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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三戒大师     权柄txt下载     权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八六章 隆郡王勉励子弟兵 京水河画舫菁英会

    笑得露出八颗牙齿的石勇没有训话,而是高声道:“恭迎王爷!”

    台下一万人条件反射一般跟着大声道:“恭迎王爷!”在这山呼海啸的呐喊声中,身披猩红披风的隆威郡王殿下出现在高台之上。*书院

    秦雷也是刚刚从陇右省赶回,但稍加洗漱的脸上神采奕奕,丝毫看不出一点的疲惫。他的视线环视过场中,见一万多兵士都全神贯注的望向自己,这才大声道:“我的士兵们!”

    在队长们的带领下,队伍齐声喊道:“有!”

    秦雷一手握在腰刀上,一手挥舞道:“我要恭喜你们!”

    本来还无精打采的队伍精神为之一振,他们从来不知道,自己居然对赞美如此渴求——也许是在离开中都前,从没有人赞美过他们吧。

    “你们创造了两项第一!前无古人的第一!”

    场中一下子静极了,兵士们屏住呼吸,想听听自己到底做到了什么。

    点点头,对自己造成的效果表示满意,秦雷继续高声道:“先一个,你们靠着自己的双脚,连续行军七天,共计五百里,这是史上的第一次啊!”秦雷也不知道史上到底有没有过类似的行军,但他约莫着这些人在完全没有负重,又不担心补给的情况下,在一马平川的离原上走出的成绩,应该可以赶得上历史最好成绩吧。

    况且,只要是隆威郡王需要,哪管那么多的历史数据。

    众人一下子惊呆了。他们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坚持这么长时间,走这么远的路。不由小声议论道:“五百里是多远啊?”周围地队长笑道:“大概就是从这里到月亮上的距离吧。”此言一出,立刻引起一片赞叹声。众新丁们互相夸奖道:“行啊,都能走到月亮上去了。”“哪里哪里,要是再走几天,说不定就到太阳了呢。”

    秦雷微笑望着窃窃私语的台下,石勇要出声呵斥也被他阻止住,轻笑道:“士气可用啊。”石勇这才点点头,退了回去,嘴上还嘟囔一句:“去月亮上干什么,赶上初一三十地,站都没地儿站。”

    秦雷不禁莞尔。但他不打算戳破石勇心中美好的幻想,说不定嫦娥姐姐还是人家梦里幽会的对象呢。

    待台下稍稍安静一些。秦雷轻咳一声。继续道:“这第二嘛,就更了不起啦。”台下立刻鸦雀无声。“你们在今天一天之内,整整急行军一百里地。绝对是个壮举啊!”说着秦雷的左手猛地一挥,暴喝道:“小伙子们,你们做到了别的军队从未做到过的事情,你们是最棒的,为你们自己尽情欢呼吧!”

    台下一下子沸腾起来。*书院众人大叫大笑着。互相拍打着、扭动着,疯狂的泄着心中的喜悦之情。以及……积郁已久的憋屈。

    秦雷对边上肃立地皇甫战文几个轻声笑道:“估计他们对孤的怨气会轻些。”不知情地杨文宇和沈青,认同地点点头,但皇甫战文和石勇两个,却面色怪异的对视一眼。两人心道:恶人都是别人当了,您可光当好人去了,还在这撇清个什么劲啊。

    过了好一阵子,台下的喧闹才渐渐平息下来,秦雷右手一抬,人群便彻底安静下来。点点头,他继续道:“在八天前,在中都城地时候,你们想到自己可以越前人了吗?”

    台下众人不好意思的笑了,心道:要是知道咱们这么厉害,哪还会赖在京都不出来呀。

    秦雷笑道:“反正孤王是没想到啊,你们让我大吃一惊啊。”说着语出惊人道:“你们也让孤知道了,为什么咱们秦家军,当年能成为天下第一军……”他身后的几个人纷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中狂叫道:太肉麻了!

    但下面的秦氏子弟偏偏爱听,不知道是谁最先喊出来:“天下第一!天下第一!”很快的,越来越多地人跟着喊了起来,最终汇成一个震耳欲聋地声音:天下第一!

    杨文宇不得不承认,这位王爷乃是一位鼓动人心的宗师,几句话就将本来疲累欲死地人们,撩拨的虚火上升、眼冒绿光。再看身边的石勇几个,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显然这对王爷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皇甫战文突然轻笑一声道:“若不是明日放假,王爷是不会说这些的。”

    杨文宇有些不解的望向他,皇甫战文还没有回答,就听边上石勇小声道:“今夜怕是无人入睡了。”

    待人群再次安静下来,望向秦雷的眼神,炽热地似乎可以将他融化一般。很享受这种被万众信赖的感觉,无论什么时候、无论有多疲惫,秦雷总能从这种目光中汲取到无穷无尽的力量。

    “但是你们要清楚,我们只是具备了成为天下第一军的潜质,我们与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之间的距离,可比这里到月亮上路程远多了。”

    台下众人心气劲高得很,闻言非但没有退缩,反而纷纷道:“不就是多坚持一会吗?能走到月亮上,就能走到太阳上。王爷,那段距离总没有去太阳上远吧?”

    秦雷笑道:“只要大伙能一直保持现在这个心气劲,比去太阳上近多了!”台下欢呼起来,这些人仿佛被秦雷打开了闸门,稍微一刺激便会兴奋不已。

    秦雷知道,当士气高涨到一定程度,再鼓动就会导致军队妄自尊大,怠于操练,过犹不及便是这个道理。*书院一抬手,让场中恢复安静,他便话锋一转,沉声道:“下面这一个月。让我们迈出成为天下第一的第一步——成为一名合格的大秦军人!有没有信心?”

    “有!”这次无须鼓动,所有人用出吃奶地力量大声喊了出来。

    也终于惊动了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的秦球球,一个激灵坐起来。四下张望道:“开饭了吗?开饭了吗?七号,今天宵夜吃什么啊?”

    第二日京山营全体放假,包括一直在抢建越冬房的三千官兵。人们被告之,可以在京山营方圆五里地范围内自由活动,但不得越界,不得打架斗殴,不得调戏妇女、不得抢劫财富,杀人死、犯罪重罚。

    但看上去,石勇煞有介事颁布的这些令,似乎有些多余。所有人都没有出游的兴致。全部卧在温暖如春的山洞中蒙头大睡起来。连日来的奔波劳作,让他们太疲惫了。以至于除了呼呼大睡之外。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来。

    这也让离开京山营,泛舟京水河的头头脑脑们,暗暗松了口气。

    秦雷他们乘了一艘画舫。天不亮便悄悄启航,在两岸黑甲骑士的护卫下,在京水河上漫无目的飘荡。

    这艘画舫有两层,下面一层是清一色的黑衣卫,布满了画舫的前前后后。严密守护着二层王爷与诸位大人。

    秦卫提着一个大铜壶。沿着唯一地阶梯爬上二层,便见一张铺着墨绿呢子桌布的长桌边。围坐着八个人。上面冲楼梯地自然是王爷,他独自占据长桌地一边,左第一个是馆陶先生;右第一个是布衣先生。馆陶之下坐着久违的民情司都司秦奇;政务寺商务司都司侯辛;大家来老板石威;政务寺谍报司都司沈冰;政务寺联络司都司石猛;以及被邀请列席的老宗亲秦玄,正好七个人。

    乐布衣下依次是皇甫战文、杨文宇、沈青、石勇、马艾、许田,也正好是七个人。除了因为身份原因不便出席地庄蝶儿,以及无奈困守温泉宫的石敢、在京山营当值的俞钱和伯赏赛阳,秦雷在京都的精华尽汇于此。

    毫不夸张的说,把这艘船打翻地话,隆威郡王地故事便可以结束了。是以秦雷出动了两千铁骑在河两岸沿途保护,前后数十里又有铁锁横江,为的就是万无一失。

    把这些头头脑脑叫道一起,谈论地自然是绝密的战略性话题,自从昭武帝透露他在秦雷手下有眼线后,秦雷便防范的更加严密,这次干脆把所有不相干的卫士撵到下面,也算是让他们避嫌吧。

    可怜的秦卫变成了唯一的服务生,要不停的拿着大茶壶跑上跑下,给大人们端茶倒水,心中自然哀叹不已。他是秦奇的堂弟,从北山时便形影不离的跟着秦雷,忠诚上自然没问题。

    因为有乐布衣、杨文宇这样的新面孔,所以秦雷让众人重新自我介绍一遍,互相认识一下。待告一段落,秦雷才清清嗓子,做开场白道:“诸位,咱们上一次开会在什么时候?孤记着是今年上元夜吧。”

    一干老臣子不由唏嘘起来,弹指一挥间,竟然快过去一年了。

    馆陶微笑道:“光阴蹉跎啊,好在这一年,咱们没白忙活。”秦雷往他一眼,只见这老小子今天颇有些不同,不仅换下那身油迹斑斑的破棉袍子,穿上了宝蓝长衫不说,就连那张潦倒堪比深秋离原的老脸,也收拾的干净利索,看上去顿时小了十岁。这家伙莫非老树开花了?过年都没收拾的这么利索。秦雷心道,便打定主意,等开完会,要好好盘问一下。

    但此时显然不是讨论馆陶终身大事的时候,秦雷清声道:“上元节时给大伙布置的任务,都完成的非常出色,”听王爷如是说,勾忌几个都面露喜色,谁成想秦雷哈哈一笑道:“但此时不是论功行赏的时候,等进了腊月,天南地北的都回来过年,咱们再好好说道说道,勾忌不要失望嘛,到时候孤王亲自给你戴红花。”勾忌不好意思笑笑。把头低下了。

    秦雷笑道:“这次把你们这些大将叫来,不是作年终总结的,而是为了京山营、为了咱们的新军。今天咱们要把这两件事情讨论出个章程来。让你们都心中有数,日后负责你那一摊地时候,别给我拧巴了。”众人笑着应命。

    秦雷点点头,一指石勇,笑道:“你代为主持会议。”又对坐在最下的许田吩咐道:“你做会议记录,纸和写炭笔都在桌洞里。”许田挠挠头,伸手往桌洞里一掏,果然拿出一个牛皮封面的本子和一盒炭笔,翻开本子拿起笔,轻声道:“石大人。可以开始了。”

    石勇也翻开个本子,清清嗓子道:“王爷、众位大人。根据前期议定地方略。将依着京山的山势,修筑一座可容纳十万大军的坚城,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现在有几个大伙十分关心的问题。需要乐总指挥使解答一下:修筑京山城的预算是多少?工期有多长?建成后的规模有多,以及京水河疏浚是否与筑城同步?”乐布衣现在的官职是京山城督建督造总指挥使,他虽然不愿做官,但蛮中意这种实干型且属于临时性质的差事。听石勇点名,他微微一笑。捻须清声道:“京山城工期三年。需要上千工匠,三万民夫。造价约四百万两白银,建成后可将整个京山背面包围,且在两翼有两座配城,扼守左右,与主城遥相呼应。至于疏浚京水河,到不急于一时,等京山城建起来,水军操练成了再做也不迟。”

    众人深吸口气,心道:这位什么布衣,也太能花钱了吧,一下子就把咱们的预算抢光光了。这怨不得他们有私心,都管着一摊子,都想让自己地差事办的红红火火,哪能缺得了钱啊。

    石猛仗着与秦雷关系铁、又与乐布衣没什么交情。第一个举手开口道:“俺有话要讲。”

    秦雷瞪他一眼,石猛缩缩脖子,刚要闭嘴装哑,却听乐布衣道:“有道是理不辨不明。石都司有什么不明地,尽管请讲。”

    石猛心道:可是你老小子自愿受罪,这下王爷可怪不得我了。遂眉开眼笑道:“敢问乐先生,倘若真如您老所言,要在三年之内花掉四百万两,岂不是把咱们王府三年地流水全拿出来也不够?那样政务寺的所有规划全部停滞不说,就连原本的进展也是守不住地。不知您老如何处理这矛盾?”

    这话一说出来,秦雷倒是对他刮目相看,心道:这种尖酸刻薄的话,只有两人能教石猛。瞥眼见馆陶也微微挠头,秦雷便知道,是京里那位庄老板支的招。

    那知乐布衣并不与他分辨,呵呵笑道:“乐某只是个管着花钱的,只要王爷能给我足够的银两,别地事情却也不会掺和。”

    石猛面色一滞,他人虽粗粝,却天生会察言观色,怎能听不出乐布衣暗讽自己多管闲事。不由撇嘴道:“王爷说讨论这事儿,那俺就不算乱掺和。”

    秦雷白了石猛一眼,却没有阻止他往下说。

    边上地秦奇也道:“请问乐先生,卑职秦奇掌着民情司,颇能感受到我大秦现在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三年筑城时间是否太长了?”

    乐布衣摇头笑道:“不长不长,古代修个城堡都得十年八年,咱们这京山城可比城堡难建多了。”说完正经道:“今年冬里加加紧,把主城的外墙先修起来,来年便可以为大军抵挡风雨,其余地再徐徐图之便是。”

    秦雷笑着插嘴道:“你们不要在此事上纠缠了,乐先生的方案是得到孤王肯的。银子的问题你们不用担心,总之只要是正当的要求,一并短不了你们就是。众人这才心中稍定,石猛也咂咂嘴,不再说话。这时石勇又道:“下面讨论新军的事宜。”方才消停下去的众人一下又来了精神。

第二八七章 乐布衣舌战馆陶 秦雨田解说军制

    当今乱世,说一千道一万,有兵有粮才是硬道理。不过有兵没粮还可以去抢;但有粮没兵,却只能被人抢。所以归根结底,有兵才是最重要的。

    拥有一支进可以纵横天下,退可以震慑敌胆的强军,便是秦雷一直以来的追求。即使是在没有任何编制的情况下,他都毫不犹豫的投入资财百万,利用分散展的法子,把自己的卫队扩展成总计五千人的精锐。

    现在终于有一次正大光明的掌军机会落在隆威郡王府,众人怎能不心潮澎湃,摩拳擦掌?

    是以石勇一提出新军的问题,屋里的气氛一下就不一样了。只听石勇清声道:“先还是新军的编制问题,在初步讨论中,拟定了三个方案,第一,按照朝廷给定的两万五编制,齐装满员;第二,在整编之外设置一支独立卫队,人数在五千左右,作为专门的保卫力量;第三……”顿一顿,石勇沉声道:“在正式编制之外组建2师,同样的编制,人数在一万五到两万之间。”

    会场中一下子就嘈杂起来,军政两方的要员交头接耳,对三个方案众说纷纭。几个重要人物,诸如馆陶、布衣、皇甫、杨文宇,还有石勇,虽然早就被秦雷事先通气,但他们却各有各的看法。

    馆陶是政务寺的寺卿,要关注王府的方方面面,自然希望新军展能按部就班。即使要扩充也该在几年之后,财政上宽裕些了再说。

    而乐布衣作为只管花钱地席败家子。坚决支持秦雷实行双编制,保持可以随时扩充成两支强军的能力。至于花多少钱,那不是他考虑地问题。

    皇甫战文更倾向于中间一个方案,他认为等军队成熟了,再过度向第三个方案,其实更稳妥一些。作为一个久经沉浮的中年人,对冒险地兴趣已经不大了。

    至于石勇,在这些事情上是不会表意见的。而杨文宇初来乍道。自觉不宜在这个场合说话。也就只带了耳朵,除了低头做笔记,什么也不干。

    几个人互不相让。旁征博引,言辞犀利,先是争论、后是争辩,让闷头写字的杨文宇暗自咂舌,他参加过不知多少场会议。哪见过如此热烈……或说放肆的场景。不由抬头望了望上的王爷。

    却见秦雷坐在那笑眯眯的听着,除了不时竖起手中的册子。挡住飞溅过来地唾沫之外,并没有其他地动作。一般只要不展到争执,秦雷是不会出声阻止的。

    在乐向古和张谏之两条毒舌的夹击下,皇甫战文很快败下阵来,苦笑着擦擦脑门上憋出来地白毛汗,对边上的杨文宇小声道:“早知道这俩人嘴上功夫如此了得,我就不出这个丑了。”杨文宇点头轻笑一声,又继续听馆陶和布衣的辩论。

    此时双方已经脱了军队编制大小的范畴,升华到是先强军还是先强国的理论高度。只见馆陶地食指在桌上轻叩,不疾不徐道:“君不见管子新政二十年,方有桓公称霸王;勾践养息二十载,因而一举灭强吴;卫鞅变法二十岁,才有前秦灭六国。”

    又将手往袖子里一拢,朝乐布衣沉声道:“凡用兵之法,驰车千驷,战马万匹,带甲十万,千里馈粮。则内外之费,粮秣之用,胶漆之材,车马之奉,日费千金。若无丰裕地国力支撑,那是一天也运转不灵的。若是国力勉强可以支持,军队倒可以勉强运转,但领兵将领一天到晚提心吊胆,生怕什么时候朝廷断了供给饷银,最终不敢放开手脚,十成地战力挥不出七成。”

    轻咳一声,馆陶最后坚决道“只有国富民强,资财充盈了,军队才会没有后顾之忧,才能挥出最强的战力。这个步骤不能反,反了是要摔跟头的。”说着朝秦雷拱手道:“王爷,属下坚持认为,咱们应该按部就班的平衡展,不生极特殊的情况,不能因为盲目追求军力,而影响到其他方面的提升。馆陶的言有理有据,让在座众人不分阵营的微微点头,更有秦奇侯辛等人拱手附议,一时间,好似大局已定一般。

    秦雷微笑着望向乐布衣道:“孤觉得说得很有道理嘛,要是先生没有意见,咱们就这么定了。”

    乐布衣捻须轻笑道:“王爷稍后,容学生一言。”说着潇洒一甩长袖,伸手端起茶盏,轻啜一块,闭目享受道:“要说馆陶老弟学问是极好的,又务实,可谓治世之能臣。”

    在座的个个都是人精,哪会不知这话乃是欲抑先扬,不由齐齐深吸口气,等着乐毒舌的反击。

    乐向古自然不会让他们失望,只听他不咸不淡道:“但是乱世有乱世的法则,馆陶老弟尚需多学学。”

    馆陶不咸不淡笑道:“学生洗耳恭听。”

    乐向古笑道:“何为乱世,弱肉强食,胜为王也。当今天下三分,大秦三分,正是成王败寇的节骨眼上。我们王府兴起不足两载,甲兵仅有一营,与别人比起来可谓微星与皓月之分。若是按部就班,一板一眼,怕是还没有展到老弟所说的资财充盈,就被人连皮带骨头,吃的渣都不剩了。”这家伙有些粗鄙的语言,显然更得右侧丘八们的欢心,就连杨文宇也会心的笑了。

    馆陶嘴角**一下,微笑道:“请问布衣老哥,无本之木可能长青?无源之水可否长流?”

    乐向古呵呵笑道:“所以说老弟还要学习这乱世法则嘛,殊不知善用兵。役不再籍,粮不三载。取用于国,因粮于敌。故军食可足也。若是非要等着自己强盛起来再去图谋大业,就好比你馆陶老弟去坐席,一不小心睡过头,起得晚了。却还要一板一眼的梳洗,四平八稳地出门,不慌不忙的赶路。怕是到了也只有舔别人盘子底儿地份了。”

    桌边一片吭哧吭哧的沉闷笑声,却是别人被乐布衣逗得忍俊不禁。却又顾及馆陶颜面。想笑不敢笑,憋出地声响。

    馆陶仿佛没听见一般,依旧微笑道:“依布衣老哥的意思。咱们王府应该跑步前进,跨越式展?”

    乐布衣点头笑道:“就是这个意思。建立起一支强军,再用这只军队去抢下别人的财富供养自身,在一场接一场的战斗中展壮大起来,而不是全靠自己的精血养活。”说着双眼微眯道:“馆陶老弟的法子好比羊吃草。在下的法子却是狼吃羊。眼下满眼地食草绵羊。咱们为何不直接变身为狼呢?”

    房间里武人居多,就是馆陶地政务一系。也多是侯辛、石猛这样的行伍出身,闻言自然大感对胃口,心里的天枰便不由自主地偏向了乐布衣。

    馆陶也不恼,微笑问道:“若是不看相貌,定以为布衣老哥才二十出头呢,血气可嘉,学生佩服。”

    乐布衣笑道:“老弟有所不知,在下永远二十八。”

    秦雷终于忍不住扑哧笑了,下面的家伙一见王爷笑,也跟着捧腹大笑起来,把一楼警戒的黑衣卫倒是吓了一跳。

    馆陶也摇头苦笑道:“乐先生谈笑无忌,颇有魏晋之风,学生佩服。”说着轻咳一声道:“但放眼四下,真有那么多绵羊可以养活咱们这条幼狼吗?”

    乐布衣也将双手拢回袖中,淡淡道:“没有。”

    屋里的笑声戛然而止,都定定的望向语不惊人死不休地乐向古,只听他清雅地声音响起:“在下去过东郭勒尔草原,与那里的狼一起生活过一段时间。”

    秦雷心道:这家伙那时一定是失恋了。

    乐向古继续道:“那里地母狼会在小狼半岁的时候离开它,让它自己在草原上抓捕猎物,维持生存。但草原上视野开阔,动物们四肢修长,极善奔驰,即使成年狼想捕食也没那么容易,何况是毫无经验的小狼,最后能存活下来的,往往不足两成之数,在下想问问馆陶先生,母狼是怎样想的?”馆陶思酌片刻,轻声道:“或许生存环境太过恶劣,只有经过这种淘汰,方能让强生存下来吧。”

    乐布衣正色道:“难道我们还不如一头母狼吗?”这话说得诙谐,却没有人能笑出来,众人都陷入了沉思,显然都被乐布衣说服了。

    馆陶倒也光棍,拱手道:“学生受教了。”说完便正襟危坐,不再言。

    秦雷见众人都没了意见,对做记录的许田道:“就依布衣先生的,双编制,人数在四万到四万五之间。”许田赶紧记下。

    秦雷这才转而对众人道:“乐先生方才的话很是人深省啊,大家要记住,我们就是那头幼狼,如何才能在将来的恶劣环境中生存下来呢?”说着拳头轻轻砸在桌面上,沉声道:“唯坚定我们的意志!强劲我们的体魄!磨利我们的爪牙!”

    众人起身轰然应诺。

    秦雷微笑着示意众人坐下,对石勇道:“继续。”

    石勇点点头,清声道:“再就是未来新军的架构,王爷认为目前我大秦的模式并不能把效率挥到最高。是以王爷提出了一种十队制,十人一小队、十小队一中队、十中队一大队,为一师。”

    待众人消化片刻,石勇接着道:“一师万人,也是我军的战略单位。在平时将不设更大的编制,只有战时才会根据需要,将几个师统编起来组成军,由统帅部指定统领指挥。”

    秦雷颔道:“也就是说,师的长官就直接对统帅部负责,我们王府的军队也将会只有这四级编制了。”说着朝杨文宇和皇甫战文笑道:“二位将军可有什么意见?”

    杨文宇深吸口气,昨天深夜。秦雷找到他,一番推心置腹之后。他也终于也认命了。因而也不能一味藏拙,否则被未来同僚看扁了反为不美。想到这,他拱手朗声道:“属下初来乍道,本没有说话的资格,但蒙王爷收留,却是不能藏私地。属下以为,王爷此法甚好,我们大秦骑军居多。原本的军制过于精细。不利于经常大范围机动地骑军部队。这样简化一下,可让命令传达的更加顺畅,也更容易形成合力。有利于战力地提升。”

    顿一顿,他又斟酌道:“但我军要展壮大,光有骑军是万万不成的,还需有步军、水军,这些兵种的编制要求更精细。并不一定合适这个法子。”这一番话。既有中肯的分析,又有适当的外延。虽不如馆陶乐布衣那般言辞锋利,却胜在稳重踏实。

    秦雷点点头,温言道:“文宇所言甚是,皇甫将军可有什么看法?”皇甫战文沉吟道:“王爷容禀,属下就一点疑问。军情瞬息万变,最需将军当机立断。现在就京山营这巴掌大点的地方还好说些,若是以后地盘大了,没有像镇南元帅、征东元帅那样的常设职位,是否有些不妥呢?”

    秦雷笑着对乐布衣道:“你看,有跟你意见一致地了。”

    乐布衣笑道:“那就请王爷再说服皇甫将军一次吧。”

    秦雷笑道:“先二位将军都同意,这个法子至少短期内管用,是吧?”两人点点头,恭声道:“王爷英明。”

    秦雷摆摆手道:“先说文宇地问题,先孤对水军一窍不通,是以水军的事情将来要另行讨论。至于步军,在孤的设想中,在三国一统之前,我们将尽量避开山地、密林这种不利于骑兵地地形作战,所以步军唯一的任务就是攻城拔寨,数量不需要太多,也不会成为主力,可以单设一军,另行讨论。”

    杨文宇点点头,沉声道:“属下明白了。”

    秦雷又转头对皇甫战文道:“等我们控制的地区足够大了,孤将会重新划定总督一职的权限,它将不再插手地方政务,转而成为所辖地域的军事最高长官,代行统帅部在所在地区地征兵、动员、警戒权力。换言之,总督所辖区域内,所有武装力量都要听其调遣。”说着又淡淡补充道:“但是军队只要离了总督所辖区域,就跟总督没有任何关系了。”

    皇甫战文一时没有反应过此举地用意来,低声道:“这与现在的边军元帅有何不同?”

    边上地乐布衣瞄他一眼,轻笑道:“大不同了,这样一来,总督就好比旅店老板,军队就好比旅客,客人们到了这家旅店里,自然要听这家老板的安排,但出了这家店,大伙就谁也不认识谁喽。”

    秦雷笑道:“话糙理不糙。”

    乐布衣委屈道:“在下其实是个雅人。”

    听了乐布衣的解说,皇甫战文也终于明白,王爷此举还是为了防范武人专权,但这话谁都不会拿到明面上来说,只能意会尔。

    他想的不错,自从准备在这个世界做一番事情后,秦雷便苦苦思索如何在防止武夫当国,与防止文官误国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

    在他原来的世界里,唐朝正是因为放松了对武人的管制,导致了藩镇割据,最终中央名存实亡上百年,以至于最后被军阀灭国。再往后的五代十国,都是军阀混战,谁的兵多谁称王,根本没有任何道理可言。直到赵匡胤这个最大的军阀篡了自己恩主的江山,当上了宋朝的皇帝,这才痛下决心改变这一困扰华夏百年的痼疾。

    但这老混蛋用的法子着实狗屁不通,竟然把武将打压到下水道里,让文臣带兵作战,倒是将武夫当国的毛病解决了,可国家的阳根也被阉割了,自此便掀开了华夏民族近千年的阳痿史。汉唐雄风不在,只剩下两宋的浅吟低唱,明朝的程朱理学,和那个什么玩意的猪尾巴。

    秦雷现自己要找到一条出路的话,最后还是要向伟大领袖学习

第二八八章 秦奇民调东三省 餐桌共议子嗣事

    把两位将军都说服,秦雷又笑道:“但此时非比寻常,所以孤将暂设军一级单位,人选嘛,就从你们两位之中产生了。”

    两人虽然早已知晓,但听了王爷的正式宣布,心中不免还是有些激动,遂一齐拱手领命。

    见王爷向自己示意,石勇朗声道:“未来的新军将设双军官制,为随时可能生的扩编做准备,请诸位大人心中有数,并回去做好对属下的宣导。”众人齐声应下。

    石勇又道:“下面一个议题是关于新军招募的,我军现在加上正在操练的新兵,共计不足一万五千人,距离要求的四万人底线还差的远,是以趁着眼下冬闲季节招募便迫在眉睫。”说完,向秦雷拱手道:“请王爷训示!”众人也齐齐望向秦雷。

    秦雷点点头,沉声道:“孤王初步准备招募三万人,即使按照最小淘汰率,最后能剩下两万合格兵丁就不错了。”说着朝面色严峻的馆陶笑道:“放心,四万人的红线孤王是不会破的,这样内府帮着养活两万五,政务司就一万五的任务,没有那么可怕。”

    馆陶强笑道:“很多事情要停下来了。”

    秦雷端起茶盏喝一口,坚决道:“眼下的主要任务就是强军以自强,其他的事情都先往后搁搁吧。”看着馆陶那明显清瘦太多的老脸,他有些于心不忍,挠挠头。温声道:“往后搁不是不办了。孤答应你,只要咱们财政有了盈余。政务寺的那些事情还是会坚定不移地搞下去的。”

    馆陶地脸色这才好看些,轻声道:“但无论如何。教育不能停,教育司明年一定要建起来。”众人心道,等那些小家伙可用了,说不定天下都统一了。

    但秦雷没有那么短视,哈哈笑道:“不用你说,孤王心里最清楚。”说着望向一脸不以为然的众人,一字一句道:“再穷不能穷教育这句话你们都给我记住了。不论是现在。还是将来,它都将是孤地一项基本政策。”众人见王爷少有的严肃,赶紧小心应下。

    轻叹口气。秦雷语气放缓道:“一个国家、一个民族,要想强大,就要有源源不断的人才涌现。若是光靠着几个伟人灵光一闪来照耀全民族,那在历史的长河中,黑暗的时候总是会居多的。”说出这话。需要下莫大的决心。但秦雷还是决定这样去做。

    待众人都记下这话,秦雷才把话题转回到征兵上。对石猛和侯辛道:“孤决定在北方三省征兵,你们要保证征兵地告示贴到最旮旯地山村里,并有专人给他们讲解,带他们去县城征兵点报到。皇甫战文有些意外道:“王爷不用征兵制?要改用募兵制吗?”征兵制就是直接抓壮丁,不管你愿不愿意,直接带走就是。而募兵制虽然也免不了连蒙带骗,但招到的新兵在意愿上,总是要好于强抓的壮丁。

    秦雷笑道:“有什么不妥吗?三国时地刘备起军,不就是募兵吗?”

    皇甫战文恭声道:“他是用的剿除黄巾贼的名义。”他乃当年剿灭黄巾贼的汉朝大将皇甫嵩的后代,所以秦雷才用刘备募兵地例子说事,确实可以事半功倍。

    秦雷笑道:“是了,只要有个大义,就不愁老百姓不响应,我大秦是不缺热血青年地。”

    “不知王爷要用什么大义?”石猛忍不住问道。

    秦雷呵呵笑道:“灭齐。”

    “灭齐?”众人轻声道,转眼便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北方三省与东齐相邻,从十七年前赵无咎率军攻破国门那天起,秦国与东齐地攻守便易了位。百胜军为的东齐军队,依托从大秦割去的九州为跳板,不时侵扰三省腹地,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十几年来,欠下三省民众的累累血债可谓是罄竹难书。

    直到去年昭武帝亲征,光复了被占领的九州,重新拿下大散关,这才关紧了国门,结束了三省民众的苦难史。但东齐与北三省之间的关系,用一句俗话说就是:这仇,可结大了!

    原本大秦要是可以直捣黄龙,将东齐揍个落花流水,三省民众心里可能还会好受些,但几十万大军偏偏铩羽而归,连百胜军的影子都没摸着,这怎是一个憋屈了得?

    秦雷便要利用这一条,将民众心里的仇恨和转化为自己手中披荆斩棘的利刃。见众人若有所悟的样子,他对秦奇道:“说说民情司在北方探到的民情吧。”

    秦奇恭声道:“遵命,”说着从桌洞里掏出个黑色的牛皮本,打开对众人道:“各位,民情司按照王爷的指示,对东三省各府民众进行抽查。在接受调查的两万九千户民众中,九成二的民众赞成攻击东齐;八成七的民众说,会把家中子弟送进攻击东齐的军队中;七成七的民众对王爷有印象,其中过八成是正面印象。”顿一顿,秦奇沉声道:“根据调查结果,民情司分析科认为,我王府在东三省征兵的条件基础俱全,可以实行。”

    秦雷手下有两套情报班子,明里是民情司、暗里是他的谍报司,虽然他起初有平行展的想法。但事实证明,那样做会造成资源极大的浪费,而小本经营的隆威郡王府,暂时还没有能力承受这种浪费。

    所以秦雷不得不改变策略,让民情司做一些官面上的情报收集分析的工作,而把见不得人的部分,统统给了谍报司。没想到此举歪打正着,一下子把秦雷手中的谍报力量挥到了最佳,明暗都能传来许多珍贵地情报。不仅可以相互补充,还可两相印证。竟是达到了最优配置。

    房里的众人第一次听说民调这东西,都感觉十分新鲜。不由议论纷纷,侯辛笑道:“这是个好东西啊,等以后要在什么地方做生意,先民调一下当地地情况,知道本地的喜好忌讳啥地了,那还有不赚钱吗?秦大人,以后多多有劳了。”秦雷的王府处于飞转阶段。需要数不清的钱财支撑。是以众人都不觉得公开谈论阿堵物有何不妥。

    秦雷瞪他一眼,笑骂道:“你道进行一次大规模民调花一半个钱啊?告诉你,方才秦大人念得这段。可是出动了一百人力,历时一个月,走访三省四十余府,共花了孤一万余两银子才得出来的。没有孤的肯,谁也休想白白动用民情司的调查力量。”秦奇抱歉的朝侯辛笑笑。那意思是:不是我不帮你。是上面不愿意。

    侯辛缩缩脖子讪讪笑道:“我就是随口说说。”

    秦雷不忍看他受窘,微笑道:“兵国之大事。所以孤才会耗资巨万地调查。你那里地营生用不着这么精确,范围也没那么大,可以请秦都司帮着在小范围调查一下,但是有一条,事后要结账。”

    侯辛展颜笑道:“那是自然,王爷可以派人到南楚打听打听,俺侯三郎重承诺守信用是出了名的。”众人莞尔。

    征兵的事情议完了,窗外地太阳也升到了正高空,这时秦卫上来道:“王爷,诸位大人,午膳时间到了。”

    秦雷听了,起身笑道:“吃饭了,吃饭了,不说还好,一说就饿了。”众人笑着跟他下楼,只见一层早就摆好了碗筷,盛好了汤饭,等待众人前来进食了。

    秦卫端过水,伺候秦雷洗手,秦雷一边把手伸向盆里,一边歪头望向桌上,只见八荤八素两羹两汤,正好二十个菜,对馆陶笑道:“跟着你们沾光了,孤都好久没见过这么多好吃的了。”王府缺钱,他怎好一边哭穷一边挥霍,再加上一直奔波劳顿,在吃上真没法讲究,上一次见到这么多菜,还是在昭武帝请他和太子、老三一起撮的那顿御膳上。

    秦卫已经被秦雷几番折腾的,连树叶掉下来都怕砸到头,听王爷如是说,赶紧轻声解释道:“十五个人二十个菜并不多。”

    馆陶笑道:“小卫子怎么这么规矩了。”见秦卫不好意思,又对秦雷道:“府里虽然缺钱,但还短不了王爷的用度银子,请王爷善待自己。”

    秦雷擦擦手,招呼众人入席,笑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当今正是咱们地创业期,还不到享受地时候。”说着拿起筷子叨一块明晃晃的肥肉片道:“跟大家保证,等咱们将来折腾够了,就把事儿交给下一代,孤带着你们变着花样玩。”

    在座地都与秦雷吃过饭,知道他不喜欢拘束,见王爷动筷子了,便纷纷拿起碗筷开动起来。皇甫战文笑道:“那王爷和诸位大人们,可要抓紧了,属下的儿子都已经十七岁了。”

    秦雷一下子来了兴致,问秦奇道:“你家公子好像更大些吧?”

    秦奇点点头,笑道:“大些的二十,小点的十八。”

    秦雷朝秦玄笑道:“秦老的孙子好像都十岁了吧。”

    秦玄笑道:“正是。”他被邀请列席会议,虽然在楼上只是听,但足以让他心情舒畅的要飞起一般。

    秦雷又杨文宇道:“文宇的公子呢?”

    杨文宇放下碗筷,微笑道:“犬子九岁。”说着有些遗憾道:“当年属下在江北,贱内在中都,常年难以聚,是以有些耽搁了。”

    秦雷心中叹道:这都是些什么人啊?三十出头就有九岁的娃了,竟然还嫌晚了。再想问时,却兀然现,除了这四位早婚早育之外,其余的竟然都还没有子嗣。

    这也是废话,剩下人里除了石猛还没有结婚的呢。

    秦雷对一直沉默是金的石威道:“你们石氏四杰中,你好像年纪最大。怎么也不带个好头,反而让猛子抢了先?”

    听王爷说四杰。石威心中**一下,当初他可是与石勇并称的石氏双雄。石敢和石猛都不上数呢。哪知事易时移,这两人都成了政务寺地四天王之一,乃是王爷心腹中的心腹。自己倒好,开了十几家连锁食堂,成了地地道道地石老板,除了肥肠满脑之外,好像离当初的目标越来越遥远了。

    当初什么目标来着?石威吃力地想着。却听边上石猛轻声道:“大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走神了。连忙告罪道:“许久不参加这种会议,精神竟然不济了。”

    秦雷怎么听不出他话语中的酸梅粉味,不动声色笑道:“无妨。孤方才问你,为何快三十了还不成家?”

    石威嘴角微微**,强笑道:“想着过两年条件好些,找个门户高点的。”

    秦雷淡淡笑道:“有志向。”说着便把头转向石勇,笑问道:“你也想等着找个千金小姐吗?”

    石勇放下饭碗。憨笑道:“千金小姐跟金丝雀儿似的。俺可伺候不了,俺就想找个粗腿大棒手脚利索。好生儿子的。”

    正在喝汤的乐布衣,转头一口喷到船外,转身告个罪,朝石勇笑道:“石大人,这是找老婆,不是征新兵啊。”

    石勇笑着挠挠头,道:“俺就是这么想的,等着过两年,不这么忙了,俺就抽空把这事办了。”

    这下连馆陶也忍不住了,扑哧笑道:“王爷说过:石勇地优点是按部就班,缺点也是按部就班。今天学生才知道这话比真金还真啊,想不到你连这事都规划好了。”

    石勇不好意思笑笑,低头扒饭去了。

    秦雷瞥馆陶一眼,嘿嘿笑道:“别说别人,我看咱们府里这股子不婚风,就是您这位王府大龄青年地席代表带了个歪头。”

    馆陶一脸无辜道:“怎么会是属下呢?”

    秦雷笑道:“怎么不是你?快四十了还没个婆娘……”说着也觉得不对,往往另一边突然安静下来、低头吃饭的乐布衣道:“您老高寿了?”

    乐布衣头也不抬,用筷子指指下的马艾,闷声道:“他比我大一岁。”

    马艾连忙摆手道:“俺一个满脸伤疤地老瘸子,就别祸害人家小娘子了,还是窑子里的粉头来得实在。石猛怪声笑道:“也不一定是大姑娘吗,小寡妇也行啊。”

    马艾呵呵笑道:“那让你家弟妹给留点神,俺也不想老花那份冤枉钱。”

    众人先是一愣,转而捧腹大笑起来,这才知道老实人说起笑话来才是最可笑的。

    笑一阵,秦雷揉着肚子,对正在擦泪的乐布衣小声道:“乐先生也是花钱吗,还是另有妙法?”

    乐布衣翻翻白眼,用微不可闻的声音答道:“学生练地是童子功。”

    秦雷失声笑道:“却是不能再笑了,否则连饭也吃不成了。”众人也点头不已,于是闷头吃饭。因着下午还要议事,午餐并没有酒水,是以众人不一会便吃完了。

    秦雷擦擦嘴,微笑道:“饭后休息时间,大伙先去里间凑合着迷瞪迷瞪,待会孤让卫士叫你们。”众人便起身告辞,秦奇也要走,却听秦雷道:“秦大人留一下。”

    秦大人自然就要留一下了,跟着秦雷到了船头竹椅上坐下,秦卫奉上茶,便退了出去。

    即使是初冬,只要没有风,中午地日光便依旧温暖,秦雷四仰八叉的靠躺椅上,舒服地叹口气,这才轻声道:“官场地震在所难免了。”自从入了冬,文彦博一派的官员串联的异常猖獗,虽然都不说要干什么,但明眼人一看便知——文丞相要飙了。

    秦奇点点头,身为民情司都司,这点感觉他还是有的。

    秦雷沉声道:“原先设想着,让你从都司干起,一步步到寺卿、侍郎、尚书,但现在看来,情况要生变化了。”

第二八九章 慰旧臣秦雷解心结 斗楹联馆陶考布衣

    秦奇肃声道:“全凭王爷吩咐。”

    秦雷笑道:“把你的差事交给朱贵吧,让谢无忧和程思敏给他当副手。告诉朱贵,不必急着回来,等把南方厅弄利索了再说,这边就让谢无忧先担待着。”

    秦奇恭声应下。

    秦雷又轻声道:“你先挂一段时间武职,孤的军需官非你莫属啊。没什么意见吧?”

    秦奇拱手笑道:“属下觉得做些统筹调配工作,要比与官面上人打交道强多了。”他原本就因为是秦氏一族而遭到排挤,后来又打上了隆威郡王的烙印,在官场上更是步履维艰,饱受白眼,说这话却不是单纯为了应景

    秦雷看他一眼,温和道:“现在这个官场,确实不是人待的地儿,先离开一阵也好,等着环境好些了,孤王还指着你回来为我秦氏抗旗呢。”

    秦奇感激道:“谢王爷体谅,下官唯王爷的马是瞻。”说着小声问道:“不知属下具体负责哪一面的军需?”

    秦雷拎一下袍脚,轻声道:“你总揽新军和京山城的营建供给。”

    秦奇眉头微蹙,沉声道:“恕臣冒昧,无论是新军还是建城,事务都极其繁杂,且又责任重大,属下倒不怕担责任,就怕两头顾,两头都顾不上啊。”

    秦雷笑道:“大可兄稳重谨慎,孤果然没有看错人啊。你总揽两事,但主要负责新军的这边,至于京山城那边,孤会另安排人的,你只要照应监督着就可以了。”

    秦奇躬身应下。秦雷挥挥手,轻笑道:“去休息吧,把石威叫来。”秦奇赶紧去后舱,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的石威唤了起来。

    听说王爷有情。石威腾地从床上翻起来,整整衣裳,三步并作两步到了船头。

    秦雷微笑着阻止他行礼,指了指边上的躺椅。轻声道:“坐下说话。”

    石威小意的坐了半边**。挺直腰杆,目不转睛的盯着秦雷的……下巴。

    秦雷上下打量他一眼。轻笑道:“生活不错嘛,红光满面地。”

    石威尴尬笑笑,垂道:“整天出门就坐车、进门就入席,又不好动弹,这一年长了二三十斤。”又怕秦雷以为自己疏于任事,赶紧解释道:“王爷那个连锁法子太灵验了,除了开第一家大家来费了点功夫,后面的十几家都是依葫芦画瓢。没什么难度了。”

    秦雷笑道:“还满意?”

    石威的圆脸顿时拉成茄子一般,小声道:“再这样下去怕是要彻底生锈了。”

    秦雷指了指桌上的茶壶。石威赶紧拿起来,送到他手中。轻啜一口,秦雷悠悠道:“石氏四杰乃是我王府中地一景啊,石勇稳重如山,堪当大任;石敢心细如。值得孤将自身安危托付。这两人都无需孤操心。”石威心道:看来我和石猛是不省心地。

    果然,只听王爷微微摇头道:“石猛这家伙。大智若愚,但凡事看的过于明白,反而显得有些不思进取了。”说着笑道:“不说这小子,横竖给他讨了个好老婆,总有人能把他整治过来。”

    石威心里一紧,手心都出了汗,不知道王爷会怎样说自己。便听秦雷笑道:“至于你石威,呵呵……能力是有地、为人也不错,就是……”瞄他一眼,见石威额头满是白毛汗,秦雷这才缓缓道:“太患得患失了,换句话说就是,得失心太重了。”

    石威扑通跪下,嘶声道:“王爷明鉴,自从去年王爷痛斥之后,属下从未有过半点非分之举,甚至连想法都是没有的。”

    秦雷突然展颜笑道:“起来吧,孤王只是说你计较得失,却没有说你失。”

    石威颤抖着爬起来,浑身已经跟水里捞出来似的。秦雷笑骂道:“你这家伙,现在是胆比针眼小。”

    石威用袖子擦擦脸上的汗,涩声道:“您说过,属下的一次机会用完了。”秦雷尝有言,陪他从东边回来的兄弟,只要不是犯了谋逆大罪,都会得到一次赦免。

    秦雷哈哈笑道:“所以四个月前李家管事找你,你不敢见;三个月前,文家老三又去找你,你宁肯从茅坑里钻出去,也不肯见?”

    石威刚擦干净的脸上,又一下子挂满了汗珠,像被大锤砸了一样,瘫软坐在椅子上,提不起一丝力量,心中狂呼侥幸。这事哪有秦雷说得那么随意?文家李家确实找过他,但两家做得极其隐秘,尤其是文家三少,先让自己生意上的朋友,借口祝寿把自己诳到酒楼,然后才在席间把自己引到一个不起眼地雅间。

    好在他心细,认出了把门的大汉,乃是文家地侍卫,赶紧借口内急匆匆尿遁,又怕文家人堵着前后门,这才从茅坑里翻墙出去。但此事过后便如石沉大海一般,连他自己都快忘了,没想到王爷居然了若指掌,想到这不由庆幸起自己并无甚劣迹来,便沉声道:“王爷昔日教诲,属下铭记在心,即使是最困难的时候,也没忘了。”

    秦雷微笑着接下这一记马屁,温声道:“这一年来你做得不错,最重要的是,真长记性了,孤很欣慰啊。”

    听了这话,石威只感觉心中五味杂陈,也终于明白了,王爷让自己去开饭馆子,又故意冷落自个,是为了磨练他的心性来着。不由鼻管子一酸,泪水便扑扑簌簌留下来,止也止不住。哽咽道:“还好没有让王爷失望……”

    秦雷微笑着递过一块毛巾,轻笑道:“也不能说完全不失望,孤现你胖了、也傻了。”

    石威正拎着毛巾一角擦泪,闻言不由停下动作,可怜兮兮的望向秦雷,他却快要被这位爷折腾傻了。

    秦雷不再逗他,温和笑道:“你看你中午吃饭时那个弃妇一般地灰败样子。也不想想,若你真被孤王放弃。能捞地着参加这么重要的会议?”

    石威听了,不好意思笑道:“属下不敢妄揣上意。”说着保证道:“属下一准儿减肥。”

    秦雷失声笑道:“给点阳光就灿烂,下点寒霜就打蔫,什么东西啊。”便把对他地安排说下:“来京山营吧。这里的城建需要个后勤官。你来做,归秦奇领导。把你的店铺交给得力地手下。账目交接要清楚,马上就要年底查账了,别给我捅出篓子来。”石威自然欢天喜地的应下。

    等他走了,秦雷也小憩片刻,便让秦卫把馆陶、布衣、皇甫战文、杨文宇、沈青、石勇、沈冰、勾忌、许田九个叫上楼,他则亲自把其余人温言勉励一番,送上了小船,目送他们离去。

    等他也上楼后。屋里正在小声说话的九人便安静下来。

    视线扫过在场诸人,秦雷沉声道:“你们心里大概有数。孤要组建统帅部,全权负责所辖全部军力。”众人神情一肃,没有人说话,他们都知道,王爷在军事会议上向来十分严肃。

    秦雷见众人都精神起来。稍感满意的点点头。接着道:“在统帅部有一个非常重要地机构,叫统帅咨议会。参赞军机,协助孤王制定战略、拟定战术行动等一切军事要务。”众人不由腰杆挺直,屏住呼吸,等待王爷具体任命。

    只听秦雷沉声道:“咨议会设立七名军议,若干名候补军议,候补军议可以列席咨议会,有言权,但无表决权,一旦军议出缺,候补军议递补。”顿一顿,秦雷沉声道:“我命令……”

    众人整齐地站起来,就听秦雷一字一句道:“乐布衣、张谏之、皇甫战文、杨文宇、沈青、石勇……”目光扫过余下众人,轻声道:“……沈冰,以上七人为军议,勾忌、许田为候补军议。”众人齐声道:“是。”

    秦雷又望向馆陶乐布衣,缓缓道:“乐向古为军议长,张谏之为副军议长。”两人也拱手应下。

    待众人落座后,秦雷双手扶案,沉声道:“但凡军议会所议,皆为绝密,不得泄露,违重处不怠。”九人肃声应下。

    点点头,秦雷朗声道:“诸位,开完这个会,冬训就要开始了,石教习长已经提交了具体的训练计划,你们看看没什么问题就照此执行吧。”

    秦卫赶紧从随身地包里取出十个裱着绝密字样的牛皮袋子,分给众人。

    一刻钟后,阅读完毕。秦雷便让众人言,逐条逐条的审议这个计划,待最后定稿,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的事情了。

    馆陶伏在秦雷耳边轻声道:“这样有些不妥,太浪费时间了。”

    秦雷点点头,小声道:“下次让他们会前一个时辰拿到资料。”

    议完了冬训计划,秦雷又把具体的差事分下工,每人给了一本军议权利义务手册,便把这些还有些手足无措的军议们撵了回去。这次只是宣布任命,通知大伙有这么个事,再具体演示一下会议流程。咨议会要挥作用,还得等这些军议们搞明白自己到底该干什么之后。

    这波人一走,二层偌大的房间就剩下秦雷、馆陶、乐布衣三人,顿时显得空荡荡的。三人便离了大屋,到边上小间吃茶。

    秦雷面上地严肃早已褪去,满面笑容道:“二位先生乃是孤的左膀右臂,应该亲近亲近才是。”这家伙却没想到,他刚说了馆陶和沈青是自己地左膀右臂,现在又加上乐布衣这条胳膊,岂不成了三只手?

    当然,按照民间传说,隆威郡王殿下有三头六臂,所以还尚有三只胳膊没主。

    乐布衣微笑望着馆陶,馆陶也同样微笑望着乐布衣,两人的眼神却有些不同:馆陶仿佛在注视一个盖世的对手,但乐布衣的目光中似乎带着种看小辈的感觉。

    这让馆陶有些恼,拱手轻笑道:“久闻乐先生乃鬼谷座下徒,学究天人,腹有经纶。学生昔年偶得一绝对,至今仍未对上。不知可否向先生讨教一番。”秦雷知道馆陶上午被驳倒了,顾着局面没有多说,但现在下面人都走光了,他也终于忍不住要找回面子了。

    开了一天会。他也倦了。便笑眯眯地倚在躺椅上,看两人斗法。

    只见乐布衣摆手潇洒道:“但讲无妨。”不得不承认。单从卖相上,风流倜傥地乐布衣,要比冬烘先生似的馆陶好上太多。

    馆陶清清嗓子,先朝秦雷拱拱手,见王爷点头,便清声道:“游西湖提锡壶锡壶掉西湖惜乎锡壶”。

    秦雷笑问道:“这联可有什么妙处?”

    馆陶赶紧解释道:“此联难在两处,第一个西湖说地是南楚名湖,第二个是酒器锡壶。而第三个是惋惜的惜乎,同音不同意。是以困难。”

    秦雷点头道:“确实很难。”其实他没能力分辨到底难不难。

    乐布衣笑着接道:“第二个难点在,通篇描写了个游客醉态,下联定然要应景才好。”

    馆陶笑道:“不错,不知老兄可有所得?”

    乐布衣笑道:“你且听着:观御碑持玉杯玉杯碰御碑余悲玉杯,不知工整否?应景乎?”

    馆陶默念一遍。拱手道:“先生高才。学生佩服。”这时,就连秦雷也品过味来了。不由大声叫好。在一个娱乐匮乏的年代,能听到这么好听的相声,怎能吝惜喝彩声。

    乐布衣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在下有对子问问老弟。”

    馆陶抖擞精神道:“请讲。”

    “一杯清茶,解解解元之渴。”乐布衣缓缓道,第一个解是动词解渴地解,第二个是姓氏解,第三个是解元地解。

    馆陶凝眉沉思,正百思不得其解时,却兀得想起当年师傅对出过此对,不由脱口而出道:“七弦妙曲,乐乐乐府之音。”七弦妙曲对一杯清茶;解的是姓解地解元的渴;乐的是姓乐的乐府的音。

    “炭去盐归,黑白分明山水货。”对完之后,馆陶当即还击道。

    “菊黄枫红,春秋更替草木情。”乐布衣微笑道。

    “寂寞寒窗空守寡。”馆陶面色越加凝重道。

    “缠绵红线终结缘。”乐布衣不假思索道。

    秦雷见差不多了,便打断两个斗鸡眼,微笑道:“吟诗作对乃是怡情宜兴,没必要太较真了。”

    馆陶知道斗不下去了,笑着向乐布衣拱手道:“学生甘拜下风。”

    乐布衣也拱手还礼,笑道:“老弟要是再问,在下也没词了。”两人都是豁达之人,却不会为这点小事斤斤计较。

    又吃会茶,便进入正题,秦雷对两人道:“馆陶先生负责政务,布衣先生督导军务,你们还须相互协调,相互合作才是,切莫掣了肘。”两人一起拱手应下。

    叹口气,秦雷轻声道:“前几天老三传来消息,告诉孤警惕京中有变,还请二位参详一下,这变故会出现在何时?规模如何?又该怎样应对?”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张淡黄色的纸片,交给二人传阅。

    乐布衣先接过去,扫了一眼,便传给馆陶,沉声道:“这事很严重。”说完便住了嘴。直到馆陶也看完,乐布衣才轻声道:“五院六部的长官八成出自丞相门下,这本身就是个极大的隐患。现在这些部院地堂官们开始串联,就说明文彦博要有大动作了。”

    秦雷眉毛紧拧道:“针对孤

    乐布衣颔道:“文官做事,讲究的是道理先行,以正大光明,掩盖鬼蜮伎俩,所以不会出现意外地。”

    “什么时候?”秦雷的声音渐渐变冷。

    乐布衣沉吟道:“若是要弹劾您,那就是这几日的事了。”-

第二九零章 畏刑侦秦霖走京山 动真火秦雷厌阋墙

    京水河上的会议已经过去一个月了,转眼进入了十一月。

    这一个月里生了很多事,比方说下了昭武十七年的第一场雪;比方说那些新兵蛋子结束了队列等七项新兵训练,看起来已经像个兵样了;比方说永福的身子又不大好,乔云裳已经火北上了;再比方说……都察院的御史们,开始参劾隆威郡王殿下了……

    从昨天夜里开始,北风拎着棉花絮子似的大雪片子,呼嗒呼嗒的往地下摔,直到五更天才停下来。卯时开门一看,嚯,已经下了千层饼那么厚的一层,给整个营盘都盖上了白被子。

    张四狗小声咒骂一句,弯腰往棉靴子上套个木屐,吱嘎吱嘎的踩着积雪走到校场中央,从兜里掏出个铜哨子,鼓起腮帮子使劲一吹。

    “嘟嘟……”清脆的哨音回响在京山营的上空,把在雪地找食吃家雀儿吓得扑棱着翅膀飞了起来,也把梦想中的士兵们惊醒了,一排排原本还很安静的二层营房,立刻喧闹起来。

    一间门外挂着九五二牌子的寝室内……

    “起床了!起床了!”睡眼惺忪的胡队长,一边手忙脚乱的穿着棉裤,一边大喊道。

    屋里顿时乱做一团,兵士们猛地睁开眼睛,从上下床上蹦下来,穿衣裳的穿衣裳,上茅房的上茅房,还有直接端盆去洗漱……只有靠墙的一张特大号床上,仍然鼾声如雷。

    秦顼已经穿好棉衣棉裤,这才去拍打仍旧酣睡不醒秦俅,等那家伙好不容易醒了,别人都整理好内务了。整理内务这个词,自然也是秦雷的创举,大半辈子都在军营里摸爬的人。最看不得手下士兵邋邋遢遢。从有条件那天开始,他手下的卫士便被严格要求要每日洗脸洗脚,用青盐蘸着杨柳枝刷牙,至于被褥整齐、保持室内卫生更是纳入考评的大事。

    这些邋遢惯了的丘八们,起先很不习惯王爷这套。不过在秦雷的大棒下只有乖乖屈服,后来引入了光荣积分制度,规定每年内务前三名地小队,每人会得到半个光荣积分,众人这才认真执行起来。等着重复的日子久了,也就成了习惯,你再让他邋邋遢遢,反而还不习惯呢。

    话说回九五二小队。等秦顼也整理好内务。秦俅才刚刚从懵懂中清醒过来,见同袍们都已经收拾停当。他也丝毫不着急。周围的同袍也毫不奇怪,打声招呼就往外跑。

    秦俅为什么不着急?因为他知道自己贪睡,在起初几次迟到被罚后。便想出个法子——不盖被子、和衣而睡,这样每天早上也不用费事再穿一遍衣服,再叠一次被子,直接下地穿上棉鞋就成了。

    这法子别人是学不成的,你以为俺球球那身肥膘只是肥膘?那还有个学名叫大皮袄呢。

    他把豆腐块似的被子。从橱子里小心翼翼地抱出来放在床头。再细心的把边角捋直了,起身满意的呼口气。便从衣帽架上拿起棉帽子哐哐地跑了出去。

    等他到了校场上,兵士们已经到的差不多了,赶紧找到自己的队伍站好了,便见石魔鬼带着他亲爱的大狼狗和小狼狗,出现在了队伍前。

    大狼狗是一条狼和狗杂交的大狼狗,小狼狗却不是真的狗,而是兵士们对许田大人地爱称。这位斥候头子曾经无数次将企图开小差地兵士抓回来,到现在为止没有放跑一个,私下里小兵们都认为,没有个狼的鼻子是做不到这一点地。

    但狼在军中是个积极正面的形象,岂能用来形容敌人。富有创造性的小兵们,便在狼地前面加个小字表示轻蔑,后面加个狗字,表示愤恨。许大人也就成了小狼狗。

    小狼狗和大狼狗分别站在石魔鬼左右,兵士们赶紧昂挺胸收腹提臀的站好,谁也不想在这在大冬天的早晨找不肃静不是?

    今日的值星官张四狗见教习长到了,赶紧大声命令各中队长报数。中队长站在各个中队的前面,他们地大队长则站在十个中队长地前面。

    一阵此起彼伏的报数之后,中队长便跑步到自己大队长面前,大声报告起来。等中队长都报告完了。大队长们便转向值星官张四狗,大声行礼报告道:“报告值星官,一大队应到九百九十七人,实到九百九十七人,报告完毕!”

    张四狗还礼过后,便转向下一个,直到十个大队报告完毕,张四狗便转身跑步到石勇面前,霍地行个军礼,大声禀报道:“报告总教习,新兵师点名完毕,应到一万零七百二十人,实到一万零六百一十人,病假八十人,禁闭二十九人……失踪一人。”说到最后,身为二大队大队长的张四狗,有些心虚的望了石大人一眼。

    石勇面无表情道:“失踪?哪个队的?”

    张四狗艰难道:“二大队的。”

    “又是那个二五二五?”石勇皱眉问道。

    张四狗尴尬的点点头,心中早把那秦淇水的祖宗干翻了。

    “找到了吗?”石勇沉声问道。

    张四狗刚要摇头,边上正在跟大狼狗一起玩的小狼狗随意道:“昨天夜里兄弟们从京水河的冰窟窿里捞上一人……”

    张四狗小声问道:“人呢?”“扒光了晾在河边上,八成早冻成冰坨子了。”小狼狗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块肉干子,送到大狼狗嘴里。

    下面的兵士们听了,不由齐齐向远处河边上那棵歪脖子树上瞟去,果然有个人形物体倒挂在树杈上,让风一吹还晃悠呢。兵士们心中齐齐骂道:“狼心狗肺小狼狗。”

    令人想不到的是,那位累计潜逃近十次的爱我爱我秦淇水,竟然因为百折不挠、屡败屡逃的英勇壮举,以及百般折磨不死的神奇特性,成为了军中一大偶像。人气竟不在小狼狗之下。

    只看了一眼那倒挂着的冰坨子,石勇便把视线收回,望向面前的队伍。感受到他如刀般的眼神,方有些走神的兵士们,赶紧重新聚精会神站直了。

    “二十里雪地越野。最后到地大队没饭吃令简短而有力,且很好使。话音一落,十支大队便整齐的依次跑了出去。按照军规,军营一里地范围内不得横冲直撞,是以要慢慢跑出一里地之后才能各显神通。

    这些人显然是跑惯了,一万多人很快便消失不见,偌大的兵营中又显得空当起来。

    他们刚出。京水河边上的一位。却已经操练结束,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将膀子头上淋漓的汗水擦干,这才接过秦卫递上地棉袄穿上,呵呵笑道:“方才隐约看着树上吊了个人。又是那个秦淇水?”

    秦卫点点头,轻声道:“别人也经不住这么折腾啊。”

    秦雷又把大氅披上,转身往营地方向走去,笑道:“也不知这家伙有没有长进?”

    牵着大狼狗过来的许田听了,笑答道:“回王爷的话。长进还是有的。能绕过三道岗哨了。若不是弟兄们每天入夜前,会把河面上凿出些冰窟窿。险些就跑了这小子。”

    秦雷摸摸大狼狗油亮的毛皮,微笑道:“你们也要提高警惕了,若是连这小子都看不住,有你们好果子吃。”

    许田一嘬牙花子,陪笑道:“不能够啊,外围几十里都是咱们的巡逻范围,弟兄们可都带着大狼狗呢,能跑了他小样的?”

    说话间,到了房门口。秦雷推门进去,便被热气顶了一下,不由笑道:“乐先生也太怕冷了吧?孤可听说童子功都是纯阳之体啊。”

    里面传来乐布衣的声音:“三爷来了。”

    秦雷心中咯噔一声,挥手让大小狼狗把好大门,三步并作两步地进了内间,果然看到一身普通侍卫服色地哲郡王,正抱着个热水瓶,坐在四个火盆中间打哆嗦呢。

    秦雷看了一眼边上陪着的乐布衣,他一摊手,轻声道:“三爷跟着运粮车队连夜过来地。”

    秦雷知道,能把一国皇子逼到这份上的,定是揭龙鳞的大事。心中叹一声: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便解下大氅,脱掉棉袄,换上身布袍子,大刀金马地坐在老三对面,等着他回暖过来。

    侍卫又给哲郡王端了一大碗热姜汤,秦霖咕嘟着喝下去,这才好受些,哆哆嗦嗦开口道:“兄弟,大理寺要拿我。”

    秦雷皱眉道:“谁给他们的胆子?当宗正府不存在吗?”

    秦霖把怀中的暖水瓶递给秦卫,小声道:“换个热点的。”这才一脸愁苦道:“他们锁拿我的理由是调查你,所以宗正府要避嫌。”

    秦雷轻声骂道:“这文彦博真是狗屁不通,咱俩有什么牵连?”

    边上地乐布衣笑道:“王爷息怒,这法子虽然臭不可闻,但还是勉强通些狗屁地。”

    秦雷一愣,轻声道:“莫非那老混蛋想搂草打兔子,两不耽误?”

    “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乐布衣颔道:“都察院参奏王爷的本子学生仔细看了,却没有什么要害地东西,他们要么是不知道,要么是不急着用出来。反正目前是动不得王爷。”

    秦雷恍然道:“但这招看似无用的闲棋,却让孤不得不避嫌,也就堵了宗正府的象眼。”大秦自从立国以来,就是皇帝士族共天下,并没有特别规定皇子享有何等何等的特权,皇子的待遇一般来自他的王爵,相较于世家大族的公子们,名义上并没有太明显的优势。

    当然,若是在皇权鼎盛时期,谁敢惹皇帝的儿子啊?不说别的,就说先帝在时,昭武帝那几个哥哥是何等风光?何等嚣张?哪有今日诸皇子们身上的委琐气质。

    究其原因,还是这十几年皇室式微,失去了皇权的笼罩,皇子们身上的光环和特权早就黯淡消失。此消彼长间。就连小小的都察院都敢接连向皇子们开炮,就连小小地大理寺,都敢锁拿堂堂皇子王爷了。

    原本还有宗正府可以护上一护,但秦雷成了此案被告,他的衙门自然要回避了。没有了最后一道防护。惊慌失措的哲郡王,只有连夜投奔京山营而来。

    所以说这世上什么都是假的,只有拳头硬才是真的。秦雷心中叹息,对秦霖道:“他们想依葫芦画瓢,照着对付老四地法子对付你,估计最不济也要把你赶出内侍省。”

    秦霖红眼咬牙道:“这些忘八羔子,真要赶尽杀绝啊!”

    秦雷揉一揉紧缩的眉头,轻声道:“这事透着股子怪异味。你说那些官员。这么闹腾有什么好果子吃?我们倒了,他们球好处也的不找啊!”秦霖也点头苦涩道:“上次是、这次也是。典型的损人不利己。”

    乐布衣一边阅着一卷《黄庭》,一边轻声道:“那利了谁了呢?”

    轻飘飘的几个字,却如闪电一般击在两位皇子心中。兄弟两个都是绝顶聪明之人。自然一点就透,秦霖涩声道:“太子?”几乎同时,秦雷也道:“老二?”两人对视一眼,秦霖苦笑道:“咱们却是被那人给骗了,这家伙在金銮殿上演得真***逼真啊!”从来不吐脏字的哲郡王。也终于憋不住了。

    上次金殿之上。面对着咄咄逼人的众官员,老二站出来说过几句话。算是帮了两人地忙,又在事后说了许多个收买人心地屁话。虽然没有把两人收买过去,却也成功将他自个身上的疑点洗掉,让昭武帝龙颜大悦,将内府和铁甲军都给了他。

    可以说,老四倒台那件事上,唯一地赢家就是老二。

    秦雷手中本来端着个盛马奶酒的银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他捏瘪了。他面色阴沉的快要滴下水来,一字一句道:“一定要把那点聪明劲用在对付自己兄弟身上吗?”

    老三嘴角**一下,摊开手道:“现在不是找老二算账地时候,而是你我面临着京都府、刑部、大理寺的三堂会审。”

    秦雷根本没听见老三说的是什么,他已经被太子坚定不移的窝里斗气炸了肺,直感觉鲜血一个劲往头上涌,太阳**突突的跳个不停。终于忍不住把那握瘪了地酒杯往地上一掷,大声骂道:“我叫你兄弟阋墙!我叫你利令智昏!”霍得起身,把桌上地文书纸笔统统扫倒地上,又尤不解恨的将沉甸甸地紫檀木桌子一道掀翻。

    老三想劝劝秦雷,却被乐布衣用眼神止住,他本身也怕惹火上身,便老老实实的坐在那里,看着秦雷又朝屋角一个高脚木几上的青花瓷瓶走去。老三经年管着内府,过手的珍玩玉器不知几凡,眼光自然毒辣非常,一眼便看出那个瓷瓶乃是巩窑出产的唐青花,算是这房里最贵重的一样器物了,不由暗暗为那瓷器惋惜。

    只见秦雷气冲冲的走到那插着孔雀翎的瓷瓶边,霍然举起右手,老三不由闭上眼睛,等着那声脆响出现。但好半天也没听到,他睁眼一看,却见秦雷已经回来坐下了。再看那瓷瓶,还完好无损的立在墙角。

    秦霖有些吃惊的指了指那个瓷瓶,张张嘴说不出话来。只听秦雷没好气道:“老二作了孽,凭什么要糟蹋老子东西。”说着便让秦卫带人进来收拾一下。愣了半天,秦霖才失声笑道:“原来你比我还要吝啬!”

    “错,那是节俭。”秦雷一本正经道。他的情绪转换无疑是想当迅的,因为太子不顾大局的举动而产生的愤懑,已经不翼而飞了。

第二九一章 很嫩很单纯

    待秦雷气顺了,老三也差不多暖和过来,兄弟俩加上乐布衣,三人围坐在炕头上说话。

    秦卫将一个大托盘端过来,再把托盘里的大碗蒸鸡蛋糕、烙油饼、卤牛肉、炸丸子、腌萝卜干,还有三万热腾腾的栗子面粥搁到桌上,轻声道:“请二位王爷用早餐。”

    秦雷见秦霖一副恹恹的样子,朗声笑道:“天寒地冻的,在咱们山野兵营里,也吃不到什么好东西。这还是厨房精心准备的呢,将就着吃点吧。”

    秦霖点点头,用筷子挑根萝卜丝,送入嘴中细细咀嚼,苦笑道:“现在你就是给我龙肝凤髓吃,我也照样食不下咽。”

    秦雷哈哈笑道:“先敞开肚皮大口吃,船到桥头自然直,莫要自找不痛快。”说着拿起一个油饼递给乐布衣,自个也拿了个大口的吃起来。

    秦霖苦笑着点点头,勉强喝了半碗粥,吃了一块鸡蛋糕子,便再也用不下去了。见两人犹在饕餮,不好说些扫兴的事,便捡着些轻松的问了:“记着二年前来时,这里还是一片破房子,怎么转眼就成了一气的白墙砖瓦房了?”

    秦雷笑道:“说话是九月底的事了,那时候这里还是一片山村,刚被破虏军糟蹋了,残垣断壁的没法插足。干脆一把火烧了,清平了重建。”说着喝口热粥,继续道:“眼看就要越冬了,还不得加点干啊。一万多民夫,双份工钱,不到俩月。就建成这几十栋营房。”

    秦霖羡慕道:“还是兄弟本事大,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哪像哥哥我,束手束脚不说,连吃饭的差事都要保不住了。”没两句又绕到那事上去了。可见他心中怨念之深。

    秦雷也有些饱了,把碗里最后一点稀粥喝光。擦擦嘴道:“内侍省不能丢,这个位子与内府不同,必须把住了。”内府不过只能产生数不清银钱珍玩,内侍省却可以渗透到京中达官贵人的书房睡房中,这就是差别。

    听了秦雷这话,秦霖心里顿时一松,只要秦雷能帮他保住内侍省,别的什么也不怕,难不能大理寺敢对一位郡王用刑不成?相由心生。心情好些了,他青紫地脸色也渐渐淡了。

    只听秦雷对刚刚用完饭的乐布衣道:“先生,这事得好生捋捋,摸出个丁卯来,否则咱们就一直这么吃瘪。”

    乐布衣用洁白的布巾擦下嘴,轻声道:“现在看来,太子爷九成已经与文家达成某种协议了。”

    秦霖皱眉问道:“文家信奉二妇之间难为姑。向来不与其他势力靠得太近,他们这次怎么会与老二钻进一个被窝呢?”

    乐布衣端起茶盏轻啜一口,微笑道:“三爷不能用老眼光看人。文家确实因为当年太后一句话,抱着不结盟的政策十几年,但现在情况变了,再这样下去,文家就要成为第一个覆灭的集团了。”

    秦雷笑着点头道:“文家想要做个两面不得罪地小姑子。前提是两个嫂子之间虽然有矛盾。但还没彻底撕破面皮。都怕她倒向对方,相互顾忌着。才让她如鱼得水。”

    秦霖也不是笨人,轻轻拊掌道:“但两个嫂嫂心里对这小姑子必是愤懑的,一旦哪个笃定成了王,翻手就会收拾这不听话地小姑子。”

    乐布衣颔道:“不错,李一姜一死,李家与皇家的矛盾便不可调和了,又加上五爷一贯的宁折不弯,双方早晚必定分出个高下。所以文彦博急了,因为不管哪一家最终获胜,他文家都将成为历史。”

    秦霖惊讶道:“不会吧,文家门生故吏满天下,举朝大员八成出自文彦博的门下……”说完自己也乐了:“谁能容忍这种情况啊。”

    秦雷摩挲着下巴,轻声道:“所以文家要靠上一家了,那为什么要选择太子呢?父皇和李浑明显比太子强多了。”

    乐布衣捻须道:“须知雪中送炭要比锦上添花强上百倍,李家和陛下明面上旗鼓相当,但暗地里都掖着底牌呢,虽然说不上胜券在握,却也用不着丞相大人带着些尚书侍郎,在边上摇旗呐喊。”说着轻轻锤下桌面,笑道:“胜为王,没有别的法子,这就是乱世的好处。”他指的是秦雷不得文官欢心的事情。

    “孤就是个只愿直中取,不可曲中求的性子,若让我改,还不如让我上吊来地轻松。”秦雷会意笑道:“若是太平年景,孤就干脆做个逍遥王爷得了。”

    这话题无法深入下去,拐个弯便回了主题,乐布衣一边用手搓动块和田玉,一边轻声道:“所以文彦博要找一个第三方势力,”说着朝秦雷看一眼,轻笑道:“若不是王爷接连把丞相大人的三个儿子一个弟弟收拾的卧床不起,其实您才是最佳人选。”文铭义脑壳坏掉了,文铭礼被秦雷踹断了肋骨,文铭仁被黑衣卫殴打至浑身三十余处骨折骨裂,文彦韬自从被捞上来之后,便一直高烧不退,胡话连篇……

    秦雷咳嗽一声,干笑道:“文铭义还是可以下床的。”

    秦霖失声笑道:“文丞相倒是宁愿他下不了床,这疯人的疯病越来越厉害了,整天戴着朵红花满城乱窜,却把文丞相的颜面丧尽了。”

    秦雷把这事只当个笑话听,也没往心里去,沉声道:“文彦博可没有傻,他既然敢跟太子结盟,就说明他对老二有足够的信心,这又是从何而来?依附皇家地军队可都是效忠于父皇的。”后半句他没说,但两人都知道:就凭太子那点实力,也想跟两大巨头叫板?

    乐向古把那鸡蛋大的玉石收回怀中,轻声道:“不管怎样。太子爷都是一国储君,只要不失,他就会继承大统。陛下终究会老地,权利终究会放下来的。等太子爷媳妇熬成婆地时候,不就有实力与任何人抗衡了么?”

    秦霖眉毛一挑。哼道:“好事都让老二占去了。”

    秦雷喃喃道:“先生这样说,孤心里就清晰了。文家会保着太子登基。以换取未来的平安荣华。”又深吸口气,幽幽道:“所以他们将挖空心思把老二扶上去。”

    乐布衣点点头,沉声道:“而把太子爷的兄弟都打压下去,无疑是最直接、最有效地法子。”

    秦霖叹口气,轻声道:“这样看来,当初文彦博把老四搞得身败名裂,便不单单是为了报复!应该是那时就存了此等心思。”

    秦雷从炕上下来,背手踱着步子道:“看来我们俩还是嫩了,这次若没有乐先生点醒。怕是还以为文家单纯是要报仇呢。”

    秦霖看一眼老神在在地乐布衣,心中忍不住泛酸道:我咋就没有这么好地门客呢?否则也不至于落到这般田地。但他也知道覆水难收,转眼收拾起心情,笑道:“就是,比起那些老家伙,咱们还是太单纯了。”

    乐布衣看着这两个自称很嫩很单纯地兄弟,心中呻吟道:乌鸦不如墨汁黑。就说自己白啊?

    两兄弟感慨一下,秦雷这才问道:“现在思路理清了,你可以说说具体怎么回事了。”

    秦霖轻声道:“本来他们查你地案子。是查不到我的,但也不知我府上哪个王八羔子,知道我给你送过一大笔银子。”怕秦雷贵人忘事,小声提醒道:“就是让你救老四的银子。连二百三十万两这个数目都让都察院知道了,我还能有个好?大理寺便要请我去解释这二百三十万两的出处去向。”

    说了半天话。他终于饿了。端起那半碗栗子粥,尝了尝。却有些凉了。秦雷唤进秦卫来给三爷端上碗热的,秦霖放下碗,愁眉苦脸道:“二百三十万两,若是正常讲,我不吃不喝一百五十年才能攒出来,你说这怎么解释?只好来你这躲着了。”

    秦雷淡淡道:“想必召我回京自辩的圣旨已经在路上了,不知三堂会审的进展如何?”

    秦霖斟酌道:“别的都是诬告,刑部大理寺也没有细查。主要是几桩命案,一个是年前陶朱街被杀的天策军,二个是去年书香阁地那俩宫女,三个是东宫的太子洗马屈管,这些人的家里都告到京都府了。”

    秦雷狞笑一声道:“那又怎样,谁能把我怎么样?”

    秦霖苦笑道:“可他们能把我怎么样啊。”

    乐布衣突然幽幽问道:“陛下怎么看这件事?”

    秦雷听见乐布衣提起昭武帝时,声音有些怪异。默默看他一眼,没有说话。只听秦霖小声道:“父皇向来支使不动这些衙门,人家也不在意他老人家的态度,”说着用更轻的声音道:“我看他们有心让父皇做唐睿宗……”

    秦雷有些迷茫的望向乐布衣,乐布衣知道这位爷出现了知识空白,装作没看见道:“三让天下的唐睿宗?只是陛下有那么善让吗?”

    秦雷这才恍然,轻咳一声道:“绝不可能,陛下清心寡欲、一生隐忍,唯一地兴趣就是重塑皇权,若是谁想分了他的权去,怕是要被陛下活活撕了的。”

    说到这,突然啊呀一声道:“紫宸殿!”头上立刻汗如浆下,语带惶急道:“那个炼丹道士!可是太子举荐地!”

    秦霖刚接过秦卫送上的栗子粥,面色顿时白如贡纸,啪得一声便把那碗掉到了地上,金黄色的米汤撒了一地,惊惶道:“莫非老二想弑君?”

    乐布衣面上阴晴不定半晌,沉声道:“殿下稍安勿躁,至少他们不会伤及陛下性命的。”也不卖关子,紧接着解释道:“现在御林军还在沈家手里、神武军还在徐家手里,虎贲军在皇甫家手里,城防在赵承嗣手里,皇城在沈潍手里。禁宫在卓太监手里,太子卫群龙无,铁甲军尚未归附,现在太子想要变天的话……绝不会成功!”

    一连串掷地有声地分析,马上让秦霖心头惊惧大减。长舒口气,瘫坐在炕头上。

    秦雷表情依旧严峻无比。冷声道:“道士不是那样用地,如果我猜得不错,他们要锁拿三哥地时候,父皇已经被迷了心窍。”说着对乐布衣道:“我必须立刻进京。”

    秦霖连忙劝阻道:“若真是这样,现在京都对你可是龙潭虎**,弄不好就出不来了。”

    秦雷眉毛一挑,朗声笑道:“你且在这住下,看我把京都闹他个天翻地覆!”说着便大叫道:“秦卫,集结……”

    “王爷且慢……”只听乐布衣悠悠道:“事情还没到那个地步。您忘了这京城里还有一家呢。”

    秦雷挥手把闻言冲进来地秦卫轰出去,摩挲着下巴道:“太尉府?他们会是什么反应?”中都、大将军街、太尉府、议事大厅中。

    “你是说皇帝把御林军也交给太子了?”坐在主位上的李浑翁声道。

    “千真万确,今天早上御林军的公羊校尉亲口说的。”敬陪末座地李四亥沉声道。这小子明显清减不少,看上去倒也更精神了。

    李浑揪了揪钢针似的胡须,向左边上坐着地一个葛衣文士道:“阴先生怎么看?”

    那阴先生看上去约摸四十岁左右,身材瘦削,长脸浓眉。狼目鹰鼻,薄唇黑须。尤其是那双眼睛,闪烁间寒光四射。即使对面坐的李清也不敢与之对视。

    沉吟片刻,阴先生嘶声道:“东主容禀,这是皇室内乱之兆。”声音如挂擦铁片一般难听,说出的话来更是惊心动魄。

    李浑哈哈笑道:“这话我爱听,先生给老夫解释解释。”

    阴先生伸出树枝般细长的手指。轻轻捻着下颌那长而稀疏的胡须。沙哑道:“原观昭武皇帝所为,虽然委琐卑鄙。却仍属目的明确,有条有理。观他排斥皇长子,架起皇二子,扶植皇五子,每一步都为了他秦家能更有把握。”

    坐在李清下的李二合撇嘴道:“就那个秦雨田?烂泥扶不上墙才是真的。”

    阴先生目光流转,夜枭般盯着李二合,把他看的浑身才咯咯笑道:“二公子不要意气用事,秦雨田有勇有谋又胸襟宽广,待人宽厚又御下极严,性烈如火又狡猾如狐,乃是秦家百年不遇地中兴之才,不是阴某不留情面,大秦朝除了太尉这辈人之外,没有一人能胜过此人。”

    李二合又撇撇嘴,抗声道:“有那么厉害吗?”

    阴先生桀桀一笑道:“若非如此,文庄老太后怎会把所有筹码都压在他身上?要知道,原本那老婆娘属意的可是老二。”

    李二合挺着脖子还要犟,被他爹冷哼一声,吓得缩缩脖子把话憋了回去。

    李浑叹口气,郁闷道:“当初若是听先生的,早些把李恪俭那个怂包撤了,换上个会打仗的把那京山营拿下来,也就没有今日的忧愁了。”

    阴先生悚然一笑道:“确实如此,按照常理讲,秦雨田在京山寨站稳了脚跟,咱们就只能徐徐图之,最后用蛮力将他摧毁了。但谁成想天无绝人之路,他皇家自己乱了套。”说着嘶声解释道:“按照昭武帝的思路,是要让秦雨田为他冲锋陷阵,他自己掌着大军在后面压阵,这样进可、攻退可守,还算是堂堂正正、攻守兼备,咱们也很难觅到破阵的机会。”

    阴先生又桀桀笑道“但这样做就必须要让秦雨田安心,如何安心?不让太子军权过大,可以威胁到秦雨田。这样秦雷才会义无反顾地与我们放对。”

    李浑哈哈笑道:“但现在,他把御林军也给了老二,老五就要坐不住了,肯定是要回来闹的。”说着狠狠一拍茶几,粗生道:“先生说怎么办吧?”

第二九二章 天若有情天亦老 人间正道是沧桑

    “怎么办?”几乎与此同时,河阳公主府内,一身绿色绸衫的太子问道。

    “加紧拉拢卓太监,封锁慈宁宫、瑾瑜宫、如兰宫。”对面侃侃而谈的是一个面容消瘦,眼窝深陷的中年男子。若是秦雷见了他,一定会惊掉下巴,大叫道:你不是傻了吗?

    不错,这位就是秦霖口中那头簪红花,招摇过市的文侍郎文铭义,只见他虽然形容憔悴了许多,但双目炯炯有神,出言狠厉果决,哪有半点癫狂之相。

    听了他的话,太子的手一哆嗦,喃喃道:“那不是谋反吗?”

    榻上慵懒卧着的河阳公主悠悠道:“难道二哥把那道士送进宫里,还存了什么善心不成?”这位公主年少成婚,青年丧夫,如今正是花信之年,娇艳怒放的好时候,却难得浇灌,是以眉宇间颇有些幽怨之气。

    秦霆闻言叹气道:“那不同,本宫本来准备徐徐图之的,”说着面上显出一丝狠厉,冷声道:“谁知那秦雷狂妄不悖,仗着父皇和祖母的宠溺,居然敢在我秦氏上万宗亲面前折辱于我!这让本宫如何自处?天下谁还认我这个储君?”

    一攥拳,嘴角抿出条冰冷的弧线,恨声道:“与其等着将来被我那好五弟撵下台去,还不如先下手为强呢。”与其说这是他的战斗檄文,还不如说是他心虚的自白。

    文铭义呵呵笑道:“太子爷仁厚,微臣当然知道您是被逼无奈的,但不了解内情的可不知道,若是不把这些人的嘴巴堵严实了,传出去可有损您的圣名啊。”

    太子皱眉道:“沈家怎么处置?这一家在御林军和铁甲军里的影响都不小,贸然动手地话,会引起反弹的。”

    文铭义点头道:“这家子着实讨厌。留着却是个祸患,又不好明着动手,毕竟咱们还借着陛下的名义行事,有些放不开手脚。”

    卧在榻上的河阳公主吃吃笑道:“你们真傻,用父皇的语气写一道诏书。不让我那五弟进京不就行了吗?”伸出青葱般地手指,将如瀑般的秀随意一拢,娇声道:“老五不在京里,沈家还能怎么蹦?退一万步讲,就算老五进了沈家又怎样?这些年父皇对沈家的态度暧昧,把历来天子亲领的御林军交给他们,这哪是要用他们呵?”

    说着坐起来,对着铜镜收拾起容姿来,一边将青丝绾成乌云坠,一边漫不经心道:“沈家捧着这烫手的山芋战战兢兢。唯恐让父皇以为他们培植亲信。别看沈潍当了这些年的统领,但那些校尉副统,哪个不是原来父皇手下的老人?他是一个都不敢动的。而他们经营若干年的铁甲军。却被父皇摘拔的连根毛都不剩了。”

    太子渐渐恢复了温文尔雅地面色,捻起一支华贵的凤头珠花,插在河阳公主的头上,温声道:“妹妹所言甚是,听你这样一说,哥哥心里可算宽慰了。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仿照你在铁甲军所做地,对御林军的大小将领许以高官,赐以厚禄。相信哥哥会快就会让他们归心的,毕竟您占着正统名分呢。”河阳公主娇媚的横了太子一眼,娇声道:“哥哥改日遂了心愿。可不要忘了妹妹呦。”

    太子一脸宠溺笑道:“怎么可能,你与文卿家都是孤的大功臣,自然要风的风、要雨得雨了。”

    边上的文铭义一脸受宠若惊道:“微臣惶恐。”

    太子哈哈笑道:“文卿家不必拘束,本宫对于功臣向来不吝赏赐的。”说完语气转冷道:“对于冒犯本宫地人,却也永不饶恕!”低着头的文铭义偷偷瞥见。这位太子爷的细长地指甲。已经深深嵌在肉里,心中不禁暗道:这家伙闷骚的外表下却藏着个疯子的内心。

    “怎么办?”阴先生幽幽道:“静观其变。此时最宜坐山观虎斗,最好让他们皇家阋墙的丑闻传得妇孺皆知,待他们名声尽丧,威望扫地的时候,东主便可举义旗、诛奸佞,清君侧,自此大事可定尔。”

    李浑放声笑道:“哇哈哈哈,难道什么都不做,就这么坐享其成?”

    阴先生桀桀一笑道:“秦家毕竟占着正统地名分,咱们现在少做些,将来天下地非议便会少些。”

    李浑撸着胡子嘬牙花子笑道:“先生所言是极,若是他们秦家自己把名声败坏完了,那就是无道了,一无道气数便尽了,咱们取而代之乃是拨乱反正,就不算是篡了。”

    阴先生捏着稀疏的胡子,嘿嘿笑道:“东主想要那把椅子容易,但被人说得来不正地话,根基就不稳,那椅子坐起来也硌人,还容易授人以柄。”说着幽幽叹道:“所以说天做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啊,本来秦家降下个杀破狼,给了他们一线生机。却硬生生要把那秦雨田逼得同室操戈,这不是自作孽是什么?”说完,阴先生忍不住得意的笑了。

    听着那让人毛孔耸立的笑声,坐在下的李四亥面色越沉重,虽然双方已是敌对,但他还是不希望看着秦雷如此不名誉的败北。想到这,李四亥的眼神不由飘向西南方向,心中暗道:你已经有办法了吗?

    “你已经有办法了吗?”秦霖焦急向正在披甲的弟弟问道。

    摇摇头,秦雷的面色冰凉如铁,沉声道:“乐先生说过,如果你去坐席,但眼看要迟到,就应该马上上路,在路上想办法也不迟。”

    秦霖一脸无奈道:“但你还不知道京里是个什么情况。万一真是龙潭虎**怎么办?”

    “还是那句话,就是龙潭虎**也要闯一闯!”秦雷一挥手,低喝道:“父皇、皇祖母现在生死未明,容不得再犹豫了。”一边说,一边抬起胳膊。以便秦卫将胸甲挂上。

    边上又在摩挲玉石的乐布衣,轻声道:“在下陪王爷去吧。”

    秦雷摇摇头,沉声道:“工程不能停、训练不能停,这里两万多口人,一日不能离了做主的,孤走了,就只有你能镇得住。”

    乐布衣轻叹一声道:“确实如此,那学生送王爷个锦囊吧,到一筹莫展时打开使用。”说着提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又从怀里掏出个青布小包。将那纸叠好,塞进青布袋中,再用棉绳扎好。信手一弹。那青布袋便划一道优美的弧线,稳稳落在秦雷手中。

    秦雷刚要打开看看,却听乐布衣慢悠悠道:“看了就不灵了。”

    秦雷呲牙道:“真的假的?”

    “信则灵不信则不灵。”乐布衣又拿出那副神棍模样,让秦雷恨得牙根痒痒,却始终没有打开那青布袋,毕竟谁都希望能够绝处逢生,哪怕只有万分之一地机会也好。

    这时,秦雷的盔甲也穿好了。又嘱咐乐布衣道:“告诉那些烧砖工人,哪怕因为缺煤停了窑,也不许再动山上一棵树了。”

    秦霖好奇道:“为什么啊?树不就是用来架梁、烧柴火的吗?”

    现在这时候。秦雷哪有心情跟一个只懂文学的文盲,解释这座山是黄土结构,若没有茂密植被的覆盖,遇到夏季连续暴雨,便有可能引泥石流。估计说了他也不懂。且就算他能听地话。秦雷也不一定能说明白……

    翻个白眼,粗声敷衍道:“那就破了风水了。”但这句随口胡诌的屁话。却让秦霖大点其头道:“风水确实太重要了,你看我和老四两个,原本虽说不上飞黄腾达,却也算是兴旺达。结果过年时不知哪个王八羔子一把火,把我俩的王府都烧成了白地,原本种下的九九八十一棵风水树也无一幸免。”说着如丧考妣道:“结果怎么样?我们俩算是扫帚星上门,倒霉到家了。”

    秦雷心道:还有这一说。面上淡淡道:“那件事情是太子和南楚间谍合谋的。”

    秦霖听了,顿时火冒三丈,破口大骂道:“好你个秦老二,丧尽天良了你!咱们可算是不死不休了!”

    秦雷心中冷笑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若不是你和老四本来就心机不纯,怎么会着了人家的道。当然,现在是建立统一战线时期,地主和佃户都能互称同志,秦雷自然也不会揪着这个问题作。

    待老三骂够了,秦雷沉声道:“三哥只管在这住着,但山野军营条件简陋,你就将就着点吧,我走了。”说着朝他拱拱手,便大步往门口走去。

    老三赶紧下地道:“我送送你。”秦雷哈哈笑道:“外面冷,别冻着。”这时秦卫一掀帘子开了门,一股冰碴子风便灌了进来,正扑在老三脸上,把他刚恢复血色的圆脸,一下子吹成了茄皮色,上下牙便咯哒咯哒的打起了架。

    乐布衣笑道:“三爷还是在屋里暖和吧,学生去送王爷便可。”秦霖艰难的点点头,便去找炭盆取暖。

    秦雷和乐布衣出了营房。这么冷地天,乐布衣穿一袭儒衫,外面套了个坎肩,仅此而已,却依旧面色红润,气息均匀,仿佛在秋高气爽的日子散步一样。秦雷心中暗道:果然是纯阳之体啊。

    两人默默行了一段,待离得营房远了,乐布衣才低声道:“王爷,此事不宜操之过急,万不可鲁莽行事。”

    秦雷叹口气,沉声道:“我担心皇祖母她们的安危。”

    乐布衣看他一眼,轻笑道:“王爷不必担心,太后老人家久经风浪,哪次不比这次凶险?老太后都有惊无险地过来了,怎么会在阴沟里翻了船。”

    秦雷吁口气道:“我也是关心则乱,你说的我也都明白,但没有亲眼见到皇祖母安然无恙,我是无论如何也放不心的。”

    “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无恨月常圆。王爷三思啊。”乐布衣轻声道。

    秦雷陷入沉默之中,一时间,除了靴子踩在雪上出的咯吱声,四下再无半分动静。

    他聪明绝顶,怎会不知乐布衣在用唐人李贺的诗暗谏自己。告诉他。做大事的人,是不能被感情左右判断地。但是他能吗?

    见秦雷眉头纠结,背在背后的双手不停地握紧松开,乐布衣知道王爷在斗争,便轻声道:“当今看来,您即使回去,也是进不了宫的。”

    秦雷转头望向他,沉声道:“为何?”

    “太子既然敢锁拿三爷,就说明他已经控制了陛下,这耸人听闻的消息若是传出去。引起地轩然大波,足以将他淹没无数遍。”乐布衣不紧不慢道。

    秦雷点点头,有些无奈道:“不错。他九成已经控制皇城,最低限度也是把内宫九门给封锁了。”

    乐布衣捻须颔道:“所以您现在进京也是束手无策,不如先去拜访皇甫将军、沈将军和徐公爷,至少要让他们保持中立,您再徐徐图之。要知道二爷虽然挟天子令诸侯,但也不敢做得太过,否则露出破绽便是个身败名裂。”若是秦雷听了河阳公主府上那番谈话,定然会大赞乐布衣多智而近妖。

    秦雷停下脚步。定定的望着远处歪脖树上倒挂着的那人,一阵被风吹过,还晃荡呢。只听乐布衣轻声接着道:“他们只要行了一步险棋。便要不停的行险弥补,一定会露出破绽来的。以王爷地本事,很轻松就能嗅到,将事情圆满解决。”

    秦雷无意识地点点头,乐布衣又道:“但您这边也是一样。只要您露出破绽。他们必然会矫诏将您击倒,所以说目前最好的法子是拖延。双方比得是耐性。谁先犯错谁出局。”

    “李家呢?”这是秦雷第二次问起来。

    “不用担心李家,他们巴不得看皇家地笑话呢,绝对不会望着黄泥汤里插脚,李浑还想净身登基呢。”乐布衣自信道。

    “李浑有那么能忍吗?”秦雷有些拿不准道,“那老小子应该最喜欢落井下石与趁火打劫这两个成语吧。”

    乐布衣轻笑道:“王爷莫小看屹立大秦官场四十年的李太尉,若总是不分青红皂白地乱杀一气,他早众叛亲离,变成乱坟岗上的一黄土了。”

    秦雷听出他话语中的劝谏之意,望着那倒挂着地秦淇水,沉默半晌,突然挺直了腰杆。乐布衣知道,秦雷作出决定了。

    只见秦雷转过头来,阳光灿烂的笑容足以融化身周的冰雪,他望着乐布衣,清晰道:“先生方才说天若有情天亦老,我这却有个新的下联。”

    乐布衣笑道:“王爷请讲。”

    “人间正道是沧桑!”秦雷一字一句道:“男儿立于世,外有八尺之躯,内有热血丹心,就要一生秉承这正道,否则谁来守护这道?”

    乐布衣动容道:“敢问王爷,何为正道?”

    秦雷肃声道:“谨言慎行、重信守诺,是为人之正道;孝敬父母,友爱弟兄,是为家之正道;重德守法、共赴国难,是为民之正道;清廉自守、勇于任事,是为官之正道;尽忠职守、匡扶社稷,是为臣之正道;兼听则明、爱民如子,是为君之正道;锐意进取、万邦来朝,是为国之正道。”这些话显然是经过反复思考,深思熟虑之后才能说出来的。

    听完秦雷关于人、家、民、官、臣、君、国七正道的说法,乐布衣真心实意的一躬到底,颤声道:“学生……受教了。”对于这样一位王,他除了拜服之外,找不到更好表达敬意的方法。

    秦雷将乐布衣扶起,坚定道:“若是因为孤秉承正道而众叛亲离,那孤认了。”乐布衣叹道:“若是那样地话,这世界还不如打碎了重来的好。”说着重新躬身道:“学生愿助王爷秉承这正道,哪怕粉身碎骨也绝无怨言。”-

第二九三章 风雪山神庙

    纷纷扬扬的大雪铺天盖地洒下来。山峦起伏间,风雪搅裹在一起,混淆了天与地的界限,也迷茫了雪夜行人的视线。

    秦雷和他的卫队辰时离了京山营,顶风冒雪的赶了一天路,到天色完全黑下来时,也就是行出四十里地多一点,离着艾家渡还有一多半的距离。

    凛冽的北风越刮越猛。逆向而行的战马,每踏出一步,都要比平日多费一番力气,临时回任秦雷卫队长的沈青凑上来,声嘶力竭道:“王爷,咱们不能再走了,得找个地方避避风雪……”

    秦雷点点头,队伍便向道边背风山坳里艰难行去。一转过山梁,风果然小了很多。就听侍卫过来报告,前面现一个山神庙,黑衣卫准备将其清理出来,作为王爷暂栖之所。虽然有睡袋可以御寒,不虞风雪侵袭,但毕竟不如睡在屋里来的舒服。

    秦雷和沈青并骥而行,还没看见那庙,却听一阵啷啷的兵刃出鞘声。只见俞钱从前面打马返回,拱手道:“禀报王爷,弟兄们跟些个劲装汉子生了冲突。情况不明,没有随意放箭,现已将那些人逼进了庙里。请王爷暂且止步,以免中了歹人的埋伏。”

    秦雷甩甩马鞭,无所谓道:“咱们是临时拐过来的,那些人又不是孔明,只是无意碰上罢了。”边上沈青听了,对俞钱道:“与里面的人物好生说道,能讲理就别动手。”俞钱拱手打马领命而去。

    过了好一会,俞钱才转回来,恭声禀报道:“里面的人答应让出半边大殿,请王爷进去歇息。”

    秦雷点点头,打马转过山路,便看见一座颇具规模的庙宇蹩在山脚下。黑洞洞的看不清外观,只是感觉破败不堪。年代着实久远了。

    这庙已经被黑甲骑兵里外三层的戒备包围,待秦雷跨过门洞,穿过前院,进去大殿时。便看见偌大的神殿里,供着一尊手持两刃三尖刀、高大威猛、青面獠牙地神祗,北风吹打着破碎的窗棂,出呜呜地怪叫。更给这大殿增添几分狰狞的气氛。

    大殿里除了在打扫收拾的黑衣卫,还有大约二三十个围成一圈的劲装汉子,双方以神像为界,互不干扰。那些汉子已经升起几堆火,正一边烘烤干粮,一边警觉地望着从门外而入的秦雷等人。

    秦雷朝那些汉子拱拱手,温和笑道:“多些诸位让出半边地面,弟兄们如有冒犯,还请各位多多海涵。”

    那些汉子都望向其中一个满脸胡茬的汉子,只见那汉子起身拱手道:“这位官人请了。出门在外以和为贵,些许口角转眼也就忘了。您尽管请住下,反正我们人少。挤挤还暖和呢。”说着提醒道:“后院有木柴,缸里有清水,米面也是有的,不过您应该用不着。”

    此时民风,在一些可供旅人暂住地无主房屋内。总是会有大堆的木柴。满缸的水、也许还会有些米面、甚至还有盐巴之类。这些东西也是无主的,来往过夜的旅人。谁都可以取用,用光了也不要紧。但第二天离去前,须得去砍些柴火、挑些清水回来,用了多少就补上多少。没人知道是谁第一个挑的水、砍的柴,但人们都理所当然的遵循着这一习俗。

    秦雷哈哈笑道:“那兄弟恭敬不如从命,谢了。”与那汉子又拱拱手,便在黑衣卫铺好的老熊皮褥子上盘腿坐下。侍卫们各行其职,不一会儿,这边也升起好几个火堆,秦雷将被风雪打湿的大氅脱下,沈青接过放在火边烘烤起来。

    秦雷自己也凑在火边取暖,渐渐地手脚恢复了活力,耳目也重新清明起来。他一边用一根干枯的细树枝,轻轻挑拨着篝火,一边冷眼瞧着对面的那些汉子。那些人虽然着装各异,但俱都体格彪悍,虽兵刃横于膝上,弓弩置于手侧,却面无惧色,谈笑自如,显然是见惯了风浪,谨慎却无畏。

    待卫士们烧好水,调好糊糊,秦雷吩咐先给殿外驻守地弟兄送去,他注意到,对面的汉子们面色一滞。这时沈青凑过来,轻声道:“王爷,那些人的战马蹄子上有破虏军的标识。”

    秦雷微微点头,轻声道:“知道了,吩咐弟兄们加强戒备,随时准备拿人就是。”沈青领命而出。

    这时,对面的络腮胡子向秦雷往来,正好与他四目相交,秦雷举了举手中精致地扁酒壶,遥敬了那汉子一杯。那人也举起一个酒囊,与秦雷互敬一下,饮一口便低头沉思起来。

    秦雷不动声色地坐在火堆边,直到沈青在门口朝他点点头,才朝那汉子朗声道:“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朋友何不过来一起饮酒聊天呢。”

    此言一出,对面一阵轻微的骚动,那络腮胡子轻微地摇摇头,阻止住其他人的动作,长笑着起身道:“求之不得。”说着拎起一个鼓鼓的酒囊,往秦雷这边走来。有人想起身跟随,那汉子呵呵笑道:“大官人只邀了我一人,你跟着作甚?”

    秦雷也不禁为那汉子的洒脱所折服,朗声笑道:“同喜同乐,一道过来就是。”众人一听,竟要全部起身,却被那汉子一瞪,低骂一声:“去赶集吗?”随意点了两个伴当,把其余人留在了原地。

    待他三人过来,黑衣卫早让出地方,请他们坐下。三人复又向秦雷见礼,便大喇喇的坐在火堆边。

    那络腮胡子在秦雷身边坐下,将酒囊搁在秦雷面前,朗声笑道“隆冬腊月喝烈酒,小人这是京城老店仙人烧的上品老烧,仙人喝了都烧心烧肺,却最是驱寒暖身。只是不知大官人能不能喝惯?”

    秦雷一招手,卫士便将一个更大的皮囊,也放在两人面前。秦雷笑道:“这是寒家自制的露滴酒,壮士也尝尝。”两人相视一笑,各自将对方的酒囊拿起。倒了满满一碗,相互一碰。各自一饮而尽。

    秦雷饮了那据说仙人都烧心烧肺的老烧,直感觉浑身暖融融的,面色也红润起来,舒服地叹口气道:“确实是好酒。”

    而那络腮汉子可就乐子大了。一碗酒下肚,脸色先是刷白,紧接着变得通红,满头地大汗滚滚而下。连着双眼都了红。边上两个伴当刚要作,却听他长啸一声道:“舒服!舒服!饮遍神州无数春,今日方知酒滋味!”说着又从囊中倒了半碗,轻啜着品咂,模样极是陶醉。

    那俩伴当这才放了心,有些眼馋的看了那酒囊一眼,却强忍住没有取用。

    秦雷微微诧异地望了那络腮汉子一眼,不由赞道:“兄台好酒量。”他为了压这汉子一头,让秦卫拿来了荣军农场酒作坊里出产的酒露。顾名思义,这是用浓酒和酒糟蒸馏。用器承取其滴露。得到的酒液清如水,味极浓烈,盖酒露也。

    这酒露极烈。酒量差的旦是闻上一闻,便会有些头晕目眩,浅尝辄止也会大醉一场。即使是军中善饮之士,也饮不得三五两,便会丑态百出。是以秦雷严禁军中饮用酒露。只用作创口消毒地良药耳。

    但这汉子显然是酒国元帅,虽然面红耳赤。但持碗的手毫不颤抖,头脑也仍旧清晰,除了舌头有些大了:“不滋……大官人仙桑何处,要去哪里公干啊?”

    秦雷微笑道:“本人乃是中都人氏,常年在外地做事,这是要回京里过年。”说完也问道:“不知几位壮士仙乡何处?要去哪里财啊?”

    那络腮胡子双眼有些迷离,呵呵笑道:“咱们也是京都人士,却是在京里混不下去,要去山北投靠朋友去。”

    秦雷哦一声,笑道:“不知兄弟做的是什么营生?看起来总是离不开兵镖护帮四业的。”兵是军兵,镖是镖局,护是护卫,帮是帮派。大秦虽民风彪悍,百姓外出都携刀带剑,但与这四类刀口上讨生活地人,区别还是很大的。

    汉子将碗里酒一饮而尽,沉声笑道:“大官人明察秋毫,咱们是些丘八出身,现要去江北卫供事。”

    秦雷闻言唏嘘道:“兄弟堂堂的汉子,怎能到那腌去处?岂不是明珠暗投、可惜了你们这群雄武汉子啊。”两个伴当闻言,神色一阵凄楚,看上去被戳到痛处了。

    络腮汉子放下酒碗,嘶声道:“明人不说暗话,弟兄们原本禁军出身,大小都是个军官,讲勇武、论韬略,都不逊色任何同僚,却因上官排挤,被踢出了军队。可一家子老小总要养活,又干不了别的,只好先去寻我那山北的堂兄,好歹混口饭吃。”

    秦雷沉吟道:“小人作祟,常使英雄气短啊!”络腮汉子闻言眼圈腾地红了,泪珠子险些从眼眶转悠下来。忙掩饰着低头倒碗酒,仰脖子灌下,这才借着擦嘴的动作,拭了拭眼角。

    使劲挤挤眼,感觉没有羞杀人的泪水了,络腮汉子这才涩声道:“造化天注定,可叹命捉弄啊。”

    秦雷见他消沉下去,不紧不慢的安慰道:“也不是全然不好,毕竟山北将军也是将军,好歹算是右迁了。”说着又给络腮汉子倒上一碗酒,自己也端起碗,呵呵笑道:“小贺一下兄弟高升。”

    络腮汉子端着秦雷倒的酒,面色尴尬异常,小声道:“是去当裨尉。”

    秦雷惊讶问道:“兄弟原先什么职级?”

    络腮胡子满面羞愧道:“原先乃是校尉。”感觉这样实在没面子,想喝口酒舒缓一下,却被呛得咳嗽起来,好半天才平静下来道:“虎落平阳,能有什么办法?”

    秦雷满脸不值道:“士可杀不可辱,兄弟怎能去受那等屈辱呢?告诉我你姓字名谁,兄弟我给你介绍个去处。”

    络腮胡子先是双眼一亮,转而又黯淡下来,轻声道:“大官人说得可是隆威郡王殿下的京山营?”

    秦雷点点头,语气模糊道:“那可是个好去处。”虽然卫士们十月底换了冬装,内衬厚重地皮袄。外罩密致锁子甲,头盔也换成了可以护住脖颈的连身盔。里面还带着狗皮帽子,但一成不变的黑色调,以及人手一把地百炼唐刀,仍然可以让人轻易认出他们的身份。

    那汉子摇头叹道:“谢谢大官人美意。小人久仰隆威郡王威名,若能在其麾下,确是人生一大幸事。只是小人无福消受。”

    秦雷笑道:“有何不可?”

    络腮胡子却不想再谈下去,笑道:“谢谢大官人美酒。兄弟不胜酒力,乏得很,却要失礼回去休息了。”说着右手一撑地,想要起身。

    却不想那酒露后劲极大,他刚刚抬起身子,右手便没了力气,一**又坐在地上,顿时出了一脑门子白毛汗。

    秦雷呵呵笑道:“看来天意让兄弟多留一会儿啊。”那两个护卫想要上前扶那汉子,却被几个黑衣卫一把按住,待要挣扎时。雪亮地长刀便架在了脖子上。

    另一边的那群汉子,一见这边猝然难,不由大吃一惊。待要起身营救,却一下子头晕脑胀,手脚软,兵刃弩弓劈里啪啦掉了一地,站都站不稳。转眼间。四下涌出数不清地黑衣卫。将他们团团围住,三下五除二地悉数绑了。

    络腮胡子目眦欲裂。双目血红道:“你为何加害我等?”心中却在痛骂自己,三碗猫尿下肚,就没了脑子,明知这些人是那位王爷地手下,却还竹筒倒豆子似的问啥说啥。

    秦雷依旧温和笑道:“你为何追杀我等啊?常逸常大人?”

    络腮胡子闻言面色一怔,这才苦笑道:“却被你们认出来了。”

    秦雷淡淡笑道:“禁军地校尉虽然不少,但最近被废黜、又如此善饮的,却只有你常云渠一人而已。”

    络腮胡子喟然一叹道:“想不到贵军已经将我调查的如此细致。”等于是默认了自己的身份。他就是常逸常云渠,曾经在山南奉命追杀过秦雷,却又在洞悉对方身份后故意放水地破虏军领军校尉。

    但秦雷只知道他曾经追杀过自己,并把二百黑甲骑兵永远留在了山南,可不知道他手下留情的事儿。

    刷地一声,抽出腰间宝剑,掷到他的面前,秦雷沉声道:“对于险些将孤逼上绝路的常校尉,孤王自然要多留心些。”

    听秦雷此言,常逸吃惊道:“您就是威隆郡王殿下?怎会在这疾风恶雪夜赶路?”在他的认知中,天潢贵胄们个个娇嫩无比,应该躲在如春的暖阁里吟诗作对才是,是以只道秦雷乃京山营的高级将领,却没往更高处想。

    再向抬头看看那位传奇般的王爷,却被黑衣卫死死按住脑袋,任他如何挣扎,都动弹不得分毫。

    秦雷撇嘴笑道:“不认识孤王就敢不顾死活的追杀我,你没有想过后果吗?”

    “王爷容禀,末将当时跟随上任破虏将军李恪俭南下,命令里只说要去山南剿匪,并未说要对付王爷……”

    秦雷皱眉道:“死到临头还不说实话,孤王还以为你是条磊落汉子呢。”说着起身逼近到常逸跟前,质问道:“你穷追在孤王**后面将近两天,难道看不出你追击的是大秦地骑兵?”又语气尖酸道:“是你的眼神太差,还是孤王的本事太洼啊?”

    常云渠顿时汗如浆下,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这是他无法解释地,因为他确实在明知是秦雷的队伍后,还硬追了一晚上,这才造成了那二百多黑甲骑兵的死亡。

    秦雷啷一声拔出宝剑,掷于常逸面前,冷冽道:“没有理由便自裁吧,你好歹是大秦军人,不该受辱的。”

第二九四章 刀架在脖子上也不怕!吗?

    地上的宝剑反射着橘红的火光,如夕阳下的一泓秋水,不仅不冷冽,还有些沁人心扉的暖意。

    常云渠尚未说什么,边上同样受制的随从,却大声叫嚷起来:“王爷不能恩将仇报!若不是我们校尉大人有意放水,其余二百人也是难逃一死的。”

    另一人也愤愤道:“当时校尉大人现上当,咱们两军相距不过两三个时辰的路程。贵军是装甲骑兵,而我们破虏军是轻骑,如果硬要追击,一天半便可以追上,若不是常大人阻止,我们定要掉头去追的。”

    “住口!”不知从何处生出一股力量,常云渠一下子甩开了按着自己脑袋的黑衣卫,抬头看向神情淡定的隆威郡王,高声道:“所有命令都是由罪臣号,他们只是些奉命行事的应声虫,请王爷放过他们吧。”“大人……”后面两个伴当还要说话,却被黑衣卫一人口中塞进去一个布团,呜咽着说不出话来。

    “你呢?”秦雷的表情难以捉摸。

    “只要王爷放过我的兄弟们,罪臣甘愿领死……”常逸俯道。

    “难道你不愿领死,孤王就杀不得他们吗?”秦雷哂笑道。

    “这……”常云渠一时语塞,顿一顿,才哀求道:“他们都是我大秦的忠勇之士,即便死也该死在沙场上,不该如此不名誉的死在这山间地破庙中啊……”说着哽咽道:“王爷乃是天子之子、大秦之主。更应该体恤国之精魄……”

    秦雷面色一下子阴沉下去,一脚踹在他的肩上,低声怒吼道:“你还知道我是天子之子、大秦之主?那你还敢穷追不舍,往死里下手?”尤不解恨,又是一脚,踢在他另一侧肩膀上。黑衣卫摁住了常云渠的双肩。他根本无从躲避,实实在在吃了秦雷两脚,疼得他面色煞白,却咬牙不出一声。

    只听秦雷继续恼火道:“若不是见孤王,不像你们想象的那般可欺,你能好心撤退?早掉头追上来干掉我找回面子了!你敢说不是?”

    “是!”常逸出人意料的大声答道:“如果王爷真的软弱可欺。罪臣一定不折不扣地执行太尉府的命令,将您的队伍围歼在红土地上!”

    秦雷双目中的怒火熊熊燃烧,他唰地抽出身边侍卫的佩刀,挥手架在常逸勉强昂起的脖颈上。咬牙道:“你真以为孤王不会杀人吗?”说着微微一抖手腕,常逸地脖子上便被划开个半寸深的口子,鲜血立刻涌了出来,顺着刀背向地面流去。

    仿佛被自己的鲜血刺激,常逸毫不畏惧的迎向秦雷骇人地双眼,嘶吼道:“大秦需要的是强!强大无比的巨人!可以带着大秦的百万雄师横扫八方的强!而不是什么软弱可欺的王爷!蝇营狗苟的丞相!自私自利的太尉!”

    秦雷握刀的手稳如泰山,面色冷峻的望着才常云渠,从牙缝中蹦出一个字道:“讲!”

    “罪臣当时认为,如果王爷连我堂堂正正地追杀都躲不过,又怎能躲过四面八方的明枪暗箭?又怎么有资格成为强呢?在这个弱之肉、强食之的乱世。终究会被四方地猛兽吞噬,那死于罪臣之手又有何不可?”方才饮入腹中的酒露,明显已经进入了常云渠的全身血液。让他浑身火烧一般,神智也有如被业火烧灼一般,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掩饰,仿佛不把心里话一吐而净,会被活活憋死一般。

    那些被缚住手脚。堵住嘴巴的伴当们。都绝望的闭上眼睛,暗暗祈祷道:给我们大人个痛快吧……

    秦雷却意外地冷静下来。因为弱肉强食这个词,不久前乐布衣也说过。秦雷也忽地因此想起,当时乐布衣说:礼仪规矩是治世法则;而乱世法则却是弱肉强食。而在更早以前,他自己也说过:所有规则的设立,说到底,都遵循一条根本规则:暴力最强说了算,这是一条可以打破任意规则地规则。

    两相印证之下,秦雷终于明白了什么是乱世——所有规则都被那条根本规则打破了,要么名存实亡、要么直接消失。撕去任何忠君节义的伪装,都会看到对最强暴力的崇拜与服从,都会看到对失败的漠然与唾弃……

    秦雷的面色阴晴变换,手中的利刃也微微颤动,将常逸方有些止血的创口复又割开,带着浓重酒味的鲜血便重新流出来……可怜的常校尉,面色越来越苍白——一方面是失血过多,另一方面,他的酒劲过去了,对死亡的威胁不再像方才一般钝感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对刀口下断断续续流血的常云渠来说,仿佛重新过了一辈子那么长——秦雷才缓缓问道:“你后来为什么不追了?”

    “因为罪臣通过一夜的观察,确信王爷是位强,足以挑战李家、可以给我们带来希望的强,所以罪臣退却了。”在秦雷踯躅的功夫,常逸早已想好措辞,大声答道。

    秦雷以为这小子犹是方才那般悍不畏死,也就没有怀疑这话掺了多少水分,且这话听着舒坦。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秦雷想通了,是以他松了手……

    那唐刀便顺着常逸的肩膀落下。听到叮地一声,常逸心中长舒口气,想要低下头松缓一下,却现颈部肌肉早已僵硬不堪,似乎还有些抽筋,一丝儿也动不了。

    见他这般模样,秦雷刚刚下去的怒火又有复燃的迹象,沉声愠怒道:“还挺着脖子作甚?想砍头想疯了吗?”

    常逸一脸委屈道:“罪臣……好像落枕了。”

    秦雷忍俊不禁。一挥手,常逸身后地侍卫便将他的脑袋往下一按,出几声清脆的嘎嘣声,疼得他泪花四溅,眼冒金星,却也治好了他的落枕病。

    顾不得安慰受伤的脖子。常云渠俯身叩道:“谢王爷宽宏大量,谢王爷不杀之恩!”

    秦雷冷哼一声道:“若不是看在你尚有一腔热血,纵是舌灿莲花,孤王也是照斩不误的。”乐布衣正在教秦雷一门新地课程,叫《帝王心术》,虽然秦雷尚未弄明白丁卯。但他隐约也明白了,自己不应该像往常那么实在,喜怒哀乐全在脸上,悲欢离合尽在口中。这样虽然不会憋出病来。但很容易引起属下的轻慢或逢迎,也会让敌人抓到破绽,设计陷害。

    常云渠果然没明白,秦雷赦免他,到底是因为他无所畏惧的气概,还是那套弱之肉强之食的理论。

    好在不论明白与否,他与死神终于不那么亲昵了。还没缓过劲来,却听秦雷道:“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们必须为自己的所为付出代价。否则孤无法向死去的兄弟交代。”

    现在常逸是只要不死,怎么都行,忙不迭叩道:“只要让我们日后还能上战场。这三十条汉子任凭王爷处置。”

    秦雷沉声道:“放心,孤王不会残害你们肢体地,那还不如杀了你们。这样吧,孤的新兵师有所减员,你们去充上数吧。”

    常逸这才知道。秦雷拐这么大个弯。居然是为了留下他们,不由为难起来。禁军之中。李家阵营的四支军,与秦家阵容的四支军……现在勉强算是五支,之间泾渭分明,势成水火相互间从来没有兵将流动。

    虽然是破虏军把常逸他们扫地出门地,但若是这些家伙胆敢投靠秦家五军,便会立刻招致昔日同袍的切齿痛恨,在太尉府的黑名单上,也会名列前茅。自此永无宁日,甚至全家都会跟着遭殃。

    但眼下沦为鱼肉,又刚誓任其宰割,一个不字却也无法出口,让常云渠好生为难。

    秦雷知道此中陋习,哼一声道:“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孤王不是与你们商量,而是命令属下押送你们去京山营。”

    常逸知道,这是王爷在为他们开脱责任,被掳去京山营和主动投靠隆威郡王府,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心中不由一松,转头大声问道:“兄弟们怎么看?”他其实对这位王爷绝无恶感,甚至还隐隐对未来期待起来。但是场面话必须要说,否则叛变李家的罪名,便要由他一人承担了。

    他手下那些军官可没有他想得那么远,闻言纷纷呜呜叫个不停。秦雷点点头,黑衣卫便将堵嘴的布团扯下,这些前破虏军官们这才大口喘息道:“我们都听大人的。”

    常云渠心道:别都听我的呀,那不还是我一人的责任吗?又大声问道:“你们说是向王爷投诚,还是……”虽然没有说下半句,但军官们都知道,是为太尉尽忠。

    军官们一阵骚动,便有人喊道:“老李家小人当道、无情无义,咱们没有什么差错,却要被小太尉整得死去活来,连兵都当不成了,还有什么可留恋地?”

    也有人小声嘀咕道:“小太尉只是李家一个远房,不能代表太尉府的态度吧?”

    “那新任统领车胤国呢?他为什么对咱们避而不见,被堵住了还恼羞成怒,要打要杀的?前后两任将军策略如出一辙,还能说不是太尉府地意思吗?”这话说得犀利,让人无可辩驳。

    秦雷听了,心道:这事八成不是李老混蛋的意思,兴许老家伙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估计车胤国这老小子怕我怪他,才不让这些人归队的。

    但无论如何,这话终于将军官们最后的犹豫打碎,让他们心中的天平开始向秦雷倒去。

    “向王爷投诚!”一个军官高喊道:“咱们是大秦地军人,跟着王爷才算正朔,这叫拨乱反正。谁也说不出什么来。”这话太有才了,顿时将军官们心中因背叛而产生地羞耻感减轻了很多。

    秦雷望一眼那帮了大忙的军官,温声道:“大家放心,孤会尽量避免打内战地,即使避无可避,也会全力使其缩小范围。至少不会让你们与昔日同僚对仗。”

    听王爷如此体恤,众军官叩道:“全凭王爷吩咐,我等愿以一生赎罪。”

    秦雷呵呵笑道:“这话咱们关起门来说说也就罢了,对外却是不必的。”

    “谢王爷。”常逸带着众军官叩道:“属下定然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秦雷哈哈笑着将常逸扶起,温声问道:“你们可有什么要求。尽管讲,孤王会尽量满足的。”

    这种带些强迫性的投诚,自然会让毫无选择地军官们忧心忡忡。常逸拱手道:“别的倒没什么,只怕对方戕害我等家人。让他们无辜遭殃。”

    秦雷笑道:“这好说,你们先隐姓埋名一段时间。再告诉孤王你们家里的地址,孤王把他们送到南方去,那里是孤的地盘,安全得很,日子也会好过些。”众军官这才安下心来。

    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早,大雪初晴,但天色依旧阴沉沉的。卫士们砍完柴火后,秦雷便嘱咐一个小队领着常逸他们回京山营,他则带着其余三百黑衣卫继续向东面的艾家渡方向赶去。

    一路上地雪下下停停。时而星星点点的细碎雪花、时而滚滚团团的鹅毛大雪,把这天地染成一片洁白。秦雷便带着队伍,在足有半尺深的积雪上前行。虽然心急如焚,不停催促战马,可度却始终提不起来。

    竟是又走了整整一个白天,直到申时末,才终于到了艾家渡下游二十里处。上了等候多时地冰排子。

    如果说京水河与小清河组成了一张弓。小清河便是这张弓的弓弦,而在京山正东面的艾家渡。就是弓弦的中点,对于京山营来说,是个极为重要的枢纽。

    因而秦雷在这个仅有几百户人家的渡口,设立了秘密兵站,甚至在几里外的山谷中,还有一个科级联络点,可以与京山营、中都、荆州府三个地方直接联系,可见这里的重要性。

    负责兵站的是一名前黑衣卫,名字叫马累,三十多岁,人还算机灵。一天前收到京山营的命令,连夜准备好了信中所要求地八十个冰排子。

    所谓冰排子又叫冰床,其上部为长方形木架,上铺木板,形似床板,下部为两根裹以铁条的方木棍,称之为足。板上铺着毡褥棉被,可供保暖和,最多可乘坐四人。在北国冬季,因为河上结了厚厚的冰,冰床便完全取代了舟船,成为河上地交通工具,若由壮汉熟练操作,度要比雪地里的战马还要快。

    秦雷上了马累为他准备的王排,坐上排子上的太师椅,沉声问道:“京里什么情况?”

    马累一脸严肃道:“很不好。”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册子,恭敬的递给秦雷:“这是馆陶先生来地唯一一条信息。”

    秦雷也不接,轻声道:“念。”

    “请见转呈王爷:十一月十七日晚,御林军突然包围我政务寺,切断与外界一切联系,虽围而不攻,却也十分凶险。现出五信鸽一鹞鹰,请依据收到数目判断空中通信之危险性,若一日内不见回复,政务寺将做好准备,随时玉碎以报王爷。馆字,中都局艾家渡科。”马累地声音在夜空中回荡,让听从心底泛起一阵寒意。

    “你们收到几只?”秦雷面无表情问道。

    “只有一只,遵循通讯保密原则,联络科没有回复。”马累小意答道。点点头,秦雷沉声吩咐道:“连夜进京!”

    “使不得啊,太危险了,王爷!”马累惊惶道。

    “孤王小心就是雷不容质疑道。

第二九五章 赵领导与萝卜头

    秦雷还是坚持上了路。

    此时天色尚未全黑,黑衣卫们四人乘一个冰排子。两人一组的轮番站在冰床尾部,用顶部镶有金属尖头的撑杆撑驾冰床前行。

    今年冬里罕见的低温,让小清河上结了厚而平整的冰。经过最初几下费力的支撑后,冰排子在冰面上滑行地越来越快,到后来只需不时点几下冰面,控制好方向,便可以飞前行,十分省力。

    天黑前的半个时辰,竟然行出去十好几里地。

    之后天彻底黑下来,,纵使每条冰排子上都点起了气死风灯,但在这雪夜里,能见度依然很低。最糟糕的是,落雪覆盖了冰面,让人分不清哪是河道哪是路面。

    一路上跌跌撞撞,度自然提不起来。所幸的是,刮了两天的风终于停了,大大减缓了卫士们的体力消耗。又碰上同样连夜进京的商队,跟着人家一起,少摔了许多跟头。到天亮时,竟也划出三十里地去,京都终于在望了。

    秦雷从京山营出半日后,勾忌也带着三千黑甲骑兵,取大道直奔中都。他们走的是直线,虽然比王爷晚出半日,却硬生生早到了半天。约摸一下王爷的行程,勾忌便带着骑兵们,在京都西南二十里外的山谷中隐藏起来。

    抱冰卧雪的睡了一宿,直到二十日寅时,才收到斥候的报告:王爷已经距中都还有十里地了。勾忌便带着黑甲骑兵,打起隆威郡王旗,向中都城驶去。

    中都西城南阳门外,已经是卯时初刻了。雪仍在下,纷纷扬扬的。把整个高耸的城郭都笼罩在其中。按说这种时候,守城的兵丁早就躲进城门楼子里。烤火吃酒赌钱去了。但今日城门司的兵丁们,却一个不拉地杵在城头上,哪怕积雪已经没过膝盖了,也不敢动一动。

    这不是城门司的大爷们,终于现自己愧对国家地饷银,决定在这大雪天忠于职守一次。原因其实很简单——领导来了,说得更确切些乃是——领导的领导来了。

    这位领导姓赵,名承嗣,字继业。现年三十五岁,正是男人最好的年纪。赵大人已而立之年,荣任京都卫将军,掌京都兵马寺。领京都城防。城门司、巡城司、五城兵马司,皆归其管辖,可谓位高权重,春风得意。

    但人生事总不能十全十美,这赵领导也不例外,他自思有三憾:其一是,青年时被拆散了金玉姻缘,没娶到情投意合的公主。其二是,他本有志投身军旅,却无奈卷入了京都官场。虽然一路春风得意,三十多岁就成了掌管京畿防卫的将军,但一天的战场都没上过。实在不好意思自称本将。

    其三是,当年作为简在帝心的青年俊彦被提拔,却为了这卫将军的位子,改投了太尉门庭,最近又与太子不清不楚。坊间传说。赵领导中了太子爷的美人计。与河阳公主旧情复燃了。他还隐约听说,坊间已经将其诨号由玉面温侯转为三姓家奴。虽然都是吕布。代表地意义可差远了。

    所以赵领导也是不快乐的,但很多事情是无法解释,也不能倾诉的。所以他选择了缄默,本来挺开朗一人,现在整天整天不说一句话,能把身边的人活活憋死。

    好比这两日,大冷地天,他也不在衙门里坐着,每天城门还没开,就跑到西城门司的地头,在那高高城门楼上一站就是一天。谁也弄不清他到底要作甚,但兵丁们都知道,站在城门楼上往下看,四地八方一览无余。眼下年关将近,唯恐被将军大人看到偷懒,没了年底的赏银,是以都咬牙硬撑着,心里可不知骂赵领导多少回了。

    望夫石般站了两天,赵承嗣终于等来了那面大旗,看着远处雪原上驶来的那条蜿蜒的长蛇,他说出了两日来的第一句话:“关城门。”

    边上的随从赶紧跑下去,不一会儿,随着一阵咯拉咯拉的机簧声,沉重的城门便吱呦呦地悉数落下。

    勾忌远远便看见城门缓缓落下,大声咒骂一句,吩咐队伍暂停前进,自己带着一个中队到了城下。勒住战马,一掐腰,他便举着马鞭大声喝道:“城上听着,这里是钦命宗正府大宗正、京山营总管,隆威郡王千岁的卫队,我家王爷要进城述职,尔等开门!”

    城上快冻僵了地兵士们这才知道,原来赵领导是在等着堵五殿下的门……心中不由为赵领导暗暗祈祷起来,虽然说赵领导是挺大一干部,平时看着也蛮厉害。但比起戳过太子眼珠子、烧过太尉老宅子、揍过丞相一家子的五殿下,差地可不是一点半点。若是开赌局,十成十的都会压在五殿下这一边。

    但赵领导显然不这样想,只听他朗声道:“请城下的大人转告王爷,末将赵承嗣,奉召传旨……”

    勾忌显然没有下地跪接的自觉,冷冷道:心道:王爷果然没有猜错,太子矫诏了。我却不能给这逆贼跪下,免得污了王爷的名声。

    赵承嗣面色一滞,想斥责城下军官无礼,却又怕那位王爷胡搅蛮缠、借题挥,便装作毫无所觉地大声道:“陛下有言:秦雷应勤勉视事、兢兢业业,不要老是往京里跑,等到过年再回来吧。钦此。”

    城下地勾忌一听,火冒三丈道:“圣旨呢?把圣旨拿来万事皆休!否则你就是矫诏!”

    赵承嗣冷冷道:“这么多人听着,本将还不敢冒那份大不韪,请回吧。”说完转身下了城楼。

    勾忌叫骂一阵,见无人回应,只得怏怏转回。带着队伍向西南折去。

    在更早些时候,中都水门外。

    因为贯穿中都的小清河结了冰。大小船只一律停运,但百万人口地中都城,每日消耗的柴米油盐不计其数,一日都不能断了供给。而且冰雪的覆盖,让官道十分难行,单单从6路运输,显然也无法满足庞大的需求量。

    是以南北城地水门终日洞开,无数满载货物的冰排子,从水门穿过。代替大运河上地货船,向中都输送着养分。即使是河面冰封,航船难行的隆冬季节,能课到的入城税。也要比6上城门多少好几倍。

    对于这条黄金通道,税务司与城门司一直颇有争执,都想将其据为己有,最后官司打到京都府和京都兵马寺。秦守拙与上任卫将军皇甫克一商量,决定两家轮流坐庄,一边收三天,再换另一边,公平合理,童叟无欺,这才解了双方的纠纷。

    今日是二十。乃是税务司管着水门的日子。从寅时开门起,络绎不绝的冰排子便开始入城,每艘无论运货多寡。皆课以大钱五十文。到卯时左右,已经收起将近两百两银子,喜得亲自坐镇的税务司都司韩十弟,抱着个暖炉,怎么都合不拢嘴。

    其实应该卯时开门。但昨日城门司说是要搜捕钦犯。来捣了一天的乱,让韩都司蒙受了巨大的损失。是以今日早开一个时辰地城门,聊作补偿尔。

    但好心情没有持续多久,税卒过来禀报:“城门司的人又来了。”韩十弟一听,顿时变了脸色,将怀炉往桌上重重一放,恼火道:“萝卜头这帮子鸟人有完没完?”

    话音未落,便听得门口一声尖叫:“韩胖子,你说谁呢?”

    韩十弟霍得起身,只见一个干瘦的山羊胡,在一群巡城司兵丁的护持下,呼呼隆隆地进了屋。税务司的税吏也不甘示弱,也跟着进来了十几个,把本来还算宽敞的都司房挤得满满当当。

    见自己手下也进来了,韩十弟面色大定,一脸不屑道:“罗伯涛,你怎么又来了?还是查你的钦犯?离着交接的日子还有一天,你见我们什么时候给你们捣过乱?你们城门司还要不要脸?”一串质问连珠似的喷了出来,显然韩都司已经忍很久了。

    那干瘦的罗伯涛面色一紧,双方轮流坐庄乃是定例,五六年了一贯如此,双方也相安无事。这次上峰下令严查水门,却又不告诉具体原因,只说有类似兵士的一律不得放行,让他好生难做。

    想到这,罗都司面色稍微缓和,勉强换上副笑脸道:“愚兄也不想乱了规矩,可这都是上头的意思,咱胳膊拗不过大腿,实在是违抗不得啊,请老弟海涵。”说着保证道:“我们只查人,不收税,老弟放心吧。”

    韩十弟却得理不让人,伸出胖乎乎的手指,一下下点着屋里地城门司兵卒,粗声道:“昨天你们也是这样一出,结果怎样呢?你们人毛也没找到一根,却让我们短了至少四百两的进项,我看你是想再故技重施,把人都挡在城外,等着你们当值的时候有个好收成,是不是?”

    罗伯涛闻言啐道:“你韩胖子掉进钱眼里,别人可没有,你答不答应吧?”

    韩十弟眨眨小眼,哂笑道:“也可以,只要你们查一天,就赔我们一天,老子就让你们查,否则没门。”此言一出,税务司地税卒们便大声鼓噪起来,显然对这个方案十分中意。

    但城门司的兵卒们可不乐意了,眼看年关将近,弟兄们还指着那点银子过个宽绰年呢,万一要是查上十天半个月,那还过个球年。

    双方大声的吵吵起来,声浪简直要把屋顶掀起来。

    见局势有失控的危险,罗伯涛尖声叫道:“都住嘴!”声音尖锐刺耳,果然把人群镇住了。盯着韩十弟肉鼓鼓的胖腮,罗伯涛咬牙道:“还你一天。”

    他隐约知道此事乃是将军大人亲自布置下来,据说其他几个城门司也戒备起来,甚至将军大人都亲自坐镇南阳门。这几个事儿一联系,再加上那份神秘劲。显然是有大事生了。所以饶是爱财如命,罗伯涛还是割肉一天。要知道年前一天,可比淡季三天啊!

    但韩胖子显然不知足,眼都不眨一下,摇头道:“查几天还几天!”

    这哪能答应?要是真查十几天怎么办?罗伯涛哆嗦道:“还你两天。”

    “查几天还几天。”韩胖子显然固执地很。

    待还三天也被拒绝后。罗伯涛也不舍得再往上加了,瞪眼道:“看来老弟是打定主意,敬酒不吃吃罚酒了!”话音一落,兵卒们纷纷抽出兵刃,竟要来硬地。

    看见那雪亮的刀光。韩胖子双腿一哆嗦,边上地主事附耳小声道:“三天就三天吧,这样咱们可以连收九天,应该还是赚到了。”

    韩胖子也想点头。但他也有不得已的苦衷,艰难地摇摇头,色厉内荏道:“弟兄们,难道咱们没有家伙吗?”

    税卒们虽然废柴,却也不惧同样废柴的城门兵,闻言也拔出兵刃,与城门司的人对峙起来。韩胖子也豁出去了,大声道:“萝卜头,你等着吧,擅闯税务司。还持械威胁本官,咱们得上大理寺好好理论理论了。”

    罗伯涛面色一滞,想不到平日里胆小怕事的韩胖子。此时居然如此强硬,正在骑虎难下之际,却听到外面人声逐渐鼎沸起来。

    韩十弟支起窗子一看,原来双方的争执延续到了外面,阻滞了河面的交通。无数冰排子被堵在门外。进不得退不得。这是非常危险的,万一冰面不堪挤压塌陷下去。死伤损失是小事。好几天没法通行,却是不得了的大事。

    两人都明白这个道理,罗伯涛焦急道:“我给你五天,让你的人让开。”

    韩十弟心道:就是一百天也不行。瞪眼道:“都什么时候了,还你地我的,保住冰面要紧!”说着大声朝外面喊道:“撤去障碍,统统放行!罗伯涛望着拥挤不堪的冰面,张张嘴,终究没有说什么。他也知道要是冰面塌了,大伙都没有好日子过,便存了份侥幸,心道:不该这么巧吧。

    待税卒们搬去障碍,等候多时的上千冰床,便如潮水般涌入了中都城。不一会儿,便四散消失在河道上。

    其中有一队运送干货地,拐进了玉带河,在被冰封的诸多画舫货船间穿梭良久,待后面已经没了其他冰床踪迹后,才在一艘普通的画舫前停下。一条冰床靠了上去,其余的分散在四周,隐隐有保护的意思。

    那条靠上去的冰床上,站起一个神色警惕的劲装汉子,打两个响亮而短促的呼哨。那画舫便打开一扇小窗,一张普普通通的老脸露出来,嘶声问道:“干什么?”

    “送货的。”那汉子轻声道。

    “不要不要,什么都不缺。”老汉一副不耐烦地样子。

    “天这么冷,空调也不需要吗?”汉子沉声道。

    “我家人口多,要一拖四的。”老汉的表情一下子转暖,急切道:“快上来吧。”不一会儿,船舷上便放下悬梯。那汉子紧紧腰带,将利刃持在手中,顺着梯子爬上来画舫。

    不一会儿,沈冰那张惨白地脸,便出现在甲板上。东面一个冰排子,也露出秦雷那张面无表情的俊脸。

    水门口的争执也终于告一段落,望着纷纷离去的罗伯涛,韩十弟擦擦脑门子上的白毛汗,长舒口气道:“可算把这些龟儿子撵走了。”税卒们今日对都司大人彻底地刮目相看,一时间马屁如潮,谀辞连连,让韩都司笑靥如菊花般灿烂。

    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位韩大人今日如此强硬,却也是迫不得已之举,谁让他被某个姓沈地鹰犬拉下水了呢。

第二九六章 秀才遇到兵

    “什么情况了?”一进到舱里,秦雷便劈头问道。

    沈冰垂道:“巡城司、五城兵马司包围了咱们的多处据点,政务寺也在其中。”怕王爷担心,又赶紧补充道:“不过对方没有对政务寺动手。”

    解下大氅,随手扔给边上的秦卫,秦雷大步走到炭炉边坐下,一边反复搓着被冻僵的双手、一边沉声道:“我现在有很多疑问。”

    沈冰轻声道:“王爷请讲。”

    “上次李家的事情后,我们的据点是重新安置的。这才多长时间,为何又被人悉数找到了?”

    “内鬼。”沈冰毫不犹豫道:“不然没有别的解释。”

    “难道不止一个吗?”秦雷的眉毛凝成凹字形,粗声道:“陛下说他在我身边有人,难道老二也有人?我身边的奸细扎堆吗?你的内卫科是干什么吃的?”

    沈冰面色没有丝毫变化,仍然不紧不慢道:“有可能是两个人,也有可能是一个人,内卫科已经在加紧排查了,不日便会有结果。”

    秦雷把身子往椅背上一靠,叹气道:“难道老头子的谍报系统,也被老二掌握了吗?”

    “有这个可能。”沈冰的语气仿佛在诉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太子爷最近与河阳公主走得很近。”

    秦雷刚刚舒展开的眉头重新皱起来,喃喃道:“河阳公主?”他在考虑对手的时候,总是会把女人有意无意的漏过,毕竟在这个年代,权力是男性的自留地,根本没有女人游走的空间。

    而对于这位二姐。除了知道她曾经与现任京都卫将军赵承嗣有一段,后来却成了徐家的儿媳妇,没几天又把自己老公活活折腾死,成了小寡妇。后来还组织了个什么木兰社之类地社团之外,并没有其他印象。

    哦,还很风骚……脑海中兀然显现出过年陛下赐宴时的一面之缘。秦雷心中默默补充道。摇摇头,把这奇怪的想法甩出去。轻声问道:“我这位二姐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吗?”

    沈冰点点头,小声道:“我们在追查那个紫宸殿道士的时候,意外现,是二公主将其举荐给太子爷的。”说着抬头看秦雷一眼,轻声道:“所以我们排查了二公主。结果现她地外宅中养了大量的武士,还有许多处据点,每日人员往来地数量相当大,很像是……一处颇有实力的情报机构。”

    秦雷听了,面色一阵凝重。突然狠狠一拍脑门,一脸后悔道:“疏忽了,是我疏忽了。”

    沈冰望向秦雷,只听他懊悔道:“去年秋里,在北山牧场时,皇甫战文给了我一张写着四个字的信纸。说是他背后那人的名字。”

    “河阳公主?”沈冰轻声问道。

    秦雷点点头,郁闷道:“我却小觑了天下英雌,没把这女人往深处想。只道她与皇甫战文有些苟且之事。这才让其言听计从,现在看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沈冰颔道:“看来二公主在此次事件上,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

    秦雷攥一攥恢复气力地双手,自言自语道:“陛下、皇家密谍、太子爷、紫宸殿、赵承嗣、神武军、铁甲军……”这一个个名称仿佛一粒粒珠子。冥冥之中有根不易察觉的细线将其串起。那根线的名字,就叫河阳公主。

    双拳猛地一碰。秦雷眉头的忧郁尽去,转而展颜笑道:“看不见的敌人最可怕,只要能看到了,就没什么了不起的了。”

    见王爷终于笑了,秦卫赶紧把一碗热腾腾的姜汤端上来,轻声道:“王爷,喝碗姜汤驱驱寒吧。”

    秦雷点点头接过来,一边吹着气,一边轻啜一口道:“宫里怎么样了?有动静吗?”

    沈冰面色严峻的摇摇头,沉声道:“从事到现在,皇宫大门紧闭三天了。”

    秦雷冷哼一声道:“明日就是早朝,我看他们还怎么关门。”这也是他无论如何都要在二十日进京的原因。

    这时,厨房送上一碗热腾腾的肉丝面,秦雷与沈冰地谈话也告一段落。等他十分认真的吃完面,心里也有了主意,擦擦嘴,对秦卫道:“把沈青、俞钱都叫上来。”

    不一会,四个人在炭炉便坐定,秦雷先让沈冰派谍报司的人,将四下团团包围起来。这才通报下情况,沈青和俞钱暗自心惊,想不到京里已经是太子爷地天下了。

    见三人面色凝重,秦雷微笑道:“事情没有起初想象的那么糟。”

    沈冰微微讶异的望向秦雷,他看不出事情有什么值得庆幸的地方。

    秦雷呵呵笑道:“若是老二那边真的胜券在握,李老混蛋会什么也不做吗?”说着从袖中划出一张纸片,掸一掸道:“这是李家所辖军力地动向,除了天策军向中都移防了三十里,其余三军都老老实实待在原地。”

    众人都是行伍出身,当然知道一支天策军,仅够与御林军对地,想要干别的,还是要别地军队参与。而眼下李家其他军队并没有动静,显然暂时没有放手一搏的打算。

    沈青寻思片刻,轻声道:“也许李家别有图谋,比如让我们两家麻痹,待咱们与太子爷生死相搏时,再挥军而下,成一网打尽之势。”

    秦雷颔笑道:“胜蓝说得不错,但李家这个破绽露得有些大,他的军队即使现在出,在这种鬼天气下,至少要明天中午才能到中都城下。”秦雷给沈青赐字胜蓝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意,同理,也给沈冰赐字胜水。

    秦雷一攥右拳,轻轻向下一挥道:“只要我们能在此前结束前平息这场叛乱,李浑就只有抱憾终生。”

    沈冰微微皱眉道:“现在是辰时。距离明天中午,仅有十三个时辰,能做到吗?”

    秦雷双手一摊,苦笑道:“做不到就坏菜了,李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沈青坚定道:“就用这十三个时辰,只要能找准目标。计划得当,一天足以翻天覆地。”说着拱手问道:“请问王爷。对方的策划是谁?”

    “河阳公主,孤的二姐。”秦雷眼皮不眨一下道。

    “二公主?”沈青没有听到秦雷与沈冰的分析,是以非常惊奇。

    秦雷看沈冰一眼,沈冰便将公主府的情况一一讲述,然后沉声道:“现在对方已经图穷匕见。就是利用紫宸殿道士治住陛下,然后矫诏夺权,加紧收服铁甲御林二军,待时机成熟,一举问鼎。”

    秦雷点点头,轻声道:“很糟糕地一种情况是——河阳已经暗中控制了肃国公府,这样神武也悬了。”这时,他也明白河阳勾引或勾搭皇甫战文,定不是为了那劳什子太子卫,而是为了他皇甫家嫡长子的身份。

    沈冰摇头道:“王爷放心。我们与徐公爷保持着通畅的联系,他府上并未有何异样。”

    秦雷呵呵笑道:“你们现在明白了吗?”

    沈青点头道:“河阳公主乃是其中的关键所在,每一处都与她连着一条丝线。”

    沈冰望了自己族兄一眼。轻声道:“制定这个计划的人,本身精于阴谋,对时机的把握上也恰到好处。她算到了陛下地弱点、李家的消极反应、算到了文家地积极态度,也算到了王爷会第一时间返京。错过这个时机,她就再也没有机会完成这个……壮举了。”

    沈冰又话锋一转。冷冷道:“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过于行险。是件十分愚蠢的事情。”

    秦雷喝口姜茶,微笑道:“她也是迫不得已。如果再过半年,二哥就要掌握铁甲军和内府了,到那时,实力大增又谨小慎微的太子爷,是不会随着她胡来的。”说到这,秦雷心中默然,很显然,是自己对太子爷地侮辱,以及之后陛下对自己的纵容,让太子爷失去了理智。

    沈冰攥拳道:“咱们在京里有足够的隐藏力量,集中起来,出其不意的攻陷河阳公主府,可将其一举成擒。”

    秦雷低头轻啜着姜茶,他知道接二连三的情报失误,让沈冰心理压力极大,连带着火气也大了很多,竟然喊打喊杀起来。

    想到这,秦雷温声道:“胜水稍安勿躁,那些人是为李老混蛋准备的,怎能轻易动用。再说,计划已经动,就是杀了我那二姐也无济于事了。”

    沈冰很快恢复了冷静,垂羞愧道:“属下孟浪了。”

    秦雷谅解的笑笑道:“来之前,布衣先生给孤个锦囊,说是无路可走时使用,孤王现在算是吧?”

    看着王爷云淡风轻的样子,三人面皮**下,违心道:“穷途末路了。”

    秦雷呵呵笑着从怀中掏出那青色的锦囊,一边解开绳口,一边笑道:“主意嘛,就是个参考,当然越早知道越好。”却又心虚的嘱咐道:“不许向乐先生告密。”

    三人连忙点头,只见王爷从锦囊中掏出一张纸片,看了一眼,便将其传给三人观看。待都看过了,秦雷便将其搁置于桌案上,沉声道:“那就按照上面地指示行动吧!”

    三人起身行礼道:“遵命!”说完便跟着秦雷离了房间。

    见王爷要下船,秦卫赶紧跟上。却被秦雷撵回去道:“我去去就回,你别跟着了,给我把屋子收拾好,回来孤要补个觉。”秦卫只好怏怏退了回去。

    见王爷的冰排子消失在河道上,秦卫才转身回房收拾。一进去,便见那青色的锦囊被遗忘在了桌案上,锦囊边上,还有一张展开地信纸,显然是当日乐先生的手书。

    秦卫嘟囔道:“真是粗心,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东西落在这了,还是先给王爷收着吧。”说着便走到桌边。刚想伸手去取那信纸,却猛地想起王爷和沈大人说得内鬼事件,心道:“那我可有嘴说不清了。”倏地收回手来,看一眼那信纸便离开了。

    他一开门,一阵北风便灌了进来,将那桌上的纸片吹落下来。纸上地字迹也显现出来:“联络沈家徐家,控制河阳公主府。引诱太子出宫,擒贼擒王,则大事可定。”

    秦雷带着沈冰俞钱,离了谍报司藏匿地画舫,走出好远才上了岸。岸上早有几辆马车等着。秦雷和护卫们上车后匆匆离去,不一会,便消失在中都城蛛网般复杂地街道中。

    一直沉默是金的俞钱,终于忍不住问道:“王爷,这招管用吗?”

    秦雷面色冷峻地点点头,沉声道:“二次调整时,孤把中都各据点的位置列为绝密,从没向任何人宣导过。若非孤身边地近人出了问题,怎能被河阳得知?所以这次他一定也能看到这个计划的。”显然内鬼地事情极其败坏兴致,他一下子失去了谈兴。定定望着窗外变换的景致。只见道边的大树、房屋都被连日的大雪,银装素裹,看上去却没有什么分外妖娆。反而有些死气沉沉的,让人提不起精神来。

    上次这样看时,窗外还是深秋吧?秦雷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沧桑感,但他毕竟是个对未来充满憧憬地青年,转念便想到:再过两个月。冰消雪化时。柳树上就该有新芽了。这才将因为遭到背叛,而产生的抑郁之情稍稍排解。

    马车奔了一刻钟。上了延庆大街,又拐进了街后的小巷,终于在一处独门独院的宅子前停下来。

    这宅子从外面看不是很大,透过虚掩的院门,能看到里面是簇新的青砖大瓦房,虽然在秦雷眼中稀松平常,但与周围破落不堪的街坊相比,却要好上很多,至少此间主人家道尚未中落。

    俞钱跳下马车,轻轻叩响门鼻。不一会,便有个瘸腿老汉,一边嘟囔着什么,一边打开院门,探头问道:“你们找谁?”

    俞钱拱手问道:“这位老丈请了,请问这里是不是薛校尉府邸?老军警惕的望他一眼,不置可否道:“你有何事?”

    俞钱呵呵笑道:“在下姓俞,乃是南方薛大人的至交好友,此次进京公干,乃营老哥却有些年货要在下转交。”

    听了薛乃营的名字,老汉浑浊地双目这才有些光彩,一边侧身让开,一边嘶声道:“原来是南方三老爷朋友,失利了。”

    俞钱笑着与他说两句,一挥手,便有几个劲装汉子,抬着几口箱子进了院子。

    老汉赶紧把俞钱领进前厅,招呼丫鬟奉茶,自己则进去禀报。不一会,便出来个文质彬彬的中年书生,拎着一柄折扇,对俞钱拱手道:“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学生薛乃师,乃是我家乃营的二哥,贵客临门,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俞钱闻言打个寒噤,心道:这家伙怎生如此之酸,莫非是老醋喝多了?不过名字很有道理,学生可不就是学自己老师嘛……好在他心智坚韧,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也拱手道:“学生你好,不过我是来找你哥地,他在哪?”

    薛乃师差点没背过气去,心道:至于这么直白吗?他却不知对面那人乃是猎户出身,哪会他那些之乎也,就是委婉些的措辞也是欠奉的。

    哗的一声,把那折扇打开,露出上面一副墨菊图,薛乃师干笑一声道:“子曰: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家兄连日当值,已经有二三日没有返家了。”

    俞钱好不容易才听明白这学生说了什么,使劲咽口吐沫道:“那你大哥什么时候能回来?”

    “子在川上曰:逝如斯夫。短则三五日,长则六七日,没有定数。”薛乃师摇头晃脑道。

第二九七章 两个萝卜一个坑

    俞钱听了,头脑一阵阵涨,恨不得扇这言必称孔孟的酸儒两巴掌,却还要耐着性子道:“我有急事要见薛校尉,你看有没有办法?”

    薛乃师摇两下扇子,可能觉得有些冷,又啪一声合上,摇头道:“子曰: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在下怎能妨碍家兄尽忠职守呢?”

    俞钱心头涌起一阵无力,却是无法与这酸儒沟通了。刷的一声抽出腰刀,架在那薛乃师的脖子上,眯眼盯着他,郁闷问道:“能不能不说子曰,好好说话行不?”

    斜眼撇着那雪亮的刀片,薛乃师双腿不由自主的打起了摆子,小脸也变得煞白,颤声道:“孔曰成仁……孟曰…饶命啊!”见对面的凶汉怒气上涌,薛乃师顿时改了口。

    俞钱这才知道,对付所谓的文化人,刀枪棍棒永远比口舌笔墨来的对症,便低喝道:“快说,有没有办法?”

    薛乃师带着哭腔问道:“你手持利刃、胁迫于我,却是要做甚?我虽然害怕,却也不能害了家兄啊……”

    俞钱这才感觉不妥,反手回刀入鞘,拱手道:“俞某唐突了,改日定向学生你赔礼。”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双手递给薛乃师,强作温柔道:“这是南方薛大人给薛校尉的书信,学生也是可以看的。”

    薛乃师哆哆嗦嗦接过信,打开快浏览一遍。这才叹道:“子曰:事君,敬其事而后其食……”见俞钱又要抽刀,他赶紧小声道:“我嫂子快生了,我哥生了仨闺女。想儿子都想疯了,要是通知他嫂子临盆,定然会回来的。”

    中都城分内外两城,外城是东西南北四城。内城是皇城,包括太子东宫、内侍省地掖庭宫、皇帝起居朝政的内宫、以及皇家林苑华林苑。

    外城的警备防卫由京都兵马寺负责:其中城门司负责京都外郭的十八城门二水门,巡城司负责四城地治安警戒,五城兵马司负责弹压骚乱、支援城门巡城二司。

    而内城的防卫却由正规军队负责,这便是名列大秦御禁边卫之的御林军。御林军乃是皇帝亲军。忠诚不二、战力卓,从不离皇帝左右。尤其是近十几年来,局势动荡、皇室式微,若没有忠心耿耿的御林军,纵使文庄太后和昭武皇帝有通天之能。怕是这中都的天,早就变了颜色。

    御林军一共由七营组成,共计三万余人,是八大军中人数最多的一支。七营官兵分布在皇城的四方,拱卫着禁宫。其中驻扎在皇城东面银泰门的是御林射水营,射水校尉名唤薛乃钧,三十*岁地年纪,正是年富力强的好时候。

    这几天他着实有些心焦。夫人临盆在即,本已告假在家守候,却被传令兵唤回了中军营中。才知道沈将军下野,太子爷暂摄御林将军一职。

    随后便是皇城戒严,任何人不得进出。就连每日送食材用度的车队,也要反复检查确认,才能放行入宫。

    这事在中都城已经议论开了,有人说陛下在宸殿修炼长生之术、有人说陛下偶感风寒,甚至有人妄揣。是不是陛下驾崩了。一时间中都城内人心惶惶、物价飞涨……御林军是天子护卫,对宫里的事儿本该更了解一些。但他也仅从相好的太监那里打听到:陛下进了紫宸殿,已经有四天没出来了。

    而太子爷这些天夜以继日地设宴,几乎把御林军官请了个遍,唯独落了他薛乃钧。这让薛校尉心中十分长草,却也知道自己因着南方的弟弟,八成被划归在五爷党里,如今太子爷大权在握,岂能不给自己小鞋穿。

    太子爷不请酒,老子不会自己喝啊?左右没什么事,他便拉着几个要好的属下在军帐中对酌。

    “怕是要没鞋穿喽……”饮一口闷酒,薛乃钧对几个下属抱怨道。

    属下连声安慰道:“咱们是陛下亲军,只有圣旨才能调任裁撤,大人勿要自寻烦恼。”

    薛乃钧放下酒盅,呵呵笑道:“难道太子爷还动不得我?兄弟莫看老皇历啊,这不是沈大人时代了。”

    边上一个大胡子裨尉粗声道:“大人有什么好愁的,您的兄弟在南方管着千里运河,他那里护河的水卒都比咱们饷银丰厚,大不了兄弟们跟着您一起投奔南方去。”这话引起一片响应之声,让薛乃钧欣慰不已,又暗暗吃惊。

    众人又说几句,话题便转到京都形势上来,虽然众说纷纭,却都感到了局势的凶险,一时间愁云惨淡、气氛压抑。薛乃钧强笑道:“当兵的谈什么国事,听命吃粮就是。”

    几个属下也点头喟叹道:“看不懂,喝酒喝酒。”但闷酒闷酒,越喝越闷,不一会儿,几个人便有些醉态可掬了。

    这时一亲兵跑进来,喜笑颜开道:“大人大人,小的给您报喜了,可要有打赏啊。”

    薛乃钧笑骂道:“有个球喜,快快讲来。”

    亲兵也不卖关子,拱手高声道:“恭喜大人喜得麟儿!”

    薛乃钧张大嘴巴,久久不能说话,过了好一会,才欣喜若狂道:“有赏有赏,大大的有赏。”竟是再也坐不住,起身在厅中一边转圈、一边搓手道:“奶奶地,老子终于有儿子了。”

    手下也纷纷上来贺喜,把个薛大人乐得忘乎所以,待稍稍平静下来,便迫不及待想要回家看看,却又顾忌太子的禁令。一时两头为难,颇有些踯躅。

    几个手下笑道:“大人只管去,早些回来便是。若是有人来寻,我们只说您去巡营了。”

    薛乃钧使劲点头。拱手道:“诸位兄弟多担待。”说完便到后堂换上便装,匆匆离了军营,到了银泰门前。

    到了门前,与守门地兵丁使个眼色,兵丁们早知道大人得了个公子,嬉笑着讨了赏钱,便要打开便门,放他出宫。却听到远处一阵马蹄声。薛乃钧赶紧躲进边上耳房中。

    只见一队趾高气昂地东宫侍卫,护持着几辆华贵的马车从远处过来。到了银泰门前,一个侍卫策马上前,举起一面明黄令牌,高声道:“太子府出宫办事。开门。”

    守门兵丁腹诽几句,还是老老实实开了门,目送着那队骑兵扬长而去。兵丁们狠狠呸了一声,轻声骂道:“小人得志!”这些东宫侍卫平时最是谨小慎微,此刻变得如此嚣张,自然让人看不惯。

    待马蹄声平静下来,薛乃钧才从耳房出来,吩咐兵丁们提高警觉,便从门缝中溜走,雇了顶轿子。往延庆大街去了。且说那队东宫侍卫,护持着马车在东城疾行,过了报恩寺。到了一处恢弘的宅院前。见到明黄色地骑士,门卫赶紧四门大开,将那几辆马车引入府中。

    马车穿越四进的院落,才在内院一处绣楼前停住,几个宫女迎上来。跪在中间一辆马车下。车门打开。神采奕奕地太子爷,便出现在众人眼前。

    手搭在一个宫女柔嫩地香肩上。太子踩着另一个宫女的背,缓缓地走下车来,温和问道:“公主呢?”

    边上一个领班女官福一福,小声道:“启禀太子爷,公主正在与赵大人说话。”

    太子呵呵一笑道:“不是说话这么简单吧?”

    女官面色绯红道:“奴婢不知,请太子爷偏厅用茶,公主不时即到。”

    太子心中有些不快,强笑道:“好的。”他现在今非昔比,又加上秦雷当日的刺激,分外看不得别人地轻慢。

    好半天,太子才看见赵承嗣那魁梧宽阔的背影,从绣楼中匆匆离去,不由暗暗咽了口口水,心道:河阳倒是好艳福,却有如此极品相伴。转念想起那负心忘义的公良羽,不禁暗自神伤起来。

    又过了好一会,那女官才来通传道:“公主有请。”秦霆面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十分想冷哼道:“叫她来见我!”转念又想到大局为重,便强忍了下来,拂袖起身,向绣楼走去。

    一进绣楼,便见河阳正慵懒的倚在床榻之上,面上带着淡淡地红晕,眼中含着迷离的波光。室内温暖如春,她仅着着一袭粉色单裙,小段粉嫩的小腿裸露在外面,上好瓷器般光滑白皙。双足小巧玲珑,完美无瑕,足跟浑圆,脚趾微微的蜷着,趾甲上还涂着鲜红的凤仙花油,更显得娇艳欲滴,令人呼吸加。

    再往上看时,只见那薄薄的春衫挡不住峰峦如怒,倒更显得曲线毕露,柔媚万方。饶是太子爷以能攻善受居,也要嫉妒这位妹妹的娇媚,微笑道:“妹妹这些日子看着美艳多了。”

    河阳公主伸出小指,撩一撩如瀑的秀,抿嘴一笑道:“二哥说笑了,人家还是老样子。”一霎那的娇羞,让太子看得一呆,心中狂叫道:小心这条美人蛇!便换上一副正经面色,笑道:“不知妹妹找我来作甚,父皇不能理政,事儿都压在本宫身上,我还忙着呢。”

    河阳公主将秀拢在脑后,慵懒的笑道:“我这有个消息,不知二哥有没有时间听呢?”

    太子心道:这女人最是难以捉摸,还是哄着点吧。便把因久等而滋生地怒气压住,温言笑道:“再忙也有时间与妹妹说话,你说吧,二哥听着就是。”

    河阳公主面上的挪揄之色稍减,微笑道:“老五进城了。”

    太子面上的笑容顿时凝滞,有些惊惶道:“不可能。不是说被赵承嗣堵在南阳门外了吗?”

    河阳淡淡道:“老五混在商队中,从水门外溜进来地。”

    太子知道河阳公主在秦雷身边有人,叹口气,软软的坐在床榻边上。失神道:“怎么这么快就让他知道了?怎么办?怎么办啊?”全然不见了方才的意气风。

    河阳轻蔑的望了太子一眼,哂笑道:“他偷偷进城,最多带了百十个卫士,身边还有我们地卧底,有什么好怕地?莫非二哥被他戳破了胆?”

    太子最听不得戳字,俊脸顿时涨地猪肝一般,挥舞着双手低喝道:“我会怕他,你告诉我。他在哪里?本宫这就去把他抓起来!”

    河阳笑道:“对嘛,这才有些君王气概。二哥放心吧,我已经让赵承嗣去拿人了。”

    太子点点头,端起桌上的茶水饮了口,方才被激起地血气又消失不见。苍声叹息道:“明天就是早朝了,不会有什么变故吧?”说着双手使劲搓搓脸,小声道:“这事有些孟浪了,我总感觉李家虎视眈眈的,那天碰上李浑,本宫被他盯得浑身毛。”

    河阳公主秀眉一挑,清声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此刻只能放手一搏了,前怕狼后怕虎却是死路一条。”

    太子苦笑一声道:“只有如此了。”

    河阳公主现这位太子太能隐忍,以至于将隐忍变成了习惯。一遇到点风吹草动,便立刻如乌龟一般缩回壳里,原本却没想到他如此没担当。但此刻同舟共济。还是要强忍着厌恶为他谋划,想到这,河阳勉强笑道:“二哥无需担心,只要明日早朝一过,您就是监国了。到时想怎么收拾他们都行。”

    太子面色稍稍缓和些。轻声道:“早朝上不会出什么乱子吧?”

    河阳公主微笑道:“只要明日皇祖母在朝堂上一站,替你上几句。再加上文彦博的支持,任谁也翻不起风浪来的。”说着看他一眼,轻声问道:“你与皇祖母谈得怎样了?”

    太子皱眉道:“好不容易答应下来了,只是要求本宫不伤害几个兄弟,还得给他们最好地采邑,荣宠终身。”

    河阳笑道:“老人年纪大了,总是要心软的。若是几十年前,我们却是讨不到好的。”

    太子哼一声道:“若不是我拿着老头子的性命相胁,她是不会答应的。”说着轻轻一锤桌面,抱怨道:“原本祖母最疼我,但自从那狼心狗肺地东西回来后,便对他千好万好,只是不肯给我一好。”

    河阳公主心中冷笑,面上却微笑道:“用事实证明她是错的吧。”

    太子点点头,起身道:“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一离了禁宫,心里便不踏实。”在守卫森严的禁宫中,挟持着几个重要的人质,让他才有些安全感。

    河阳公主指了指桌上的一张纸片,轻声道:“先看完这个再走。”

    太子拿起纸片一看,不由惊讶道:“这是什么?”

    “老五的行动计划。”河阳公主有些自得道。这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太好了。

    “联络沈家徐家,控制河阳公主府,引诱太子出宫,擒贼擒王,则大事可定。”太子轻声念道,面色变了几下,才沉声道:“我这就回宫去。”

    河阳公主心中无力的呻吟一下,勉强微笑道:“这还不够,你要把看守沈徐两家的兵力加倍,做到飞鸟难渡,不要让他们互相接触。”

    太子点点头,终于良心现道:“也给你府上派护卫吧。”

    河阳公主轻轻摇头,目光流转道:“我准备会会这位大名鼎鼎地南方王,看看白龙鱼服,是否还能嚣张起来。”

    太子知道河阳素来心高气傲,又蓄养了许多亡命徒,便不再说什么,起身告辞离去。

    河阳只是略送,便转回了绣楼,对着屏风娇声道:“出来吧。”屏风后面转出一人,居然是头簪红花的文铭义。

    文铭义笑着将河阳揽在怀里,把手伸进她的怀里揉搓道:“我看你这哥哥烂泥扶不上墙。”

    河阳闭眼享受一阵,良久才哼道:“那我就当太平公主吧。”

    “你可不平……”文铭义呵呵笑道,说着打横抱起丰满地玉体,向榻上走去。

第二九八章 偏向虎山行

    轿子一到家门口,薛乃钧便兴冲冲下来,从怀中掏出个一两的元宝,笑道:“包你的轿子一天,在门口候着吧。”

    那轿夫咽口吐沫,却不敢接那元宝,憨笑道:“大官人,包一天也不过一百个大钱,哪用那么多。”

    薛乃钧呵呵笑道:“给你就拿着。今儿爷家里有喜事,随喜吧。”

    脚夫这才颤巍巍接过,不停磕头道:“恭喜大官、贺喜大官人!”薛乃钧哈哈笑道:“起来吧,你可先去附近吃茶,快些回来就是。”说完大步进了院子。嘴上还兴奋大叫道:“我那宝贝儿子在哪?”薛乃师赶紧迎了出来,强笑道:“哥哥里边请。”

    薛乃钧使劲拍拍弟弟的肩膀,不虞有它,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前厅。

    一进去,就见主座上坐着一个身穿宝蓝绸衫的年青人,正笑吟吟的望着自己。

    薛乃钧面色一肃,沉声问道:“阁下是?”

    “秦雷。”年青人淡淡笑道。

    薛乃钧心中惊骇莫名,赶紧三扣九拜,行了大礼,恭声问道:“不知王爷莅临寒舍,有何指教?”说着瞥一眼怯生生的弟弟,小声道:“你把我诳回来的?”

    薛乃师一脸无奈道:“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秦雷温和笑道:“乃钧莫怪他,是孤王的主意。他怎敢不从?”

    薛乃钧重新低下头,恭声道:“是。”

    秦雷呵呵笑道:“不论这次添地是个公子还是小姐,都是大大有福之人,乃钧信不信啊?”这叫判命,乃是有大权势之人,对下人的赏赐,有许其一生荣华富贵之意。

    薛乃钧心中一动。暗道:已经被太子爷划为五爷党。见弃于东宫,左右不如跟着这位爷,算是名副其实了吧。他与薛乃营是薛家两大支柱,时常书信来往,对这位王爷的手腕胸怀仰慕已久,是以很快便下了决定。叩道:“属下谢王爷厚爱。”

    听他称呼上的变化,秦雷微笑道:“起来说话吧。”薛乃钧谢恩起身,恭敬的立在一边。

    秦雷对他的态度很满意,措辞上也变得亲切坦诚起来:“孤王在南方时,便常听乃营说起你,现在一看,果然是英武不凡、一表人才啊。”

    薛乃钧恭声道:“王爷谬赞了,不知卑职何处可以效劳?”

    秦雷面色严肃起来,沉声道:“孤要去内宫,请薛大人帮我。”

    薛乃钧吃惊道:“王爷家事。卑职本不该多言,但现在宫中布满太子爷的鹰犬,您现在去不是……”

    “自投罗网?”秦雷自嘲笑道:“但有什么办法呢?难道要把我秦家地丑事宣扬地尽人皆知?”

    薛乃钧心中咯噔一声。暗道:看来太子爷真做了些见不得光的事。重新跪下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请王爷三思。”

    秦雷起身将其搀起,叹息道:“乃钧不必多说,孤王知道自己身系千万人的福祉,但局势已到了凶险万分的地步。若不能在明日朝会前掌握局势。有人的阴谋就要得逞,我大秦就要改姓李了。”

    薛乃钧不知其中的道道。但见王爷地态度异常坚决,只得小声道:“王爷小心。”秦雷拍拍他的肩,轻声道:“你安排一下吧,最好天黑以前。”

    薛乃钧想了想,沉声道:“申时有一趟进宫送菜车队,正好从银泰门经过,属下可以安排一下。”

    秦雷点点头,笑道:“你办事我放心。”这时院子后面突然乱做一团,还听到有老婆子叫道:“快烧水,叫稳婆。”

    秦雷拍他一下,哈哈笑道:“看来真要生了,不算孤王骗你了。”薛乃钧傻笑着点头,秦雷见他已经魂不守舍,推他一把道:“你径直回去就行,孤会随着那趟车队去银泰门的。”薛乃钧连声应下,告罪去了后堂。

    秦雷望着他消失的背影,摇头笑笑,他暂时还无法理解这种心情。对薛乃师道:“待孤走后,你就关上院门,今日之事万不可声张。”

    薛乃师正色道:“学生明白。”秦雷也拍拍他的肩,便带着俞钱离了延庆大街,穿街走巷绕城一周后,在一处庭院的后门停下。

    俞钱下车叩门,与里面的门子交谈几句,中门大开,马车便行了进去。穿越过几道门洞,在一座水榭前停下,一个身披貂裘、唇红齿白的青年便迎了出来,拱手微笑道:“表哥。”

    秦雷从车上轻巧跃下,揽着那青年肩膀,亲热笑道:“子岚啊,我们半年没见了吧。”这青年竟是沈家少爷沈子岚。

    沈子岚轻笑道:“四月里送别表哥,到现在已经半年多了。”两人说笑着进了水榭,里面早摆好了吃食酒水,显然沈子岚已经恭候多时了。

    按长幼叙了座,秦雷吃口茶,平静问道:“怎么安排在沈洛舅舅的宅子里?”

    沈子岚微笑道:“表哥有所不知,自从七叔北上郭勒尔大草原,这里便空了下来,除了看家的老人,再没有别人来过,最是隐秘。”

    秦雷微笑道:“有理。”便放心吃了会儿酒菜,待填平了饥肠,这才轻声问道:“外公可有什么嘱咐?”

    沈子岚点点头,小声道:“爷爷说:二爷狼子野心,但操之过急了,不能成事,王爷尽管放心。”

    秦雷向沈府方向拱手笑道:“谢外公宽心。秦雷知道了。”这才小声问道:“御林铁甲二军,咱们家就一点也支使不动吗?”

    沈子岚面色一紧,沉声问道:“难道要兵戈相见了?”

    秦雷见他一脸地紧张,知道他虽然聪明,却从未经过风雨,便温和笑道:“没有那么糟,但为将自当未算胜、先算败。表哥我要做两手打算罢了。”

    沈子岚面色这才放松些。轻声道:“爷爷说,咱们家原本能掌握一半铁甲军、四成御林军。但太子爷这阵子拉拢腐蚀,估计还剩一半,有几个领军校尉是我们的铁杆,不会轻易易帜的。”此时军队私人化程度很高,官兵们基本上唯上官地马是瞻。拉拢到校尉。基本上便代表将一营的兵马拉到了自己旗下。

    “还不足三成?”加上薛乃钧的一营,秦雷能掌握的御林军也不过两营而已,并不能改变局势。

    沈子岚轻声道:“至少还有三成可保持中立吧。”

    秦雷呵呵笑道:“不错,只要有三成把握,我们就可以做了。”说着笑道:“等事情了结,你也进御林军吧,也到了做事地年纪了。”

    哪知沈子岚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笑道:“小弟还想多玩两年,哥哥休提。”

    现在本就不是说这事地时候,秦雷也不过随口一提。见沈子岚不愿意,也不再聒噪,向他要来那个御林军校尉地名字。便告辞离去。

    沈子岚知道现在是关键时刻,也不挽留,只是轻声道:“家父说,明日他会陪同表哥一道早朝,好歹是一任御林将军。总能镇住些小崽子的。”秦雷感激地点点头。随即离了此处。

    沈冰早在马车上等着了,一坐稳。秦雷便轻声问道:“馆陶那边怎样了?”

    沈冰轻声道:“仍被困在那里。”说着面色难看道:“就在一刻钟前,五城兵马司突袭了咱们的画舫。”

    秦雷皱眉道:“没有损失吧?”

    “已经提前转移了。”沈冰轻声道:“内鬼也找到了。”

    秦雷漠然道:“是他?”

    沈冰颔道:“是他。”

    秦雷的嘴角冷酷地**一下,咬牙道:“看我怎么收拾他。”不愿现在讨论这个话题,秦雷冷冷道:“你联系韩十弟,让他今夜把勾忌他们放进来,明日早朝若事有不谐,你就按照我们拟定的计划,强攻那几处地方,把我们的人救出来,咱们撤到京山营再说。”

    沈冰惊讶的望向秦雷,小声道:“那中都怎么办?”秦雷有些不耐烦地皱眉道:“我不是在竭尽全力挽救局势吗?”说着挥挥手,粗声道:“明天输了的话,我们就去京山营,京山营待不下去了,我们就会南方。想让我给老头子陪葬,门都没有!”沈冰这才知道,王爷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乐观。

    时间很快流逝,转眼到了申时初刻。

    每日运送菜蔬的车队如期而至,许是收到校尉大人的丰厚喜钱,银泰门的守卫今日极其和蔼,连往日例行的检查都只是做了做样子,便大喇喇地开门放行了。

    见如此顺利的进了门,车队管事的刚要松口气,却听到一阵急促地马蹄声从远处传来。

    不一会儿,一队同样身穿明黄铠甲的御林军便到了进出,恰好把这队送菜的堵在了门前。只听领队的裨尉一手举着明黄色的令牌,一边大喝道:“奉旨接替射水营城防,当值地兄弟交接下吧。”

    门前地兵卒心中大感不爽,领队的裨尉站出来,阴声道:“恕兄弟眼拙,你们是哪个部分地?”

    对面的裨尉沉声道:“中军营的。”他瞥见那队送菜的要走,一摆手道:“揽下来,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走!”

    地上的裨尉哂笑道:“连我们也不能走吗?”

    中军营的裨尉勉强笑道:“当然可以,兄弟们下了岗,便可以回去钻热炕头了,端的是好福气。”

    这话暗中带刺。地上地裨尉冷笑道:“等着瞧吧。”说着一挥手,没好气道:“弟兄们,有人替咱们受冻了,咱们回去钻热炕头去。”听大人如是说,射水营的兵丁尽管一肚子憋屈,却也只有磨磨蹭蹭的收拾起家伙什,从两侧耳房中撤出。

    待他们走远。那中军营裨尉长吁了口气。他也不愿过分得罪同袍,别看他们现在落魄,可谁知道日后谁是正房、谁又是小妾呢?

    “除非逮住那位王爷!”裨尉心道。想到这,狠狠的挥手道:“给我搜!”随着他一声令下,几十个兵丁便围了上去,挨个辨认送菜的民夫。又把一车车的菜蔬拆开搬下来,好一顿折腾,却没找到传说中的五殿下。

    但这裨尉疑心病极重,心道:“万一那位用了传说中地易容术怎么办?”想到这,命兵丁开了大门,将那车队又轰了出去。车队地管事抗议道:“这是送给御膳房的,若是耽误了陛下的膳食怎么办?”

    裨尉大人眼皮都不眨一下,冷笑道:“一次不去断不了炊,明日再送吧。”说完便不再理会满脸愤慨的管事,命人重新关了大门。又将几道门都落上锁,这才放心道:“除非那位爷真是神仙转世,否则休想踏进皇宫一步。”

    今日太子爷一返回禁宫。便下令道:“封锁皇城大门,不许任何人进出。”所有已经听命太子的御林军闻风而动,誓不让那位王爷、或他的手下混进宫来,打扰了太子爷地大计。

    其实御林军误解了太子爷的钧旨,他老人家命令封锁大门。只是不想被人诱拐出去罢了。却没想过秦雷会大胆到单刀赴会。

    在太子爷印象中,秦雷是一个很爱惜自己小命的家伙。但他不知道的是。除了自己的小命,秦雷心中还许多难以割舍的东西。比如说,与文庄太后的亲情;比如说三代人辛苦经营,换来的今日之大好局面;又比如说,手下千千万万人的福祉……

    这些东西虽然不能与生命相提并论,但秦雷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否则他一直以来的努力便没了任何意义。当进退维谷时,潜伏在血液中地赌徒因子便会作,怂恿着他,做一些自己都觉得疯狂的事情。

    穿着御林军的甲胄,跟在撤回射水营地队伍末端,秦雷竟有些走神了。方才他确实扮作运菜的车夫,但一进门,便在射水营兵丁的掩护下,闪进了耳房之中,并没有跟着车队前行。那中军营的裨尉只道奸细可能混在车队里,却没想到自己的同僚里外勾结,把人藏进了营房里。

    套上身御林军地甲胄,秦雷便大摇大摆跟着这部射水营地兵丁离了银泰门,往射水营走去。走着走着,一种久违的快感,突然涌上心头,那感觉熟悉又陌生,让秦雷一时间有些恍惚。过了好久,才想起来,那种感觉叫惊险刺激,是他前生时常经历,今世渐渐淡忘地东西。

    今世身份贵重,出则随扈景从、入则戒备森严,确实罕有今日这种类似孤身的冒险了。看了看身边同样乔装的沈氏二兄弟,秦雷竟有一种往日重温的满足感。

    若是沈青两个知道了,定然要心中大骂秦雷:变态的。

    到了军营之中,领队的裨尉使个眼色,便带着三人到了最外侧一件小屋中,轻声道:“三位在此稍候,待天黑后便可随意了。”他隐约知道这三人是五殿下的人,却万想不到五殿下就在其中。

    待那裨尉走了,沈青便把门掩上,回头便看见王爷已经倒在炕上呼呼大睡起来。不由苦笑一声,对沈冰轻声道:“我们这是在干什么?莫非都疯了?”

    沈冰嘴角**一下,小声道:“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沈青瞠目结舌道:“你……怎么变得这么……冷血了?”

    沈冰小声纠正道:“是冷静……”说着难得笑道:“六哥你不也跟了来吗?”对于自己堂兄兼昔日的队长,沈冰还是非常尊敬的。

    沈青没好气道:“我拦不住,只好跟着了。”说完也躺在炕上,小声道:“睡觉睡觉,两天没正经休息了。”话音刚落,呼噜声也起来了,与王爷的鼾声相映成趣。

    沈冰不得不佩服两人的心理素质,心道:我就是三天没睡,此刻也是睡不着的

第二九九章 君子勿劳

    “鸡栖于埘,君子勿劳。人定,酉时。”远处隐约传来皇宫中的更颂声,也惊醒了熟睡中的秦雷。

    “君子勿劳,”揉一揉惺忪的睡眼,秦雷嘟囔道:“偏要操劳一夜了。”说着从床上弹起,就着盆中冰凉的井水洗了把脸,彻骨的感觉顿时将倦意驱散,让精神重新抖擞起来。

    内宫由大内侍卫值守,御林军也进不去的,是以那身明黄甲胄也没了作用,三下五除二脱下,仅留下贴身的软甲。他将带进宫来的包袱打开,一身夜行衣和几件特种装备便显露出来。

    摩挲下精致的连射臂弩,秦雷将其放置在一边,开始有条不紊的将夜行衣穿上。边上的沈青,早已经穿戴好夜行装备,坐在黑暗中等着他。

    沈冰不在屋里,直到秦雷将最后一把匕缚在小腿上,他才推门进来,抖了抖满身的白雪,朝秦雷轻声道:“又下雪了。”

    秦雷呵呵笑道:“好事。”沈青起身为秦雷加上件白色的罩衫,点头道:“被现的几率要小很多。”

    秦雷一边将罩衫的带子系上,一边轻声问道:“看好路线了吗?”

    沈冰点点头,轻声道:“从这里到华林苑仅有一里地,再从华林苑翻墙进宫。虽然兜个***,但守卫要少得多。”华林苑是皇家跑马场,永福宫和长水阁所在,但现在昭武帝与永福公主都不在苑里。太子爷要加强禁宫的守备力量,便把此处本就不多的侍卫抽调了大半去。

    秦雷伸出带着皮手套的右手,紧握成拳。撇嘴轻笑道:“好运,兄弟们。”沈冰沈青面色一肃,也伸出拳头,与秦雷三拳相撞,朝秦雷恭声道:“好运,王爷。”大拇指同时竖起,三人相视一笑,便鱼贯出了这间小屋。

    今夜有雪无风。大雪纷纷扬扬下着,四周万籁俱寂,只出沙沙地落雪声,仿佛无数春蚕在啃食桑叶一般。沈冰在头前开路,沈青拿着个小笤帚在后面清扫痕迹。秦雷被两人护在中间。猫腰顺着墙根,很快溜出了军营。

    薛乃钧已经把御林军巡逻地规律,仔仔细细的讲与秦雷他们,沈冰方才又出去印证一番,现准确无误,这才放心的在前面领路。

    军营与华林苑之间是片一里多宽的空地,中间还隔着条两丈多宽的金水河。在华林苑外墙的四角,各有一个望塔楼,若是平时。可以将这一里多的空地一览无余,即使夜里,上百个火把熊熊燃烧,照样能把场中照的如白地一般。

    这套防御体系地设计可谓心思细密,但他忽略了一件事:寒冬腊月、滴水成冰的,谁能在四周毫无遮蔽的望塔上站住呢?白天还好说些,因怕上官看见。即使再冷,兵士们也要咬牙坚持着。

    但一入了夜,几个当值的兵士,便一齐裹着床厚厚的破棉被。缩在塔楼一角瑟瑟抖,仅留下一人站在那放哨。他们是不敢全部窝着地,万一真有贼人漏过,失职是要满门处斩的。

    倒霉放哨的兵士,是其中最年轻的一个。高处有风。雪粒子扑扑打在脸上。火烧火燎的疼,眼皮都张不开。更别提睁大眼影往下望了。自然无从现雪地上,有几个同样白色的身影,正在匍匐向前,缓缓爬行着。

    秦雷三个顺利的爬下金水河,顺着河道到了宫墙根下,这才趴在地上稍作歇息。从腰间取下蒙着白布的皮囊,仰头灌一口,辛辣的老烧顺着喉管进了胃中,让有些冻僵地身子重新热了起来。三人这才把脑袋凑在一起,沈冰小声道:“墙后面是一片荆棘林,专门防着翻墙的。”这话是说给沈青听得,三人中,只有他没进过华林苑。

    秦雷小声笑道:“上次在此小住,我每天晚上都来义务除草,开了二尺宽的小路。”自从进入这座皇宫的第一天起,他就预感到将来会有飞檐走壁的一天,女人般的第六感。说着示意沈冰让开位置,他便爬到低矮的水门前,抚摸着一根根儿臂粗地栏杆,最后在右数第二根停下手。见他左手后伸,沈冰赶紧将一把小锯递在他手中。

    只见秦雷的右手摩挲着那根铁杆,不一会儿,在上端两寸处停顿下来,左手便将小锯卡在那栏杆上。

    沈青揉了揉眼睛,现那薄薄的锯条,已经完全没入铁杆之中,眼看就要将其锯断。沈冰见他大张着嘴巴,伏在他耳边轻声道:“王爷早就把这栏杆锯断了八成……”沈青这才明白了什么叫未雨绸缪、有备无患。

    没有一刻钟,便听王爷小声道:“好了。”话音一落,他就从锯开的口子中钻了进去。待沈冰两个也钻进来,他再将卸下来地栏杆重新接上,又布条缠牢了,这才转身离去。

    仔细辨认下方向,秦雷带着二人上了岸,将一处压了大石的酸枣枝拨拉开,便真的露出一条二尺宽的小径,三人小心的顺着小径走了片刻,眼前一下豁然开朗起来,却是出了荆棘丛。

    三人匍匐下来,四处观察一下,只见空旷地华林苑中万籁俱寂,竟是一个人影也看不着。秦雷稍稍松口气,伸手指了指西面地白桦林,三人便顺着荆棘围子,猫腰窜到林中,毫不停留的穿过去,却是到了马场边上。沿着马场外围再走片刻,终于到了三丈高地宫墙下。三人进了墙下草丛,沈冰刚要射出飞爪矛钩,却被秦雷一把按住。他立刻警觉,顺势仰躺在地沟里,一动不动的屏住气,便听见一小队巡夜的兵士说笑着从远处过来。

    几个兵士小声抱怨着天气的寒冷,走地也很快。眼看就到了近前,只听一人粗声道:“***,喝多了,要尿。”边上有人鬼笑道:“当心把棍棍冻掉了,嫂子可是要怪罪的。”又有人接话道:“正好去伺候娘娘们,省的这大冷天儿还要出来遭罪。”

    又听那人笑骂道:“快滚你们娘的蛋,有人看着尿不出来。”说着走到道边,悉悉索索开始解裤带。

    秦雷和沈青张大嘴巴看着沈冰。他躲藏的位置似乎有些巧……只见一道金黄色的弧线从天而降,一头连着那兵士的小雀,另一头接着沈都司那比雪色还要惨白地脸……

    那混蛋兵士可能憋得久了,竟然撒起来没了完,那热乎乎的水柱反复冲刷着沈大人的脸。好在沈都司在晴川湖中练就了一门闭气功夫……

    听着哗啦哗啦的水声,秦雷两个在心中不停的划着十字架,祈祷沈都司不要恼羞成怒,惊了人家地雀儿。他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直到那混账兵士舒服的打个激灵,甩一甩,将那玩意塞了回去,沈冰都纹丝未动,仿佛睡着了一般。

    待那队人走远。秦雷两个赶紧过去,忍着异味将沈冰搀起,捧着雪给他擦脸。好半天,沈冰才回过起来,咬着下唇道:“我记住了,那是个麻子脸、酒糟鼻……呸呸,真臊啊……”自个又捧着雪使劲擦了擦脸和脖子。朝秦雷无奈笑笑,便重新举起矛钩,瞄准了扣动扳机。

    嗖的一声轻响,那飞爪带着细细的绳索弹射出去。越过了院墙。沈冰使劲拽一下绳索,感受到飞爪抓住院墙传来的紧绷感,朝秦雷点点头,便第一个爬了上去。

    三人顺利的翻进了内宫。待沈冰收回绳索,三人对视一眼。知道进入了侍卫密集的禁宫。被现地几率大增,必须提高警惕了。

    三人之中。只有秦雷进过内宫,他当仁不让的在前头开路,轻手轻脚的带着两人钻进了假山怪石之中,毫不犹豫的顺着园林中的小径前行。见他信心满满的样子,沈冰两个神色大定,些微的紧张也消失不见了。

    殊不知,秦雷虽然进过许多次皇宫,但每次都有大批太监侍卫随从,除了慈宁宫、瑾瑜宫,压根没去过别处,哪能认出此乃何处,唯一地根据便是秦霖的描述。

    不一会儿,三人便到了一个三岔路口,秦雷停下脚步,轻声问道:“向左还是向右?”后面跟着的沈家兄弟差点跌足摔在地上,心道:你怎么好这样呢?

    只见王爷从腰间掏出一枚金钱,轻轻抛起,待落在雪上时,刻字的一面朝了上。秦雷捡起那枚金钱,指了指右面,便猫腰走了过去。

    虽然是数九寒冬,沈家兄弟还是出了一脑门子白毛汗,他们这才知道,王爷说得三成把握就干,原来不是诳人地。

    或许是见秦雷在关键时刻求助自己,老天爷感到颇有面子,为秦雷三人指了一条颇有些神道的路。沿着这条小道走下去,居然鲜有遇到巡逻侍卫的时候。

    三人异常顺利的到了一个无人看守的院落前,秦雷凝神看了看门上地匾额,只见上面写着蒹葭院三个字,仔细回忆片刻,他才知道,这里是老六母亲、周贵人地居所。这位妃子乃是浣衣局的宫女出身,昭武帝一次难得地兽性作,让她有了身孕,这才晋位为贵人,脱离了体力劳动,成为备受冷落的皇帝后宫中的一员。

    昭武帝对女色极为冷淡,周贵人晋身后,皇帝便再未临幸,是以最不受宫中诸人重视,连带着她的蒹葭院也冷清无比,连太子爷都懒得派人看守。

    秦雷三个翻墙蹩进院中,院子里的下人已经睡了,只有东厢房里还亮着灯。三人溜到墙根下,便听到里面的说话声……

    “母亲为何不让孩儿出去?小弟和瑾姨娘都被禁足了,我怎能不去看看呢?”这是秦的声音,“五哥把我与小弟一般看待,我可不能让他看轻了。”

    一个温和的女声响起:“你要想救他们,就老实在这待着。”显然是周贵人的声音。

    只听秦小声问道:“坐这儿有啥用?”

    秦雷脑中灵光一闪,起身推门进去,微笑道:“用处大着呢。”

    屋里的母子惊讶地转头望向门口。一见是秦雷,秦便要惊喜的喊出声来。却见秦雷食指竖于唇边。秦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两眼的欣喜却挡也挡不住。

    秦雷朝他呲牙笑笑,沈青也跟着进来,将门掩上,让三人说话。

    秦雷向周贵人行礼道:“拜见姨娘。”周贵人微笑道:“当不得。王爷可安好?”

    秦雷温声道:“姨娘只需唤我小五便可。”说着又微笑道:“小子踏雪而来,姨娘好似并不意外?”

    周贵人起身给秦雷斟茶道:“因听太后说过,是以不甚吃惊。”

    秦雷脑海中兀然浮现出。老太太自称能掐会算时的神秘样子,不由打个寒噤,强笑道:“皇祖母神机妙算啊。”

    周贵人是一个皮肤白皙、眉目温柔的南国女子,讲起话来也是柔柔地:“三天前,太后突然派仇公公过来传话。”说着便回忆起当日的情形道:“太后说。宫中大变,四门已被封锁,马上便会有逆贼围困慈宁宫,唯独我这小院因为僻远,兴许可以幸免。”

    “太后说,五殿下可能会夜探禁宫,时间便在三天后,也就是今夜。”周贵人轻声解释道:“太后说王爷是个顾大局的人,定会在明日早朝前进宫。”说着钦佩地望了秦雷一眼。福一福道:“想不到王爷为我大秦福祉,真的不顾自身安危,实在令人钦佩。”

    秦雷微笑道:“谬赞了。”确实是谬赞了,他本意是来借几件太监衣裳,好混进大内去的,可见冥冥之中自有注定。他又轻声问道:“不知皇祖母有何安排?”

    周贵人柔声道:“太后说王爷不必操心她的安危,三天后的具体情况。不是她能预测地。但解决之道无非两种,擒贼擒王,或解救陛下。”

    秦雷失声道:“陛下还安在吗?”说完便觉得有些欠妥,讪讪道:“我是关心则乱。”

    周贵人宽厚笑笑道:“老佛爷说。太子爷有谋无断,最缺少的就是魄力,此次不知被谁人撺掇着捅破了天,却也决计不敢直接弑君的,八成只是将陛下药昏过去而已。”说着解释道:“太子爷对外称陛下病重。国老们是要来探视的。”

    秦雷点点头。寻思片刻,沉声问道:“那道士在哪?”

    周贵人摇头道:“这还要王爷自己寻找。太后也不可能什么都知道。”

    边上的秦插言道:“我知道,他有个相好的,不在紫宸殿中,就在她那儿。”

    周贵人闻言皱眉道:“什么相好的,污言秽语。”

    秦吐吐舌头道:“事出权宜嘛,前些日子我和小弟夜游时,见那老道鬼鬼祟祟,便一路跟着,这才现的。”

    秦雷欢喜道:“若是能逮到那厮,倒要记你一功!”

    周贵人嗔怪的看了秦一眼,从袖中掏出一支凤头令箭,双手奉给秦雷,郑重道:“除了看守紫宸殿、慈宁宫、瑾瑜宫地乃是东宫侍卫,其余的都是大内侍卫。这是太后的信物,凭此可以号令大部分侍卫。”说着严肃道:“太后希望王爷以大局为重,不要让我皇家的损失太过惨重。”

    秦雷点点头,接过那令箭,揣在怀里,向秦问明了南华子所在。怕给这母子招惹是非,他便悄无声息的离了蒹葭院,与沈冰两个退回假山里商议。沈冰轻声道:“需要改变计划吗?”

    秦雷沉思片刻,缓缓道:“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打草惊蛇,我们还得按照原计划来。”

    沈青小声道:“不错,原计划把握最大。”

第三零零章 不要因为我是娇花而怜惜我

    “月明星稀、君子可栖,天安,戌时。”这次的更颂声更加清晰。

    秦雷三个简单吃了些高热口粮,又小憩了片刻,这才悄悄往秦所指的方向摸去。躲过两队巡逻的侍卫,三人到了东北角一处花园之中。

    此时隆冬,院中尽是些枯枝败叶,看上去无限萧条。几棵大柳树的掩映下,一间小屋的窗户中隐隐有橘色的灯光透出,为秦雷几个指明方向。

    三人警惕的四下寻摸一阵,现竟无一人守卫,沈青记得六殿下说,那道士总会带个道童伺候,不由望了望王爷。秦雷指了指那间亮灯的屋子,又指了指小径上的积雪,轻轻摇了摇头。

    沈青顺着秦雷所指一看,只见地面上的积雪平整完好,并无任何脚印。他知道,综合积雪的厚度,以及今日的降雪程度,想要完全覆盖**脚印,需要一个时辰左右。酉时天刚黑下来,还不时有人走动,对于通奸来说,显然有些早了。

    看来那人还没过来,但这么晚了里面还亮着灯,说明那人早晚要来的。三人悄悄退到远门后,伏在雪中静静的等待。

    时间随着雪花飘落,不知不觉便流逝了许多。秦雷的身体虽然一动不动,但他的头脑却一刻也没有清闲。飞的思考着,反复推敲着接下来的一步步,待他把接下来的事情想通透,小半个时辰过去了。

    沈冰有些焦急的望了秦雷一眼。秦雷指一指依旧亮着灯光地小屋,示意他稍安勿躁。沈冰刚稳下心神,便听见远处传来了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凝神倾听片刻,他伸出两个指头,又比画个三,意思是两个人。前后相距三尺。

    沈青见了,将手边的小弩举起,向门口方向瞄去。但见秦雷摇摇头,沈青只好垂下手臂,打消了劫杀的念头。

    不一会儿,一个提灯笼的小童便出现在院门口,大摇大摆走进来,后面的人。却迟迟没有跟进。直到那小童进到小屋里。确认里面一切正常,把灯笼向院门口晃三晃,后面一个蒙头裹脸的家伙才出现在门口。这家伙警惕性如此之高,若是沈青方才贸然射击那小童,他一定会大喊大叫或转身跑掉地。

    那蒙头裹脸的家伙到了屋门口,吩咐小童在外面守着,自己则关门进去,做些爱做的事情了。那小童却也不是傻子。见主子已经入了巷,便将灯笼往地上一搁,蹑手蹑脚的进了边上的房间。

    又过了片刻,秦雷这才指了指两个房间。示意同时动手。沈冰两个早在雪地里爬得不耐烦,起身活动下酸麻的手脚,便猫腰分别到了两间房下。

    秦雷点点头,两人先用手指蘸着雪水,将窗户纸化开个小洞。在从腰间取下一截铜质吹管。拔下前头的塞子,便将那管子戳进洞里。小心翼翼的吹了起来。

    望着两人鬼鬼祟祟地动作,秦雷心中不禁感慨道:“真像淫贼啊!”那秦泗水地匠作科,研究别的不甚得力,唯独这迷烟迷药一道,越来越精通,产品也越来越高级。比如说这美人醉,无色无味,美人闻了,不消十息时间,便会晕醉过去,端得是寻花问柳夜采香的必备佳品。

    当然,迷药迷人是不分性别的,两间屋中很快传来砰砰的落地声。三人对视一眼,各自放下猪头面具,先进了边上一间屋子。只见那小童赤条条的躺在地上,,怀里还趴着个浓妆艳抹的半裸徐娘,看年纪却要比小童大上太多。

    看着毛都没长齐的清秀小童,秦雷心中轻叹道:宫中女子果然饥不择食,如此粉嫩地小正太都不放过。沈冰上前,按住小童怀里女子的脖颈,双手稍一用力,只听到咔嚓一声,那吃嫩草的老牛便了了账。

    沈青按住那小童的脖子,刚要如法炮制,秦雷摇摇头,轻声道:“留下。”沈青便把那小童捆绑起来,再用床单一裹,抗在肩上出了门。秦雷又带着沈冰到了隔壁正房,这里面同样躺着两个人,皆是一丝不挂不说,就连动作也要比隔壁狂野许多。

    沈冰将那妩媚女子地双腿,从老道脖子上拉下,这才露出那张沾着星星点点的老脸,秦雷点点头。沈冰先将女子处置了,又把老道士如法炮制,也背出了房间。

    秦雷望着仍然艳若桃李的*女子,轻叹一声,随手揭了床被子将她盖住,却把床上一个物件带到了地上。秦雷弯腰捡起那闪闪光的物件,定睛一看,不由乐了,只见这是一面金牌,正面刻着:东宫之主四个大大秦篆,背面纹着九条九爪金龙,端的是精美华贵,却是太子爷地信物。

    秦雷将那物件揣在怀中,大步出了房间,向屋后走去。院后由一个地窖,是用来储存花种地,方才等待的时候,三人就注意到了。

    等他过来时,沈青和两个俘虏都已经下去了,只有沈冰在外面守着。秦雷朝他点点头,也弯腰下了地窖。

    地窖里燃着一支蜡烛,昏黄地烛光下,两个*裸的家伙犹自酣睡不醒,可能是觉得冷了,两人紧紧地抱在一起,看上去十分断背。

    秦雷让沈青分开两人,先把小童拉过来,兜头一瓢凉水浇下去,可怜的小家伙顿时缩得快看不见了。老子这是看哪呢?秦雷暗骂自己一声,把视线转到小童的脸上。

    小童已经悠悠转醒过来,口中喃喃道:“石榴姐。不要因为我是娇花而怜惜我,用力呀……”

    秦雷轻咳一声,沈青便一脚踹在小童的**上,小童一个激灵,便坐了起来,茫然四顾道:“石榴姐呢?”好在这孩子没有完全花痴,见到凶神恶煞地秦雷和沈青。便瘪瘪索索的抱膝蜷在地上,轻声道:“你们劫色好了,劫财我是没有的。”

    秦雷挠挠头,心道:这都是哪跟哪啊?使劲板起脸,粗声问道:“小孩儿,你叫什么?”

    小童怯生生道:“媒人。”

    秦雷瞪大眼睛,也没从小孩身上看出一丝猴样,粗声问道:“怎么起这么破名字?”

    “俺也想叫清风明月之类专业点的名字。可俺师傅是个老光棍子。想讨个彩头。就给俺改了这么个名。”小童委屈道。

    秦雷擦擦脑门上的汗,恶狠狠道:“小孩,你冷不冷啊?”秦雷心道,只要你不老实回答,我就给你泼水,虐待一次小正太,也算填补了老子人生中的一段空白呢。

    哪知小童脑袋摇得拨浪鼓似的,干脆道:“不冷。俺师傅说俺是纯阳之体,身子热着呢。方才那水真凉快,若是大官人觉着俺回答问题还算老实,就多泼俺几次吧。”

    秦雷瞠目结舌地望着这脱线的媒人。一时感觉头脑有些眩晕,强笑道:“我已经把你的石榴姐杀了,你不害怕吗?”

    媒人这才害怕的抱住脑袋,哀声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是被强暴的……”

    一股无力感蔓延开来,秦雷挥挥手。让沈青接着盘问这脱线小童。沈青却没有秦雷那般客气。刷的抽刀,架在媒人的脖子上。恶狠狠道:“想不想死?”

    哪知媒人嘴角一撇,小声抽泣道:“你杀了媒人,就找不到媳妇了。”沈青握刀的右手不由一松,旋即恼羞成怒道:“你想死!”说着左手手腕一翻,卸下了媒人地右肩,疼得他满面惨白,放声叫饶。

    沈青随手将他肩膀接上,轻啐道:“再不老实,把你四肢全卸下来。”小童一脸倔强地望着沈青,竟是不屈不挠。

    秦雷无力的挥挥手,让沈青退下,自己盘腿坐在小孩的面前,温声问道:“小孩,在见你石榴姐之前,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媒人这才红了眼圈,语带哭腔道:“你真要杀了我?”

    秦雷点点头,微笑道:“你本可以不死的。”说着摇头叹息道:“这么小的年纪,真是可惜了往后大把的好日子。”

    媒人听了,呜呜哭道:“你不要杀我,我是被强暴的……”秦雷摸摸小孩地脑袋,勉强微笑道:“这样吧,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要是好好回答,我不但不杀你,还帮你完成心愿,你看怎么样?”

    “俺为什么信你。”媒人小声道。

    秦雷呵呵笑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贼。”媒人很肯定道。

    秦雷挥手阻止了举刀欲砍的沈青,面色严肃道:“孤王叫秦雷,乃是大秦隆威郡王,说到就一定办到。”

    媒人一听秦雷的名字,那油滑倔强的表情顿时垮了下来,放声哭道:“姐夫啊,救救我啊……俺要找俺娘。”看这架势,若不是绳子捆着,定要抱住秦雷双腿,蹭他一身鼻涕。

    这小孩,太他妈操蛋了!秦雷心中愤愤道,他真地很后悔,当初怎么就没把这小子一起扭死呢?

    沈青也听不下去了,飞起一脚踹在小孩的**上,粗声道:“放屁,王爷还未成亲,哪来的什么小舅子?”

    小童赶紧停下哭,抽泣道:“姐夫明鉴,俺叫乔天才,唐州人氏,爷爷名讳乔岐佩,父亲名讳乔远河,俺有个堂姐叫云裳姐姐。”虽然抽抽搭搭,但小嘴巴巴拉拉,吐字依旧快而清晰。

    秦雷摸摸脑门子,一手的白毛汗,咳嗽道:“可有什么证据?”

    “俺脖子上有块玉佩,是朝左开口的,上面写着俺地名字。”小童嘬牙花子笑道:“姐夫一定见过俺姐地那块,是右开口地。上面也写着她地闺名。”

    一听这个,秦雷面色一窘,已是信了八成。云裳确实有那么块代表身份的玉佩,检查过姑娘全身的隆郡王还是知道的。沈青把他脖子上的玉佩揪下来,递给秦雷,轻声道:“还真写着乔天才三个字。”

    秦雷接过玉佩摩挲几下,点头道:“确实与云裳那块同一品质。”算是信了这小子所说的。挥手让沈青削断绳索,放开了自己地……小舅子。

    把那床单扔在他身上,让他裹住身子,秦雷沉声问道:“你既然是乔家的少爷,怎么会成了这妖道的道童了呢?”

    乔天才将那床单披风一般披上,撇嘴道:“这有什么稀奇的?我还当过小和尚呢。”说完苦着脸道:“这真是三岁孩子没了娘,说来话长……”秦雷和沈青要咬着牙,才能抑制住暴扁这孩子的冲动。

    见两人到了临界点。乔天才不敢再卖官子。愁眉苦脸道:“今年山南闹弥勒那会,俺跟家里避难荆州府,路上遇到弥勒教,俺就跟俺娘失散了,”只听他声音越来越小,仿佛作了什么亏心事:“俺顺着大道寻找,却被弥勒教逮住了,”说着指了指地上的老道。愤愤道:“带队的就是这老不休,那时他还是个秃驴,见俺长的水灵,便让俺做他地童子。否则便让人奸污了俺……”

    说着假哭几声,见秦雷无动于衷,才怏怏道:“胳膊拗不过大腿,再说俺也要吃饭不是。就把脑袋一剃,成为了宗教人士。”

    秦雷点点头。轻声问道:“你们怎么来地京城?之后又做了写什么。把这段说仔细些。”

    乔天才点点头,认真回忆道:“俺跟着这老东西。就没过上一天好日子,被镇南军一路撵到江北,这傻缺居然要进城。俺说:那不成了瓮中捉鳖了?他才改变路线,东躲西藏一阵子,见和尚越来越吃不开了,便带俺去了南华山,说是那里有他的一个表叔,看看能不能帮他变成道士。”

    “结果去了没几天,那表叔就吹灯拔蜡了,这时有京都来延请那死鬼的,他便冒名顶替那死鬼,成了新的南华真人。”说完,乔天才抬头看看秦雷,只见秦雷点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讲。

    咽口吐沫,乔天才接着道:“到了京里我们就住进了河阳公主府,终于过上了好日子。不过还是太流离,没几天又搬到东宫,再过几天,竟搬进了皇宫,住进了紫宸殿,还睡上了石榴姐……”

    秦雷苦笑道:“说正题,你知道陛下现在的位置吗?”

    乔天才点头道:“就在紫宸殿里,太子爷也住在那呢,里三层外三层的守卫,安全得紧。”

    秦雷假装没听见他后半句,沉声问道:“陛下怎么了?”

    之听乔天才道:“陛下中了他们的毒,昏迷不醒,但呼吸无碍,解药在太子身上。”

    秦雷点点头,便让他先上去等候。

    上面守候的沈冰,看见身披床单、飘飘欲仙地乔天才,大摇大摆走出来,很是吃了一惊。一把将这小子重新擒住,听到里面沈青解释,才松了手,冷冷道:“站好了,不许说话。”

    乔天才刚要张嘴,沈冰的大巴掌便扇了上来,狠狠拍在他的脑壳上,乔天才顿时眼冒金星。张张嘴,还没说话,又一个大巴掌扇了上来,如是反复五六次,乔天才终于眼泪汪汪的认了命。老老实实裹着床单,站在沈冰边上,嘴巴一张一翕,却一个字也不敢吐出来。

    不一会儿,秦雷和沈青也从下面上来,秦雷朝乔天才点点头,沉声道:“你说地都不错,孤王暂且信你了。”乔天才张张嘴,见沈冰没有瞧自己,这才长舒口气,小声道:“可憋死我了。”

    秦雷微笑道:“那死鬼说,你能进出坤宁宫?”

    乔天才呲牙笑笑道:“没有俺去不了的地方。”说着望了望地窖,小声问道:“死了?”

    秦雷面无表情的点点头,乔天才的面色顿时灰败下来,那南华子虽然混账,却也算有人味,若没有他,乔天才早饿死不知多少回了,是以对他有些还是感情。

    秦雷沉声道:“你若不想家里被牵累,就彻底忘记与他的关系。把自己当成个卧底吧,我会让民情司造出相关文件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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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柄介绍:
一位男人中的男人,因一次命运的玩笑,化为一个年青质子,也从此拉开了一段皇图霸业的序幕――
几多忠臣良将,演一出可歌可泣:
几许美人情重,完一段悱恻缠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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