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的夜
大雨瓢泼而下,哗啦啦的雨声也掩盖不住大街小巷上厮杀的声音。
秦国的战俘们反了!他们借着这千载难逢的良机反了……因为刚吃过饭、睡过觉,身上还算有些力气!
因为要抢收稻捆,所以看守并没有把他们捆绑起来;更因为大雨如注,让所有人都变成了瞎子一般,齐国看守已经对局势完全失去了控制!
还因为错过这次机会,哪怕没有被累死饿死折磨死,也会被大名府的齐*队押送到下一处地方,继续折磨……
既然无路可退、怎能坐以待毙?哪怕是手无寸铁,战俘们也毫无惧色的猛扑上去,与穿蓑衣的齐军扭打在一起,没有武器不要紧,他们有指甲有牙齿、可以撕可以咬,一样能杀人!
乌山村的齐军可是驻防军中的渣滓……屯田兵,这辈子都跟土地打交道,兴许连鸡都没杀过,怎能招架一群已成亡命之徒的囚犯!更何况,村子里只有七百齐军,却有两千战俘,人数上的绝对的劣势,不是手里有刀就可以填补的。
那些靠近战俘的齐兵纷纷被扑倒撕咬、扼断喉咙,便听着秦军野兽般的嚎叫声、齐兵锥心刺骨的惨叫声、呼救声,充斥着雨幕中的乌山村。
又是一道闪电划过,借着这短暂的白昼,我们现战俘已经举着夺下的兵刃,开始四处追杀起守卫来。
刘守备本想阻止手下逃跑,但看着那些如地狱厉鬼一般的恶徒,他自己先吓得肝胆俱裂,不再硬充老前辈,慌不择路的掉头便跑……
见把总大人都跑了,齐军自然没人再抵抗,纷纷丢下手中的兵刃,四散逃命去了。
其实按照大名府的规定,黑夜里绝对不允许放出毫无束缚的战俘!如果刘守备能严格执行,今夜的惨剧完全可以避免。
从这件事情上,我们可以看出,刘山根也许是一个好伙夫、好画匠,却绝对不是守备的料……就连当把总都不合格……
雨声依旧,但乌山村短暂而惨烈的厮杀却结束了。意犹未尽的战俘们开始挨家挨户的四下寻找,看看还有没有可以杀戮的目标,以便用来泄愤。
第五五四章 陛下,要挺住啊!
齐国兵士或逃或亡,把暴风骤雨中的乌山村,拱手让给了秦国战俘。
重获自由的战俘们挨家挨户,搜查着漏网的齐兵。当然,还有最需要的食品和衣物,无论是残羹冷炙还是破衣烂衫,统统如获至宝,或吃或穿,绝不浪费。
但一群大头兵住的地方,别指望有那么多现成吃食,要想填饱肚子,还得自己动手。战俘们往灶里填上柴火点着了,就把翻出来的粮食下了锅。有条件的还会把搜刮到的风鸡熏肉扔进去,便围着锅台蹲下,流着口水等饭熟。
却也不是谁都像他们这样,那枯瘦老卓太监与秦带着几十个人,火急火燎的冲进了村里最大的院子,开始无头苍蝇似的四下寻找。纵使别人不清楚,他们这些人可都知道……自己要找的乃是皇帝陛下。
一间间、一进进的寻找,但整个院子里黑咕隆咚,没有一个人。卓言他们不一会儿便到了最内里的院落,现西厢房是亮着灯的。
看着狂风中呼扇开合的房门,卓太监心头涌起一阵不安,缓缓抬手道:“都在这儿等着。”便颤巍巍往房间里走去。
没走几步,却又站住回头道:“六殿下不妨同来。”这么大的干系,他可不能一人担着。
秦本不想跟着,但里面乃是自己的君父,推脱是说不过去的。便点点头,紧了紧蓑衣,迈步跟了上去。
两人一道走到门口,只见屋内的***在风中摇曳晃动,晦明晦暗、影影绰绰,透露着一股诡异的气氛。
两人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十分的忐忑。但该来的终归要来,躲是躲不过的。六殿下和卓太监终究还是迈步进了房间,但见桌上是凉透了的酒席。床上是一片狼藉。似乎还躺着个穿红戴绿地……尼姑。
之所以说是尼姑,是因为那是个光头;之所以不说是和尚,是因为似乎穿着女装。
一看没有陛下的踪影,两人也就放了心。大步走进屋里,想看看有没有内间暗室什么的。
卓言专心地在房间中四下巡梭寻找,但秦毕竟还是个血气方刚地青年,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被床上那人所吸引,想要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
只见那人*着躯体面朝下趴在床上。身上胡乱盖着件粉色的衣裙。遮不住白皙细长地四肢、雪白粉嫩**也露出了一瓣,上面竟雕着个栩栩如生的水鸟。
“好逼真的鸭子啊……”秦不由赞叹道:“这人要是走起道来,腚上的鸭子就跟真游泳似的,活灵活现地。”
被他地感叹吸引过来,卓言看一眼道:“那是鸳鸯。||||殿下。”说着掩嘴笑道:“老奴在宫里几十年,自以为什么出奇变态的都见过,今天才知道原来世界真大、自个的见识真少啊……”
秦突然又有新现:“好似是新刻上去的,你看工具还没收起来呢。”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卓言看到了那个大木箱子……以及箱子边上那堆黑灰色的毛。他不由愣住了……无论从长短还是色。那竟然与陛下的头一模一样。
身为陛下的贴身太监,他为昭武帝梳了整整三十年的头。自然不会认错。
心中咯噔一声,卓言想到一种荒谬地可能。霍然抬头望向那全裸地女尼,果然现她与陛下的身形完全一致,便已经了然了九成。
伸手紧紧按住砰砰直跳地胸口,卓言感觉自己的浑身冰凉,不由打个寒噤,哆嗦着回身走到门口,用一种人的眼神望向看热闹的战俘,嘶声道:“滚!”湿透了的头紧贴着干瘦的面颊,深陷的眼窝中却有一双状若厉鬼的眼睛,骇得众人魂不附体,连滚带爬的远离了卓老太监的实现。
缓慢而坚定的关上大门,卓言一下子瘫软下来,若不是紧紧抓住门闩,就要一**坐在地上了。
见他如此反常,秦奇怪问道:“你怎么了?还是陛下怎么了?”
卓言并不答话,只是双手撑着门,弯腰积蓄着力气,好半天才缓缓直起腰,在秦的注视下,一步步的挪到床边。
“殿下……待会无论看到什么,请都不要惊叫。”卓言的双目空洞无神,一片死寂。
秦被他魂不守舍的样子吓到了,想要强笑一下,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只好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深吸口气,卓言伸出双手,将床上那一身雕刻年画的躯体扳过来,往那人脸上望去,却听身后的六皇子噗嗤笑道:“好像一个鸭蛋啊……”
卓言却笑不出来,淡淡道:“殿下再看看,他到底是谁?”
他都这样说了,秦哪里还有不明白?闭嘴仔细端详片刻,这才哎呀一声道:“怎么会是父皇呢?!”虽然没有了头胡子和眉毛,但昭武帝模样不会变,尤其是那双狭长的丹凤眼,更是他的标志!
昭武皇帝做了个噩梦,他梦见自己下了十八层地狱,先被油锅炸,又被利刃割遍全身,最后被扔进血池地狱,经受难以诉说的痛苦,他感觉已经无法支撑,却不知道怎么从噩梦中醒来。
直到有人大声的呼唤,他才摇摇晃晃从血池中出来,缓缓睁开眼睛,终于还了阳。^^一睁眼,便看到两个模糊的身影在面前晃悠,好半天眼珠子才聚了焦,看清两人原来是卓言和秦,心中一松,便又闭上了眼睛,嘶声道:“朕的头好痛啊……”
便听卓言轻声道:“陛下素不善饮。偶有沉醉,自然会不舒服的。”
“那个匹夫着实可恶,竟然敢强让朕喝酒!”昭武帝恼火道:“真是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卓言和秦齐声道:“真是胆大包天、罪该万死!”但心中却道:“比起拿您的龙体雕刻。给您灌酒只是小儿科。”
“你们怎么来了?”昭武帝的神智逐渐恢复清醒,记忆也回到了脑中:“朕记着你们是在牢房里的。”
“我们趁着狂风暴雨的造反了。”秦小声道:“把那刘守备和一干爪牙赶跑了。”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你们救驾有功、功在社稷啊……”昭武帝缓缓睁开眼睛,忍不住欢喜道:“朕要重重赏你们。”
“谢陛下了。”两人不无敷衍道。在此时此地,面对着鸭蛋似的皇帝陛下。很难涌起敬意来。
昭武帝心中微微不悦,但知道此时仍在险境,尚需仰仗二人,便宽厚地笑笑道:“你等二人好生为朕谋划,只要朕能安然回国。秦你便是英亲王兼御林统领。卓言你便是义国公兼京城兵马总管!”
两人知道皇帝会错意了,只好将错就错,叩谢恩,这才起身道:“我等虽然击溃刘守备一伙,但并未将其全歼……”
“啊,他们可会去而复返?”昭武帝微微紧张道,他现一听到刘守备三个字,便从骨子里渗出阵阵寒意,让他上下牙打颤。竟是十分惧怕那有着酱紫色面孔、黑黄色板牙的齐国小把总。
“那倒不会。他们只是些屯田兵。已经被吓破胆了,但他们可以去临近兵所求援。”卓言轻声道:“来前老奴留心。在东北五十里外便是夏津县城,听说押解老奴等人的齐国部队,就暂且驻扎在那里。”
“一来一回也就是一天地时间。”秦轻声接话道:“父皇,我们得赶紧离开。”
“好吧。”昭武帝从善如流道:“伺候朕更衣吧。”说着伸手挠挠胸脯,微微皱眉道:“还是先洗个澡吧,身上瘙痒地紧。”
两人心中一紧,暗道一声:来了!相互看了看,秦便想开溜,却不防卓言抢先叩开口道:“陛下请挺住,六殿下和老奴有上情禀报。”秦只好不情愿的跪下,硬着头皮听皇帝道:“讲吧,都这般田地了,还有什么挺不住的?”
“请陛下先赦老奴和六殿下无罪,”卓言沉声道:“我等不意,观瞻圣容蒙尘,虽属死罪,但事出无奈,请陛下恕罪。”龙体被糟蹋成那个样子,瞒谁也瞒不了皇帝自个。
昭武帝以为他指的是看到自己喝醉地样子,不以为意的笑笑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从权吧。”
“请陛下名言赎罪!”这下连秦也一起恳求道。
“好吧,朕赦你们无罪。”昭武帝还指着他们护驾呢,态度自然十分温和。
听皇上如是说,卓言心一横,咬牙道:“陛下的胡须没了。”
昭武帝面色一滞,伸手一摸,下巴果然光滑可人,与卓老太监有一拼,勉强笑笑道:“无妨,还可以再长的。”
“陛下的头也没了。”秦小声补充道。
昭武帝又一摸,果然如西瓜一般,无奈地叹口气道:“也是可以再长地。”
“陛下的眉毛也没了……”卓太监又道。
皇帝终于火大了,狠狠一拍床沿道:“消遣朕还是怎地?还有什么也没了,一次说完!”
两人赶紧倒豆子似的说道:“眉毛、胸毛、腋毛、手毛、腿毛、脚毛,还有……”差点把鸟毛也说出来,两人赶紧捂嘴住了口。
听着两人如数家珍似的报名,昭武帝就像三九天抱冰卧雪一般,浑身凉了个通透,一边心中哀嚎道:丢死人喽。一边把被子里的手往**摸去,果然也是清洁溜溜,鸟毛全无。还没来得及作,却又摸到原本光滑的皮肤上,似乎多了许多线状的伤痕。
起初他只是觉着浑身酥**麻的,还挺舒服呢,只以为是醉酒的结果。却没往伤口上想。
“滚!”昭武帝面色铁青,也不问原因,便把两人往外撵。他要看看自己身上到底多了些什么鬼东西?
两人叩不已。一边满口:陛下节哀!陛下保重,一边飞快地退了下去。他们不知该如何启齿龙体被涂鸦地问题,便用了避重就轻的法子,磨磨唧唧地在毛上纠缠。让皇帝自己现龙体的异样,这样既不算隐匿上情,又不算有辱上听,也难为他们能想出来了。
大门一关,昭武帝便一把掀开被子。往自己身上看去……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巨雷震得窗棂上尘土纷纷,掩盖了世祖烈皇帝陛下的一声惨嚎……一跑出房间,两人便将屋门紧紧掩上,把又一次聚在门口地战俘们撵走,自个地耳朵却紧贴在门上,屏息偷听里面的声音。
刚把耳朵靠上,便听到咔嚓一声雷响,把两人吓得一**坐在地上。再爬起来倾听时,却什么也听不到……
等了许久都没有动静。两人面面相觑。秦小声嘀咕道:“不会想不开吧?”在他看来,被糟蹋成这个样子。活着都需要勇气,倒不如崩了利索。
卓言微微皱眉,摇头轻声道:“不会的,殿下不太了解陛下,他老人家能吞食天地,自然也能忍常人不能忍。”
秦兀然想起父皇那大秦第一忍的诨号,差点就要笑出来,强忍道:“但愿如此吧……”卓太监没有再接话,两人想着各自地心事,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卓言在构思着如何保护陛下回国,路该怎么走,怎样才能不引人注意,怎样才能躲开齐军的追击……
而秦却在自伤,他觉着自己聪明绝顶、文武双全,天生就是干大事的料,无奈生不逢时,出师未捷便被敌军俘虏,虽然暂时逃脱,但身在齐国腹地,根本无从隐匿行踪。齐国大军朝夕可至,除了束手就擒,便是自杀解脱,无论如何,满腔的抱负都要化为泡影了。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情到浓处,秦不禁轻声吟唱道。只是他地这番感慨,落在别人眼里,实有些无病呻吟了。
“我不甘心,我要活下去!我要回国!我要成就大业!”但秦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地世界中,白净的面容扭曲变形,双手紧紧攥着,指甲陷进肉里也不自知。
卓言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心中却满是轻蔑之情,对于这种不知所谓的青年郎,他着实见多了。他很想对秦说一句:成亲王殿下是偶像不是榜样,少年郎还是该脚踏实地的。但估计这家伙也听不进去,又何苦自讨没趣呢?
不想再跟这莫名其妙的小子待在一起,老太监轻声道:“我去外面看看,陛下要是有动静的话,麻烦殿下知会一声。”也不管秦听到没有,便自顾自的离开了。
卓言走到门洞外,看一眼探头探脑的兵士们,压低嗓门道:“都跟杂家到前院去。”
等到了前院,卓言让人清点人数,现少了一半,不悦道:“人都去哪了?”
第五五五章 阿弥陀佛
“大伙饥肠辘辘,去找吃的去了。”有人小声回答道。
“放肆!不是让你们在这等着吗?”卓言恼火道:“把杂家话当耳旁风了?”
场中兵士们无限委屈道:“公公,我们可是老老实实待在这儿的,怎么反倒骂起我们来了?”“就是,早知这样,我们也去找吃的了,还省得挨骂。”
“一群没规矩的丘八!”卓言气急败坏道:“快把他们给杂家找回来去!我有话要讲!”
风渐渐小了。雨也渐渐停了,淅淅沥沥下着,将宁静还给了夜晚。
过了好半晌,兵士们才66续续回来,看到拢着手、满面寒霜的卓公公,一个个打着饱嗝、拎着大包小包的兵士赶紧低头归队,一声都不敢吭。
待所有人都到齐,卓太监阴测测道:“方才还有没有外人进院子?”
一个领头的小声道:“按公公吩咐,俺们锁了前后门,一个都没放进来。”
“很好。”微微点头,卓太监轻声道:“先知会你们一声,圣躬安。”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省公安是个啥意思。
老太监只好降低层次道:“陛下安好。”
众人这下明白了,齐声欢呼起来。
卓太监静静的等着,等他们安静下来,才淡淡道:“在场的四十二个,杂家都知道名字。”
“劳公公记挂!”“公公好记性……”以为要论功行赏,众人着实欢喜的紧。
“你们都是救驾的功臣。”不出所料,卓太监皮笑肉不笑道:“回国之后重重有赏,虽然具体还要陛下裁断,但世袭个百户食邑是没问题的。”这足以使这群大兵变成富足的小地主,众人顿时忠心高涨。
谁知卓言话锋一转。冷冰冰道:“但是有言在先,你们须得把今晚的所见所闻烂在肚子里。只要传出一个字,对不起。四十二位黄泉路上作伴吧。”说完转身而去。只留下一句:“哦,还有你们的家人一道。”
兵士们被他连哄带吓唬,登时连话都不敢说……好半天才有人想起把包袱打开,将里面的烧鸡烤鸭炸鱼烙饼。分给没吃饭地袍泽。一边分还笑骂道:“这刘守备还真是个大户,厨房里什么都有啊……”
回到内院,见六殿下仍枯坐门前,卓太监轻声问道:“陛下宣了吗?”
摇摇头,秦小声道:“没有。一直听着呢。都没动静。”一阵泄之后,他安静了许多,似乎还有些长进。
卓言刚要说话,却听见门内一个低沉的声音道:“都进来吧。”
两人神色一凛,卓言做了个请的姿势,秦赶紧起身整整衣服,轻轻推门进去。太监也跟着进去,转身关上了门。
还没回身,他便听到六殿下短促而压抑地噗嗤笑声。虽然极为细微。但他仍然听地十分清楚,心中不快道:这位爷怎么如此不懂规矩?便抬头望向陛下……
这一看不要紧。差点把眼珠子瞪掉了!
只见一个身穿褐色僧衣,外披红色袈裟的老和尚,正闭目盘腿坐在床上,手中还捏着串念珠,看上去像模像样,颇有些有道高僧的风范。
秦歪头看他一眼,意思是:知道我笑什么了?大变活人啊!
卓言也是一阵阵想笑,但他毕竟年纪大、涵养深,还勉强能忍住。两人交换下颜色,心道:陛下莫非受刺激过大,失心疯了?不知道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一齐低着头不吭声。
“方才一阵闪电你们都听到了吗?”昭武帝地声音平淡如水,仿佛没看到两人怪异的表情……也对,人家一直是闭着眼的。
“听到了,陛下。”两人恭声回答道。
“那是玉帝对朕降下的旨意。”昭武帝苍声道:“天父说:有大难。
虽说此时人都迷信,但那仅限于下层人士,对于秦卓太监这种高高在上的阶层来说,一切怪力乱神都是拿来巩固统治地工具罢了。所以他们绝对不会承认自己不信,反而看上去比谁都虔诚。
两人齐齐跪倒,恭声道:“玉帝所言高深,唯有陛下可知。”
对他们上道很满意,但穿着袈裟地昭武帝十分入戏,语气沉痛的解释道:“天父他老人的意思是,我大秦有大难,不仅几十万深入敌境的部队要全军覆没,就连国内也要生灵涂炭,都沦陷,亡国只在须臾之间。”
两人赶紧摆出一副惊惶的表情,连声道:“敢问陛下,玉帝可赐下解救之道?”
昭武帝沉默片刻,方缓缓颔道:“有。”
“请陛下赐教,我等赴汤蹈火、粉身碎骨,也要消弭此等弥天大难!”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但每个人都演的无比认真。这也算是上层人士的潜规则吧。
“天父说我大秦必须横尸百万……”面色沉痛的皇帝陛下大喘气道:“除非……”
微微张开眼,见两人都屏住呼吸,一副忧心如焚的样子,昭武帝才满意地点点头,缓缓道:“除非大秦之主以一身承担,方能为百万军民免祸。”说着把眼睁大,一字一句道:“朕乃大秦之主,责无旁贷!”义无反顾地样子让人感动无比。
卓言浑身一颤,膝行上前。一脸惊恐的表情十分逼真,叩如捣蒜道:“万万不可啊!陛下!你一人身系大秦安危,怎能不爱惜自己呢?”秦更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号道:“父皇啊,让儿臣代替您吧……”一不留神,便把真心话说出来了。
昭武帝心道: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也只能往好处理解,把这话当成替父受过的意思。使劲欣慰的笑笑,一脸慈祥道:“你的孝心可嘉。但此事只能朕一人承担,其余人是不能替代的。”
说着宣一声佛号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时除了哽咽,卓言和秦再想不出更恰当的行为。
“天父引九天真火进入朕的身体。每日晨昏两次焚烧朕地五内。如是九百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次,放得解脱。”昭武帝的表情慷而慨之,着实让人钦佩无比。
这就得三千来年啊,看来是非万岁爷莫属了。俺们这些凡夫俗子就是想替都替不了啊!两人泪眼朦胧,一抽一抽的听皇帝继续胡说八道:“朕已经接受天父剃度,削为僧,在这期间清心寡欲、持戒修行、为天下苍生祈福、为我大秦消灾!”
“陛下仁慈……”两人五体投地,高声唱诵道:“我等愿为陛下护法!”意思是认可了皇帝地说法。并表示会帮着他一道糊弄人。
卓言和秦都是有见地地。当看到自己苦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居然被陛下一番装神弄鬼的糊弄过去,对皇帝陛下的佩服简直如黄河之水一般,滔滔不绝。
这法子好啊,不仅解释了光头地来由,还能挣个为民剃度的好名声,
甚至连以后露出纹身都可以说是修行的结果,绝对称得上是一箭数雕、一石数鸟!
对皇帝陛下搞出这套说辞,他们也是真心欢迎的。不说回国以后便是救驾护驾的功臣这种后话。单说现在战俘们地军心急需凝聚、斗志继续点燃,非得靠一个光辉照人地陛下才成……哪怕是已经变成和尚的皇帝。
而不是那个艺术品一般的裸男。
既然认可了陛下的方案。两人就得帮着找找毛病,出谋完善一下……
“父皇,孩儿有个问题,不知当讲不当讲?”年轻人反应快,秦已经看出问题来了。
“这里只有你我三人,绝不会传到第四人耳中,”昭武帝半是宽慰半是警告道:“所以在此但讲无妨。”
得到皇帝的许可,秦便不再客气,一掌见血道:“玉帝不是咱们东方的天帝吗?怎么会让父皇拜在西方阿弥陀佛的门下呢?”这话还是委婉了,若是丝毫不加修饰便是……玉帝可是道教中的人物,怎能剃度您老当当和尚呢?要当也得是道士吧?
仓促之间,能克服心灵的伤痛,想出这么个辙,已经是不容易了,有漏洞总是难免地。昭武帝寻思一会,斟酌道:“这个问题……不难理解。朕乃天子,便是天庭地太子,行刑的神仙难免会不忍下手,给天父落下个徇私地污名,那不就成了朕的罪过?”
昭武帝也佩服自己着实能掰,胸有成竹的接着道:“做儿子的必须维护父亲的名誉;做臣子的必须帮君主远离诽谤!所以朕主动要求拜在西方佛祖门下,跟着阿弥陀佛在世修行,尔等可明白了?”不止是解释,还有告诫两人的成分在里面。
虽然有点绕,但好歹也是个说法,秦点头道:“儿臣明白了,定然向父皇学习。”
按下葫芦浮起瓢,秦刚住嘴,卓言又小声道:“陛下,为何剃度还要眉毛胡子都剃掉?”
这不是难为我吗?昭武帝暗叹道,面上却微笑道:“这是六根清净大宏愿,斩断一切烦恼丝的意思,你懂了吗?”卓言点点头,表示服了。
“那以后儿臣该如何称呼父皇?”秦轻声道:“还是一切照旧吗?儿臣可听说高僧都是斩断俗世尘缘的。”
这孩子事儿真多。昭武帝暗骂一声,宝相庄严道:“佛祖已经为朕摩顶加持,并赐法号昭武上仙禅师,你等称呼朕法师便可。”
两人点点头,恭声道:“法师。”昭武帝点点头,算是认可了。
卓言又道:“那陛下的自称是否应该改为贫僧或老衲更恰当?”
“朕……哦,贫僧听你的就是。”一不用朕之后,昭武禅师的气势顿时大减。
“父皇,呃。法师,儿臣看着庙里的大师头上都有戒疤,”两人提意见上瘾。竟然开始琢磨着给皇帝脑袋上点香疤了。
“放肆!”昭武禅师终于忍无可忍。狭长的双目微微眯起道:“就当贫僧受戒在心吧。”没有眉毛之后,光头的皇帝和尚,看上去凶悍了很多,吓得两人赶紧磕头请罪。“起来吧。”昭武禅师淡淡道:“还有没有要问的?”见两人摇头。他坐正身子道:“那好,朕来问。”
“陛下请讲。”两人齐声道。
“这离着大名府多远?”昭武帝轻声问道。
“来前老奴记着路,大概二百五十里。”卓言小声道。
“那大名府的大军,最快多长时间到这里?”昭武帝眯眼垂询道。
“这边报过去就得一天,那边大军准备起来。怎么也得两天。路上怎么也得再耽误个五天。”卓言胸有成竹道:“八天之内应该不会有大军出现,我们要面对地,不过是夏津县城里的三千齐兵。”
“最近的农场在哪里?”昭武禅师沉声问呢:“有没有抓到俘虏?审问一下,齐*垦地农场都在什么地方?”
“陛下要解救我们地战俘?”卓言轻声问道。
“他们都是因为朕而被俘的,贫僧有义务把他们解救出来。”昭武禅师面色坚毅道:“而且我们的人数不够,若不采用这种法子,连那三千人也对付不了。”
“老奴这就下去看看。”见陛下主意已定,卓言不复多言,开始抓紧操持起来:“可别让他们都给宰了。”说完便起身告退。屋里只剩下昭武禅师和秦父子两人。气氛却并不比方才融洽……
昭武帝一双眼睛闪着幽幽的光。毒蛇一般盯着自己地儿子,把秦看的浑身不自在。
刚要找个由头躲开。却听皇帝淡淡道:“很好笑吗?”
秦被皇帝问蒙了,使劲摇头道:“不知父皇说的什么?”
“朕还不知道你笑的是什么呢?”昭武禅师勃然作色,没了头的遮掩,额头青筋毕露,突突直跳,咬牙切齿道:“看见君父落难,你很开心是不是?”
秦心中咯噔一声,暗叫道:原来如此。不由瞠目结舌,不知道从何解释。
昭武禅师还真没冤枉秦,也许是从小受压抑太重,以至于使他地人格也生了扭曲……自从看到自己地亲爹那番惨样,秦就爽毙了,虽然不是他亲手所为,但依旧让他快感如潮。
也许卓言看了也很爽,但老家伙城府深,能把心情表情都藏起来,让精明如昭武帝都猜不透,自然也不会引起皇帝的不快……开玩笑呢,别看陛下装着挺淡定的,但心里还不知藏了多少怒火呢?卓言这种老滑头怎能触霉头呢?还是留给年轻人慢慢享受吧。
因此所有的责任都成了秦的,包括让心灵受创的昭武帝,泄胸中愤恨的责任。
“过来。”皇帝陛下冷冰冰道。秦赶紧膝行上前,迎接他的却是昭武禅师的大嘴巴子。
啪地一声,十分响亮!打得秦半边脸顿时红了。
“自己掌嘴二百。”皇帝陛下面无表情地下令道:“若是再犯,朕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秦汗如浆下,面色如金纸一般难看,却仍然一下下地执行着皇帝的命令,没有一丝折扣。台票
第五五六章 没有什么不可能
八月十五上京城,天高正黄昏。
太阳尚未落山,一轮清淡的圆月便高高挂在了东天。微风轻拂,布谷归巢,正是菊花遍野、稻谷金黄的拜月好时节。
中秋节可是个大日子,这时候上京城的家家户户,早就该蒸螃蟹、煮毛豆、摆菊花、置贡品,准备欢天喜地拜月神了。
虽然今年该干的一样没落下,却怎样也找不到往年的欢庆气氛了。整个齐国都城都笼罩在惶恐与不安之中……
百姓们听外地逃难来的说,秦国强盗在牧野原一战击溃百胜公的大军,又从牧野城出,连克黎阳、濮阳、内黄三郡,将齐国的北粮仓的三百万石秋粮付之一炬。
尝到甜头的秦军一鼓作气,沿着济北河一路向东,先后攻陷阳平、华府、高唐、平原四府,七战七捷,烧毁县城、府城三十余座,斩十余万,焚烧秋粮一百五十万石……要知道齐国北方一年也不过收获七百万石的粮草。
秦军如蝗虫般劫掠的,席卷了齐国的东方最富庶的三州之地,致使数百万人流离失所,直接损失达数千万两之巨!
恐慌在齐国的两京十三州疯狂蔓延,街头流言四起、巷尾谣传不休。人们一会说秦国的强盗不吃粮食、专吃人心;一会儿说他们已经打下了河间府、侵入了京畿地带,不日便会出现在上京城下;一会儿还说。这次带兵来打地,正是上官丞相当年力主放走的那个小质子,可谓自作孽啊……
起初传的凶、信的少,人们对百胜公大人的信心已经到了盲目的地步,哪怕知道齐军败于牧野原,也天真而固执地认为。这又是老公爷诱敌深入、瓮中捉鳖的好戏,根本不相信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能将神祗一般的人物打落云端。
但当各地勤王军队6续开进京师,顺天府大索京城、搜捕间谍后,上京城的气氛不可遏制地紧张起来。物价漫天飞涨、家家紧闭门户,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样子……
普通百姓尚且如此,何况他们的父母官,何况父母官的扛把子乎?
丞相府气度依旧,古槐树苍劲如故。只是忒的抵不住秋风地摧残,夏日那墨绿的冠盖,已经有些枯黄斑秃了。
两队威武的仪仗,护卫着一辆华丽的大轿,在院子安静的等待。不一会儿便见着一位须银白的清矍老,从后院缓缓走来。
那老身穿蟒袍、腰缠玉带,正是当朝一品太傅、左丞相上官云鹤、字明德是也。与四年前相比。他更加消瘦、原先花白的头变成纯白。那保养得宜地脸上,也终于顽强地爬上了些许代表衰老的皱纹。
甚至连挺直的腰杆,都显得有些佝偻了。
他太操心太劳神了。自从按照那张谏之的《齐国改良邹议》开始变法以后,朝局便一天天失去了控制……
这事儿要从齐国的症结说起,齐国的问题在于四个字入不敷出。
这个国家太能花钱了!内部方面,因为官员征辟举荐制度的盛行,致使世家大族肆无忌惮的在朝中安排子弟、享受国家奉养,甚至一些豪门的门子仆人,也能挂个县丞、主事之类地官衔。====堂而皇之地领取朝廷禄米。
在这种情况下。政府官员数目持续膨胀激涨,冗官虚官无数。到了新政之前,已经达到两万多人,十倍于国初!这导致政府开支激增,仅此一项每年所耗何止千万?
而对外方面,与秦楚两国的百年对峙,致使军队人数居高不下,在此次大战之前,兵部在册达人数到了历史峰值,约一百二十五万九千人,使得军事费用增加,正如《邹议》中所说,养兵之费,在天下据七八。
耗费如此之巨,而收入又如何呢?
齐国给予皇亲国戚,士族豪门,军、公人员极大地特权,允许其免交赋税、免服劳役。甚至是一般的乡绅土豪,也可以通过行贿地方官府,偷逃税赋。而这些不向国家贡献的特权阶层,却掌握着天下五成以上土地、七成以上的工坊、几乎全部的盐铁矿藏……
因此国家庞大的开支,便全部落在仅耕种大齐土地不足五成的农民身上!这样的国库焉能不空虚?
而齐国的官绅士族却一味沉浸在击败强秦的快感之中,做着天下第一强国的春梦,骄奢淫逸,腐化堕落,国库被这帮水蛭吸食的亏空巨万,形同虚设还不够。又加重税赋,竭泽而渔,农民交不起税赋便砸便抢便抓便打!这样的盘剥压迫,百姓焉能不反?
在四五年前,形势便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如果再不变革,不攻自破!
这就是张谏之当年上《齐国改良邹议》的背景。
是以在深思熟虑之后,上官丞相决定变法……
兴化十二年二月,设革新政务条例司,议行新法;四月,遣八部御史巡查诸州府农田、水利、赋役;七月,立齐鲁云合四州均输法;九月,立青苗法;十一月,颁农田水利法。一条条令执行下去,效果可谓立竿见影,当年两税收入便翻了番!
大受鼓舞地上官丞相。在次年再接再厉,又颁行市易法、募役法、裁兵法、置将法等林林总总十三项令,使第二年的税收又翻了一番!
这些法令涉及齐国的士农工商兵等各个方面,繁杂异常,若是一条条剖析说明,恐怕得说个三天三夜。但究其根本,乃是开源两个字。
所谓开源,自然是增加国家收入,具体说来,便是重新丈量天下土地。向原本隐匿不报的新垦土地课税;取消特权,向原本不交税的特权阶层课税,并让他们用赎金抵付劳役;由政府出资,向百姓借贷种子耕牛,促进农业展;
甚至仍由政府出资金。在平价时收购商贩滞销的货物,等到市场缺货地时候再卖出去。同时向商贩放贷款,鼓励商业展。用以达到通有无、权贵贱,以平物价、抑兼并。的目的。
在上官丞相的铁腕之下,一系列措施实行下去,原先不交税的交税了,所以国家收入实现了非经常性地增长;而展农业、鼓励工商的措施又使国家的经常性收入稳健增长。前景不可谓不美。若能贯彻下去。国家何愁不富强?民生又何愁不安乐?
然而我们知道,理想和现实是有差距的,有时候甚至会背道而驰。$齐国的变法经过头两年地蜜月期之后,问题开始一个个显露出来……
皇亲国戚、豪门大族、中央官员们开始抱怨诉苦、仇视变法;地方官员开始阳奉阴违,甚至直接改弦更张、恢复旧制,就连本该拥护的商人农民似乎也怨声载道、畏之如虎。
而原先最能为上官丞相长脸的国库收入,也在经过了头两年的激增后,出现了不可逆转的颓势,到去年仅比变法之前多了一成不到……
失去了这样法宝。那些利益受损的士族豪门。更是大肆抨击新政,意欲除之而后快。虽然不敢直接攻击老丞相。但非难迫害起执行变法的官员来,却是不择手段、不遗余力地。
哪怕有上官丞相尽力护着,内外交困地变法官员,仍然忧思难忘、心灰意冷,告病请辞,能闪多远就闪多远,颇有些避之不及的意思。
这都不算什么,更重要的是,向来专心修禅、不问世事的皇帝陛下,终于禁不住那群皇亲国戚的聒噪,开始过问起变法的情况了。虽然老丞相历经三朝,门生故吏满天下,在朝中可谓是根深蒂固,且又有百胜公的相知相许,即使皇帝也不能轻易动摇他的地位。
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大齐毕竟还是皇帝陛下的,而他上官云鹤再牛逼也改变不了打工仔地身份,对于来自老板地质疑,他不得不耐心解释……若是一味的刚愎自用、一意孤行,早晚有众叛亲离、凄惨收场地那一天。
但上官丞相明白从变法那天起,自己就踏上了一条不归路,因为变法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改变了太多的祖宗成法。即便是成功了,还有可能重蹈卫鞅的覆辙,更别说若是失败了……还不得被那帮子权贵给撕了下酒?
所以他在一边咬牙坚持,一边苦苦思索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出在哪里呢?这也是后世政治家、史学家争论不休的问题。有人说是新法本身的痼疾;有人说新法是好的,只是下面人阳奉阴违、给执行坏了;还有人说,上官丞相太过自傲,不能团结群众,以至于众叛亲离、变法失败,等等等等,众说纷纭。
直到大学王安石表了《论上官云鹤变法失败疏》之后,终于获得了各方的认同,才算是形成了个官方说法:
王安石认为,有三方面原因,其一:上官云鹤变法所针对的只是皮毛,却没有触及核心问题——支出太多
而支出太多则是因为朝廷冗官太多、军队空额太多。不针对到冗官空额,财政问题根本解决不了。但上官丞相的改革。反而是以增加国库收入为主,如此则不能解决财困。
馆陶地《改良邹议》上说的明白,除了开源还要节流通过裁汰政府冗员、缩减政府开支;通过严查军队空饷,减少军费开支。根据馆陶测算,如果节流做得好,军政开支至少会每年减少一千万两。国库又怎会拮据?
而现在上官丞相仅开源不节流,就好比向一个满是窟窿的水桶里注水,又怎能注满呢?
其二,政策本身也有致命缺点——拿青苗法之实行为例。青苗法规定凡州县各等民户,在每年夏秋两收前。可到当地官府借贷现钱或粮谷,以补助耕作。
但实行起来却与理想相去悬绝。如果贫困民户自愿请贷官钱,尚有可说,但实际上却是地方官强迫农民互相担保后,再逐家摊派数目。称为散青苗,之所以这样做,一方面为了应付朝廷下达的任务,另一方面是为了保障秋后本息全部收回。
而在具体散派过程中,对象是中上之家而非贫下之户,盖因怕贫下户无力偿还,而人家中上之家还用得着借钱下苗、度春荒吗?
需要钱的得不到。不需要的却推不掉。这还谈什么惠民呢?有人要说,这等好事儿为什么还要往外推呢?你以为不要还啊?
青苗法中可规定,要收取利息二分,即是总额地百分之二十,就是说官府强借给人家一笔根本用不着的钱财或粮食,到秋里却要人家多还两成,这跟抢钱有什么区别?不比开征苛捐杂税文明到哪去。
至于其三,是因为陛下横空出世,使齐国国力遭到重创。形势雪上加霜。前两年攒下点家底,迅消耗一空。变法自然无以为继……这有拍马屁之嫌,不说也罢。
所以权威说法便是前两条,没有第三条。
这篇文章一出,世人对王安石的评价陡升,许多高官显贵也许之为国器,纷纷感叹道:假使上官丞相有临川先生的见识,天下属谁还未可知呢。
但与王安石同时代的司马光认为,以上官丞相地见识,不可能只知道开源,不知道节流,之所以知而不为,是因为仅仅开源都有那么大阻力了,若是再节流、断人财路的话,恐怕会立时被愤怒的了达官贵族、文官武将给吃了!一天都变不下去……
司马光还认为,上官丞相很清楚其中的厉害,但他更清楚齐国国库已经空虚到何种程度,若是再不增加收入,不等秦国来打,自己就能崩溃。但他仍然义无反顾的做了,目地不是沉疴尽去,只是为了给这个濒临崩溃的国度续命罢了……
司马光深入上官丞相的灵魂深处,认为他老人家这样做的原因,是有其深谋远虑的……二百年的对峙下来,三个国家都已经外强中干、百病缠身了。
他应该认为秦国的情况,比齐国要更糟……江湖上比一定总是比谁更强,有时候也是比谁更惨地……如果振作精神、激出全部地潜能,趁他病要他命,便可将自身的危机转嫁给秦国了。
司马光认为上官丞相实指望着,百胜公能在举国之战中毕其功于一役,把秦国主力一网打尽,从此对其予取予求,用秦国之财以养齐。这是一次赌上国运的巨大冒险,如果成功了两难自解;如果失败了,不过死而已。
这就可以解释,为何上官云鹤会同意百胜公的对秦作战计划……死马当活马医罢!
可以看出,司马光对上官丞相的敢于承担责任,还是很赞赏的。虽然他也不得不承认,上官云鹤低估了手下那帮蠢材的贪婪愚蠢,那些人在大厦将倾之时,还接着变法大肆搜刮民财,这才让原本几年后才会爆的矛盾,这么早就出现了。
但无论如何,上官丞相还是完成了百胜公的要求,聚集起与秦国一战地力量。
在最终胜负分出之前,结局还未可知,难道不是吗?
至少目前来看,是这样地。
不管后人将他妖魔化也好,捧成圣人也罢,上官云鹤都不关心,他唯一关心的,就是赵无咎那个死胖子,什么时候能打赢这场该死地战争!
轿子一路向西,进了京城西面的皇家园林,最后在万寿殿前停下,齐国的兴化皇帝便常年住在这里……
这万寿殿与一般的宫廷建筑不同,更像是庙里的大雄宝殿,因为齐国的兴化皇帝乃是狂热的佛教徒,对当和尚的性质要高于当皇帝,甚至好几次想要真格剃度出家,无奈一干大臣丢不起这人,不分派系的以死相逼,这才让皇帝打消了剃光头的念头……如果他知道秦国皇帝的现状,想必会在幸灾乐祸的同时,还会有些许的艳慕吧……
但不剃光头并不代表皇帝的宗教热忱会消失,他从五年前懿贵妃薨逝,便搬出了皇宫,在这万寿殿里带修行,九头牛都拉不回去。
今儿上官丞相是来跟皇帝过中秋的,修行之人喜欢清静,所以逢年过节只让几个贴心的大臣陪着,不会出席那些大场合的。轿子一停,管家轻轻掀起轿帘道:“相爷,到了。”
深吸口气,望一眼天边逐渐明亮的圆月,上官丞相缓缓的起身,管家想上来搀扶,他却摆摆手,淡淡道:“老夫还走得动……”说着便下了轿,向大殿门口走去。
管家赶紧陪笑道:“那是,相爷长命百岁,到一百岁还腿脚利索的跟小年轻……”话还没说完,便见老丞相腿抬得太矮,被高高的门槛一绊,便直直向前摔去,骇得众人全呆住了。
好在相爷不该遭此劫难,此时有人从门里迎出来,正好被上官丞相撞了个满怀,哎呦一声,便被直直撞到在地,当了相爷的肉垫。
众下人赶紧上前,七手八脚的将相爷扶起,万幸老爷子安然无恙。
再看地上那被压扁了的,乃是宫里的总管太监黄公公。只见平日里养尊处优的老家伙,疼的鼻涕都流出来了:“哎呦……祖宗唉,我这是巴巴出来给您抵灾呢……”
“还不把公公扶起来?”众人赶紧把黄公公扶起来,给他揉肩捶背,上官云鹤也拱手笑道:“公公别生气,老夫也不是故意的。”
“杂家生不生气不要紧。”黄公公突然小声道:“万岁爷怒了,相爷小心点吧。”——分割——
看完火箭的第一场,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我不想说什么以弱胜强,只想说狭路相逢勇胜,即使面对最强大的敌人,你也要敢于亮剑!
想想我们工作生活中面对的重重困难,是不是也该坚定决心,放低姿态,认真准备,拼搏到底呢?
好吧,我还想说姚明真汉子也……虽然湖人下一场一定反弹,虽然盘面还是湖人胜算大,但只要有这一场球,所有球迷都该满足了。
如何赢得尊重?像男人一样去战斗!
剩下的便是充满激动的享受了……
第五五七章 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听了黄太监的话,上官丞相心中一凛,轻声道:“为何?”
黄太监本就是他安插在皇帝身边的人,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边伴着老丞相缓缓向里走,一边轻言细语道:“还不是那帮家伙,借着今儿的机会,终于把战局捅到陛下耳朵里了。”
官云鹤点点头,轻声道:“头前带路吧。”
也不是说话的地方,黄太监便不复多言,将丞相大人引到了万寿殿后花园中。
一进院子,便听到轻柔的乐声,正奏的是《仲秋拜月祈福曲》。文丞相循着声音望去,便见着园中摆满各式鲜花,将个百花凋零、略显萧索的花园子,装饰的重新鲜亮起来。花园内向东的方位,摆着一架屏风,乐声便是从屏风后传来的,显然是有一支小型乐队在那里奏乐。
屏风两侧搁着鸡冠花、毛豆枝、芋头、花生、萝卜、鲜藕、大石榴以及其他时鲜。屏风前设一张八仙桌,桌上置一个特大的月饼,四周缀满糕点和瓜果。皇帝陛下、慧能禅师以及陛下的亲弟融亲王殿下都已在座。三缺一,就等他一人了。
穿一身杏黄僧衣的皇帝陛下,面朝着门口方向就座,是以上官云鹤一进来便看到了,呵呵笑道:“丞相来迟了,要罚酒的。”另外两位也笑道:“当罚、当罚!”
“让陛下、王爷、国师久等。罪过罪过。”除了皇帝以外,另外两人也是清贵无比,上官丞相自然不敢托大,先给皇帝恭敬叩以后,便起身朝两人团团一拱手,笑道:“方才为前方军需地事情。与兵部磋商来着,还请陛下恕罪。”
“丞相何罪之有?兵国之大事,比吃饭重要多了。”皇帝微微颔道:“快坐吧,开席了。”
官云鹤快步走过去,在下面对着皇帝坐下……虽然他的权力远远过另外两人。但人家一个亲王一个国师,都是品,他自然要敬陪末座了。
等上官丞相坐下,黄太监奉上一把厨刀,皇帝接过来。亲手将那月饼切下四块,便讲刀递还给黄太监道:“剩下的你切了吧,给皇后、太子他们送去。”
“老奴明白。”黄太监弓身退下,招呼两个小太监过来,将那大月饼抬下桌去……宫廷月饼之大,绝对令人难以想象,就算兴化帝潜心清修、不喜奢华。这个月饼也径约二尺许。重约二十斤。真不知道那些喜欢奢华的皇帝,会吃多大的个月饼呢?
待桌面空出来,黄太监便开始传菜。菜品琳琅满目,尽善尽美,却都无法与那红通通的大蟹子相提并论。
桂花飘香蟹黄肥,中秋正是食蟹时。此时地螃蟹最美最肥,就连慧能禅师也忍不住要吃上两个的……这会儿的和尚们尚无那么多清规戒律,只要不吃葱姜蒜和羊肉就可以了,对螃蟹倒没什么要求。但慧能禅师是常年吃素的。只有秋风起、蟹脚痒的时候。才会忍不住食指大动,破一回例。
那螃蟹用蒲包蒸熟后。便用蒸笼端上来,请陛下与三位贵人品尝。不过这玩意儿虽然鲜美无双,但有一样是不好地……它浑身硬壳、爪螯多节,吃起来十分的费事儿、且免不了连撕带咬、弄得汁水四溅,十分的不雅。但若是让下人剥好了吃,省事儿是省事了,却少了许多乐趣。
但不要为他们担心,齐国人是最聪明的,一个小小的螃蟹还是难不倒他们地。
只见宫人又奉上四个小盒、一金三银。金的给皇帝,银的给上官云鹤三个。盒子内装有小方桌、腰圆锤、长柄斧、长柄叉、圆头剪、镊子、钎子、小匙八种吃蟹的工具,简称为蟹八件。
蟹八件是针对吃蟹而专门设计制作的。它们分别有垫、敲、劈、叉、剪、夹、剔、盛等多种功能。当蟹端上来时,先拿一只蟹放在小方桌上,用腰圆锤将整只蟹的各个部位敲打一遍,然后再用圆头剪剪下蟹脚蟹螯,从脚吃起。
而吃蟹脚蟹螯,必须用钎子。蟹脚虽然纤纤细小,但脚是活动的,活动地肉很好吃。如没有钎子,吃蟹脚只好用牙咬挤或是用牙嚼。用钎子吃蟹脚蟹螯,比用牙咬嚼吃蟹脚蟹螯,文雅风趣多,是诸多种地吃蟹方法中最矜持也是最麻烦的一种……不过贵族就是这个范儿,不是秦国那种野人可以理解的。
饶是这几位从小用惯这蟹八件,但享用完一只蟹子,怎么也得一刻多钟……若是让秦雨田来吃,一刻钟可以消灭完一笼!
好在那橙红色的卵块,白璧似的脂膏,软玉般的蟹肉。味尤堪荐酒,香美最宜橙。壳薄胭脂染,膏腴琥珀凝,值得他们如此对待……
佐着酒醋、对着明月、食蟹赏菊,本应是世上顶尖的几样享受之一,可偏偏这几位各怀鬼胎、心不在焉,吃了半天也没吃出个味来,不由大为扫兴。
性情急躁的融亲王,更是把搞了一半的螃蟹往盘里一扔,低声骂道:“尚善监是怎么搞地?竟敢拿些便宜货色来糊弄皇兄?”
黄太监顿时叫屈道:“您看这爪上还带着毛呢,可是正宗地道地阳澄蟹啊!”
至善大师也停下手。喝一碗苏叶汤,并用之洗手,淡淡道:“东西还是那样东西,是你没心情品尝罢了。”
皇帝也不再吃了,擦擦手道:“品尝美味也是需要心情的,心情不好。吃什么都没味。”
上官云鹤见三人一唱一和、阴阳怪气,便知道来不善。慢条斯理继续对付螃蟹,面不改色地轻笑道:“不如我给陛下和二位讲个笑话,看看能不能帮着开开胃、多食几只蟹子。”
兴化帝饶有兴趣道:“丞相讲来听听,若是能让朕多食几只蟹子。天下就少几分是非。”融亲王本要挑明了话头,但见皇兄如是说,只好住了嘴。
上官云鹤擦擦嘴,也饮一碗苏叶汤,先朝慧能禅师道:“故事的主角是个和尚。可能稍有不敬,还请大师海涵。”
慧能摇头微笑道:“天下和尚多了去了,只要你不指名道姓,谁知道说的是哪个?”
上官丞相这才慢条斯理道:“诸位可知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是谁?”
皇帝这下真来了兴趣,便把要说地事情彻底放一边,笑问道:“你们两个知道吗?”说着自个先寻思道:“唐人说过:四方之味,当许含黄伯第一。可见从唐朝就有吃螃蟹的。至于第一个吃螃蟹的……大抵还要早些吧。”
融亲王摇摇头道:“东汉郑玄说过:荐羞之物谓四时所膳食。若荆州之鱼,青州之蟹胥。胥蟹酱也,蟹胥便是蟹酱,可见其在汉代就有了。”
皇帝刚要点头称赞,却见慧能禅师无声轻笑,不由轻声问道:“师傅笑什么?”
慧能禅师微笑合十道:“老衲只笑殿下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国师此话怎讲?”慧能是皇帝的师傅,融亲王自然不敢放肆,恭声道:
慧能微微颔道:“殿下知道郑玄这句话。却不知郑玄为何要说这句话。是以老衲放出此言。”
“请赐教。”
慧能呵呵笑道:“岂敢,人无全知嘛。殿下不必在意。《周礼?天官?庖人》上说疱人掌共六畜、六兽、六禽辨其名物。凡其死生鲜薨之物以共王之膳,与其荐羞之物及后、世子之膳羞。郑玄那话,正是为此话作注的。”
融亲王心悦诚服道:“国师好学问。”说着望向丞相道:“大抵周代就有了。”
“是地陛下,据《汲冢周书》记载:周成王时,海阳献蟹入贡,说明那时已将蟹列为御膳了。”上官丞相微微一笑道:“也许还要更早,但夏商的文献稀少,难以考究了,也没有必要再过纠缠。”
三人都是人尖儿,自然听出上官丞相语气中的转折之意,便笑道:“相爷就别卖关子了,快讲讲你的故事吧。”
上官丞相点点头,缓缓道:“前些日子看书,看到个罗汉吃螃蟹的故事。”说着微笑道:“罗汉都是有神通地,寿元据说有十万年,所以微臣推断,大抵罗汉是第一个吃螃蟹的。”
皇帝不禁笑道:“师傅精研佛学,可听过罗汉吃蟹的故事?”
慧能禅师苦笑道:“虽然没听说过,但我佛有八百罗汉,谁知哪一位有没有干过?”他本想干脆否认,但事先被上官丞相用言语挤兑了,说只要不是指名道姓就不管,现在丞相虽然说的是罗汉,但罗汉也是和尚,且有八百之多,并没有指名道姓,所以只好任其胡说八道。
“罗汉都是神仙了,自有天上的琼浆玉露、蟠桃鲜果,怎么会吃我们地上的肮脏东西呢?”看得出来,皇帝对西天极乐世界的生活十分向往。
“哦,成了罗汉自然不吃,但成罗汉之前,他还是要吃地。”上官丞相一本正经道:“他正是因为第一个吃螃蟹地功德,才圆满升天的。”
皇帝最爱听修行的故事,两眼放光道:“那就听听这位罗汉是怎么吃螃蟹的。”
“遵命。”上官丞相清清嗓子道:“这位罗汉当年是修士的时候,专修一种禅,据说每天要吃一种东西,连吃八百年不重样,就可以功德圆满。”
“这个禅好啊,”融亲王神往道:“吃着喝着就成神了,赶明我也修修去。”
上官丞相摇头笑道:“虽说三千法门皆可圆满,但没有一条是可以达到的。”
“不错。”至善法师宝相庄严的点头道:“都要历经世间苦难方可成功。”
“这有何难呢?”融亲王笑道:“不就是吃呗。”
“一个人吃一样东西并不难,一年吃三百六十样也不难。”上官云鹤淡淡笑道:“可八百年就是二十八万八千样,敢问殿下,世间有这么多东西吃吗?”
融亲王恍然道:“确实是很难啊,我这四十多年,大抵也就吃过几千种食物吧。”
皇帝点头笑道:“你还是生在应有尽有的帝王家呢,可见一个和尚要想凑齐这二十八万八千样,该有多难啊。”
“陛下英明。”上官云鹤淡淡笑道:“他历尽千辛万苦,走遍四洲大地,用了七百九九年又三百五十九天时间,吃了二十八万七千九百九十九种食物,却怎么样也想不起最后一种该吃什么来了……”
第五五八章 赵无咎的选择题
“如果他在这最后一天,不能吃到这最后一样东西,前功尽弃不说,还会直接灰飞烟灭,魂魄全无。”上官丞相淡淡道:“没有回头路。”
融亲王不由笑道:“不消说,他一定是吃螃蟹了。”
慧能禅师也宣声佛号道:“阿弥陀佛,想必是佛祖感其诚心,托梦给他了。”
“佛祖一视同仁,怎会偏帮与他呢?”上官丞相摇头正色道:“修行即是修心,要想突破还得看自己。在他万般绝望的时候,来到了海边,看到了这东西。”说着轻点一下那螃蟹道:“他不是第一次见这玩意儿,但它顶盔戴甲、浑身坚硬无比,横竖不像个能吃的。”
融亲王呵呵笑道:“确实不像。”
“时间已经来不及再去寻找,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别有深意的看兴化帝一眼,上官丞相沉声道:“如果不吃,横竖都是死,吃了还有一线生机。”
众人都听出了老丞相的话外之音,虽然平时上官云鹤絮叨了不知多少次,却从未像这回一样真切、让人十分听得进去。
“他便捉了些活螃蟹,放到锅里煮。起初,锅里的水是凉的,螃蟹们感觉挺舒服,随着和尚在锅下面烧火,水温逐渐上升,螃蟹们有点不得劲了,就开始向上爬,水温越来越高,螃蟹们越来越难受,一个个拼出全力使劲挠锅,挠得铁锅哗哗直响,无论怎么努力就是爬不出来。”
“和尚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不忍心螃蟹遭罪。可又停不下来。于是。他善心大,拿起锅盖,把锅盖上,口诵佛号: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煮熟了就不痛了。果然,一会儿工夫,锅里的水开了。螃蟹煮熟了,都不乱挠了,也不感觉疼痛了。”
最后目光扫过众人,轻声道:“最终那和尚取出煮得通红的蟹子,敲开壳一尝,居然是前所未有的美味,终于功德圆满、修成了罗汉金身。而螃蟹也解脱不再遭罪。”
三人听完之后哈哈大笑,兴化帝抹眼泪道:“丞相惯会杜撰……”
哪知上官丞相摇摇头,取一个吃空的蟹壳道:“陛下。这可不是杜撰。微臣是有证据地。”说着把蟹壳翻过来,指着一个壳里圆锥形地薄膜道:“那罗汉为了感谢螃蟹,便向佛祖禀明,在蟹壳里建了个禅房,日夜诵经念法,早晚要将其一道度向西天。”
一边说一边用小刀小心沿着锥底切下,取出翻转,使里面向外,展示给皇帝几个看。果然是一个罗汉模样的东西。有头脸,有身子。是坐着的。
皇帝三人不由惊呆了,也拿起自己面前的蟹壳,如法炮制一番,却毫无例外,似乎那罗汉果真化身千万,住进每一只螃蟹当中
“我佛慈悲!”慧能禅师口宣佛号,感叹道:“若是果真能度这蟹子西去,倒是美谈一桩。”老和尚比较迷信,一见着那蟹壳里的小和尚,顿时就信了七七八八。
兴化帝却似笑非笑道:“丞相地意思朕明白了七七八八,只是不知朕是那只蟹子还是那个罗汉呢?”
慧能和融亲王顿时凭住呼吸,定定的望着上官丞相,只听他不紧不慢道:“陛下是金身罗汉,殿下和国师是肉身罗汉,都是罗汉。”
“那这蟹子怎么办?”融亲王嘴角微微扯动道:“这玩意儿可挺惨的。”
“这是没有办法地。”上官云鹤叹口气道:“国事艰危若斯,若再像原来那般你好我好大家好,结果便是大家都不好。”说着搁下那蟹壳,沉声道:“国库连续亏损十余年,已经不是寅吃卯粮,而是吃辰粮、吃未粮了!不用等到卯时,财政早就崩溃!”
“微臣信奉圣人学说,岂不知圣人云:苟非至于大坏,固未易变更也?但局势已经坏的不能再坏,自然要变,要大变了!”上官云鹤双目坦然的望向兴化帝,一字一句道:“就像那个和尚,若不是别无选择,又怎会去碰那些张牙舞爪的螃蟹呢?”
三人沉默了,只听老丞相声音略显嘶哑道:“就像不去吃第一个螃蟹,就永远不知道螃蟹的美味,不去为大齐变法,就永远不知道变法的作用如何。”
对于国事的糜烂程度,兴化帝还是有些了解的,他之所以披着袈裟不理政务,除了想修正果之外,多少也有些逃避的意思。此时与老丞相面对面,这才现原本保养得宜地上官云鹤,已经衰老衰弱了很多,不由轻叹一声道:“丞相劳累了,记得年前您还没有这么多白头呢。”
听了皇帝地人话,上官云鹤的眼圈顿时红了,连忙低下头,稍带哽咽道:“我上官一门世受皇恩,陛下更是对老臣解衣推食、恩宠有加。这些恩典老臣时刻不敢稍忘,又怎敢少有懈怠退缩呢?”
他这番表白也引得兴化帝感慨无限道:“父皇在时,曾多次对朕说,丞相乃国器、元帅乃国刃也。要我亲之信之、任之用之,必能保大齐不倒。”说着朝已经老泪纵横的丞相大人缓缓颔道:“丞相放心,朕从没忘记先帝的话。”
老丞相顿时伏跪在地道:“蒙先帝与陛下错爱,老臣粉身碎骨无以为报!”
“快扶丞相起来。”兴化帝看向自己的弟弟。$
融亲王赶紧起身,扶起上官云鹤,口中却轻声:“相爷,没人怀疑您的忠诚和本事。只是您可曾为那些螃蟹想过。他们被装在锅里煮,实在是太痛苦了。”他是众皇亲贵族推举来的说客,自然要为他们说话。
“殿下,那些找您帮忙的人,也不是螃蟹。”上官云鹤硬邦邦道:“他们占据天下六成田产。却不向国家奉献丝毫,把奉养百万大军、几万官吏地重担,一股脑压在仅耕着四成土地地百姓身上。走到哪也说不过这个理!”
“真正地螃蟹是那些可怜的百姓。他们才是饱受折磨、历经苦难,却要为我大齐奉献出全部地人!”上官云鹤咬牙道:“当我不知道,那些豪门大阀,最终还要把大半赋税转嫁到百姓身上去!”
融亲王被老丞相近乎咆哮的声音吓到了,一时有些语塞,只能听老丞相继续怒吼道:“现在朝廷只是要他们分担一点,共度前所未有地艰难时局!还没有追究他们兼并土地、虚挂官职、侵吞国库、贪赃枉法的种种罪孽,就被螫到**嗷嗷叫了?就收不了?老头子显然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此时倾泻出来哪是个太平王爷可以招架的?只见融亲王面如土色。根本不知道从何反驳。
上官云鹤冷哼一声不再理他。朝皇帝拱手道:“陛下明鉴,虽说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但普天之下却是王土!整个大齐地国土都是您的,现在国家有困难,平民百姓已经被榨干,微臣只是请那些王臣把应交的交上,这不过是皮毛尔,并不会损害他们的根本。”
沉默许久,兴化帝才缓缓道:“丞相不怕被这些人忌恨?”上官丞相不愧是久经风雨的老狐狸。点醒了皇帝。那些人是在偷你的钱呢。果然一招奏效。
听皇帝这样说,上官丞相心口的大石终于落了地。他知道皇帝终于还是站在了自己这边。长舒一口气,眼皮低垂道:“既然选择了为陛下尽忠,老臣便不再计较个人的荣辱祸福了。”说着抬眼望向皇帝道:“只求陛下看在微臣肝脑涂地的份上,不要让寒家绝后。”
兴化帝听丞相在交代后事一般,神色一凛道:“相爷放心,你公忠体国、诚心用事,朕不会再让人中伤你了。”说着对边上地黄太监道:“拟旨,赐上官丞相尚方宝剑,但凡再有诋毁新政、诽谤丞相,三品一下官员,先斩后奏!”“谢主隆恩。”上官云鹤赶紧叩拜道。
“希望百姓和官绅都不要太辛苦,”兴化帝一脸悲天悯人道:“都是朕地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圣上仁慈。”上官丞相恭声道:“只要大齐能撑过去,把这一仗打赢了,我们再慢慢补偿他们就是。”
“如此甚好,辛苦丞相了……”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抱着尚方宝剑,上官云鹤从万寿宫出来,看着天上的月亮,心中浮起的是这样凄凉的诗句。
皇帝是同意他继续变法了,却没有明圣旨,严禁朝野非议变法。却给他一把尚方宝剑,让他看谁不顺眼砍谁。对于皇帝的那点小算盘,上官云鹤心里十分清楚,就是把他这一国宰相当成个尿壶,现在救急就难,到时候再一脚踢开,不沾一点臊气。
这不是既想当婊子、又要立牌坊吗?
可就算是明知如此,还不得一样去干?这么大个国家,总要有个肯担当的吧?
老丞相深深叹口气,把目光投向遥远的南方,喃喃道:“老赵啊老赵,这一仗你可无论如何都要赢啊……不然我的死期就不远了……”
同一片星空下,仿佛心有所感,赵无咎抬头北望,眉头却拧成了个麻花,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被耍了……那个秦雨田先摆出一副愣不要命的架势。迎着头往几十万大军上撞,还借着东风乱拳打死老师父,让他吃到了平时第一场大败。
换了谁也得相信,士气大涨地秦军肯定要高歌猛进,过关斩将。一路往朝歌去了。赵无咎也深信这一点,所以他急令朝歌战线地水6两军,不惜一切代价。阻击秦军于淇水之南,等待他率领重整后的大军,截断其后路,将其一举歼灭。
可谁成想那为了回国不要命地狠角色,突然变得如泥鳅一般,到了牧野城便不再北上,而是一路向东,杀进了齐国地腹地,见人就杀、见庄稼就烧。直接改行当起了强盗。一连半个月时间。扫荡了七个产粮大府,焚毁新旧粮草近千万石、城池五十余座,至于村落、乡镇更是不可计数。
赵无咎记得,上官丞相在上封信中说道:数年新政成果,竟被一朝焚毁,国力民力何止倒退五年!是可忍,孰不可忍?看见没,老丞相都忍无可忍了。
但赵无咎不敢命令各地驻军抵抗,因为那群强盗还有一个身份——秦国最后的二十万精锐骑兵!其战斗力和机动能力都是当世屈一指的。就凭那万八千的驻防军队。还不够给人家塞牙缝的呢。
赵无咎很清楚。不用大兵团包围,消灭或重创那支秦军。根本无从谈起!
而对方地统帅、那个秦雷秦雨田,显然在之前被严重低估了。在他的指挥下,秦军仿若动于九天之上的蛟龙,根本不知道下一个目标会是哪里,在这种情况下,又何谈围歼呢?
因此他严令各州各府各县,只要接到警报,便全部收缩进城池中,凭借坚城高墙,来抵御秦国地铁骑,就算粮食没收完也在所不惜。绝不能像之前那样,为了抢收那点粮食,被秦军堵在城外,各个击破了。
结果几十万大军就眼睁睁的看着秦军在境内肆虐,却按兵不动。
他忍得住,可手下却已经沸反盈天了,就连素来沉稳的武之隆也凑过来请战道:“大帅,部队已经修整完毕,战力也基本恢复,将士们听说家乡遭到蹂躏,都憋着劲儿要报仇呢,军心可用啊!”
赵无咎苦笑一声,收回凝望的目光,轻声道:“牧野原一败,让秦军两股势力合流,我们就丧失了主动,现在只能静观其变、等他们闹腾够了,自然会回来的。”
“就这么等下去?”武之隆面色凝重道。
“对也不对,”赵无咎沉声道:“老夫要看看南方的情况,根据可靠情报,秦国皇帝并不在秦雨田的部队里。”说着压低声音道:“而且也没有回到虎牢关。”
武之隆难以置信道:“大帅的意思是?”
“等!”赵无咎坚决道:“等得到秦国皇帝的确切下落后,再决定是北上还是南下!”
武之隆终于被说服了,缓缓地点头,叹口气道:“只是苦了我大齐数百万黎民。”
赵无咎神色平静道:“任凭他气焰再嚣张,也不过是群流寇而已。还有几天秋收就完了,到时候坚壁清野、收缩入城,秦军自然就待不住了。”
这话说地轻松,可是背后又蕴藏着多少无辜百姓的血泪呢?——分割——
和尚要叫个屈了,各位,你们大多数跟着和尚已经半年了,和尚可曾拖过字数?倒是大家都知道,我现在已经在准备新书,家里人也劝我尽快结束这一本。但和尚觉着必须善始善终,所以才依旧一丝不苟的写着,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算完。
但心里也是想着能早写完也好,所以说我拖字数那简直是污蔑了。之所以暂时避开秦雷,去描写别的人,主要是因为侵略从来不光彩、烧杀抢绿无恶不作,这简直是一定的。为了保留秦雷的好形象,我才把他的七战七捷一笔带过,再借别人之口来诉说他的行为。
倘若没有这几章,故事便显得突兀,好似秦雷一下子飞回国一般,怕又要遭到大家的诟病了。
况且,齐国地情况一直没有交代,和尚窃以为这个方式比画外音要好些。
好吧,但既然大家不喜,那我们还是看秦雷吧……
第五五九章 上京城,我秦雨田又回来了!
当率军到达碣石,秦军到达了渤海边,这是绝大多数官兵今生第一次见到浩浩汤汤的大海,那雄伟壮阔的景观,让官兵们顿时明白了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意思。与大海相比,那些内6的江河湖泊,都成了小水沟、小水洼。就连奔腾咆哮、拦住他们回家的黄河,似乎也不过是条大一点的水沟罢了。
在不经意间,秦雷和他的部下创造了历史——他们成为了史上第一支从西向东,洞穿了齐国千里疆域的大秦军队!
当兵士们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意气风、豪情冲天的时候,他们的统帅大人却躲在块大石头后面,和几个将领愁眉苦脸的议事……
正如赵无咎所料,当齐国开始坚壁清野、退守城池的时候,便轮到秦雷为难了。
对于拿骑兵进攻城池这种馊主意,秦雷是不屑一顾的。孤军在外,士气是最重要的。因此他必须让部队减少损失,甚至还违背良心的放开了劫掠……
而且他心中还是很忌惮赵无咎的,唯恐在攻城的时候遭到反包围。所以从一开始他就将目光放在了齐国的农田、村镇,以及没有防备的城市中了。
但随着时间推移,秦军的恶名已经传遍齐国,所到之处无不风声鹤唳,齐*民就像一只只缩头乌龟不敢应战,甚至不敢出城。这让秦雷和他的大军颇有些老虎吃天、无处下口的感觉,已经接连好几天都没有开张了。
好在将士们对他的崇拜已经到了盲目地地步。暂时并没有意识到部队的困境,但日子久了,不安和沮丧便会滋生出来。蔓延开去,把大败百胜公以来攒下的气势全部泄掉。
“孤不希望看到这种情况。”盘腿坐在一块圆石上,秦雷双手按着膝盖道。他明显消瘦了很多,胡子拉碴地,眼窝也有点陷进去了,但一双眼睛却贼亮贼亮的,显然精神头更旺健了。
自从入齐以来,已经将近一个月了。自从渡过黄河以后,他便毅然背负起了二十多万人的生死运命。这固然为他带来了崇高的声誉。但秦雷感受更多的,却是无穷无尽的压力。
他无时无刻不在思考这支军队的去向和出路,整宿整宿的失眠,可除了瘦了点之外。精神头却一直很好。秦雷知道这不正常,但这时候只能硬撑着,至于身体什么的,还是等脱离险境再说吧。
“那我们就强攻!”已经成了络腮胡地李虎恶狠狠道:“先把乐陵城拿下来,好好的泄泄!”
秦雷摇头道:“不行。我不接受任何无意义的牺牲。”他麾下的二十万人,几乎是大秦最后地精锐骑兵,这些人是强大的战力,更是军队重建的火种,由不得秦雷不珍惜。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徐载武小声嘟囔道,他对秦雷的领导十分不服气。总是不由自主的对着干。
“那好。这任务就交给神武军了。”秦雷淡淡道:“限你部在两日内攻陷乐陵城。”
徐载武一听就跳脚道:“那哪能行啊,我那都是骑兵,又没有攻城器械,会死多少人啊?”
“知道就闭嘴。”秦雷冷笑一声道:“再聒噪就接军令吧。”徐载武嘴角**几下,顿时没了气焰。
秦雷转过脸去,对一众将军道:“诸位,我们已经达成了作战目标,将齐国腹地打了个稀巴烂,可以考虑回家的问题了。”
“这么早?”“不再玩会儿了?”众将意犹未尽道:“还以为王爷会带我们去打上京城呢。”“就是。到时候回去一说。我们百胜公也赢了,大海也看了。上京城也到了,那绝对是可以光宗耀祖的……”
众将还要喋喋不休,却见王爷的脸上没有丝毫笑意,顿时全都住了嘴,小心翼翼的望着他。
“说呀。”秦雷地语调有些尖酸,脸上也挂着讥讽地表情,冷笑道:“再不回去的话,诸位大爷就要真变成响马流寇了。”
众人讪讪笑道:“王爷说笑了……”
“我没有说笑。”秦雷一摆手,阻止众人的分辩道:“军纪官向我报告,这几日打架斗殴的事件直线上升,仅昨天一日,便生了四十多起内部冲突,甚至还打死了两个。这说明什么?”
众人的神情这才凝重起来,听王爷声音沉重道:“长时间的烧杀抢掠,让官兵们有些失控了。不得不承认的是,你们虽然没有直接参与烧杀,但都或多或少的受到了些影响。”
“你们可以回想一下,在以往开会的时候,孤没让说话,谁敢多一句嘴?”秦雷沉声道:“开个会都叽叽喳喳,这样下去军纪何在?”
众将被王爷说低下了头,自我检讨一下,最近确实有些忘乎所以,忘了骄兵必败地古训了,便纷纷低声道:“王爷教训地是。”
“都回去好好敲打敲打你的手下,别让他们真以为自己是土匪。”秦雷正色道:“再敢斗殴滋事地,统统乱棍打死。”
“遵命。”众将齐声应道。
秦雷也只是稍稍作,便言归正传了,毕竟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才能战胜不可战胜的敌人:“方才那个谁说的不错,我们要进攻上京城了!”
众将脸上欢欣无限,却没有一个敢出声的。
“狠狠的打他一下,我就不信国都被围了,他赵无咎还能沉得住气?”秦雷抿嘴冷笑道。
一听说要去打上京。兵士们的心劲儿更高了,一个个摩拳擦掌,要去齐国都城一游。
绕过乐陵县。向西北行了三天,便到了渤海府,再过四天地路程,终于到了河间府,河间府是上京城的门户咽喉之地,也是上京防线的外围了。
自古各国都异常重视都防御,往往在京畿地区集结全国地大半精锐,除了保护国都之外,还可以维护皇权至高无上的地位。使地方诸侯不敢轻易觊觎,有镇守九鼎之意……像秦国便把最精锐的禁军集结在了京畿。
齐国也不例外,历代国君苦心经营京畿防御,除了在上京城中驻扎八万大军之外。还在河间、安国、安邦、安喜、中山、高阳、博陵、常山八个府县修筑城堡、囤积粮草,作为上京的外围防线。共驻扎了十二万人。
这二十万京营官兵乃是仅次于百胜军的齐国精锐,仗着墙高粮足,且可相互支援,原本是不怕秦雷这二十万的。
但为了筹备对秦的战争,百胜公大人从京营抽走了一半兵力。这剩下的十万兵力可就捉襟见肘,护不了那么全面了。
当听到秦国二十万铁骑从渤海方向杀来的消息,上京城便被恐慌地气氛笼罩着。负责上京卫戍的京都兵马大都督,唯恐都有失,便干脆放弃了外围防线。将十万京营都集中在了上京城内。还临时征召了十万乡勇家丁护院之类的民间武装协助守城。
总计二十万人,勉强算是够用了。可能有人会觉得奇怪,为什么守个城要用这么多人,还只是勉强够用呢?这是由具体情况决定的,绝不只是因为守将胆小谨慎。
虽然上京城有这么多兵马,但对于秦军来说,却不一定比攻克乐陵、渤海这些仅有数万人马地府城更困难。因为乐陵也好、渤海也罢,城池都不算大,秦军就是兵再多。但也没法在同一时间全部展开。只有一批批的上。真要是攻击的话,效果也不会太好。所以秦雷否决了攻击的议案。
但现在秦军进攻的是上京城,是东齐王朝的都,这是真正的大城市,并不是比较大的城市、而是容纳了一百五十万居民的特大城市。
秦军将要攻击的,是上京城地外城墙。外城长七十里,东西十七里,南北十八里,有城门十一座,敌台一百七十六座……城墙高约七丈,底厚八丈、顶厚也是七丈,绝对地不可摧毁!
如果兵员充足的话,仅凭着那一百七十六座敌台,也可以将任何敌人挡在外面,理论上不可攻陷。
但现在兵员充足吗?简单做一个除法便会现,二十万兵马分给十一个门,平均不到两万,且还要留出必要的预备队,以备救急救险,因此每个门的守卫也就是一万五左右。
而秦国的兵力虽然也是二十万,却没必要每个门都打,可以集中兵力攻击几个点,因此在局部是占据优势的。更大的优势在于,秦军几乎全部是骑兵,机动性很强,一旦打开缺口,就能够立刻集中兵力攻击。
军队的战斗力并不单单决定于数量,还有机动力。
因此双方虽然在总数上持平,但在真正攻守过程中,秦军是可以一直形成优势的……至少齐国地高级将领是这样认为地,他们也是这样向上官丞相禀报的。
我们已经说过,上官老头输不起,输了就万劫不复,所以他在臭骂不动如山地百胜公之余,向陛下请求派出十位钦差,手持金批令箭,去各地调遣部队,进京勤王!
所谓金批令箭,乃是齐国皇帝的调兵信物,至少理论上,其效用高于大元帅令。但上官云鹤知道赵无咎在军队的地位。生怕那些部队只听帅令不停王命。又请兴化帝赐下十把尚方宝剑,授予钦差斩不听调遣的将领,并暂时接管军队地生杀大权。老丞相这才算是放了
兴化帝虽然一一照做,但其实心里很不痛快,在他的记忆中,似乎只有四十年前被秦国兵临城下过,那时还是他爷爷当皇帝呢。等他爹和他坐庄的时候,不仅上京城从没遭过战火,还攻到过中都城一次,这是兴化帝最骄傲地事情。
现在眼看就要被扳平,皇帝自然不高兴。只不过大敌当前,他强忍着罢了,而我们知道,皇帝是这世界上最记仇的物种。
大军毫无阻碍的通过了河间府。终于在九月初一这天,抵达了上京城郊。
将队伍交付给其他将领,命令他们缓缓前行,秦雷却领着秦雳一道,悄悄离开了官道,完全凭着记忆,在荒草之中行了一刻钟,终于到了一座杂草丛生的坟前。
在坟前立定,秦雷现这里似乎没有任何变化,除了草更旺。碑更旧之外。便开始在坟前拔草。准备整出一块空地,以便摆放供品。
秦雳是第一次来,他打量着朝西的白玉墓碑,只见上面镌刻着大齐孝懿贵妃之墓八个大字!心道:原来这就是姑姑的长眠之所啊。回忆的窗户顿时打开,关于那位公主的点点滴滴一下子浮上心头。
他记得姑姑的小名叫玉儿,皮肤很白,眼睛很大,嘴角还有一粒无色地美人痣……
他记得姑姑很喜欢小孩子,每次见面都会给他带些麦芽糖、小面人之类宫里见不着的玩意
他还记得姑姑似乎不愿意嫁到东齐。但他劝姑姑不要去时。姑姑却捧着他婴儿肥的腮帮子,流泪笑道:雨历要好好练武。将来保家卫国,让我大秦的公主不必再远嫁。
他当时不懂这话地意思,但后来懂了……
他比秦雷年纪大不少,当时已经十岁了,自然能记得姑姑的音容笑貌,却从没想过,这记忆竟是那样的清晰,仿佛昨日才见过一般。
从记忆的惆怅中挣脱出来,再去看秦雷,已经在跪在那里烧纸了……
走过去与他并肩跪下,抽一刀黄纸轻轻送进火盆里。
望着那橘色的火光,秦雳轻声问道:“姑姑有没有子女?”
缓缓摇头,秦雷涩声道:“若是有的话,也不至于去的那么早了。”
两人便不再说话,待那纸燃尽了,又一齐给墨玉公主磕了三个头,这才缓缓起身。
“我想把姑姑的坟茔迁回国去。”秦雳轻轻拂去汉白玉上的灰土,沉声道:“她为大秦牺牲了那么多,不应该再孤零零的呆在异国他乡了。”
“此去千里,怎能忍心让姑姑受罪呢?”摇摇头,秦雷挺直腰杆道:“十年,最多十年,我们就把这里变成大秦地国土,到那时就不是异国了。”
“这可是齐国地都城啊。”秦雳苦笑道:“你也不怕姑姑笑话你。”
“我不是说大话,”秦雷坚定的摇头道:“甚至用不了十年,就一定能实现。”
“好吧,我等着那一天。”秦雳呵呵笑道:“若是真能如此,岂不快哉?”
深深的鞠一躬,秦雷轻声道:“姑姑,你不会等太久。”便转身大步离去。
他直面的,是齐国的国都上京城,那个囚禁了自己十六年的城市……
我回来了。
第五六零章 围城
秋风呜咽着卷起枯草,天地间满是肃杀的味道。
马蹄隆隆,大秦的铁骑势若奔雷的前行,巍峨的上京城就在眼前,不世的荣耀也在眼前。
凝望着远处绵长的城墙,秦雷心中感慨无限,仅仅在四年之前,他还是这城中的小小囚犯,性命朝夕不保、惶惶不可终日。哪曾想到仅仅过了四年,情况便翻天覆地,他竟带着二十万铁骑,将这该死的城围住,让满城的王公大臣尝一尝惶惶不安的滋味。
他也知道在丢弃了所有重型器械之后,秦军已经对上京城毫无办法了。但并不代表这围城仅是一次武装游行、示威恫吓……上京是齐国的心脏,不用去戳它,只要摸一摸、挠一挠,城中的皇帝大臣就要吓掉了魂。
如果都像赵无咎那样老神在在、以静制动,秦雷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才能把部队带回秦国去。
一干将领意气风,纷纷策马上前道:“王爷,我等请战!”
“扯淡。”秦雷撇嘴笑道:“这么高的城池怎么往上爬?”
“我们可以下马,造云梯!”看来进攻上京城的诱惑不是一般大,竟让这些自视高贵的骑兵将领,想要当一回低贱的步兵。
“上京城高七丈,宽八丈,堡垒林立、守卫森严,还有城里百多万百姓支援。”秦雷却丝毫不为所动。指着远处高耸地城墙道:你们觉着这样的城可以硬攻下来吗?”
“事在人为啊王爷!”将领们仍旧蠢蠢欲动道:“只要我们不怕流血牺牲、就没有攻不破的坚城。”
“孤怕流血牺牲!”秦雷面陈似水道:“清醒清醒吧诸位,我们是孤军深入,没有后援、找不到退路,稍有不慎就会全军覆没、万劫不复。”
这话仿佛一盆凉水浇头顶,让众将一下子没了气焰,徐载武颇为不服道:“那王爷领着咱们巴巴的行军几百里,莫非是哄着将士们玩?”
“放肆!”秦雳低声喝骂道:“徐统领,给脸不要脸了是不?”
徐载武被狼眉竖眼的大皇子吓得一缩脖子,顿觉面上十分挂不住,硬挺着小声嘟囔道:“莫不是为了……衣锦还乡?”
众将哗然。怎么也想不到他会这样说……虽然王爷时常把那段历史挂在嘴边,但别人若是说起来,却是大大的不妥……更别说还用了衣锦还乡这个充满嘲讽的词语。简直是鬼迷心窍!
话一出口。徐载武便自知失言,赶紧偷偷望向成亲王,却见他笑容依旧。不由心头一松,低声赔不是道:“末将一时失言。王爷就当末将放屁好了。”
秦雷摇摇头,朗声笑道:“孤王不是都察院的御史,管不着徐将军说什么,只是还望你下次留点口德,不要让人笑话。.”
“末将明白了。”见秦雷并不追究,他赶紧连声道歉,心中却不屑道:为了当个统帅就委曲求全,可见也不过如此。他却不知道就在这一刻,那位不过如此的成亲王。已经起了杀心……对于这种窃据高位却又屡次三番表示蔑视的蠢材。秦雷还真不知道除了*消灭之外,还有什么更合适地法子。
但秦雷毕竟已经是个成熟的政治家。不像以前那般喜怒上脸、更不会当场作。把事情搁一阵子,等大家都淡忘了的时候,再寻个机会将其干掉就是了,何必急在一时,落下个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地恶名呢?
徐载武还不知道自己已经祸根深种,犹在自我辩解道:“末将就是不知道,王爷围而不攻是为哪般呢?”
“回家。”秦雷淡淡道:“回家大如天。”
不出秦雷所料,上京城地达官贵人已经吓坏了,他们成群结队的跪在万寿殿外,请求皇帝下令让百胜公班师勤王。虽然上官丞相已经派出了十名钦差,调动各地驻防军队进京,但在齐国贵族眼中,那三万五万的军队,乃是不折不扣地杯水车薪,怎解燃眉之急?
外殿此起彼伏、时断时续的聒噪声,让兴化帝没法静心修禅,轻叹口气,便缓缓睁开了眼睛。
“陛下,要不要老奴把他们都撵走?”见皇帝意兴阑珊地样子,黄太监小声道。
微微摇头,兴化帝叹口气道:“人家秦国人都把上京城给围了,还不让咱们自个人泄泄?”想不到这位陛下竟然是出奇的好脾气。
“陛下宽厚。”见皇帝都不在乎了,黄太监自然不会多管闲事,便要躬身退下。
待老太监退下去,兴化帝向阴暗的墙角望去,仿佛在自然自语一般:“赵无咎到底在搞什么名堂?难道非要看到朕被秦军掳去才开心吗?”
墙角飘舞的尘埃突然加舞动,竟浮现出一个浑身裹着黑布的身影,兴化帝却丝毫不觉着吃惊,看来方才便是朝这黑影问。
黑影伏跪下来,头也不抬道:“据南侦视厂的最新的情报看,百胜公大人并未北上。”声音沙哑如金属挂擦一般难听:“昨日仍在朝歌城防线,离着上京城还有五百多里呢。”
兴化帝虽然念佛修禅,不过是因为太热爱自己的职业,想着能延年益寿,好多在龙椅上坐几年,怎能真的对朝政不管不问呢?他地全部消息来源,都靠一个叫侦视厂地机构。那是百多年前的皇帝,派得力地太监出宫,秘密组建的特务组织。
上百年来,历代皇帝都对这个组织大力扶持,到兴化年间时,已经是盘根错节的庞然大物了。他们负责监视百官、探听消息,甚至有直接逮捕嫌疑官员的权力,虽然未免有特务政治的嫌疑,但没有他们的话,整天宅在家里修炼的兴化帝。怕被人家卖了还帮会着数钱呢。
这黑衣人便是负责侦视厂的大头,自然是没了根地太监,忠诚毋庸怀疑……在历代皇帝眼里。太监才是家人。大臣不过是群打工仔罢了。
“他身边人怎么说?”兴化帝的眉头微微蹙起,显然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
“百胜公似乎在等待。”那头轻声道:“听武之隆说,秦国的皇帝似乎是失踪了。百胜公想要等到确切情报地出现。”
说起来也是皇帝变态,有很多事情明明可以直接写信或派人去问。但他偏偏不信大臣地回答,非要听侦视厂的小报告才信,分明得了特务依赖症一般。
“秦国皇帝?”手指轻轻的磕动着膝头,兴化帝不悦道:“难道他比朕地安危还重要吗?”但他也只敢在私下里抱怨几句,还没胆量公开表对百胜公的不满……那老家伙地威信,似乎要比皇帝本人还高一点点。
“退下吧。”兴化帝挥挥手,那大便重新隐于黑暗之中。
闭目沉思良久,兴化帝拿起个精致的小金锤,在手边钵盂上轻轻一敲。便出一声悠扬动听的清响。
“陛下。有何吩咐。”黄太监很快出现在门口。
“请融亲王进来。”兴化帝淡淡道。
在外面聒噪的人中,融亲王是地位最高、声音最大的一个。当黄公公请他进殿的时候,一众达官贵人便围上来,纷纷请他向陛下捎话。
“各位都把心在肚子里,”融亲王大咧咧道:“看孤王与陛下分说。”便丢下一群热锅蚂蚁,跟着黄太监进了禅室。
简单的问安之后,兴化帝便赐座。让融亲王在对面的蒲团上坐下,轻声问道:“臣工们怎么说?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大臣们说,现在秦军在国内肆虐,就像把狼关在了家里。”融亲王压低声音道:“既然百胜公没工夫打狼,那就应该开门把狼放出去……”
“放出去?”兴化帝缓缓摇头道:“怎么放?我看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大臣们说,”大低头轻声道:“谈判……”很显然,他被某些人说动,前来当说客,或他本身就是这个主意。
“谈判?”兴化帝眉头紧锁,声音转冷道:“兵临城下了才想起来谈判,莫非要朕签订城下之盟?”在皇帝看来,这无异于让他背黑锅。
融亲王与皇帝几十年地兄弟,对他地心理还是很有把握的,微微一笑道:“皇兄多虑了,我观那秦军费尽周折、辗转而来,所求不过是平安回家,不可能提什么非分要求地。”
皇帝的脸色果然稍缓,轻轻点头道:“如果能签个体面的条约,放他们回去倒也无妨。”说着手指轻磕膝头道:“国都不能再被围下去了,朕的脸面都丢光了。”
“陛下英明。”融亲王欢喜道:“我这就吩咐下去,让礼部先拟个章程出来。”
皇帝颔道:“可以,记住我们的底线,最多就是拿些金银消灾,其他的一概不准让步。”
“遵命。”融亲王便下去操持去了,虽然平时慵懒不堪,但身为一名和平爱好,还是很愿意为增进秦齐友谊做点事的。秦军在城外十里处下营,等把营寨工事布置好,已经日头偏西了。秦雷干脆命令全军修整,一切等过去今天再说。
当听到齐国使节求见地通禀声。秦雷是有些吃惊的,他奇怪的望向老大道:“我还以为要狠狠打一下再说呢。”
秦雳轻蔑的笑笑道:“别看齐国上层那些人,整天叫嚣着攻秦灭楚、一统江山,可一旦自身遭到威胁,立马就成了和平人士,吵吵着休戈止息。”轻脆一声道:“典型的叶公好龙。”
秦雷展颜一笑道:“管他什么了,叫进来吧。”
不一会便有两名齐国官员昂走进来,一个双手持节,一个捧着国书,在大帐中站定。齐声道:“外臣陈彦、周畅拜见大秦成亲王殿下。”
“既然拜见,为何不下跪呀?”秦雷淡淡笑道。
“我等持节而来,便是代表大齐。请恕我等不得全礼。”那个站在前面的陈彦不亢不卑道。
“唔。倒也说得过去。”秦雷微笑道:“就不追究这个了,孤来问问,你们都是什么品级。什么官职啊?”
“外臣大齐鸿胪寺卿,从三品。”陈彦拱手道。
“外臣大齐礼部右侍郎。也是从三品。”周畅也拱手道。“从三品……”哪知秦雷的面色一下子便阴沉下来,满脸不悦道:“你们知道孤王是极品吗?”
“这个……品。”陈彦知道这位爷要找茬,但也只能见招拆招了。
“那这个品和从三品差的大不大?”秦雷一脸不快的问道。
“判若云泥。”陈彦小声道。从三品到正一品就差了五级,而且品也是分级的,从伯爵开始便是品,一直到爵位顶端地亲王,差了不啻十万八千里,是以陈彦如是说。
“那兴化皇帝陛下派你们是为了羞辱我吗?”秦雷突然提高嗓门道:“奉劝你们一句,辱人自辱之!还礼仪之邦呢,都不如我们这些西蛮懂事儿!”
两人被说的一愣一愣。心道:不是我们级别太低。而是您老等级太高了……其实人家齐国还真没侮辱人的意思,寺卿也好侍郎也罢。都是专管外交礼仪地副部级,怎么能算不够格呢?
但秦雷分明故意找茬,任两位使节如何分辩,都拒绝与之对话。被聒噪烦了,便拂袖起身道:“二位来使请便吧,咱们明天打完了再说。”说完真气呼呼地离去,只留下两位使节面面相觑。上京城内,万寿殿中。
融亲王匆匆走进来,还没喘过气来,便气愤道:“皇兄,那个秦雨田把我们的使节撵回来了。”
“他不想谈?”兴化帝面色忧虑道:“难道非要开打不成?”
“那倒不是,”一**在蒲团上坐下,融亲王忿忿道:“他嫌臣弟派去的人,级别太低,说是咱们存心侮辱他!”说着忍不住讥讽道:“我看他就是看见上京城就自卑,没救了。”
兴化帝对他地笑话丝毫不感兴趣,缓缓道:“你看让谁去合适?”
“哦,他们还有信给皇兄。”融亲王赶紧从怀里摸出个信封奉给兴化帝。
皇帝接过来掏出信瓤一看,乃是秦雷给他的亲笔信,除了没用地废话之外,重点就一句话:从赵无咎、上官云鹤、融亲王或慧能和尚之中选择谈判代表,否则就视为侮辱挑衅,立刻开战!
“唔……”沉吟片刻,兴化帝轻声道:“还是你辛苦一趟吧。”
融亲王直想给自己个大耳刮,心中哀号道:我这是多什么嘴呀?他素无大志,最大的追求便是当个一辈子醉生梦死的太平王爷,所以才力主求和。这种废物点心又怎愿冒险出城谈判呢?便不住声的求饶推脱。
“对面的统帅不是亲王吗?我们这边也得出个身份对等的才是。”皇帝微笑安慰道:“不要怕,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不会有危险的。”
“哦……”见皇兄主意已定,融亲王只好极不情愿的答应下来。
终是兄弟一场,看他委屈巴巴的样子,兴化帝心里不忍,轻声道:“让慧能禅师陪你一道去吧,他是方外之人,想来秦国人也会给点面子地。”
听说那老和尚也去,融亲王这才有些高兴起来。
第五六一章 尤爱富欧
慧能禅师倒是好说话,融亲王到护国寺里一说,便点头答应下来,与他约定天亮就出城。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融亲王便又去那护国寺,接上慧能禅师一道往城外去。
老和尚穿着样式简朴的袈裟,身后还跟着几辆貌似牢固的马车,周围有一群武僧森严戒备。
看老国师一副押镖的架势,融亲王奇怪笑道:“国师,您这是要给那止戈公送礼?”
银白的寿眉微微抖动,老和尚淡淡笑道:“物归原主罢了……”便闭目盘腿,不再说话。
一行人到了南华门内,京都卫戍将军早在那里候着。
“与城外通报没有?”融亲王也不下车,便隔着帘子问道。
“已经通报了,”卫戍将军沉声禀报道:“秦军答应暂缓两个时辰攻城。”
“暂缓?”融亲王面色一紧,颤声问道:“难道那厮本要攻城了?”
“是的王爷,秦军已经连夜打造好了云梯箭塔,一早便开始列队了。”卫戍将军回答道:“这会儿正在原地待着,并没有回营。”
“这是准备谈不成就打啊。”融亲王压低声音道:“国师,你看如何是好?”对坐着的老和尚仍然不睁眼,嘴唇微微翕动道:“静观其变。”
这是什么馊主意啊!融亲王腹诽道,便对车外道:“开门吧,多派点兵跟着。”
“已经派出五千兵马了,”外面的将军低声道:“再多就让人笑话了……”兵士们也是忍不住一脸嗤笑……昨儿那两位使节可是就带着个百人队出去的,今天轮到亲王殿下,居然五千都嫌少,可见贵人果然是金贵啊。
好在车厢里的亲王殿下并未看见。城门大开以后。便在五千齐军的护卫下,向十里外的敌营迤逦而行。
不一会儿便碰上了城外列队的秦军,挡住了齐国使节地去路。
护驾参将赶紧举着亲王节钺上前。对拦路的秦*队道:“我们是大齐融亲王殿下和护国禅师慧能大师的队伍,奉我大齐皇帝陛下谕旨,前去与贵国成亲王殿下谈判地。”
秦军这才呼啦一声,向两边分去,让开了一条去路。
齐国的队伍便在两侧秦军不怀好意的目光中,缓缓向秦国后方行去。
透过车窗的缝隙,融亲王便看到满眼皆是全副武装、如狼似虎的秦兵,怎么也望不到边。一直到进了秦军大营,仍然是刀枪林立、摩肩接踵,其数目不知几何。
“这得多少兵力啊?”融亲王软软的靠在椅背上。软软的问道。
“人山人海啊。”慧能和尚也睁开眼,一脸凝重道:“咱们上京城墙那么宽,要是真惹急了他们,能不能守得住还不一定呢。”
“唉,尽量促成吧。”马车停下,融亲王便扶着老和尚下了车。
待把国书拿出来,言明代表天子的身份,一个秦军校尉没好气道:“等着。”便进去通报,把两位直接晾在了当场。
融亲王也好、慧能禅师也罢,都是齐国顶尖尊贵的人物。哪曾遇到过这种冷遇?不由面皮紧,心情也更加紧张了。a等了好半晌,那校尉才出来道:“进来吧。”
两人一进大帐,便见着左右两排秦国将领。正虎视眈眈的望向自己。在上大案之后,一个身披黑色长袍地年轻人。踞坐虎皮交椅之上。正神色阴郁的望向他们,那冰冷彻骨的眼神,令二人不寒而栗。
“不知堂上这位?”融亲王拱手问道,几年前他是见过那小质子的,对其窝囊怯懦的样子印象颇深,实在无法与面前这位不怒自威的王联系起来。
“大胆!”两边将领齐声喝道:“我军帐上还能坐谁?谁又敢坐在我家王爷的位上?”
这突如其来的喊声,把两个齐国贵人吓得一哆嗦,心道:这是军营吗?咋像进了土匪窝呢?
“在下齐国融亲王,见过大秦成亲王殿下。”融亲王哪敢再提止戈公那茬。满脸诚恳的向秦雷行礼问好。慧能和尚也朝秦雷合十问安。
“免了。”秦雷微微点头。算是还了礼,看一眼左面空着的两个座位道:“坐吧。”
两人先行谢过。这才坐下,轻言细语地道明来。废话说了一箩筐,中心思想只有一句:兵凶器也,圣人慎用之,当下我们从夏天打到秋天,也该歇歇了。
秦雷心不在焉的听着,好半天才撇撇嘴道:“早干什么了?等国都被围了才来告饶?晚了。”说着一指帐外道:“我大秦将士已经箭在弦上、心气高涨呢,怎么停得下来?”
融亲王呵呵干笑道:“殿下也曾在上京小住,当知我城中百万军民、粮秣充足。只要我们凭着高墙坚城固守,就算殿下有百万精锐,又奈若何?”看来他不全然是个草包,否则兴化帝也不会委以重任。
那慧能禅师也帮腔道:“是呀殿下,我们等得起,您的秦国骑兵可是等不起的。”秦雷双手抱在胸前,阴测测地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巡梭,冷笑一声道:“看来你们不是求和,而是宣战来了?”众将也配合着一齐盯着两人看。
被一屋子凶神恶煞盯着,两位贵人背后飕飕凉,他们可算见识秦人的粗鲁不文了。
融亲王更是悔青了肠子,心中叫苦道:我当初多嘴干什么?但怕归怕,可代表齐国是要讲体统地。怎能轻易就服软?
不着痕迹的擦擦汗,融亲王轻笑道:“殿下这样说就没意思了,”说着坐直身子。正色道:“小王与禅师抱着极大的诚意前来,是想避免鹬蚌相争,使渔翁得利!但您要是以为我们是怕了,那就谬之千里了。”
秦雷冷笑一声道:“不知是谁先启战端?率领六十万大军西出虎牢关,掠夺我关外一省,致使大秦百万民众背井离乡?数十城垣毁于一旦?”说着说着声调便高亢起来,满面愤怒道:“又不知是谁将我大秦军队设计留在大河北岸,十数万忠魂埋骨他乡,二十余万将士有家不得返?”
狠狠一拍桌案,秦雷戟指着融亲王道:“是你们齐国!你们要负全责!不先把我大秦这部分损失填上。休要谈什么和平!”
融亲王的鼻子都气歪了,强笑道:“民间有句俗语说得好,叫一个巴掌拍不响,打仗是两个国家的事,双方都有损失,也都有责任,怎能一股脑全推给我们呢?这不公平。$”
“孤本来就没打算和谈,是你们自作多情,”秦雷冷笑着别过头去,望向帐顶地天窗道:“实话告诉你吧。这次我们来,就是为了报复的!不把你们的上京城稀巴烂,绝不收兵!”
对于这个仿佛一肚子火药、满口喊打喊杀地秦国王爷,融亲王感到一阵阵无力。心道:不是报复那十几万兵士,而是报复你那十六年吧?面色阴晴不定地变换良久。他才起身拱手道:“王爷给个实在价吧?如果合理地话,孤王当场就可以拍板。”他算是看明白了,这群家伙就是想讹诈!
全当打叫花子了。融亲王心中愤愤道。
“这还像句人话。”秦雷淡淡道:“孤本来只打算要五百万两的赔偿……”
“五百万两?”融亲王失声笑道:“您可真能……开玩笑啊……”即便是变法以后最好地年景,齐国一年的两税收入不过是三千万两白银,且只是昙花一现,到去年已经降到了两千万。而今年的夏税只收上八百万两,原本指望着秋税能往上拉一拉,结果让秦国土匪这么一搅和,谁知道还能不能剩下个仨瓜俩枣?
说句不好听的。国库里有没有五百万两都是问题。
秦雷高高在上的坐着。融亲王昂挺胸的站着,双方大眼瞪小眼。局势陷入了僵持。
好半天,秦雷突然一笑道:“罢了,罢了。贵使来是客,孤这个当主人地,连个茶也不上、水也不倒,实在有些失利啊。”
融亲王差点被气的笑出声来,心道:这才想起来呀?不由苦笑一声道:“孤还真有些口渴呢。”
秦雷好似老脸一红,高声道:“来呀,快上茶。”
“没茶了,王爷。”石敢小声道:“咱们都出征三个多月了,除了兵器啥都不剩下了。”石敢知道,这是王爷的权贵虐待症又作了,赶紧心领神会的配合道:“只剩凉白开了。”
“哈哈……”干笑一声,秦雷挠头道:“不好意思啊……那就上白开吧。”
便有两个兵士上前,一个拿着黑乎乎且满是缺口的瓷碗,一个提着个铜水壶,给两位齐国使一人倒了碗水。
融亲王和慧能看见,那水一倒上,便在碗底沉积了一层厚厚的水垢,不由一阵阵反胃,赶紧把视线挪向一边。
秦雷仍在热情道:“喝呀,不够还有。”
融亲王面色有些难看道:“不渴了。”
秦雷抱歉的搓搓手,起身道:“条件太艰苦了,二位养尊处优的,一时受不了也是正常的,”说着干笑一声道:“不过时间长了就习惯了。”
两人一愣,还没反应来,却听秦雷接着道:“作为补偿,孤要拿出看家的本事。给二位图个乐子。”说着便大步走到融亲王身边,亲热地挽着他的胳膊,便向外走去。
融亲王想要挣脱。可娇生惯养、细胳膊嫩腿的,哪能抗得住秦雷呢,几乎是被拖着便出了大帐。慧能和尚只好跟着起身,双手合什行个礼,随在后面往外走。
众将也纷纷起立,鱼贯而出。
在帐外空地上站定,秦雷这才松开融亲王,呵呵笑道:“殿下是想先看文地,还是武地呢?”
“啊……”融亲王根本搞不清状况,只好随口道:“随便吧……”
“倒是不挑。”秦雷拍拍手道:“都说先礼后兵。那就先上问的吧。”
石猛早在外面等候,见王爷击掌便挥手下令道:“放!”便有一个红色地信号弹窜到了天上。
融亲王和慧能和尚仰着头,紧紧盯着空中那有些刺眼的火焰,直到红色散去,只留下一阵白烟,也没有看到别的东西。
活动一下酸麻的脖子,融亲王强笑道:“真好看……”但心中却在怀疑对方是不是仍在拿自己开涮……或秦国的幽默就是如此吧。
秦雷笑而不语,只是指了指东面的天际。
融亲王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不由低呼一声道:“什么东西?”但见一片密密麻麻的不明飞行物,从东边向上京城飘过去。看数目足有二百多个。
秦雷也不答话,只是神情肃穆的望着那些四四方方地东西,再看他地将军们,也是一脸的紧张……看来那些东西似乎极其危险。
融亲王和老和尚被秦国人地架势唬住了。张大嘴巴看着那些在眼前飘飞而过的东西。待靠近了些,他们才现。似乎下面还吊着个大篮子……
“孔明灯!”还是老和尚见识多,慧能和尚突然一拍大腿道。
无所谓的看他一眼,秦雷依旧没有说话,他的将军们也没有为老和尚的好见识喝彩,他们都在做着同一件事,祈祷风向不要改变……
没错,天上飞着的那些东西,便是特种营按照孔明灯的原理,用了好些天功夫。赶制出来的秘密武器。名唤——尤爱富欧。
这些尤爱富欧地上半部分是用竹篾扎架,裱糊上柔韧的竹麻纸。再刷上桐油防水制成的。在其底部的横架上,又挂着个装有火油地燃料罐。这几乎完全仿照了孔明灯的构造,秦雷只不过把产生热气地燃料进行了改进,换成了原始的石油炉,以提供持续且可控的热量。
这些孔明灯的规格完全相同,虽然在天上看着不大,但直径约八尺左右,当飞起来以后,着实能带二十来斤东西呢。
在孔明灯的下面,则用绳子栓着个篮子,篮子里装得自然是秦雷的宝贝火油弹,这玩意儿只要生剧烈的碰撞,便会爆炸起火,火焰猛烈且无法用水扑灭。
欲点燃升空时,便将那石油炉点燃。炉火燃烧一阵后产生热空气,孔明灯便开始膨胀,放手后整个灯会冉冉飞升空。当炉子中的燃料全部烧完后,孔明灯会自动下降,里面装的火油弹也会因为从高处坠下,与地面生剧烈地撞击而爆炸……
这便是尤爱富欧地原理,但这玩意儿的缺陷很多、也很致命。先它没有自主动力,唯一地动力便是风。风让它去哪,它就得去哪,所以一放出去,便完全失去了控制,即使聪明如秦雷也没法解决。唯一的办法是找到合适的风向,如放风筝一般放出去,可以避免它飞的太离谱。
再通过对燃料份量的控制,大体也可以掌握住下落的时机。但即使是这样,也不能在大风天放飞,不然石油炉子被吹灭了可没有再点火装置。
虽然有这样那样的缺陷,但秦雷还是命令石猛制造并释放这玩意。先未知的事物可以造成难以想象的恐慌。尤其是这个一切唯心的年代,这种害怕更是会呈几何级数增长。其次上京城很大,中弹的几率自然大增,不会闹差之千里的笑话。最后,秋天的北方……天干物燥。
把这种淘气的一武器放出去,秦雷和他的将军们,便开始潜心祈祷风向不要变……为了避开早晨太阳出来时,冷热交错形成的乱流,秦雷还特意拖了齐国使节一段时间,直到石敢打手势报告:风和日丽才出开始表演。
好在老天爷很给面子,今儿确实是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
只见一个个尤爱富欧,越过秦军的阵前,又慢悠悠的飞过了齐国的城墙,继续向城内飞去。
城上守军也看傻了,心道:都什么玩意儿啊?放纸鸢呢?
但也有不少识货的,惊呼道:“是孔明灯!”便有人想用弓弩射下个来,无奈那玩意儿飞的太高,完全远离了弩箭的射程……也许床弩可以射到,但那笨重玩意固定在城上,谁也没法让它往上射。
那东西飘啊飘,飘过了高高的城墙,飘进了上京城内,甚至脱离了秦雷他们的视线,完全看不见……
“王爷,那玩意儿到底有什么用?”擦擦额头的汗,融亲王涩声问道。秦雷搞得那么玄乎,让他心里很不安……
“砰……”秦雷突然双手一张,出一声爆破音道。
吓得融亲王差点坐在地上。
仿佛可以透过厚厚的城墙,看到那些尤爱富欧一般,秦雷绘声绘色道:“火,火海,一片火海……”
融亲王顿时面如土色,差点给秦雷跪下道:“停停啊王爷,我们还没谈完呢……”
“晚了,”秦雷淡淡一笑,撩一下大氅,转身往大帐走去,沉声道:“要想避免进一步损失就跟我来。”
第五六二章 讹诈
两人刚要跟着进去,却听着指挥尤爱富欧的军官道:“启禀王爷,武的也准备好了。”
“给他们看看吧。”秦雷无所谓道,说完便扬长而去。
融亲王两个对视一眼,便跟着石猛上了车,往秦军阵前驶去。
“请问这位将军,我们要去看什么?”融亲王轻声问道。
“投石机。”石猛头也不回,用个大脑壳子对着两人道:“我家王爷命令把一具投石机在阵前安放,两位自己看看便知道。”
两人遂不再说话,跟着石猛到了秦军阵地最前方。在距离城墙还有不到六百尺的地方,果然看到一具庞大的器械……设在这里可以避开城楼上大部分精确兵器的射程,也包括那可怕的床弩,只有齐军的投石机可以够到,但那玩意儿射程实在没谱,估计连齐国人也不指望它。
只见那秦国的足有两丈高,一条杆臂也有丈六以上。杆臂被绞盘末梢拖着长长的皮兜,皮兜里已经装好了石弹。
融亲王是见过本国投石车的,自然能看出两最大的不同……齐国的需要几个甚至十几个兵士拉动,才能将杆臂绷起来。而秦国的却只有两个兵士,在通过绞盘将重物吊起,虽然不知道效果如何,但光看这架势就觉着先进。
“放一给他们看看。”石猛沉声道:“目标正前方,最大射程射!”
“贵国的城墙是七丈高。”石猛沉声介绍道:“而我们的投石机的最高投射高度是十五丈,因而越过城墙绰绰有余。”话音未落,便听着一声巨响,那南瓜大小的石弹眨眼间飞射出去,划一道优美的弧线,越过城墙落了城中。^^^^
紧接着便听到城中隐隐传来轰地一声,还有黑烟升起……竟然是着火了。
融亲王不由咽口吐沫。心中哀号道:这都什么世道啊?怎么西蛮子的武器一样比一样先进?还让我们大齐活不活了?齐国的步兵和各种攻城守城地器械,一直是领先于其他两国的。其中各种战争器械更是被齐国朝廷视为杀手锏,严格保守着制造工艺。
如果连器械也不如秦国了。那还怎么玩?
还是慧能和尚比较沉稳,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难道贵军一直携带着如此笨重的器械行军吗?”
“你们这些齐国人,老把我们秦人想地太傻。”石猛得意笑道:“告诉你们,其实这投石车就绞盘、皮带、稍杆等几样关键处值钱。我们行军时便只带这几个部分,其余的就地取材即可。”说着拍拍胸膛、牛皮哄哄道:“只要有木头石头,一天就可造出一百具。”这纯属吹牛了,但对方不知道就行。
两人一想到会有几百具这种大家伙,没白没黑的向城里投掷燃烧物,顿时吓得毛骨悚然。心道:那不跟住在火炉里似的?他们忽略了一个问题,就是这玩意儿只能打一打靠近城墙的民居,对于那些居于京都中央的大人们来说,根本没有作用。
但没人会提醒他们,石猛还巴不得他们那么想呢。
融亲王和慧能禅师又一次对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畏惧和妥协,便齐齐叹口气,对石猛道:“有劳将军把我们送回去吧,王爷的意思我们都明白了”
石猛立刻眉开眼笑道:“明白了就好,看你们梅山的树都好几百年轮头了。砍了真可惜。”
融亲王心道:果然物以类聚啊,二杆子王爷手底下就全是这种不着调的兵。便登车重新回到了中军大帐。
进了大帐,却不见秦雷以及那些秦国将军的踪影。
问一下帐中唯一还在地那个侍从,得到的答复是:“第一阶段结束。我家王爷去吃饭了。”真没礼貌啊,气得融亲王直翻白眼道:“我们从早晨到现在滴水未进、粒米未食。他却吃饭去了?礼仪何在?气度何在?”
石敢耸耸肩膀道:“我将王爷说了,咱们是敌对状态,不能跟敌人一道吃饭,”说着一拱手道:“只要您把合约签了,王爷会亲自摆酒席请您吃顿好的。”说着竟也转身从后帐出去,把两人晾在场中。
“谁稀罕……”唯一的外人一走,融亲王身上那纨绔劲儿便犯了,一撩袖子道:“西蛮就是西蛮,囚犯就是囚犯!”说这话时。他是望着老和尚的。实指望国师能说几句讨伐的话,好同仇敌忾一下。
但慧能和尚的双眼却直直盯着对面墙上……
顺着老和尚的目光。融亲王现那里挂着一幅地图,地图上还用红笔勾勒出一些个醒目的小圈圈。便走过去细细打量,啧啧有声的品鉴道:“你别说,还挺精细呢,紫禁城、万寿宫、丞相府、百胜府、融王府……”说着说着便语塞了,两眼直直地盯着那地图,良久才失声道:“这竟是上京城的详细地图……”
老和尚死死盯着那护国寺所在的地方,语气中难掩惊恐道:“为何要把我们的住处圈出来?”
融亲王毕竟还不算老,心思转得要快些,突然想到一种可能,便脱口而出道:“不会是要用那投石机和什么尤爱富欧……把这些地方都烧了吧?”他们只听着秦雷和石猛吹得神乎其神,却不知这两样东西都存在着致命地缺陷,一个是落到哪算哪,另一个就更逊了,最多只能敲敲边鼓罢了。
这就是找个纨绔老青年和一个宗教人士出来谈判的坏处……别看他们貌似精明,但因为匮乏专业知识,被人糊弄实在是正常不过了。
慧能老和尚先是一呆,而后缓缓摇头道:“要是把这些地方都砸了烧了,还谈什么谈?”说着便信了自己地推断,抬头定定的望着那地图,沉声道:“应该会敲山震虎的……”
“我记着他好像说是五百万两?”融亲王颓然坐下,端起那脏兮兮的瓷碗,往嘴边送了几下,始终是没法喝下去,只好把那碗重重的搁下,无奈道:“真能狮子大开口啊,就是把国库全搬给他,也不一定能凑起这么多。”别看他嘴硬,其实这样说便是有给钱的打算了。
“好吧,就照二位的意思,不要五百万了。”便见成亲王走了进来,他的那干秦国将领也纷纷拍着肚子、红光满面的回来,似乎还喝了点小酒。
待众将坐好,秦雷这才借着方才地话头继续说道,但话锋地转折却让人受不了。只听他慢悠悠:“七百万吧,现银、金子、玉器古玩,孤都不嫌。”
两人一下傻了眼,心道:哪有这样讨价还价的?融亲王便拱手苦笑道:“自古谈判便是漫天要价、坐地还钱,王爷早就漫天要价五百万两,眼下就应该小王坐地还钱了,您怎能再往上加呢?”
秦雷哈哈一笑道:“我凭着这个。”说着便从袖中掏出一张信纸,往融亲王眼前一搁道:“自己看看吧,这个消息值不值二百万两?”
狐疑地接过那张纸,打眼一看,便见着其上只有两行略显潦草的大字道:丞相府等近十处火起……方才两人还担心的问题,一下有了答案。
长久的沉默之后,融亲王终于低头道:“五百万两白银。”
“六百五十万两。”终于进入了讨价还价的环节。
“最多五百五十万两,”融亲王态度坚决道:“这都得让王公士族们凑份子了。”
“这我不管。”秦雷丝毫不为所动道:“当年在上京城时,谁不知道你融亲王肥肠满脑,家财有千万之巨,不出点血就想全身而推?”
“六百万两,真的不能再加了。”融亲王快被逼疯了,朝秦雷又是鞠躬又是作揖道:“这还得小王来募集大部分资金呢……再多就实在是无能为力了。”
“好吧。”秦雷笑眯眯的答应道
第五六三章 和约
听到秦雷的可以二字,融亲王竟有种解脱的感觉,软软的坐在椅子上,只觉着喉咙一阵阵的火烧火燎。也顾不得干净还是脏了,便端起大碗仰头灌了下去,却呛得咳嗽连连。
掏出手绢擦擦口边的涎水,还有额头的白毛汗,融亲王这才长舒口气道:“赶紧签约吧……”说着不无恼火道:“王爷的这趟表演可够贵的!”要是一开始就答应秦雷的要求,那就是五百万,结果一番讨价还价的折腾下来,竟涨成了六百万,你说窝火不窝火。
秦雷也不唣,便命人取出早就草拟好的契书,请融亲王和至善和尚签字用印。
接过那写着契文的黄帛,融亲王和慧能禅师细细端量起来,只见上面洋洋洒洒上千字,言简意赅的总结一下,便是三条内容:其一曰两国当即罢兵,齐国将秦军礼送出境,沿途不得阻拦;其二曰齐国赔偿秦国损失六百万两白银;其三曰双方不得虐待对方俘虏,并于约定的某日换俘。
寻思半晌,融亲王斟酌道:“能不能更换一下用词?”
“如何更改?”秦雷微笑问道。
“把第一条与第二条合在一齐,改为双方罢兵,各归本国,并由齐国提供开拔经费……六百万两。”融亲王小声商量道:“赔偿这个词有些刺耳。”“可以。”秦雷大方道,说着吩咐涂恭淳道:“重写一份契书,要注意措辞,不要伤害到齐国朋友的感情。”好么,一见融亲王答应,便直接从敌人转换为朋友了。
不愧是科举出身的进士,没多长时间,涂恭淳便将重写的契书奉上来,请王爷过目。
秦雷只是扫一眼,让人拿给融亲王和慧能和尚看。
将那契书仔细看一遍。融亲王点头道:“这次要好的多。”说着看了看慧能禅师。
“善哉……”老和尚表明了态度,两人便起身道:“待我等将约书带回宫里。请陛下御览。”“只要陛下用印,我等便立刻转回,与王爷立约。”
“该当如此。”秦雷点头笑笑道:“这么大的事儿,想来是要上官丞相点头的。
融亲王顿时面皮紧,低声纠正道:“是我皇兄、兴化皇帝陛下,不是上官丞相。”
秦雷闻言轻轻一拍腮帮子,十分歉疚的笑道:“恕罪恕罪啊。小王在齐国许多年,总听说陛下专心修炼,齐国是上官丞相说了算……看来纯属谣言啊。”
“确实只是谣传。”融亲王强笑一声道:“我们齐国的天下,自然还是姓齐的说了算。”
秦雷呵呵笑道:“是孤失言了。”他只是习惯性地挑拨离间。却没想到正好戳到了融亲王的痛处。说着起身笑道:“为了给两位赔罪,就请你们吃个晚饭吧。”
融亲王和慧能禅师早已是饥肠辘辘,可看看帐外大亮地天光,不由心中呻吟道:这还得几个时辰啊?便起身告辞道:“陛下还在等着这里的消息,我俩实在不敢耽搁啊。”坚决拒绝了成亲王殿下的好意。
秦雷又热情的挽留一番,见两人执意要走,这才将他们送出营寨。直到两人上了车,仍不罢休的一手拉着融亲王、一手拉着老和尚道:“孤王这就让下面人准备晚宴。等二位贵使回来就开席。”
这下就连慧能禅师也沉不住气了,合什笑道:“也不急在一时。不如我等明日再来过?”对于齐国人来说,时间拖得越久越有利,这是傻子都知道的常识……
秦雷当然不会让他们得逞,只听他爽朗笑道:“从这里到皇宫,往返不过四十里的路程,二位只要腿脚麻利点,天黑前赶回来绰绰有余,”说着便双手微微用力,痛得两人面色白。只好连连点头。但心中多半存了敷衍过去地心思。
却听秦雷温和笑道:“如果掌灯时分二位还没回来……”说着抬头望天。声音冷淡道:“孤会很不高兴的。”这才终于松开双手,放两人离去。
齐国队伍渐渐远去了。秦雷袖手立于营门前,却没有丝毫进去的意思。
众将陪在边上,好半天也不见他开口说话,终于忍不住道:“王爷,可有什么不妥?”秦雷这才回过神来,摇摇头,转身进了营地。
众将面面相觑,只好跟着进去。
秦雷确实想到了些东西,却实在无法与众将分享……他现齐国的态度十分地软弱,似乎对赵无咎前来解围的信心不足。这说明什么?这说明那百胜公八成就没有北上……这又说明了什么?这说明有东西竟然比秦国主力更吸引他……
秦雷暂时还拿不准,那到底是虎牢关还是昭武帝的下落?因为对赵无咎来说,无论哪个目标,都比回援上京城价值高得多。
他唯一能确定的是,那一定是个坏消息……
返回上京城的马车上,融亲王在喋喋不休的抱怨道:“国师,你见过秦雨田那样的王爷吗?粗鲁不文、咄咄逼人、贪婪狡诈、肆无忌惮!真是翻遍史书也找不到第二个。”
“确实像位山大王。”慧能禅师苦笑道:“也许带兵打仗太久,被大兵们影响了吧。”
又泄似的骂一阵,融亲王才想起一事道:“禅师地那些箱子里装的什么?怎么全都不见了?”
慧能禅师似乎早有所料,不慌不忙道:“那是成亲王当年在上京时,送老衲地礼品。但现在双方敌对,老衲又忝为天使、代表陛下谈判,自然应该原物奉还,以免有人说三道四。”聪明人从来不说实话,但也不会满嘴瞎话。他那些大箱子里,确实装了一万金。但还有没有别的夹带,就未可知了。
但融亲王也只是一问。见老和尚言之凿凿,便转向了谈话的重点,压低声音道:“国师,你说陛下能答应这份契约吗?”
“陛下那里应当无碍。”慧能禅师轻捻寿眉,缓缓沉吟道:“只是丞相那里,怕是不一定会同意……六百万两实在太多了。”
“大齐是我齐家的,是我皇兄的!”听老和尚如是说。融亲王突然想起秦雷只知有丞相不知有皇帝的挪揄模样,不由无名火起道:“孤已经忍他很久了!这次他痛快同意便罢,若是仍然推三阻四地,便要给他个好看!”却不知是什么好看。两人便不再说话。沉默的坐在晃动地车厢中,安静打着各自地算盘。
一进了京里,融亲王便问恭候在城门口地卫戍将军道:“早些时候那孔明灯,可真的造成城内火灾了?”
那将军点头道:“那些玩意儿不少在城中落下,确实引燃了十余处地面,其中最紧要地地方是丞相大人的府邸。”说着望一眼犹自黑烟滚滚的城中,不无忧虑道:“连着半个月没下雨了,这天干物燥地。啥都能着火,扑起来可不容易。”
融亲王不由啧啧有声道:“这么多达官贵人的府邸。怎么偏偏就把丞相府给烧了呢?”幸灾乐祸的模样着实可恶。
一路骂骂咧咧到了万寿殿外,融亲王才住了嘴,与老国师一道下车,准备向皇帝陛下交差。
出乎两人意料的是,上官丞相居然也在殿中……只见他面色凝重地坐在皇帝下的蒲团上,就像谁都欠他二百贯钱似的。
不出两人意料的是,当融亲王把契书拿给兴化帝看,皇帝陛下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将其递给了丞相大人。上官云鹤接过那契书。戴上玳瑁眼镜。费劲的端详起来。老丞相是不看不要紧,一看便怒不可遏。强忍着怒火看完全部,便用单手抓着,朝融亲王使劲抖动,低声怒吼道:“谁要是在这种丧权辱国的条约签字,谁就是我大齐的千古罪人!”
融亲王早已进行了一路的心理建设,当即便针尖对麦芒地顶了上去。只见他面陈似水的盯着老丞相,一字一句道:“这条约是孤王和国师,按照陛下地意思与秦国磋商的,莫非在丞相看来,陛下和孤王也会叛国?”他把千古罪人改成了叛国,乃是标准的偷换概念。
但这还不是最阴险的地方,最阴险的是,他将兴化帝扯了进去,造成一种孤与陛下共进退的架势,让皇帝没法秉公判断……说融亲王错就是承认自己错,皇帝还没有高尚的情操。
胜负在此埋下伏笔。
文丞相也感觉出融亲王的阴招,但他浑不在意道:“多说无益,反正国库里没有这么多钱!”
融亲王早猜到丞相大人会这样推脱,待他话音一落,便跪下叩道:“皇兄,臣弟要参劾这个大奸似忠的国之巨贪!”
殿中一片安静……
两人地矛盾虽然十分深重,但融亲王如此不顾场合地爆出来,还是让皇帝始料不及的。
沉默片刻,兴化帝决定继续和稀泥。“当家三年狗也嫌。”他微微一笑道:“老丞相操持着大齐地一大摊子,难处很多,不解也不少,兄弟你也要多多体谅哦。”
“不说当家臣弟还不生气呢!”融亲王蹬鼻子上脸道:“丞相大人当国近三十年,弄得外邦人士尽以为我大气只有丞相,没有皇帝!”
兴化帝的面色变得有些难看,上官云鹤也铁青着脸,一言不的望着喋喋不休的融亲王,只听他继续道:“要是能把国家治好了也罢,结果几十年下来,把个好好的大齐败落成什么样子了?国库空虚、民不聊生!”说到最后,声调便提了起来,震的皇帝耳朵嗡嗡作响,已经到了作的边缘。
慧能和尚只好苦笑着劝慰道:“丞相不是变法了吗?应该给他点时间的。”
“变法变法!”这老和尚简直是不怀好意,三言两语便把个融亲王煽动的怒火冲天……谁不知道他是反对变法的急先锋?在他面前提这俩字,简直是火上浇油,便听亲王殿下低声咆哮道:“劳民伤财的折腾了好几年,民脂民膏不知搜刮了几凡?结果连个几百万两也拿不出来!银子都去哪了?还不是让他和那帮官们给贪尽了!”
“确实不太应该……”老和尚微微颔道:“但也不能乱猜疑。”
“够了!”只听皇帝怒吼道:“上官丞相,两个时辰内筹集六百万两白银,给他们看看你到底是有能还是无能!国库到底是空虚还是殷实!”
第五六四章 丞相、亲王与老和尚
别看兴化帝披着个袈裟不近女色,还整天自讨苦吃的打坐修禅,但实际上这位陛下的皇帝瘾比谁都重……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当皇帝比当和尚好,那兴化帝为什么不穿龙袍穿袈裟呢?只不过是指望着修成万载不坏的金身,好当上一万年的皇帝。
自从树立了这种信念,兴化帝便不再关心政务民生,把全部心思都铺在了修禅上。皇帝算盘打得好啊……朕暂且把这些俗务搁在一边,让赵无咎和上官云鹤他们先代管着。等把不坏金身修好了,还不有的是时间治理国家、处置贪官、造福百姓、一统江山?
修炼是为了更好更久的治国,这就是一位修禅皇帝自我原谅的彪悍理由。在这个强大理由的支撑下,兴化帝把罔顾国民军政的自私自利,理解成了目光长远,苦心孤诣。自然会心安理得的笑看百姓沉沦于水火;淡看家国受辱于一旦。
但他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颇有识人之明。他任用的文武两大管家——上官丞相与赵元帅,皆是国之重器。一个老成谋国一个战无不胜,且两人又惺惺相惜,互相欣赏,一时间珠联璧合,合作无间,硬是让垂垂病矣的大齐帝国枯木逢春,延寿数十载。史称兴化中兴。
不客气的说,正是兴化帝专心修炼、不问国事,才使中兴有了可能。
然后阳光普照之下,必有阴影存在。两位国士的大展宏图,尤其是上官丞相的把持朝局、大大挤占了皇亲贵戚、豪门大族的权力空间,自然会引起这些人的反弹。尤其是老丞相推行新政、医治沉疴,更是大大触犯了这些人地利益空间。
话说世上贵戚。整日里勾心斗角,不就是为了权与利吗?上官丞相在这两样东西上触犯他们,还不跟他急了?恨不得生撕活剥了他。
一切顺遂的时候当然不敢做声,但国事一遇到艰危,这些人便忙不迭的跳出来,一股脑把责任推到他身上,恨不得将其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才好。
所以说,这世上最没数的便是那些生得好、除此了了之人,而兴化帝陛下恰恰是生的最好,也了了的一位。他总把两位国士的功绩当成自己的成果。整日里自命不凡,真以为自己是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的神人。虽然看重两位国士,却从未真正将其当成不可或缺地股肱。
所以当贵戚与丞相的矛盾不可避免时,他没有坚定的站在正确的一方。而是被贵戚们地如簧巧舌,撩拨起了对丞相的不满。君臣相宜数十载的佳话,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纹。
但上官丞相并没有察觉这一点。仍然如老狗一般,尽忠职守地看护着他齐家的天下……
所以当皇帝要上官丞相从国帑中拨付巨额银两,用来休兵止戈时,听的是老丞相的铿锵之声:“陛下恕罪,臣万难接旨。”
面对着这烫手的山芋。上官丞相是不会去接地,他没有为别人擦**的道理。
“你敢抗旨?”融亲王顿时便跳脚指责道:“大逆不道啊。皇兄,此人也太不把我们姓齐地放在眼里了!”他对老丞相乃是积怨已久,现今一朝释放,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你住嘴!”皇帝拉下脸来,喝骂一声道:“一边待着去。”
融亲王赶紧站到一边,面上却不见得有多沮丧。他知道皇兄有个毛病,骂谁就是跟谁近,越是客气反倒越是疏远。
“丞相,你可有什么难处。不妨说出来。”骂完了融亲王。皇帝转向上官丞相道。
“臣不敢抗旨,”上官云鹤轻叹一声道:“方才陛下说当家三年狗也嫌。实在是深体臣心,微臣差点便要掉下泪来。”说着还用手帕擦擦衣角,仿佛真的动情一般,声音低沉道:“融亲王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而陛下洞烛高照、明察秋毫,自然应该知道,一番大战下来,我大齐的国帑已是青黄不接,正常运转都无以为继,又从哪里挤出这么大笔银子呢?”
“上月大江市舶司方把今年的税银押解进京,”融亲王又插嘴道:“仅与与楚国贸易这项,一年就是五百万两进账,怎么能说没有呢?”
“有是有,但这仗还不知打到什么时候,几十万大军的军需尚需供应;几百万难民也要安置抚恤,这些都要从市舶司的税银里着落。x君x子x堂xxx”上官丞相面色不善道:“库里的银子都有用向了,一文闲钱都没有。”
“这契约一成,仗就没得打了,还要筹措军费做甚?”融亲王撇嘴道:“还指望着死人财吗?”
“这里停战是你们的意思,但赵公那里尚有对策,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怎能就此认输呢?”上官丞相气的浑身抖,哆嗦着指向融亲王道:“殿下还是死了这份心吧,就算国库充盈,我也不会出这个钱地!”
“为何?”融亲王不避不让道。
“我丢不起这个人!”上官云鹤须皆张,近似咆哮道:“前方将士尚在舍生忘死地拼杀,勤王军队也在日夜兼程而来,我们身为中枢却不战而降,屈膝赔款不说,还寒了百万将士的心!这样做地天理何在?廉耻何在?”中矣。融亲王心中暗道,便低眉顺目的低下头,不再说话。
话一出口,上官云鹤便知道自己激于义愤,一时失言了,果然见皇帝陛下变得面色铁青。攥着佛珠的右手,已经因为使力而青白一片了。
上官丞相向来把融亲王这些皇亲国戚。视为国之蠹虫,那是相当的瞧不起。且随着当国日久,已经习惯了乾纲独断,言谈间自然没有那么多顾忌。
可他对融亲王一阵毫不留情的痛批,却有意无意揭了皇帝的龙鳞……要知道融亲王乃是奉旨办差,做得好坏都代表皇帝地意思。打狗还得看主人呢,在皇帝耳中,上官丞相骂融亲王投降赔款、寡廉鲜耻、丧尽天良,不是指桑骂槐是什么?
虽然修的是不动禅,但兴化帝毕竟还没有真修成佛祖。且就算是佛祖,也有不忿明王吼!他方才听着融亲王说秦人只知齐国有丞相,不知齐国有皇帝。心里就十分不对味,现在又听上官丞相几近公然的指责。显然已经不把他这皇帝当盘菜了!
我们说了,兴化帝修禅是为了当更长时间的皇帝,而不是真他娘的当和尚。一股无明业火腾地蹿起。皇帝满心满脑就只剩下一句话:试问今日之天下,是你上官家的,还是俺们齐家的?
见皇帝面色不善,上官丞相赶紧叩请罪道:“老臣失言了,请陛下恕罪。”
皇帝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好久才语调生硬道:“只要丞相把银子出了,何罪之有?”
“这……”老丞相知道皇帝的忍耐已经到了极点。但对齐国负责的信念却也颇为坚定。上官云鹤地心中展开了激烈的斗争,不知不觉已经汗流浃背了。
皇帝也不催促,只是在有节奏的滑动手中的念珠,就像在为丞相计数一般。
良久良久,当那念珠滑过第一百零八颗时,皇帝地眉毛终于竖了起来,声音冰冷刺骨道:“今朕已不能做主乎?”
上官丞相叩连连,泣声道:“非臣独专,实乃国帑已有所用。无法拿出这么多闲钱啊……”
“那你能拿多少?”皇帝强抑着怒气道:“当国当国。都当得国都被围了,难道不是你们的过失吗?为上京解围、为君父解忧。难道不是你们的责任吗!”这下说实话了……兴化帝只希望能太太平平地当皇帝,安安稳稳的修金身,与这件大事比起来,什么民生疾苦,国事困顿,都是可以忽略的小问题……
是以秦国仅仅一拨幽浮轰炸,兴化帝便迫不及待的息事宁人了……
上官丞相心中悲凉一叹,知道不出点儿血,这一关是过不去了。只好垂道:“国帑认一半吧。”
皇帝这才面色稍霁,他也知道上官丞相不容易,让人将老泪纵横的老丞相扶起来,又象征性地安慰几句,便摊派道:“国事天下事,不是丞相一个人的事,国帑负责三百万就可以了,剩下地一半咱们再凑凑。”
说着便望向身边侍立的黄太监,沉声问道:“老黄,内帑还有多少结余?”
“回陛下,”黄太监轻声道:“还有二百万两,但若是扣掉必要的花销,就还有五十万两不到了。”
“唔,国家有事,后宫也得省着点花。”兴化帝沉声道:“拿一百万两出来,算是朕给国家的支援了。”
“陛下……唉,老奴勉为其难吧。”黄太监唉声叹气道。
皇帝这样一说,老和尚与融亲王自然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慧能双手合十道:“陛下为使我大齐百姓免于刀兵,竟节衣缩食、苛以待己,拿内帑支援善款。这大慈大悲之举,必将为佛祖知悉,使陛下的修行之路更加平坦。”
“阿弥陀佛……”皇帝肃然称颂道。
跟着向佛祖问声好,慧能禅师便慷慨道:“贫僧深感敬佩,便将为塑佛祖金身,筹集十年所得的七万两黄金贡献出来吧。”七万两黄金便是七十万两白银,乃是不折不扣的巨资。
“还是不必了吧……”皇帝也惊讶道:“这都是供奉给佛祖的,我们怎好挪作他用呢?”
“陛下之念了。”老和尚呵呵笑道:“我佛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眼下可救上京城中百万人命,这该是多少层宝塔呢?佛祖定然是高兴的。”
“我佛慈悲。”兴化帝心悦诚服道。说着便看向融亲王,等他答话。
“臣弟也不能落于人后,”融亲王满面肉痛道:“就把我家里所有地现银都拿出来吧……”
“多少?”皇帝却不是好糊弄地。
“五……万两。”融亲王颇为害羞道:“臣弟花销颇大,一时只能拿出这么多了。”
兴化帝哂笑一声,淡淡道:“事儿是你们那伙人提议的,数也是你定下地,想要推脱责任是不可能的。”说着一字一句道:“一百三十万两,一个子儿也不能少。”
“皇兄饶命啊,臣弟就是砸锅卖铁也凑不出个五十万来。”融亲王一边磕头一边嚎丧道:“不信您可以去抄家啊……”
“谁让你自个出了?”皇帝不耐烦的挥挥衣袖道:“给你一道圣旨,去找那些当初提议的,让他们一齐凑,凑不出来就抄家!”说完便闭目道:“退下吧……”
“臣等告退……”老丞相、老和尚和融亲王便乖乖出了禅房。
还没走出多远。气坏了的上官丞相便指着融亲王鼻子骂道:“胆小鬼!卖国贼!”
融亲王毫不相让道:“大齐已经被你们这些窃国大盗盗光了,孤哪还有得卖?”
“你颠倒黑白!”
“你大奸似忠!”
两人便如斗鸡一般争吵起来,直到黄太监传旨:陛下有令。都给朕滚蛋……这才愤愤的分开,各自筹备银两去了。
“孤王去各家募款去。”待与上官丞相分开,融亲王便与慧能禅师分配任务道:“还劳烦国师去一趟秦军大营,把这和约给那秦雨田签了。”
“如此甚好,我们便分头行动吧。”慧能和尚呵呵笑道:“可别让那厮真把融王府和护国寺给烧了。”
融亲王便拿着圣旨。带上金吾卫,气势汹汹的向京里大户杀去。慧能也带上仪仗。马不停蹄地向城外秦军军营行去。
一路上紧赶慢赶,步入军营时,天还是已经擦黑了。
老和尚从车上下来,第一眼便看到天上飘着的星星点点,不由焦急喊道:“手下留情,老衲来了!”
待进入中军大帐,慧能这才有功夫拭去额头的汗水,气喘吁吁道:“陛下已经在契书上用印,请王爷也签章吧。”
话音一落。帐子里的秦国将领便嗡地一声。低声议论起来:“还真答应了?”“王爷真是神了。”“怎么还有这种皇帝呢?”
早些时候秦雷狮子大开口,众将虽然没有当面异议。但等齐国使节一走,将军们便开了锅,皆不相信齐国皇帝能答应这种不平等条约,言语间也有认为王爷过犹不及,会惹恼齐国皇帝的。
但秦雷也不与众将分说,被缠得烦了,便抱着枕头午睡去了。
众将便在等待中度过了一个下午,其中不乏有人想看五殿下的笑话……
可慧能真地按时出现了,还带来了兴化帝用玺的合约,让满屋子将军惊掉了下巴。
而秦雷一点都不觉着意外,他从齐国皇帝专心修禅一事上,便看到了今日的结果……试问一个无视自己责任、数十年如一日修炼的皇帝陛下,又怎会在意这些身外之物呢?
将那和约再细看一遍,确认无误了,秦雷便拿过自己的金印,在两份黄帛上分别用了印,这份上京和约便算是正式生效了。
命石敢把一份约书还给慧能和尚,再把另一份收起来,秦雷欢畅笑道:“双方化干戈为玉帛。实乃苍生之幸,大师地恩德呀。”
老和尚双手合什,连称不敢。
“正事儿谈完了,便是开怀畅饮的时候了,”秦雷起身笑道:“大师请入席吧。”
老和尚推脱道:“出家人应远离欢宴,还请王爷赐一碗饭便可。”
秦雷自然听出了他地潜台词,会意地笑笑道:“就听大师的,”说着挥挥手道:“大师不沾荤腥,可便宜你们了,去吃吧。”
众将欢欣道:“那敢情好啊……”却见王爷纹丝不动。自然没人敢起身,纷纷笑道:“王爷先请。”
“都去你们的吧,”秦雷摇摇头,“孤陪着大师。”
众将这才起身施礼。便一哄而散,吃酒席去了。
大帐里只剩下秦雷与慧能禅师两个。轻咳一声,秦雷便开门见山道:“大师为何助我?”慧能送来的箱子里。除了一万两黄金,还有齐国在秦国的细作名单,令人触目惊心,只是不能确定,到底是真是假。
“助人人助之。”老和尚低眉顺目道:“一来是答谢王爷当初的援手之恩。让至善能够全身而退,二来是请王爷日后庇护。”
“这没问题。”秦雷爽朗笑道:“孤王所辖信仰自由,只要不是影响社会安定、民族团结的宗教,都可以自由传教,自由展的。”
“不是在贵国地禅宗。”老和尚轻声道:“而是我齐国禅宗一脉。”
“孤是在齐国待过地,怎会不知禅宗地位崇高,大师又有国师之尊号,”秦雷不由吃惊道:“还用得着我这外邦王爷庇护?”
“王爷有所不知,”老和尚轻声解释道:“我禅宗与道家并存于齐国,向来是此消彼涨。互相竞争。原本也分不出雌雄来。但当今陛下痴迷修禅到了走火入魔地地步,对我禅宗恩宠也是无以复加。令人堪忧啊!”
“孤怎么听不出有何不妥?”秦雷轻笑道:“圣眷可是多少人求之不得地好东西,你怎么还畏之如虎呢?”看到齐国最牛的和尚居然如此评价他的头号信徒,秦雷感到十分荒谬“佛说:一荣一枯,荣尽则枯。”老皇帝不紧不慢道:“我禅宗一家独大数十年,对道家地打压有些过了,让那些牛鼻子颇为怨怼,一旦让他们翻过身来,定然是要清算的。”
秦雷眉头微皱,轻声沉吟道:“凡事不要做得太绝,日后也好相见。”
“王爷英明,可可惜老衲悟得太晚了。”老和尚苦笑一声道:“双方早已是积怨深重,道门的人怕要不死不休了。”
“既然不能和解,那就斩尽杀绝。”秦雷笑吟吟道:“死人是不会记仇地。”
灯光下,慧能看到了他森白的牙齿,不由打个寒噤道:“晚了,道门已经找到靠山了。”
“什么靠山?”
“太子殿下。”慧能沉声道:“当今陛下的独子,齐国唯一继承人,就像他父亲一样笃信道教。”
“这爷俩。”秦雷不由笑道:“还真虔诚呢。”稍一寻思,却又摇头道:“就算新皇帝登了基,为了给他死鬼老爹个面子,也不会对你们赶尽杀绝的。”
慧能可笑不出来,苦着脸道:“话虽如此,可我们有一命门,足以招致泼天大祸呀。”
秦雷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道:“那就是兴化皇帝本身。当年为了争宠,上任方丈是说了大话的……他说只要陛下勤修不动禅,就可以百病不侵,万寿无疆……”
“扯淡。”秦雷失笑道:“要真有那么神,还轮得着你上台。”
“殿下英明。”老和尚尴尬地笑笑道:“家师图一时痛快,撒了个弥天大撒,让陛下沉浸其中不自知,做了数十年的美梦,也让我禅宗昌盛了数十年。可是梦就总有醒地时候,陛下活着时老衲尚且可以糊弄,但一旦驾崩,新帝就可以此为借口,对我禅宗斩尽杀绝……”
秦雷终于认同的点点头,微笑道:“老禅师虽然无甚庄严宝相,但是个通明练达、目光长远之人,佛宗有你是福气啊。”
老和尚面皮一阵紧,呵呵笑道:“不知这到底是褒是贬,倒让老衲好费思量啊。”
秦雷敛住笑容,正色道:“绝无嘲讽之意,佛宗的光头不计其数,大光头小光头们可都是活在这尘世中的,若是禅师真的一心问禅、不通俗务,倒真要让孤王瞧不起了。”
老和尚顿时涌起知己之感,笑容可掬道:“王爷圣明啊!论起对佛理的参悟来,贫僧不及众位师弟,甚至连徒弟辈的也颇为不如,但他们对却贫僧出任主持均无异议,原因无他,只是因为贫僧通人情,晓事理罢了。”
“说出你的要求。”秦雷沉声道:“你有向孤王要求一次的资格了。”
老和尚起身朝秦雷毕恭毕敬地三叩道:“请王爷在您地治下,为我禅宗留一个位置。”
“可以。”秦雷微笑道:“宗教自由嘛。”
第五六五章 化干戈为玉帛
与老和尚达成同流合污的协议,双方皆大欢喜。秦雷终于真心实意的请老和尚用了顿饭,便命人带他下去休息,一切等天亮再说。
按照协议的时间,翌日辰时一刻,便是银两交割,撤军解围的时刻了。
事实证明,齐国不愧是礼仪之邦,齐国人还是很守信用的。辰时刚到,融亲王便带着长长的车队出现在了营寨前方。
黑衣卫叫停了队伍,开始忙碌的检验成色份量,融亲王则被请到中军帐中喝茶。
双方叙了坐,融亲王突然瞪起双眼道:“您换身衣服后,简直是判若两人啊。”
原来今天秦雷洗了澡、修了面,换了身湖蓝色的长衫,便把原先的俊朗面目显现出来,任谁见了也要赞一声:好一个浊世佳公子!
除了腰间悬挂的宝剑,与昨天那胡子拉碴、粗鲁不文的彪悍形象相去太远了,无怪融亲王大惊小怪。
淡淡一笑,秦雷看着融亲王的脸道:“殿下也是判若两人了。”声音温和儒雅,令人如沐春风。
只见融亲王满脸的倦怠,甚至还生出了黑眼圈,闻言粗声道:“要在一夜筹集百多万两银子,就是神仙也要累趴下了,更何况孤这个凡夫俗子呢?”声音竟也变得嘶哑无比。
秦雷温声笑道:“王爷辛苦了。”
融亲王一宿没睡,火气大得很,没好气道:“孤可是把京里爷们都得罪完了。”
关我屁事?秦雷心中腹诽道,但面上依旧笑眯眯道:“上茶,给五殿下泻泻火气。”
“可别再拿破瓷碗作践我了。”融亲王心有余悸道:“昨儿到各家筹款时。跑了好多趟肚子,可丢死人了。”
“此一时彼一时啊。”秦雷笑容可掬道:“你现在是孤王的朋友了,自然是最高规格了。”说着朝石敢吩咐道:“将楚国皇帝送我的大红袍取来,还有那套茶具。”
此言一出,顿时把融亲王给震住了,不由吃惊道:“是那种生于武夷山巅岩石峭壁之上,世上仅存九株的大红袍吗?”
“那是自然。”秦雷一边接过绘着武夷云雾的白瓷小罐,一边不无得意道:“这玩意儿是楚国地贡品,产量又太少,而其中的上品更是稀罕。除了景泰帝之外。楚国能喝到的也不过数十人尔;至于极品大红袍,就只有寥寥数人喽。”
秦雨田的口才极好,几句话便把融亲王撩拨得心痒非常,抓耳挠腮道:“快打开让我看看。是不是有传说的那么神。”说着便起身靠了过去,竟全然忘了昨天的折辱之耻。
总能把可以调和的矛盾消弭于无形,这也算是秦雷比较得意的本事之一。
打开那外观精美的瓷罐。融亲王便见着罐里的茶叶外形条索紧结,色泽绿褐鲜润,还没有冲泡便能闻到一股极为淡雅地香气。
刚从茶罐中把目光挪开,融亲王又被石敢端上来的茶具吸引。只见那套紫砂茶具极为别致……茶壶如香橼一般大小,杯子更只有胡桃那么大。估计倒一杯也没有一两茶水。
融亲王虽然是豪爽牛饮的北方人,但自觉是贵不可言的亲王。当然要追求些与众不同地高品质……在亲王殿下的眼中,这种喂鸟正合适的茶具,便很能体现贵族风范。
所谓贵族,便是把一般地事情干出不一般的精彩来……纯属吃饱了撑的闲扯蛋。
待泥炭小炉上的泉水开始飕飕作响,秦雷便把洗净的茶具搁在茶盘上,等水声突然将小时,他便立即将水壶提起,将茶壶茶杯用热水冲洗一遍,又将水壶搁回了炉上。动作如行云流水。光看看就很享受。
看着秦雷平静安详地面容。融亲王怎么也想象不到,昨日还喊打喊杀。整一活土匪模样的成亲王,竟还有这样一副面孔。不知不觉间,心中地敌对情绪又小了很多,不由轻声问道:“这还有讲究?”
“淋杯当用鱼眼水。”秦雷一边淡淡答道,一边打开茶罐,一边将那千金难求的大红袍倒在一张洁白的纸上,分别粗细。将最粗的放在茶壶底部和壶嘴处,再将细末放在中层,又再将粗叶放在上面。
“这又有什么讲究?”看着秦雷泡茶的道道,融亲王觉着自己这辈子白活了。
“细末的味道是最浓的,多了茶叶容易苦,也容易塞住壶嘴。分别粗细放好,就可以使出茶均匀,茶味逐渐挥。”把那香橼大小的茶壶中,放进了五成茶叶,秦雷便将茶罐盖紧,吩咐石敢收起来。
见秦雷收起茶叶,融亲王不舍道:“再多下点吧。”
秦雷不禁莞尔道:“已经很多了,再多的话,泡出地茶太浓,味带苦涩。而且大红袍是嫩芽紧卷,开水一冲,舒展开来,变得很大。纳茶太多地话,连水也冲不进去了。”
这时炉上的壶水开始如连珠般地咕嘟响起,水声若松涛一般,秦雷终于提壶冲茶。只见他揭开茶壶盖,用滚水环一下壶口,再将滚水缘壶边冲入。不等融亲王再问,秦雷便解释道:“高冲是为了冲击壶里的茶叶,使茶香更快的散。”待把茶壶冲到三山齐,茶沫自然浮起,却并无溢出。秦雷提起壶盖,从壶口轻轻刮去茶沫,然后盖定。
就在融亲王以为大功告成,等着喝就成时,秦雷又用热水淋在壶上,一来是使热气内外夹攻,二来是冲去壶外的茶沫。再用开水淋一下茶杯,壶里的茶水也到了火候,终于可以洒茶敬客了。
看着秦雷的双手如穿花蝴蝶一般舞动,融亲王不禁目眩神密,一点都不觉着无聊。
待秦雷以极低的高度、极快的度,如车轮转动一般,将茶盘里的一溜茶杯斟满,终于伸手做出了请用的姿势。
融亲王捏起一杯,便见汤色橙黄明亮,叶片红绿相间,有绿叶红镶边之美感。先将杯子端至鼻端嗅其味,但觉香气馥郁,胜似兰花而深沉持久;再送到唇边轻啜一口,顿觉滋味浓醇清活,生津回甘,虽味浓却不见苦涩。不由连赞三声道:“好!好!好!”
“怎么个好法?”秦雷一边满脸陶醉的品茶,一边笑问道。
“茶好!艺好!味道更好!”融亲王心悦诚服道,你不得不承认,纨绔子弟就是比较有品位。
“想不到还是殿下还是孤的知音呢。”秦雷呵呵笑道:“您可知这功夫茶的精髓在哪里?”
“特点有不少……”融亲王如数家珍道:“热、小、慢、巧,等等……”
“最精髓的呢?”秦雷又捏起一个茶盅,微笑问道。
“那该当属一个热字了,从煮汤到冲茶,都离不开这个热字。”
“殿下深得其中三味矣。”秦雷竖起大拇哥道:“茶因热而香,所以要趁热喝。”
“不错,凉了还不如白水好喝。”融亲王深表认同道,看他的模样,就像找到知己一般。
两人便有滋有味的喝了几轮,直到帐外传来涂恭淳的声音:“王爷,清点完毕,数目正好,成色也足够。”
秦雷朝融亲王点点头,轻笑道:“这里面有你多少?”
“五万两。”融亲王闷头喝茶道:“我开销比较大。”
秦雷沉声对外面道:“点出五万两,给融亲王的亲兵送去。”
“这是干什么?”融亲王吃惊道。
“人生得一知音足矣,”秦雷一脸真诚道:“孤已经把你当朋友了,哪能要朋友的钱呢?”
昨天的融亲王对他是又恨又怕,但秦雷今天一番做作下来,让亲王殿下的心中干戈尽消,欢快无比道:
“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去的道理?殿下尽管拿着“不拿我当朋友,是不是?”秦雷佯怒道。
“好好,我收下还不成?”融亲王心花怒放道:真够朋友啊分割
第五六六章 北上太行山,艰哉何巍巍!
将天下人间为棋盘,捻动王侯将相、万兆生灵为棋子,下一盘改变分合大势、世人命运的棋局,这就是下棋的人。
能有资格坐在棋盘边上的,便已是站在世间最巅峰的人物……这巅峰不单指凌绝天下的地位,还要有无与伦比的智慧、吞吐天地的胸怀。只有如此,才能将目光透过现实的迷雾,看清天下的走势;才能不计较眼前的得失,去谋划未来的布局。
天下能落子,寥寥尔!
即便是秦雷,任他在国内时颐指气使,无人匹敌,却还没资格下这盘棋。是捉摸不定的命运,将他推上了关乎大秦生死的风口浪尖;是勇敢无畏的意志,让他依然承担起了帝国兴亡的命运。
就在背负上那沉重义务的同时,他也悄然拥有了对弈天下的权力!
时势造英雄,但要想成其大事,纯粹的英雄是不够的。
外圣内王,辅以权术,这是乐布衣为秦雷开出的对策。
纵使良药苦口,纵使违背本心,但要想下好这盘棋,就必须这样做……
既欣赏了高绝的茶道,又收回了五万两银子,融亲王自然心花怒放,看秦雷也无比的顺眼,一口一个兄弟道:“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只要能办到的,孤王绝不含糊。”
见他如此上道,秦雷也开心笑道:“倒真有一事想要劳烦殿下。”说着又斟一圈茶,伸手一让道:“当然没有危险、没有困难,最多只有些奔波劳苦。”
融亲王捻一杯茶,放在嘴边轻啜,目光在秦雷和茶几之间游离道:“莫非是想让孤王护送贵军出境?”
“不错,”秦雷呵呵笑道:“虽然两国已经恢复和平,但贵**民难免有些敌视我军。一路上难免会生些不必要的麻烦,会有碍这难得邦交的。”
“这要求倒也合理。”融亲王轻声沉吟道:“只是以什么名义走这一趟,才能不损朝廷体面……和孤王的面皮呢?”
“这个简单,”秦雷微微颔道:“这么多的秦**队从境内穿过,难道不得派个观察团监督一下吗?”注重实利。而不是面子,这是秦雷异于世人的地方。
“这……”没想到秦雷给自己安排了如此光鲜的台阶,融亲王的神情顿时放松下来,缓缓点头道:“也是题中应有之意。”便答应了秦雷的要求。对于亲王殿下这种清贵地大人物来说,面子比什么都重要。
“还有那些出了钱的王公贵族,”秦雷笑眯眯道:“都可以来嘛,只要到了边境。便将银钱悉数奉还,”说着朝融亲王微微举杯道:“两国应该亲善,我们这些人才有好日子过呀。”
“是呀,谁愿意打仗啊!”融亲王深表赞同,饮尽盅里的大红袍,起身笑道:“我这就回去给皇兄上本!”
“孤王备好香茗,敬候佳音。”秦雷淡淡笑道。
据史载,昭武十九的秦齐大战中,齐国诱敌深入、关门击之,将秦军主力悉数锁在了国境之内。意图毕其功于一役,灭强秦于朝食。aa
战役的初期,一切都在齐军统帅赵无咎地算计之中。齐军先败于洛水原、又败于虎牢关、再败于牧野城,将狂妄自大的秦军引到了牧野原上,并以一次成功伏击,拉开了战略反攻的序幕。
如果照百胜公的脚本演绎下去,秦军将在一场大败之后溃不成军,又被滔滔大河挡住去路,要么跳河自尽、要么四散溃逃、要么跪地投降……但无论哪种结局,四十万秦军精锐烟消云散的命运。似乎已经注定。秦国的国势似乎也要戛然而止了……
然而沧海横流方现中流砥柱,秦雨田横空出世了!他以异常强硬的姿态,挡住了齐军地追击;用乎想象的个人魅力,凝聚起一盘散沙的溃兵,率领他们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向齐军动了惊天地、泣鬼神的级逆袭!取得了一场不可能的胜利!
牧野原一战,将绝望的大秦军队从悬崖边上拉回,重新给了大秦帝国博弈天下的机会。将原本要急转直下的历史强行扭向了另一个方向。而一手完成这不可能任务的秦雷。也获得了赫赫威名,从此凌驾于世俗的体制之上。成为传奇般地存在。
能成就这个传奇,除了将二十万秦军**绝境之外,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击败了赵无咎,打破了百胜公不可战胜的神话……一个神话地开始,总要有一个神话的湮灭作注,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九月初一,秦雷率军包围齐国都城上京。围城三日,迫使齐国签订城下之盟,停战赔款,将困境中的大秦残军礼送出境,史称《上京和约》。
九月初三,银两交割完毕,秦军开始向东撤军,随行的还有以融亲王为的齐国观察团。虽然除去五千卫兵后,只有五百多人,但其中伯爵以上三十余人,公爵以上五人,王爵也有两人!规格之高,前所未闻!
对缺乏乐子的齐国贵族来说,此行便是一次秋日远游,实在是日后与人扯淡时的绝好谈资,那十万八万两地银子,倒还在其次。他们并不担心秦军会变脸绑票……因为按照协议,他们只消把秦军一干人,送到羊肠坂军营即可,那里是秦齐对战的最前线。有五万齐军精锐据险驻扎,还怕秦军掀起什么风浪不成?
而秦雷之所以要这些王公随行,一来是为了免于被齐**民在沿途骚扰,要是被搅得日夜不宁、寝食不安,恐怕千里路程走下来,部队变成了空架子,还谈什么战斗力?
二来也是为了给这些齐国贵族增加一段经历……敌人终归是敌人。秦雷并不奢望通过这一路上的相处,便可以把这些人变成亲秦派。但有了这段经历,这些人的心理一定会悄然生变化。如果有一日秦军真的兵临成下,将上京城再次包围,这些人的意志便不会那么坚定。有可能会给秦雷可乘之机……在目前看来,这是一步闲棋,但也正因为这样,才让人无法看穿。
对于坚固的堡垒,从内部攻破是最好地办法。此乃秦雷地信条。
“未雨绸缪,胜过临阵磨枪。”这是秦雷的另一个信条。
因此秦雷也用最高地规格招待这些人,一路上宝马香车、美酒飘香。遍览大齐山川河岳,令诸位王公颇有些乐而忘返。
在这样高档次的护送下,一路上海晏河清,太平无事。半个月便行完了千里路程,来到了位于太行山麓的长治府壶关县境内。此时已是十月初冬,北风卷地、草木枯萎,夜里已经开始结冰了……
大军便在壶关县外驻扎修整,准备踏上归国前的最后、也是最凶险的一段路程——壶关大峡谷。
壶关峡谷由五指峡、龙泉峡、王莽峡和紫团山组成,全程皆是悬崖峭壁。除了细如咽喉地羊肠小道、便是悬于陡壁上的桥梁栈道,其凶险程度不亚于蜀道之艰难。有曹丞相的诗为证:
“北上太行山。艰哉何崔巍。
羊肠坂诘屈,车轮为之摧。
水深桥梁绝,中路正徘徊。
迷惑失故路。薄暮无宿栖。”
向来牛气冲天、小看天下英雄的孟德兄,在率军西征,攻打盘踞在壶关一带的高干时,竟然毫不掩饰的出了我心何怫郁,思欲一东归。悲彼《东山》诗,悠悠令我哀。的悲叹,可见壶关峡谷之险,逾越天堑之难。
而今秦雷。也站在了这令千古枭雄痛苦难捱地峡谷外。岁月匆匆,千年以降,曹公和他的霸业已被风吹雨打去,但险峻的道路、恶劣的环境、甚至是寒冷的气候,却一样都没变。站在营地之中,凝望着远处莽莽的群山,想着未可知的前路。秦雷轻叹一声道:“行百里半九十。此道前路之难也!”
“王爷何须多虑。”身边将领宽慰道:“有那么多的齐国王公与我们同行,还怕有什么乱子不成?”
缓缓摇头。秦雷扶着腰间的宝剑,沉声道:“前日接到密报,齐国上将军辛稼奘,已经奉赵无咎之命,在半个月前赶到羊肠坂,接掌了齐国峡谷战线的指挥权。”说着叹口气道:“你们说这个调令地意义何在?”
“如果仅是守住门户,只需下令守将严加防守便可。”杨文宇轻声道:“把个上将军派过去,恐怕所图匪浅啊。”
“图什么?”大皇子也在边上,眉头紧锁道:“赵老贼显然贼心不死,不想让我们这么轻松的回国呀!”
“难道他不顾及那么多王公的性命了?”车胤国难以置信道。
“虽然赵无咎行事肆无忌惮,”罗云摇头笑道:“但葬送融亲王那些人,他还是不敢地。”这些王公囊括了齐国诸家豪门大阀,赵无咎怎会一并开罪呢?
点点头,秦雷淡淡道:“孤王把白花花的银子往外推,不是请他们游山玩水的“但齐军要是铤而走险怎么办?”秦雳沉声问道:“峭壁栈道绝不缺少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要之处!他们可以埋伏一支劲旅于壶关和羊肠坂之间,一观察团离去便难,仍可将我军悉数留下。”
秦雷点头笑道:“大哥所虑极是。”一想到可能被阻于悬崖峭壁之上,众将不由心惊胆战,一个个面色凝重起来。
秦雷却把脸转向了巍巍太行,望着黛青色的山峦,没有再说话。
见气氛有些沉重,秦雳便挥挥手道:“都散了吧,该干嘛干嘛去。”众将虽然心里没底,却也只好纷纷施礼离去。
待众人走净了。场中便只剩下秦氏兄弟二人。
秦雳走到秦雷身边站定,陪着他一齐望远山,直到脖子酸痛,才低声笑道:“你这是望穿秋水呢?”
秦雷摇头道:“不,冬水。”
秦雳眼前一亮道:“呵。开始说笑了,那就是有对策了?”
斜斜瞥他一眼,秦雷淡淡道:“别看他辛稼奘麾下五万精锐,又占据峡谷天险,但在兄弟我眼里,不过土鸡瓦狗尔。”
想不到秦雷竟口出狂言,秦雳不由失笑道:“我倒要听听怎么个土鸡瓦狗?”“你看我身边少了什么人?”秦雷狡黠的笑道:“就是整天在我眼前晃悠的那几个。”
“好似少了那么两个。”秦雳恍然道:“一个整天冷着脸的。一个老长地马脸,这两人似乎离开牧野城便没见过。”
“大哥好记性。”秦雷颔笑道:“此次过关便着落在这二人身上了!”
秦雳大奇道:“那俩小子这么神?”
“究竟神不神,还得看结果。”秦雷的视线又一次望向莽莽山峦,轻声道:“地形太复杂了,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啊。”
秦雳深表赞同的点点头,沉声道:“不过这也给我们创造了出奇制胜的条件。”
当天夜里,秦雷刚刚睡下,便听着石敢轻声道:“沈冰来了。”
“进来吧。”秦雷便披衣而起,点着了桌上的马灯。
借着幽暗地灯光,他看到野人一般的沈都司。出现在自己地眼前。
“怎么样了?”秦雷并不关心沈冰为何搞成这副模样,直截了当问道:“有没有攻陷地可能?”
“有!”沈冰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不过也很有可能失败。”说着便将羊肠坂地情况,以及他与马奎拟定的作战计划细细道来。
“神兵天降嘛。”秦雷呵呵笑道:“如果成功了。你沈冰的名字可就要被世人熟知了。”
“如果失败了,”沈冰轻声道:“还请王爷代为照顾家母。”
郑重的点点头,秦雷沉声道:“这无需嘱咐。”
翌日清晨、薄雾未散,秦国大军便拔营进山。秦雷把帅营安在了后军,齐国观察团自然与他在一起。
二十万大军、六万民夫迤逦而行,一直等日上中天,秦雷所在的后军才进了山。
一进山便看到一座山峰,形状好似伸出的五指。秦雷笑问身边的融亲王道:“这山可叫五指峰?”
融亲王是曾经巡视过这里地,闻言伸出大拇指道:“兄弟猜得不错,这山就叫五指峰,就连五指峡也是因这座山峰而得名。”说着如数家珍道:“五指峰雄、奇、险、幽、美,不仅有刀削斧劈的悬崖,还有千奇百态的山石。正所谓:五朵危崖五指开,亭亭玉立绝尘埃。惊涛忽涨清泉水。是否翻云覆雨来。”
“好文采。”周围的齐国王公纷纷鼓掌称赞道:“好景致!”
却也有人不无遗憾道:“只是时候不对,若是春夏季节前来。满山苍翠,流水潺潺、鸟语花香、清新宜人,岂不快哉?”便相约来年五月节一过,便来此处寻幽避暑……还真当成旅游了。
走过五指峡,山道陡然变窄,渐渐的竟没了天然的路,而要靠开凿于陡峭绝壁上的古栈道缓缓前行。
这些栈道宽不及一丈,蜿蜒延绵,所有人都下了车马,小心翼翼的向前行去,把秦雷看的胆战心惊……这要是有一支伏兵杀出来,神仙都救不了。
齐国王公们却偏偏兴致盎然,为了听听山谷中的回声,甚至还有人不时尖叫几声。
沿着古栈道前行数里,又过了几座山间桥梁,就进入了龙泉峡。龙泉峡上有个古关口,叫大河关。相传三国时期曹操追杀高干,便是从此破关,进入了太行山。虽然过去千年,但大河关三个字地轮廓却还能看得出来,也能看得出古关、古桥和古栈道的痕迹。
正在齐国诸王公抚今忆昔、感慨万千之时,关口外响起急促的马蹄声,转眼便有斥候来到了进来,翻身下马禀报道:“启禀王爷,前军遭遇齐国埋伏,大殿下已经在组织反击。并请王爷前去!”
此言一出,秦国兵士纷纷抽刀,愤怒地将齐国的王公、护卫团团围住。
齐国王公们虽然躲在卫士身后,却仍然面如土色,显然是吓坏了。
“孤要个解释。”望着面无人色的融亲王,秦雷淡淡道。
融亲王一直在秦雷身边,双方突然剑拔弩张,他甚至没有来得及逃开,便被秦雷紧紧攥住了手腕。不由连连呼痛道:“我也不知道啊!”这纯属一句废话,他压根没指望秦雷会听进去。
谁成想秦雷竟真的松手放开他,沉声道:“你真不知道?”
“劲儿可真大。”揉揉手腕子,融亲王苦笑道:“咱们是什么人物?虽不敢说一言九鼎,但从来不会说假话的。”对于秦雷的态度,他还是很满意的。
“那是怎么回事儿?”秦雷愤恨道:“莫非是那赵无咎胆大包天,要让诸位给孤王陪葬?”
齐国王公们立刻信了这话,心中不免要把肆意妄为、无情无义的百胜公问候一百遍。
“王爷地意思是?”见秦雷面色不豫,融亲王小声试探道。诸位王公也小心翼翼等着秦雷的回答,他们十分担心秦雷会拿他们当人盾开路。
目光闪烁不定的打量着众人,秦雷突然哈哈笑道:“怕孤王拿你们做人质?”
“不敢不敢……”众人讪讪笑道,眼之中充满了乞求的神色
第五六七章 神兵天降
“诸位过虑了,你们是孤王的贵客,至少在今天还是。”只听秦雷豪爽笑道:“孤王与那丘八出身的赵无咎不一样!”说着微微自傲道:“孤是天潢贵胄,一国亲王,怎么会对自己的朋友下手呢?”
众人纷纷点头,心中不由好感顿生,连声称赞道:“王爷高义!”
秦雷哈哈笑道:“你们也不用给我戴高帽,现在孤王就放你们离开。”说完一挥手,秦军便分开一条去路,放任这些王公贵族离去。
齐国王公们一齐朝秦雷深施一礼,便开始向来路退去。融亲王走到秦雷面前,饱含感情道:“我齐民思记住兄弟的高义了,将来不管齐秦两国成什么样子,我都认你这个兄弟。”
秦雷紧紧握着融亲王的手,虎目含泪道:“大哥,我们结拜吧!”
“呃…哦…啊……”融亲王没想到秦雷顺杆爬的本事如此了当,哪好意思再改口,只好吭哧道:“这里没有雄鸡香案、也没有黄纸供品,条件不具备啊。”
“哎,大哥拘泥了。”秦雷一脸诚挚道:“古人说捻土为香、贵乎心诚!你我相交莫逆,早就情同手足,怎能受那些条条框框的约束呢?”便拉着融亲王朝北跪下,捏土为香,开始跪拜前贤神灵。
一拜伯牙子期,便成知音之交;二拜廉颇相如,便成刎颈之交;三拜陈重雷义,便成胶膝之交;四拜元伯巨卿,便成鸡黍之交;五拜角哀伯桃,舍命舍命之交;六拜刘备关张,便成生死之交;七拜管仲叔牙,便成管鲍之交;八拜孔融祢衡。便成忘年之交!
这八拜之后。便结成了情同手足、义比金坚的异性兄弟。
秦雷这才放融亲王直起身子,满脸激动道:“大哥……”
“……兄弟。”融亲王便这样稀里糊涂的认了个兄弟,这时他觉着自己傻极了。但多少年后,这八拜之交,却成了他一生最得意的事。
送走了仍有些晕的结义哥哥,一转过身,秦雷便敛去了笑容,沉声问道:“黑甲兵埋伏好了吗?”
“方才勾忌遣人来报,黑甲兵已在五指峡潜伏。”石敢轻声答道:“只要看到信号,便会立刻封锁去路。将那些齐国王公留在山里。”
“告诉勾忌盯住他们,”秦雷表情冷峻道:“稍有异动便格杀勿论!”
“是!”石敢沉声答应,便下去传令了。
“王爷,马已经备好了。”秦俅挪动到秦雷身边,瓮声道。牧野原一战,他给秦雷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战后便被从第三师调出来,加入了黑衣卫,官衔也升为上士。
“唔,”秦雷点点头。便翻身上马,在黑衣卫的簇拥下,向羊肠坂方向行去。
羊肠坂乃是齐国与秦国北方交通地一条必经地险道。因道路狭窄,盘垣似羊肠而得名。而坂的意思便是山上斜坡,顾名思义,便可知道,在狭窄似羊肠的山道旁,是陡峭无比的斜坡。更神奇的,斜坡的顶部却是平坦如地面、延绵十数里。最大的一块平地,竟可以容纳数万人栖息。
而我们单看齐国有壶关县,而秦国却没有。便能猜到那据太行之险的雄伟壶关原本是属于齐国的。事实也确实如此。齐国拥有壶关一百多年,只不过五十年前被秦国夺去罢了。
为了防备强秦。齐国只好先将连接壶关与羊肠坂之间的栈道十八盘毁去,再立堡垒与羊肠坂地斜坡上,扼守这条进出峡谷必经的通道。后来两国罢兵议和,又修复了十八盘,重新恢复秦齐间北方的交通。
在得到便利的同时,齐国人也一直为壶关中秦军感到不安,他们认为一个堡垒无法满足防御要求,便又在堡垒后的平台上修建了军营。一旦双方关系紧张,驻扎在壶关县里的四万边防军,立刻就会开到羊肠坂,进驻军营之中,与堡垒中常驻地一万军队一道,挡住秦军从壶关东征的脚步。
可以说这策略相当对头,在军营落成后的四十多年内,秦军空夺了壶关口要塞,却依然无法将触角由此蔓延到齐国。历代征东军的将领,不知多少次望而兴叹,恨不能肋生双翅,飞过这羊肠坂天险!
但建立这羊肠坂防线地齐国将领,万万没想到秦国人会从背后动悍然一击,所以防线的背面远远不如正面无懈可击。而且齐军现在的将领仍然沉浸在堡垒不可攻陷地美梦中,并没有意识到这个缺陷。
更糟糕的是,酷爱看地图的秦雷,意识到了这个缺陷。
那还是在牧野城的时候,苦苦思索大军出路的成亲王殿下,在综合比较北上幽州,从草原回国;南渡黄河,从虎牢关回国;以及西去太行山,从壶关回国,这三条出路后,秦雷选择了难度最小的壶关路线。
北上路途遥远不说,还有齐国防备草原游牧的十五万大军;南下要过大河不说,还势必会与赵无咎的主力碰上,两都是无解的难题。
与之相比这北上太行山,艰哉何巍巍!地太行山大峡却是三条出路中最保险地一条……
而且马奎与他的匪帮在太行山脉落草已久,好歹算半个地主,总还能挽回些地利不是?
既然选择了壶关,秦雷便派出了沈冰,命其率领精干地谍报人员、擅长特种作战的黑衣卫,共计三百余人,随着马奎潜入太行山。暗中窥伺羊肠坂。准备起致命一击。
当秦雷带着二十万大军在齐国境内千里迂回、烧杀抢掠时,沈冰和马奎却已经奔行在莽莽太行山中,跋山涉水,夜行晓宿,终于在九月初一,也就是秦雷兵围上京城的时候,到达了羊肠坂对面的莲花峰,居高临下的监视齐军的行动。
峡谷中山间距离很窄,莲花峰到羊肠坂军营地直线距离,也不过十来丈而已。潜伏在莲花峰上。竟连军营里说地什么话,都能听的清清楚楚。相对的,沈冰他们的一举一动也极易暴露在齐军面前。
这将近一个月来,沈冰他们与虎豹豺狼为伍、以山泉根茎为食,不喧哗、不生火、白天时甚至不走动,愣是在齐军的头顶上藏了二十多天没有被现。
等到北风卷地、满眼枯黄。羊肠坂的齐军准备对付秦军主力时,便很自然的将莲花峰默认为核心安全区域,划在了警戒线内。将防线毫无防备的袒露给了莲花峰上的三百秦军。
在动的前一天下午,沈冰孤身一人。悄悄潜出了莲花峰,从五指峡出了大峡谷,见到了自家王爷。为山上地三百勇士带回了寅时末行动的命令。
秦雷讲究因势利导,之所以选择这个时间,是因为齐军怕他侦知羊肠坂军营的动静,便从开始天黑后向西出兵,到子时左右便将四万多军队悉数调出了军营,埋伏在十八盘所处的王莽峡之中,准备伏击路过此地的秦军。而寅时末、卯时初,便是出击部队走光光、留守部队呼呼睡、警戒最松懈的时候。
话说辛稼奘地算盘打得精,他盘算着观察团会在羊肠坂与秦军分道扬镳。到时候只讲把那些废物点心一股脑塞进羊肠坂堡垒之中。便可再无顾忌的放手一搏。
这样西有王莽峡中的四万军队。东有羊肠坂堡垒的万夫莫开,就算不能把秦军悉数留在十八盘。也可将其拦腰截断,再辅以已经开到长治府地另外五万边军,一样可以将其全部肃清!
辛稼奘的算盘打得山响,却忘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句至理名言,殊不知就在他算计别人的同时,别人也把他给算计了。当齐军全部出击,快要便成野人地莲花峰别动队,终于开始代号为神兵天降的突袭行动了。
虽然齐军已经出动大部,但仍然有八千多留守官兵,在堡垒中猫着看家呢。因此别动队不敢冒然出击,而是派出个小分队投石问路……
将指挥权交给马奎,最后检查一遍身上的装备,沈冰便带着打头阵的五个黑衣卫出了。以他的身份,原本是不用参加这种危险活动的,但这家伙现在极不正常,总一副拼命三郎的架势,满脑子都是如何将功折罪,根本不在乎在即的安危。
借着黎明前的黑暗,六个身手敏捷地黑衣人往山下摸。几人小心翼翼,唯恐惊动了堡垒里地守军。终于摸到了位于堡垒上方的石崖边。这石崖有三十丈高、十分陡峭,从上往下看,犹如站在井上一般。沈冰朝一众手下点点头,几人便散开各自寻找可以着力地山石、树干。
沈冰找到一棵水桶粗的大松树,将肩上环着的黑色绳索捆在树干上,使劲拽了拽,确信十分牢固,这才小心翼翼地拽着绳子从山壁上爬了下去。
他的动作极为娴熟,每一次落脚都踏到实处、给身体一个缓冲,又不会出声音,显然在心中已经预演了无数次……当然,这也跟特制的软底鞋有关。
也就是几息的功夫,沈冰便离地面不到十丈了。他深吸口气,双腿猛地往石壁上一蹬,强大的冲力便把他的身体弹过山间悬崖,弹到了对面的斜坡上……
沈冰悄无声息的落下,脚下却一滑,险些摔落坂下的万丈深渊。好在沈冰身手了得,死死把住身边一棵酸枣树,这才站稳了脚。
大大的喘口气,借着暗淡的天光,沈冰心有余悸的看看地面,竟然落在了如滑石板般光溜溜的一块巨石上,石上只有极窄的立足之处,稍不小心就会掉进万丈深渊。饶是此时冷风刺骨,他还是出了一身的冷汗,止不住的后怕。再看看其他五个袍泽,却均已安然落地,不免腹诽道:我咋这么倒霉呢?
胡思乱想也不过是为了排解紧张,沈冰很快调节好情绪,顺着陡峭的石坂向上爬,摸进了羊肠坂上的军营之中。不一会儿,另外五个弟兄也先后爬了进来。
六个人警惕的搜索一下四周,确定没有齐军存在,这才将那六道绳索绑在六棵大树上,同时拽了三下!
不一会儿,便听到呼呼的风声响起,数不清的黑色身影,居然从对面的山峰上飞下,凌空越过山间的悬崖,稳稳落在羊肠坪上。
竟真的神兵天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