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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三戒大师     权柄txt下载     权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卷 【腥风血雨】 第六零九章 殇(下)

    两个小女儿一哭,顿时让石猛柔肠百结,泪雨滂沱而下,笑着哭道:“来,乖宝贝,到大大这来。”两个丫鬟赶紧将招娣和引娣一边一个放在石猛怀里,大女儿紧紧抱着石猛的胳膊不撒手,小女儿也有样学样,破涕为笑的抱着他另一支手臂。

    紧紧搂着自己的两个女儿,石猛咧嘴哭道:“盼儿子盼儿子,连闺女的名字都叫招娣、引娣,可到头来最亲最割舍不下,还是这两个宝贝疙瘩。”

    秦雷抹泪道:“嫂子过来坐,”便起身要让开位置,给他们一家团聚。

    “不碍事的,”石猛摇头笑道:“公孙剑给我用了还神丹,还有半个时辰呢。”说着看一眼桌上摆着的线香,却见那香已经烧去了四分之一,不由骂一声道:“***,怎么烧得这么快?”

    “蝶儿你过来,”石猛明显加快了节奏,声音温柔道:“把儿子给小翠抱。”庄蝶儿乖乖依命,走到石猛的床边,颤声道:“当家的,我在这儿呢。”

    “给我跪下。”石猛道说着心虚的看她一眼道:“这辈子都是我跪你,临了你得还我一个。”

    庄蝶儿却无法被他逗笑,哭着缓缓跪下,泣声道:“贱妾给老爷跪下了。”

    “这辈子都是我誓,”石猛得寸进尺,颇有一振夫纲的架势道:“今天你也给我个誓听听。^^^^”

    庄蝶儿百依百顺道:“老爷说吧,贱妾应下就是。”

    “你誓,这辈子不许守寡,让王爷给你找个好人家嫁了。”石猛强笑着道,他想用一种轻松的语气来说这个事儿,却无法掩盖心底那浓浓的不舍。

    庄蝶儿猛然抬头,半晌才哭着摇头道:“这辈子我谁都不嫁,守着咱们的仨孩子过一辈子。”

    “傻话,儿女都要长大,儿子要成家、女儿要出嫁。到时候你个老婆子还会孤零零一个人的。”石猛心里高兴,但还要训斥道:“难道我临死前的一桩心愿,你都不能答应?”

    庄蝶儿被他逼得左右为难,只好哭泣道:“我答应你就是。”

    石猛面上一阵抽搐。连声道:“但儿子不能改姓,我石家的香火不能断啊!”

    庄蝶儿哭着点头道:“一辈子都姓石,你放心吧。”

    石猛对一边坐着的秦雷道:“王爷,这孤儿寡母娘四个,就全拜托您了。”

    秦雷郑重的点头道:“莫担心,我全晓得了。”

    石猛这才长舒口气。轻抚着闺女那吹弹得破的小脸蛋,轻声道:“王爷给俺家大宝起个名吧,总不能让俺到死不知道儿子叫啥吧?”

    秦雷微一沉吟道:“就叫石荣光吧,牢记父辈地荣耀,创造自己的光辉。****”

    “石荣光。”石猛咧嘴笑道:“好哎,俺的儿子叫石荣光了。”

    见石猛最后一个心愿达成。秦雷起身道:“不打扰你们一家子了,我出去转转。”

    石猛浑身一颤,紧紧的盯着他喃喃道:“要永别了吗?”

    秦雷也紧紧盯着自己最喜欢地部下,千言万语都化成一个动作……他肃然而立,右手有力的横在胸前,从喉咙中蹦出两个字道:“敬礼!”包括公孙剑在内,屋里所有的军人都擦去泪水。向石猛行了个庄严的军礼!

    石猛挣扎着起身,不让任何人搀扶,也把右手横在胸前,泪流满面道:“敬礼……”

    与石猛话别之后,秦雷便带着众人退出房间,把空间留给了屋里的一家人……

    残阳如血。

    望着天边的落日,秦雷第一次祈求时间慢些过,让他地兄弟能多待一会儿。但光阴流水、逝如斯,那落日还是缓缓下到了山的那一边……

    一声哀叫如杜鹃泣血。从房间中传出,直上九重云霄。*****

    听到那一声,秦雷仿佛挨了重重的一锤,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好在石敢看他状态不对,早就有所准备,一把将秦雷接住,与公孙剑一边一个,驾着王爷离开了这个伤心之地。

    不一会儿,秦雷便苏醒过来。现自己置身于车厢之中。他轻声问道:“这是要去

    “还请王爷指示。”石敢低声道:“我们只是在街上无目地的乱转。”

    “挺好的。”秦雷点点头,闭上眼睛道:“继续转吧。”说完就躺在椅子上。一句话也不说。

    石敢点点头,开门出了车厢。

    马车在中都的大街小巷上穿行,整整一夜,秦雷都保持同样地姿势躺着,但一点睡意都没有。在沉默了半夜之后,到了下半夜他突然想找人说说话,这才注意到车厢里还有个细微的呼吸声。

    “陪我说说话吧。”秦雷轻声道。

    “哦…瑶先是被下一跳,过一会才小声道。

    “今天我最亲的一个部下过世了。”秦雷声音低沉道:“他在东齐的时候就跟着,陪着我吃了很多苦,也经历的不少危险,九死一生才回了国。****”说着说着,往日的一幕幕便浮现在眼前,想到当初石猛为了进黑衣卫,被马蜂顶得浑身大包、死去活来,秦雷不由在黑暗中微笑道:“他外表粗豪,看上去傻乎乎的,可实际上却聪明决定,大智若愚。但就是因为太聪明了,所以很容易看破一些东西。”

    “回到中都后,他便不那么积极进取,而是变着法子地享受生活。尤其是成婚以后,他更加……不思进取,总把珍惜生命、安全第一挂在嘴边。后来我要南下了,他竟然提出来要留守。分明是舍不得那个安乐窝嘛,自然对同袍造成了一些消极影响”秦雷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好容易才找到颗寂寥的星辰道:“我狠狠的批了他一顿,又通报全府。命所有人引以为戒。”

    “但我本心来讲,是理解甚至羡慕他的。”秦雷长长叹息一声道:“石猛经常说,家有广厦千万间,睡觉只需三尺宽。他是活得明白呀,人这一辈子忙忙碌碌,不就是为了过得舒服?既然已经过的很舒服了。为什么还要玩命呢?”

    “你过得不舒服吗?”一直安静听他倾诉的,念瑶终于忍不住问道:“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应该是最舒服的吧。”

    “不,极度不舒服。”摇摇头,秦雷轻声道:“从本质讲,我与石猛是一类人,我们都愿意过平淡安宁地生活。****但都无法舍弃自己地责任。”“责任?”念瑶轻声道:“很重要吗?”

    “男人为承担责任而生;责任高于一切。”秦雷闭目沉声道:“因为对部下属民的责任,我无法停下脚步,哪怕偷懒片刻都是奢侈的,又怎能舒服地起来?”这后半句是回答念瑶的问题。

    但他不想多谈自己,略略提高声调接着道:“虽然看起来有些惫懒,但当纵观石猛的一生,他绝对无愧于责任这两个字。为了保卫国家,他舍弃自己的小家,走上战场,奉献出了一切;为了保护主公,他拼死奋战,甚至牺牲了自己的性命;为了能让妻子下半生幸福,他临死还命她起誓改嫁暗恋她的人;为了能让儿女一帆风顺,他死撑着也要见我,为地不过是得到一个承诺;为了能让他儿子不至于改姓。好延续他石家地香火,他才执意要我给起名啊!”

    “所以石猛他上对得起国家祖宗、下对得起妻儿老小,像他这样的好人,怎么能就早死了?”秦雷又一次陷入了巨大地悲伤之中。

    不知是不是错觉,念瑶看到秦雷的面颊一片晶晶亮,她不由暗暗惊讶道:这么狠心的人,也会为别人流眼泪?

    剩下地时间,秦雷的脑中一片混乱,也不知自己都说了些什么。但他仍然不住声的讲话。因为他不想让脑子闲下来,不想再陷入一次深深的悲伤之中。

    等天亮光线时。光线射入车厢内,秦雷才看见,念瑶姑娘早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沉沉睡去了……

    微微一笑,他缓缓坐起来,经过一夜的泄,虽然头痛欲裂,但心中的悲伤却也不那么令人窒息了。

    秦雷哗得拉开窗帘,在外面警戒的石敢马上凑过来道:“王爷有何吩咐?”

    “回家吧。”秦雷轻声道。

    “回家?京山城吗?”石敢不确定地问道。

    “废话,除了京山城,我们还有哪个家?”秦雷翻翻白眼道。

    “可陛下还说让王爷觐见,明天还有早朝,而且官兵们受奖晋升的文书还没批下来,王爷不去兵部问问?”除了是秦雷的侍卫长之外,石敢还兼着他的席秘书一职,有提醒的义务。

    “陛下那里不去了、早朝也不去了,该说的皇祖母都说了,她让我置身事外,好好练兵。”秦雷沉声道:“简单听话照着做就是。”

    “那兵部那呢?”石敢轻声问道:“朝廷应该给将士们记功的。”

    “那就顺道去一趟。”秦雷沉声道:“我倒要看看李清有多大胆子,还敢压老子的折子!”

    因为日常与军队打交道,是以在六部之中,兵部的作息最正规,每日卯时必定全体点名,一个都不能少。

    所以当秦雷卯时初刻出现在兵部衙门,把兵部尚书以下所有人都堵在院子里地事,也就不足为奇了。

    一见到秦雷,李清的第一反应是逃之夭夭,但当着满院子属下的面,他还真丢不起这人,只好硬着头皮道:“王爷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

    秦雷没心情跟他聒噪,面色阴沉道:“我昨天死了最好的弟兄。”

    李清赶紧改了口,一脸沉痛道“王爷节哀顺变。”

    “他是潼关城的英雄,但他死不瞑目!”秦雷声如洪钟,在这方形的天井里不停的回响道:“因为他到死,都没看到朝廷承认他功绩的封赏。他为大秦战死,我们不能这样对他啊!”

    李清这才知道了秦雷的目地,但他不打算轻易就范,招手把考功司地都司叫过来,沉声道:“你们怎么办地事?”兵部考功司管着监督各部队的战果,该奖谁、不该奖谁、该奖多少之类地事情,都是由他们给出方案底稿,送呈尚书审批的。

    “回禀王爷、回奏尚书大人,考功司这次递上来的请功名单上,共有三万多人的名字,这么多人的考验调查,可不是短时间就能完成的,”——分割——

    第二章,总有新希望,不要为石猛难过哈……

第十卷 【腥风血雨】 第六一零章 搬家

    “到底要多长时间?”秦雷面色不善的问道。

    “这个……最少半年吧。”那都司看一眼尚书大人,小声答道。

    “半年?”秦雷的脸刷一下拉下来,从牙缝中蹦出一句道:“那请问都司大人,你们已经审完多少份了?”

    “审完一些了。”都司小声道:“但不太多。”

    “到底是多少?”秦雷目光森然的盯着那小都司,仿佛要吃人一般道:“孤要具体的数字。”

    “五六十份吧……”小都司吓得大汗淋漓,哆哆嗦嗦道。

    “不错嘛。”秦雷气急反笑道:“从没进腊月就给你们送过来,到现在已经四个多月了,你们考功司两天才能审一份?”

    “王爷息怒,”见那都司不能招架,李清赶紧出来圆场道:“兵部年前忙着筹措军需,人手捉襟见肘,考功司的也被抽调出去,这才没有人手办这件事。”说着胸脯拍得山响道:“王爷请放心,下官亲自督办此事,让他们加班加点尽快落实!”

    “很好,只争朝夕吧。”秦雷淡淡道:“石敢,把考功司的老爷们护送到马车上去,审不完就不放他们回来了。”便有身手矫捷的黑衣卫上前,拎小鸡一般抓住几个考功司的官员。

    李清一看,顿时面皮发紫,闷哼一声道:“拜托王爷先弄清楚,这不是书生汇集的户部礼部,这里是舞刀弄枪的兵部!”说着把手里的茶壶往地上一掷。伴着茶壶破碎的声音,轰隆隆的脚步声响起,一个全副武装的百人队从后院跑出来,将秦雷等人围在中央。

    原来李清一见秦雷出现,便知道事情不能善了,趁着秦雷与考功司聒噪,偷偷唤来了兵部的署兵。

    一见自己被围,秦雷却毫不生气,仍旧笑眯眯道:“要动粗是不是?”他周围的侍卫也一脸笑意,根本看不出一点紧张。

    李清冷笑道:“王爷,我李清也是戎马出身,你是吓不倒我的。”说着微微得意道:“这里一百号兵卒只是小头,只要我鸣镝一发,不消半刻钟,兵马寺的五千大军就会悉数赶到……您看还是各让一步,成吗?”其实从本心讲,他是很想收拾一下秦雷的,可这小子毕竟是炙手可热的大秦英雄,折辱一下倒罢了,若是做得太过,恐怕不好收场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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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雷是什么人物?怎会受他的威胁,冷笑一声道:“看来李尚书是不打算善了了?”

    李清面色一滞道:“王爷,您得讲道理啊!”

    “孤王不是不讲理的人,可只有支起锅子煮百米,没有支起锅子煮道理的,那些孤儿寡母可等着朝廷的抚恤救命呢,”秦雷面陈似水道:“孤可以不带你的虾兵蟹将走,但你得把抚恤先给我!”

    “这不合规矩!”李清已得到命令,兵部的钱粮一丝一毫也不能外流,只听他态度强硬道:“既然话不投机,王爷还是请回吧。”

    秦雷森然道:“我也正有此意!”说着一甩手道:“把兵部的诸位大人都带回去!”

    黑衣卫立刻冲上去要拿人。

    “谁敢?!”李清高叫一声道:“给我挡住他们!”兵部的士卒暗暗叫苦,只好举着刀枪挡在黑衣卫与兵部官员之间。

    见兵部士卒手执刀剑长矛冲过来。石敢稳稳地站在最前面,冷笑一声,淡淡对身边的黑衣卫道:“你们都把自己的上衣脱掉!”

    黑衣卫二话没说,‘唰’地扯开袍子、脱光了衣服,露出精赤的上身。看到这一具具健硕的躯体,院子里的人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只见上面密密布着累累伤疤。这些伤疤中有枪伤、剑伤、刀伤、箭伤,还有些被火烧出来的伤痕。

    石敢也把衣裳除下,露出身上纵横的伤疤,拍着胸脯道:“你们都看到了吗?这就是我们武成亲王府的兵!他们都是身经百战、从死人堆里爬出的!知道我们的伤疤哪来的吗?”只见他轻蔑的盯着李清道:“拿我做例子吧!”

    说着他把头一偏,露出右边耳根到下颌处,一道长约四寸的大疤,冷笑道:“这是在牧野原上,跟百胜军厮杀时留下的一点记号。那个凶狠的齐国鬼子,刀头上的功夫太差,没能把我砍死。”又一指左边心窝上一片柳叶似的创口道:“这里是在潼关城上,还是齐国鬼子,一刀插进这里,”说话间,还把手掌并刀,往自己创口上一戳,就把院子里的人吓得一哆嗦。

    “但是苍天有幸、王爷保佑,兄弟我的心长偏了一分,这才没有当场死掉!”说话间,石敢狞笑着睥睨四方道:“也才能在这里开开眼,见识一下咱们大秦朝兵部衙门的勇士们。有种的,你们就来吧!”

    谁敢来?谁又好意思来?这些王府亲兵脱光膀子以后,把在场的人全都吓呆了。即便有勇悍之辈,不怕这些凶神恶煞,却也打心眼佩服为国拼杀的勇士,高低不会向他们动手的。

    李清见事态急转直下,兵丁们已经不可能向黑衣卫动手了,他想了想,色厉内荏道:“秦雷,你不要高兴的太早!我现在就要出去,你敢把我怎么样?”

    “拿下!”秦雷看都不看他一眼,淡淡道:“兵部官员一个不留,全带回京山城做客!”话音一落,黑衣卫便越过兵部兵丁,将兵部的侍郎、郎中、员外郎之类的,一股脑全部抓了。

    那些兵部的士卒被黑衣卫用眼神定着,竟然一动也敢不动。

    石敢亲自走到李清身边,伸出肌肉虬结的手臂道:“请吧,尚书大人!”李清刚要再说几句场面话,却被石敢紧紧按住脉门,顿时浑身发软,不由自主的跟着离开了兵部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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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上至兵部尚书,下到一般文员绑架到几辆大车上,秦雷又让人把兵部最近几年的文书卷宗统统拉走,这才大摇大摆的扬长而去。

    到了伏羲大街上,正碰上闻讯赶来的皇甫胜文。一见是王爷的车驾,他顿时嬉皮笑脸道:“他们说兵部和王爷掐起来了,末将急吼吼赶来助拳,不想还是晚了一步。”

    “油嘴滑舌。”秦雷淡淡笑道:“回去跟陛下说,我把整个兵部都请回京山城了,让他把握好机会。”说着便放下车帘,坐在软椅上闭目养神。经过一晚上的自我折腾,他终于十分困倦了。

    说来可怜,残酷的战场生涯,严重的摧残着他的神经,以至于整晚辗转反侧,甚至到午夜都无法入眠。这毛病连乐布衣都治不了,但后来偶然发现,只要在颠簸的马车中,他就可以安然入睡,不停不醒,一停下来就醒……是以昨夜石敢才赶着马车瞎转,就是想让王爷能休息好些。

    虽然这法子昨夜失效,但那时特殊情况,做不得数……至少今天他就一路行一路睡,睡得十分香甜且鼾声震天。

    最倒霉的就是念瑶姑娘,她被强迫听了一宿的絮絮叨叨,一直强撑着不睡,直到凌晨才迷瞪一会,根本不解乏。本想着白天再睡会,却又被秦雷的呼噜吵得根本睡不着,只能两眼发直的望着窗外……

    她看到马车离了中都,奔行在宽阔的官道上。阳春三月、草长莺飞,乱花渐欲迷人眼。长居深宫的念瑶姑娘不由目眩神迷,大大冲淡了失眠引起的烦恼。

    马车向西南驶去,已经远离了城市村镇,但道路依然宽阔平坦,马车行在上面几乎感觉不到颠簸。道上南来北往的车辆商旅也络绎不绝,念瑶看到那些大车上满载着的丝绸、茶叶、陶器、瓷器、烧酒、铁器、粮食、棉布、呢绒、药材,以及许多叫不上名字来的东西,自是吃惊不小。

    她虽然是女流之辈,但在进宫前却也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当然知道条条大道通中都,却没有一条西南方向的……换言之,这条繁华的宽大商道,应该是她入宫后这两三年才兴起的。

    难以置信这魔幻般的一幕,她认真的数着遇到的车队。整整一个白天时间,大概有二百一十队马车从西南边驶往中都;同时有一百七十多个车队相向而行,令人目不暇接。

    西南面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呢?好奇心越来越强烈,这几年来,她第一次有了想去一个地方看看、探探究竟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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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黄昏的时候,队伍终于放缓下来了,车外逐渐人声鼎沸起来。念瑶迫不及待的掀开车帘向外看去,便见到马车行驶在一个繁华热闹的集镇上,道路两侧是鳞次栉比的酒楼、旅社、商铺、车马行,这些铺子里站满了形形色色的人群,看打扮倒是以商人居多。

    见街上人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念瑶赶紧不好意思的缩回头,心道:‘原来如此啊,看来就是因为这个新出现的大镇子了。’

    马车径直开入一家客栈的后院,待稳稳停下来后,秦雷终于醒了过来,起身伸个懒腰道:“睡得真香啊……”揉揉眼睛,又对身边的念瑶姑娘道:“你也睡得不错吧?”

    念瑶的脸顿时红了,心道:‘这人怎么这样说话啊。’只好点点头,蚊鸣道:“嗯……”说话间,车厢里突然传来一声咕噜噜的腹鸣,秦雷不好意思的挠头笑道:“一天没吃东西,饿了。”说着推门下车道:“走吧,一齐吃点东西去。”

    念瑶的脸更红了,但心里却暗暗感激他一下……因为那一声腹鸣,其实是她发出来的。

    跟着下了车,便见秦雷在跟一个店老板模样的人说话,她赶忙低眉顺目站在一边,小耳朵却不由自主的支楞起来,听两人说话道……

    “属下已经把自个的住处腾出来了,爷您先进去洗涮洗涮,咱们待会就吃饭。”原来这是他自己的地盘,定然是不想花钱,这人可真抠啊。念瑶不无恶意的想到。

    女人一旦记了仇,可能就是一辈子的事。

    “吃饭就不必了,”秦雷摇头笑道:“外面看着挺热闹的,我想出去转转再说。”‘明明一直在睡觉……’念瑶腹诽道。

    又闻言勉力那店老板几句,秦雷这才回头对一脸温顺的念瑶道:“你留下吧,我出去转转。”说着怕人误会似的,解释道:“这是我表妹。”亲王的表妹,最起码也是个郡主了,众人赶紧行礼,失敬失敬,人不可貌相啊。

    秦雷摆摆手道:“各忙各的吧。”便去内间洗漱一番,除下皱皱巴巴的王服,换一身宝蓝色的丝绸长衫,又让石敢用同色的头带将长发简单一挽,施施然出了房门。

    却见到念瑶表妹换了身男装,俏生生的站在门前等自己。借着门前的灯笼,秦雷只见她穿着合体的黑色长衫,头发也像自己一样简单箍着,巧妙的遮盖了两边的耳朵眼。愈发显得肌肤白皙,身材窈窕,美腿修长、令人看了还想看。

    真是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精神啊。秦雷不由胡思乱想道。

    “咳咳……”被他火辣辣的眼神炙烤着,念瑶局促的干咳一声,这才让秦雷察觉到自己的失态。

    “嗯哼……”他干笑两声道:“你也想出去?”他就算再禽兽不如,也不会在兄弟新丧的时候,对自己表妹想入非非,只不过‘暧昧’之心人皆有之罢了。

    “嗯。”念瑶点点头,轻声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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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到小镇上时,已经是夜色深重、华灯初上了。但街道上仍然熙熙攘攘、人流不绝,除了道两边的酒楼饭馆之外,还有各种风味的小吃摊遍布街头巷尾……不是谁都舍得下馆子,这些物美价廉的小食摊,同样买卖不错。

    秦雷负手在人流中徜徉,念瑶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目不暇接的望着道两边各式各样的小吃,什么牛肉面、臊子面、鸭血粉丝、小笼包;烤牛肉、炸春卷、蒸年糕、煮鸭蛋,等等等等应有尽有。

    百样美食散发着千种香味,让人禁不住垂涎三尺。

    秦雷看着小镇上的安乐繁华,心里别提多满足,竟然也不觉着饿了。但念瑶实在饿得受不了,站在一个摊子前,小声道:“我走不动了。”

    秦雷回头一看,原来是个卖羊汤的铺子。只见道边炭炉上支着一口大锅,锅里的羊杂羊肉还有几根大骨头随着汤水滚沸,热气腾腾地羊肉汤上还飘散着一圈圈的油星子。锅边有一大摞厚实的面馍码得整整齐齐,金黄脆亮,看得人心痒痒,怪不得小妮子不想走了呢。

    “那就在这吃吧,”秦雷倒好说话,捡个干净的地方坐下,无所谓道:“想吃什么你点吧。”

    念瑶心里这个气啊:‘除了羊汤就只能干馍了,你让我点什么啊?’只好轻声道:“一碗羊汤,一个面馍。”

    招呼客人的老板娘倒是耳朵尖,一个字都没漏,闻言笑问道:“好嘞。客官加不加血,不要钱的。”

    “那就加吧。”念瑶低头小声道。

    不一会儿,一碗香气四溢的羊汤、一张金黄酥脆的面馍便端上来,悄悄咽下口水,偷偷看一眼秦雷,见他仍然在四处张望,念瑶只好无比端庄的等着。

    好在秦雷没有走神,他呵呵笑道:“你先吃,我不大爱喝羊汤。”说着唤过老板娘道:“去对面给我买一份‘颇罗’过来。”

    老板娘无不可的笑道:“您等着。”不一会儿便端回一大盘五颜六色的‘颇罗’,呵呵笑道:“客官能享了西域口味啊,俺就吃不了,太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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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谓‘颇罗’是维语‘抓饭’的意思,乃是在西域各国中流传的名吃。由各种大米、蔬果、羊肉、等炒制而成,因为其中加了‘羊油’,是以老板娘说‘膻气’。

    秦雷接过那盘色泽鲜艳的颇罗,见盘里除了用羊肉外,还有鸡肉、葡萄干、杏脯,哈密瓜。有饭有肉又有菜,什么营养都全了。不由摇头笑道:“你一个卖羊汤的居然嫌膻气。”说着也不拿勺子筷子,竟然伸出右手三个手指去抓着吃。

    看着那一盘子花花绿绿的……破锣,念瑶本来还挺有兴趣,却见秦雷竟然下手去抓,顿时没了食欲,乖乖低头喝汤。

    见她一脸的不可思议,那爱说话的老板娘道:“这位小客官定是没听说过颇罗,这名字是西域话,换成咱们汉话就是手法饭的意思。”

    “还有用手抓着吃的?”念瑶难以置信道。

    “抓饭讲究的就是用手抓,三个指头一抹下肚了,吃完一通歌舞,十足的西域风情。”秦雷一边说着,一边飞快的把盘子里的抓饭送入口中,长时间的军旅生活,让他吃饭的速度极快,不一会儿便将满满一盘打扫干净。

    念瑶一边小口的喝着汤,一边偷瞧着秦雷,只见他吃完抓饭,又意犹未尽的吃起了盘子,很快便‘咯吱咯吱’的吃下去一半……看到这荒诞的一幕,念瑶完全呆滞了。

    她大张着小嘴,完全忘了咀嚼,抓狂问道:“盘子也能吃吗?”

    点点头,将那剩下不足三分之一的盘子递到念瑶面前,秦雷含含糊糊道:“西域缺水,当地人就拿薄片馕当盘子盛抓饭,吃完抓饭‘盘子’也被油滋润得透香,接着再吃‘盘子’,连洗盘洗碗都免了,一点不浪费。”

    念瑶这才释然,心道:‘怪人吃怪东西。’

    “快吃吧。”秦雷接过石敢地上的丝绢擦擦手,轻笑道:“你不是饿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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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 【腥风血雨】 第六一一章 回家

    见念瑶才吃了一小半,秦雷便与邻座的汉子搭话道:“兄弟是跑单帮的吧?”

    那汉子‘呼啦啦’喝完最后一口羊汤,意犹未尽的点头道:“嗯,俺本钱小,进不得多少货,用不着雇人。”

    “你不怕有危险吗?”秦雷笑眯眯道:“别误会,我只是听人说跑单帮挺不容易的。”

    “没事,一看公子就是个场面人,怎会打俺的注意呢。”汉子憨厚笑笑,接着解释道:“原本俺也是不敢的,但这些年大通车马行兴起来,情况就不一样了。”

    “怎么个不一样法?”秦雷微笑道:“老板娘,给这位兄弟再加一碗羊汤,双份的肉和杂。”

    “公子太客气了。”那汉子咧嘴呵呵笑道,一边接过那热腾腾的羊汤,一面更认真道:“公子有所不知,这大通车马行是京山城的官产,他们车多马快,能到全国各地,就是价钱有点高。但有一桩了不得的好处,那就是绝对的安全。”说着喝口羊汤,吧唧嘴道:“哪个不开眼的敢打武成亲王他老人的主意?”

    似乎觉着这个问题很可笑,汉子摇头晃脑道:“前后五百年,那是万万不会有的。”

    秦雷神态自若的听着,心里十分的享受,比起直接吹捧,他觉着这种完全无意的夸奖更受用。

    只听那汉子继续道:“有了大通车行,俺只要多花点钱,租他们的车,就可以一路平安了。不过不要紧,俺只要再用七次,便能升为一星会员了,到时候能打九折呢。”说着有些神往道:“如果能升到五星会员,那就是六折,比一般车马行还便宜许多呢。”

    车马行一直都是庄蝶儿在搞,秦雷不过是出过几个主意罢了,譬如这个‘会员制’,就是打击同业的超级利器。

    一想到庄蝶儿,就想到石猛,秦雷心里一痛,连忙掩饰道:“那么高的花费,你能挣回来吗?”

    “公子这话说的有趣,要是不挣钱的话,俺整天瞎忙活个啥呀?”那汉子呵呵笑道:“自从京山城开埠以来,那就好比开了个金矿啊,基本上只要不懒不傻,是人都能挣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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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吗?”秦雷颇有兴趣道:“不妨给我讲讲,你是怎么挣钱的?”

    “没啥秘密,俺就是从京山城贩布匹往北方运。”看秦雷有那么多彪形大汉做保镖,那人倒不忌讳,只是不肯说自己买往哪里。只见他扳着指头算道:“从京山城进一匹布要二百五十钱;俺贩到北方就可以卖八百钱,扣掉在京山城的十一税二十五钱;在出货地的三成税,二百四十钱,再扣掉运费一百钱,食宿费用四十五钱,俺每匹布能挣到一百四十钱。”

    “俺现在每次进布十匹,一次就能挣一贯四,也就是一两四钱银子。”说着舔舔嘴唇道:“不过总有些花销打点,实际上挣不了这么多,但大差不差,不会少于一两二银子的。”

    “俺一个月能跑三趟,扣掉正月里,一年就是三十三趟,一年少说也能挣个四十两银子。”这位年轻的布贩沉浸在美好的未来中,已经完全忘记那劳什子公子了:“到明年这时候,俺就能攒齐一百两银子,把买卖做大点,将来再开自己的铺子,俺也要当老板……”

    那汉子好半天才从梦里出来,只见边上那桌已经空空如也了,他擦擦口水道:“人呢?”

    “早走了……”老板娘笑骂道:“说起来就没个完,老娘都受不了你,何况那贵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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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无话。翌日一早,车队继续出发,念瑶已经知道昨夜那繁华的小镇,不过是那什么‘京山城’与中都城之间的中点。其实那里原本只是个小村庄,因为太多的商旅在那里歇脚,才在短短两年内,发展成了规模可观的镇子。

    昨夜听人说,京山城从无到有才仅仅三年多的时间,便已经发展成一个人口过二十万的大城。

    她还听人说,京水河运河疏浚以后,京山埠码头开埠。那里免除一切田租,对商业也仅征收古往今来最低的十一税,以至于商旅云集、寸土寸金,就连中都百姓也会赶两天路,不辞辛苦的来这里买东西。

    她又听说,为向运河注水而开挖的引水渠,还灌溉了万顷良田,今年夏天就可以大丰收了,据说可以大大缓解国内缺粮的难题……

    等等等等……这一切都让她对那,充满传奇色彩的京山城,更加好奇了。

    中午时分,到了京山城的范围内。

    看着道两边忙着插秧的农夫,秦雷不无得意道:“三年以后,就算是连年征战,我大秦也不会缺粮了。”三年后南方差不多能彻底复原,是以秦雷才有此一说。

    在田园风光中穿行了一个时辰,巍峨的京山城终于在望了,秦雷突然沉默下来,这次的近乡情怯来得分外厉害。

    念瑶的心神已经完全被热闹的景象所吸引,睁大眼睛,看着人声鼎沸、车水马龙的城门口,虽然早有思想准备,但她还是被大大的震了一下。虽然出入城门的人非常多,但商旅行人显然都已经熟悉并接受某种秩序了,显得十分有序……只见普通地单身行商旅客分别从两旁的次门进出,而大敞着的主城门,则是供大型商队和马车进出的主要通道。

    城门口还有京山城的税丁,正在认真的查验着过往商队商人们携带运输的货物是否已经缴纳税讫。这些税吏税丁虽然严肃,但还算客气,只要没有携带间谍情报,即使是少交了税款也只需补缴便可,数量大的当然需要缴纳罚款……当然这是针对初犯,当第二次因为偷税漏税被逮到以后,会被投入京山城监狱,美美吃几天牢饭的。

    进出城门地驮队马车分成两列,排起了长龙,等待着税务人员的检查,一切都是那么和谐有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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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念瑶感慨万分的时候,城内突然响起悠扬的钟声,紧接着便是一阵急促而有节奏的鼓响。

    一听到钟鼓齐鸣,税吏们立刻停下手头的工作,大声叫道:“大家都推到道路两侧,把正门让出来,我们王爷回来了……”

    本来进城出城被打断,应该是一件很扫兴的事情,但商旅百姓们一听是武成亲王回来了,顿时兴高采烈、激动万分,也不用人组织,便潮水般的退到道路两侧,把宽敞的中央青石板路,让了出来。

    两队身着黑甲、身披红色披风的士兵跑出来,整齐的站在大道两旁。

    又有两队士兵,卷着道猩红的地毯,从城内快速铺张过来,转眼间便穿过城门洞,一直到秦雷的马车前才停住。

    “这些家伙,搞什么鬼名堂?”秦雷一边手忙脚乱的穿上礼服,一边笑骂道,但他面上的表情却十分的受用。

    只是他本来就不大会穿衣,一着急就更是破绽百出,若不是念瑶看不下去出手相助,定然要出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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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王爷入城!”城头上一个雄浑的声音叫道,整齐而嘹亮的军号声便响了起来。

    整了整衣领,秦雷朝念瑶呲牙笑道:“帅吧?”

    念瑶有些恍惚,无力点点头,算是给了他个满意回答。

    车门被打开,秦雷缓步下了马车。

    “恭迎王爷……”山呼海啸的声音由近及远,在京山城上空回荡着。

    “好吧,我回家了。”秦雷紧紧拳头,低声道。

    便大步走在红色的地毯上,他的臣民伏跪于道路两边,真心实意的感谢他为他们带来了安宁,带来了富足,带来了美好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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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 【腥风血雨】 第六一二章 宝儿

    在城门口处,跪着馆陶和石勇领衔的京山城文武,他们虽然没有参与那场惊心动魄的大战,但一路走来,还是能让人感觉到他们卓有成效的工作,同样是劳苦功高的。

    秦雷满面笑容的走到馆陶面前,弯腰将其扶起,朗声道:“诸位请起,孤王有礼了。”

    “谢王爷……”人们高声应着起身道。

    “都去忙吧,”秦雷挥挥手,微笑道:“不要耽误了你们的正事。”说着便拉着馆陶的手,快步向内城走去。

    张谏之还是那副冬烘先生模样,身形消瘦、眼窝深陷,胡子茬上还沾着一星半点的米粒子。秦雷握着他枯瘦的右手,边走边笑道:“我当年是捡了个宝啊,整个京山城从无到有,靠了乐先生;但从当初的荒凉到今天的繁华,却全靠先生啊!”

    馆陶谦虚笑笑,往王府方向看一眼道:“正事不妨改日再谈,王爷您还是赶紧回去吧。”

    “怎么?要生了吗?”秦雷一下子反应过来,紧紧攥住张谏之的手,低声问道。

    “里面传出信来,”馆陶那禁得起他这么捏,额头见汗的颤声道:“从昨天晚上开始,到现在已经八个时辰了,四王妃还没有把小主子诞下来呢。”

    秦雷的面色一紧,但四周满是注视着他的臣民,他的任何情绪都会放大感染,有可能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稳定住心神,深呼吸一下,他便恢复了正常,谈笑风生的与馆陶向王府行去。

    但这一路上到底说了些什么,别人没听明白,他自己也记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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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福早在府门口候着,瞧见秦雷的身形,便飞快的跑过来,抱着他的胳膊,‘大哥大哥’的叫了起来。

    秦雷摸摸她的小脑袋,呵呵一笑道:“小丫头壮实了,能跑又能跳啊。”

    永福登时不乐意了,撅嘴道:“我又不是小牛……”

    秦雷笑笑道:“你小嫂子怎么样了?”

    永福闻言以手扶额道:“大哥快进去吧,若兰姐姐要生了。”说完便扯着秦雷向院子里走去。

    穿过几重宅院,绕过假山流水,刚到了若兰住的‘麝香馆’外,秦雷便听到一阵阵虚弱的呻吟声。他的心尖仿佛一下子被揪起来,再也顾不得伪装,拔腿朝麝香馆里跑去。

    他跑的是如此匆忙,以至于被高高的门槛绊个了踉跄,都没有使他停下脚步。

    跌跌撞撞的跑到房门前,秦雷稳定一下身形,推门走了进去。

    “出去出去……”见有男人冲进来,屋里的稳婆仆妇们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跳脚高叫起来:“怎么会有男人进来呢,快撵出去!”

    几个婆子便上前驱赶秦雷,这是她们的地盘,是她们唯一能施展权威的地方,就算皇帝老子到了这,也得乖乖听着,忍受她们的蛮横无礼。

    为啥?因为这时候医疗条件太差,一尸两命的事情太过平常,若是这些变态老婆子一不顺心,出了什么差池,那真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其实一看他身上的双亲王八龙袍,那些婆子便知晓秦雷的身份了,但她们非但不害怕,甚至还涌起了前所未有的快感……男子不能进产房,千百年来都是如此,你武成亲王再大,能大的过祖辈传下来的规矩吗?

    但秦雷的两眼紧盯在虚弱不堪的产妇身上,哪会理会这些撒泼耍横的女人?他不耐烦的一摆手,便把几个婆子掀翻在地,抬腿越过她们往里走去。

    几个婆子哪容千百年竖立起来权威被人践踏?她们竟然狗胆包天的抱着秦雷小腿,又哭又嚎道:“你不能进去啊……”

    黑衣卫站在门外一脸愤慨,却不敢越雷池半步。

    看到若兰痛苦的样子,秦雷本来就心如刀割,又被几个莫名其妙的老女人缠住,肝火有多旺盛,也就可想而知了!

    在屋里助产的诗韵看见了,赶紧出声呵斥道:“你们疯了吗,快放开王爷!”又劝秦雷道:“王爷您先出去吧,这里不是男人待的地方。”

    秦雷冷笑一声道:“孤王百无禁忌!”说着两腿一弹,便将几个老婆子震开,紧接着一个漂亮的回身踢,把她们踢出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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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众人或是讶异、或是惊恐的目光,秦雷大步走到床边坐下,握住若兰冰凉的小手,沉声道:“你夫君回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见王爷不理会什么规矩不规矩,那些个接生婆顿时老实起来,但心里的愤懑不平却也可想而知。

    “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见若兰只是微微抬下眼皮,便继续虚弱的呻吟起来,秦雷寒着脸训斥起来:“怎么生个孩子都要一天时间?”

    “王爷,若兰妹妹这是遇上难产了,怪不得几位婆婆。”见几个稳婆被训得面色难看,诗韵唯恐她们心怀不满、从中作祟,赶忙开口劝解道:“几位不要见怪,我家王爷就是个急性子。”

    几个稳婆这才回过神来,一边帮着若兰接生,一边絮絮叨叨道:“王爷您尊贵无比,可也得知道女人生孩子这事儿,那都是鬼门关上走一遭,若没有得力的人接生着,怕是要凶多吉少的……”她们显然见王妃服了软,想要蹬鼻子上脸了。

    “都给我闭嘴安心接生!”却不知杀伐决断的统帅,根本没有和她们磨叽的耐性,只听秦雷一字一句道:“孩子和王妃有一个保不住的,孤就诛你们九族!”

    一听要诛九族,这些软硬不吃的老虔婆顿时消停下来,拿出一百二十个小心,全神贯注的为若兰接生起来。

    说来也是奇怪,折腾一天都没生下的婴孩,在秦雷到家半刻钟之后,就伴着一声响亮的啼哭,诞生在这个世界上。

    “恭喜王爷,母女平安。”几个接生婆唯唯诺诺的禀报道。

    唯恐秦雷不喜,伤了若兰的心,诗韵点头笑道:“粉嫩可爱的小郡主。”说着把小女婴抱到秦雷面前。

    她显然是多心了,对于秦雷来说,男女根本不是问题。望着诗韵怀里那紧闭着眼睛的小女婴,秦雷突然变得手足无措起来,傻兮兮道:“这是我女儿吗?”

    小女婴突然哇哇大哭起来,仿佛在抗议秦雷的傻问题。

    听到这碎人心肝的大哭声,秦雷长舒口气,转身跑到院子中,高举着手臂又蹦又跳,哇哇大叫道:“我终于有孩子了!”一边叫一边跳,一边还又搂又抱,就连院子里的梧桐树也不放过。

    他欢喜的样子如痴如狂,让院子里的黑衣卫暗自咋舌,心道:‘生个郡主王爷就高兴成这样,要是等着世子爷降世,还不得直接乐晕过去?’

    但当一年后,秦雷的长子降生时,卫士们发现他虽然十分高兴,却没有再做出这般出格的举动,真真让人无法理解。

    他们当然不知道这孩子对王爷的重要性,因为从她呱呱坠地的那一刻起,这世上终于有了一个与他血脉相连的亲人,他终于不再是孤单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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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雷给女儿起名宝儿,他是如此爱惜自己的长女,以至于一天见不到都会揪心揪肺。整整一个春天,他都没有离开京山城太远,为的就是每天都能看到自己的小郡主,不错过她成长的每一天。

    托宝儿的洪福,府里的女人们迎来了难得团聚时光,虽然小宝儿夺去了夫君大部分注意力,但能每天都见到他,已经是不敢想的奢望了,怎会去吃个小娃娃的醋呢?疼她还来不及呢。

    美中不足的是,云裳和云萝都不在府里,让秦雷和姑娘们免不了时常牵肠挂肚一番……

    云裳是被秦雷打发回唐州了,他答应今年四五月份去乔家提亲,给她一场梦寐以求的婚礼。而云萝小姑娘……则是失踪了。

    其实也不算失踪,因为她是留书出走的。纸里包不住火,景泰帝驾崩的消息终究还是传到了她的耳朵里,云萝当场晕厥过去,三天三夜粒米未尽之后,便留书说:‘本公主心情不好,出去散散心了。’之后就再也没人见过她的影子。

    这已经是三个月前的事情了,诗韵早就请馆陶调动力量,寻找云萝公主,但正值大秦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谍报司的全部力量都用在对付齐国上,哪还有余力找什么公主……

    秦雷回来后自然把侯辛臭骂一顿,连带着馆陶和诗韵都没得着好脸色,谍报司这才全力以赴的查找云萝的下落。说巧不巧,第二天就得到南楚谍报局的消息,云萝公主秘密回国了……

    确认了云萝的安全,秦雷也就放了心,甚至从本心讲,他更愿意这小丫头永远不回来,别再给他找麻烦。女人真是太茶包了!尤其是多了之后。

    当然在处理家务的同时,他也在密切的关注着朝中的局势,联络司的快报一日三递,将中都城的大事小情发往参谋处,再由那些嗅觉灵敏的情报参谋,去伪存真、甄别总结,呈送他的案头……

    三月初五他离开中都城的次日,李浑调动兵马寺人马、大索全城,意图扫荡他属下的产业,但随着王府的重心南移至京山城,秦雷在中都城的势力都已转入地下,明面上的产业已经销声匿迹,是以损失极为有限。

    一击不成,太尉府又于初六日对秦雷的地下势力展开清剿,但中都谍报局已经根深蒂固,再加上皇家密谍突然出手相助,兵马寺的人又扑了个空。

    与此同时,初六的早朝上,京都府尹上报兵部全体官员遭武成亲王劫持一事,天佑帝震怒,要求京都府严查此事,解救一干被掳官员。大学士王安亭又问兵部事应该如何处置?李浑认为当由太尉府处理,天佑帝欣然应允。

    只是兵部结构复杂,有近百个职能部门,与无数中央地方的衙门对接,这才保证了大秦军队体系的正常运转。而太尉府不过是单纯对军方发号施令的部门,贸然把兵部的差事接过去,根本没有任何作用,只会把事情弄得更糟。

    也是在这次朝会上,大学士麴延武又一次提出发行战争债券。因为去岁兵部费尽心机,也只不过卖出去不到二十万两白银,所以李太尉对此事兴趣缺缺,最后在王安亭的建议下,天佑帝命令此事交由武成亲王府全权操办。

    三月初十,李浑上书请天佑帝下旨武成亲王放还乃弟,天佑帝允之。

    三月十五,特使归来,言李尚书认真办差、乐不思蜀,等把手头的活计完成便返回。特使同时还带回了兵部拟定的请功名单,生死共计三万三千余人,因为授予荣誉的权力在大秦皇帝手中,是以无须太尉同意,天佑帝便欣然盖下了皇帝之宝!

    因为这份厚厚的名册不只关乎荣誉,还牵扯到海量的真金白银。按照大秦的军功制度折算,朝廷要想完成对这三万三千人的奖励、抚恤,共需白银七百六十万两……

    在这件事上,户部甚是雷厉风行,于当天下午便将国库中仅存的二百七十万两存银拨付京山城,由在那里办公的兵部诸员转发。同时还出具白条,许诺用今年的夏税清偿欠下的三百九十万两白银。

    李浑大为震惊,立刻派兵去追,却被严阵以待的京山军阻挡,只能怏怏而回。

    不忿之下,他又于翌日亲临户部兴师问罪,曰:‘圣上既然将兵部之权交付我太尉府,尔等为何胆敢将赏银拨付京山城?’

    户部尚书钱惟庸的回答无懈可击,言道:“按照律法,一应军功赏赐,皆由户部掌库司解送兵部,由兵部尚书签收转发。我们当然要去京山城找李尚书用印了。”

    李浑这才知道随着兵部官员一去,他再也无法从国库中得到一个铜板来武装自己的队伍了。

    三月下旬,中都府开始流传谣言,说齐国人数度遣使要求送还昭武皇帝陛下,但天佑新君为了刚坐上的帝位,严令前线不得与齐国使节接触。后来齐国人还是将昭武陛下放还,天佑皇帝又授意武成亲王将其秘密押解返京,软禁在深宫之中,不许任何人接触,无君无父的恶行人神共愤!

    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谣言越传越烈,以至于朝臣们也试探着上书,请求皇帝澄清事实,以正视听。但天佑帝的态度极为暧昧,他既不否认也不做任何表示,竟然事不关己一般,坐视谣言甚嚣尘上。

    四月初六的早朝上,李浑一系的言官,正式向天佑帝上疏,要求彻查虎牢关失守一事,并追寻陛下的下落。天佑帝无法回绝这道奏疏,只得命有司加紧查办。李浑认为事涉军方,应由太尉府主审,而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认为,凡是断狱讼诀,都应由三法司审理。最后争执不下,只好约定双方会审,即日开堂。

    在这敏感时期,大皇子结束对镇东军的整顿,于四月初一回到了中都城。

    几乎同时,李太尉召回了仅存的一个儿子——李四亥,还有他的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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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搁下最新的卷宗,秦雷长叹一声,负手起身道。

    有道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跳出中都城的秦雷,反而要比京里那些局中的大人们,对最近发生的那些事儿,有着更清晰、更透彻的认识……

    借着自己送的大礼,天佑帝果断将国库中的余财转移出去,斩断了李浑继续吸吮国家,损公肥私的痴想。而李浑也知道秦雷一回来,天佑帝终于有了靠山,不会再像原先那般任他为所欲为了。

    感到被戏弄的李太尉,自然不会善罢甘休,所谓‘昭武帝被囚’的传闻,九成九便是李老头的杰作,为的就是搞臭搞倒天佑帝和秦雷两兄弟。

    当看到天佑帝的反应虚弱无力后,李浑认为这是个机会,便调动言官上疏,开启了‘虎牢关失陷’案件的审查,所为不过是拔出萝卜带起泥,最后把脏水泼到秦氏兄弟身上罢了。

    眼看着中都城风波乍起,秦雷却接连收到了太皇太后和天佑帝的密令,要求他不可轻举妄动、不得擅自回京,加紧去南方练兵。

    知道二哥和祖母必有筹划,却不知具体是什么内容,这种有力无处使的感觉,真是糟透了。

    一心烦,秦雷便坐不住了,他起身离了书房,回到若兰所居的麝香馆中。进了屋,便见着诗韵在与床上的若兰说话,而永福则在逗弄着婴儿床里宝儿玩乐。

    径直走进去,秦雷趴在小床边,一边伴鬼脸,一边摇着个精致的拨浪鼓,逗弄宝儿道:“乖乖叫爹爹……”惹得屋里几个女人掩嘴笑道:“才满月就会说话,那不成神仙了吗?”

    小女儿已经会认人了,一看到秦雷便咯咯笑个不停,还伸出一双粉嘟嘟的小手,要捉那嘣嘣作响的拨浪鼓。一看到女儿那可爱的模样,秦雷满腹的烦心事顿时消失不见,伸手把女儿抱起来,小心翼翼捧在眼前,‘宝啊贝啊’的一统乱叫,却不舍得亲一下……倒不是他不想,而是唇边那毛刷般的胡须,每次都会弄得小宝贝哇哇大哭,心疼的他不敢再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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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天晚上,行完周公之礼后,秦雷想起这个问题,突然问诗韵道:“我的胡子扎人不?”诗韵笑着点点头,娇声道:“钢针一般。”

    “那你还让我亲?”秦雷不由歉疚道。

    “忍着……”诗韵蚊鸣道。

    “你不会怪我?”秦雷憨憨的问道。

    “不亲才怪……”小娘子霞飞双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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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 【腥风血雨】 第六一三章 灵验不灵验

    终日昏昏醉梦间,忽闻春尽强登山,

    因过竹院逢僧话,又得浮生半日闲。

    享受这难得的天伦之乐,秦雷准备也偷个半日闲,不理会那繁杂的俗务。却听着门外石敢低声道:“王爷,馆陶先生求见。”

    “不见不见。”正跟宝儿玩上瘾,秦雷真不想理会那冬烘先生。

    “王爷,”诗韵微笑着上前,顺手接过宝儿道:“公事要紧,宝儿会在这等着爹爹的,对不对呀?”后半句却是对怀里的小女娃说的。

    见宝儿对自己咯咯直笑,秦雷挤挤眼道:“小鬼头,笑话老爹偷懒是不是?”说着轻轻捏下宝儿水嫩嫩的小腮,一步三回头道:“爹爹去去就回,不许睡觉哦。”直到出了门才回过头去。

    待秦雷离去,诗韵抱着宝儿到若兰身边,不无羡慕道:“小丫头太可人了,你看咱们爷是一刻都离不了这小宝贝了。”

    若兰欣慰笑笑,转而安慰诗韵道:“王爷这些日子都宿在姐姐那,很快就会开花结果的。”

    “作死啊,妹子还在这里呢。”诗韵满面羞红的垂首道:“别带回了孩子。”

    永福闻言咯咯娇笑道:“我什么都没听见,我在背诗哩。”

    “哦,妹子几时用功了?”诗韵巴不得把话题岔开,笑着问道:“不知是诗仙诗圣还是诗佛诗鬼的大作?”

    “都不是,是鬼谷先生的,”永福眨眨眼道:“我背给你们听哈……”说着便清声吟道:

    “明明一条坦荡路,率履不越梁园行。自然自足,园有作远。

    前生未种蓝田玉,忍耐且吟弄瓦诗。先凤已播。可喜可贺。

    无男未必真无福,生女也可壮门楣。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听她念到一半,若兰先不依道:“公主妹子取笑我了。”原来那正是乐布衣当年化身解签先生,在护国寺的观音殿为若兰出的解签诗。

    “却不是取笑嫂嫂。”永福摇摇头正色道:“原本只觉着他故弄玄虚,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来唬人。可今日观之,竟然言之凿凿,早有预见啊!”

    其实不用她说,若兰的体会比谁都深,当日布衣先生的预言已经一一兑现了……

    先说那第一句‘明明一条坦荡路,率履不越梁园行……’分明是规劝她知足常乐,不要庸人自扰、惹是生非。但当初她不甘心一辈子受压制,便想帮着云裳上位,将诗韵挡在门外。这可不就是‘逾越梁园’了吗?结果很快被王爷察觉,几乎羞愧欲死。若不是王爷宽宥,她就能把‘明明一条坦荡路’,给走到悬崖峭壁上去。

    再看次句,若兰虽然只是粗通文墨,但也知道‘蓝田种玉’指的是杨伯雍在蓝田的无终山种出玉来,寓意观音送子,家有承嗣。而所谓的‘瓦’,指的是纺砖,乃是妇女纺织所用,所以古人称生女曰‘弄瓦’。‘前生未种蓝田玉,忍耐且吟弄瓦诗。’意思很清晰,你若兰没有生儿子的命,还是凑合着养个闺女得了。

    这本是令人沮丧的预言,好在有第三句照应着,还不至于让她对未来失去希望。这些日子以来,秦雷毫无芥蒂,把前所未有的父爱都给了宝儿,甚至爱屋及乌,重重赏赐了若兰的娘家人,把他们都迁到了京山城,命有司妥善安置。正应了那句‘生女也可壮门楣。’

    再想想自己一个丫鬟出身的侧室,若是生了王长子,将来那才叫麻烦呢!一想到这,她便觉着那句‘无男未必真无福’很有道理,心气越发平顺,从此绝了竞争之心,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倒也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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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若兰只是笑,永福以为她不信,很认真的寻思一会道:“这可不是凑巧,不信你们再想想诗韵姐那首,是什么来着?”

    诗韵摇头笑道:“我都忘记了,但大抵是很灵的。”这当然只是托词,乐先生的那首解签诗早就刻在了她的心里,在最难熬的日子里,给了她强大的寄托,让她在最绝望的时候,心头也保持着一丝希望。哪怕在当时看来,那希望是那么的渺茫、那么的不靠谱……

    但现在观之,乐先生将她遇险遇难的时间都预测到了,甚至连后果和解决的方法也说了个分毫不差,实在靠谱之极。

    正所谓:

    ‘占得鳌头百事成,逢迎到处不须疑。

    从兹修省能方便。福禄绵绵自可期。

    莫言前路荆棘恶。终为鸾凤筑巢栖。

    莫道春日花开早。须知结果秋来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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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她只是笑,永福知道她不愿张扬,会意的转到另两个求签之人身上道:“还有那臭石头和他媳妇,签诗上也说得分毫不差。”

    “臭石头求的签是什么来着?”永福小指轻轻白瓷般的下巴,轻声吟道:“潜藏自有光明日,守耐无如待丙丁。龙虎相翻生定数,春风一转渐飞惊。”可见她不是不知道诗韵的诗,而是故意不说罢了。

    “是了是了。”若兰不住的点头道:“这个是极准的,记得当初公主就说,他会在龙争虎斗的时候受伤,可不就在咱们王爷和百胜公的厮杀中伤着了么。”

    “看来我也很有算命的天赋嘛。”永福闻言得意笑道:“当初先生给解的是‘贵人识得金镶玉。好将短事从长事。忠信考悌人之本。惟尔一生殊不愧。’可不就是臭石头这些年的真实写照吗。”

    诗韵也点头道:“记着锦纹求的签诗上说‘月老冰人说合成,红丝系就不劳心。百年伉俪成偕老,瓜瓞绵绵启後昌。’这小丫头可不就没让人操心,就不声不响的把大事办了吗?而且看石敢的面相前程,‘後昌’几乎是一定能够的。”

    说了一圈,无一不准,话题不可避免的回到了永福的身上,她一面暗骂自己引火上身,一面打个哈哈笑道:“我那个也很准啊,什么‘吉吉吉,天际一样常伴月。凶凶凶,有了梅花便不同,含笑向东风。’可不就是说的云裳嫂子嘛,她一来我这病不就好了吗。”

    诗韵和若兰都是心思机敏之人,哪能再往下追问,正好这时宝儿哭起来,一看原来是尿了,两个女人便忙活着给小女娃换尿布,很自然的打住了话头。

    但纵使别人不说,却不能阻止永福去想,她呆呆坐在那里,眼望着忙忙碌碌的二位嫂嫂,心里却回荡着那句可恨的谶语:‘道是柳暗花明,不料终究难偿。遇不遇,逢不逢,月沉海底。人在梦中……’

    她已经体会过所谓的‘柳暗花明’,那是京里盛传哥哥不是父皇亲出的时候,可怜的小公主不禁幻想着,虽然是叔伯兄妹,但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皇祖母和父皇后来特意下旨,向天下澄清秦雷的身份,确实是如假包换的昭武帝第五子,这下管它真相如何,就算不是亲兄妹也是了……

    ‘什么梦醒时分,便是花好月圆之夜?什么空把良缘错,韶华尽蹉跎?’永福不禁暗自神伤道:‘若是不能跟大哥在一起,就算花好月圆,就算良辰美景,还不是味同嚼蜡,浑浑噩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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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她坐在那一动不动,一脸的失魂落魄,诗韵只好握着永福的手,轻声道:“妹妹,可是哪里不舒服?”

    永福这才回过神来,勉强笑笑道:“确是有些头痛,我先回去歇歇了。”说着起身福一福道:“二位嫂嫂留步,妹妹告退。”

    诗韵只好松开手,目送着她离去。

    明媚的春光中,她的背影孤单而萧索,若是没有相濡以沫的爱情,再多的欢乐都属于别人。

    属于自己的,不过是那回首处的寂寞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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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说旧社会的女人啊,但一旦进了围城,戏份就不可避免的锐减了,除非是huang书……

    另外真诚的向大家征询意见,怎么给小公主幸福,我听大家的……

第十卷 【腥风血雨】 第六一四章 疯狂的疯狂!!

    四月是繁花似锦的好时节,最宜赏春寻芳。

    秦雷在花廊中闲庭信步,听身边的馆陶和柴世芳汇报战争债券的情形。秦雷将战争债的发行分为南北两大区,南区包括山南山北江北江东四个省,由复兴衙门负责发行;北区则是包括京畿在内的其余五省,由政务寺负责。

    “我们将意见稿下发至全国各地的豪门大族。”馆陶轻声道:“大多数人的兴趣还是很浓厚的。”

    “馆陶先生说得对啊。”被秦雷一手扶上复兴衙门领头人的宝座,柴世芳自然一如既往的对王爷鼎力支持,只见他微微激动道:“王爷能在绝对劣势下两胜赵无咎,现在宇内对您的信心之高,实在是出乎想象了。”

    秦雷却不为所动道:“只怕是鼓掌看热闹的多,掏钱买债券的就寥寥了吧。”

    柴世芳不由面色一滞,这才讪讪道:“预售效果是有些不大理想,但想必公开发售时会好很多。”

    秦雷轻哼一声,似笑非笑道:“整整半个月的预售期,你们南方完成了多少?北方又完成了多少?”

    “回禀王爷,南方已经认购四十七万四千七百五十两。”柴世芳小声答道。

    “北方是十二万三千三百三十两。”馆陶的声气十分不足。

    “不错嘛,还有零有整的。”秦雷语带嘲讽道:“南北加起来不到六十万两,你们这就满足了?”

    柴世芳连忙解释道:“其实我们南方大多数还是有意向的,复兴衙门粗略摸了摸底,少说也有七八百万两的购买能力。”说着略显为难的看秦雷一眼道:“只是……”

    “说。”秦雷站定脚步,望着湖面上一对戏水的鸳鸯,声音平静道:“不要吞吞吐吐。”

    “王爷明鉴,南方的大家主们确实在持币观望中。”柴世芳连忙恭声解释道:“但这不是对王爷的不信任,而是当今局势扑朔迷离,大伙还是想再等等。”

    馆陶也颔首道:“北方也是这个原因,且观望的气氛更为浓重,但只要南方的销量上去了,相信北方会跟风的。”

    “等等等等,再等黄花菜都凉了!”秦雷眉头紧锁道:“难道往后若干年的税赋作抵押还不行吗?”

    “如果局势稳定当然可以。”馆陶苦笑道:“可他们担心李家一旦成事,或者导致大秦分裂,赋税又从何保证呢?”

    秦雷心头一震烦躁,从地上摸起个蚕豆大小的鹅卵石,甩手丢进湖里,把那对和和美美的小鸳鸯吓得扑棱乱飞。

    两人心头一沉,赶紧躬身请罪道:“王爷息怒,我们再去督促就是。”

    秦雷摇摇头,叹口气道:“看来是我心急了,毕竟都是有家有业的,怎会看不清局势就胡乱下注呢?”

    “王爷明鉴。”馆陶点头道:“其实只要局势一明朗,认购的数量定然会激增的。”

    “可时间不等人啊,谁知道京里什么时候才能云开雾散呢?”秦雷摇头道:“不趁着齐国国力疲敝、无以为继的当空给它一下子,只怕等它缓过气来,就再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王爷是不是有些急了?”柴世芳毕竟是个直脾气,心里有话还是要说的:“齐国要修养,咱们同样也要修养,大家都认为三五年之内不可能有大战发生了。”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秦雷垂下眼皮道:“你的任务是帮我搞钱。”

    柴世芳的满腹谏言一下被噎住了,只好吭哧吭哧道:“问题是搞不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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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闭目寻思片刻,秦雷沉声问道:“孤王在复兴衙门的份额,现在能值多少钱?”

    “王爷您是两成,也就是两千份话事权。”柴世芳沉吟道:“现在一份话事权大概是八万两银子了,两千份就是一亿六千万两。”

    秦雷不由张大嘴巴道:“我这么有钱了?”

    “您的身家确实有这么多。”柴世芳摇头苦笑道:“说起来咱们复兴衙门也值个几亿两白银了,可那都是运河、道路、矿藏、土地、还有各种各样的专营专卖折现算出来的。真要说现银,还真没有多少。”

    “也就是说。我现在就是想变现,也换不到几个钱?”秦雷皱眉道。其实这情况他也清楚,复兴衙门干股价格涨得这么高,并不只源于空泛的信心,而是利用他和南方两省官府的权力,将大量的山川矿藏之类的国家财富转移到了复兴衙门名下。

    得到了这些无价财富,复兴衙门的估值自然会迅速暴涨,然而要想使这些大家伙产出源源不断的真金白银,海量的先期投入是必不可少的。

    杀鸡取卵固然痛快,可这些几百年的大家族都是谋百世者,自然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放水养鱼这个比较吃力的办法。

    自从昭武十七年成立至今,短短三年时间里,复兴衙门已经先后投入了两千三百多万两用于疏浚运河、构建堤坝、修整道路、开采矿山,等一系列的基础建设。若是单从账面金银上看,三年来的支出要远远大于收益的。

    虽然账不能这样算,但真金白银花掉了就没有了,秦雷要想在内部变现自己的干股,还真没人能买得起……按照复兴衙门的章程,想要转让手中的份额,需先由内部优先收购。

    见王爷神色飘忽不定,柴世芳心惊肉跳道:“王爷,您可千万别把咱们的份额转让给北佬啊。”议事大会的每一份干股都货真价实,代表着对复兴衙门恐怖财产的一份所有权,代表着一份稳定而恒久的丰厚收益,素来为北方豪门所垂涎,私下里甚至开出过十万两以上的价格求购。

    但南方大族也不傻,怎会把下金蛋的鸡让给别人呢?而且预先拟定的章程也限制了份额的外流,即使偶有遇到难处、想变现份额的,也会在内部消化掉。

    可这个法子对秦雷这样的大东家没有作用,因为内部根本无法消化他那价值亿万的两成份额。

    看着柴世芳面如土色,秦雷这才笑笑道:“你多虑了,我是不会转让自己的份额的。”说着正色道:“馆陶先生。”

    “属下在。”张谏之恭声应道:“王爷请吩咐。”

    “你可以明告天下,孤王可与所有债权人签订一份补充协议——用孤在复兴衙门的一半话事权,作为战争债券的抵押,一旦朝廷丧失偿债能力,他们便可以得到相应份额的复兴衙门干股。”秦雷字斟句酌的沉吟道:“就把我的份额作价五千万两吧。”

    “这可就折了三千万两啊。”馆陶不由心惊道:“至少顶两年的国家税赋。”

    “王爷请三思啊。”柴世芳感觉有些晕,结结巴巴道:“王爷要这么多钱干嘛?”打一场打仗也不过千万两银子罢了,他实在无法理解秦雷借五千万有什么用。五千万啊,光每年的利息就是四百万两呐……

    “不想让我质押,你们就赎买!”秦雷颇有些破罐破摔的意思道:“买不起就老实看着!”说着挥挥手道:“赶快去筹钱吧,别让人家抢了先。”柴世芳只能郁郁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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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柴世芳走远了,馆陶苦笑道:“王爷,咱们是不是有些玩大了?”

    “顾不得那么多了。”秦雷挥挥手,面色冷峻道:“三国之所以能并存二百年,虽然原因很多,但根本上还是没有压倒性实力所致。”说着双拳一对道:“按照大秦现在的状况,在最好的情形下,没有个二三十年也无法达到那一步。”

    “所以您就准备行此非常手段?”馆陶叹气道:“凶险异常,凶险异常啊!”

    “若是到时候不够的话,我还会把另外一半也拿出来。”狠狠锤一下面前的石柱,他咬牙切齿道:“要是还不够用的,我会设法让山南江北两省官府也如法炮制的!”

    馆陶顿时陷入了石化状态。如果真按王爷所言,将六成复兴衙门的份额都出质了,最少可以换来三亿两白银。按照复兴衙门对秦国财富的估计,朝廷每年的财税收入大概是一千万两,至于全国流通的货币大概是其十倍,而华夏的财主们又有窖藏金银的爱好,应该还有大致相当的数量被深埋地下。

    也就是说,秦国境内的真金白银加起来也不过是两亿多而已,当然财货还要流通,不可能都用来买了债券,能有一半汇集到他手里就不错了。齐楚两国的情况也大差不差。

    所以秦雷要想筹到三亿两白银,就得把三国可投资的金银全部掏空才能凑齐。

    且不说人家齐国楚国人认不认他的债券,以及由此产生的恐怖利息怎样偿还,单单有这个想法,就足以证明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了。

    “不大现实吧。”好半天,馆陶才混过神来,憋出一句道:“您也只是想想而已吧?”

    “是啊是啊,我也就是这么一说。”见他无法接受,秦雷便打个哈哈笑道:“应该用不了那么多。”但他心里早打定主意,必要的时候会一意孤行到底。

    秦雷是有一系列计划的,向全天下举债不过是卖出的第一步而已。一旦启动后,一系列令人疯狂行动便会付诸实践。他要让世人彻底明白,想要摧毁一个国家,除了无敌的铁蹄之外,还有更多更简单的办法!

    孙子曰:‘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取胜的最高境界是用谋略胜敌,而不是鲜血和刀剑。

    倒要看看是自己的想法太疯狂,还是现实更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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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大约是同一时刻的中都城内。

    回到京里已经有几天的大皇子,在进宫拜见皇祖母和皇帝之后,今天又到外公李太尉家问候。

    虽然身边人都劝他,不要在这个敏感的时候去李家,但秦雳笑道:“孤王一贯堂堂正正,心中无鬼,又有什么好避嫌的呢?”便执意出府,步行向对门太尉府走去。

    对于他的到来,李家也表现出极大的热情,老太尉带着李四亥和几个孙儿亲自出迎,大开中门将好外孙接进府去。

    扶着外公坐在空荡荡的厅堂上,秦雳毕恭毕敬的磕了头。李浑也满脸欣慰的让李央来给大殿下磕头还礼,又让李四亥领着他去后堂拜见外婆。

    三年之内连折了三个儿子,李太夫人的精神头自然好不到哪去,一见到大皇子便痛哭起来。秦霆给她磕头,她却躲开不受,与她说话,她也一句不应,弄得秦霆好不尴尬。

    见大殿下受屈,李四亥连忙对老娘道:“阿姆,这是您最疼爱的外孙啊,怎么连话都不跟他说了呢?”

    老太太依旧面朝墙壁道:“要不看他是我外孙,早就放狗把他撵出去了!”

    李四亥朝秦雳抱歉笑笑道:“你外婆接连受了些刺激,说话有些不着调,殿下不要介意啊。”话音未落,便听‘啪’地一声,被自己老娘赏了个大耳刮子。

    李四亥捂着脸还没反应过来,却听老娘哇哇大哭道:“你这个娶了媳妇忘了娘的小畜生,竟然咒自己老娘脑子有问题,我打死你个小畜生。”说着操起炕头上的笤帚便是一顿劈头盖脸。

    李四亥被打得狼狈不堪,只好抱头鼠窜道:“殿下还是去前厅说话吧,我娘发起疯来是要杀人的。”

    秦雳深深叹息一声,朝撒泼打滚的李太夫人深施一礼,这才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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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前厅时,李央来却告诉他:“爷爷在书房等殿下。”说着便一瘸一拐的带他去后院书房。

    秦雳看他一瘸一拐的样子,不由又是叹了口气。

    李央来闻声回头道:“表哥怎么了?”

    秦雳摇摇头,沉声问道:“你的腿怎么还没好?”

    “这样已经不错了!”李央来的脸上闪过无穷的愤恨,咬牙切齿道:“你那好弟弟忒是狠毒,一脚就踢碎了我的膝盖骨,若不是咱李家有钱请得起名医,我下半辈子就得瘫在床上!”

    “他也是一时失手。”秦雳轻声道:“拳脚无眼吗……”

    “哼!就知道你向着他!”李央来把头往外一别,闷声道:“到了,自己进去吧。”说着便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

    秦雳苦笑着摇摇头,掀开帘子进了书房。

    李浑还是方才的打扮,闻声招呼秦雳进来,让他坐在把虎皮交椅上,自己则坐在大案之后。爷俩隔着宽大的案台遥遥相望,良久不语。

    秦雳终是耐不住沉默,开口道:“外婆的病可看过医生了?”

    “看过了,不顶用。”李浑强笑一声,却突然吧嗒吧嗒落下泪来,赶紧用袖口擦擦泪道:“也难为她了,老年丧子,还接连丧了三个。最疼爱的小孙子又残废了,换做谁也顶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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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吧,对于永福妹妹,我承诺不做令人不快的处理……从谏如流嘛。

    嗯,我想明白了,又不是写什么名著,不过是让大家消遣的小书罢了,没必要非得跟大家拧巴着来……

第十卷 【腥风血雨】 第六一五章 业余演员

    正所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对于古稀之年的老太尉来说,这些日子确实太难熬了,从那秦雨田回京之后,似乎也把灾星带到他们李家来了……三个儿子死了,宅子也被烧了,地地道道的家破人亡,十成十的倒霉透顶。

    回忆着三年来的苦难,老太尉不禁老泪纵横,拍着案子道:“雨历啊雨历,你告诉外公,咱们李家到底做错了什么,怎么就倒了血霉呢?”

    秦雳心道:‘别的不怨,就不该惹到那个煞星。’当然话不能这样说,他想了想,低声安慰道:“外公岂不闻圣人云:‘否极泰来’?您会时来运转的。”

    李浑一边抹泪,一边情绪激动的摇头道:“你真这样想吗?你怎会这样幼稚呢?”

    秦雳点点头,沉声道:“总会有希望的。”

    话音未落,就听李老头一拍桌子,低声咆哮道:“不,没有希望了!我没有希望了,你也一样!没有了!”他毕竟不是演技派,情绪转换上过于突兀,让秦雳心中暗暗警惕,面上却不动声色道:“外公此话怎讲?”

    “在这个世界上,我们都有天敌。”李浑紧紧按着桌台,两眼瞪得如鸡蛋一般,大声道:“所谓天敌,就是可以杀死你,且一定会杀死你的那种,你们之间不可能共存,只有你死我活!”

    秦雳微微摇头道:“孩儿不觉着有谁能杀死我们。”看着老太尉张牙舞爪的样子,他不禁犯了嘀咕,心道:‘这老先生不会是也疯了吧?’

    “错!大错特错!”李浑狠狠一拍桌案,面目狰狞道:“我们原先没有天敌,但现在都有了。你的天敌叫秦霆,我的天敌叫秦雷!”老太尉的声调渐渐高亢,“秦霆当上皇帝了!秦雷手中有数十万大军!秦霆恨你入骨、秦雷与我李家有血海深仇,你说他们是不是我俩的天敌?”

    秦雳点点头,低声道:“毋庸讳言,依老二的性格,只要时机合适,一定会把我除掉的。”

    “对!秦雷也是这样,他一直等着把我干掉,好一下子独揽军权!”李浑桀桀笑道:“想得美,想都不要想!得国不正者,乃篡也!篡权者没有好下场的!”

    秦雳刀削般的双眉紧皱起来,轻声道:“什么得国不正?”

    “你还不知道吗?其实在前年的时候,你父皇就想废掉太子,让你即位的。”李浑语速极快道:“但是后来秦雷搅了局,让你父皇找不到理由废掉他,这你都不知道吗?”

    秦雳不置可否道:“是与不是,都是过去的事了,外公还提它作甚?”

    “那好,我们就说近一桩的。”李浑低头盯着桌面道:“当初皇帝东狩,国家陷入为难,正符合‘乱时选贤不选嫡’的祖训,他是想让你接班登基,带领大秦抵御国难。”说着又是一阵咬牙切齿道:“但那卑劣的秦霆小人,伙同一干污浊文臣,在没有任何圣旨的情况下,就贸然登基称帝,把你父皇拱成了太上皇……”又是一拳击在案上,一字一句道:“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秦雳缓缓摇头道:“老二是有太皇太后的懿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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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懿旨?屁!”李浑狠狠吐出一口浓痰道:“你昨天进宫见着太皇太后了吗?她的身体怎么样?”

    “见着了。”秦雳低声道:“已经卧床不起了,一阵清醒一阵迷糊的。”

    “对嘛!你奶奶已经老糊涂了,还不任由那伙人摆布?”李浑又是一拳打下,把个结实的紫檀木书桌捶得一阵呻吟,只听他唾沫横飞道:“再跟你件事,说了你就全明白了。”

    “外公请讲。”秦雳的表情也开始凝重起来,虽然李老头的表情做作,却也言之凿凿,让他不得不认真想想。

    “你知道你父皇现在何处?”李浑神秘兮兮的问道。

    想起秦雷的嘱咐,秦雳摇头道:“不知道,应该还在齐国吧。”

    “错!大错特错!”李浑哐哐的捶着桌面道:“你父皇已经回来了,就在这中都城内,就在那皇宫之中!”

    “可是……”秦雳刚要再发问,却被李浑硬生生接话道:“可是你为什么一点都不知情,对不对?”

    虽然这并不是秦雳要问的话,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因为你父皇被软禁了。”李浑面色沉痛道:“他被囚禁在宫里最深处的院落中,外面有无数禁卫把守,里面除了一间极简陋的屋子之外,空无一物……哦,还有你那一道被放回来的六弟陪着他。”说着又紧盯着桌案道:“但是没几天,秦霆怕他俩密谋,便在院子里砌了道厚厚的墙,把他们分隔开来。”

    秦雳的眉头皱得更紧,太阳穴上青筋突突直跳,狠狠一拍椅子扶手道:“太过分了!”

    见他果然动怒,李浑微微得意,继续加把火道:“还有更可恶的呢,你父皇被囚禁在方寸之地,无事可做、无人说话。好在院子里有棵高大的海棠树正好到了花季,你父皇便每天站在树下看花,这也算是他唯一的一点可怜的奢侈享乐了。”

    说着深深叹口气道:“结果不久后一天,他如往常一样,准备到树下看花,却惊奇地发现,周围的大树已不见了踪影。”仿佛亲眼所见一般,李浑面色愁苦道:“你父皇苦笑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有说,便回到了简陋的住所中。”

    “树又不会长腿!怎么会没有了呢?”秦雳的愤怒简直要出离了,他低声质问道:“难道又是我的好弟弟所为?”

    “当然是他!”李浑‘砰砰砰’的拍着桌子,如丧考妣道:“他已经失去了一切,现在连自己的一片花荫也保不住。树犹如此,人何以堪!”说着起身厉声道:“身为他的儿子,你不羞愧吗?还能无动于衷吗?”

    秦雳霍得站起来,面色冷酷道:“外公是从何得知的?”虽然是个爆仗性子,但秦雳从来不缺心眼。

    “虽然秦霆极力封锁消息。”李浑冷笑道:“你父皇毕竟是二十年的禁宫之主,受过他恩惠的侍卫大有人在。正是那些良心未泯之人,冒着被打击报复的危险,偷偷禀报给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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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事儿我五弟知道吗?”秦雳咬牙问道。

    “人就是他送进宫里的,你说他知道吗?”李浑的回答很巧妙,纯属差水平发挥。

    “我去找他算账!”秦雳朝李太尉一拱手道:“外公告辞了,我现在就走!”爆仗似乎终于被点着了。

    “你去找谁算账啊?”李浑没想到秦雳如此性急,连忙出声阻拦道:“雨历啊,这种捅破天的大事可鲁莽不得啊!”

    “不行,我怎能坐视父皇饱受折磨无动于衷呢?”秦雳面色铁青道:“我要两个扒了小兔崽子的皮!”

    见自己说服的效果很好,李浑心中十分高兴,但面上还要语重心长道:“那禁宫岂是可以随便出入的?你也没有证据,若是冒冒然去了,大内侍卫岂会听你的?到时候非但救不了你父皇,还会让他受到更多的折磨啊!”

    “那怎么办?”秦雳愤愤的一跺脚,咔嚓一声跺碎青砖道:“父皇我是一定要救的!”

    “放心,你父皇是我的女婿,外公也同样着急。”李浑拍着胸脯道:“我已经有了计划,三天之后会审之时,你看外公怎么把真像大白于天下!”说着循循善诱道:“到时候你再解救陛下,自然是理直气壮,马到成功了。”

    “那好吧!只能让父皇再委屈几天了。”秦雳愤愤道:“不过我还是要去趟京山城!”

    “去那干吗?不要打草惊蛇啊!”李浑连忙劝阻道,他实在是怕了秦雷那个妖怪,不想让秦雳再和他有任何接触。

    “外公放心,孩儿我岂会不知轻重?”秦雳洒然笑道:“今天的事儿,我不会提一个字的。我只是去把兵部诸位接回来,他秦霆既然让我管兵部,孩儿就可以理直气壮的去要人。”

    “对呀,秦霆这个笨蛋,竟妄想让我们内讧,还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李浑一拍大腿道:“去吧,赶紧把你二姥爷他们接回来,这些人平时不起眼,但缺了还真玩不转。”

    “我知道了。”朝老太尉行个礼,秦雳沉声道:“孩儿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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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把秦雳送走,李浑急匆匆的赶回书房。

    这一会儿功夫,屋里多了个人,便是那僵尸脸的阴先生。

    一进屋李浑便咧嘴笑道:“先生你看,老夫的表现如何?”

    “甚好甚好。”阴先生颔首笑道:“效果很好。”他方才一直躲在密室之中,透过气孔窥视场中,差点没被老李头拙劣的表演给气死。但对着一个随时可能暴起伤人的老疯子,除了表扬还能做些什么呢?

    “也没那么好了。”李浑谦虚道:“好几次都忘词,若不是你提前写在桌子上,老夫就要抓瞎了。”

    “但是您不该答应大皇子去京山城。”阴先生摇头叹息道:“他心里还有疑惑,不可能只听我们的一面之词,定是去找秦雷求证去了。”

    “那我把他追回来,告诉他不用去了。”李浑紧张道。

    “那就成欲盖弥彰了,他反而会更想去的。”阴先生摇头道:“不过按说也没什么,京山城那位在家里抱孩子,对宫里的事情应该也不了解,秦雳问不出个所以然的。”

    “可是那家伙巧舌如簧,”李浑不安的搓着双手道:“万一把秦雳给说过去了呢?”

    “应该不会吧……”阴先生缓缓摇头道:“这都是真人真事,我们又没有骗人,秦雳还是会相信我们的。”话虽这样说,心里却升起团不安的阴云,在他的印象中,京山城那位似乎一切皆有可能。

    “这可是你说的,”李浑愤愤道:“要是他再叛过去。我就把剐了你!”说着狠狠一拳捣在案台上,只听咔嚓一声,那极为坚固的紫檀木大案,终于承受不住接二连三的重击,‘轰隆’一声化为一摊木料。

    还把个猝不及防的李太尉也闪了一下,狼狈的摔在那堆烂木料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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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发现从善如流也有问题,因为大家的意见本身也不统一,这不又有反对的了,那让我咋整啊……

第十卷 【腥风血雨】 第六一六章 百年孤独

    秦雳向来雷厉风行,当天下午便让侍卫问明方向,打马直奔京山城而去。

    从中都出来,一路上车水马龙的繁华风貌,深深震惊着大皇子殿下。东方前线的萧条破败还犹在心头,转眼却换了天地,让秦雳不得不深思,是什么样的力量,创造了这样的奇迹?

    越靠近京山城,就越能感受到一种太平盛世的味道。尤其是进城之后,那整洁宽阔的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还有沿街林立的店铺,实在让人无法相信,仅在三四年前,这里还是一片荒凉破败的棚户区。

    大殿下的心中充满了疑问和好奇,以至于把兴师问罪的初衷都搁在了一边。一见到出门相迎的秦雷就问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秦雷笑着把他迎进前厅,轻描淡写的解释道:“这没什么,只不过大秦现在的条件环境,对百姓的盘剥过重,又严重打击了商人的积极性,这才阻碍了财货的流通,使国家日益疲敝。”说着伸手请大哥用茶道:“我不过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他们创造了个宽松的环境罢了。”

    “就这么简单?”秦雳难以置信道。

    “确实如此。”秦雷正色道:“你一路来所见到的勃勃生机,本来就压抑在我大秦的肌体内,只要我们尽量不骚扰他们、盘剥不那么重,他们就会还给我们十倍百倍的收获。”

    “听着似乎有些道理,可又没法理解。”秦雳认真寻思一会,终是苦笑一声道:“罢了罢了,反正这些事情我也不懂,你好好干,让老百姓都能过上好日子都成。”

    秦雷淡淡一笑,瞅着他道:“大哥不会只是来参观指导的吧?”

    “嗯,我是来兴师问罪的。”秦雳环视左右,对屋里的侍卫宫女道:“你们都出去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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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秦雷点头,侍卫宫女们齐齐施礼退下,屋里只剩下两人说话。

    “父皇的事情你知道多少?”一见没了外人,秦雳劈头问道:“我要听实话。”

    “在这件事情上,我对你没有任何隐瞒。”秦雷两手一摊道:“按照二哥的旨意,我把父皇和六弟从潼关秘密送到宫里;然后又遵照皇祖母的懿旨,不再过问此事。”

    “皇祖母的懿旨?”秦雳皱眉道:“难道她老人家没痴吗?”

    “当然没有了。”秦雷摇头道:“身体不好是真的,但她老人家心思通明着呢。”说着从袖中里掏出一份杏黄色的书信,扔给老大道:“这是刚刚收到的,皇祖母又一次询问我何时能把军队练好。”

    秦雳轻抚着信瓤,并没有打开看,口中沉声问道:“又一次?难道她老人家时常给你写信不成?”

    “我回来四十多天了,收到了五封信。”秦雷轻声道:“不知算不算时常呢?”

    听秦雷如是说,秦雳不由陷入了沉默,良久才缓缓问道:“每次都问你军队的问题吗?”

    “不错,从战力到战备,可谓事无巨细。”秦雷坦然道:“但很可惜,我在南方训练的军队,只有第一期的勉强堪用,其余两期还是半成品。”

    秦雳也知道秦雷在南方练兵,但具体多少却无从知晓,以前他不便询问,但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听他沉声问道:“一期是多少人?”

    “十万。”秦雷波澜不惊道:“但全是步兵。”

    “那就是三十万……”秦雳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瞠目结舌道:“你养得起吗?”

    “不是说了吗?全都是步兵。”秦雷微微笑道:“三个步兵的花费也不如一个骑兵,还是比较省的。”

    “怎么着一年也得六七百万吧?”秦雳面色发白道:“你哪来那么多钱?”

    “哈,紧紧裤腰带吧。”秦雷打个哈哈道,其实他的部队装备好、待遇高,虽然远远无法与京山军相比,但一年一千多万两银子是打不住的。这些军费被他以地方守备军的名义,向国库索要一部分;再分摊到南方各州府一部分,剩下的则是由秦雷来负担,大概是四百万两左右。

    还有他的嫡系京山军,待遇条件都是当世最高的、尤其是在扩编到五万之后,朝廷拨付的那点军费,只能算是杯水车薪,为此他每年要多拿出三百万两来弥补亏空。

    再加上为了让新入伙的神武军和虎贲军死心塌地的跟随,秦雷又答应给他们跟京山军相同的待遇,这样一下又多出了四百万两的开支,而国库是不可能负担这一块的,秦雷只能所有问题都自己扛。

    这三方面加起来,一共是四十万大军,不得不说,武成亲王府的实力,已经可以匹敌任何一个国家了。而秦雷要付出的代价同样昂贵,尽管转嫁出去相当一部分,但每年他在养兵一项的开支上,就达到一千万两左右。

    这个恐怖的数字,显然不是单单勤劳致富或者生财有道可以支付的起。

    而王府在几年内修建了中都城、疏浚了京水河、开凿了引水渠,实现跨越式发展,所耗费的金银何止千万?同样不是年轻的武成亲王府可以支付!

    就像大殿下所疑惑的那样,是什么样的力量创造了这样的奇迹?

    其实很简单,就是举债。当然秦雷称其为‘融资’,换言之便是‘花别人的钱办自己的事’、‘花明天的钱办今天的事’,最大的好处是四两拨千斤,可以实现大跃进的发展,极大增强自己的实力。

    当然坏处也很大,毕竟借钱是有利息的,借的越多、拖得越久、利息就越高,王府那精明专业的会计处,通过一系列复杂的演算,已经明确告诉秦雷,他和他的子孙后代,极有可能永远都还不上这笔巨款。

    所以即使在王府很多人眼里,王爷这都无异于饮鸩止渴,但秦雷仍然坚定不移的集资、借款、发行债券,想尽一切办法举债举债再举债,摆出一副不把天下钱财借光,绝誓不罢休的架势。

    难道他当负翁上了瘾?非要把子孙后代都拖累到穿着龙袍要饭?当然不是,作为一个阅历超越时代的政治家,他的任何举措都以未来为导向,有着难以言说的深意。

    当他站在世间的最顶峰,终于可以天地为棋盘,以万物为棋子,下一盘决定华夏千百人命运的棋局时,他又一次不满足了,他要试图扭转这个民族几千年王朝更替的宿命,他要赋予它伟大的转折!

    对于这种疯子所思所想,其实我等这些凡夫俗子可以揣测,只能跟着他的所作所为,或是恍然大悟、或是捶胸顿足,或是拍案大骂、或是集结叫好!

    反正只有看的份……

    秦雷的痛苦也在于此,即使卓然如馆陶乐布衣之辈,也无法理解他的境界,他只能任由别人评说,而无法辩解一句。曲高和寡,孤独百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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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对于大皇子的提问,秦雷只能敷衍几句,便岔开话题道:“以大哥看来,京里的形势如何?”

    见他不愿回答,秦雳也便再追问,面上有些不快道:“你秦雨田是什么人?看的不比我清楚?”

    “呵呵……”秦雷干笑两声道:“我只知道他们要掰一掰腕子了,至于谁主动、谁被动,哪方又有什么手段,可就一无所知了。”说着一脸诚实道:“你还不知道吧,皇祖母和二哥严令我不得返京,李浑又把我在京里的触角一扫而光,我现在虽然不是聋子瞎子,却也没法探知内幕了。”

    将信将疑的点点头,秦雳沉声道:“昨天我去太尉大人那里了。”

    “走亲戚?”秦雷眯眼问道:“你可真孝顺啊。”

    “那只是个由头。”秦雳面色阴沉的盯着秦雷道:“我的目的你很清楚,不要老跟我耍花腔,看着气人!”

    “试探。”秦雷不好意思笑笑道:“大哥毕竟是姓秦,而不是姓李。”

    “嗯……”秦雳闷哼一声,垂下眼皮道:“但外公对我恩深义重,我不能负他。”

    秦雷心里翻个大白眼,苦笑道:“谁都会左右为难,但选择只有一个。”

    秦雳缓缓点头道:“所以我来了京山城,而且不打算再回去。”

    “你要回前线?”秦雷轻声问道:“其实你在京里是很有好处的。”

    “你们爱怎么打怎么打,打破脑袋当尿罐我也不管。”秦雳坚决摇头道:“但这个事上,我不能插手。”

    “如果我们秦家输了呢?”秦雷剑眉一挑,沉声逼问道。

    “你不会输的。”不理他咄咄逼人目光,大皇子洒然起身道:“原先我还不确定,但从中都一路走到这里,我就明白了,天命是在你这边。”说完毫不犹豫的向外走去,绝不拖泥带水。

    “别说走就走啊。”秦雷跟着起身道:“大老远来了,总得吃顿饭再说吧。”

    “我不饿。”秦雳头也不回道。

    “不看看你侄女了?”秦雷紧走几步跟上道:“有你这么当伯伯的吗?”

    “下次吧,这次没带礼物。”说话间走到大门口,侍卫长牵过马来,秦雳执缰踏镫道:“求你个事儿。”

    “你还是直接下令得了,牛气烘烘的哪像求人啊。”秦雷撇嘴笑道。

    秦雳尴尬的笑笑道:“我求求你了。”

    秦雷扑哧笑道:“说吧,能做到的我一定做。”

    “不要赶尽杀绝。”秦雳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轻声道:“我知道秦李两家已经是你死我活了,说这种话着实不合时宜。”说着抬头望向蔚蓝的天空道:“但我的名字叫秦雳,乃是秦李两家姓氏合二为一,实在是割舍不下啊。”

    秦雷也仰头望天道:“不要瞎操心了,胜负还未可知呢,说不定李浑就把我们老秦家给剿了呢。”

    “若是你真那么窝囊,我会率军回来救驾的。”大殿下翻身上马,长啸一声道:“但百胜公都败在你的脚下,我不相信这世上还有谁能击败你……后会有期啊!”说完便策马扬长而去。

    “我还没答应呢。”秦雷大声叫道。

    “你心里有数就行……”远远飘来秦雳的声音,他的背影却已经消失在拐角处。

    “这家伙……”秦雷苦笑着摇摇头,在大门前站了许久,这才转身向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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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爷,大殿下此行有何目的?”张谏之出现在他的身边,轻声问道。

    “报信。”秦雷负手在院中徜徉。

    “哦……他说什么了?”馆陶饶有兴趣的问道。

    “什么也没说。”秦雷摇摇头,低声道:“但我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

    秦雳虽然难以割舍李家,但心里始终还是向着秦家的,他来秦雷这里就是为了通风报信,虽然碍于所谓的信义,什么都没说。但心思通明如秦雷,怎会不知老大此举代表的含义……

    李浑分明是要扯着秦雳这面大旗,用‘解救太上皇’的名义杀进宫里,把秦霆从皇位上撵下去,再把秦雳扶上去,从而在这过程中达到柄国的目的。

    而秦雳显然是想用他的离去,瓦解掉李太尉阴谋,从而继续维持这种共存的局面。

    ‘大哥呀大哥,你以为没了张屠户,李老混蛋就吃不了带毛的猪?’秦雷不禁暗自摇头,他可以笃定,在李浑的计划中,老大不过是一件很重要的道具,但远远称不上关键。

    阴谋一旦成型,岂会因为一件道具的失踪而停止?大不了就换一件嘛!

    “把石勇、沈冰和杨文宇找来。”不知不觉走到了书房,秦雷吩咐道:“还有常逸,也让他过来吧。”

    石敢赶紧下去传令。

    见王爷有军务,馆陶起身道:“属下回避了。”

    “不必了,”秦雷摇头道:“也留下听听吧,你这个大总管得心里有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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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前线班师回京,秦雷便给了京山军一个月的休假,这几天官兵们才全部归队,部队也刚刚恢复训练。眼下局势动荡,随时可能会有用武之地,杨文宇他们这些军官自然整天扑在训练场上,希望能早日恢复到最佳状态。

    传令的黑衣卫顺着指点,一路跑到后山的热火朝天的训练场中,在演武台上找到了几位将军……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下来,几位统领大人已经是货真价实的将军了。

    听了黑衣卫的传令,几人不敢怠慢,赶紧下台上马,往城内奔去。

    “杨兄,你说王爷找咱们做甚?”疾驰中,沈青大声问道。

    “可能是为了接兵的事儿。”杨文宇也大声答道:“到了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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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 【腥风血雨】 第六一七章 兄弟保重

    “拜见王爷!”几位将军被石敢引进书房,恭敬地向秦雷行礼。

    “起来吧。”秦雷笑眯眯道:“这些日子几位辛苦了,都坐吧。”

    待几人坐下,秦雷也不废话,沉声道:“有任务给你们。”

    几人重新站的笔直,齐声道:“请王爷吩咐。”

    “你们都知道,这些年伯赏元帅一直在帮孤王练兵。”秦雷清声道:“现在第一期已经练成了,孤王准备派人接受一下。”

    “我们都去?”石勇小声问道。

    “当然不是。”秦雷摇头笑道:“你们四大金刚只去两个。”说着肃声道:“文宇、石勇,就拜托你们了。”

    两人行个军礼,沉声应下。

    “到了南方之后现场整编。”秦雷道:“组成卫国第二军,文宇你任军长,石勇你任军副,可以把你们的幕僚属官都带走,各级军官我也可以给你们一些。”

    两人一下傻了眼,失声道:“王爷,您这是要让我们离开京山军啊。”

    “不只是你们两个,”秦雷轻轻摇头道:“京山军的一半军官都会随你们走。”

    “使不得啊,王爷。”一边的沈青憋不住了,连声叫道:“咱们这次扩军一倍,已经没有剩余的军官了,您要是再抽走一半,让京山军怎么办?”

    “提拔。”秦雷淡淡道:“中级军官的空缺用下级军官填补,下级军官用士官填补,再把所有上过战场的老兵提拔为士官。”

    “这……不会揠苗助长了吧?”常云渠也帮腔道:“资历不够,干训班也没上过,恐怕不能胜任吧。”

    “战场是最好的课堂,”秦雷摇头道:“去年那场残酷的大战,已经教会他们很多了,相信他们会做得很好。”

    说着对沈青和常逸交底道:“最晚今年下半年,京山军,神武军和虎贲军将合并成卫国第一军,下辖四个师。京山军将分成第二第四两个师,神武虎贲则分别改为第三第一师,皇甫战文任军长兼一师长,沈青任军副兼二师师长,常逸任四师师长。”两人赶紧应下,即能留在京山军、又能官升一级,自然没有个不高兴。

    “王爷,难道以后要常设军一级单位了?”见众人皆有提升,一边看热闹的馆陶也忍不住开口道,他在隐晦提醒秦雷,不要把太大的权柄授人,以免尾大不掉。

    “仅是战时如此,”秦雷摇头道:“一旦解除战争状态,军一级便会随之取消,改为军区。”他显然是早经过深思熟虑的,慢悠悠的侃侃而谈道。

    “军区?”众人面上露出疑惑的表情,纷纷低声问道。

    “到时候就知道了。”秦雷摆摆手道:“这仗还得打个十年八年,现在还不是考虑什么军区的时候。”其实军区就是以一省或数省为边界的一个个军事区域,最高长官的全名是‘钦命总督某某军区内防务将军’,简称还是总督。

    在秦雷的构想中,这些军区便是未来在华夏领土上,按战略区域设立的军队一级组织,直接隶属于由帝国皇帝领衔的统帅部咨议会。军区设有总督将军府,下辖数量不等的战斗部队和勤务保障部队,由总督将军负责日常的训练与辖区内的防务。

    但军区内的军队和总督将军,除非得到统帅部咨议会的特别命令,否则若是擅出防区,就是抄家灭族的谋反重罪。

    总督将军任期五年,任满后或是轮换至其它军区,或是升迁至统帅部,但决不允许在原军区连任。

    这一系列规定,显然是为了杜绝总督将军拥兵自重,将国家军队据为私兵,以避免把军区演变藩镇,武装割据甚至威胁中央。

    若是有战争状态出现,统帅部咨议会将调动各军区部队,临时组成军级单位,并委派将领担任军长,担任作战任务。秦雷相信,这一系列已经被后世验证成熟的措施,应该可以兼顾军队战斗力与忠诚度,使武将始终无法尾大不掉,却又保持相当高的地位,不至于最终被文官骑在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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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伴着王爷的一声令下,京山军立刻开始了大规模的军官离任与交接活动。秦雷为他们制定的原则是:主官尽量南下,空位由其副手接任。这样可以让成熟的主官去接受新的挑战,而熟悉原单位情况的副手接任后,也不至于手足无措。

    在这条大原则之下,新晋升为上尉营正的秦霸被点名南下,他的位置则由同样新晋升的中尉营副秦顼接替。

    按照不成文的规矩,接任官应该请前任官吃一餐送行饭,算是表示对前辈的敬意,也可以取取经、得到点注意事项啥的。

    所以在得到任命的第二天中午,秦顼便向秦霸请了假,再请他去京山城内的酒楼吃饭。

    秦霸嗜好杯中之物,哪会错过这名正言顺喝酒的机会,自然是欣然然而往之。

    但两人显然对情况估计不足,要知道这次大调动几乎涉及京山军所有军官和老兵。大家可是都要请客吃饭的,就算把京山城的酒楼饭店妓院客栈全部占下来,地方也是远远不够的。

    接连进了七八家饭馆,结果都是人满为患,秦霸不由十分扫兴,秦顼不好意思道:“我看看他们有没有快吃完的。”其实他也知道现在正是饭点,哪有动作那么快的?但还是抱着一丝希望,挨个包厢看了一眼。

    包厢里仅是喝酒划拳的军官,看着秦顼也不在意,偶有认识的还招呼他进去喝两盅。秦顼一边抱歉一边推辞,便走到了东头最后一个包厢,掀帘子一看,不由笑道:“你怎么在这儿?”

    里面那人也亲热道:“九五二七,快来快来,俺一个人吃饭可闷了。”只见偌大的餐桌上摆满了烧鸡、烤鹅、牛排、羊腿、肉丸、炸鱼,整整十七八盘荤腥肉食,桌前却只坐着一个人——秦俅。

    秦顼笑道:“再加一个不介意吧,不是外人,咱们大队副。”秦俅离开黑衣卫的时候,秦霸是他的大队副,所以秦顼用了这个称呼。

    秦俅咧嘴笑道“那俺得出去迎迎。”便和秦顼一起,把老上级迎了进来。

    一看见油光满面的秦球球,秦霸也是十分高兴,用那只少了三根指头的左手,使劲拍着他肉乎乎的膀子头道:“你小子,也不会去看看老兄弟,是不是一高升就忘了我们了?”黑衣卫是王爷的亲兵,只有最精锐最有前途的官兵才能被选进去。经过几年学习磨练后,便会被打上‘王爷亲信’的标签,再外放定然官运亨通、扶摇直上。

    所以京山军的官兵都无比向往黑衣卫,但凡入选者,都被恭喜为‘高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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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哪能呢……”秦俅憨厚道:“俺也很想大队副和中队长,想原先的兄弟们,可俺一直没时间去。”黑衣卫除了承担王爷的保卫任务外,还有繁重的课业和科目要完成,若是不刻苦用功,在考核中被淘汰掉就太没面子了。像秦俅这种新加入的菜鸟,恨不得有点时间就扑在课业和训练上,哪还顾得上什么假期之类。

    秦霸也就是逗他玩,自然不是当真怪他,拉着他和秦顼的手,在桌边坐下。望着已经空了一半的碟碗,秦霸笑道:“又馋虫发作了?”此次调整不涉及黑衣卫,所以他知道秦俅只是打牙祭来了。

    秦俅不好意思的点头道:“馋虫发作了,一晚上没睡好觉,今天辰时一下岗俺就来了。”

    “怪不得你能有座。”秦顼轻声笑道:“大人再点些菜吧。”

    “不用了,吃桌上的就行。这么多吃饭的,还不知啥时候能上来呢。”秦霸摇头笑道,说着促狭的拍拍秦俅的肚皮道:“一下多两个食客,你会不会饿到啊?”

    “俺点多了,已经吃了七分饱。”秦俅也拍拍肚皮道:“大人不嫌就成。”

    “都是一个锅里抡勺出来的,有个屁讲究?”秦霸粗豪笑道:“让他们把新鲜的蔬果送上些,再拿两坛好酒便可。”秦顼点点头,出去找小二点了单。

    他这个要求简单,不一会儿便有用小二用大托盘端着新鲜的黄瓜、番茄、蜜桃、大杏上来,又拎了两坛荣军农场特供的‘五粮春’上来。

    “还有这酒?”秦霸欢喜异常道:“这可是好东西啊,寻常酒店可没有,你们从哪弄到的?多少钱一坛?”所谓特供,是供给特定人群,让大多数人享受不到的意思。

    “寻常价格。”小二笑道:“这是王府特意送到各家酒店的,说今儿是诸位军爷的大日子,让我们每桌送两坛。”这时外面有人叫‘小二’,那小二赶紧高声应下,朝包厢里哈腰笑道:“三位慢用。”说完弓身退下,继续忙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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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霸迫不及待的拍去泥封,贪婪的问问味,由衷赞道:“神仙佳酿啊。”说完倒上三碗,三人一碰道:“为了一起扛枪的日子。”便仰头干了。

    饮了一阵,秦霸又倒上三碗道:“为了都能从去年活到今年。”三人的面色顿时黯淡下来,他们当初所在的大队,是尖刀部队,着实打了几次硬仗血战,战前满编一千人,能侥幸活到现在的,只有不到三百人。

    换言之,在那场持续半年的战争中,他们大队阵亡了大队长以下的七百余名将士……

    一想到那些先去的袍泽们,三人便如鲠在喉,闷闷的喝了这一个。

    看着两个老弟都表情难过,秦霸沉声劝道:“我们得高兴,得好好过,好好活,把……”说话间想起了洛水原上的那个陷马坑,想起了被乱箭射死的秦亢,自己先控制不住,吧嗒吧嗒的先掉下泪珠子来:“他们的遗憾都补上!”

    他这一哭不要紧,也勾得秦俅吭哧吭哧哭起来,就连平时感情不外露的秦顼也低头抹泪。

    三个人哭一阵,喝一阵,再哭一阵、再喝一阵。喝空了一坛,又把第二坛喝得只剩了最后三碗。

    秦霸高高举起最后一碗道:“为了明天各奔东西,弟兄们保重啊!”

    “大哥保重!”三人一齐饮了,抱头痛哭一阵,便各奔东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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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应该是最后交代这些可爱家伙的命运了……大家知道他们以后都会很好很好,就行了哈……

第六一八章 周维公

    白乐天有诗云: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中都的四月天,已是繁华落尽、绿荫如墨,人们聚集在茶肆中、树荫下,一边吃茶喝水,一边兴致勃勃的讨论着最近的大事小情。但小老百姓能知道啥?无非是人云亦云罢了。就像行在大海上的小舢板,只能看到高高卷起的波涛,却感觉不到隐藏在水下的暗潮汹涌。

    其实与跌宕的欺负的昭武末年比起来,这些日子实在是平淡无奇,能称得上波澜的,无过于太尉府、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四部会审虎牢关失守一案了。

    这件事着实曾令中都百姓怒不可遏、以至于上万人围住太尉府和皇甫家,辱骂讨伐长达如日,但那已是去岁的事情了。而今随着大秦军队反败为胜,失地尽收,百姓一高兴,再没有去年那种恨不得食其肉,噬其髓的怨气了。

    现在之所以持续关注、保持热议,很大程度上,不过是给平淡无奇的生活找点调剂,想看看热闹罢了。

    这会审确实是有些看点的,譬如说看李太尉如何审理自己的弟……按说有这种亲戚关系,太尉大人应该是回避的,但朝中那些熟读律法的大人们,偏偏选择无人提出异议,好像笃定他会公正严明一般。

    再譬如说,当时到底是怎样的情况,能让两位久经沙场的老将,不杀一人、不打一仗,便拱手让出好不容易夺下的虎牢雄关。

    就在京都百姓纷纷的议论声中,对相关犯官的审讯开始了,这一天是天佑元年四月初九,历史会铭记这个日子。

    在森严肃穆的大理寺大上,立着两排凶神恶煞的皂衣衙役,在公正严明的大匾下,按尊卑坐着太师太尉李浑、刑部尚书魏筝义,都察院左都御史王辟延。但主审的却是官职最低的大理寺卿周维公……这没什么好奇怪地,大理寺本来就是审理官员犯罪的地方。

    眼下中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周寺卿手中那方四寸惊木上,只等他高高举起、重重落下,便开始这背景复杂的审讯。

    周维公的右手按在醒木上,面容严肃沉稳。但心中却又是一番别样的思绪……

    他刚上任不到一年时间。原先地大理寺卿是有着文党死忠美誉地曲岩曲大人。前年文彦博倒台。昭武帝并没有株连太多人。只是把曲岩这样过于碍眼地家伙撵出朝而已。用地名义也不是结党营私。而是贪渎受贿这件屡试不爽地利器。

    身为左少卿地周维公自然顺理成章地接任。但有道是蛇鼠一窝。正卿有问题。少卿能干净到哪去呢?是以周大人一直惶惶不可终日。担心哪天也被扣上相同地帽子。追随曲岩而去。

    便在忧心忡忡中煎熬着。直到皇帝东狩。素来仁慈地太子爷登了基。周大人这才长长缓了口气。是以从内心讲。周维公是感激天佑帝地。也想着把这件看似无奇地差事办利索了。也好上报天恩。下对百官。为将来地仕途加码。

    但昨天夜里生地一切。打乱了周大人地如意算盘。让他终于清晰明白。自己面对地不是一桩普通地官员渎职案件。而是一齐有预谋、有计划地政治事件……

    事情还要昨天傍晚说起。身为此案地钦命主审官。他按例要进宫面觐皇帝。汇报一下准备工作。请示一下上级精神。这并没什么稀奇地。

    但这是皇帝第一次单独召见他。意义非凡啊。因此周大人地心情还是很激动地。跟着引路地太监到了御书房。周维公终于见到了温润如玉地天佑帝。

    诚惶诚恐地行了三跪九叩大礼。高呼道:“微臣大理寺卿周维公奉诏觐见!”

    天佑帝搁下手中的书简,微微一笑道:“周大人请起来说话!”

    周维公便赶紧谢恩爬了起来,只听皇帝吩咐道:“给周大人搬个墩子。”

    便有小太监搬个锦墩过来,周维公连忙惶恐的推辞道:“折杀微臣了,我还是站着回话吧。”

    “坐下吧。”天佑帝微笑道:“朕不喜欢仰头看人。”

    周维公这才斜欠着身子坐下,举止颇为拘谨。

    天佑帝摆下手,伺候太监便躬身退下。待沉重的紫檀木房门关闭后,偌大的御书房里便只剩下君臣两人。

    过了好一会儿,还是天佑帝打破了沉寂。一语便是石破天惊道:“爱卿可知你现在掌握着我大秦帝国的命运?”

    周维公闻言一哆嗦。不由抬头望御案上望去,正瞧见天佑帝目光炯炯的看向自己。忙低头答道:“微臣愚鲁……并不知道。”

    天佑帝不以为意的笑笑,转换话头道:“父皇在位时,其实是有人想要把你划进文党地。”周维公赶紧从墩子上爬起,连连叩道:“冤枉啊陛下,微臣虽然曾身为文党下属,但我当的是朝廷的官,作的是陛下的臣子,要说有党,也是跟陛下您一党啊……”当官的多会说话啊。

    “不要后怕了,朕是知道你的。”天佑帝清声道:“朕当时对父皇说:周少卿素来忠心耿耿,公正严明,乃是镇国之宝,能压得住坏人。这样的人怎么回事文党呢?”

    周维公哭泣道:“谢吾皇保全之恩……微臣肝脑涂地,在所不惜啊。”

    “快起来吧,朕有正事要跟你说。”天佑帝温和笑道。

    “谢陛下。”周维公这才抹着泪起身,重新坐在墩子上。

    “你也不用感谢我。”天佑帝微笑道:“朕当时也是为国留贤,以抗奸邪啊。”说着仿佛随意道:“以爱卿之见,朝中可有奸邪啊?朕要听真话!”

    周维公心中咯噔一声,额头登时见汗,硬着头皮道:“应该是有……吧。”

    “谁?”天佑帝逼问道。其实这个问题纯属多余,李浑这半年来的藐视圣上、拥兵自重。飞扬跋扈、独断专行,每一条都历历在目、清晰可见,每一条都可以称得上奸邪了!

    想到自己这半年来白白遭受地闲气,天佑帝一拍桌案,愤愤道:“其实人人皆知,可是人人不言!”

    “这个……”周维公连咽数口吐沫。只好蚊子哼哼道:“应该是李太尉吧……”

    “爱卿不容易啊,朕果然没有看错人。”天佑帝长舒口气道:“自从父皇去后,李浑越无法无天,已经完全不把朕放在眼里了。”说到这里,皇帝地语调低沉了下来,目光凝重道:“东边的赵无咎,南边地诸洪钧,都在磨刀霍霍,看着咱们大秦朝臣不臣。君不君的,你说到最后会有什么后果?”说着目光一闪,盯了周维公一眼。

    “国将不国。”周维公低下头。轻声道。

    “说的好!就是国将不国!”天佑帝双手互击,沉声道:“李太尉过去确实是有功之臣,但他现在恃功欺君,无法无天!在朝野上下四面树敌,早就人心丧尽!敢问当今诸公,谁不恨得食其肉而寝其皮?”

    “他就是长在我大秦朝肌体上的一颗毒瘤,已经烂透了,无药可救了,若再不壮士断腕。就会把整个大秦朝都害死!”觉着这样说有些狠毒,天佑帝又叹口气道:“你知道吗?眼下他就在谋划着逼朕退位!”说到这里便戛然而止,直勾勾地盯着周维公。

    这话你跟领兵的将军说啊,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能干得了什么?周维公心中叫苦不迭道,但显然不能这样回答皇帝。寻思片刻,这才跪下启奏道:“李太尉桀骜不驯,举朝皆知,实在应该严惩。但他在军中根深蒂固,麾下雄兵十数万。又一手把持京都防务,就连大内侍卫中,说不得也有他的人,万一事有不测,反而贻害皇上,这是不可不虑的。”

    忧国忧君的说了半天,周维公最后才小声道:“况且……微臣一个小小地三品文官,也做不得什么……”

    虽然早料到他会害怕,但天佑帝心中还是有些失望。淡淡一笑道:“不要害怕。不是让你冲锋陷阵,当面锣对面鼓的跟李浑放对。”

    周维公这才松口气。擦擦脑门的白毛汗道:“敢问陛下,已经没有缓和的可能了吗?”

    “实话跟你说吧,我皇家与李家必有一战,对他李三军,朕并不是束手无策的。”秦霆说着指向南边道:“八十里外的京山城,就有我皇弟的十万禁军,更南面的地方,还有三十万大军候命,你说我们两家,谁能笑到最后呢?”

    “当然是邪不胜正了。”这话倒是答得顺溜讨喜,等着将来若是李浑赢了,还可以把皇家说成是邪。

    “对,就是邪不胜正!”天佑帝果然龙颜大悦,拊掌道:“朕已经有了万全之策,定然可以将谋逆之人一网打尽!”

    见皇帝已经交了底,若是自己不答应,恐怕连这个门都出不去。可他还真没想过,要与凶神恶煞的李太尉放对,一想到李浑那须皆张地老脸,周维公就觉着毛骨悚然,实在是骑虎难下啊……

    他正在沉吟,又听皇上说道:“周爱卿,朕都知道那人权势滔天,你要下很大决心才行。但眼下已是迫在眉睫,不得不了。”说着凄然一笑道:“等到朕和皇祖母被逼迫着唱逼宫戏时,谁能来做我大秦的张孟将呢?”

    张孟将是谁?前唐宰相张张柬之也,以保护大唐皇室、逼迫武后退位闻名于世。

    周维公一听,心道陛下这话可就有分量了,那是相当明显的暗示啊!只要能把这事儿办妥,我就可以当上宰相了!最次也是个内阁辅吧……这正是他梦寐以求地东西,想到此。心里忽然一热,叩头说道:“到底需要微臣做什么,还请皇上明示,臣当披肝沥胆,死不足惜!”

    终于是答应了!

    御书房里的气氛立时和缓许多。天佑帝面色和煦道:“放心,不是让你当面锣对面鼓的与李太尉放对。你要做的很简单……一个字,拖。”

    “拖?”周维公轻声道:“陛下想让微臣拖延时间?”说着恍然道:“案子……”

    天佑帝颔笑道:“周大人是个有慧根的啊。”便正色道:“不错,李浑想借这个案子起来逼宫,而朕还需要时间准备。”

    “不知陛下需要多长时间?”周维公咬牙问道:“微臣豁出这条贱命,也要尽量做到。”封侯拜相的诱惑是如此强烈,以至于让周大人真以为自己成了张孟将……

    “一个月。”天佑帝淡淡道:“对于这种大案子,审上个把月是很正常的吧?”秦雷已经来信,他地军队最快也要一个月才能到位。

    “微臣……明白了!”周维公庄重的叩。

    “一切拜托了。”天佑帝起身亲自将周维公扶起道:“来日同饮庆功酒,当推爱卿功!”

    在皇帝地殷切目光下。周维公昂出了御书房。

    此时斜阳正浓,余晖把他的影子拉的老长,颇有些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感觉。

    拜辞出宫,让冷风一吹,周维公不禁打了个寒战,***地热血顿时消散。一想到要与那老魔头周旋月余,他顿时又犯愁了。都说差事好接难办,看来一点都不错。这事关系重大,怎么就那么草率的答应下来了?

    想要去找个人商量一下,却又怕走漏风声,惹来杀身之祸。周维公枯坐轿中一筹莫展。就连封侯拜相的诱惑也不能让他提起精神来。

    正在彷徨无计之时,轿帘掀开,一个跟班送上一个淡雅的请柬,恭声说道:“大人,有位先生让小的把这个给您。”

    “真他妈没规矩!”一脑门官司地周大人,居然爆出句粗口道:“他是你大爷吗?让你干吗你就干吗?”说着伸手将那请柬打落地上,气呼呼道:“原帖奉还,让他哪凉快哪待着去。”

    那跟班满脸无辜道:“可那位先生说,您看了就一定会赴宴的。”

    “做梦!”周维公啐一声。放下轿帘道:“起轿……”

    轿夫赶紧抬起轿子,颤巍巍的继续前行。

    没走出两步,轿子里的周大人又闷声道:“把那东西拿过来。”

    “什么大人?”跟班小心翼翼问道。

    “你是猪啊?当然是请柬了!”赶上周大人压力大,要泄,只能算那跟班倒霉。

    跟班地不顾狗血喷头,赶紧跑回去建起那请帖,再屁颠屁颠的递给大人。

    周维公打开一看,无力的呻吟道:“我这么好奇干啥啊……”那请柬上地落款叫阴无异。对于这个人,周维公还是有所耳闻的。知道他是太尉府地清客。且地位颇高,完全可以代表李太尉。

    这真是刚说打鬼。鬼就来了,老子是不是出门忘了拜拜了?

    按说这时候是不见为好,可他不过一个小小地三品文官,怎敢当面得罪权势滔天的太尉大人?

    在轿子里斗争好一会,只好瓮声下令道:“回去换身衣服,本官要去玉带河。”

    众人心道:莫非是要去泻火啊……

第十卷 【腥风血雨】 第六一九章 反复

    换上便装,乘上马车,不停蹄的到了东南城交界处的玉带河边,已经是入夜时分了。但见两岸华灯灿烂、金粉楼台,鳞次栉比;画舫凌波、往来如梭。

    到了河边,便有人指点他上了一艘不起眼的画舫上,见到了传说中的阴先生,两人进了舱内。

    船上没有歌姬舞女、没有雕梁画栋,只有一张点着蜡烛的方桌,以及桌边的几把靠椅。

    双方俺主宾落座,周维公就开口问道,敢问先生有何指教……

    “学生给大人送富贵来了。”幽暗的烛光中,阴先生那张苍白干瘦的面孔,显得那样阴森可怕,声音更是如夜枭般的难听,让周维公不寒而栗。

    他不由敷衍陪笑道:“先生说笑了,下官德行浅薄,担不得什么富贵。”

    “不费吹灰之力,不冒刀戟之险,”阴先生阴阴一笑道:“便可得救驾辅国之功,成宰辅柱国之臣,这样的功劳你也不想要吗?”

    一听‘救驾’这俩字,周维公顿时汗入浆下,竟然张皇无措的起身道:“下官最近病了,耳聋的厉害,你刚才说的我一句都没听到。”

    一语未了,只听那阴先生桀桀怪笑道:“大人害的好病!是惩奸除霸、忧国忧民的症候吧!哈哈哈……”

    让他一语说中了心事,周维公仿佛被大锤狠狠砸了一下,竟然重新瘫坐在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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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何求。”见他如此不经事,阴先生桀桀笑道:“学生略通医道,愿以金匮秘方,为大人祛此病魔!”

    周维公如同受到惊吓的孩子,好半晌才回神来,掏出手帕擦擦汗,掩饰笑道:“最近春夏交接,正是换季的时令,身上确实不好。既然先生精通医道,就请为下官看看吧。”

    阴先生乃是神机高徒,虽然不一定精通医道,但糊弄人是绰绰有余了。他拖着椅子挨近了周维公,真格的为他诊了脉象,又煞有介事的沉吟良久,才睁眼笑道:“大人脉象滑浮,脾有些问题,内经说‘脾藏意’,是主忧思难解。正是越思越忧,越忧越虑,以致脾气郁结、茶饭不想,清阳之气不能上升,生化之源乏竭,则心神失养而见心脾两伤。”

    这还没完,又阴先生幽幽说道:“大人似乎受了些惊吓,有道是惊则气乱,恐则气下。久之恐伤肾气,以至于忧思难忘,坐卧不安,惶惶不可终日啊……”

    周维公算是听明白了,这阴先生又是‘惊’又是‘思’的诈唬一气,无非就是点明他现在的心境而已。

    ‘看来他们一早就盯上我了。’想到这,他不由惨笑一声道:“那敢问先生,我这个病因何而起?又该当如何医治是好啊?”

    “皆因大人将自个置身于万劫不复的险地尔。”阴先生阴测测道:“此症非药可医,总之静养为宜,淡泊处之,自然就痊愈了。”

    “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吗?”周维公何等聪明,对此聊聊数语,岂不通晓?他不得不承认,阴无异这法子,最合自己的胃口。他本来就不想为了功名丢了脑袋,早些时候受命乃是出于无奈,一出宫便五内翻腾、惊惧莫名,早已是心声退意了。

    现在阴先生不阴不阳的报出这病来,显然是要把他拉到太尉一伙中……可跟着李浑就是一条坦荡路吗?不见得吧,他虽然是文官,却也知道当今大秦军中,早已不是李家一家的天下了,京山城那位冉冉升起的武成亲王殿下,挟着两胜百胜公的威势,已经势不可挡的成为了大秦军队的新偶像和新领袖!

    与那最耀眼的明星相比,白发苍苍的李太尉就显得光辉暗淡,总给人以英雄迟暮,明日黄花的感觉。

    试问要你下注,你会选哪一个?

    反正周维公认为武成亲王胜算更大一些,再想想秦雷那些彪悍的往事,无论是抄丞相家、还是烧太尉府,一样样、一桩桩,都可以轻易得出一个结论……秦雷,猛于虎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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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维公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捋五殿下的虎须啊……

    但眼前这关又不能不过,心里一边飞快的想着对策,口中却敷衍笑道:“依先生之见,下官当如何淡泊宁静呢?”

    没有马上答话,阴无异从袖里拿出个红色的瓷瓶,又变戏法似得拿出两个镶嵌着,祖母绿宝石的精致黄金杯,桀桀笑道:“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既然说是请大人过来喝酒,学生就不能打诳语。”说着用森白的牙齿将瓶塞咬下,伸手给周维公面前的杯中斟酒。

    周维公看那酒液,竟然如鲜血一般通红,再问那味道,似乎在酒气也夹杂着些血腥味,不禁失声问道:“这是什么酒?”

    阴先生咯咯笑道:“这是西域名酒帝王血,即使在原产地也是价逾黄金的名贵玩意。”

    “帝王血?好煞气的名字!”望着那黄金杯中的血样酒浆,周维公不禁毛骨悚然道。

    “传说西域有几百个诸侯小国,相互间征战不休,最后有个叫大食的国家逐渐崛起,通过不停吞噬其他国家,变得强大无比。”阴无异也自斟一杯,举在鼻翼陶醉的嗅一嗅,继续介绍道:“这个国家的君主有个癖好,就是用敌人显要的鲜血酿酒。若是用将军的血酿出来的,便叫‘英雄血’;若是用文官的鲜血酿出来的,便叫‘太宰血’;若是用妃嫔的血酿出来的,自然就叫‘美人血’了。”

    “但最极品的,就要数这用王侯鲜血酿制而成的帝王血了……”说着轻轻呷一口,打个哆嗦道:“好酒,周大人何妨也饮一杯。”

    周维公实在不敢喝那样子可怕,来历更可怕的酒浆,连忙推辞道:“帝王乃上天之子,待天牧民,喝他们血恐怕不详。”

    “大人太迂腐了,岂不闻,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阴先生竟把酒杯举在周维公面前道:“我敬大人一杯。”说着直勾勾的盯着周维公,由不得他不喝。

    周维公没办法,只好也举起酒杯,与阴先生遥遥一碰,略略沾唇便想放下。却见阴先生仍然定定望着自己。只好一横心,屏住呼吸把那带着浓重血腥味的红色酒浆灌了下去,喝完便感觉胸中仿佛有一堆炭块在烧,烫得他涕泪横流的剧烈咳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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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阴先生冷冷的看着他的丑态,直到周维公的气息舒缓下来,才悠悠问道:“味道如何?”

    “酒是好酒,可惜太烈了。”周维公一边擦去面上的鼻涕眼泪,一边嘶声道:“快把我的五脏六腑烧成灰了。”

    “用至尊帝王的鲜血酿造,这该是多大的气势啊,当然是烈酒了。”阴先生把玩着那精致的黄金杯,看似漫不经心道:“我现在就告诉你如何淡泊宁静。”

    “请讲。”周维公感觉自己浑身火烧火燎,鲜血似乎都要沸腾了一般。

    “比如明日的案子,案情简单明了,大人一次过堂便可结案。与老太尉会衔而奏之后,您便什么责任都没有了。”说着桀桀一笑道:“大人便可得到好长一段清闲和梦寐以求的一切,您看这主意如何?”

    见对方图穷匕见,且正好与皇帝的要求拧巴着,周维公不禁苦笑一声道:“看来太尉大人早就智珠在握了,不知打算怎么个审法?”

    阴先生将金杯轻轻放在桌上,两眼如毒蛇般紧紧盯着他道:“大人只要随便问问李浊,便可尽得犯官口供,千万不要节外生枝,反为不美了。”说着又举起酒瓶,一笑露出深白牙齿道:“大人可再来一杯?”

    周维公知道他这是逐客令,连忙摆手道:“下官已经足了,还是不要浪费这么稀罕的酒了。”

    “周大人,你多大了?”却听阴无异噗嗤一声笑道:“怎么还跟小孩子似的这么好骗?”

    周维公面色一滞道:“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西域帝王血?那都是学生瞎掰的。”阴无异得意之极的桀桀笑道:“天下的君王才几个?怎能哪来酿酒呢?你喝的根本不是什么‘帝王血’,不过是学生配置的药剂而已。”说着把那瓶子里的‘帝王血’一股脑的倒在了地上。

    “你给我下药了?”周维公惊惧莫名,大汗淋漓道:“我会不会死去?”

    “不会……”阴先生用一种猫戏耗子的眼神盯着周维公道:“如果你肠穿肚烂,鲜血流尽还能撑住的话,你就不会死。”

    周维公的身子晃了晃,扶着桌面声音微弱的道:“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把刚才嘱咐你的做好,到时候我自会给你解药。”阴先生阴阴一笑道:“否则从现在起,大人便只有十二个时辰了。”

    阴无异便起身道:“夜深了,咱们坐的时候也不少了,学生该回去向太尉大人复命了……大人自个儿再好生想想,可不要行差踏错,枉送了卿卿性命。”说完不等周维公醒过神来,便径直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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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周大人迟迟不拍响惊堂木,坐在他身边的王辟延只好咳嗽连连,提醒他赶紧开工。

    周维公这才回过神来,擦擦额头的汗水,从最矮的一张大案后起身,向三位大人行礼道:“请问三位大人,可以开始了吗?”

    三人相互看了看,都答应道:“可以了。”“开始吧。”“有劳周大人了。”

    得到三位上官的允许,周维公这才转过身去,正襟危坐,深吸口气,高高举起惊堂木,重重往梨花木的案台上一拍道:“升堂!”

    “威武……”三班衙役齐声高唱道。

    “今日封钦命会审虎牢关失陷一案。”周维公朝皇宫方向拱拱手道:“由太尉府,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四部会审。”

    “带人犯李浊、皇甫显!”

    “带人犯……”便有一连串的声音传下去,不一会便有刺耳的镣铐声响起,两位身穿囚服的昔日将帅,出现在大堂上。

    “威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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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 【腥风血雨】 第六二零章 连环案

    大理寺的大堂上,案件正在审理中。

    经过一系列验明正身,宣读圣旨,再给犯官解去刑具后,周维公一抖手中的卷宗,开腔问道:“当日虎牢关上有多少官军。”

    “回大人,虎贲三万,边军三万,以及各色杂兵民夫共八万余人。”自从在洛阳城被捕,皇甫显和李浊早知道会有今天,是以表情十分平静。

    “那虎牢关的城墙有多高多厚?采用什么材质?守城器具可完好?城内粮草可齐备?”周维公表情严肃的问道。

    “虎牢关向东一面的城墙高六丈,下宽五丈上宽三丈,均用大青石为砖,糯米灌浆,坚固异常。”皇甫显流畅的答道:“守城器具精良完好,城内粮草可供半年之用。”

    周维公还没说话,只听‘啪’地一声,高高在上的李太尉拍案低喝道:“既然是兵精粮足、城高墙厚,为何毫不抵抗,将虎牢关拱手相让呢?”

    “太尉大人明知故问了吧。”李浊冷哼一声道:“当时的情况我与皇甫将军具有急报呈上,朝中诸公难道不知?”

    王辟延也举起醒木,‘啪’地拍一下案台,沉声喝骂道:“犯官李浊,管好你的嘴巴,再敢藐视公堂,本官便发火签张嘴!”

    他这个御史大头头厉害不假,可李浊这位戎马元帅更是惹不得的狠角色,闻言便高声顶道:“王大人,朝廷给我们定罪了吗?”

    王辟延闻言面色一滞,只好道:“未曾定罪。”

    “按照大秦律法,只要没定罪,我们俩就还是官身,不能用刑,不能带枷,还要赐座。”李浊唾沫横飞道:“我说的对不对,王大人?”

    “你等罪孽深重,还如此狂悖!”王辟延怒不可遏道:“来人呐,先打上四十杀威棒再说!”

    三班衙役望向主审官,他们可都是大理寺的官差,还得听自家大人的。周维公面色变了变,朝王辟延拱手道:“大人,犯官说的也不无道理,还是不要用刑了吧。”

    “你怎能如此……”王辟延着急道,但还是把‘懦弱’二字憋了回去。终归要维护主审官的威严,一上来就内讧算怎么回事?

    “我们还要座位。”李浊得寸进尺道。

    “搬两个凳子来。”周维公面色阴沉道:“让他们坐下回话。”

    王辟延愤怒的寻找援助道:“魏大人,你怎么看?”

    哪知魏筝义缓缓点头道:“就依周大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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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衙役搬来两条胡凳,让二位犯官做了,周维公这才继续道:“你们发给朝廷的急奏这里确实都有。”说着面色一肃道:“但现在是本官在问,还请二位如实回答。”

    皇甫显点头道:“当时齐国百胜公率领大军兵临城下,并没有造具攻城,而是把一个人推到了城前,言称那人是……”说着看周维公一眼,只听他淡淡道:“但讲无妨。”

    这才接着望下说道:“那人是……我大秦昭武皇帝陛下,齐国人以陛下为质,这仗自然是打不起来了。”

    “你怎么知道那人是昭武陛下?”周维公皱眉问道:“万一是百胜公找人假扮呢?”

    “身份不会有错的,”皇甫显摇头道:“犯官亲自下去验证,确实是我昭武皇帝陛下。”

    “这么大的事儿,我们怎么能做主呢?”边上的李浊接起话头道:“便一面拖延时间,一面向朝廷八百里加急禀报,请求处置措施。”说着一瞪眼道:“至于你们朝廷里的勾心斗角,就不能问我了吧?问我也不知道。”

    “按照内阁的公文记载。”周维公肃然道:“你们的禀报是十月初七送到,朝廷在最快的时间做出反应,为了保我大秦的江山社稷,一面奉昭武陛下为太上皇,一面请旨圣母皇太后,拥立太子为帝。并用八百里加急发送虎牢关,可见在此时上,朝廷诸位大人是没有半分责任的。”

    说着一拍惊堂木道:“只要你们再等一天,圣旨便会送到,你们却为求推卸责任,连一天都不肯拖延,难道还敢说自己无罪吗?!”

    “周大人这话犯官不敢苟同。”李浊冷笑连连道:“那天赵无咎想要在虎牢关前油炸了昭武陛下,关上关下有几十万人同时观看。若是君父被煎,我大秦的尊严国格转眼便会毁于一旦!我大秦的臣子便当集体自裁!”说着逼视堂上诸公,大声质问道:“敢问诸位大人,若是易地处之,你们会怎样做呢?能视若无睹吗?”

    众人哑口无言,这话根本没法回答,若是说我们不会跟你一样,那不显得太无君无父了?若是说我们会跟你一样,那还审个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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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同僚被犯官问倒,一直沉默不语的魏筝义沉声道:“纯属强词夺理,若是真有你所说的那般无解,为何同样伎俩在潼关城下就没有得逞呢?”

    “怎么可能有同样的伎俩?”李浊激动的挥动手臂道:“当初我们答应打开城门条件,就是让齐军放回陛下的!对方一进虎牢关,便把陛下放还了呀!”

    “啊……”皇甫显不由吃惊道:“可有此事?”

    “唉,皇甫大人好没记性!”李浊大声道:“你忘了当日在虎牢城头,我们与英郡王殿下见面时,让他给赵无咎带的话了?”

    仔细寻思一会,皇甫显点头道:“当时我们是说齐国必须先放人,我们才能打开城门的。”说着摇头道:“但对方根本不理睬啊……”

    “齐国人当时不答应也情有可原。”李浊粗声道:“毕竟一旦奉还陛下,他们还有什们可威胁我们的?”说着从号服里摸出一份白绢道:“但赵无咎已经在白纸黑字上用印,难道还怕他反悔不成?”

    “什么白纸黑字?”堂上众人齐声问道,这其中也包括皇甫显,他并不记得当初有什么协议文书之类的。

    “拿去自己看。”李浊将那白绢扔给身边一个衙役,那衙役赶紧双手奉给周维公。

    周维公接过那白绢展开一看,果然见上面言之凿凿的写着:齐国百胜元帅赵无咎,承诺入城之后,将昭武陛下并六殿下毫发无伤的奉还,若有翻悔,天理难容。下面还有赵无咎的元帅大印和亲笔签名。

    ‘原来他们已经谋划若斯了……’望着那猩红大印,周维公不禁遍体生寒,丢了魂似的将那白绢递给身边的王辟延。

    文书在几位大人间传看,众人是表情各异……魏筝义若有所思,王辟延满面惊怒,至于李浑则是一副‘我看不懂’的表情,大喇喇地问道:“这东西是真的不?”

    一句话提醒了王辟延,他一拍惊堂木道:“皇甫老大人,你似乎并不知这样一份协议的存在?”

    “回大人,老夫确实不知。”皇甫显摇头道:“那天自始至终,我都没有看到过什么协议。”

    “我是主将,有些事没必要让你知道。”李浊插嘴道:“这是那日我与英郡王签订的,人证物证俱在,一问一验便知。”

    “那就检验一下吧。”魏筝义开口道:“内阁文库里应该保存着赵无咎的笔记,下官亲自去一趟,请田阁老允许调阅。”

    “那就有劳魏大人了。”周维公说着一拍醒目,沉声道:“将嫌犯带下,过午时分开堂再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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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过午重新开堂时,魏筝义果然取来了赵无咎的笔迹印章,还把京城最好的几位书画印章师傅请来……不愧是吏部出身,想问题就是周到。

    几位行家比照着两份文书上的墨迹印章研究了好一会,最后由一个山羊胡的老头子恭敬禀报道:“两份文书上的签名印章皆是同一人的。”

    听到这话,李浊和李浑忍不住偷偷对视一眼,都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窃喜表情……皇甫显当然没有说假话,这东西根本不是在虎牢关时签署的,而是在他们被围困在洛阳时,齐军趁夜射上城头的。

    那段城墙恰恰由边军将士驻守,捡到那信封后,自然要交给自家元帅。而李浊在看到那东西后,便叮嘱手下莫要声张,连皇甫显也没告诉……却在被捕后让人转告了李浑!

    阴先生敏锐察觉到此乃天赐良机,便撺掇李浑,来一次偷天换日的大手笔!

    李浑倒是担心齐国人送来这玩意儿,八成是没安好心。但阴无异坚决道:“齐国人定然已经放还了昭武皇帝,现在给镇东元帅补送一张协约,就是为了助我们成事!”

    “他们为何要帮我?”李浑不是傻子,立刻警惕问道。

    “自然是没安好心。”阴无异冷笑道:“他们希望秦国内乱,越乱越好、越弱越好!至于谁掌权谁当皇帝,与他们有何关系?”

    “我们要是就范的话,岂不是遂了他们的意?”李浑总觉着自己的大事固然重要,却也不能让人当傻瓜耍了。

    “不过各取所需罢了。”阴无异冷笑道:“齐国人想利用我们,我们又何尝不能利用他们?”说着桀桀一笑道:“顺势而为吧明公,就算不为了报仇,您也要为天下百姓着想……能够重整大秦山河的,只有我们李家了!”

    听了阴先生的话,李浑终于下定决心,狠狠点头道:“就听你的吧!”

    这才有了后来的是是非非与腥风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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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那些字画师傅下去,大堂上的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其实众人都知道,只要这道证据一摆出来,事情便彻底大条了——如果真按照这份协议,那昭武皇帝陛下就应该已经被放回来了,可为何到现在还没有一点动静呢?

    与这个关乎宗庙的问题比起来,给两个犯官定罪一事,反倒变得无足轻重了。

    几位主审官神色复杂的对视半晌,王辟延面色苍白的出声道:“此案不能审下去了,至少在请到新的圣旨之前,不能再审了!”

    “为什么不能再审了?”高踞首座的李太尉粗声道:“我觉着很有必要审下去!”便瞪着王辟延道:“难道你不想知道我昭武陛下的下落吗?”

    “太尉大人,我们封钦命审理的是虎牢关失守一案。”王辟延硬着头皮道:“至于您说的事情,不在我们的权限范围之内,应该奏明圣上之后,另案处理。”

    “你们俩什么意思?”李浑耷拉下眼皮,瞥向另外两人道:“也不想追查下去了吗?”

    魏筝义面色纠结片刻,终是低声道:“下官以为,此时乃当务之急,应该速查……”

    “很好,”李浑不阴不阳的赞一声,又望向周维公道:“维公,你呢?”

    周维公的脑袋快低到胸口,蚊子哼哼道:“下官跟魏大人一个意思……”

    “你们,”王辟延神情急变,哆嗦着嘴唇道:“怎么能这样呢?”其实天佑帝同样跟王辟延和魏筝义谈过,都授意他们跟李浑周旋着,谁成想转天竟然就背叛了一双,这让身为铁杆‘太子党’的王大人实在是措手不及?

    但主张现在就查的一方,已经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哪会在乎他是怎么想的?李浑径直朝周维公下令道:“周大人,继续问案吧。”说着满是深意的看一眼李浊道:“问问他到底把陛下藏到哪里去了!”

    “是,”既然下定决心当反角,周维公反而没那么忐忑了,沉声问道:“犯官李浊,既然已经与赵无咎达成协议,他也签字用印,万没有反悔的道理。”说着一拍惊堂木道:“可为什么至今不见太上皇的踪迹?!”

    李浊大喊冤枉道:“我们回头就被堵在了洛阳城里,一直到今年才被解了围,哪知道外面的事情啊”

    “那么说你对太上皇陛下的行踪全不知晓了?”周维公低声问道。

    “倒也不是全不知晓。”李浊缓缓道:“似乎捕风捉影的知道些。”

    “还不将你知道的如实招来?”周维公厉喝道:“快说!”

    “好吧,你们也知道洛阳城一解围,我和皇甫大人便被武成亲王殿下给抓了,装进了囚车,陪着他凯旋而归。”李浊阴阳怪气道:“这一路同行一个多月,我倒是发现了那么两件蹊跷事,得跟诸位大人说道说道。”

    说着伸出一根手指道:“第一,我曾听有人议论,年前有一老一少投奔潼关城,且自称是昭武帝与英郡王,但武成亲王殿下压下了这个事,还不许人议论。”

    “那两人现在哪里?”魏筝义魏筝义面色紧张的问道。他属于昭武帝的铁班底,忠心耿耿到愚忠的那种,确实是想把太上皇救出来,所以轻易被李家给蛊惑了。

    “别急嘛,听我说完第二桩。”李浊表情吓人道:“在回京的队伍里,我亲眼见过昭武陛下和英郡王殿下!”

    满室哗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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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 【腥风血雨】 第六二一章 第一滴血!

    “信口雌黄!”李浑怒骂一声道:“你说武成亲王把陛下和六殿下押解进京,怎么到现在没听到一点动静呢?”

    “你问我我问谁去?”李浊撇撇嘴道:“想知道问秦雷去!”

    案子到了这一步,便再也进行不下去,也没有必要在进行下去了……

    下令将犯官带下去,周维公朝三位上官拱手道:“事情到了这一步,还是请诸位大人定夺吧。”

    “还是请陛下定夺吧。”李浑不无幸灾乐祸的笑道:“把供词给我,我现在就去见皇帝。”说着还假惺惺的问道:“二位大人意下如何啊?”

    王辟延知道事不可为,冷哼一声便拂袖离去,抓紧时间向几位阁老通报情况,以求应对之策。

    魏筝义则满面羞愧道:“还是先把事情搞清楚再说,毕竟武成亲王是大秦的英雄,处置不好会激起民愤的。”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正因为他是英雄才更要查!”李浑吹胡子瞪眼道:“若是连自己的父皇都能谋害,这样的英雄不要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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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仅凭一个已经变心的魏筝义,自然不能阻挡李太尉的行为。

    命人拿上卷宗,李浑便带着周维公气势汹汹的向皇宫杀去。

    路上周维公小心翼翼道:“太尉大人,能把解药给我了吧?”

    “什么解药?”李浑明知故问道:“我这里可没什么解药。”

    “阴先生,昨天给我喝了……”周维公垂首小声道:“毒酒……”

    看他受惊小鸡似的,李浑十分得意,‘哇哈哈’的放声笑道:“你还不了解阴先生,他这人最爱开玩笑,那所谓的毒药,不过是半壶老烧对上半壶鸡血,他是耍你的!”

    “啊……”周维公又气又羞,真真想要一头撞死。无奈已经上了贼船,除了一条道走到黑,已经没有别的办法。

    跟着李浑到了皇宫外,队伍不经通传,便径直闯入承天门。一路上李浑得意洋洋,甚至策马从雕着九百九十九条盘龙的御道上行走,仿佛自己便是这禁宫之主一般。

    周围的大内侍卫纷纷侧目,却敢怒不敢言……自从年前李浑刀劈了一个胆敢上前阻挡的卫士,便再没人出头了。

    大摇大摆的行到皇帝寝宫外,李浑大叫道:“皇帝,我已经把案子审完了。”说着仍然大喇喇的往里闯。

    金龙殿的卫士长可是钟离坎,他可不吃李浑这一套,闪身带人挡住了去路,刀疤纵横的脸上凶光四射道:“帝王寝宫,严禁咆哮!”

    李浑也是认识他的,知道这凶汉不怕死,若是贸然放对,多数讨不着好,便骂一声道:“他奶奶的,越穷越规矩,那你就进去通传吧,说老夫要见他。”

    “等着。”钟离坎面如寒霜道,他知道除了自己,别人都压不住场子,便打发个手下进去传话。

    那侍卫一进去便如泥牛入海,竟再也不出来了。李浑足足等了一刻钟,终于不耐烦道:“这是你逼老子来硬的!”说着大手一挥,太尉亲军便拔刀冲上去,大喊大叫道:“让开让开!”

    禁宫侍卫也毫不示弱的抽出刀剑,与太尉府的人怒目相向的对峙起来。正在众人都以为一场血战在所难免时,钟离坎突然出声道:“陛下不在这里,”说着微微侧身道:“你去了也白去。”

    李浑不由一愣道:“你耍老夫呢?”

    “是的。”钟离坎颔首笑道:“玩的就是你。”

    李浑这个气啊,连老脸都变成酱紫色了,便要挥手发飙,他身后跟着的一个亲兵突然轻声道:“东翁,我们是有理一方。”李浑这才冷静下来,闷哼一声道:“那我进去搜!”

    这人一出声,周维公就听出他正是昨夜那毒蛇般的阴先生,一下子浑身汗毛直立,不由自主的退了好几步出去。

    听到身边的动静,阴先生朝他桀桀一笑,回头对李浑继续道:“不必了。皇帝八成是借着方才的缓兵之计跑了。”

    “那怎么办?”李浑不大爱动脑子,尤其是有阴无异在身边时。

    “去找太皇太后也一样。”阴先生阴测测道:“正好请她老人家做主。”

    “那好,就去慈宁宫找那个老太……后。”李浑狠狠瞪一眼钟离坎道:“早晚玩死你!”

    “还不一定谁玩死谁呢!”钟离坎毫不示弱道。

    见嘴上便宜也占不到,李浑只好怏怏往慈宁宫去了。

    一众禁宫侍卫崇拜的望着钟离大人,心道,真男人啊……

    钟离坎却心中苦笑,他其实已经先一步得知了今日审讯的结果,知道双方除了你死我活,再无寰转之地。反正横竖要刀兵相见,干嘛还要吃那老匹夫的闲气呢?

    只是不知慈宁宫那里,能不能顶住这老匹夫的淫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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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担心有些多余,因为还没到慈宁宫门前,李浑便被几位内阁大臣给挡住了。

    准确的说是,被麴延武、田悯农和王安亭给挡住了。

    三位白发苍苍的阁老,气喘吁吁的站在李浑与慈宁宫之间,他们是得到王辟延的急报,赶忙从内阁值房中跑来的,慌得连轿子都没坐。

    “让开!”被钟离坎扫了面子,李老头变得十分暴躁,瞪着一对牛眼道:“我有要事要见亲家。”

    田悯农稳定下气息,朝李浑拱拱手道:“太尉大人,您可知道太皇太后已经病重,不能再理事了?”

    “我知道,但这事儿至关重要!”李浑粗声道:“是关于昭武陛下的,我就不信太后不想听。”

    “她老人家不是不想听,而是没法听了。”田悯农摇摇头道:“有事情我们可以商量着办,再不行还可以找陛下,就不要打扰老人家养病了。”

    “这么说你不让开?”李浑吹胡子瞪眼道:“那老夫可要发飙了。”

    “太尉大人请回。”三位阁老一齐躬身道,但脚下却丝毫不动,寸步不移。

    “来人,帮几位大人换个地方。”对于这些与他素来不对付的文官头子,李浑虽然恨得牙根痒痒,却还不敢动粗,不止是因为无论是谁当皇帝,都得靠这些人治国。更重要的是,这些人还是文人领袖,天下成千上万的读书人,都唯他们的马首是瞻。

    虽说‘秀才造反,十年不成’,可读书人想要埋汰一个人,把他彻底搞臭搞残却是易如反掌,正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典型。

    不要得罪读书人啊!这是李浑多少年的经验之谈。因此即使跋扈到极点,他也只敢给三人挪挪地方。

    一群虎背熊腰的太尉亲兵狞笑着上去,三拳两脚就把轿夫跟班之类的打倒在地,便要擒住三位阁老。

    “谁敢过来?”只听总督出身的麴延武一声暴喝,众人便见他把一柄匕首贴在自个的脖颈上,厉声道:“我们是堂堂大学士,怎能被走狗轻辱!”

    王安亭也有样学样道:“对,再进一步,我们便自刎于此!”

    李浑万万没想到这些白发苍苍的文官头子,居然性烈若斯,玩命若斯!

    他只好喝退手下,冷笑道:“那你们三位就杵在这,老夫绕着走。”便轻松绕过三人,大步向前走去。

    “您只要再走三步,我就自刎于此!”王安亭的语调十分平淡。

    “爱死不死,干我屁事!”李浑闷哼道:“我给你数着。”说着便‘一二三’的向前迈了三步。

    ‘三’字话音刚落,便听得噗嗤一声,然后就是田悯农和麴延武的惊呼声:“王大人……”

    李浑忍不住回头一看,果然见王安亭的胸口上,正插着一柄匕首,鲜血从伤口汩汩的流出,红得那么耀眼,使太尉大人不由自主的眯起了眼睛,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道:“算你狠!”说着便气哄哄的拂袖返回。

    见他居然往回走,阴无异着急道:“切不可妇人之仁啊,东翁!”

    “屁!”李浑怒骂一声,不理阴无异的阻拦,径直离开了后宫,一众自然紧紧跟随。

    “匹夫不可与谋!”见人都走光了,阴无异气得跺跺脚,快步跟了出去。

    场中便只剩下一个周维公杵在当场,面色羞愧的望着乱成一片的几位阁老,麴延武在大声叫着‘太医快来!’田悯农则抱着王安亭老泪纵横。

    周维公觉着自己应该过去看看,但刚凑上前,便被向来一团和气的首辅大人喝止道:“离我们远点!”

    他顿时羞愤欲死,吭哧几下道:“下官……怕死。”说完便转身掩面而去,再也无颜见任何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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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几位阁老乱作一团的时候,慈宁宫紧闭着的宫门打开了,仇太监快步带着几个御医出来道:“赶紧给王大人诊治!”

    领头的御医正是那黄院正,他到了王安亭身前,蹲下细细查看一番,长舒口气笑道:“不要担心,王大人的气力不足,这一刀卡在肋骨上,并没有捅进心脏中。”

    麴延武和田悯农这才放了心。

    “真是好人福厚啊,那就请黄院正细心救治王大人。”仇太监轻声道“二位阁老,太皇太后有请。”

    两人赶紧整整散乱的衣衫,起身道:“请公公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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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跟着仇太监进去,便见传说中病重昏迷的文庄太后,竟然安然无恙的靠坐在安乐椅上,只听她和蔼笑道:“谢谢几位阁老了,尤其是王大人,他不要紧吧?”仇太监便把太医的话学一遍。

    文庄太后也松口气道:“老天保佑哦,我大秦差点失去一根栋梁啊。”说着目光炯炯的望向两位阁老,沉声道:“各位,最后决战的时候到了。”

    两人面色肃穆的点点头,沉声道:“但凭太皇太后吩咐。”

    “这次我们不只是要打倒李浑,”文庄太后声音低沉道:“他一个匹夫也不值得我们这样做,”说着双目精光一闪道:“能否除掉二百年的痼疾,就看这一场了!”

    麴延武和田悯农咬牙点头道:“若能成次此大功、名垂青史,我等不亦快哉?”

    “只是我们这些老骨头,说不得要葬在这一场啊……”文庄太后有些伤感道:“其实活着更好。”

    我们怕死,但那是怕死的不值,眼前死得其所,总比老死床头要强太多了!”两人哈哈笑道:““既然以身许国,生死何足道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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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二二章 人心向背

    天佑元年四月初九日夜,太尉府密室中。

    “为什么?东翁为什么要临阵退缩?”阴无异像匹饿狼一般,一边低声咆哮,一边负手在大厅中走来走去。面对着阴先生火气十足的质问,李浑则闷头坐在虎皮交椅上,一声不吭。

    作了半天,见李浑仍然毫无反应,阴先生无可奈的一**坐在对面,低头生起了闷气。

    这时李浑却开了口:“如果把这个朝廷打碎了,我纵使接手了又有什么用?”

    “不破不立!”阴无异十分不赞同这种观点,冷笑连连道:“东翁不妨想想,史上有哪个皇帝,能将江山拱手相让?”

    “你说的不错,”李浑这才长叹一声道:“可要是一下逼死三个大学士,你说这天下的人心向背,会是什么样子?”

    阴无异一下词穷了,只好愤愤道:“早晚还不是一样!”

    “不一样!”李浑沉声道:“必须先把我那女婿救出来,挟天子以令诸侯,到那时才能真的随心所欲!”

    “只能这样了。”阴先生闷声道:“地方已经探明了吗?”

    李浑点头道:“秦那小子已经把地方透露出来了……大内深处有一处冷宫,原是关押被废的妃嫔之所,现在成了他们爷俩的驻跸之地。”

    阴无异那张死气沉沉的脸上,这才露出一丝笑容,只要能确定皇帝的所在,阴谋就已经成功了一半。

    在微微跳动地橘色灯光下。阴无异寻思良久。缓缓道出了自己地计划。

    “先我们要大造舆论。把今日大堂上地一切广而告之。”阴无异阴测测地笑道:“只要这一步做得充分。不出几日。中都城必定民情汹涌。为我们地下一步行动铺平道路。”

    “这个你来做。”李浑点头道:“一看你就是个行家。”

    “学生领命就是。”阴先生桀桀一笑道:“行动地前夜。得设法把天策军悄悄调进京来。要想控制京城。仅靠一个赵承嗣是不够地。”

    “嗯。这好办。找一晚打开城门放进来就是。反正西门在我们手里。”李浑点头道。

    “要进内城!”阴无异补充道:“外城太大。仅凭着天策军控制不住。还是在内城布防吧。”

    “可以。”李浑点头道:“内城钥匙在赵承嗣那,老夫这就打人去要回来。”说着眯眼问道:“不如再把鹰扬破虏二军放进城来吧?”

    “不行,他们毕竟隔了一层,内里鱼龙混杂。”阴无异摇头道:“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让他们掺和。”顿一顿又道:“不过也不能让他们闲着,派他们移动到中都西南,作为后备军和警戒,以防京山军地突袭。”

    “可以。”李浑点头道:“继续说下去。”

    “剩下的就是举着救我皇的大旗,与我们的内应里应外合。冲进宫里去,释放昭武帝。然后让太上皇复位!”阴无异双手一击,阴声道:“然后您便可以挟天子以令天下。宣布废掉天佑帝,摄政大秦!”

    “您手握正统,就是正统!挟制权威,就是权威!”阴无异表情狂热道:“到那时,谁支持东翁,谁就是忠诚!谁反对东翁,谁就是叛逆!顺我昌!逆我亡!大秦朝得矣!”

    阴无异极富煽动性的说辞,果然让李浑激动起来,不停搓着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反复斟酌着计划的可行性。

    总体来说,他对这计划是很满意地。但阴无异几次看似万无一失的谋划,结果却都功亏一篑了,这样李浑不得不再问一句道:“会不会还有什么漏洞呢?”

    阴无异斩钉截铁的答道:“不会有漏洞的,这计划一定能成!”

    但李浑毕竟老谋深算,他对事情还有着自己的判断,背着手在屋里又转了一会,突然站定道:“这计划确实有个破绽!”

    阴无异仍然一脸淡定道:“什么破绽?”

    “老夫虽然能控制京城防务和内城城门。可大内宫城的钥匙呢?”李浑眉头拧成个疙瘩道:“还在钟离坎手里呢!”这确实是个大问题,宫城是皇帝居住的地方,不但城墙高大坚固,而且没有皇帝的命令,夜间宫城城门是绝不会开启的。

    “不用叫门,直接撞开就是了!”阴无异面色果敢道:“造反不能像做饭,把所有佐料都备齐了才下锅!”

    面色变换数次,李浑终于被说服了,低声问道:“事情能成功吗?”

    “一定能成功!”阴无异点头定定道。

    “那就这么干!”李浑重重一拳砸在桌面上。近似咆哮道。

    之后几日看似风平浪静。但从初十这天开始,那些在树荫下、茶肆中闲聊喝茶地百姓中。突然冒出一张或几张看似熟悉的面孔。他们或是神秘、或是愤慨的向百姓们讲述着一个耸人听闻地事实,太上皇陛下被天佑帝和武成亲王殿下联手囚禁了!

    “真的假的?”有人难以置信的问道:“当今圣上当太子的时候,便以仁孝著称,更别说无成亲王殿下那样的伟男子,怎可能干出这种事儿来呢?”

    “仁孝?伟男子?我看是小人和伪君子吧!”那散布消息之人愤愤骂道:“要真是孝子贤孙,能把自己老子给关起来?”

    但众人的反应大出那人的预料,只听有人摇头道:“这话俺不赞同,俺觉着圣上和武成王干的对!”又有人接话道:“俺也这么觉着!”“就是就是,他们这样做肯定是有道理地!”

    对着这个结果,那煽风点火之人不由瞠目结舌:“难道儿子囚禁父亲也没错吗?”

    “那可不是普通的父亲,那是前一任的皇帝!”一个老爷摇头道:“因为他的一意孤行,让我大秦二十万好儿郎怨死他乡,难道不应该受点惩罚吗?”

    这话顿时引起了强烈的共鸣。尤其是那些死难将士的父兄,更是义愤填膺道:“就是,我们地子弟都因他而枉死,他被关一关有什么委屈?”

    人们的议论声如阴先生所料般***起来,但话锋所指的方向,却严重地南辕北辙起来。那些别有用心之人招架不住。只能反复强调道:“反正儿子囚禁父亲是不对的!”

    听这些人总是抓住这条不妨,众人齐齐怒目而视,有人愤怒道:“屁咧!若不是天佑陛下稳住局势,武成王殿下力挽狂澜,说不得二十年前的惨剧又要重来一次!”

    “就是!若不是因着圣上和网页,我们就是拼上被诛了九族,也要找那罪人算账!”

    有脾气暴躁地干脆揪住那些人道:“若是再说圣上和王爷一句坏话,俺们就打扁你!”

    面对着汹涌的民情,拨弄是非知道事不可为。只好灰头土脸的溜走了。

    一直到四月十三,散布谣言的事情还是没有丝毫进展,反而讨伐兵败元凶的呼声却一浪高过一浪。让太尉府中的两位始作俑十分挠头。

    “你那些人是干什么吃地?”李浑不无嘲弄道:“还自称是行家呢。”

    “我也没想到天佑帝地名声会这么臭啊。”阴无异苦笑道:“落到这般田地,居然连个同情他的都没有,这皇帝当地也太失败了吧!”

    “不要说这些没用的!”李浑恼火的摆摆手道:“我要知道现在该怎么办?”

    “该咋办咋办!”阴无异不为所动道:“民心这东西就像个婊子,谁给地价高就向着谁。别看他们现在向着皇帝和老五,可只要我们让昭武帝复位,再把秦霆撵下台去,保准连个屁都不敢放!”说着死死盯住李浑道:“部队明日就要开拔,您正好借此天赐良机,一偿多年的夙愿!不要再犹豫了。东翁!”

    李浑也知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只得强压下心头的不安,沉声道:“但愿如此吧……”

    京城的异动虽然轻微,但落在有心人眼里,却一点都不平常。

    街头巷尾的流言,在最短的时间内汇集在一起,传递到了清水河上一条普通的乌篷船上。

    船上那人竟是精明强干的情报头子侯辛,他亲自浏览着各方的消息。很快把一条条情报整理出来,简单明了地写在一张稿纸上。吹掉墨迹后,恭敬的双手捧到后甲板上。

    后甲板边上坐着个头戴遮阳斗笠、身穿粗布单衣的青年。那青年一手提着个酒葫芦,一手握着跟竹钓竿,正在惬意的垂钓。

    听到脚步声,那钓鱼之人便回过头来,露出一张英气勃勃的脸。正是那传说中在京山城里养孩子玩的武成亲王殿下。

    秦雷将食指竖在唇边,轻嘘一声,侯辛只好屏住呼吸。一动不动的站在甲板上。

    满意的点点头。秦雷转回头去,聚精会神盯着水面上。见那红色的浮子开始一起一伏,他地表情一下紧张起来。

    大气不敢喘的看着那动得越来越剧烈的浮子,秦雷强忍住提竿的冲动,直到忍无可忍,才猛地一提……只见鱼线那头空空如也,却是被鱼儿抢先吃了饵,脱钩游走了。

    “我靠!”秦雷气呼呼的骂一声,扔掉手中的钓竿道:“这钓鱼真不是人干的活,早一刻不行,晚一刻也不行,谁他妈能拿捏那么准啊?”秦雷心情其实是很糟的,他自我感觉完全可以凭着蛮力消灭掉李浑,当然这样做的理由不好找,后遗症也很多。可总比现在这样有力不准使,强一百倍吧?

    好吧,他承认自己不理解老太后地想法,甚至将其归咎于老年人特有地固执。只是那位老太太的历史告诉他,她地智慧不会随着时间而消失,反而越高深莫测。令人无法望其项背。

    所以就像方才地钓鱼,他一直强忍着不出手,却也到了忍无可忍的境地!

    侯辛呵呵陪笑道:“王爷,不如下网吧,那个对时机的要求不高。”

    秦雷拧开葫芦喝口酒,站起身来道:“笨蛋,我这么有身份的人,怎么能下网呢?”

    侯辛不解道:“都是捕鱼,难道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大了。”秦雷翻翻白眼道:“小子记住了。钓鱼是一种情趣;网鱼是谋生手段,你说区别大不大?”说着收起笑容道:“说说吧,都有什么新鲜事。”

    侯辛这才想起手里的情报摘要。赶紧将最重要的一条念给王爷听。

    秦雷听了细细寻思片刻,面色凝重道:“扇阴风、点鬼火,唯恐天下不乱。看来他们是真要动手了!”正是担心京里巨变,秦雷才悄悄从水路入京,身临其境地观察将要生的一切。

    他并不担心自己会被即将到来的风暴所伤,因为整个南城都牢牢掌控在他手中,他随时可以从水门安然撤出,与城外潜伏着的黑甲骑兵汇合。

    “我们兄弟还逮了几个散布谣言的小子,正在进一步审讯中。”见王爷表完见解。侯辛继续禀报道:“这些人三教九流无所不包,看起来应该是属于某个地下组织。”

    “不用某个,”秦雷摇头笑道:“就是李家的。”

    “王爷英明。”侯辛笑笑道:“还有一件事,我们还碰上了同行,他们也在暗中抓捕这些人。”

    “哪的人?”秦雷皱眉道:“谁还在趟这趟浑水?”

    “身份不能确定。”侯辛轻声道:“但据属下猜测,八成是河阳公主殿下的人。”这几乎是一定的,因为在几次洗牌后,中都城地地下势力便已经是三分天下了。

    “她……”秦雷眉头紧锁道:“这家伙准备扮演什么角色?白脸还是红脸?”

    “属下已经命人加紧监控。”侯辛沉声道:“但公主殿下的凤驾已经出京了。”

    “去哪了?”秦雷眉毛一挑,轻声问道。

    “哦。是这样的。”侯辛赶紧解释道:“今天一早,宫中地女眷便在皇太后的率领下,去城外麒麟山上的吉祥寺,为太皇太后祈福去了。”

    “什么?”秦雷一下坐直了身子,连声问道:“都有谁?”

    “除了太后和长公主之外,几位太妃和皇后娘娘也去了。”侯辛清声道:“瑾娘娘也在其中。”

    “坏了,就在这两日了!”秦雷重重一拍船舷道:“快,信给京山城,命令所有部队火进京!我们也出城。与黑甲骑兵汇合一处!”

    这些人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城。很显然是出自秦霆或太皇太后的注意,其目的十分明显——就是要丢掉包袱。放手一搏了!

    而那些离京的女人,恐怕是不知道这平静中潜藏的暗流。按照往返路程,她们需要两天时间!换言之,双方的决战就在这一两天了!

    侯辛赶紧一面写下命令,请王爷签章之后,一面放飞往京山城去的鹞鹰,一面命人划动小船,快汇入河面上往来如织地船只中-

第十卷 【腥风血雨】 第六二三章 灰黑色的回忆(上)

    天佑元年四月十四日。

    这一天,京城里繁华依旧,大臣们相安无事,太皇太后在宫里养病,太尉府上也大门紧闭,那肮脏的阴谋和勾心斗角的算计,似乎消失的无影无踪,就连天空也万里无云,一碧如洗。

    一切是都那么的平静,平静得让人窒息。

    但这都是表象,真正处在局中之人,都清晰的感觉到,现在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一直潜伏在水面下的暗流,已经发展成不可逆转的可怕漩涡,即将奔涌而出,令人间倾覆,令天地变色!

    血流成河,就在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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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十四日夜,最后时刻到来了。

    入夜之后,李浑便穿上了全副戎装,阴无异也难得披了件锁链甲,两人没有像往常那样,憋在密不透风的暗室中,而是大喇喇的站在了院子里。

    现在已经是酉时中,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一切都要大白于天下,他们也没必要再隐藏行迹了。

    但李浑心中还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发问道:‘干,还是不干?’平日骄横跋扈的李太尉此刻也没了主意,他把目光投在阴无异的身上。因为他知道,这个人才是阴谋的真正策划者和主使者。

    面对着太尉大人焦灼的目光,阴无异能清晰感觉到他心中的犹豫。他没有再像往常一样劝他,而是沉默的在院子里不断踱步,思考着每一个细节和步骤,计算着自己的胜算。

    然后他停下来,不慌不忙地对面色发白的太尉大人道:“不妨我们爻一卦。”

    李浑瞠目结舌,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要算命?早管着干什么了?可看着他都把金钱掏出来了,李浑也只能由他去了。

    只见阴无异恭恭敬敬的向东方势力,然后叽叽咕咕默念一段,便将手中的金钱洒在地上。

    院子里灯火通明,亮如白昼,李浑清晰看到,那是个上巽下乾的卦象,不由问道:“怎么讲?”

    “上巽下乾,小畜卦。”阴无异沉声道:“天上起凤,满天风云。德积载法,不利妇女,男人专权,克妇。”

    李浑顿时喜形于色道:“妇女当然是文庄老太婆了。男人应该指的是我吧!”

    阴无异嘴巴张了张,停顿了一会儿,终是点头道:“不错,既然天意如此,东翁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放手去干吧!”

    李浑果然如打了鸡血一般,面上的犹疑之色顿去,昂首阔步的向前院走去!

    这时候人就是这样有趣,你给他分析上千条万句,往往还不如一句‘天意如此’来的实惠。

    望着太尉大人离去的背影,一丝讥讽浮现在脸上,阴无异心中不屑道:‘望文生义,自以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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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乎是与此同时,慈宁宫中的文庄太后也在算卦,她身着太皇太后的朝服,手中轻捻着几枚铜钱道:“老仇啊,你说咱们算个什么好?”今夜的文庄太后面色红润,腰杆挺直,竟然病容全扫,仿佛年轻了几十岁一般。

    “当然是算算今天晚上了。”仇太监擦擦眼泪,强笑道:“看看这事儿到底是凶还是吉。”

    老太后摇头笑道:“徒惹心乱,不算不算,”

    “那您说算什么吧?”仇太监咧嘴笑道:“都是您说了算。”

    “还是算算那个小家伙和那个老东西吧。”说完文庄扔出手中的铜钱,手法与那阴先生完全相同。

    同样是上巽下乾!

    “第三十四卦天风小畜,”微一沉吟,老太后笑道:“此卦名曰密云不雨。有卦诗云:

    苗逢旱天尽焦稍,谁想云浓雨不浇。农人仰面长叹气,事从缓来莫心焦。

    浓云密排下雨难,盼望行人不见还。机关算尽空费力,只是到头也枉然。”

    吟完咯咯笑起来道:“这卦有意思,有意思啊!”

    “老奴太笨听不懂,您能给我讲讲吗?”仇太监红着眼珠子笑道。

    “无妨,过了今晚就知道了。”文庄太后摇摇头,突然抬头望向老太监道:“小仇,你跟了六十二年了吧。”

    “回娘娘的话,再过七十三天,就整整六十三年了。”仇太监恭声道。

    “超过一个甲子了,若是寻常人,都没有这么长的寿元。”文庄太后不胜唏嘘道:“年前蒋相公去了,前些天嘉亲王也去了,当年的老伙计中,居然只有你陪我走完这最后一程。”

    “那是老奴福气好,沾了千岁娘娘的光,这才能多活了几年。”仇太监禁不住又流下泪来,赶紧抹泪道:“但愿老奴能比娘娘多活一息,让您一直有伴。”

    “不要哭了,你肯定比我活得长。”文庄淡然笑道。

    “奴婢……”听太皇太后这样说,老仇面上的戚容更盛,泣不成声道:“奴婢知道了。”

    “不要再自称奴婢了。”文庄轻声笑道:“今儿你叫我姐姐吧,其实这几十年来,一直把你当成自己的弟弟。叫一声姐姐听听。”说完也觉着自己这话不慎端庄,不由扑哧一笑。

    这一笑仿若穿越了时空,让仇太监看见六十年前,那位豆蔻少女,俏丽在花丛中嫣然而笑,不由呆了。

    “叫啊。”文庄笑道:“再不叫就不许叫了。”

    “是……”老太监回过神来,望着那满面皱纹的老太后,终于轻声叫道:“姐……”

    “唉。”文庄开心笑道:“好弟弟,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弟弟了。”仇太监满心激动的点头道:“奴婢……哦,老弟知道了。”

    文庄微微颔首道:“弟弟,去把那个匣子拿来。”虽然没指明,但仇太监还是轻易从暗格中找出一个梨花木匣子,奉到老太后的面前。

    “打开,把里面的东西贴身藏好。”文庄微笑着摇头道:“我就不看了。”

    仇太监把盒子打开,却见里面是三封信,还有一把钥匙。按照太后的要求,把这四样东西塞进了怀里。

    “三封信上有人名,你按图索骥就可以,至于那把钥匙……是给雨田的。”见他弄好了,文庄微笑道:“现在去密室躲起来吧,等里面的沙漏漏完了再出来。”

    仇太监面色一变道:“娘娘,您这是不让我陪您最后一段了?”

    “废话,”文庄太后佯怒道:“老婆子还要你陪葬吗?”说着一指他的前胸道:“这四样东西哪一样都比你的命重要,自己掂量着办吧。”

    仇太监呆立许久,知道自己没法拗过娘娘,只好点头道:“我去……”说着泪水便顺着沟壑纵横的老脸流下来了。

    他缓缓跪下,向老太后庄重行了三叩九拜的大礼,这才起身走到墙角,把个花盆移开,再将地毯掀开一角,叩出了了其下的一方青砖。

    一个不易察觉的按钮,出现在砖下。仇太监按动按钮之后,随着一阵轻微的喀拉声,一个四尺高的大洞,出现在左侧的墙壁上。

    仇太监并不急于下去,而是将所有东西复位之后,再给文庄太后磕个头,泪雨滂沱的低声道:“姐姐再见不远。””声音虽低,但文庄能感觉到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

    她挥挥手,也红了眼圈道:“好弟弟,地府再见吧。”说完便回过身去,不想让人看到自己软弱的一面……即使是朝夕相处六十多年也不行。

    等她再回过头来,那墙壁已经完好如初,任谁也看不出有丝毫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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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仇太监一走,望着空荡荡的宫殿,文庄太后突然感到一阵锥心的寂寞,这感觉转眼弥漫全身,让她艰于呼吸。

    老太后缓缓靠在椅背上,缓缓闭上眼睛,过往近八十年的是是非非便在心头划过,一切活灵活现,就像她多灾多难,又波澜壮阔的一生,重新来过一般:

    她记起自己那苦难的童年,似乎是在无休止的责打中度过的。她记得自己常与那忧郁的母亲,一起被‘父亲’责打。家里也没有同情她们母女的,反倒是嗤之以鼻道:‘破鞋’,仿佛连正眼看她们娘俩一眼,都会污了那高贵的双眼。

    但在这童年也不是完全灰暗的,至少娘亲十分疼她,经常给她轻声唱歌、为她梳理小辫,还用不多的零钱给她买些绢花、头绳之类,总是把她打扮的漂漂亮亮,让她至今想起来还不禁嘴角微微上翘。

    在母爱的艰难呵护下,她终究没有夭折,一天天长大成人,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居然比家中所有女子加起来,都要漂亮许多。

    然而没有自卫能力的美丽,是灾难性的。转瞬间,老太后的面色变得一片铁青。她想起自己十五岁那个夜晚,那禽兽般的父亲,借着酒劲冲进了自己的闺房,竟然意图不轨!她拼命反抗,但在暴徒面前,一切都是徒劳的。

    就在她浑身衣衫尽碎,要被暴徒得逞时,她那软弱的母亲出现了,将一跟滚烫的通条插入了那人的脊背,救下了自己的女儿……

    想到这里,文庄太后也不禁潸然泪下,即使多少年过去,那种彻骨的痛恨,却仍然没有淡去,而是仍然宛如昨日,痛彻骨髓!

    那家人自然不会放过她们母女,若不是因为母亲也是大家族出来的,可能直接就动私刑折磨死他们母女了。

    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那家人将她们母女扭送官府,告她们‘杀父杀夫’,要京都府尹将她们五马分尸了。

    但那府尹不知何故,竟然处处偏袒她们母女,给她们最好的牢房、也从不刑讯逼供……后来才知道,原来是母亲未嫁时的追求者之一。

    可那家人势力太强,以至于府尹的力量也无足轻重,最后刑部直接压下来,判了母女俩的绞刑……留个全尸,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在等待死刑的日子里,有一天她突然昏迷过去,等醒来却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大牢。在一处民居之中,一个面容清矍的中年人告诉她,她的真实身份是文家的女儿,那个暴徒不过是她的继父罢了。

    这中年人就是她的亲生父亲,文家的大公子,他的长孙叫文彦博。

    是那位府尹冒着天大的干系向他暗中传递消息,这才用李代桃僵将她换了出来。

    哦,那府尹叫秦志朴,他最小的儿子叫秦守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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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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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柄介绍:
一位男人中的男人,因一次命运的玩笑,化为一个年青质子,也从此拉开了一段皇图霸业的序幕――
几多忠臣良将,演一出可歌可泣:
几许美人情重,完一段悱恻缠绵;
几分赤子之心,留一个怏怏天朝!
为保证大家阅读快乐,现郑重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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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稳定更新为荣,以太监断更为耻;
以适度意淫为荣,以过度意淫为耻;
以畅快淋漓为荣,以闷骚憋屈为耻;
以文字洗练为荣,以言之无物为耻;
以波折喜剧为荣,以逆天悲剧为耻;
以情节合理为荣,以胡编乱造为耻;
以绯色暧昧为荣,以露骨描写为耻;
以尊重读者为荣,以狂妄自大为耻;
ok,1et‘sgo……
秦雷 皇子 架空 宫廷权柄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权柄,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权柄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