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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云诡波谲】 第三三零章 水能载舟,亦能煮粥
南过闻言直起身子,抹泪道:“贵人无需挂怀,只要出了年,能重新进城,不论是要饭还是扛活,俺们总能活下去就是了。”
“知道你们这样的村子还有几个吗?”秦雷面色凝重的问道。
“怎么也得二三十个吧……如果都能找到住处的话。”南过小声答道。
秦雷终于忍不住狠狠的一拍,便把那破桌子拍成了柴火,咬牙低喝道:“京都府干的这叫人事吗?”
乐布衣正在边上佯作养神,立时被他吓了一跳,坐直身子道:“这事儿王爷得管啊。”
秦雷瞪他一眼,便把视线转回南过身上,肃声道:“南过,我把粮食衣服给你,可有个条件。”
南过俯首道:“只要小人能做到,就是把这条贱命给您也不会含糊的。”
秦雷轻笑道:“要你的命作甚?等你们吃饱了,有了劲,你要去通知那些难民点,让他们做好准备,等我传来讯息,立刻就进城。”
南过瞪大眼睛道:“真的吗?您……那么厉害呀…”
秦雷坚定点头道:“这事儿我包了,你们等消息就是。”说着对一边侍立的沈乞道:“你留在这里接应,等着石队长过来。”沈乞恭声应下。
交代完事情,秦雷也不多留,起身便往外走。此时外面的难民也已经得知秦雷的决定,提起最后的力气,毕恭毕敬的伏跪在街道两旁,用最虔诚的姿态,表达着他们最卑微的谢意。
秦雷紧了紧衣领,沉声道:“都起来吧。”想了想,又补充一句道:“是朝廷对不起你们……”说完便大步走到村口,翻身上马,逃也似的离了这破败不堪的侯家驿。
他的面色一片铁青,一路上都默不作声,只是双手紧紧的攥着马缰,眼神却飘忽不定,透露出内心的纠结。
今天的事情对他冲击很大,这是他两年来虽然听说过,却从未见过的一幕——那繁华都城外的苟延残喘异常的刺耳,那鲜衣怒马下的颓然等死异常的刺目,即使捂住耳朵、闭上眼睛,侯家驿的那些窝棚子、那些苦痛的呻吟声,依旧会清晰地直达他的内心……大声拷问他——你可以充耳不闻,视而不见吗?
这种心灵上的冲击是前所未有的,他今生从质子开始,虽然没有自由,却也衣食无忧。之后虽然进过齐国的流民大营,但那时,对叵测命运的担忧占据了他全部的心神,这个世界对于他来说,就是一场幸存者的游戏,赢了便存活下来,输了便到此结束。
他那时根本没把自己当成这个世界的一份子,或者说没把这世上的人……当成原本世界的那种人。荒谬的不真实感阻碍了他对这世界的感触,自然可以无视那些齐国流民的困苦无助,将他们如草芥般抛弃。直到一年多以后,对这里有了归属感,那道无形的隔离墙,才逐渐消失不见。
再后来,他终于成为了真正的王爷,出则千骑相随、入则深宫叠院,即使带兵打仗,也被卫士们团团围住,这样一来固然安全,却将他的视线遮挡,自然无法感受民间疾苦。
虽然在邸报上偶尔看到‘某地饥馑饿死八千人’、‘某地水灾淹死两万人’,也经历过南方那场导致人口锐减百万的动乱,但毕竟没有亲眼所见那凄惨景象,便不会像今日一般被触及到灵魂深处,以至于对自己有没有人性都产生了怀疑。
这不同于战场厮杀,在战场上,即使残肢断体、血肉飞扬,他都觉得是应该的,也早习惯了那种血腥。
但他不习惯这种让千万人走投无路,只能绝望的等待走上黄泉路的残忍,他无法漠视这种残忍背后的自私冷酷。他认为天下百姓以七成产出奉养贵人,贵人理所当然也应该保护百姓,这个交换的过程本身就严重的不等价,怎能连保证百姓生存这条最基本准则也要肆意践踏呢?
而剥夺这些百姓生存权利的理由,竟然只是为了让京都的贵人们过个好年,如此而已。这种赤裸裸的冷酷,让秦雷无比的愤怒,他感觉自己的肺叶里似乎已经着了火,连呼吸都变得滚烫起来。
乐布衣一直不疾不徐的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只是默默的望着前方。
终于还秦雷憋不住了,勒住马缰道:“你早有预谋。”
乐布衣也不反驳,轻声道:“我只是觉得王爷的水桶还差最后一块木板,想给您补上罢了。”
“什么水桶、木板的?”秦雷没好气问道。
乐布衣不慌不忙笑道:“水桶之所以可以盛水,是因为有底有壁,底是基础,壁是条件。”说着掰指头数道:“京山城、政务寺和子弟兵,便是您的桶底;而心胸豁达、御下宽严相济、严以律己、轻财重义等等,便是组成水桶壁的一条条木板。有基础才能起事、有条件才能成事。今天之后,您便具备成就大业的一切条件了。”这最后一句,不得不让人怀疑是否有马屁之嫌。
“我哪有那么好。”秦雷果然眉开眼笑起来,抚摸着后脑勺故作腼腆道。看来,乐布衣对秦雷还是十分了解的,知道他是顺毛驴,只爱听好话。
笑一笑,算是把方才的不快淡忘掉,乐布衣轻言慢语道:“凡成大事者,都有一个共同点‘爱民’,无论是汉高祖还是汉光武;无论是隋文帝还是唐太宗,莫不如此。”摘下腰间的葫芦,仰头灌一口,便扔给秦雷道:“唐玄宗前半生爱民恤民,所以有开元盛世,后半生只顾一己私欲,毫不顾忌对百姓造成的苦难,便将盛世糟蹋成了天宝之乱。”
秦雷抱着葫芦喝一口,怪笑道:“你糊弄不了我,天宝之乱是因为安禄山与杨贵妃偷情,后来被李隆基知道了。安禄山又惊又怕,便干脆作乱,这才有了天宝之乱。”说着一本正经道:“要不李隆基干吗在马嵬坡赐死杨玉环呢?”
乐布衣听得眼睛都直了,呆呆问道:“这是那本书上讲的,我怎么没看过?”他无书不读、无所不知,竟然从没听过这说法,不由大为惊奇。
见乐布衣惊奇万分,他便知道自己把在某点某小说上看到的,当成历史了。赶紧岔开话题道:“难道不是因为安禄山吗?”
好在乐布衣知道王爷素来喜欢满嘴胡柴,也没有在意,呵呵笑道:“凭着开元初年的雄才伟略,贤臣猛将,灭一个安胖子还不是在反掌之间?问题还是出在明皇本身,他沉迷享乐、妄杀谏臣,让大唐政乱刑淫、民不聊生,怨声载道,这才给了安胖子机会。”说着正色道:“问题还是出在是否‘爱民’上。”
秦雷若有所悟道:“水能载舟,亦能煮粥,说得就是这个道理。”
他说的含糊,乐布衣也没听出‘煮粥’和‘覆舟’的区别,闻言颔首道:“不错,王爷只有把百姓的事情放在第一位,他们才会把您的事情也放在第一位。
秦雷肃然拱手道:“受教了。”
乐布衣也正经还礼道:“让王爷卷进来,我却要抽身离去,实在有些不当人子。”
秦雷洒然一笑道:“先生不必多说,若是没见着,我可以当他们不存在。但既然看见了,就不能不管。”
乐布衣拊掌赞道:“善,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是为上善!”
见他那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模样,秦雷没好气的白他一眼,哀叹道:“难道还有比我这大秦第一负翁更穷的吗?”
两人议了几句难民的处理问题,便挥手作别,一个向西南京山营驶去,一个折回了中都城。
等秦雷进了城,还没进清河园,便看见门房里坐着两个京都府的官差,心中微微一动,但仍毫不理睬的走马进了园子。
待洗去行尘,换上宽松些的衣裳,再吃一碗若兰煮的银耳莲子羹,这才轻声问道:“京都府的官差来作甚?收增容费吗?”
一边侍立的黄召赶紧细声答道:“回王爷,去年攀诬咱们的官司,现在由京都府主审了,好像是要请您过去一下。”
秦雷擦擦嘴,摸着额头道:“送传票的啊。”说着便起身对石敢道:“备马,我们去京都府,老子正好要找秦守拙那个老王八呢。”石敢心道:‘您早说一刻钟,我就不让他们卸鞍去甲了……’赶紧下去准备了。
若兰捂嘴笑道:“王爷还要换衣服吗?”
秦雷低头看看,摇头道:“不用了,你给我把那棍子拿过来吧。”
若兰轻声应下,须臾便从卧室里取出一根绿油油的竹杖,正是秦雷獒口夺食,从太子爷手里抢来的‘驯逆杖’。接过竹杖攥在手里,颇有些天下第一帮帮主的感觉。
见秦雷拎着竹杖便往外走,黄召赶紧问道:“那两个官差怎么办?”
“随便打发了吧。”秦雷头也不回道。
不到半个时辰,大名鼎鼎的黑衣卫便开到了京都府衙前。衙役们一见这群煞神来势汹汹的样子,便感到腿肚子转筋,忙不迭的想把大门关上。
大门还没关到一半,便被战马狠狠一撞,‘轰隆’一声,便把门后的衙役撞飞了出去。两队黑衣卫策马鱼贯而入,完全无视地上或躺或站的京都府官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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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了相府的指示,秦守拙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正在屋里发愁,就听着外面一阵鸡飞狗跳,紧接着有人大喊道:“不好了大人,隆魔王来了……啊哦……”喊声突然变成惨叫声,然后便戛然而止。
秦守拙知道,五殿下定然到了门外,顿时惊慌失措、六神无主,四下一看,这间书房中并无密道暗坑之类的容身止住,只有床下似乎……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容不得他再犹豫了,两步跨到床边,扶着床沿便要弯腰钻下去。就在这时,屋门被人一把推开,秦守拙心中哀嚎道:‘丢死人咯……’
门口进来的正是秦雷,看见秦守拙这幅模样,不由乐道:“秦大人这是在作甚?”
秦守拙面红耳赤的站起来,弯腰拍拍膝盖上的灰尘,干笑道:“禀王爷,卑职的一支湖笔不见了,正在四下寻找。”
“脸咋这么红呢?”秦雷一边往里走,一边促狭问道。
“精神焕发……哦不,弯腰低头憋得。”秦守拙赶紧招呼人上茶,自己则老老实实侍立在一边,轻声问道:“王爷大驾光临,不知有何指教啊?”
秦雷翘着二郎腿,一掸衣角,哂笑道:“不是你秦大人拘本王来的吗?”说着状若无意地抚摸下腰间的驯逆杖。
见了那绿油油的竹杖,秦守拙的心里一阵阵发毛,顿时叫起了撞天屈:“下官是让那群小崽子,去看看王爷在不在家,下官好前去拜访,哪敢劳烦您老人家。”
秦雷翻翻白眼,啧啧有声道:“能干十年京都府尹的人,就是不一样,相当能屈能伸啊。”
秦守拙讪讪笑着不答话,只听秦雷接着道:“说吧,你找孤什么事?”
秦守拙亲自给秦雷奉上茶,字斟句酌道:“刑部和大理寺把案子转到京都府衙门来了,要求从正月十二开始审理。因为当初朝议定的是三堂会审,下官也不能拒绝。”见秦雷的脸越拉越长,秦守拙赶紧没口子的表明态度:“王爷钧鉴,下官坚决相信您是清白的,也会全力证明您的清白的。”
秦雷打量他一阵,把那腰间的驯逆杖抽出来握在手里,一节一节摩挲道:“这案子孤应下了,但只有终审才会来过堂,你没意见吧?”
秦守拙苦笑道:“王爷至少初审也来露一面吧,不然丞相那里实在不好交代。”只要有一点可能,他也实在不想得罪秦雷。
秦雷听出他的口风,怪笑道:“看来这事儿是丞相府交代下来的?你还挺听话的嘛”
秦守拙刚要出声辩解,却见秦雷手中的棍子倏地探出,正搭在秦守拙的膀子头上,冷声道:“看来你是只在意丞相大人,不在意我这大宗正了?”说着用那杖子点点他的肩头道:“别忘了,你可姓秦,不姓文。”
秦守拙额头冒汗,小心翼翼陪笑道:“相府总揽五院六部,京都府自然也在其御下……”
却听秦雷冷笑一声道:“荒谬,京都府尹乃是陛下亲自任命,何须对他文彦博负责?”一双鹰目刀子一般挂擦着秦守拙的老脸,火气渐升道:“孤问你,你到底听谁的!”
秦守拙噗通一声跪下道:“我的爷,我的亲爷哇,京都府尹历来都是忠于陛下的,卑职虽然人品猥琐,却也不敢沦为忤逆。但几位前任府尹,皆是因为只听陛下的,便被文相构陷倒台,到了卑职这里,哪里还敢明着与文相对抗.只能先虚与委蛇,留着这有用之身,以便在关键时刻报效皇恩,就是粉身碎骨也再所不辞哇……”声音低沉、感情真挚,令人闻之肃然起敬。
见秦雷依旧一脸的似笑非笑,秦守拙偷偷一拧大腿,疼得一脸菊花,终于挤出了几滴眼泪,呜呜干嚎道:“下官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偏偏还受尽了夹板气啊,苦啊……”
秦雷一言不发的着他真假难分的表演,直到秦守拙自觉无趣,抽抽搭搭止住哭声,才硬邦邦道:“你若真是心在汉,现在就回来吧,孤王保着你,总不能让你干一辈子卧底吧。”
秦守拙嘴角哆嗦几下,干笑道:“谢王爷大恩,守拙铭感五内,不过下官觉得还是在敌营里作用更大些,就不让王爷费心劳神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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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云诡波谲】 第三三二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从京都兵马寺出来,天色已经擦黑了,秦雷打发石敢去京都府讨要秦守拙的条子,自个则带着余下的卫士回去清河园,若兰还等着吃饭呢。
队伍越过大将军街,便直插北城去了。此时天寒地冻,又是一年里最闲的时候,人们宁肯在家里围着炉子拉闲呱,也不愿意上街走动,是以还未到酉时,大街上已经几乎看不到行人了。这种冷清的景象,更让劳累一天的黑衣卫们,如倦鸟盼归巢一般,快马加鞭往清河园赶去。
不一会儿,队伍便上了北城的青龙大街。秦雷不自觉的往街角一家灯火辉煌的红色建筑望去,那里是石猛和庄蝶儿的老巢——在京城已是大名鼎鼎的青楼‘满园春’。
这一眼却看出不知多少是是非非。
只见此时本应宾客盈门、车水马龙的满园春,竟然被一群官差围了个水泄不通,似乎还有人在吵闹推搡。
“吁……”秦雷勒住马缰,低声喝道:“去看看。”一小队黑衣卫拨转马头靠了上去,不一会儿便回来禀报道:“是税务司的兵丁,好像要封门查账!”
“狗屁!”秦雷啐一声,冷笑道:“孤倒要看看,是谁给老子上眼药。”说完便策马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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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里不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士农工商,或是为了家族、或是为了前程、或是为了生计,一年到头都忙碌的紧。但从除夕夜开始,人们的节奏顿时放缓下来,不论贵贱,都想着舒舒服服过个年,好生歇上一歇。
可整日闲着总要找些乐子吧?总要发泄下旺盛的精力吧?所以正月里大部分行当歇业,但一定不包括青楼。即使是最普通的窑子,一天的进项也要是平日的三五倍,又有那个老板愿意歇业呢?更何况满园春这种规模颇大的青楼。
庄蝶儿的买卖做大了,早已经从满园春搬出去,遥控指挥全局,只有初一十五查账的时候,才会回来趟。现在在这里掌柜的乃是她当年交好的姐妹,花名唤作‘赛玉环’的一个年青姑娘。
赛玉环蒙庄蝶儿搭救,超脱苦海,翻身上岸。自然是铭感五内,感恩戴德,做起事情来也是兢兢业业、一丝不苟,进了正月便没有再离开满园春半步。
但今日傍晚刚刚开门,就有护院来报:“税务司的老爷来了,看起来像是要找碴。”
往发迹插上最后一根金钗,赛玉环款款起身,柔声道:“随我去看看。”便带着几个龟公护院到了前厅。
只见几十个税吏或坐或立,把个偌大的门厅挡住,不让任何人进来。客人们见此情景,纷纷掉头就走,出来玩就图个乐子,却没有必要在这儿添堵。
看着到这一幕,赛玉环心里暗暗着急:‘这一下子损失的人气,还不知多会儿才能再聚起来呢。’面上却还要摆出一副讨喜的笑脸,一边花枝招展的迎上去,一边腻声道:“哎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苟大人呀,您老今日怎么得闲,来我们这个小地儿呢?是找春燕还是找紫燕呢?”说着靠上身子去,咯咯娇笑道:“还是干脆燕双飞?”
那苟大人见她表现的亲热,面上不由发紧道:“赛老板莫开玩笑,本官是陪我们主事大人过来公干的。”这话意思是,你别不分场合呀?
顺着他的目光,赛玉环望向上首就坐的肥硕胖子,只见这位怕是有三百多斤,赘肉横生、体貌入猪。更令人恶心的是那双小眼睛,毫不遮掩地散发着淫邪的光。
强抑住一阵阵反胃,赛玉环佯作激动道“我说今日怎么老是有喜鹊唱呢,原来果然有贵人上门,”说着福一福道:“敢问这位官人贵姓?”
那胖主事嗬嗬一笑,挠着肉嘟嘟的下巴道:“赛老板是吧,本官姓什么不重要,你把事情交代清楚才是正办。”单从外观就能看出,这位主事大人乃是酒池肉林中遨游过的,自然知道先把对方折腾服帖,再予取予求的道理。
赛玉环心中咯噔一声,面上依旧微笑道:“大人真是敬业,大过年的还要奴家交代,”说着将纱裙内的鸳鸯抹胸向下扯了扯,一对浑圆白嫩的玉乳便被挤压的喷薄欲出。对面的猪头主事呼吸顿时粗重,肥厚的嘴唇也微微蠕动起来。见他如此不堪,赛玉环几欲作呕,偏生还要微笑道:“不如来一桌上好的酒菜,奴家陪着大人喝几盅暖暖身子,再慢慢向您交代……”又双目迷蒙的抛个媚眼,嗲声道:“好不好嘛,大人啊,先把门放开吧,人家要开门呢……”
那主事大人早已被她勾得烈火焚身,咕嘟咕嘟咽几口吐沫,便要浪笑着点头。却猛然想起这差事乃是文尚书交代下来的,别说她是赛玉环,就是真的杨玉环站在面前,也是不能答应的。狠狠一拧肥硕的大腿,疼痛让他稍微清醒一点,嘎嘎大笑道:“好呀,本官就领赛老板个情。”又对那苟大人道:“你继续在这守着,不许放一个人进来,本官进去听赛老板交代问题。”
说完便淫笑着起身,伸出熊掌般的肥手,要去挽赛玉环的蛮腰,赛玉环娇笑着躲过,咯咯笑道:“您不让开门,奴家也不让您碰。”
那主事哈哈笑道:“小美人,你还不知道吧?本官最喜欢用强了。”说着一挥手道:“把她给我抓住喽。”几个税卒正巴不得揩点油水呢,闻言便如狼似虎的扑上来,要将赛玉环擒住。
“住手!”一声霹雳般的暴喝响起,吓得几个税卒一哆嗦,身形也是一滞。就这一眨眼的功夫,几条黑衣汉子便冲了上来,将那赛老板护在身后,怒目而视着这群无耻的胥吏。
这几人便是增派到各门店的护院,乃是卫戍司精心培养的力量,忠诚勇猛,预备着守护重要人物之用,此次纯属特殊时期友情客串。
那主事被气的满脸肥肉直哆嗦,恼火道:“反了反了,竟敢阻挠朝廷命官执法,来人那,统统拿下拿下!”更多的税吏掏出腰间铁尺锁链,叫嚣着扑上前,便要锁拿这些人。
几个卫士恼火他们行事龌龊,下手不留余地,一番大展拳脚,便将一干虾兵蟹将锤倒在地。
那猪头主事瞪大一双小眼,完全不敢相信,居然有人敢殴打官差,好一阵子愣神,才尖声叫道:“你们吃了雄心豹子胆!”说着对那狗主事道:“老苟,去叫人过来,老子就不信了,还料理不料咱们这一亩三分地?”
那老狗赶紧跑出去搬兵,那猪头主事则在一干手下的掩护下,暂且撤出了院子。
惊魂稍定的赛玉环,神色复杂地望了卫士头领一眼,又是感激又是微嗔道:“谢谢大哥搭救,可咱们给石老板添麻烦了。”
卫士咧嘴一笑道:“临来的时候,俺们大人说了,有人捣乱只管揍,揍挺了他负责。”对于这种脑子都肌肉化的家伙,赛玉环还能说什么?赶紧让人去通知庄蝶儿,剩下的也只能静观其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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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雷到青龙大街时,税务司的大队人马也刚刚开到满园春门口。
见来了几百号子手下,猪头主事胆气顿时壮了起来,哼哼冷笑道:“把他们抓起来,老子要把他们摆成十八般模样!”百十号手持刀枪的税吏便要往门里冲,一时间场面混乱不堪。
“住手!”冲锋中的黑衣卫齐声呐喊,有如一道平地惊雷,让所有人心中一哆嗦。待寻声望去,便见一队黑衣黑甲黑马的黑骑士,地狱使者般,踏着漆黑的夜色而来,顿时就震慑住了全场,没有一个敢轻举妄动的,包括那猪头主事。
转眼之间,黑衣卫便冲到了门前,税卒们这才看见,这些骑士居然全部端着弩弓,弓弦已经上紧,一触即发。
“你们要干什么?”沈乞傲然俯视着乱七八糟的税吏,冰冷的问道。
这些税吏虽然如尘泥般低贱,却也听说过大名鼎鼎的黑衣卫,一见到这些从头到脚、从人到马全都是黑色的恶煞,立刻便联想到了那位被传得神乎其神的王爷,哪里还敢动弹分毫?
那猪头主事没料到对方的援军来的如此之快,躲在人群中哆嗦道“我们是税务司的,接到举报说满园春偷逃税银、私设分店,过来检查检查,也好还赛老板个清白。”
“检查?检查还要出动这么多兵力?我看你是要抄家吧!”沈乞冷哼道。
猪头主事探出半个猪头,细声陪笑道:“他们拒不合作,殴打税官,下官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他对背后的黑幕了解一些,是以即便心里长草,也要咬牙硬撑着。
所谓县官不如现管,比起隆威郡王那高在云端的声望,还是相府所拥有的对满朝官吏陟罚臧否的权利,更让他畏惧。
沈乞本就不是伶牙俐齿之人,被这胖子不软不硬顶几句,直觉他说得合情合理,一时竟想不出什么话来回击。
就在他有些尴尬之时,道左响起了妩媚的笑声:“我说这位主事大人,真是吃了猪油蒙了心,也不看看这是谁的买卖。”顺着声音望去,便见一个身穿翠色衣裙,外罩枣红流苏披风的少妇,在几个黑衣卫士的护卫下,从夜色中走出。
见那女子出现,沈乞不由松口气,若是逼得让王爷亲自出马,他的罪过可就大了。好在庄老板来了。
“你是谁?”猪头主事却不认得庄蝶儿。
“奴家姓庄,夫家姓石,你喊我石夫人即可。”庄蝶儿仪容高贵,声音清淡。
“好大的口气啊!”猪头主事眨巴着小眼睛,见对方的人越来越多,知道不可能占到便宜,嘿嘿冷笑道:“想必你就是满园春的庄老板,来的正好,明日带着账本去税务司走一趟,没查清楚之前不许开门。”说完便带着一干手下撤走了。
自始至终,秦雷都没有露面,他只是在黑暗中静静的看着一切的发生,他知道这件事绝不是孤立的,若是这次都要自己出面解决,那将来麻烦四起的时候,他即使疲于奔命,也无法将所有的窟窿都堵上。
“王爷。”庄蝶儿的声音将他从思绪中唤回。
“唔,”秦雷朝她点点头,轻声道:“看来有人要跟我们动手了。”
庄蝶儿掩嘴轻笑道:“只要有王爷在,咱们这些虾兵蟹将就是大树底下好乘凉,不担心的。”
秦雷没好气笑道:“今日你也看到了,他们不打算过度激怒孤王,难道这种骚扰也要孤出面摆平吗?”
庄蝶儿这才正经起来,柔声道:“兵对兵、将对将,那些喽啰当然由我们这些喽啰对付了。”
秦雷呵呵笑道:“你是大将,可不是喽啰!”庄蝶儿听了心中暗喜,朝秦雷微微一福道:“不管是什么,都要为王爷分忧解难就是了。”
秦雷点点头,摸一下马鬃,微笑道:“对方之所以胆敢嚣张,无非就是仰仗着背后的势力,以及他们官差的身份。你们无需太过在意,有人来了就打将出去,大不了孤王和他们的堂官对簿朝堂。”
庄蝶儿抿嘴轻笑道:“王爷着眼大局,对咱们这些蝇营狗苟却是有些不甚了解。”有些犹豫地望了秦雷一眼,小声道:“那些人虽然可恨,可是打不得的。”
秦雷微微皱眉道:“说仔细点。”
庄蝶儿仰头看着秦雷道:“这开门做买卖,就要有上有卖家下有买家,就拿这满园春来说吧,咱们要从人市上买瘦马,从菜市上进酒菜,至于胭脂水粉、木炭柴火这些日常所用,也是需要从旁人那里买的。而没有客人们光顾的话,咱们也是开不下去的。”
这女人嘴皮子相当厉害,在秦雷面前依旧吧啦吧啦,跟炒豆子似的:“咱们家硬气,固然不怕这些小人报复,可那些买家卖家可不敢惹这些贪官污吏,县官不如现管啊,王爷。”说着意识到自己有些张扬,又福一福道:“妾身妄言无状、王爷恕罪。”
秦雷苦笑一声道:“正的反的都让你一人说了,孤还能说什么?”摆摆手,阻止庄蝶儿开口赔罪,他轻声道:“你说的对,孤王确实考虑不周,你可有什么好主意?”
见王爷满怀希翼的望向自己,庄蝶儿不好意思摇头道:“妾身头发长见识短,哪有甚好好主意。”
秦雷失声笑道:“说得这么欢,却让孤白欢喜一场。”
庄蝶儿轻笑道:“虽没有什么好主意,贱妾却知道此事乃是斗于庙堂之上,乱于市井之中,王爷若想解决这麻烦,还得着眼于朝堂之上,不能头痛医头脚痛医脚。”
秦雷颔首笑道:“不错,难得你有这样见识。这样吧,你先回去,孤再仔细想想,有了眉目通知你就是。”
庄蝶儿福一福道:“是,贱妾恭送王爷。”
朝她点点头,秦雷怪笑道:“把你家那位放出来看家护院,别让他在家里长膘了,”说完便拨转马头,带着黑衣卫消失在长街之上。
望着秦雷离去的背影,庄蝶儿的眼中充满了担忧,她和她丈夫的身家性命全部压在这位年青人身上,若是他倒了,定然也会把他们夫妇压得粉碎的。
“大姐,我们怎么办?”见一众黑骑已经消失不见,赛玉环才凑过来轻声问道。
庄蝶儿转过头来,面色已经恢复了往昔的从容不迫,沉稳道:“照常开业,经此一役,他们不敢明着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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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醉卧沙场】 第五一九章 血战
“此战不要俘虏,斩首一个赏银十两!”皇帝咬牙开出了大价钱。
近百面战鼓同时敲响,大秦军队离开了营寨,向着东南面的齐营缓缓进发了。跟在大部队后面的,还有十几万赶着马车的民夫,这些人要负担起四十万作战部队的后勤保障工作。
等到达齐军营寨前三里处,已经是黄昏时分了。秦军就在严阵以待的齐军眼皮子地下安营扎寨,有强大的骑兵护卫,根本不担心被偷袭之类。
在这个年代,谁也不敢挑灯夜战。天一黑下来,双方只好各自休息吃饭,等待天明开战。
预计明日骑兵的用场不大,秦军便连夜派出十几队骑兵轮番袭扰齐营,但齐军前几日刚刚遭了一次夜袭,自然加强了戒备。秦军根本无法突破外围,骚扰的效果并不好。
虽然两军阵前热热闹闹了一宿,但并不能影响到双方大部队养精蓄锐。翌日凌晨,饱餐一顿之后,秦国的步兵便在骑兵的保护下,整齐的开出了临时营地,在齐军寨前三百丈的地方列队。
虽然天才蒙蒙亮,但这个距离已经可以将齐军阵地看的清清楚楚了。秦雷也催马来到了阵前,细细观察起敌阵来,不由倒吸一口冷气。但见比前几日更深更宽的壕沟后面,起了一丛小树林般的陆拒马……所谓陆拒马是由四根斜木支撑底座的粗圆木,圆木上面凿了七八个孔,上面安插着同样数量的锋利铁枪,拒马之间还用铁链连环,形成一道不可逾越的荆棘林。
只要再配合上寨墙、弓楼上密密麻麻的齐军射手,这种防御基本上是无解的。好在这玩意儿成本过高,齐军的防线又太长,不可能面面俱到,只能在最易遭到攻击的地方布置。
但其他的地段,也不是可以轻易逾越的。齐军在没有拒马的地方遍植了鹿角木……由鹿角形的坚木锯断作成,长数尺,埋入地中,一尺多深,可以有效阻止秦国骑兵前进。
又在鹿角木从中撒布下无数铁蒺藜……这玩意儿是一种铁质尖刺障碍物,有四根伸出的铁刺,长数寸,凡着地均有一刺朝上。在古代战争中,将铁蒺藜撒布在地,用以迟滞秦军的行动。其实秦雷不了解的是,这些铁蒺藜也分了很多种,有联缀于木板上的‘地涩’,拦马用的‘诌蹄’,以及在刺上涂敷毒药的‘鬼箭’等。
这些颇为立体化的防御设施,是齐军在两天前才布置上的,是以前些日子京山军袭营时,并没有遇到这些麻烦。
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啊!这都是齐国在长期被西秦骑兵蹂躏的过程中,总结经验教训,不断创新出来的。不得不承认,在器械设施方面,齐国领先的不是一星半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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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着阵后一声炮响,第一波攻击终于开始了。
四千秦军步兵举着蒙皮大盾,掩护后面推着大车、扛着木板沙袋的袍泽缓缓前进,准备在不同方位架设几条通道出来。
当秦军靠近到百丈以内,只听‘砰’的一声闷响,齐军安置在射击塔上的一具床弩打出了今日战斗的第一箭,顿时洞穿了一面大盾,将那名秦军连人带盾钉在了地上。
紧接着,上百处塔楼上纷纷射出了威力强劲的巨箭,秦军的密集队形使齐军床弩箭无虚发,每一下都可以钉死一名大盾手。这还亏着是居高临下的俯射,若是平射的话,说不得要穿糖葫芦般的一箭两个甚至是三个。
但秦军大盾手却不敢后退、也不敢散开,因为他们的任务是掩护后面的袍泽搭桥铺路,若是轻举妄动的话,督战队不会饶了他们的。
越是靠近壕沟,城头上的箭雨就越是密集。渐渐的除了床弩之外,齐军的强弩也已经可以穿透秦军的蒙皮盾牌了,顿时对秦军的杀伤大增。
看着身边不时有同袍被钉在地上,盾牌手们肝胆欲裂,但在身后军官的催促下,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除了高高的举着盾牌之外,只能祈祷自己好运了。
这时盾阵后面的工兵也不安全了……因为进入了弓箭的射程。齐军大量采用抛射,黑压压的羽箭越过前排的盾阵,落在背着麻袋木板的秦军头上,造成了大量的杀伤。
弓的威力和射程都是无法与弩相比的,但它的射速要快得多,基本上强弩射一下的功夫、熟练的弓手就可以射出七八箭了……黑甲骑兵的连弩是个例外,虽然射程威力比不上强弩,但射速之快甚至还超过弓箭。不过那玩意儿造价太高,即使是京山军中也只有黑甲骑兵普遍列装了。
秦国工兵赶紧将木板、沙袋顶在头上,只听着笃笃笃的利器入木声,将那些从天而降的弓箭挡住,伤亡终于减小了下来。
秦军的弓弩手也开始反击,他们射出的弓箭铺天盖地,无奈齐军有寨墙掩体,大盾护顶,只有比较倒霉的齐军才会被透过缝隙插进来的羽箭伤到,收效甚微。但秦军并不停下射击,因为这至少还能压制一下齐军的攻势,缓解一下冲锋部队遭受的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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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出了好几百人的代价,大盾手终于推进到了壕沟边缘,他们将盾牌狠狠插在地上,从背上取下两根木棍,斜斜的支在盾后,总算可以伏在地上大口的喘气一阵子,举着个四十多斤的大盾牌在箭雨中前进几里路,足以把最强壮的汉子累的虚脱。
紧随其后的工兵们也到了,他们飞快的将沙袋、大石块、甚至是同袍的尸体放进大车上的箱子里,每装满一辆大车,便从盾阵的缺口处推下壕沟,没用多长时间便填起了高高的一堆。
紧接着一个个步兵蜂拥而上,想将背上的沙袋扔下去,却遭到了齐军的猛烈打击,各种箭支、甚至是投石车抛出的石块雨点般的落下,甚至将盾墙都砸出了一道口子。
看着冲上去的同袍纷纷倒地,后面的兵士不由心惊胆战、就想裹足不前,却被紧随其后的督战队接连斩杀好几个,只好前赴后继的嚎叫着冲上去……秦军军规,面朝敌方死去的兵士算阵亡,有抚恤、减租税;背朝敌军死亡的兵士算逃兵,全家连坐获罪。所以秦军上阵,家属都鼓励他们勇敢杀敌。
壕沟前的尸首越堆越多,后面的秦军便将这些尸体推下去,最终硬是用沙袋和尸首在这八尺高一丈宽的巨大壕沟中,填出了五条通道。
“跟齐国人一比,我们就是野蛮人!”望着工兵们终于将一块块厚木板铺在了填平的壕沟之上,不远处观战的秦雷忍不住长须一声道:“终于可以过去了……”
“一切刚刚开始。”杨文宇面色严峻道:“齐军的防御能力独步天下,只要他们扎下营、稳住阵,我们每进一步都要付出极大的代价。”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高举着木板想要冲过去壕沟去的士兵们,遇到了密集的弹雨攻击。铺天盖地的大石块从寨墙后抛射出来,轻易就可以将木板打断,压死下面的士兵。
从开战到现在,不过短短的三刻钟时间,秦雷眼前已经阵亡了两千多士兵,若是一般的部队,可能就要崩溃了。但在严刑峻法的震慑之下,秦军只有麻木的向前冲锋,用血肉之躯推进,承受着巨大的牺牲,终于通过了这段要命的壕沟。
兵士们将木板铺在铁蒺藜上,然后用长枪插入鹿角木的枝杈内,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将其从地上挑出来。
当秦军将木板从头顶放下后,就连弓箭也可以对其造成杀伤了,秦军的士兵往往刚通过壕沟,就像割麦子一样被射倒在地,无数人的鲜血潺潺流淌,汇聚成条条小溪,溜进了壕沟里,将黄色的大地染成了诡异的紫红色。
秦军军官也感到队伍有些支撑不住了,但此时万万不能撤下,否则将会前功尽弃。便命令督战队齐声高喊道:“破掉鹿角木便可收兵!”
这话比赏金万两还管用,已经开始萎靡的步兵们鼓起余勇,合力将一个个鹿角木从地上拔出来……按照齐军的操典,鹿角木应该深埋两尺,如果严格按规章办事,秦军是不可能顶着箭雨的威胁将其拔出来的。但在繁重的任务压力下,兵卒们显然是敷衍了,他们只埋了一尺深……
伴随着未上阵部队的一声欢呼,道路上最后一个鹿角也被拔出来。从壕沟到齐军寨墙下这段十丈近远的距离,终于再没了阻碍。而秦军撤下来的工兵,却不足五千人。秦雷清晰的记得,这支部队原先是一万人的……而在两军绵长的交锋线上,同样的攻击点还有四处。
在后面部队的夹道欢呼声中,幸存的工兵们昂首离去了,不管是真不怕死也好、还是被逼无奈也罢,他们都无愧于勇士的称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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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步军撤下去,下面就该骑兵冲锋了!
秦军采用的是五路突进,其中边军担当两路,分别突击东大营和北大营;禁军担当三路,铁甲军突击西大营,京山军突击南大营,而强突齐军中大营这个最艰巨的任务,则落在了禁军之魂——虎贲军身上。
这样看来,秦雷对昭武帝的抱怨似乎有些过了。不过太尉军一系的四支禁军全都放在第二梯队,显然昭武帝这个大军盲被李老头悄没声的摆了一道。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没有意义,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步军的弟兄们已经做了样子!”秦霸声嘶力竭的进行着最后的鼓动:“我们也一样,除了攻破敌军寨墙外,没有任何的退路!前进者得到荣耀,后退者只有耻辱。”
中间一排的秦顼却连头都不抬,他检查一下战马的眼罩,是不是已经带好,待会万一松掉了,战马可不会乖乖听话的;又摸一摸身上新装备的板甲,据说这笨重的东西可以吸收很多冲力,最大限度的保护自己,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他其实从来都没克服心中的恐惧,更是被失眠症折磨的有些神经质,但当大队长要他的中队出十个人的敢死队时,他却毫不犹豫的报了名。
‘不然又能怎样?不写下自己的名字,怎么让其余九个人答应送死呢?’秦顼直起了腰杆,回头看一眼后面往这边张望的秦俅,心中羡慕道:‘要是我也胖的连马都驮不动就好了。’
尖锐的哨声响起,他赶紧停下胡思乱想,跟着旗帜的指挥动了起来。不一会儿,一百敢死的骑兵变换成四列纵队,在大队长和秦霸的带领下,踏上了出发的位置。
当第二声哨子响起,骑兵们紧紧马背上,抱着战马的脖颈,一欸下一声哨响,便会冲出去……
“嘀嘀……”
眼角的泪水不受控制的往外淌,反正没人看见,秦顼也懒得去擦了,哆嗦着嘴唇小声道:‘娘……’
骑兵们催马着战马渐渐加速……人马都披着沉重的铠甲,虽然战马是精选的,长于短途的负重冲刺,但背着三百多斤的重量奔跑仍然是件痛苦的事情。
好在到敌军床弩射程之内时,重甲骑兵们终于奔驰起来了,虽然依旧会被巨箭洞穿,但可以大大降低敌军的命中率。
付出了七八骑的代价,敢死先锋们冲到了壕桥之上,大队长猛地一催战马,便第一个冲过了壕沟,抱着马头就向齐军的寨墙冲去。后面的骑士虽然下意识的拉开了距离,但仍然一往无前的冲了过去。
一马当先的大队长完全无视敌军的弓箭,那些叮叮当当射在板甲上的箭支根本没法对他造成伤害,虽然他的大腿和臂膀上中了十来支箭,鲜血如泉涌软红了全身,但他和胯下战马都已经陷入了癫狂之中,根本感觉不到一丝疼痛,只是不要命的向冲去。
眼看着已经冲到离墙一丈以内,寨墙上却落下一根水桶粗的檑木,正击中在他的胸前,他只感觉呼吸一窒,便被打横撞了出去。在空中看自己最后一眼,他才发现自己的胸甲已经完全内凹了西瓜大小……
他的战马突然感到浑身一轻,速度立刻提升了一倍,眨眼间便撞在了寨墙之上,那圆木搭成的高墙顿时开了个大口子。
而那根从高处落下的檑木落地后有高高弹起,从紧跟在大队长后面的秦霸头顶越过,正砸在秦顼战马的前胸,将他连人带马砸进了深沟里去。‘这就完了吗?我这辈子还没杀敌过呢……’自嘲的念头刚刚闪过,秦顼便失去了意识。
檑木是从寨墙上抛下来的,但被大队长的战马一撞,那里就再也不能站人了……
趁着这间隙,秦霸又将那个缺口撞大一些,压倒墙下的几个齐国士兵后,毫不停歇的冲了进去。
回过神来的齐军又从两侧向下投掷檑木,但效果远远不如正面来的威力大,是以三个骑兵就能冲过去两个,将缺口越撞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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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设定的武器水平,作战方法,基本上是参考《武经总要》等北宋的著述……话说这故事既然发生在唐后二百年,那差多久就该是北宋的水平。后面会有许多令人瞠目结舌的器械装备出现,但都不是凭空想象出来的……大家不要被前朝误导,话说清朝是中国文明的总倒退,没有代表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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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其名曰《父可敌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