难摇摇头,涩声道:“俺们怕是这辈子都回不去了。”

    涂恭淳奇怪道:“看你身子还算结实,再将养两天就能复原,到时候就算比不过大小伙子,也差不到哪去。怎么就回不去呢?”

    老伯苦涩笑道:“回去也交不起税,还不如在中都给人扛活,过一天算一天呢。”

    涂恭淳一听。关切地问道:“可是家里没有地了?”在他的认知里,有地就等于有收入,没地便等于……没收入,所以他认为这老汉九成是失去了田地。

    哪知老汉摇摇头,苦笑道:“尚有三亩薄田,他们家里应该更多些。”

    涂恭淳顿时不高兴了,把那瓷碗往老头怀里一送,恼火道:“要是都像你们这样有地不种、有家不回地,朝廷的税赋从哪来?咱们大秦地军队怎们养?我真是瞎了眼,帮着你们这群蠹虫。”说完便要气哄哄的离去。

    老汉被吓得不知所措。心道:坏了,俺惹到好人了。赶紧噗通给他跪下,砰砰磕起头来。见老汉这样,涂恭淳也不好一走了之,气哄哄的站在那里。却不愿意再搭理那老汉。

    方中书他们早就放完了粮食。正坐在一边说笑,见状都凑了过来。方中书一边去搀那老汉,一边问他道:“怎么了?怎么让人老大爷跪那了。”

    见那老汉被扶起,涂恭淳哼一声,却没有阻止。这时难民们也围了上来,想看看老汉怎么惹着涂老爷了。望着这群逐渐康复的难民,涂恭淳觉得有必要教育他们一下,便爬到一块石头上站定,大声问道:“你们的身子骨好了些没有?”

    众人虽不知涂老爷问这话的目地,但都老实点头道:“好多了。”

    涂恭淳继续面无表情道:“身子好了就得想法子养家糊口了,我们只能救急、没有能力救穷的。”方中书几个听了,心中苦笑道:老涂忒也心直口快了,这话虽然在理,但听着生硬,伤感情。

    好在难民们对士子们感激不尽,没有人在意他说话地口气,反而纷纷道:“涂老爷说的是,俺们本来就打算这两天就出去找活,不用您和诸位老爷再操心了。”士子们心道,这下老涂没话说了吧?

    谁知涂恭淳的脸色更加难看,只听他粗声道:“你们就没想过要回家吗?还有一个多月就要开春了,你们家里的地怎么办?”

    难民们先是一阵沉默,便有人高声叫道:“回去也交不起这税那税,与其让官府抓去打死,还不如在中都城里过一天算一天呢。”这回答与那老汉的如出一辙,再看四周许多人都点头,显然持这种观点的不在少数。

    方中书他们也终于明白涂恭淳为什么火了,心道:宁肯有家不回、有田不种,也要逃避税赋,这些人可真够差劲的。不由暗暗鄙夷起这些难民来。若不是老涂在讲话,他们也要出声呵斥的。

    涂恭淳气的浑身抖,但想着要教育这些愚昧的人,便咬牙强压了下来,指了指那些没点头道:“好在还有些要回去地。”

第三四一章 潘郎车欲满 无奈掷花何

    周围的难民这才知道涂老爷因何飙,有口舌伶俐的便忍不住大声道:“要是俺们家也人口健全,俺们也回去,谁愿意背井离乡啊?”

    涂恭淳冷笑道:“当我是傻子呢?十斤黄米是三人分得多,还是五人分得多?同样那些地,是人口少了好过,还是人口多了好过?”

    他满以为他们会满面羞愧,但难民们的脸上有微微吃惊、有不可思议、有哭笑不得、什么样的表情都有,偏偏就是没有一丝羞愧。

    涂恭淳心中恼火道:忒不知羞耻了。面色涨红着刚要作,却听边上的方中书道:“贤弟且慢,乡亲们似乎别有隐情,不如先听他们说上一二?”

    涂恭淳冷哼一声别过头去,算是答应了方年兄的提议。方中书便走到方才说话的那个难民身边,温声问道:“这位兄弟,为何人少回不去,人多反而能回去呢?”

    那难民赶紧向方中书作揖道:“回这位大老爷的话,在俺们乡下,干活全靠壮劳力,家里少了多少男丁就少了多少收成。可是俺们每户缴的丁亩税,早些年就厘定好了,无论咋样都不变,不会因为谁家少了男丁就减免一些。更何况还有这个那个的杂税,原先人丁健全时就几乎交不起,现在俺们减丁减产了,定然是无法缴付的了。”

    边上那些没点头的,也纷纷帮腔道:“是呀方老爷,就是我们这些人口健全的,一人交一人的份子。完税之后,连度春荒的粮食都剩不下,更何况他们呢。”

    士子们不由面面相觑,他们虽然不是出身高门大阀,但好歹都是乡绅地主子弟,却无一寒门出身,也不用为生计愁。是以对这些丁丁税税的东西一窍不通,相视之下。颇有些大眼瞪小眼的感觉。

    还是方中书年长些,读的书也多,沉吟片刻后,轻声问道:“我大秦沿袭唐制,在税赋上并未做什么革新,依旧是两税之制,先按照丁壮和土地多少定出户等,再按垦田面积和户等高下订出税额,虽然说不上绝对公平。但比当年按人头收税的租庸调时要强得多,不至于令各位如此窘迫吧?”他的语气已经弱了下来,看来也知道书中所说与实际颇有偏离了。

    起先说话地难民叹息一声道:“方老爷说得俺听不大懂,但定然是对的,可是俺就知道俺们过不下去了。比如俺家吧,二十年前核定地是九口丁,二百亩地。算是中户,便一直按照这个档次完税。可是到现在,俺们家的地就剩下四十亩不到,再加上这场灾祸过后,家里就只剩下俺和俺三弟两个男丁,俺们就算不吃不喝不睡觉,也不可能交上那九口丁、二百亩的赋了呀!”

    涂恭淳终于忍不住道:“咄,我大秦有的是无主荒地,耕都耕不完。你们的地怎么会从二百亩减少到四十亩呢?”

    难民们一脸茫然道:“耕不完?有这好事吗?”还是那给涂恭淳倒水的老汉道:“涂老爷说多是荒地,那想必就是有的。但俺们却没见着,俺们那儿却是开不着荒地的。”

    涂恭淳闷声问道:“就算开不着,那也不应该减少啊,莫非你们那的地长着脚,自己会跑?”

    老汉苦笑道:“地却不会长脚,在俺年青地时候,家里确实是二百亩地,但自从昭武爷坐上了金殿,文丞相执掌了乾坤,加在俺们头上的这捐那饷就海了去了。俺们老百姓又是靠天吃饭。一赶上灾年保准交不齐,只能向乡绅大户告借。s可乡绅大户也不是菩萨呀,到时候还不起欠款,俺们就得拿家里的地来抵。”

    涂恭淳心里已经有些明白,心虚的问道:“地给了他们。你们就不用交税了吧?”

    四周的百姓大摇其头。那口舌伶俐的答道:“涂爷有所不知,地主老爷们要俺们的地。可不要俺们地税,这叫产去不移税,就是说地没了,可税还要照交不误的。”

    涂恭淳算是听明白了这事,可心里的糊涂劲儿却一点没减,满脸奇怪的问道:“你们不会去官府把家里的人丁数、田亩数重新报备吗?”

    “多少年前就有人去问过,可大老爷说这是朝廷征的税,只有朝廷才能重新厘定,他们地方上只管照着标准收。可往常五年一次的厘定税银,到了咱们昭武朝,压根都没厘定过一次……”

    士子们逐渐弄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不禁为自己的先入为主而深感羞愧,涂恭淳更是涨红脸朝四周团团作揖道:“方才涂某唐突,没弄清状况便信口开河,请各位乡亲见谅。”众难民忙不迭还礼道:“涂爷折杀俺们了,您对俺们多大的恩惠啊,漫说您说俺们了,就是打一顿,俺们也万不会记恨地。”

    见难民们如此豁达,涂恭淳心里一阵激动,拱手大声道:“你们只管先这样待着,等俺们把这事儿吃透了,定要帮你们讨个说法。”其他士子也纷纷点头道:“我们好歹有个举子的功名,虽然没什么品级,却有公车上书、直达天听的权利。等我们回去合计合计,说不得也要学学前朝的太学生们,为民请命一次。”

    一干难民齐齐跪倒,伏称谢,场面极是感人。

    日子像小溪一样,一天天的向远方流去,税务司门口的惨案渐渐淡出了京城百姓的谈资,就连士子们赈济难民的事情也很少被提及。这不是说百姓们不再喜欢八卦,而是因为他们有了新的话题——刑部、大理寺、京都府三堂会审五殿下。

    无论是在田间地头、还是在茶余饭后,百姓们不停议论着这场拖了很久、不日终于要开堂审问的官司。对于被都察院渲染为杀人罪犯地五殿下,京都的老百姓们却有不同的看法。

    通过酒馆茶楼的评书戏曲,京都百姓们早已对这位殿下耳熟能详了。在传说中这位年青英俊的王爷不畏强权、足智多谋、保护弱小、为民请命,乃是百姓们心中最爱地少年英雄。再加上前些日子,他先是解救了京都城外地难民,又在城内开始无数粥篷,施粥送衣,更是令百姓们好感顿生。甚至将其当成救难菩萨一般的人物。

    此时听说他老人家要过堂受审,百姓们纷纷涌向中都府大堂。除了看热闹之外,也存了一分给他老人家撑人场地心意。

    更有许许多多无知少女,听得五殿下年青英俊,风流倜傥,早就将他奉为心中的宋玉潘安。但苦于身份相差悬殊、总是难逢一面,这次终于有机会看到真人了,怎能不让她们如痴如狂?纷纷走出自家的小门小院,汇聚到铜锁大街上,期待能见心中檀郎一面。

    甚至一些养在深闺的大家小姐。也偷偷遛出来,躲在香车之中,既羞且盼的往外瞧,也希望悄悄那几度闯进闺梦的王子的模样。

    不过也有籍着这借口出来幽会的,比如说四合居二楼临窗这一对……

    一个身穿皮袄的小胖子和一个穿着湖蓝长衫地俊俏后生对坐着,虽然一歪头便可以看到对面熙熙攘攘的京都府衙门口,但两人的都没有往外看……小胖子只是低着头。俏后生却冷冷的盯着他的胖脸,乌黑通亮的眼珠子转都不转一下。

    见小胖子就是不抬头,俏后生恼火道:“你就是把脖子低断了,也是看不到自己脚尖的。”

    小胖子嘴巴**一下,委委屈屈地抬起头来,却还是不敢看俏后生的眼睛,厚嘴唇嗫喏几下道:“月儿,你别这样,俺去求俺爹定个日子还不行……”

    “什么时候?”

    小胖子吭哧了半天,才可怜兮兮的乞求道:“等过些日子。你爹和俺爹缓和些俺就去说……”

    话没说完,便见那俏后生柳眉倒竖,伸手狠狠拍了下桌子,砰地一声便把小胖子的后半截话,硬生生堵进腹中。也引得四周客人纷纷侧目,指指点点。

    谁成想那畏畏缩缩的小胖子突然飙了,霍得起身指着四周的食客骂道:“都他妈安心吃饭,谁再敢偷瞄一眼,老子把他的招子挖下来下酒!”

    食客被这突然变脸的小胖子吓了一跳,有脾气暴躁的就要起身与他顶杠。却被边上的同伴死死拉住,小声劝阻道:“四害公子啊……”暴躁脾气顿时化为乌有,乖乖坐下道:“喝酒喝酒,这响晴薄日地,除了喝酒还能干啥……”

    这两人正是李四亥与伯赏赛月那对啼笑小冤家。因着伯赏别离与李浑的决裂。两家的关系也降至冰点。伯赏赛月乃是个烈性子女孩,哪受得了这份屈辱。自从听了李老夫人一句不咸不淡的怪话后,居然半年没有再见李四亥。

    李四亥又是个贱骨头,伯赏赛月越是不见他,他就越是相思如焚到失魂落魄。半年里百计千方、千方百计的求见伊人一面,终究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被他以去给你叔加油的名义约了出来。

    只是见面的狂喜没有维持多久,便被姑娘兜头一盆凉水浇熄了下去,“咱们解除婚约吧!”银铃般悦耳的声音、没有一丝拖泥带水。顿时把李四亥的胖脑袋打击得低了下去……

    听到李四亥“缓和些再说”的屁话,伯赏赛月终于拍案而起,恼怒道:“若是咱们两家地关系永远这样,你就要我等一辈子吗?告诉你李四亥,哭着喊着等本姑娘要的,可以从这排到南阳门!”

    李四亥被她唬的一愣一愣,瘪瘪索索道:“那么多啊……”

    伯赏赛月俏脸一红,撅嘴道:“就是那么多……”

    见她这幅可爱模样,李四亥顿时放下了心,嘿嘿笑道:“月儿吓唬我的,你一说瞎话就脸红,俺是知道的。”

    伯赏赛月却不吃他这套,杏眼圆瞪道:“今天你要不给我拿出个章程,明天我就让我……叔去你家解除婚约。”伯赏家全家男丁都在军中,京里只留下一干妇孺,因而伯赏元帅才执意要跟秦雷结拜。以求关键时刻女儿有个依靠。

    只是结拜之事并未张扬,是以李四亥并不知情。闻言愣神道:“你叔……”

    伯赏赛月眼睛往外一瞟,小声道:“隆威郡王与我父亲乃是结义兄弟。”此时结义可不是儿戏,一旦礼成,便跟亲生兄弟没什么两样,是以伯赏赛月虽然觉着别扭,却也规规矩矩管秦雷叫叔。

    “哦,我大哥啊。”李四亥恍然大悟道,却见对面地赛月一副要吃人地表情,才想起这样却是沾了伯赏赛月的便宜。不由打了个寒噤,立刻改口道:“咱叔啊……”

    伯赏赛月杏眼微眯,语带威胁道:“以后要是再走了嘴,你就别想再看到个好脸。”

    李四亥听出小月儿话语中暗含地情愫,心中不禁大喜,忙不迭的点头道:“既然俺大哥是你叔那就是俺叔,俺以后不叫大哥叫叔还不成。”这小子光想着博美人一笑。却不想这样一来,秦雷就与他老子一辈了。天可怜见的李太尉,被自己儿子连降两辈,竟沦落到与自己外孙的兄弟一辈地地步。

    但李四亥不关心这个,他正为了小月儿的决绝惆怅不已。李四亥知道自己地未婚妻是个什么脾气,那是说到做到、从不瞎咋呼的。既然她说要让秦雷去退婚,那就一定会退婚,若是事情闹到那一步,无论他如何补救,这段姻缘都会走到头了。

    正在他愁肠百结、一筹莫展之时。却听得外面尖叫声四起,喧哗声更是大了一倍。正在吃饭的食客们,也呼啦一声涌到窗户边凭栏眺望,还七嘴八舌道:“来了来了。”

    李四亥刚要飙,却见伯赏赛月也把视线投了出去,他只好瘪瘪嘴,转头往外看去。只一眼,心中便狂叫道:“乖乖啊,看俺叔这排场,这才叫男人火一样的人生啊……”

    只见铜锁大街上挤满了男女老幼。无论贵贱、摩肩接踵,把个五六丈宽的街面两侧塞了个水泄不通。但即使如此拥挤,道路中间仍留有一道丈许宽的通道,无人敢越雷霆半步。

    因为两队身披大红披风、盔瓒三尺红缨的黑甲骑士,骑着清一水的黑色战马。将人群与道路间隔开来。这些威风凛凛的骑士散出地威压。让人望而却步的同时,却也赚足了民众的眼球。

    就在这森严戒备中。一位身穿簇新六爪六龙王袍,头扎乌金逍遥巾,面容俊朗、笑容温和的年青王,骑着一匹通体火红、四蹄纯白的神骏,从西边翩然而至。

    他的面容是那么的俊逸不凡、他地微笑是那么的亲切可人、他的身形是那么的修长挺拔……再加上他那高贵无比的身份、炙手可热的权势、惊心动魄的传说……以及待字闺中的婚姻状况,这一切的一切,都令沿街的无数小姑娘、小媳妇、小寡妇乃至大姑娘、中媳妇、老太太们如痴如狂、尖叫连连,纷纷把手中地鲜花、水果往他身边抛去。更有许多准备充分的、挎着花篮撒起了花瓣。那些花瓣被风一吹,纷纷扬扬的飘洒在整个大街上,仿若天仙下凡一般。

    李四亥羡慕的望着这一幕,涎水流下来都不知道,口中犹自喃喃道:“我这辈子要是有这么一会,就是立时死了也值……”

    对面的伯赏赛月闻言转过头来,便看见他那张流着口水的胖脸,不由嗤笑道:“你呀……还是等下辈子吧。”见小胖子深受打击的样子,姑娘也觉着说得有些过头,便从盘中捻起一朵萝卜削得花,轻轻抛向他的胖脑袋。

    “月月你真好……”

第三四二章 升堂! 威武……

    古人曾经说过:不知我谓我何求、知我谓我心忧,这话体现一个道理——事情往往不像旁人想象的那么好,其中甘苦冷暖,只有自己和身边的人知道。

    所以秦雷的痛苦也只有他和身边的黑衣卫知道,内心真的很纠结。当初拒绝坐车,改为骑马亮相时,他没想到会是这样一种场面,数不清的瓜果蔬菜从四面八方朝自己飞来,纵使有黑衣卫用身子挡住大部,却依然有不少砸到自己身上。

    好吧,他承认没有蔬菜,可就算没有蔬菜,那些苹果呀、柑橘呀、梨子呀什么的也够受的。砸到身上生疼生疼的,偏还要作出一副甘之若饴的幸福表情,你说难受不难受。

    好不容易走到大街中间,那些瓜果什么的才渐渐消失,微微活动下膀子头,却见街两旁的百姓呼啦一声悉数跪倒,黑压压的后脑勺一眼望不到边,长街上的喧哗声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秦雷心中微微诧异,赶紧拱手清声道:“诸位乡亲父老快快请起,秦雷乃是待审之人,当不起此等大礼。”

    众人心道:您一定是史上最气派的待审之人。便有一老直起身子朝秦雷拱手道:“五殿下一心为民,在南方时为民请命,回了咱们中都又扶危济困,实在是万家生佛的好人啊……”长街上静悄悄的,只有老沙哑低沉的声音在回荡:“您这样的好人去受审,那定是被冤枉的……”一种百姓这才跟着喊道:“王爷是清白的!”老百姓的心思就是这样朴素,你是好人,就不会做好事。

    换言之,你是坏人的话,那是一定不会做好事的。

    而百姓们如何判断你是好人还是坏人呢?就看你对他们是好是坏,别的他们不明白、也管不着。

    如雷似的声音穿过院墙,传到已经在大堂坐定地一干官员耳中,唬的他们面色一阵紧,心中嘀咕道:他是被冤枉的好人。我们不就成了冤枉好人的坏人了吗?这些家伙怎么这么武断?

    不管他们如何腹诽,秦雷的心情却无比舒畅,连日来盘踞在心间的阴霾也消散的无影无踪,双目不由向西南方向看一眼,心中感激道:乐先生,你教我的爱民二字,我今日才算明白——只要我心里装着百姓、百姓就回还我千倍百倍地好哇。

    被人无条件信任的感觉真好,秦雷微微幸福地想到。嘴角的笑容也更灿烂起来,清清嗓子道:“秦雷谢过诸位的厚爱。只是是非曲直自有公论,相信中都府会还孤王一个清白的,”说着双手虚扶道:“诸位请起,孤王不会让你们失望地。”

    伴随着“谢王爷”地巨大声浪。众人轰然起身。再望向王爷时,他已经策马到了衙门口。府里的衙役赶紧拿来墩子请他下马,却听王爷在马上长笑道:“那是给文弱之人用的。”说着左手轻按马背,潇洒的翻身下马,稳稳落在地上,没有一丝晃动。

    “好!”这干脆利索的动作换来百姓们没口子的叫好声……说起来不就是下个马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但那下马的是五殿下呀,只要是他老人家做的动作,别说还这么好看。就是再难看,也会换来无数惊声尖叫地,这就叫腕儿、这就叫范儿。

    回身朝百姓们微笑挥手,又是换来一阵激动的骚动,秦雷这才大步迈进府衙之中。

    鉴于五殿下臭名昭著的淫威。s唯恐其他人压不住场面。这次三堂会审可谓精英尽出——有京都府尹秦守拙、刑部尚书魏铮义、大理寺卿曲岩,皆是正职堂官。再加上旁听的都察院左都御史王辟延、丞相府参议文铭礼。清一水的紫服高官,哪一个放到地方都是督抚大员,即使搁在中央也是部院长,阵容之豪华可谓无与伦比。

    但此时此刻,这群大人们却没有一个心里踏实地,虽说不上如坐针毡,可心中长草是一定有地,原因无它——皆因今日受审之人,实在是……太难搞了。

    撇去那些让人听了六神无主的彪悍往事不说,单说今日外面这人山人海、山呼海啸。历朝历代、哪年哪月也没听说过有如此排场地被告呀。

    都说原告光荣,可你看堂下那几个被吓得瘪瘪索索的原告,就这样还能告人吗?被人吓成羊羔还差不多。

    再看那据说是东三省第一状师的罗鼎文,还好,至少还能站住了,就是腿有点哆嗦。不过无伤大雅,众位大人心有戚戚道:我们也抖呀,若不是相爷严令,谁愿意惹这位活阎王呀……

    一声“隆威郡王殿下到……”的高唱打断了众位大人的心曲,秦守拙沉声道:“王大人、魏大人、众位,规矩不可废,我们还是要迎一下的。”其实这事儿可迎可不迎,毕竟他们算是今日的主审,不跪迎受审之人,倒也说得过去。

    但此地地主已经起身,众人虽然心中别扭,但也只好纷纷起身离席,按品级在堂中站一地,待那身黑色王服一出现,便恭敬叩道:“恭迎王爷,王爷千岁千千岁。”

    边上等候开堂的一干原告更是慌了神,心中愁云惨淡道:“主审官给被告下跪?!这是什么世道啊,还让不让人活了呀……”

    那面色还算正常的罗鼎文顿时傻了眼,暗自哀嚎道:“这京都府尹怎么如此二杆子?你们给人这跪,还怎么在被告面前直起腰杆子来?还审个屁啊……”他是文铭礼特意从东边请来的,对京都、对那位王爷都很陌生,是以还能保持着七分胆气……或说七分傻气。

    当然,文家之所以要请他,就是看重他无知无畏的长处,换作京里状师,一听说要告五殿下,早就吓得屁滚尿流了,万不会像他这样欢实。

    见秦守拙带着一干大员跪下。秦雷微微一笑,清声道:“今日孤王既然来此,就不要把我当成你们的王爷了,当成一般个人儿就行了,可不要徇私偏袒哦,孤会不高兴的。”说完这自以为好笑的笑话,却每人应和,秦雷尴尬笑笑道:“都起来吧。跪着怎么审案子?”

    众人心道:您可算想起让我们起来了。七嘴八舌的谢了恩,又唏哩哗啦的爬起来。回到各自的案子后坐下。秦守拙正正官帽道:“为王爷上座。”便有四个衙役抬上一把精美奢华且铺着绸面棉垫子的大椅子,搁在左边最上,又朝秦雷恭敬一礼,这才退下。

    一见到那舒服气派地大椅子上。坐在冰凉的硬木椅面上的文铭礼。不由瞄了一眼秦守拙,心中嘀咕道:他是你爹吗?这么伺候他。文家早已知道正月十一那天,秦守拙从相府出来后,在清河园跪了一宿的事情。文彦博自是大为光火,但京都府尹乃是昭武帝直接任命,丞相府只有建议人选的权利,但具体用谁不用谁,还是昭武帝说了算。

    虽然之前十几年来,文彦博说啥是啥。昭武帝从不反驳。但自从去年冬天开始,情况开始都变了,昭武帝会说不了,虽不经常说,可在丞相府建议撤换秦守拙这件事上。他偏偏说了不。

    昭武帝那里不松口。文彦博也拿秦守拙没奈何,眼看着三堂会审迫在眉睫。只好责令魏铮义和曲岩亲自出马,又搬来都察院的头头王辟延,希望能压住秦守拙的苗头,却不想一上来就被他拔了头筹,反倒把众官的气焰打压下去。

    “请王爷上座。”秦守拙恭敬拱手道。

    秦雷微笑道:“秦大人秉公即可。”说完一撩袍角,施施然坐下,舒服地点点头,出声表扬道:“不错。”

    秦守拙又跟秦雷热乎几句,才拱手讯问道:“王爷,是否可以开始了?”众位堂官看着心里腻歪,但这是人家的地盘,人家想怎样就怎样,却也轮不着他们管。其实几位大人都是人精,哪还不知秦守拙这番做作,是给下面看起来颇有些彪乎乎地状师看的,可看那状师一脸不屑的样子,只怕秦大人这番功夫要白费了。

    待秦雷点头之后,秦守拙才猛地一拍惊堂木道:“升堂!”

    “威武……”一干衙役分两班列于左右,一齐从嗓子底下叫唤道。

    待提威叫场完毕,秦守拙便清清嗓子道:“今有大理寺转来数起案宗,着上谕、中书省令,交由本府审理。因数案被告皆系……”说着朝秦雷拱拱手,这才接着道:“隆威郡王殿下,是以数案并作一案,由本府开堂受理。”

    说着又一拍惊堂木道:“带原告。”在边上等候已久的十几个各色男女便被衙役带了上来,只是神色都十分地张皇,跪在那里瑟瑟抖,声音更是如文鸣般细小:“叩见青天大老爷……”

    啪地一声,秦守拙一拍那方木块,怒斥道:“此处有王爷在上,尔等却要先拜本官,到底是何居心?”

    众原告被他唬地一愣一愣说不出话,但也坚决不拜那杀害亲人的凶手。

    秦守拙眉毛一挑,冷笑道:“尔等狂徒可知不敬王爵有何后果,”说着便要拔出面前签筒中的火签,这玩意一扔出去,少说要杖责二十。只要衙门们认真些,立时便能将这群家伙悉数打晕,今天便可以收工喝茶了。

    “且慢,大人……”一个拖长调的声音响起,那东三省第一状师罗鼎文便摇着折扇,不慌不忙的走到场中,朝堂上几人团团拱手道:“王爷、诸位大人,学生这厢有礼了……”

    众人还未回话,秦守拙先冷哼一声道:“你是何人?公堂之上为何不跪?不知道未得本官允许,这大堂上无人可以说话吗?”他也特怕这看起来神神道道的青衣状师横生枝节,让边上几个老狐狸抓住机会,给王爷上眼药使绊子,那可就太没面子了。

    但那罗鼎文的鼎鼎大名,全靠一张颠倒黑白的利嘴所得。岂能被这三言两语堵住,自以为很宋玉的歪嘴一笑,啪地一声合上折扇,这才朝秦守拙拱手道:“回禀大人,学生名唤罗鼎文,陇右祁阳人氏,昭武八年地举人,被众原告聘为此案状师。因为有功名在身。可以见官不跪,是以学生没有跪;因着是原告的状师。按照《大秦律》规定,状师可以替代原告申辩、抗诉,是以大人问原告,学生便可以回答。并能不算是唐突大人。”

    这一席话说得如铁锅炒铜豆般嘎嘣嘎嘣的。噎得秦守拙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却乐坏了边上旁听的文铭礼,心中暗赞道:“老子地眼光就是不错,找了个如此毒舌地家伙,可够这俩人喝一壶了。”边上地曲岩等人的表情也轻松起来,心道:有这人在,我们就不用上阵了吧。能不得罪秦雷最好,他们也乐得看戏。

    那罗鼎文见这位府尹大人如此不堪,暗暗得意道:连俺们那地知府都不如,太没有挑战性了。便准备乘胜追击、一鼓作气的夺过主动权:“大人方才无中生有、随便钩织罪名就要责打原告。请问大人依得是《大秦律》的哪一条?为何学生想遍律法,都找不到大人断案的根据呢?”

    他能以一介布衣纵横东三省十几年,与无数对手过招而不败,狠大程度上要归功于其对《大秦律》地烂熟于胸。此时的科举考地是四书五经、破题策论,却没有涉及《大秦律》的题目。是以官员们大都对这部律法不甚了解。基本停留在现用现查的地步。

    但秦守拙是个例外,这位大人可是老刑部出身。对律法极其熟悉,大秦律的很多内容还是他修订地呢。是以罗鼎文想在《大秦律》上做文章,算是打错算盘了。

    唯一沉吟,秦守拙便冷声道:“大秦律第十三条中,凡大秦百姓,若是白身,须见官则跪而行礼,违可杖责二十。大秦律第十四条,凡大秦子民见嗣王以上王爵,均应行二叩六拜大礼,违以不敬论处,杖责八十、配边疆四千里。”说完面无表情地望着罗鼎文道:“本官说得对吗?罗…状后三个字语带挪揄,意思是别以为就你们状师才研究律法。

    见对方这么快便反应过并同时反攻,罗鼎文暗道:看来是遇到对手了。但他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面上毫无惧色道:“但大秦律上没有规定原告必须给被告下跪。所谓法无明文不纠的道理,大人应该清楚吧。”

    见他如此活用《大秦律》,秦守拙心道:这是个难缠的家伙,我还需利用下主审官的权威。想到这,啪得一声,敲响惊堂木道:“一派胡言,若按你的说法,《大秦律》也没有规定本官不得驱逐状师,是不是本官现在便可以将你驱逐呢?”

    “这……”罗鼎文没料到这位大人如此难缠,稍顿片刻才拱手道:“学生对此理解在前,大人对此解释在后,即使您解释的权威,也只能规范以后的事情了,却不能追溯方才的事情。”

    秦守拙冷哼一声,算是默认了他地说法,那边罗鼎文也就坡下驴,让一干原告不情不愿的给秦雷二叩六拜完事,双方这一回合算是打平了。

    一直没事人一样坐那的秦雷,看一眼满面威严的秦守拙,心中不禁乐道:这家伙论才干绝无问题,人品虽然洼点,却识时务,老子还真是赚到了。却也打消了时候与他算总账的念头。

    毕竟人才嘛,无论到哪里都是最重要地。

第三四三章 退堂……

    初次交锋罢了,秦守拙清清嗓子道:“原告有何冤情,陈上。”

    罗鼎文朝秦守拙拱拱手道:“大人,既然大理寺已将卷宗转到您的手中,想必大人已知晓,隆威郡王殿下涉嫌主使谋杀前太子洗马屈管,主使谋杀周小琴、纪玉儿等七名东宫书香阁随侍宫女,以及唆使谋杀二百名天策军官兵,证据确凿、无可辩驳,请大人公断。”

    秦守拙看一眼秦雷,见他面色从容淡定,这才沉声道:“你说证据确凿,证据又在哪里呢?空口无凭可是诬告呀。”

    罗鼎文哗啦一声,打开折扇,亮出上面的映日荷花图,满面微笑道:“那是自然,人证物证俱在。请大人传第一位证人。”

    秦守拙点头道:一会儿,一个东宫属官打扮的男子被带上堂来,一边高呼“下官现任东宫洗马李勤叩见王爷、拜见各位大人。”

    行礼完毕,罗鼎文便向秦守拙拱手道:“李勤李大人乃是屈大人生前的属下,事当日,他与屈大人正在饮酒……”

    秦守拙垂下眼皮道:“你无须聒噪,本官自会问讯。”罗鼎文只好怏怏闭嘴,听秦守拙问那李勤道:“李勤,本官问你,一年前的事情你可记得清楚?”

    李勤垂道:“尚算清楚。”

    “尚算清楚?那一年前地正月十六。你午饭都吃了些什么呢?”秦守拙冷笑问道。

    “这个嘛……”李勤心道:前天午饭吃了什么我都不记得了。

    见他语塞,罗鼎文立刻跳出来道:“学生抗议,大人这是在刁难人证!”

    秦守拙哼一声道:“据说你也是老状师了,难道不知人证记忆不清时,是不能作为呈堂证供的吗?”

    罗鼎文把那扇子啪得合上,拱手笑道:“敢问大人,您可记得前年大年三十在哪用的年夜饭,又被安排在什么座位上,那日主要宾客都有谁?”他这话问的刁。秦守拙就算真记不清细节,也打死不能承认的。

    秦守拙面无表情的朝皇宫方向拱手道:“皇恩浩荡如甘霖普降,大年三十在太极殿摆辞旧宴。邀百官同喜同乐,本官终生没齿不忘,当然记得清楚。”

    罗鼎文又把那扇子哗的甩开,摇晃道:“是极是极。大人之所以没齿不忘。是因为此事对您极其重要。同样道理,李大人那日痛失上司兼挚友,对于两人的最后一次相处,也是刻骨铭心的。万万不会记忆模糊,大人尽管放心。”说完又把那大扇子哗地一声合上。

    秦雷在边上终于看不下去了,招招手,唤过一个衙役来,伏在他耳边小声吩咐几句,那衙役点点头。便向场中走去。所有人的目光一下都汇集在这衙役身上,不知道五殿下又要出什么幺蛾子。自然也就暂时没人理会那罗状师。

    罗鼎文见自己漂亮犀利的反击居然无人理睬,心中自然颇为不快,手中地扇子也呼嗒呼嗒扇得格外起劲。待觉那衙役乃是朝自己走来,罗鼎文顿时不知所措起来。上下看看自己身上。并无欠妥之处,不由咋咋嘴。对已经行到面前的衙役道:“你要作甚?”声音虽然强硬,却也透着几丝心虚。

    那牛高马大的衙役在罗鼎文面前一站定,便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兜头罩了下来。感到头顶人地劲风,罗鼎文吓得小脸煞白,双手不由自主地护住头,闭眼哀号道:“休得动手,我可是有功名的……”

    等了片刻却没感到疼痛,罗鼎文这才试探着睁开眼,只见那衙役已经转身回去了,罗状师不由惊奇问道:“这是做什么呢?”

    地上跪着的李勤小声提醒道:“他拿了你的扇子……”

    罗鼎文这才现自己手上空空如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道:“拿我的扇子作甚?喜欢可以自己去买嘛。s”

    听了他这话,秦雷双手一错,朝那衙役比划个手势,衙役便转回身去,面朝罗鼎文,两手一使劲,哧啦一声,把那映日荷花扇面撕成了两半,再扔还给他,意思是俺不稀罕你这破扇子。

    罗鼎文捧着已经断成两截的扇子,咽口吐沫朝秦雷问道:“敢问这是为何?”

    秦雷干笑一声问道:“孤王看着冷,你热吗?”

    罗鼎文有些搞不清状况,只好老实答道:“数九寒冬的,又没有炭盆,不热。”

    秦雷翻翻白眼道:“那你拿个扇子呼嗒呼嗒的作甚?莫非要赶苍蝇不成。”引得众官员吃吃直笑,心道,五殿下还是那样的……彪悍。

    罗鼎文被噎地直翻白眼,但无奈胳膊拗不过大腿,只好把那破扇子往袖子里一塞,朝秦守拙拱手道:“府尹大人,学生请求让李勤陈情。”

    待秦守拙点头,罗鼎文便问道:“李大人,请问你最后一次见到屈大人是什么时候,当时又是个什么情形呢?”

    李勤磕磕巴巴回忆道:“去年上元节那天,屈大人与下官当值,便凑在一起吃酒,到了酉时左右,他说有酒了,便起身回房睡觉。”

    “那是你们最后一次见面吗?”罗鼎文沉声问道。

    李勤摇摇头道:“他前脚刚走,我就感到内急,便也出了房间,却见屈大人步履如飞,没有一点醉态。下官一时好奇,便远远缀了上去。”

    “后来便见屈大人去了院东头极偏的一间小屋,我怕靠近了被他觉,便躲在院子外面地冬青后。不一会儿伺候王爷的宫女若兰姑娘也进去了。我以为……”

    不由看一眼五殿下,现他正面无表情的望着自己,李勤赶紧把不合时宜地说法收住,跳过去这段道:“几乎是前后脚,便看到王爷地贴身黑衣卫冲了进去。一阵响动后,黑衣卫便扛了个麻袋出来,若兰姑娘也神色凄楚的跟着离了院子。等他们都走远了,我才敢走开,就再也没见到我们屈大人。”说完又把脑袋低下。伏在地上不敢抬头,仿佛意识到什么严重后果一般。

    罗鼎文见他说完,习惯性想要扇扇扇子。手举到一半才想起扇子已经被折断了,只好尴尬地就势挠挠头,干笑道:“秦大人,还有物证。”说完挥挥手。便有差役端上一个木匣子。罗鼎文从中取出两根非金非麻的黑绳,捏在手中晃一晃道:“这是现屈大人尸时,缚住他手脚的两根绳子,质地奇特、坚韧无比,在别处并未现有人使用,只有……”

    他话未说完,秦雷便冷冷接着道:“只有孤王地黑衣卫和太子的东宫侍卫使用。”

    罗鼎文毫不畏惧的迎上五殿下地冰冷目光,抗声道:“但据太子殿下的东宫侍卫证实,所有这种绳子都是五殿下供应的。数量也不多,他们都用来捆绑兵器甲具,还没奢侈到绑人的地步。而只有王爷您地黑衣卫,才会用它去捆绑俘虏。我说地对吗,王爷?”

    秦雷嗤笑一声道:“不懂装懂的家伙。这种绳子本就是专门用来缚人的。绑人是本行,挪作他用才是奢侈。懂了吗小子?”

    罗鼎文神情丝毫不变,哈哈一笑道:“就算东宫侍卫也有使用,但将屈大人装进麻袋捉走的,却是您的黑衣卫,而黑衣卫恰巧使用的便是这种绳子,所以有充分的理由相信,这绳子就是黑衣卫的,因此杀害屈大人凶手便是黑衣卫。”说着朝三面拱手道:“人证物证俱在,请诸位大人公断。”

    见那状师望过来,魏铮义和曲岩皮笑肉不笑道:“秦大人是主审,还要听秦大人的。”一边地文铭礼和王辟延,见两人竟要偷奸耍滑,心中顿时有气,但他们只是旁听,在审案过程中没有言权,只好愤愤的记下,留待秋后算账。

    秦守拙与两位大人假意谦让几句,这才一拍惊堂木,继续道:“原告可算陈述完毕?”

    罗鼎文拱手笑道:“告一段落。”

    秦守拙便不再理他,转身朝秦雷拱手道:“王爷,您是不是也说两句。”

    秦雷看看外面的天色,颔笑道:“可以,但是不会太久,耽误大家吃饭就不好意思了。”秦守拙赶紧大赞王爷体恤,又引得文铭礼一阵反胃。

    一按座椅扶手,秦雷直起身子笑道:“其实孤王过来呢,就是为了向天下人彰明,我们大秦是尊重律法的。只要大家奉公守法,就一定会受到《大秦律》的保护,而作奸犯科、诬陷他人地呢,自然会受到《大秦律》地严惩。”

    说着对秦守拙道:“秦大人,孤王是清白的,这件事情毋庸置疑,也很好证明。”

    秦守拙见王爷自信满满地样子,也很高兴道:“请问王爷如何证明呢?”

    秦雷微微一笑,指着场中的李勤罗鼎文二人道:“只要证明他们说的是假话,孤的清白是否便不言而喻了呢?”

    秦守拙望望左右两位大人,笑道:“魏大人、曲大人,你们二位看呢?”

    两人对视一眼,魏筝义道:“不错,若是作了伪证,控诉自然不成立。”

    秦雷哈哈一笑道:“诸位稍等半个时辰,待孤王传个证人来,立时就能证明他们作了伪证。”说完挥挥手,一边伺候的石敢便大步离去,看样是传唤证人去了。

    而秦雷自己,则翘着二郎腿,坐在那闭目养起神来。

    几位大人见他这副做派,只好坐在那大眼瞪小眼,好在他们上朝站班时,经常木雕似的一站就是半个上午,倒也没有特别的不适。

    看几位主审官都神游去了一般。罗鼎文也只好闷闷地站在下面等着,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就在他腰酸背痛腿抽筋到不行的时候,那位黑衣卫才重新出现在大堂门口。

    众位大人立刻抖擞精神,眼珠子似乎都放起亮来,显然方才休息的不错。

    秦雷也微笑着朝三位主审官道:“孤要传人证,三位大人可有异议?”三人连连摇头道:“您请。”秦雷于是朝门口招招手,八个身着宫女服色、身材窈窕修长的女孩便婷婷袅袅的走了进来,在大堂中一字排开站好。朝秦雷齐齐一福道:“拜见王爷。”

    秦雷哈哈笑着起身道:“若梅、若兰、若竹、若菊、若柳、若桃、若烟、若兮,把你们八个叫来呢,乃是为了让地上跪着的那位什么……”

    “李勤。”秦守拙赶紧提醒道。

    “哦。李勤、李洗马瞧瞧,看看他到底认不认识哪位是若兰姑娘啊?”

    此言一出,李勤的脸色变得煞白,他确实是作了伪证。前些日子太子爷给他一张字条。让他背诵熟练过来作证。他身为太子属官,虽然不情不愿,却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得依命行事。

    但五殿下竟然精明无比,竟一下子判定他不认识什么若兰。仔细一想也是,他虽然在东宫做官,却怎么可能见过内宫的女眷呢?

    但此时无暇懊悔这致命地纰漏,他须得过了眼前这关再说。望一眼面前八个模样极是相仿的漂亮女孩,李洗马不禁咽了口吐沫……当然不是馋的。

    看到他这副失魂落魄地样子。堂上众人都知道,这家伙果然撒了谎,秦守拙不禁微笑、魏铮义和曲岩依旧皮笑肉不笑、文铭礼和王辟延两人一个满面恼火、一个面无表情,显然每人心里都有各自的盘算。

    罗鼎文一见情势要糟,赶紧轻咳一声。右手摸了摸自己的面颊。仿佛那里被蚊子叮过一般。但李勤一见他这个动作,顿时面如金纸。浑身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秦守拙忍不住挪揄道:“李大人,快把若兰姑娘指出来呀,您不是亲眼见她急匆匆进去,又失魂落魄地出来了吗?”见李勤兀自抖个不停,秦守拙一拍惊堂木,冷笑一声道:“李勤,你可知《大秦律》中,一旦坐实了诬蔑,你就要承担诬告对方地所有罪名?”

    李勤立时汗如浆下,面色死灰,筛糠一般抖了片刻,终于颤巍巍的抬起头,牙齿打架道:“我认……”说着便伸出手指,在八位姑娘面前哆哆嗦嗦指点起来。众人心道:这家伙想赌一把,看看运气。就连秦雷也这样认为,老神在在的坐在椅子上,心中哂笑道:若兰根本就不在这,你就是猜一万遍,也是猜不中的。

    李勤的手指终于定住,众人刚要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却见他突然口吐白沫,浑身得了鸡爪疯一般颤抖起来,随即便两眼一翻,噗通一声摔倒在地……竟是晕死了过去。

    大堂中一阵骚动,那罗鼎文心中松口气,便赶紧抢了过去,口中直叫道:“李大人,你怎么了?”……

    仵作上前检查一番,朝秦守拙叩道:“启禀大人,人证死了。”

    罗鼎文也语带张皇道:“李大人有癫痫病,方才不知怎的……居然病了。”

    秦雷与秦守拙对视一眼,怎还不明白这人早就在口中备好了毒药,一情况窘迫,便服毒自杀了事。

    这光棍且亡命的一招确实好使,至少让秦雷的必杀之局消弭无踪,双方只能来日再战。

    看一眼被蒙上白布抬走地死尸,秦守拙沉声道:“人证畏罪自杀……”

    “不,是病身亡!”罗鼎文严正抗议道。

    秦守拙冷笑一声道:“那就交与仵作验尸吧。”便不再理那聒噪的罗鼎文,接着道:“待验尸结果出来之后,本案继续审理,恭送王爷。”说着起身恭敬施礼,几个官员看了,心道:真多事。却也只有跟着躬身施礼道:“恭送王爷。”

    秦雷朝众人团团拱手,朗声笑道:“众位后会有期。”说完便施施然离了京都府大堂。

    待秦雷走后,秦守拙才重新坐定,一排惊堂木道:“退堂……”

第三四四章 墙里秋千墙外道

    秦雷离去的时候,免不了又让外面熙攘的百姓一阵围观,被欣赏了好久才得以离去。

    一直到驶出铜锁大街,秦雷才回头感叹道:“下回还是坐车吧。”

    石敢也大点其头道:“若是再这样几次,定然会被人盯上的。”

    秦雷目光往街角一撇,微笑道:“已经被人盯上了。”

    石敢先是心中一紧,但见王爷目光温和,知道不是生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皮袄的小胖子躲在街角,正在鬼头鬼脑的向这边张望。

    “你去带他过来,我在前面的茶馆等着。”秦雷轻声吩咐道,说完便策马先行一步。

    黑衣卫们进入这家茶馆,此时临近饭点,茶馆里甚至没有一个客人。店老板一脸惶恐迎上来,沈乞大手一挥,丢出一块碎银子,翁声道:“包下你这店一个时辰。”老板接过那足有一两多重的银子,欢天喜地的应道:“没问题,客官要什么尽管说。”

    沈乞看一眼炉子上坐着铜壶,摇头道:“不用你插手,在里面呆着就行。”说着便带着黑衣卫上了二楼,挑个位置最好的榻,开始布置起来。

    待李四亥进到这家不起眼的茶馆时,秦雷面前的桌上已经摆好了一个茶壶、两个茶盅。壶上没有盖,袅袅的飘着白色的热气,茶盅刚烫过,也飘着淡淡的白气。

    望着爽打茄子似的小胖子,秦雷的微笑如阳光般和煦:“坐下喝茶。”语气带着淡淡的亲热。

    小胖子垂头丧气坐在垫子上,秦雷便拿起白瓷茶壶,为他缓缓稳稳地斟一杯茶,微笑道:“这是雨前龙井。采自谷雨前后、汤明色绿、一棋一枪,味道最是香醇。”去年春里,李四亥曾经在书香园常住。也被秦雷带着喜欢起了喝茶,最后到了视茶如命的地步。秦雷从南方回来,就曾经给他捎过一些南楚的稀罕茶叶,令他欢喜莫名。

    这雨前龙井他也是听说过地,但被南楚皇室当作贡茶,鲜少有流入市面的,自然极其珍贵,若是往日他定然要把这茶汤喝成白水才罢休。但今日捧着茶盅,却完全提不起兴致。望着杯中随热气变幻的投影,颇有些自怜自伤的感觉。

    秦雷见他肚肠纠结,也不出声催促,给自个倒一杯茶,两指捻着那薄如蝉翼的茶盅,慢慢品咂起来。

    过一会儿,热气散去。茶盅里胖胖的倒影显得十分的……憨态可掬,有些恼火于这个词,李四亥仰头咕嘟一口,灌下微凉的茶水,用袖子擦擦嘴,吸气深情道:“叔……”

    “噗……”一声,秦雷从口中喷出一片水雾……好在没有面朝对方。从桌上拿起口布擦下嘴,轻声咳嗽道:“你叫我什么?”

    见秦雷这么大反应,李四亥不禁扭捏起来,小声哼哼道:“叔啊……”

    秦雷看看窗外的太阳。虽已高悬、犹在东方,不由失笑道:“兄弟,为何……如此抬爱于我?”说着摸摸自己地脸蛋子,自恋道:“还是很年青的一张脸嘛……”

    李四亥嘴角**几下,脑袋垂地低低的,含糊嘟囔道:“你……不是俺岳父的结义兄弟吗?俺当然得跟着月儿一道叫了。”

    秦雷恍然道:“这怎么好意思呢,大侄子。”说着便在身上摸索,却现浑身上下空空如也,只好作罢道:“今天太仓促,下次再给见面礼哈。”

    李四亥苦笑道:“你怎么就不能体会人的心情呢?”

    秦雷哈哈笑着给他重新盏上一杯。s嘿嘿笑道:“说吧,把姿态摆得这么低,想求我什么。就凭咱俩这关系,除了办不到的,我一定办到。”

    李四亥心道:这不废话吗。但也知道秦雷这人嘴贱心热。却不能跟他在嘴上较真的。挠挠头。一脸乞求道:“若是小月儿请你去我们家退婚,你可千万别答应。”

    秦雷闻言眯眼道:“你对不起我侄女了?”伯赏别离与他结拜地由头。便是为了让他名正言顺的照顾伯赏赛月。虽说只是个由头,但亲戚关系也算定下了,是丝毫马虎不得的。

    李四亥听他这样一说,顿时叫起了撞天屈,一脸无辜地哀叫道:“我敢欺负她?都是她欺负我好不好,”说着一撸袖子,给秦雷看他手臂上新鲜的道道淤青,愁苦而幸福道:“看到没,刚印上不到半个时辰,还热乎火辣着呢。”

    秦雷刚先说:这种娘们就得摁着一天揍八回。却又意识到那是自己的干侄女,只好撇嘴笑道:“打是亲、骂是爱,亲不过来用脚踹嘛。”

    李四亥只是为了证明自己乃是弱势群体中的一员,却没有诉苦的打算。把袖子一放,遮住那触目惊心的鞭痕,将今日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与秦雷,最后小声问道:“把不把我当兄弟……”

    “你不是管我叫叔吗?”秦雷笑道:“感情您的辈分可以随需要调整啊。”见李四亥一脸幽怨地望向自己,他只好举手投降道:“这事儿我尽量帮你劝着,赛月今年不是才十六吗?拖一阵子也不算什么。”在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如没有事地节骨眼上,就是伯赏赛月拿剑逼着秦雷,他也不会去招惹李浑那个浑身是刺的老东西。

    李四亥这才欢喜道:“叔,你太好了。”

    秦雷摆摆手,没有与他继续逗乐,表情渐渐正经道:“但是这事儿只能拖得一时,你可以二三十了还打光棍,但我那侄女儿却不行。”

    刚刚水灵起来的李四亥,顿时又蔫蔫下去,低头小声道:“难道没有点寰转的可能了吗?”

    秦雷没有回答,只是一脸抱歉的望着他。

    李四亥把双腿挪到前边。双手抱着膝盖,脑袋也搁在膝盖上,目光游离了半晌。才没头没脑道:“不知道怎么办……渺茫啊……”

    秦雷紧抿着嘴唇,微微有些烦躁的捻起茶盅,仰头灌一个,却没有尝到任何的香味。沉吟片刻,他把茶盏轻轻放下,轻声道:“情之一事譬如饮茶,需得环境心情相适宜,才得品咂此中醇香。”说着轻叹一声道:“现在的环境心情都不适宜,还是不要去细品其中三味了。”

    李四亥深有感触道:“是啊……越品越苦。”说完便闭目不语。秦雷也陪着他一起呆。

    不知什么时候,李四亥终于起身离席,拍拍**,故作平静道:“我回去了,月儿的事情……你斟酌着办吧。”语气中带着掩不住地萧索道:“你是他叔,总是为她好地……”说完便摇摇晃晃的下楼离去。

    望着他落寞地背影,秦雷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待那背影消失不见。他才将视线收回,右手手面向上,三个指头捏着那精致的茶盅一动不动,双眼也紧紧盯着那茶盅一动不动,连呼吸也放缓了许多。

    只有他那阴晴不定地眼神,才能透露出他地内心绝不像外表这样平静,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因为他已经很久没跟任何人吐露过内心的真实想法了。自然也就没人知道,他地心里到底是一座喷涌的火山、或是一座不化的冰山,抑或是冰火两重天……

    伴着啪地一声轻响。他手中地茶盅片片碎裂,瓷片落在掌心,他却没有翻手甩下,反而轻轻攥拳。听着那蝉翼般的瓷片在手中相互挤压破碎,出的清脆噼啪声音,秦雷的嘴角微微向上扯动,竟然莫名的笑了。

    随意的一扬手,抖落手中的碎片,石敢赶紧上来,为王爷包扎被瓷片刺破地手掌。口中轻声埋怨道:“若不是您手上的茧子厚,定要伤得重了。”不少碎瓷片扎在秦雷手掌的茧子上,也有一些扎在指缝、掌纹这些娇嫩的地方,自然割破了皮肤,将鲜血扎了出来。

    望着在认真为自己忙活的石敢。秦雷微笑道:“我确定了两件事。心里很高兴。石敢默不作声的将那些细小瓷片清理干净,再用精酒消下毒。涂上伤药,细细的包扎起来,这才轻声问道:“哪两件事情?”

    秦雷呵呵笑道:“我以为你不问呢。”

    石敢垂道:“属下怕分

    秦雷活动下包着纱布的右手,满意点头道:“不错,啥都不影响。”说完便起身向楼下走去。

    “王爷,到底哪是两件事啊。”石敢跟着小声问道。

    “想说的时候你不问,不想说的时候偏要问。”秦雷朗声笑道:“走吧,等哪天心情好了再告诉你。”他不想说石敢也没办法,只好跟着下楼,离了这家小茶馆。

    黑衣卫牵过雪里烧,石敢轻声问道:“王爷,咱们回去吗?”

    秦雷摇摇头,沉声道:“去绿柳巷。”

    石敢一面答应,心中却不免想道:看来王爷难受地时候,还是先想到了她……

    绿柳巷座落在东城报恩寺附近,与清河园位于相反的方向,秦雷一行人不疾不徐行了小半个时辰才到,此时天已过午,却是早过了吃饭的点。

    到了地头,只见这小巷两侧皆是数丈高的院墙,但两面相对的院墙上,却只是隔开了一个仅容双人进出的小门,看起来这似乎是两家大户人家的后墙。

    石敢一挥手,黑衣卫们便分散隐蔽开来,在暗处跟随保护,只有一个小队的贴身卫士缀在秦雷身后,不离左右。

    秦雷与石敢策马进了巷子,马蹄敲在石板路上,出滴滴答答的响声,更显得这古旧小巷的静谧,只是时值隆冬、少了些苔痕上阶绿,为这颇有禅意地小巷,减了不少的诗意。

    好在秦雷并不是来赏景的。待两人行到左边门前,秦雷伸伸手,石敢便把一个鸽子笼递到他手中。

    接过那精美的金丝鸽笼。秦雷笑笑道:“真是个爱学习地好姑娘。”说着轻轻一弹笼上地插销,笼门便应声而开,里面地纯白信鸽探出小脑袋四下观察一番,才在秦雷呲牙咧嘴地威胁之下,扑棱着飞到了天上去。

    那信鸽只在空中盘旋片刻,便轻巧地飞进了左边院子中,再也看不到踪影。

    一直仰头观看的秦雷,仍旧望着蓝天喃喃道:“真好……”也不知是说天气真好,还是说能飞真好。

    石敢悄无声息的退下。把空间留给王爷和要出来的那位。

    但他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一眼,他觉得王爷今天的气质似乎往诗人方向靠拢,不仅表情十分的莫名其妙、连说得话也莫名其妙。

    秦雷也跳下马来,倚在右面的墙边,静静等着芝麻开门。

    人说等待是漫长的,即使是等待自己心爱地姑娘。但秦雷不这样看,他反倒很享受这难得的片刻安静。双手环抱在胸前,双眼很认真的看着门上的春联,上下联是:

    百年天地回元气、一统山河际太平。

    再看横批乃是国泰民安四个遒劲大字。

    秦雷反复念叨着两句对联:“百年……回元气、一统河……际太平,国泰民安……”他知道,这是人们对未来的美好期盼和良好祝愿,天下百姓无论贵贱,实在是太渴望天下一统,兵戈止息,好过两天安生日子了。

    但又谈何容易?观今天下三国,经过百年征伐。皆都显露出了难掩的疲态。秦雷最担心的是,那些数百年来被秦楚两国强势压制下地草原民族,会趁着三国疲惫而东山再起,进而为害中原。

    秦国的西郭勒尔草原还好说些,毕竟随着两族的混居,许多草原民族已经在内地生根芽,建功立业,倒不容易生离心。比如说伯赏家、车家,都是一二百年前的草原家族。

    但齐国对草原民族的高压乃是百年来的基本国策,双方的之间的仇恨罄竹难书……怕是只有彻底消灭一方才能算是了结。虽然东郭勒尔草原的游牧现在被杀的噤若寒蝉。可凭着草原狼一般地韧性和顽强,只要齐国放松十几年的时间,他们就会恢复旺盛的生机。

    所以要用尽可能短的时间结束这种疲惫不堪带来的乏力——除了一统没有别的办法,无论是齐楚秦,哪一国能做到都好。

    但哪个国家不是面临着重重难题呢?单说曾经最有希望一统的秦国。陷入三雄争权的泥潭。时刻笼罩在内战的阴影之下,不知何日才能自拔、才能解脱。

    仿若秦雷他们的二十里武装拉练。当兵士快到极限时,疲惫、痛苦、无助等数不清地负面状态加诸于身,若是挺不住便会轰然倒地,爬也爬不起来。

    只有咬碎牙挺过去,才会突破极限,重新奔跑如飞,将所有对手甩在后面,获得最终的胜利。

    只是不知大秦这支雄鹰,何时才能摆脱桎梏,一飞冲天,将这乱世打个稀巴烂,重建个人间好世界。

    将喷薄欲出的唏嘘感叹收回胸中,秦雷幽幽叹口气,不禁又自嘲起来,昔日他曾豪言,十年掌权、十年一统,现在看来是多么的幼稚啊,天下不是他一个人的游戏、天下是一群人地战场,怎能容许他视为儿戏呢?

    在这天下战场上,空想死无葬身之地,只有最强大才会笑到最后,

    一阵由远及近地轻盈脚步声,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秦雷整了整衣襟,呲呲牙、咧咧嘴、露出八颗牙齿地微笑下,却觉得笑容有些假,不由扑哧一笑。想一想姑娘的痴心衷情,他的笑容这才变得真切自然起来。

    门已经开始响了,似乎里面上了锁,还不止一把……

    秦雷看一眼自己扎着纱布的右手,赶紧戴上手套,这才把怀中一朵娇艳的鲜花取出来,左手握着,藏在背后,等着佳人推门而出的那一刻-

第三四五章 百合

    这一二十年来,文家在朝堂上呼风唤雨、权势滔天,所谓炙手可热势绝伦,慎莫近前丞相嗔,便是文彦博最好的写照。但放在二十年前的先帝开平年间,文家还算不得什么,即使在文官序列中,也只是排在第三位。

    文彦博在开平初年踏入仕途,至开平末年,终于做到了从一品的中书省平章政事兼吏部尚书,但他头上还有中书省左丞相李潍昌、右丞相蒋之虞两位大佬,轮不着他来执牛耳。

    只是襄文皇帝去后风云变幻,李潍昌因为支持亲王而遇刺,蒋之虞进补左相、他才得以晋为右相。而蒋相眼见着几十年辛苦建设起来的大秦,被打得七零八落、满目疮痍,不由心力憔悴,没了从头再来的豪气,便渐渐淡出了朝堂,于昭武二年致休在家,这才让文彦博抖擞起劲头,装起了大尾巴狼。

    而原本无限风光的李蒋两家,虽有不少子弟仍在做官,但正所谓人走茶凉,在朝中没了参天大树的荫庇,目前来看,成就只能说是有限,李家现在最大的一个官儿叫李光远,现任巡查寺寺卿、正三品的品级……只是这新鲜出炉的巡查寺,恰如昭武朝的大部分新政一般,沦为三巨掣争权夺利的战场,最终被撕扯的支离破碎、名存实亡,成为被排挤官员养老喝茶的场所,李大人的心情自然也好不到哪去,干脆请了病假在家,享起了天伦之乐。

    蒋家的状况稍好些,毕竟前任宰相蒋之虞仍旧健在,门生故吏还承他的情,这也是文彦博所忌惮的地方。不好明着对付蒋家,他便把蒋家子弟悉数排挤出中枢,放他们去外省作官,只留下蒋老爷子一人在中都纳福。

    说来也是有趣。李家与蒋家的府邸乃是背靠背,虽然各自的大门开在不同的街道,但两家的后院却仅隔着一条小巷,据说当年李相在世时,两位相爷时常从后门走动。只是二十年过去了,一切早已物是人非,自从文相去后,两家便鲜有来往,连带着这条名唤绿柳的小巷也日渐冷清起来。

    以至于直到那轻盈欢快地脚步声。把秦雷从沉思中唤醒,都没有任何人经过这小巷……

    吱呀一声,木门缓缓打开。一个嫩绿色的窈窕倩影便映入秦雷的眼帘,只见她身着裁剪合度的水绿长裙,外罩湖绿色的鹅绒披肩,更显得粉颈修长、明眸善睐。一见到秦雷那带着坏笑的模样。姑娘一下站住了,反手将院门掩上,双手背在身后,脑袋微微歪向一边,眼睛也眯成了月牙儿,小嘴却轻声娇嗔道:“坏蛋……”

    秦雷嘿嘿一笑,把藏在背后的一朵淡绿色的百合花擎到胸前,向姑娘面前一递,灿烂笑道:“我才知道这花还有个名字叫云裳仙子。怪不得你最爱百合。”

    姑娘湖水般的眸子霎时一亮,没看见她什么动作,那朵裙裾般地百合花,已经到了她的手中,娇羞无限的横了秦雷一眼。轻声道:“娘亲最爱百合。才给人家取了这个名字地。”

    秦雷哈哈笑着伸出手去,柔声道:“敢问仙子。可否与小生同游?”

    云裳偏偏小脑袋,微微摇头道:“我说……不行……”瞥眼偷瞧秦雷,只见他一脸失望的样子,姑娘才千娇百媚白他一眼道:“有用么?”

    秦雷哈哈一笑,摘下左手的手套,牵住姑娘柔若无骨的小手,云裳小意地左右看看,见横竖没个外人,便大胆地让他捉着手,蹦蹦跳跳跟他往巷口走去。

    “走慢点成吗?”女孩娇声要求道。

    “你不是有轻功吗?”秦雷奇怪问道。

    “人家今天穿着裙子嘛……”女孩娇嗔道。

    “好吧……云裳啊?”

    “嗯?”

    “不是说女孩子都是冰肌玉骨手凉凉,你地手怎么温热温热的?”某人没头没脑的问道。

    “人家有内功……”有一霎那的工夫,他的左手仿佛被一把小铁钳夹到一般,刚要出撕心裂肺的叫声,那小铁钳突然又变成了柔若无骨的小手,轻轻揉捏着他被夹到的地方。

    秦雷张张嘴巴望了云裳一眼,刚想出言挪揄,却见她双眼要吃人一般的瞪着,只好讪讪笑道:“真有劲……”

    这时到了巷口,黑衣卫早赶一辆马车,待两人上了车,卫队便簇拥着那马车向北城驶去。

    车厢内,一对小儿女紧紧拥在一起,几番痴缠、几番温存后,云裳双手支颐,爬在秦雷大腿上,痴痴道:“人家从到了外公家那日,便天天盼着能见你,到今天正好二十二天。”

    秦雷拉过她地小手,心不在焉的数着她的青葱玉指,微笑道:“我也想见你,但与蒋老相爷素不相识,却不好贸然拜访的。”

    云裳噘着小嘴道:“外公致休多年,久不在朝了,早就百无禁忌了。”

    秦雷宠溺的摸摸她地头,直感觉秀如丝般地顺滑,不由赞道:“真滑溜,刚洗了头吧。”云裳倏地垂下脑袋,无力道:“每天都有洗。”

    秦雷呵呵笑道:“真是个爱干净的好姑娘。”在云裳飙之前,赶紧正经解释道:“现在朝中形势微妙,我与文彦博可谓是针尖对麦芒,神经都绷得很紧。在这个节骨眼上,去拜访他地前任,会让他产生不好联想的。”

    云裳闻言黛眉一挑道:“难道外公怕他不成?”粉拳一攥,望着秦雷认真道:“外公也对文彦博很不满的……”又有些娇羞的垂下头道:“他还说要见见你呢……”

    秦雷哦一声,坐直身子道:“你把我们的事情说了?”

    云裳闻言顿时云蒸霞蔚,俯下身子蚊鸣道:“说什么呢,我哪敢说?怕是要被外公骂死的。”

    秦雷这才放下心来,嘿嘿一笑道:“这事儿还是等我那天托媒人去说的稳妥。”

    云裳双目滴水的望了秦雷一眼,伸出双臂搂着他的腰,轻声却决然道:“不管多晚,我都等着。”

    秦雷反手将云裳紧紧搂住,喃喃道:“不会让你失望的……”心底却幽幽叹口气。右手套下地伤痕隐隐作痛。

    两人安静的拥抱片刻,秦雷才轻声问道:“你外公怎么会说起我呢?”

    云裳轻声道:“外公知道人家冬里时去给公主看过病,便问人家……”说着学老头苍声道:“是否见过隆威郡王殿下啊?”

    秦雷微笑问道:“你怎么说得呢?”

    云裳咯咯娇笑道:“只见过一面,但没啥印象。”

    秦雷鬼笑着给她挠痒道:“真的没啥印象么?”云裳最怕痒痒,刚要挣扎着起身,却冷不防那坏人一个飞禽大咬,便将火热的嘴唇印在了她的粉唇上,姑娘只是嘤咛一声,便迷醉在那霸道有力的亲吻中。浑身一会儿似着火一般滚烫、一会儿又如一团棉花般的绵软无力,脑子里也是晕晕乎乎,完全不知自己在想什么。个中滋味,非得亲身过一会,才能真切体味。

    待秦雷将她放开,云裳无意识的抚摸着微肿的嘴唇。檀口娇喘如兰。双目迷蒙着要滴出水来一般。直到听秦雷微微得意道:“这下印象深刻了吧?”姑娘才恢复了思维,羞羞道:“刻骨铭心……”

    秦雷顿时志满意得起来,刚要乘胜追击,却听见外面有人沉声问道:“王爷在吗?”“不在,你过一个时辰再来吧。”另一个声音没好气答道。

    是沈冰和石敢地声音,云裳赶紧直起身子,把身上的衣裳、散乱的头整一整、理一理,却是不敢再与秦雷笑闹了。

    秦雷郁闷坐直身子,小声道:“石敢都说了。一个时辰后再来地。”

    云裳摇头娇憨道:“你的正事要紧,人家要学阴丽华。不能学杨玉环。”

    秦雷感动笑笑道:“你比阴丽华幸福,因为我比刘秀男人。”说完凑过去在她额头轻轻印一下,柔声道:“在车厢里等着,我尽快打了他。”云裳幸福的颔道:“嗯。”

    秦雷这才敲敲车门道:“靠边停下。”马车便放缓度。不一会儿便停了下来。

    秦雷拉开车门。这才现已经到了小清河边,沈冰那个坏人好事的混账。正在河边柳树下等着自己。

    石敢朝秦雷抱歉笑笑道:“沈大人本来已经要走了……”

    秦雷跳下马车,活动下手脚,没好气道:“但最终他还是得逞了。”也不接石敢递过来地大氅,就这样大步走到沈冰面前,一脸你欠我八百吊地威胁道:“我保证,若是没有什么紧急事务的话,你会被塞到冰窟窿里的。”

    沈冰嘴角**一下,但仍然不疾不徐道:“据线报,文家有两本账册,一本专门记载卖官鬻爵的所得,一本记载历次操纵科举的收入。”

    秦雷果然一下子燥热全消,一巴掌拍在边上的柳树上,轻声笑道:“我就搞不清了,这些家伙为什么都喜欢建账册呢?难道预备将来写回忆录?”

    沈冰想了想,认真道:“必须要有账册的,不然乱套的,而且这是日后控制那些官员的必备法宝。”

    秦雷冷笑一声道:“也是他文彦博坟头上地最后一铲土。”说完沉声道:“七日内拿到这两本账册,有把握吗?”

    哪知沈冰干脆摇头道:“没有,相府现在岗哨密集,护院如云,比当初之大内还难进

    秦雷顿时泄气道:“那你说得这么开心?”

    沈冰没有丝毫不好意思,继续禀报道:“根据情报,两本账册并不在同一地方,一本在文家的机密库房中,一本在文彦博的私人书房中,两相距将近一里地,且不知道记载科举受贿的是哪一本。”

    秦雷舔舔嘴唇,尝着有些香甜,知道自己吃了云裳的胭脂,不由哑然失笑道:“你告诉狼。说有一大块肉可吃……只是那肉被一头狮子看守着,莫非来消遣我不成?”

    沈冰摇摇头,拱手沉声道:“请求王爷支援。”

    秦雷不置可否道:“要什么?妙手空空地盗圣?”

    他只是开个玩笑,却不想沈冰竟坚定点头道:“属下需要两个轻身功夫好地高手。”

    秦雷不禁笑道:“找不到了就管我要,问题是我从哪给你变去?”

    沈冰面色终于变化一下,看起来有些紧张道:“小的们绑架了文家地账房才问出这个,不出两天他们保准会察觉到。”言外之意只要人家一换地方,找都没处找去。

    “为什么说是两天?”秦雷皱眉问道。

    “他去京郊地文家产业查账,应该两天回府报到。”

    秦雷点点头。轻声道:“你先准备着旁的,晚上我们先去看看再说。”对于那账本,他是势在必得的……沈冰刚刚要领命而去。秦雷又轻声问道:“那群举子们怎么样了?还赈灾吗?”这些天他的精力转移到别处,有些疏忽那群举子了。

    沈冰摇摇头,轻声道:“难民们已经基本复原,除了那些丧失劳动能力的。都找营生养活自个了。赈灾也就算善始善终。”

    秦雷微笑道:“无论如何,此乃大功一件,天必佑之……”顿一顿又轻声道:“天不佑之孤佑之。”说完沉声问道:“那他们如今在做甚?”

    沈冰垂道:“士子们表面上偃旗息鼓,其实暗潮涌动,他们不时聚集在一起,讨论难民的出路、流民现象的症结之类的问题,无论从什么地方出,每次都会回到吏治、苛政上去,继而声讨文彦博。”

    秦雷点头笑道:“去吧。”沈冰恭敬的行个礼。便退了下去。

    秦雷在河边站了一会儿,看了看仍然冰封地河面,轻啐一声道:“今年真冷啊。”对石敢吩咐一声道:“找家有特色的酒楼。”说完转身上了马车。

    云裳一见他冻得鼻头通红,赶紧把他拉到火盆边上暖和,望着幽幽跳动的蓝色火焰。秦雷不禁起了呆。看他这心不在焉地模样。云裳怎会不知情郎遇上了难题,也不打搅。只是在边上为他悄无声息的剥着糖炒栗子。

    不知过了多久,秦雷才回过神来,满怀歉疚的望着云裳,柔声道:“对不起,难得出来一次……”

    云裳甜甜一笑,把盘中黄澄澄的栗子送到秦雷面前,摇头柔声道:“你这么忙,还抽时间去来看我,人家已经很高兴了。”

    秦雷摇头笑笑,攥住她地手,轻声道:“我知道你心里地委屈……”

    云裳的双目顿时涌出一层雾气,但面上的微笑却无比幸福,只见她轻启朱唇道:“我的轻功很好……”

    秦雷差点被栗子噎死,瞪圆双眼道:“你有……狼的耳朵?”

    云裳娇媚横他一眼道:“人家在下风口,你们说的话顺着风就飘过来了。”轻拧一下秦雷的胳膊,嗔道:“什么狼的耳朵,难听死了。”说着一脸正经的望向秦雷,郑重自我推荐道:“我可以帮到你。”

    秦雷嘻嘻笑着陪个不是,却怎么都不答应她地要求,开玩笑呢,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从哪里再找这么个祸国殃民的痴心小妮子去。

    云裳见秦雷高低不松口,眼珠子一转,一脸委屈道:“好吧好吧,不去就不去,不过你得补偿人家。”

    秦雷哈哈一笑道:“正要请你去美餐一顿。”带着云裳到市集转一圈,买几个憨态可掬的小泥人,再去唐州菜馆用一餐正宗的山南菜,到天色擦黑时,便把她送回绿柳巷。

    望着姑娘疾步钻进木门,倏地消失在院墙之后,秦雷心中微微失望道:还没吻别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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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2168/ 第一时间欣赏权柄最新章节! 作者:三戒大师所写的《权柄》为转载作品,权柄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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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柄介绍:
一位男人中的男人,因一次命运的玩笑,化为一个年青质子,也从此拉开了一段皇图霸业的序幕――
几多忠臣良将,演一出可歌可泣:
几许美人情重,完一段悱恻缠绵;
几分赤子之心,留一个怏怏天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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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稳定更新为荣,以太监断更为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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