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四一章 (上) 兔子急了还咬人
日已西斜,阳光柔和不耀眼,牧野原上,激战犹正酣。
尽管京山军近卫营的将士使出浑身解数,却无法弥补绝对实力上的不足。只见着百胜骑军接二连三的倒下,可愣是不怎么见少,还跟潮水一般拍打着原本坚固的防线。
当齐军的散骑终于绕过车阵的两翼,准备包抄他们时。却听着一阵急促的锣响,京山军的将士便麻利的放弃阵地,从预留的通道退入最后一道阵线,根本没给对手包饺子机会。
见又一次扑空,受够了窝囊气的百胜骑军彻底暴走,毫不停滞的继续向前冲击,这次面对的,又是武钢车阵。
一看见那森严的武钢车阵,百胜骑军个个头皮麻,不少人甚至干呕起来,审美疲劳真没治啊……
“囊球!就不能来点新鲜的啊!”齐军纷纷破口大骂道。
骂归骂,可仗还得接着打,已经算是轻车熟路的百胜骑军,直接从两翼包抄,结果……又遇到了连绵不绝的陷马坑,石威这次挖的坑,明显比第一次用心的多,不仅深且宽,还相当的长。与其说是坑,还不如说是壕沟更准确些。
只见气势汹汹的百胜军,下饺子一般陷进了坑里。.“还有完没完?!”百胜骑军的将士们集体抓狂了,大吼大叫道:“这是打仗还是过家家啊!!”从开始到现在。已经倒下了快两千兄弟,却连跟人毛也没摸着,这辈子还没打过这种窝囊仗呢!
菩萨听到了他们地呼唤。马上给诸位大爷来了点新鲜的。只见下一条壕沟里突然冒出一排秦军,拿着长槊不分青红皂白的乱捅,便听得一阵噗噗乱响,又有不知多少骑兵落马身亡。
“把战马连在一起,就像把战舰连在一起,”秦雷潇洒笑道:“本来就是个笑话。”心里却颇为遗憾道,若是打扮成羽扇纶巾说这番话,那该有多爽啊……
只见围绕着王旗地四周。已经布满了数道不算太深、却还算够用的壕沟。这些壕沟四通八达,可以让步军进出自如。但对于百胜军的连环马来说,不啻于无法逾越的天堑。
话说赵无咎派出自己的王牌,目的不过是逼退甚至是夺下秦雷的王旗,将秦军的士气军心归零。但未曾想到,他引以为傲,杀遍秦国无敌手地百胜骑军,在一群步兵面前,居然成了不折不扣的笑话。
这只能说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就算是牛逼如赵无咎。在骑兵展上,也犯了过于片面的错误……按说他针对秦国的轻重骑兵,开出的连环马还是十分得力的。要不也不能连挑秦国几大禁军,得到个不败的名声。
但凡事有利便有利弊,本来就是小山似得重甲骑兵,还把他们连起来,丫还嫌不够笨重啊?要知道,百胜公这一招是建立在秦国骑兵当家、步兵当摆设的基础上,在硬碰硬的骑兵对冲中,自然占尽便宜。可偏偏碰上秦雷这个对步兵没有任何偏见、又深谙骑兵之道的家伙。哪还有不吃大亏地道理?
被战壕阻住的百胜骑军颇有些束手无策,又苦于秦军一*的石弹攻击,不敢在战壕边上停留,只好暂且退下想办法。
几个骑兵将领都是一脸灰败。他们怎么也想不通,往日威风八面的连环骑兵,怎么今天就看着这般可笑?
有悲观的甚至已经开始怀疑这支部队存在的意义了……
“都抬起头来!”看着手下将领灰头土脸的模样,那领兵副将怒气勃,挥舞着马鞭便把他们抽了遍,暴喝道:“大帅还等着我们的好消息呢!要死也得等着夺了旗再死!”说着叹口气道:“我们可是签了军令状的,难道你们都活腻了吗?”
众将领闻言一凛,立刻抖擞起精神。纷纷道:“将军。你说怎么办吧,我们听你的。”
“我还想听你们地呢……”那副将没好气道:“一人计短。大家还是合计合计吧。”
众将也知道火烧眉毛了,便不再矜持,一齐开动脑筋想办法。有人说:“不如我们铺路吧?”
“你当战壕里的人是死的?”副将仍然口气不好道:“人家怎么可能让你把路铺起来?”
“那我们就派些骑兵下马,先把战壕占领住,”边上有人插话道:“然后再把板子铺上!”
“对呀!”副将一拍大腿道:“我们来百胜骑军之前,都是干什么的?”
“还是当兵啊……”边上人不明其意,还傻呵呵问道:“这有什么关系?”
“我们为什么能被选为百胜骑军?”副将越琢磨越觉着这事儿靠谱,不等部下言,便双目放光道:“因为我们是最优秀地步军!对不对!”
“对!”众将自豪的叫道:“我们一直是最棒的!”
“你们对步战还有没有信心?”副将终于揭开他的谜底,引得众将倒吸一口冷气,纷纷道:“将军,您要我们下马?”
副将深谙请将不如激将,便做出一副不屑的表情道:“你们不会是怕了吧?”
果然,他手下的一帮老粗最禁不起激,大声嚷嚷道:“怎么可能?咱们可都是步兵中的佼佼啊!”“秦国的步军比他们地水军还蹩脚,怎么跟咱们比?”
“那就下马步战!”副将面色狰狞道:“让他们尝尝我们百胜军地厉害!”
“是!”将领们齐声应下,显然都赞同这一决定。
只是不知百胜公得到汇报后,会是个什么表情……分割
到点了,只能这些了,抱歉抱歉。不算什么瓶颈吧……只是工作生活纷纷杂杂,再加上很久很久没有休息日了,身心都很疲惫。最近少更些,不过是为了休息一下,恢复恢复状态,好继续为大家写作罢了……没有瓶颈,和尚不认为有瓶颈这种东西存在……
第五四一章 (下) 玩你不商量
颇有讽刺意义的是,当百胜齐军下马,纷纷跳进战壕后,战局便生了明显的逆转。
必须说明的是,齐国的基础力量是步军,步军中的佼佼会被选拔进百胜步军。而百胜步军中的尖子,才有可能进入骑兵部队,学习如何骑马打仗。
这些人在地上比在马上更厉害。
一跃入狭窄的战壕中,他们便三人一组、有功有守;进退有序、配合默契。普遍使用刀枪结合,枪主攻、刀防守。主攻的枪法神鬼莫测,如毒龙出海;防守的刀法水泼不进,如车轮飞转。不一会儿便把那些杂牌步军杀得落花流水,死伤惨重。即便京山军也是苦苦支撑,节节败退。一时间战局岌岌可危……
“盾!”见一柄长枪刺连刺数人,小队长大吼一声,便有一面圆盾从侧面过来,想要封住那柄长枪。
但那百胜军武艺之高强乎想象。只见他手腕一抖,便将那白杆枪挽出个枪花,枪尖毒蛇般的从盾牌边缘绕过,正捅在那盾牌兵的臂弯上。只听得惨叫一声,那兵士的盾牌便应声坠地。
旁边的袍泽抢上来救助,却被那柄长枪敌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另一个齐兵一刀开膛!
鲜血溅了那长枪手一脸,他伸出舌头在面颊上舔了舔,竟然陶醉的打个哆嗦,手中的长枪陡然加快度。又接连戳伤三个秦兵。
那枪手嗜血地大笑,刚想继续行凶,却被一柄雪亮的宝剑敌住。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那秋水般的宝剑,顺着枪杆急滑下。枪手撤枪不及,竟被那电光火石地一剑削去了握枪的四指。
还没来得及感到疼痛,枪手便觉着喉头一凉,鲜血喷涌而出。想要痛呼却不出任何声音,接着就软软地跪在了地上。
那剑客横握着滴血的宝剑,冷冷的望着面前的齐军,对身后的自己人道:“王爷有旨。尔等撤退!”京山军兵士见是王府的供奉高手,便依命跃出壕沟,潮水般的退了下去。
齐军刚要追击,却听那剑客长啸一声,便有一队队身着精良黑色锁链甲、盔顶火红璎珞地黑衣卫逆人流而出,在狭窄的壕沟内,摆开了阵势。
不是鸳鸯阵,而是其变种……五行阵。
只见黑衣卫以五人为单位进行布阵,狼筅兵迈步上前,与一个盾牌兵并列。形成第一道防线,两名长枪手跟随其后,还有一名短刀手殿后,牢牢的把守住了通道。
齐军兵士挥舞着长枪短刀,展开了几次猛攻。却无奈现,面对五行阵,既不能攻,也不能守……只要被那狼筅一碰着,便会被上面数不清的倒钩挂住,顷刻之间就会被长矛刺穿!虽然齐军持枪狂呼拼死进攻,但除了落下一身窟窿之外,并没有任何收获。
见局势万分危急,秦雷只好把最后的预备队……自己的亲兵黑衣卫派上去。掩护已经被杀得魂飞魄散的友军退下。
但黑衣卫的数目毕竟太少,虽然在局部占据绝对优势,但面对着杀之不尽的四面之敌,不一会儿便显得有些吃力了……
嘀嘀……尖锐的哨声响起,黑衣卫们便不要命地攻几下,把齐军打得手忙脚乱,后退连连。他们却趁机脱离了战团,不慌不忙的且战且退。
在将齐国王牌尽情戏弄一番之后。秦雷的王旗不得不移动了!
不得不承认。这是秦雷的判断失误……他把京山步兵的战力,当成了大秦步兵的一般水平。以为自己有三万步军。还有六万民夫辅助,应该可以守住中军了。却没料到己方步军竟然如此不堪重用,以至于一到了真刀真枪的拼杀,就立刻死伤惨重、毫无还手之力。真不知道老大和李家那些人,平时是怎么训练步军的!
百胜军已经迫在眉睫,他竟然还心情牢骚,可见神经之粗大,实在异于常人。
“移旗!”收回心神、集中注意,秦雷沉声下令道:“向前!”他别无选择,统帅的旗帜便是一军的斗志所在,若不能稳如泰山、便只有勇往直前!
黑虎咆哮旗缓缓地朝战场方向移动,让正在反向冲杀齐军右翼的大秦骑兵齐声欢呼,甚至忘记了疲劳伤痛,爆出更猛烈的战斗意志!
这其中两员骁将尤为突出,一个是穿白袍的伯赏赛阳,一个是穿白袍地楚千钧,两人把狼牙棒和铁蒺藜骨朵舞得如流星一般,手下无一合之敌。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取上将级如探囊取物!
在两人的带领下,京山骑兵舍生忘死的浴血拼杀,硬生生把赵无伤好容易组织起来的防线,又一次冲的七零八散。稍稍喘息的天策军和龙骧军趁机掩杀过来,如风卷残云一般,将齐军的右翼彻底打残!
京山军之所以如此拼命,是因为看到了黑虎旗帜向前移动……那说明王爷的中军遇到了难以抵御地危险!
赵无咎一直紧盯着秦军战旗,当看到那旗杆微微动摇地时候,他一直严峻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可就是下一个瞬间,笑容便凝固在了他那张老脸上。
他万万没想到对面地小子居然不退反进了!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赵无咎无奈地苦笑道。::::说着便担忧的望向自己的右翼,果然见到秦军士气大振,将重新组织起来地两镇齐兵。杀得是落花流水、摇摇欲坠!
“乱拳打死老师父啊!”名为夸人、实为自夸的感慨一下,赵无咎挥挥手,把传令兵招过来道:“命令赵无伤不要强求消灭秦军了,阻止他们突破就好!”步兵对抗骑兵时,想要进攻,就只能拿人命换。但想要防御的话,尚可靠结阵来实现。
赵无咎的意图很明确,就是擒贼先擒王!将秦军主力阻挡在阵后。集中全力先把秦国的帅旗夺下来……
秦雷遇到了大麻烦,他没想到百胜骑军下了马的度更快。那些百胜军虽然一时不敢靠近缓缓退却的黑衣卫。但谁都知道他们在等什么……一旦离开这些曲曲折折的壕沟,上到开阔地地方,他们便会大举围攻黑衣卫!有道是好虎架不住群狼,就不信那区区五百黑衣卫还能招架住。
见形势危急,石敢单膝跪下道:“请王爷离去,卑职率黑衣卫断后!”断后就等于全体阵亡,难为他说得如此面色不改色。
“放屁!”秦雷却根本不他的领情,冷笑道:“你也太小看老子了。”说着伸手戟指那些缓缓靠近的齐*队道:“孤王有一计,能让大伙全身而退。你信不信?”
石敢心道:祖宗唉,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卖关子。忙不迭点头道:“王爷请将!”
秦雷拍拍他的肩膀,笑眯眯道:“瞧见那东边土坡了吗?”石敢顺着王爷的目光,果然看到东边不远处,有个一丈多高的小土坡。
点点头,便听王爷接着道:“你骑上马,再拿上面战旗,到那坡上去使劲摇,我们就安全了。”
石敢顿时瞠目结舌。涩声道:“您不是玩我吧……”虽说王爷一直自我宣传为吕洞宾下凡,但身为其头号心腹的石敢,自然不会指望他能借来太上老君的杏黄旗了。
“都什么时候了!”秦雷皱眉道:“快去快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石敢一想也是。王爷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开玩笑。便应下道:“哪一柄旗?”
“随便……”秦雷不负责任道。
两人这番对话,引得边上的高手侍卫纷纷侧目。却惹得秦雷牛眼一瞪,粗声骂道:“看什么看?还不快跑路!”侍卫们哄笑一声,便拱卫着王爷缓缓向北而去。
百胜骑军追着黑衣卫的**离开了壕沟。视野开阔地感觉就是好啊!领军副将狠狠的啐一口道:“兄弟们,该咱们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了!”百胜军齐齐狼嚎一声,便迅的重新列队,准备大举包围这些可恶的刺猬。
“将军你看!”副将的亲兵突然指着东边道。
那副将闻言望去。便见一个秦国将领立马于土坡之上。正奋力挥舞着一面火红的战旗……像是在召唤援军一般。
副将心中一紧,失声道:“快看看东边有什么异常?”
一众亲兵将领纷纷四下眺望。不一会儿便有个眼尖的惊叫道:“那边,那边有烟尘!”
众人赶紧顺着那人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到东面背着阳光的地平线上,出现一队黑压压的骑兵!看扬起地烟尘,至少有一两万人马之多!
约摸一下那大队骑兵抵达战场的时间,副将顿时惊出一身冷汗,高声下令道:“停止前进!”
“停止前进、停止前进……”传令兵在队后一边狂奔一边大叫道。
好半天,兵士们才缓缓停下,莫名其妙的望向队伍中央,不知道生了什么。
“上马!”第二道命令很快到达。因为有着击败秦国八大禁军的光辉历史。所以一看到秦国骑兵,副将大人第一反应便是上马应战
“将军,战马可都被咱们落在西面了!”亲兵好意地提醒道。却换来副将大人气急败坏的一鞭,只听他骂骂咧咧道:“我又不是瞎子!全军向后转,目标马队,全前进!”
百胜军虽然对这命令颇为闹心,但还是坚决的执行了。只见他们飞快地转身,虽然穿着沉重的盔甲,仍然健步如飞,向下马的地方快行去。
望着退回去的齐军。已经抱着决死信念的黑衣卫目瞪口呆,纷纷用看神仙地眼光回头瞅着秦雷。
“看个屁啊!”秦雷板着脸一摆手,沉声道:“还不扯呼?”
“好嘞!”黑衣卫士齐齐应一声,便向着王爷……身边地战马飞奔过去,不一会儿便齐齐上马,纷纷朝王爷呲牙笑道:“劳您久等了。”
“没规矩!”秦雷笑骂一声,对边上个卫士道:“快把你们统领大人叫回来……”说着看一眼仍在痴痴摇着旗杆的石敢道:“他地样子有点傻。”
说完便转过脸去,吩咐战车开动,还趁人不注意,偷偷擦了把汗。不知道历史上有没有空城计。但对于一个没有任何预备队的可怜人来说,也只能勉强而为之了。
是的,他耍了个花样。想着《三国演义》还没有问世,他便无耻的剽窃了燕人张翼德的难得杰作。他命令勾忌偷偷带着黑甲骑兵到远处树林,砍些树枝拴在马尾巴上拖着。这样两千骑兵一字排开前进,身后扬起的烟尘,足以模拟出五到十倍的兵力。这类似两个地痞掐架,这个打不过,便吆喝一声:“有种别走,我哥们儿来了!”虚张声势罢了。
但这招是否有用。并不是秦雷一个人能说了算的,还要看对方配不配合、肯不肯上当……这与百胜骑军头头的智商有关,如果那人会算数,就一定会算出。秦雷就是把裤子当了,也凑不出一两万骑兵了。他之所以让石敢跑到高处摇旗,也是希望让齐军头头能顺着他的思路走。
好在那位副将大人不爱读书,对数字也十分地钝感。被秦雷一番忽悠之下,终于没有辜负他的期望。看见秦军的一番动作,他终于作出了错误的判断……认为秦军的伏兵出现了,随即便号令全军退后找马。
这一来一去,可就老费功夫了。趁着这难得的机会。秦军的六万民夫和三万步军。终于可以逃出生天,往战场东边躲避。
黑衣卫也获得了暂时的喘息之机。与砍掉尾巴的黑甲骑兵一道,簇拥着王爷的大旗,缓缓地往前移动,想要与大部队汇合。
赵无咎的视线一直没离开过秦军的帅旗,自然看到了秦军对自家王牌的戏弄,可这个时代通讯基本靠吼地,等传令兵过去传话,黄花菜都凉了。
所以他没有任何指示,只是耐着性子观看部下那愚蠢的表演。
但他也不是完全看热闹,还是看出些门道来。摸着胡子寻思了半晌,赵无咎突然呵呵笑道:“小子,妇人之仁要不得啊。”
说着便精神抖擞道:“传令武之隆,命其攻击秦国步军和民夫队伍!”又轻声嘟囔一句道:“打仗还带着民夫,简直是找死……”
“是!”传令兵飞的离去,将公爷的命令,传达给最后的预备队。
“大帅有令,你部立刻出击,攻击秦国步军民夫队伍!”传令兵很快到了一直按兵不动的中军,对一位闭目养神的将军沉声传令道。
武之隆缓缓睁开眼,双目中精光一闪道:“终于轮到我们了吗?”
第五四二章 (上) 沙场论道
赵无咎用兵最大的特点,便是择人而任势,因势用兵,以兵造势,故而带兵多多益善,且战必胜,攻必取。
当他终于凭着二十五万大军,将秦国所有军队都缠住时,终于亮出了最后的杀招……善于打仗的人,不会轻易亮出自己的底牌,但在决定胜负的关键时刻,出手却毫不含糊。
赵无咎的底牌便是武之隆……和他的直属部队,三万不亚于百胜军的精锐!齐国的上将军统御一方,麾下少说有十几万军队,但每隔五年就会调换一次位置,这是朝廷为了防止武将专权的措施。
但有利便有弊,一名光杆司令很难调动起那些根深叶茂的中高级军官。所以齐国朝廷想了个折中的法子,便是允许上将军拥有一镇直属部队。只要仍然担任上将军,那这镇部队就会一直属于他。乃是这些个军中大将的真正嫡系,自然要兵员优先挑选、装备优先保障、饷银优先放了。
有了这三个悠闲做前提,只要诸位上将军在训练上稍微用点心,一支忠诚且战力可观的精锐部队便形成了。更何况素有兵法大家美誉的武之隆,据说他的直属武字镇,战力比起百胜军来,也是不遑多让的。望着整齐开出地武之隆部。赵无咎老脸上的表情终于轻松了些。他凝视着远处咆哮的黑虎,对身边将领感叹道:“以不到十万新败之兵,对抗我大齐三十余万精锐。竟然还能逼老夫掏光夹袋,那位成亲王实乃人杰也!”
边上有将军恭维笑道:“还不照样成了大帅地手下败将?”这算是比较靠谱的,还有不要脸的谄媚道:“他就是连上八百年,也依旧不配给大帅提鞋!”
赵无咎厌恶的一皱眉,硬邦邦道:“老夫年轻时,远不如他啊!”众将皆哗然,他们只听大帅指点江山,轻看天下英雄。却何曾见他这般夸过别人?
不由纷纷收起轻慢之心,请教道:“大帅因何对此人另眼相看?”
“此人已初窥兵五事之门径矣。”赵无咎捻须道:“如果不把他除掉,等我死以后,天下将无人与之匹敌。”自信是成功人士的必备要素,所以百胜公大人十分的自信。
“何谓兵五事?”众将领虽然都读过《孙子兵法》,但我们说过,那书过于言简意赅、高屋建瓴了,对一般人来说,想要完全正确的领会精神,几乎是不可能的。能听到当世第一名将讲解。自然会大有进益。
“兵五事,曰道、天、地、将无咎淡淡道:“若能领会贯通,则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可谓战神也!”
众人见大帅兴致颇高,心中窃喜,便追问道:“何谓道天地将法?”
赵无咎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凝神观察会战场地形势,确信秦军没有任何翻盘的可能。这才收回目光,缓缓道:“所谓道,便是人心。得道便是得人心。即人和也。得人心,人心归顺,所到披靡,失人心。人心相悖,不攻自溃。”
众将齐齐颔道:“所以姜尚可以胜商纣;项羽可以灭暴秦!就是要使举国上下意愿一致,这样才可以使兵士们出生入死而不避为难。我等知晓,请大帅继续。”
赵无咎点点头,接着道:“所谓天,是指昼夜阴晴、严寒酷暑、四时季节的变化更替,乃天时也。所谓地,是指路程的远近、地势的险要与平坦、作战地域的宽广与狭小、地形条件是否宜于攻守进退。乃地利也!”
众将齐声赞曰:“若能把天时、地利、人和都占全了。焉有不胜之理?”
却见老公爷缓缓摇头道:“这三个只是外在条件。只能使获胜的可能大增,却不是根本。”说着又看一眼那面黑虎咆哮的战旗。颇为同情道:“毕竟身为将领,不可能只打天时地利人和的仗,还有许多不好打、不该打,却不得不打的仗要打,但那些绝世名将,依旧百战不殆。”
赵无咎所说情理结合,让人兴不起一点反驳之心,只能频频点头道:“看来根本是将与法了!”
“不错!后两才是决定性地内在。”赵无咎叹道:“真正优秀的将领,可以通过将与法,彻底扭转不利的局面,甚至取得不可能的胜利。”
说着便为部下解释道:“所谓将,便是对将兵的要求。也有五道曰智、信、仁、勇、严。要求将帅要有智谋才干,赏罚有信,爱抚部下,勇敢果断,军纪严明。”
“而所谓法,是指军队的组织编制,各级将吏的统辖管理,甚至是军用物资的供应。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天下没有比军队更需要法的了。如果说智信仁勇严是一支军队的灵魂,那这些关乎军队秩序地法度,就是其骨骼。无论是灵魂还是骨骼,都关乎军队的存亡。”说完这长长的一段话,赵无咎深深吐口浊气道:“如果让那成亲王占去天时地利人和,胜负就未可知了。”
说着赵无咎自己都害怕了,心道:必须这次将其除掉,不然再过最多八年,老夫也不是他的对手了。分割
第五四二章(下) 残阳如血
虽然凭着绝的战场嗅觉,秦雷屡屡抢占先机。但无奈实力差距太大,赵无咎只要不犯大错,就不会丧失优势。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优势最终一定会化为胜势。
当武之隆的三万精锐出现在战场上,便是赵无咎攫取胜利的时刻了!
看到那支从战场西侧杀出的齐军,秦雷顿时手脚冰凉……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大仗小仗也经历了许多,却从未经历过如此困难的局面,进行过如此惨烈的搏杀!
他十分清楚,齐军表现出攻击步兵民夫的企图,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是要将他秦雨田的军!
在这场秦齐博弈当中,自己已经打光了所有的牌,根本没有多余的力量去应对这支部队了。
如果自己让开道路,放任齐军过去,那大军的粮秣辎重尽数损毁不说,甚至还可能因为主帅的见死不救,导致全军士气溃散,使原本就岌岌可危的形势彻底崩溃。
但要是救的话,该拿什么救?他的全部军队已经投入战场,甚至连自己的本阵也因为得不到足够的保护而被迫前移。实在派不出一兵一卒,以阻挡武之隆部前进的脚步了!
难道就这样放他们过去,放任他们屠杀自己无力的步兵和民夫?那样是会延缓失败的到来,但不要忘了百胜骑军只是被晃开,而没有被消灭,最多两刻钟,他们便会杀到。到时候武之隆部再回身一击,那秦军主力覆灭的命运,便是神仙也改变不了的了。
秦雷十分清楚。齐军之所以不马上攻击帅旗,不过是忌惮自己的黑甲骑兵,想等待百胜骑军赶上来再说。一骑兵部队到来。武之隆定然会调转枪头的!
这是让我做选择啊!秦雷双目晦明晦暗,口中喃喃道:死或缓死,该选哪个呢?”
边上地夏遂阳突然沉声道:“反正都是死,当然要拼个鱼死网破!”公孙剑也接话道:“置之死地而后生,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这话很有道理。与其等着武之隆部汇合骑兵来攻,还不如先下手为强。混战在一起,让骑兵插不上手!
听了两人的话,秦雷依旧面无表情,但心中却大声呐喊道:我经过了多少危险、多少苦难才走到今天这一步,难道要到此为止吗?难道这牧野原就是我的埋骨之地吗?!不,我绝不甘心!我要坚持下去。只要能够坚持下去,事情一定会有转机地!
他的眼神重新坚定起来,长声大笑道:“击鼓!就让孤王与众兄弟一同迎敌!”
众将闻言色变,纷纷道:“万万不可,让黑衣卫护送王爷与大部队汇合方是上策!”“还是让我们和黑甲骑兵去吧。”
秦雷摇摇头,沉声道:“战局危难至斯,实乃我一人之过,若是就这样逃过去,也不可能再服众了。”转眼收起失落。豪迈一笑道:“我秦雨田这辈子吃过亏、服过软,却坚决不当逃兵!”
众将还要劝说,却见王爷猛然挥手,大声道:“诸位兄弟,今日孤王与尔等同生共死!”兵士们回应他的是,海啸般的欢呼声,将那寥寥的反对声彻底湮没。
虽然一百个将领有一百个模样,但秦雷可能是最特别地那个!
“命令京山步军悉数脱离民夫辎重。火增援本阵!”
“命令本阵官兵。以黑衣卫为轴心,面向敌军列队!”
“命令黑甲骑兵撤退三里。不惜一切代价截住百胜骑军!”
既然打定主意,秦雷便不再犹豫,一道道命令流水般的出,将自己手中地兵力迅调配起来!
虽然他身边只有五百黑衣卫、两千黑甲骑兵,两千京山步
但他还是坚持要进行这次阻击!
看到秦军在百丈外列队,武之隆赶紧命令急前进的手下放缓度,以便调匀气息,迎接战斗。(
望着那虽然缺乏纵长,却十分严整的黑色军阵,还有阵中那面猎猎飘舞的黑虎咆哮战旗。武之隆不禁有些佩服那位年轻的秦国王爷,他知道换做自己,一定会逃跑的。
摇摇头,将这种讨厌地自卑甩掉,武之隆轻声道:“坚持固然是可贵的,但是坚持就一定能换来胜利吗?”从此时的战局来看,秦军翻盘的机会可谓是微乎其微了。
边上的副将凑趣道:“除非老天爷也姓秦,否则是没可能了。”
武之隆被逗乐了,微微笑道:“要是老天爷也姓秦,昨天就不会让秦军大败了。”说到这,被对方震慑住的气势终于恢复正常,武之隆抽出宝剑,斜斜指向天空道:“斩将与夺旗,皆封乡侯,赏钱十万贯、地五百垧!”
武字镇的官兵登时眼冒绿光,齐刷刷的举起兵刃,高声嚎叫道:“斩将夺旗,封侯得金!”说着便嗷嗷叫着朝秦军本阵冲过去!
望着滚滚向前的铁流,武之隆豪气顿生,举起马鞭,戟指着秦军大旗道:“一炷香内破敌,本将大赏全军!”
北风卷过,莽原如海。日已西斜,通红如血。
望一眼红灿灿地太阳,秦雷轻声嘟囔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他本想吟出点慷慨豪迈的诗句,可惜腹中匮乏此类资源,话到嘴边变成了这不甚吉利的话。
见大敌当前,王爷还有闲心吟诗,没文化的夏遂阳五体投地至于。还颇为不解道:“这离着太阳下山,还得一个时辰吧,怎么就叫夕阳了呢?”
而有文化的公孙剑却轻笑道:“王爷心中颇有遗憾啊。”
秦雷没好气的翻白眼道:“是啊。我十分遗憾没有见老婆最后一面。”
公孙剑见王爷面色不善,刚想打住,却被不远处一小个子侍卫狠狠瞪一眼,只好硬着头皮道:“不知……是哪个老……哦不,是哪位王妃?”
这时两军地前阵已经生了猛烈的碰撞。刀刀见红地肉搏战开始了!
秦雷将视线转向前方战线,不再理会酷爱八卦地公孙剑。
公孙剑刚要朝那人递个无能为力的眼色。却听着王爷幽幽地吟道:“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众人恍然,那人却低下了头……
片刻的柔软只能衬托战斗的惨烈,秦军地鸳鸯阵再一次挥了巨大的作用,那些恐怖地狼筅左甩右划。将齐兵或是挡在阵外,让强弩射杀;或是勾进阵中,送给长槊捅杀!
就像任何没见过这种阵势的部队一样,兴冲冲的齐军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儿,便被干掉了二三百,一下子就懵了。
但武之隆这兵法大家不是浪得虚名,他很快寻思出对策,下令道:“命令南北两营从两翼包抄,前锋营稳住阵脚、继续进攻!神弓营用弓箭与之正面对射。压制秦军的强弩!”
“那些大扫帚怎么办?”副将面带畏惧道:“这东西太难对付了!”
“蠢货,活人能让尿憋死?!”武之隆冷笑道:“命令督战队上前抛射套索,将那些……大扫帚套住,死命往回拖!”为了便于逮捕逃兵,齐军督战队配有一种特制的竹筒,一按末端的绷簧,便会弹射出渔网状地绳套,将目标套住。
针对性的举措立竿见影。^^^^伴随着南北两营的包抄到位。秦军两翼压力大增,不得不收紧阵型。眼看就要被合围。而神弓营的覆盖射击,虽然因为秦军盔甲精良,没造成什么伤害,却大大影响了京山军射手们的准确度,使前锋营的压力顿减,得以顺利掩护督战队上前。
督战队的兵士齐齐举起竹筒、摁动绷簧,一张张坚韧的渔网应声飞出去,当铺天盖地落下来时,果然缠住了一支支狼筅的头部。
一渔网缠住狼筅地枝桠,那些督战兵便拼命往回收网。而前锋营的兵士则趁机掩杀过去。
狼筅兵们有些懵了,自从出道以来,从来是神挡挂神、所向披靡,何曾遇到过这种情况?再说也没人教过他们怎么办啊!
就在这一愣神的功夫,好些个狼筅兵便被齐军拉了出去,把本方阵型都冲散了。
“放手!”秦雷气急败坏的大吼一声。
传令兵们赶紧跟着大喊道:“放手!”
狼筅兵们这才回过神来纷纷松开双手,任由敌军把兵刃夺了去!
“退下!”王爷的第二道命令随即到来,把不知所措的狼筅兵们扯了下来,使阵型重新恢复完整。
“二线长枪上前,接替狼筅位置。”面对着巨大的漏洞,秦雷也只能尽量补充。但狼筅被破的结果,他比谁都清楚。
缓缓身手到颈前,将猩红色地披风解下,秦雷拔出了腰间削金断玉地宝刀,轻声道:“准备吧,诸位。”
缺少了狼筅的辟断,齐军可以轻易靠近京山军地阵线。京山军的那些长枪根本起不到阻挡作用,因为齐军有更多的长枪!
既然不能取巧,那就只有拼命了!
京山军不约而同放弃了固守,盾牌兵用盾牌挡住上身,不要命的向前冲,长枪兵紧紧跟在后面,只要有任何敌人胆敢阻拦。便会招致他们的夺命一击!
平日的苦练在此时显出了功夫,长枪兵们凭着在京山军营里日扎木桩三千下的苦功,下手又快又准又狠。总不离开敌人的面门和喉咙,中无不立毙!
猝不及防间,人多势众地齐军居然被逼退了数丈。气的督战的副将连斩上百人,这才稳住阵脚,接着人多地优势。又一次压上来!
舞动的兵刃反射着橘红的光线,鲜血在夕阳余晖下四处飞溅。斑驳纷乱的人影被拉得老长。
地上的草丛被鲜血浸湿,又被无数双臭脚踩踏地烂如稀泥。太多的残肢断体充斥着眼前,丝毫不能影响到激战正酣地双方。兵士们已经看惯了血腥场面,在他们眼中,任何的开膛破肚、身分离,乃至脑浆迸裂。都只是死亡而已。
早死有福啊……
伴随着战局深入,三面受敌的秦军兵力开始捉襟见肘,齐军已经在局部造成了突破,两军阵型变得犬牙交错,但秦雷的中军却一直安然无恙……
当然不是齐军手下留情,那面大旗和大旗下站着的人,可是齐军动力的源泉,自然如磁石般吸引着齐兵地注意力,承担了至少一半的攻击!
但京山军的兵士们奋不顾身的抵挡住齐兵对中军的攻击。前面的兵士倒下了。后面的马上顶上去,前赴后继、死战不退,硬是让齐军没有越雷池半步。
齐军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将领们投入了更多的兵力——在一段不足百丈的狭长战线上,居然有五千齐军同时攻击。长矛如林般地刺出,再精良的盔甲也抵挡不住,防御中军的秦兵出现了重大的伤亡。
防守中路的秦军,损失已经过了两成。却没有一个人退却!就算是受了伤。仍然疯狂的舞动着刀枪,大喊道:“杀敌!杀敌!”完全压倒了人数占优的齐军。把他们牢牢的挡在外围。
这种不要命地劲头让武之隆大为费解,他曾经见过不少劲旅,却从没见过这么纯粹地一群战士,仿佛不知道伤痛、不畏惧生死一般,大有战至最后一人的可能。
直到几年后,他终于有机会去京山城考察,跟着那里地人们共同生活了很久,才终于解开了今日的疑惑:
因为那面军旗是京山军的信仰,军旗下的那个人,身上寄托着他们所有人对未来美好的期望。武之隆的好整以暇,折射出了当前的战局。
虽然秦军的单兵素质较高、且斗志异常高昂,一时之间倒也能够形成僵持的局面。但好比两个侠客比武,一个已经使出吃奶的力气,另一个却脸不红、气不喘,你说谁能笑到最后?
秦军就是那个吃奶的侠客,没有任何获胜的可能。
看着一个个熟悉的身影在眼前倒下,秦雷心如刀割、双目滴血的嘶吼道:“石猛,我答应你了,上吧!”
石猛闻言大喜,猛地一挥手道:“弟兄们,让齐军知道咱们打的,砍人也不赖!”在阻击完百胜骑军之后,特种营的官兵便把投石机的机簧拆下后焚毁了机身,那些玩意儿虽然威力强劲,却实在太过笨重,根本不能跟着转移。
起初秦雷觉着这些有经验的手培养不易,不同意让他们持刀上阵,急的石猛两脚直蹦高。但眼看着亲手训练出来的战士接连倒下,秦雷终于顾不上那么多了!
是个人就上吧,管不了那么多了!
话虽如此,秦雷还是命令石猛,将二百个长都留了下来,万一要是……也好再重建啊。
特种营的两千将士一加入战团,顿时稳住了摇摇欲坠的防线,血战已久的将士们也能稍稍喘口气,抓紧时间吃几口软乎乎、香喷喷的作战口粮。已经打了半天仗,双方都是又饿又累,但齐军只能空着肚子打仗……就算身上藏了半个窝头,也得能咽得下去才行。
秦雷平日对细节的苛责,终于在此刻显出了效果。极富热量且易于消化的口粮下肚,顿时让兵士们重新充满了能量。此消彼涨间。京山兵在与齐兵捉对厮杀时便有了优势,竟然逐渐扳回了平局!
这时候百胜骑军也到了战场附近,但这些家伙让秦雷的那番折腾、已经快要累的吐血。此时骑在马上,甚至觉着身上地重甲都是负担了,战力自然大打折扣。
而黑甲骑兵凭着轻盈且坚固的盔甲、清一水的大食战马,在战场上来去如风、势不可挡。
在这种情况下,黑甲骑兵利用连环马度迟缓、转身慢地特点。根本不与其正面纠缠,而是不断突破齐国散骑的阻拦。从侧后方攻击百胜骑兵的连环马阵,居然把锐气已丧的百胜骑军打得顾头不顾腚,自然也谈不上支援武之隆部了。
百胜骑兵们心中多半在想:是不是出门忘了拜神,搞得今天霉运高照,怎么一身的本事就是挥不出来呢?这要感谢参谋处地参谋们,早就针对着百胜骑军设计了多套作战方法。此时拿来就用,自然效果颇佳。
被欺负的实在没法子,已经自我否定过一次地领兵副将,只好又一次自我否定道:“联骑下马结阵,散骑警戒保护!”这是无可奈何的选择,他必须要去支援武之隆,尽快放倒秦军大旗。否则只问结果不问过程的百胜公会剐了他的。
其实百胜骑军之所以连连吃瘪,根本原因还是兵种上存在着严重的缺陷。在缺陷没暴露之前,自然可以所向披靡。但只要对方找到这一缺陷。很快就可以有的放矢地将其克制。所以真要追究责任,这支怪异部队的始作俑——赵无咎先生是难辞其咎的。
但就像百胜公大人的名字,他是永远无咎的,如果因为百胜骑军的缘故,把煮熟的鸭子放飞了,那承担责任的一定是这位曾耀武扬威的副将大人。
不管怎样,先打赢这一仗,应该可以一俊遮百丑了!副将大人颇为无奈地想道。
事实证明。下马是正确的抉择!
一双脚着地。百胜骑军的兵士们虽仍然疲惫,但很快组成了尾兼顾、进退自如的军阵。而且密集队形的步兵方阵。也让两千散骑得以保护周全。企图再次偷袭的黑甲骑兵,再也冲不过散骑的阻拦,只能在望而兴叹之后,与齐军散骑缠斗起来……就算散骑也是身背重甲的骑兵,绝不能放任其进攻本阵。
下马地百胜骑军,从战场西侧杀向秦国中军,如果让他们加入战团,战场上将再没有任何悬念!
就在这千钧一地当口,秦雷终于等来了保护民夫辎重队的步军。当他决定与武之隆和百胜骑军决一死战时,所下地第一条命令便是召回这三千人。连命都保不住了,还要个屁辎重啊!
如果这一营的官兵,一接到命令便火赶过来,应该在一刻钟以前抵达。但秦雷无法指责他们什么,因为来救驾的不止是三千京山军,还有一万五千多名天策与龙骧步军、以及数不清的民夫。
百胜军已经逼上来了,来不及询问原因,秦雷便大手一挥道:“除了民夫之外,其余官兵全部上前阻挡!”
一万八千多名官兵,便如潮水般涌向齐国百胜军,将他们拦在中军之外。
秦雷这才有功夫理会那些跃跃欲试的民夫,沉声道:“尔等手无寸铁,打仗不是你们的责任,不退下。”
但那些朴实的民夫却激动道:“王爷为了我们逃出生天,拼了命的挡住齐*队。那些军爷们一叫就都过来了,要是俺们撇下您老走了,哪还怎么算是大秦的爷们?”
秦雷不会让没经过训练的农民上阵的,那样做在他眼里与谋杀无异。他皱皱眉,表情严肃道:“你们的好意孤心领了,但打仗不是靠人多就行,你们从没经过训练,反而会给将士们添乱,”这才把一众民夫说退了。
看着那些身无片甲、手中仅拿朴刀的民夫开始离去,秦雷便把视线转回战场上,却险些被无意的一瞥,骇得魂飞魄散!
只见齐军本阵中又开过一支数万人的部队,看旗号竟然是赵无咎的亲弟、齐国另一位上将军赵无伤的直属部队!
赵无伤能爬到四大将之一,绝不仅仅只是靠了乃兄的关系,他的指挥能力绝对在水准之上、在四大上将的排名中列第三,比陈烈风还要强些。
在这场战役中,他一直指挥着十几万军队与秦军主力作战,将乃兄的战术意图比较准确的执行出来……在这个年代,能在几十万人的混战中,把任务执行的不走样,已经不是一般的强了!
一面与秦军主力鏖战,他一面还在观察着战场的各个角落。在僵持的战局中,他敏锐的察觉到了战机,秦军中路已经抵挡不住了,只要再来一次冲击,他就会被完全歼灭!
成此大功,舍我其谁!
第五四三章 一曲凤求凰,再奏待云裳!
此时日近黄昏,长空泼血。从中午到傍晚,牧野原上的士兵们,已经了整整三个半时辰。
经过无数次的包抄突破、分割集结,双方队形已经完全混乱,在方圆十数里的战场上犬牙交错,早就找不到最初的目标,只能凭着衣着展开混战。
双方指挥官们都已经对全局失去了掌握,只能竭尽全力击败眼前的敌人,至于其它的,只能信任自己的同僚了。
但也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主,比如说骠骑上将军赵无伤先生。
他就在做好本职工作的同时,还时刻准备着帮助其他方向上的兄弟。
当现秦国中军已是危若累卵时,赵无伤当机立断,亲率所有能调动的一万八千名精兵,离开了鏖战中的右翼,大喊着灭秦、灭秦!的口号,向那面惹人眼的黑虎大旗起了冲锋。
战场形势瞬息万变、机会稍纵即逝,是以他没有请示乃兄,只是在出的同时,派人知会了一声……
“大帅,我家将军亲率本部支援武军门去了。”传话的参将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看赵无咎的脸色。
“早看到了!”赵无咎冷哼声道:“老夫让他牵制住秦军主力,他为何擅自出战啊?”
“这个……”参将早知不会吃到好脸色,只好硬着头皮道:“我家将军看到武军门久攻不下。而我们又犹有余力,所以才想着帮他一把……”
“放屁!”赵无咎粗暴的打断道:“我看他是想抢功!看人家武之隆忙活的差不多了。他就颠颠跑去快摘桃子!”骇得那参将赶紧俯于地,宁肯吃一嘴地沙子,也不敢再抬头。
边上的参佐将领都是明白人,见大帅只是火,却没有下任何命令。自然明白这是对赵无伤地默许,之所以如此作态,不过是顾及着武之隆的情绪罢了。
既然清楚了领导的态度。将领们便纷纷劝说道:“事已至此,也只能任由二爷去了,反正都是为了破敌,获胜大于天啊。”
赵无咎的面色果然缓和许多,愤愤道:“就算赵无伤真的斩将夺旗,也不能立头功!”
众将自然齐声称赞老公爷公正严明、大公无私云云,寻思着给老公爷地老脸上贴贴金。
但赵无咎却一直笑不出来,反而面色越来越严肃。众将以为说错了什么话。不由逐渐安静下来。
好半晌,才听公爷轻叹一声道:“中军还有多少兵力?”
众将面面相觑,还是他的侍卫长轻声道:“只有五千亲卫。”一次次抽调、一次次出击,已经把赵无咎原本厚实无比的中军掏空了。
“这么少啊!”赵无咎不由以手击额,翘眺望着已经加入战团地赵无伤,老公爷眉头紧锁道:“留下两千人、不,一千人,其余的亲卫都去支援右翼。”
众将闻言色变道:“大帅,中军乃是一军之枢要所在。怎能仅有一千人防守呢?”
赵无咎双目一瞪,银须飘舞道:“怕什么!老夫还宝刀未老呢!”
众将只好不再作声。$$
就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赵无伤的加入彻底打乱了秦雷的防守体系,原本已经十分薄弱的防线顿时支撑不住,被冲开一个数丈长短的大口子。
负责防守这段的大队长亲自率众反冲,想要堵上这可怕口子。但齐军就像积蓄已久地洪水一般,终于找到一处出口,自然会爆出可怕的宣泄。
齐军的冲击异常凶猛。转眼间便倒下几十个京山军官兵。那大队长已经身被数创,左手的小臂也不翼而飞。但犹自高呼着死战不退,单手举着大刀,朝敌人反复劈砍。
但齐兵眼见破敌、士气正盛,根本不在乎伤亡,攻击一波强似一波,以三换一、甚至是四换一的比例快的消灭着挡路的敌人。
眼看着身边的将士飞牺牲,抵抗也越来越稀疏,又中了两刀的大队长绝望地仰天嘶吼道:“援兵在哪里啊!”他已经数度求援,但支撑到现在也没见一个援兵过来。
“不要叫了,援兵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大队长猛然转头,便看到自家殿下站在了身边!
秦雷一挥手,他的贴身侍卫们便纷纷举起兵刃、杀入战团。
“王爷,这里危险,您快下去啊!”那大队长顾不得礼节,想伸手去拉王爷,却黯然现,自己的左手已经不见了。
秦雷拍拍他的肩膀,沉声道:“孤就是最后的援兵,让我们同生共死吧!”说完便揉身上前,真的持刀上阵了!
那大队长想要大叫旁人来帮忙,却见王爷的装束并不惹眼,顿时恍然住嘴,咬牙高高举起兵器,跟着冲了上去。
他不能让人知道王爷杀到前线了,那样会让王爷成为众矢之地地!
秦雷并不想充英雄、当好汉,在他地王侯生涯中,一向秉承着黑锅我来背、妖怪你们打的行事原则,但眼看着防线被攻破,自己却已打光了手中所有地牌。除了把自个当成个麻袋包扔下去堵口子,他这个光杆司令还有什么用处?
好在他一直远离养尊处优地生活、近乎自虐的锤炼着自己地身体。是以从未丧失过军人的基本素质。再加上李世民先生曾经说过:老子打了一辈子仗、也曾冲锋陷阵无数次,之所以一直劈人还毫无伤,原因无他,唯宝甲宝刀尔!
秦雷虽然在外面罩了件普通的武士服,但内里穿的是价值巨万的连身宝甲。手中还提着东汉王允地七星宝刀,绝对符合前唐太宗皇帝的上阵条件。
但在冲上去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被高手侍卫们紧紧护在中间。根本没有机会试一试宝甲够不够坚韧;宝刀够不够锋利。
公孙剑、夏遂阳这些高手,在经过军营淬炼、学会战场规则后,变得愈强大起来,他们地动作依然迅捷,但出手毫无花俏、又快又狠,相互之间还有了默契的配合……如果面对着整齐的军阵,他们可能还是无能为力,但现在双方已经进入一团混战、兵找不到将、将找不到兵。根本没有什么指挥与协调了,只能凭着服色确定敌我,然后便是杀杀杀……说不好听点,跟街上小流氓打群架没啥分别了,不过是规模大些、场面惨烈些罢了。
而所谓的武林高手们,恰恰在这种场面中如鱼得水,一个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出手如电、刀刀见红,生猛的不得了。竟然把秦雷身周清理的如风暴眼一般安静。
这群陡然出现的武林高手。终于把濒临崩溃的阵线稳定下来。但所谓物极必反,他们过于优秀地表现终于引起了赵无伤的注意……他知道如此多的高手出没,定是有大人物在附近!
不是那个秦雨田,就是李太尉,反正一定是大鱼没错!
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确实是乱战高手,他硬是以其冷静的头脑重新组织了大群士兵,并将他们重新整队编排,大喊道:“斩一人赏钱百贯!”
毫无新意的刺激手段却屡试不爽。无数齐军嚎叫着涌了上去。向着那群高手的阵线起了亡命的冲击!
高手们左挡右支,但防线还是出现了纰漏。被些个身手敏捷的齐军杀了进去。
秦雷见三个齐军从缝隙中杀出,不由紧张的握了握手中地宝刀,他现自己的掌心已经全是汗水……
看来高高在上的生活,也不是全无影响啊……嘲的笑笑,秦雷便倒提着宝刀,勇敢的应了上去。
要想克服心中的怯懦,最好的办法便是置之死地!
转眼便与冲在前头的齐军面对面。大吼一声,秦雷全力上撩一刀,那齐兵下意识举刀格挡,不料兵刃却如纸糊地一般,被秦雷轻而易举地劈断。
那兵士一下子就愣住了,秦雷抓住良机,反手一刀便将其枭。热血喷涌而出,正好淋了后面扑上来的那个一脸。那兵士地视线被血蒙住,正要手忙脚乱的去擦,也被秦雷一刀劈了。
小试牛刀便连斩两人,秦雷豪气顿生,却突然被身边人拉了一把。冷不防间打个趔趄,一**摔在了地上。
秦雷还没反应过来,便见一支劲弩擦着肩头飞了过去!不由吓出一身冷汗……若是没人拉他这一把,九成便要喉头中箭。
还没等他表示感谢,那个拉他的小个子侍卫便横身挡在了前头,与冲上来的齐军站在一处。
秦雷也知道战场上没工夫磨叽,用宝刀撑地站起来,想要再杀几个齐军,也好挽回些面子。但那小个子侍卫仿佛脑后长眼,总是有意无意的挡在他的身前,不让他与齐军接触。
秦雷刚想抽空拜托他让个地方,却见浑身浴血的公孙剑和夏遂阳撤下来,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嘶声道:“王爷,弟兄们顶不住了,让我们掩护你突围吧!”
秦雷看一眼身后,猛然现自己的黑虎旗竟然就在三丈以外的地方!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们又被齐军挤压了回来。
坚决摇摇头,秦雷声音低沉道:“将士们还在浴血奋战。孤王的战旗不能退、更不能倒!”只要这面旗帜还在迎风飘扬,将士们心中地希望就不会熄灭。溃败就不会出现!
秦雷朝公孙剑洒然一笑,轻声道:“你们只是孤王的保镖,不是大秦地将士,没有义务战死疆场,想走就走吧。”
两人仿佛受到莫大的侮辱。大声嚷嚷道:“王爷这是什么话,就算我们不是官兵,还是大秦男儿呢!为国捐躯乃是本分!”
“对。赳赳老秦、共赴国难!”一众高手护卫齐声高喊道。
“好一个共赴国难!”秦雷闻言豪气顿生,哈哈大笑着把宝刀递给公孙剑,大步走到战旗下,举起一双鼓槌,用尽力气大吼一声道:“孤王为尔等助威!”说着便开始猛烈锤击那面牛皮战鼓。
富有节奏的鼓声在暮色之中隆隆响起,熟悉的鼓点震撼着每一个大秦男儿的心,汇成了那融入在血脉中地军歌!
在隆隆鼓声的激励下,将士们用沙哑的喉咙高唱着军歌。奋不顾身地与敌人展开最后的搏斗。
莽莽牧野原上,回荡着那传承千年的歌声王于兴师,我戈矛。与子同仇!”
在齐国两大上将合围之下的中军将士大声唱着,用他们的血肉之躯,筑起一道坚不可摧的城墙,哪怕是战至最后一人,也要誓死保卫自己的军旗!保卫自己的王爷!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我矛戟。与子偕作!”
在重围中反复冲杀地秦军主力大声唱着,疲累欲死的身体仿佛重新注入了力量。又平端着长枪,向残破不堪的敌阵起了最后的冲击。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我甲兵。与子偕行!”
那些原本被秦雷撵走的民夫大声唱着,高举着朴刀、长枪、甚至是木棍、扁担,舍生忘死的冲了上来,试图解救被困在重围中的子弟兵。
牧野原上的战斗空前的激烈起来,天光也突然亮了起来,那是日落前最后地回光返照。
秦雨田用灵魂敲击出的鼓声。震撼着每一个大秦男儿的心。催生出了将士们十二分的战力,竟然又一次把战局拉成了平手!
听着那震慑人心的鼓声。看着秦人困兽犹斗的场面。赵无咎的面色无比严肃,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道:“这样地秦国只能战胜,不可灭亡啊……”
“大帅,您说什么?”看到胜利已经板上钉钉,参佐们心情十分之好,自然认为老元帅亦是如此。
“哦……”被这群聒噪地家伙唤回心神,赵无咎缓缓道:“传令给武之隆和赵无伤,不要伤害秦雨田的姓名,把他带过来,老夫要看看他。”还有半句:到底有什么样地魔力。没有说出口。
“要是已经死了呢?”有人小声问道。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赵无咎沉声道。
如赵无咎的看法如出一辙,秦雷也已经不奢望胜利了……
之所以困兽犹斗,是因为胸中充满愤懑之气。
之所以困兽犹斗,是因为他秦雨田生当人杰、死为鬼雄!
之所以困兽犹斗,是因为他死也不会不放弃……
一下下锤击着巨大的战鼓,就像在捶打着自己的心扉,往日的一幕幕在眼前划过,他看到自己在齐国上京的挣扎求生;看到刚回中都后的如履薄冰;看到南下平乱时的;看到营建京山时的意气风;看到了孤身入楚时的满腔愤懑;看到京山大婚时的刻骨铭心;看到入齐作战以来的委曲求全、苦心经营……
他的荣耀、他的抱负、他的一切,都将在今天、在这里烟消云散……
不知不觉中,秦雷已是泪流满面了,只听他沙哑着喉咙吟唱道:
“侯非侯、王非王,千乘万骑走北芒。罪生,勇亡,怜我大秦今日伤;”
“地之角、天之涯,可有佳人为我殇?我之后,有来生,一曲《凤求凰》,再奏待云裳!”
“一曲《凤求凰》,再奏待云裳!“
那小个子侍卫听到秦雷嘶哑的歌声,几乎要站立不定。若不是公孙剑和几个鬼谷弟子将他紧紧护住,怕是要登时站立不住!
使劲推开挡着自己的侍卫,那小个子便要往旗杆下跑去,怎么也要同他死在一起才好……
但接下来却生了一件改变所有人命运的事情,这件事匪夷所思、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其诡异程度只能用《易经》来解释……
此事生在齐国动总攻,秦雷的军队即将全军覆没之时,当时天已经渐渐黑下去了,几粒星辰伴着一弯新月出现在天边……
突然之间天地变色,从东方吹来一阵猛烈的狂风,顿时间飞沙走石、让人睁不开眼……
请注意,因为是风从东往西刮,所以不是所有人都睁不开眼,只要当时是面朝西面的,不仅不受影响,还会有好风凭借力的感觉,举手投足更加生猛。
因此那小个子侍卫一下子被吹眯了眼,要使劲按着脑袋,才能避免被头盔被风掀掉。
但这比起齐军遇到的麻烦,简直是微不足道……
因为他们是迎风而战的!
被旗角狠狠抽了下腮帮,秦雷一下子睁开双眼,望着眼前千旗倒伏的场景,张开手臂,放声高呼道:“天不亡我大秦!”
“万岁!万岁!万岁!”所有秦国人齐声大喊道,声音顺着呼啸的风声,似乎传到了千里之外!——分割
第五四四章 风!大风!好大的风!
战场上狂风大作,让迎风而立的齐军站都站不稳,更别提进攻了,几乎等于被绑住了手脚。
更严重的是,此时的人们都很迷信,包括已经被万恶旧社会同化了的秦雨田也是一样。他们把风雨雷电看作是上天的恩赐或惩罚,就连唯我独尊的皇帝也只敢自称为天子。皇帝都在老天爷面前甘当老二,那普通兵士对老天爷的畏惧也就可想而知了。
所以这阵从秦军身后、朝着齐军脸上刮起的妖风,自然会让秦军上下士气大振、都跟打了鸡血一般生猛……即使秦雷把鼓敲破了,也达不到其效果的一半;而齐军这边就惨了,兵士们以手遮面、勉强站立,惶惶然不知所措,哪还有心情打仗?心里面更是沮丧之极……看来老天爷是站在秦国那边的啊!
虽然百胜公的名头够响,但与高高在上的老天爷相比,似乎还差那么一截子……
什么叫天赐良机?这就叫天赐良机!
如果再抓不住战机,不要老天爷降下天谴,秦雷自己就抹脖子了!
他仰天长啸一声,用尽全身的力气击鼓道:“全军总攻!灭此朝食!”
“万岁!万岁!万岁!”兵士们用山呼海啸的呐喊声回应他,趁着齐军惊恐不安之时,动了最猛烈的攻击。就连助战地民夫也跟着冲了上去!
齐军被风吹的东倒西歪、无法抵挡;惊慌失措之余也无心抵挡,被如有神助地秦军杀的节节败退。竟有全军溃败的趋势!
经过短暂的慌张后,赵无咎迅恢复了冷静,他双手抓着车栏,眯眼观察下两边的战场,现受大风影响地。=只是攻击秦军中军的部队,而围攻秦军主力的部队,因为是南北方向列阵。所以两军都侧面受风,机会均等,倒还没受到影响。
见形势已经千钧一,稳坐钓鱼台地百胜公终于坐不住了!他二话不说,从战车跳到马背上,策马冲出中军,向着秦国的军旗逆风冲去!
我是百战百胜的百胜公!我一生东伐西讨、南征北战,几十年来从无败绩。在我手下吃了败仗的将军,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我的一世英明过当今任何一个皇帝!仅我微不足道的一面,就足以令任何人荣耀一生!
我怎能眼看着自己遭到平生第一次惨败呢?我怎能让自己的一世英明,变成竖子成名的垫脚石呢?!
我不能接受失败!哪怕是老天爷和我作对!狂风漫卷着沙粒,扑打着百胜公饱经风霜地老脸,他的眼睛却一眨不眨,死死的盯着那面战旗。
参佐将领赶了上来,从边上拽住赵无咎的马缰,声嘶力竭的嚎叫道:“大帅。帅旗折断了!无力回天了!”
赵无咎闻言浑身一震,艰难的转过头去,这才看到那碗口粗的旗杆已经被拦腰折断,自己雄狮怒吼旗早已不见了踪影……
军旗啊,是军队的胆魄,是几十万官兵精气神凝聚的地方!这玩意儿折断所带来地负面影响,甚至还要过狂风大作的效果。(
一直强忍着心火的百胜公,终于忍不住了。只听他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吐在胸前。两眼一黑,身子便从马鞍上软软歪倒下来。
好在边上有随扈的军官。赶紧把老公爷接住。
“快,快,撤退,让武之隆指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赵无咎才断断续续说出几个字,便又吐鲜血,彻底昏了过去。
毕竟是六七十的老头子了……
齐军那旗杆一断,秦雷便看到了,他第一反应便是扔掉手里的棒槌,紧紧抱着自己的旗杆,大喊道:“来人啊,把咱们地大旗绑结实点!”亲卫们赶紧找了些长槊麻绳之类地,过来七手八脚的加固旗帜。
被替下来之后,秦雷突然大叫一声道:“赵无咎地旗倒了!”
“是呀王爷。”簇拥着他的亲卫们开怀大笑道:“都是天意啊!”
“天意个屁!”秦雷急得跺脚道:“都给我喊呀,所有人都喊:赵无咎的旗倒了!让所有齐人都听见。”
“赵无咎的旗倒了!”兵士们赶紧齐声大喊道:“赵无咎的旗倒了!”
声音借着风势,转眼便传遍了整个牧野原!
刚刚适应大风,勉强稳住阵脚的齐军闻言不由回头,果然看着原本军旗所立的地方,已经空空如也了……
“公爷有令,全军撤退……”
齐军终于彻底丧失了斗志,无论是围攻中军的,还是包围主力的,几乎同时做出一个动作,那便是转身就跑……似乎公爷还说让谁断后来着,但被点到名的赵无伤,选择性耳聋了……
世事无常、造化弄人,昨日还衔尾猛追的齐军也开始大逃亡了。
秦雷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天,他命人借着风势顺便放了一把火,火借风势,风助火威!转眼便把牧野原烧着了一半!
在漫天大火之中,秦军动了总攻击!
这天赐的厚礼,对秦军的激励绝对无与伦比……疲劳不是问题、饥饿也不是问题,甚至伤痛都不是问题。他们疯狂的催动战马、猛烈的追击着仓皇逃窜的齐军,
被压着打了两天,秦国将士早就憋坏了,此时终于逮到机会,自然要痛痛快快泄一番!
俗话说兵败如山倒,一旦败退了,想且战且退是不可能的。想想战斗*更强烈,素质更高的秦国官兵吧,竟是被齐军硬撵着跑出几十里,要不是秦雷率部逆流而进,为他们断后,九成九都要跳进黄河里。
毫无新意的,齐军兵士丢弃了兵刃,脱掉了盔甲,没有一个敢转身抵抗的,全都是一个动作……撒丫子就跑啊!
秦军多是四条腿,自然比多是两条腿的齐军跑的快,他们衔尾急追,追上了便是一阵砍瓜切菜般的杀戮,不知道斩杀了多少齐军……
赵无咎之所以让赵无伤断后,并不是他公而忘私,而是根据战场实际情况做出的判断……因为当时抢攻心切,无伤兄死命的催动部队进攻,而被抢了生意的武之隆部则悄悄放缓了节奏。
此消彼涨间,无伤兄的队伍变成了战线的突出部,靠着秦军最近,断后是再合适不过了。
但百胜公高估了自己兄弟的勇气,当风一起、旗一断,赵无伤顿时斗志全无、又惊又怕,转身便往西边跑。但方才进攻时的队形太过密集,他转身才现,四周已经是人挨人、人挤人,想要冲出去还真不容易。
气急败坏的吆喝亲卫用一切手段开道,赵无伤的战马才缓缓移动起来。
但就在这时,秦雷放火了,大火借着风势,瞬间点燃了枯黄的草原。这突然生的变化,让赵无伤大为意外!大为惊慌!
四周已经陷入一片火海,士兵们四散奔逃,败局已定,大势已去,而自己突入敌阵已被重重包围,想要突围也是不可能的事了……
亲兵高呼道:“军门,我们拼了吧……”
赵无伤却没有丝毫为国尽忠的觉悟,摇摇头,颓丧道:“不必了……”老子还舍不得这花花世界呢,尽忠有个屁意思?凭着老子的级别,投降保命是一定的,给予一定待遇也是没问题的吧……
有了这种觉悟,他便不再逃跑,也不让亲兵再反抗,竟是乖乖束手就擒了
第五四五章 战之殇
牧野原战场上,大战已经平息、狂风也已经平息。
这风来得急、去得也快,没过多久便无影无踪,倒把天上的浮云吹散,露出了满天的繁星。
但就是这来去匆匆一阵风,却彻底颠覆了战场的局势!几十万胜券在握的齐军,转瞬间兵败如山、仓皇逃窜;而眼看就要全军覆没的秦军却神奇的获得了胜利,并展开了乘胜追击,誓要将三十万齐军一网打尽!
按照战场上的形势,秦军应该很容易达成这个愿望,但赵无咎还没有死……
百胜公从颠簸中醒来,便听到周遭兵荒马乱的声音。
赵无咎也不睁眼,沙哑着喉咙道:“停!”但声音很快湮没在一片嘈杂中,并没有被身边的虎卫听见。
“停下!”赵无咎提高了嗓门,用尽力气大叫一声。
“公爷醒了……”周围人终于听到了。大车戛然停止,众人惊喜莫名的围拢上来,七嘴八舌的问安,仿佛一下子找回了主心骨。
赵无咎不耐的皱皱眉,根本不理会周围人的聒噪,自顾自的嘶声道:“扶我起来。”
一个亲近参佐赶紧上前,将老公爷小心的扶起,轻声道:“大帅,您的身体……”
待坐直了身子,赵无咎终于睁开眼睛,出人意料的是。他的双眼亮如黑漆,目光锐利地人,竟是比今天早些时候还要精神。
世事果然难以捉摸,前日里老赵被秦雨田的地雷阵震得鼻血直流,那便是内腑受伤出血的表现。那伤初时极轻,老赵这种死要面子的家伙,定然不会看大夫。但那淤血不会自动消散,指不定何时。便会转移入脑,把个老赵变成植物人。
所谓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此话乃是真理,经历了今生第一场大败,奇耻大辱让百胜公心情激荡,竟把那口淤血吐出来,身体自然轻快许多,心思也通明起来。
看一眼黑沉沉的原野。^^^^除了星星点点的火把。什么也看不见,赵无咎只好开口问道:“这是到哪了?”
“回大帅,我们到野猪岭一带了。”身边将领赶紧回答道。
“秦军追的紧吗?”赵无咎面无表情的问道。
众将默然,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所谓冲锋在后、撤退在前,他们这些头头脑脑跑在了队伍最前头,自然无法知晓后面地情形。
“前面有多少人?”赵无咎换个问法道。“一万……或两万。”将领们不确定道。
“荒谬!”赵无咎狠狠一拍车辕。不顾带病之体,便要支撑着站立起来。
边上的将领纷纷劝阻,却被他杀人的目光吓住,一动都不敢动。有人上来要扶他,也被他狠狠的推开。
不理会这些贪生怕死的小人,赵无咎深一脚浅一脚的向道旁土坡上走去。不一会儿便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却依然用宝剑拄地,艰难的向上走着。
面面相觑了片刻。众将赶紧打着灯笼火把,拿着披风围脖,小跑着跟了上去。却没人敢靠近王爷,只能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防备着老爷子突然摔倒。
但令人惊奇地是,赵无咎非但没有摔倒,反而越走越稳,当站在坡顶时。已经可以稳稳挺立了。
“点火。升旗!”粗声喘息几下,百胜公便大喝一声道:“让孩儿都知道。老夫还活着,我地战旗还没有倒!”
随着百胜公的一声令下,土坡左右接连燃起一团团火光,把个野猪岭照耀的一片通明。
突破的顶端,是那火光最密集的地方。在那里,一根长长的竹竿挑着面残破地雄狮战旗缓缓立起,旗下肃立着一身元帅金甲的百胜公,夜风拂动着他带血的银须,但他的身躯却纹丝不动,宛如上古神祗一般,令人忍不住顶礼膜拜。
溃逃至野猪岭的齐军一看到那面战旗,还有旗下挺立的老,噤若寒蝉的心,便奇迹般的镇静下来……
这面战旗、这位老已经为原本孱弱地齐国,遮风挡雨三十年了。^^^^三十年间帝位传了三代、丞相换了四任,不变的只有这面迎风招展的大旗,这位百战百胜的老……他早已化身为齐人心中的守护神,其地位甚至越了齐国皇帝!
所有人、包括齐国皇帝也这样认为,只要有这面旗在、有赵无咎在,齐国就永远是当世最强的!如果没有了这面旗、没有了赵无咎呢……没人敢进行这种设想。
所以当那面战旗倒下,才会对齐军的士气造成致命的打击;所以当那面战旗重新立起来,官兵们惶恐不安地心灵,顿时得到莫大地抚慰……
望着领前越聚越多的官兵,赵无咎沉声吩咐道:“让虎卫全都打起火把来!”一千虎卫很快便沿着山岭两侧举起了一千火把。
“让孩儿们都到火把后面站立!”赵无咎面无表情地下令道,说完便定定望着远方,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逃过来的兵士都被引到了火把后面,人数越聚越多。也许是置身于人群之中、也许是看到坡顶那如山挺立的身影,官兵们因为战败而产生的恐惧逐渐消失,神智也也逐渐清醒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追兵才到。
秦国骑兵纷纷勒住马缰,惊疑不定的望着前方连成片的火把、旌旗,也有人迅通报队伍后面的几位将军。
秦雳便在皇甫战文和李龙地陪伴下。催马赶到前方。
借着通明的火光,几人能清晰的看到那面雄狮旗帜,还有大旗下的金甲老。
几人交换下眼神,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他们实指望着能借此天赐良机,将齐军主力一网打尽,这才不顾疲劳伤痛,率军星夜追杀。但几人都是带兵多年的将领,自然清楚部下已经到了极限。
若是痛打落水狗这种轻松过瘾的追击。===当然一切不成问题。却着实没有能力再打一场硬仗苦仗了。
看一眼伏在马背上喘息的兵士们,秦雳沉声道:“二位怎么看?”虽然贵为大殿下,但他对另外两军的代表,还是保持着必要地尊敬。
“穷寇勿追啊……”皇甫战文轻叹一声道。
李龙撇撇嘴道:“狗急了还跳墙呢。”
见两人干脆利索的表了态,秦雳点点头道:“百胜公要拼老命了,看来今天只能到这了。”这黑灯瞎火的,自己这边又筋疲力尽,若是强攻的话。战果还未可知呢。
“能把百胜公逼到这份上。已经足够令末将夸耀一生了。”李龙笑眯眯道:“放在昨天,我们还是群惶惶不可终日的败兵之将呢,人生还真是唏嘘啊……”
皇甫战文也颔道:“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啊……”
既然意见一致,三人便要收拢队伍,准备撤退。
却听着对面一个低沉的声音道:“老夫是赵无咎,请大秦成亲王殿下出来说话。”
三人互相看看。还是由皇甫战文出声回应道:“追击尔等丧家之犬,便如杀鸡焉用牛刀?我家王爷早歇息了。”尖酸的语气引得秦军一阵哄笑。
齐军刚要愤怒的聒噪,却见百胜公一抬手,十多万人便重新安静下来。“不错,这一阵是你们赢了……”只听赵无咎不疾不徐道:“老夫要恭喜你们!”
“那我们倒要谢谢…百…胜…公…爷了。”皇甫战文把百胜公三个字咬地极重,显然是在刻意羞辱赵无咎。
赵无咎却不以为意地笑笑道:“世上哪有常胜不败的将军?就算我百胜公,也只能说是百战百胜,却也会在第一百零一次栽个跟头。”说着话锋一转道:“但你们也不用太过得意。这次老夫是输了,却不是输在秦雨田的手里,而是输给了老天爷!”
见他说得云淡风轻,皇甫战文几个十分不爽,李龙忍不住出言嘲讽道:“公爷的脸皮到是厚啊,输了还这么理直气壮的!”
“你说的不错,老夫就是脸皮厚。**赵无咎哈哈一笑道:“想要老夫服气,就凭真本事击败我一次!转告你们家王爷。今日之仇。老夫定然百倍奉还,希望下次他还会这么好运!”说着一挥手道:“不送了!”
一番话便把齐军失落地信心重新捡了回来……是呀。这次秦国撞了大运,这才侥幸胜了一把,若是下次还能撞大运,那也不要打仗了,俺们直接抹脖子算了。
一旦把问题归咎于老天爷,官兵们心里便轻松多了,还有人叫嚣着要与秦军再战一场,看看到底谁是英雄、谁是狗熊!
赵无咎全当那些人是在放屁,他自家事自家知,这些残兵败将溃逃数十里,丢盔弃甲、狼狈不堪,不修整个十天半个月,是休想恢复战力了!
能安然脱身就不错了,还要求啥呀?赵无咎心中苦笑道:一群雀蒙眼!
双方既然都不想再打,自然也就打不起来了。又对峙了一会儿,便趁着夜色各自撤走了……视线回到牧野原,这里却没有丝毫大胜之后的欢乐气息,充斥着原野上空的,除了浓重的血腥味道。便是无尽地忧伤和悲痛,因为这空前的胜利背后,是惨重到令人窒息的牺牲……
“王爷,我军大概的阵亡人数出来了。”沈青轻声道,他地部队损失最重,也就没有参加追击,而是留下来指挥民夫打扫战场、掩埋尸、救治伤员。
秦雷倚着那面牛皮鼓,安静的坐在大车上。仿佛睡着了一般,一动也不动。但他的双目定定望着横尸遍野的战场,显然是醒着地。
沈青便住了嘴,静静的立在王爷身边。
一静下来,他便清晰的听到伤在痛苦的呻吟、兵士们在轻声安慰,民夫们在为死难地将士哭泣……
沈青这才感受到王爷心中地沉重,但也不能一直沉默下去,他只好硬着头皮开口道:“王爷打破了百胜公的神话。\今天应该高兴才是。”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良久。秦雷终于缓缓道:“今夜有多少个家庭支离破碎,有多少忠魂埋骨他乡,孤凭什么高兴?”
沈青无言以对。
深深地叹口气,秦雷看一眼天上悬着地孤月,这才转头望向沈青道:“是孤王矫情了,我们议正事儿吧。”
青轻声道。
“你刚才要报什么来着?”秦雷一边揉着太阳**。一边出声问道。
“大概地阵亡人数。”
“我要准确的。”秦雷沉声道。
“因为骑兵部队全部出动了,只能通过收殓遗体估计,所以无法拿出准确的数据。”沈青小声道。
秦雷沉默的点点头,却不再说话。
沈青只好接着道:“总共有我大秦一万九千具遗体,其中我们京山军损失最重,足有六千多;再就是天策军五千五百,龙骧军五千,其余的是民夫。”
秦雷闭目良久。才幽幽问道:“重伤的呢?”只要不是致命伤,兵士们一般不会当场死去,但这个时代地医疗条件太差了,大多数人熬不了多久,也就6续死亡了……即使命大不死,也会落下终身残疾,被军队无情的抛弃。
所以此时有专门的补刀队,跟着军官在战场上巡视。挨个检查那些伤。只要确定没法再站起来的,不分敌我。便会一刀给个痛快。
秦雷花费了巨大的金钱与精力去研战场救护,但因为这个时代的外科太落后,许多难关根本无法逾越,是以也只能减少死亡率,却无法避免残疾。
但他依旧顽固的阻止了补刀队上场。
“几乎个个带伤,”沈青满脸痛惜道:“重伤的也有两万多,咱们京山军又是最多地,足足有五千人;天策军四千、龙骧军也有三千左右,其余的都是民夫。”
咽口吐沫,他又蚊鸣道:“这其中有一半再也站不起来的,您看是不是……”
秦雷猛地抬头,双目凶狠的盯着沈青,把个指挥千军万马的沈将军骇得噤若寒蝉,只听王爷从牙缝中迸出几个字道:“你…要…干…什么?”
沈青赶紧双膝跪下,把头埋在地上,一句话也不敢说。
秦雷却不依不饶,伸手把自己的心腹爱将拖起来,两眼直勾勾的望着他,咬牙切齿道:“你给我记住,也让所有人都知道,任何一个伤员,不管他是缺胳膊还是少腿,都要全力救治,要是谁敢敷衍了事,甚至……甚至还想着补刀的,孤王就把他先补了!!”说到最后,已经是抑制不住地咆哮起来,引得周围人连连侧目,不知道沈大人怎会触到王爷地逆鳞。
沈青面色惨白,汗珠子也下来了,虽然不敢反驳,但那紧紧抿起的嘴角,却透露了他心中地倔强。
“怎么,不服?”秦雷恶狠狠道。
“不是,属下只是觉着……”沈青干脆豁出去了,声音低沉而清晰道:“王爷不应该感情用事!”
“孤怎么着感情用事了?”
“您要属下把珍贵的药品资源优先用于重伤号,要我们全力救治那些根本不可能再站起来、甚至不可能活下去的人,就是……”虽然一肚子意见,但他还是顶不住王爷那吃人的目光,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也没把感情用事四个字说出来。
但秦雷全明白他的意思,冷哼一声道:“放屁!如果易地处之,换做你是躺在那的,你也会这样理直气壮的要求孤王,不要救治吗?”
“是的!”哪知沈青毫不犹豫的点头道:“如果卑职不能再站起来为王爷征战,我会请求补刀的!”
秦雷难以置信的望着他,却见沈青眸子里一片清明,显然不是作伪。
仿佛第一次认识他一般,秦雷松开手,缓缓摇头道:“你怎能如此冷血呢?那些人都是我们生死相托的兄弟,照顾他们是我们的义务啊!”
沈青默然,但很快又抬起头,通红着双眼问道:“卑职请问王爷,您的志向可曾改变?”
“怎么扯到志向上了?”秦雷继续摇头道:“我已经永远不能回头,这你不用担心。”
“古人有云一将功成万骨枯,一个将军想要成功,尚且需要万人牺牲;而要达成王爷结束乱世、一统三国的梦想,又该需要多少兵力,该多少人牺牲呢?”
秦雷一时语塞,他有些明白沈青要说的话了。
但沈青不知他有那么高的悟性,还是在喋喋不休道:“少说也得各有百万吧?”
“属下请问王爷,以我大秦的国力,能在连年征战之余,还养着这二百万吗?”
秦雷哑口无言。
“其实这话属下一早就想跟您说,只是以前咱们京山军独立作战,死伤微乎其微,说了就怕您以为是小题大做,不放在心事。”沈青的婆妈劲儿上来,话头止都止不住:“卑职斗胆说一句,王爷您的心太善了,古往今来成大事,无不是心如铁石,手段刚烈的……”
秦雷被说的十分郁闷道:“那些人不都是爱兵如子吗?我记着书上说太祖还为伤病吸过脓呢……”
“乐先生说过,成大事应该是外圣内王,爱兵如子也好、不抛弃不放弃也罢,这样的仁义的圣人举动,只是表面上做做样子罢了,可千万不能当了真啊。”沈青见王爷面色变幻不定,暗道有门,便再接再厉道:“王爷可以不下令,全当是属下的个人行为,一切与您无关。”
“不要把别人当傻子,更不要把史家当笨蛋!”秦雷使劲揉揉头道:“我脑子有点乱,你先到边上站一刻钟,等我想清楚了再过来。”
第五四六章 难得糊涂
斜倚着大鼓,秦雷陷入了沉思。
对于沈青所说的,他无法反驳。因为所处的位置更高,他比沈青更清楚大秦的财务状况……自从昭武十三年起,国库便已经空了,基本上是寅吃卯粮,卯吃辰粮的状态。据田悯农说,为了这场战争,朝廷已经在花昭武二十二年的税银了……也就是说,朝廷已经向老百姓提前征了三年的税!
谁都知道这是竭泽而渔,但是前方要打仗、朝廷要运转,实在没有旁的办法,只能拣软柿子捏了。
但秦雷知道,老百姓虽然平时软弱可欺、能忍则忍,但到了忍无可忍的时候,爆出来的力量,却足以毁天灭地,改朝换代,所以他不能再让朝廷打百姓的主意。
复兴衙门呢?也不可能。那里不是慈善堂,且大部分财力都要往基础建设上投资,就算想负担,也没那能力。
至于他的京山城,连自己都顾不过来,根本没有那份兼济天下的能耐。
想来想去,不知揪掉多少根头,秦雷也没想出个妥善的法子安置那百万伤号。
只好暂且放在一边,自我安慰道:“这是杞人忧天也说不定,可能到时候才有二三十万重伤号,咬咬牙也就过去了。”即使快愁疯了,他也没想过放弃那些重伤员。
这不止是为了收买人心,也不止是为了树立形象,更重要的是,他不想背叛自己的信念!他要对自己的一切负责!
沈青说错了,秦雷那不是善,而是责任心!因为一个真正善良的人,是不会把敌我分得那么清楚。应该不分敌我、一视同仁,都给与保护和怜悯。而秦雷则不然,他虽然对自己人婆婆妈妈,但对敌人向来心狠手辣,赶尽杀绝!
秦雷所做的一切。都遵循着一个原则:要让自己人免于苦难,各得其所!仅此而已。
这就是善和责任心的区别。
在秦雷眼中,那些重伤员显然都是自己人,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是不应该被牺牲地。
而眼下的形势,显然还没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们有足够的大车和驮马,完全可以运输这些伤号而不耽误行程。
既然主意已定,他便把沈青叫过来,沉声吩咐道:“我的主意没有变,依然是不放弃任何一个伤员!”
“王爷三思……”沈青脸上掩不住地失望道。
定定的看着他。秦雷一字一句道:“孤王自有决断,要是乐先生有什么高论。能说服孤王的话,那就尽管来!但至少你是不行的。”沈青心中一凛,又一次俯于地,一句话也不敢说。
“起来吧,看把你吓的。”秦雷面色变得柔和起来,淡淡道:“以后记住。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都要想清楚再说,别让人当枪使了,还在那自以为忠贞。”
话虽不重,却让沈青不寒而栗,猛然抬头道:“属下皆是肺腑之言,却没有任何不轨之意啊!”
秦雷微微一笑道:“是肺腑之言。却不是你的肺腑之言。aa”说着摆摆手,阻止了沈青的辩解,轻声道:“下去忙吧,好好对那些伤员,没有他们的巨大牺牲,我们这些头头脑脑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沈青点点头。小声道:“王爷不怕属下不尽心?”
秦雷使劲拍拍他的肩膀。哈哈大笑道:“如果连你沈青都不信任了,孤王还能去信任谁?”
沈青已经被王爷搞糊涂了。但这一惊一乍之下,他也不敢再多说了,只好乖乖下去收治伤病。
望着沈青离去的背影,秦雷忍不住笑起来。今天沈青说了太多出他水平地话了,连帝王心术都张口就来。秦雷当然不相信这是他的原创……你既然明白帝王心术,还说那么多犯忌讳地话做甚?作死吗?
但他不会怪沈青的,因为这家伙忠诚不二,且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实在是嫡系中的嫡系。能把方才那番话说出口的人,是不应该被怀疑的。
秦雷也知道,沈青是乐布衣的记名弟子,所以这番话,九成是乐布衣对沈青说过,并深深地印在他心中,目的便是通过沈青之口,传到自己耳中罢了。
至于那王爷可以不下令,全当是属下的个人行为,一切与您无关。之类的蠢话,应该是乐布衣教沈青如是做,而沈青却原原本本说出来的缘故。
虽然想明白了前因后果,但秦雷并不打算对乐布衣怎么样。圣人云世人熙熙、皆为利来;世人攘攘、皆为利往。他乐向古虽然四十多了仍是个处男,但毕竟还没有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依旧是世人一个,绝不会无欲无求。
所以秦雷坚信这家伙无私的帮助背后,一定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地。这种目的可能埋藏的很深,但终归是存在的。就连馆陶那种春蚕到死丝方尽的实在人,也依旧有他自己的追求……
当年馆陶说要兴义学、建校舍,后来还专设教育司,这都是他分内地事情,秦雷并没有感到有什么不妥,所以统统放行。还本着知识就是力量地美好期许,大力支持馆陶这一计划,让王府资助和兴建的私塾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直到今年春里,馆陶提出要建大学堂,秦雷这才恍然顿悟,原来这家伙深谋远略啊!他借着自己地招牌培养贫寒士子,再让这些人去参加科考,因为名义上都是他成亲王的学生,所以主考官也会给些面子,不太过打压。
只要能有个稍微公正点的环境,凭着大学堂的师资力量,每届春闱都会或多或少的出些进士。
这些人都出身庶族,又是同门,在面对着士族高官的打压时,自然会抱成一团,且还可以狐假虎威一下他成亲王的名头,这样在朝堂上立住脚就不成问题。而大学堂仍会三年一次的为他们输送战友。
这样过个二十年,你再看那时的朝堂,到底是谁主浮沉?
整个计划环环相扣,天衣无缝,但毛病是耗时太长……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士族已经掌权数百年,虽然已经颓势尽显,甚至不能胜任管理国家的差事了,但想要撼动其地位,绝不是十年八年可以办到的。
这属于典型的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专为他人做嫁衣裳。难道他张谏之有病吗?当然不是!联想下馆陶坎坷的上半生,答案自然浮现。
这家伙就是被士族欺负惨了,憋着劲儿想把那些眼高于顶的寄生虫从天上拽下来呢!
虽然心里清楚,但秦雷并不点破,还积极配合,原因无他,这也是他想看到的结果……快看看各国朝局吧,已经让这群士族官僚糟蹋成什么样了?
一定程度上的公平竞争,总比资源垄断进步许多,所以秦雷让他干!
至于乐布衣,秦雷愿以为这家伙纯粹为世界和平而来,但近半年来,也现他的动机并不纯洁……至少在帮忙出点子的同时,还在积极推销他的治国理念。看看这家伙收了多少记名弟子吧,难道真的只是为了养老?分明是搞和平演变,进行意识形态上的侵略嘛。
所以秦雷没有带他出征……一旦让这家伙上了战场,说不得就要他秦雨田的抢尽风头了,到时候拥趸遍地,信众千万,就算秦雷想抵制也抵制不过来。
但这家伙太有才了,还是个免费劳工,秦雷舍不得放弃他,所以只能一边用其长处,一边琢磨着怎么把这家伙的心给收了。
“水至清则无鱼啊……”无奈的叹息一声,秦雷继续装他的糊涂……
第五四七章 生或死
天快亮的时候,秦雳带着追击部队的回来了。
营地里比半夜时安静了许多,兵士们正在熟睡,民夫们已经煮好了饭,混着肉糜香气的木薯饭,让归来的官兵们直咽口水。
值夜的兵丁把营门打开,把疲惫欲死的骑兵部队迎进来。马嘶人吵的声音一下打破了营地的宁静,但躺了一地的兵士们却最多翻个身,梦呓似得咒骂几句,便继续呼呼大睡,竟没一个起身看热闹的。
也不管营里人怎么安排部下,秦雳把马缰扔给亲兵,便大步往中军帐去了。
黑衣卫看大皇子过来,小声道:“殿下,我家王爷刚睡下……”
“已经醒了。”秦雳还没答话,里面便传来秦雷的声音:“大哥快进来吧。”
秦雳便掀帘子进了仗,一看秦雷果然已经穿戴整齐,帐里还有个石敢,正在收拾睡袋铺盖。
“收拾完了去给大爷端份早餐来。”秦雷轻声吩咐道。
敢答应下来,便把已经卷成团的铺盖抱了出去。
雷气定神闲道,丝毫没有被打断睡眠的火气。
上下打量他一番,秦雳奇怪道:“一宿没见,你好像变了。”
“也许吧,”秦雷一撩后襟,在板凳上坐下,微笑道:“经历过昨日的一场跌宕起伏,谁的心态都会有点变化的。”
挑挑眉,秦雳在他对面坐下,不再纠缠这个问题,沉声道:“你不问问我们追击的结果?”
“不问。”秦雷平静道:“我本以为你们会中午才能回来的。”
秦雳面色一滞,不由苦笑道:“赵无咎回头摆出副要拼命的架势。将士们心有余而力不足,我们只好回来了。”说着接过侍卫送上地热水道:“此役共歼敌十万左右,也算差强人意吧。”
微微颔,秦雷轻声道:“大家都辛苦了。此役的目的便是击败齐军,眼下达成了击溃,我不能要求更多了。”
捧着杯子暖暖手,秦雳沉声道:“牧野城的那些家伙呢?怎么到现在没见着踪影?”在前日夜里出前,秦雷便派许田绕到去牧野城送信,希望城中地四支禁军能够参与到此次战役中,到时前后夹击,一胜或可期焉。
一弹桌上的信笺,秦雷轻声道:“看看吧,正如我所料。指望破鞋扎烂了脚,这群蠢货被耍了。”
秦雳狐疑的拿起信纸,快的浏览一遍,只见上书曰:卑职罗云、车胤国,敬呈太尉、二位殿下:我等惶恐不安之人。接成亲王殿下之上谕,未尝有片刻怠慢,便点齐军马,星夜兼程,欲南下以助会战。然齐贼赵无咎诡计多端,预设伏兵于燕侯谷一带。待我等经过。便万木齐下、伏兵四处,阻我军之步伐。”
“我等罪臣心急赶路、一时失察,误中诡计,不幸损失惨重,不得寸进。万般无奈之下,只得退回牧野城,坚守城池、扫榻备食,以待王师到来。臣等面南而跪。祈求上苍佑我大秦、佑我陛下、佑我十万将士……
“哼!”将那信纸狠狠的一拍。秦雳怒气冲冲道:“一群废物!”
摇摇头,秦雷把信笺装回信瓤里。再细心的收好,缓缓道:“纵是有千般怒火,也得等着回国再,现在要团结。”
“少不了跟他们秋后算账!”秦雳点头道:“不说这个了,有父皇消息吗?”
“不知道,”秦雷摇头道:“大河隔断南北,谁知道河那边是个什么光景?”
秦雳闻言眉头紧锁,过一会儿才沉声道:“你说赵无咎会怎么办?”
这时石敢端着一碗配着肉糜木薯的大米饭进来,双手奉到大殿下面前。
秦雳早就饿得前心贴后心了,接过来便大口扒饭,还一边朝秦雷道:“你说你的,我耳朵闲着呢。”
秦雷笑笑道:“他的军队丢盔弃甲、溃不成军,没有十天半个月是缓不过来的。”秦雳点点头,示意秦雷往下说。
“但齐国并不只是这些兵力,”秦雷十指交扣,支住下颌道:“他一定还会用其它地部队做些文章。”
“做什么?”秦雳一边说着,一边含混道。
“再次拦截我们,或南下收复虎牢关。”秦雷喃喃道:“前的可能要大一些,想要从失败的阴影中走出来,最好的办法便是把我们击败。”
秦雳飞快的扒完碗里地饭,又喝几口水冲一下,这才长舒口气道:“舒服……你说的没错,我也觉着赵无咎会调集兵力,对我们再次展开围剿的。”
苦笑着点点头,秦雷声音低沉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我们短时间内不能再开仗了。兵士们还好说,关键是战马需要恢复体力,最少也得五天时间,才能重新奔跑。”
战马的度和耐力都远远过普通士兵,但有一条致命的缺陷,就是这玩意儿的恢复能力远远不如人类。青年人要是体力透支了,顶多一天就能歇过来,但战马不行,它们狂奔一天地代价,是休息五到七天,且还得多吃豆子之类地加营养才成。
“关口是眼前就有一战。”秦雳一摸胡子,摘下一粒米粒,想也没想便送到了嘴里,沉声道:“那信上说,燕侯谷一带,可是有齐国大军的。”
“关口是这所谓的大军到底存不存在。”轻笑一声,秦雷缓缓摇头道:“缩在牧野城的惊弓之鸟们,听见弓弦响声,就能吓得屁滚尿流。”
“你说燕侯谷是赵无咎的虚张声势?”秦雳瞪大眼睛道。
秦雷不直接回答,而是把桌上的另一张纸递给秦雳,沉声道:“我睡觉前给齐国算了算账。现他赵无咎就是把裤子当了,也凑不出燕侯谷上地大军了。”
秦雳接过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一连串不认识的字符,顿时头大道:“你跟我说说吧。看不懂你这鬼画桃符。”
秦雷这才想起自己用地是阿拉伯数字,呵呵一笑,也没有解释,便轻声道:“齐国共有军队一百一十万,除去镇守北疆地二十万、镇守大江地二十万、驻守两京十三州地二十万,镇守朝歌到壶关一线的十万,其余军队都算是赵无咎的可支配力量。”
“战前赵无咎从各地抽调了一些部队,”秦雳摇头道:“所以不止四十万。”
“不错,”秦雷点头道:“他从北疆、大河各抽调五万、又把两京十三州的驻防军抽出十万,这便是那六十万大军的来源。”说着屈指算道:“在洛水原上。我们歼灭了十二万,虎牢关、牧野城两战,共计歼敌四万,再加上我之前进行的几次小规模战斗,齐军在狙击我军之前。已经损失了十五万。”
“而赵无咎动总攻时,人数是四十万。”秦雷叹口气道:“还剩下五万,应该在大河以南。”
“何出此言?”秦雳的面色变得十分冷峻。
“赵无伤说的。”秦雷幽幽道:“他说赵无咎安排陈烈风隐藏在乌巢一带,与辛稼奘组成水6两道拦截网,阻挡我军东归虎牢关。”
“父皇危险啊!”秦雳一下子站起来道。
“有东齐水师在,我们就无法过河。不管父皇危不危险。我们都无能为力。”秦雷神色平静道:“现在关口是北上,把我大秦的精锐带回国。”
秦雳一**坐下,眯眼望着秦雷道:“你心可够硬地。”
“既然帮不上忙,还是管好自己吧。”耸耸肩膀,秦雷轻声道:“大哥回去休息一下,我会吩咐未时拔营的。”
“要是父皇遇险怎么办?”秦雳双眼目不转睛的望着秦雷道。
“天子有天佑。”秦雷垂下眼皮道:“不会有事的。”
“打开天窗说亮话!”秦雳略显粗暴道。
“真有那一天再说吧。”秦雷轻声道。
见秦雷几次回避自己的问话,秦雳哈哈笑道:“原来你也不是不担心啊!”
秦雷并不答话。
“走了。”秦雳起身出了帐篷。
整个一上午,秦雷都窝在帐篷里。与杨文宇几个讨论行军路线。才出帐活动一下手脚,准备午餐。然后拔营启程。
随意地在营中走动,不知不觉便到了龙骧军的地盘。秦雷现兵士们望向自己的目光中,多是些崇拜与狂热……似乎还有一丝乞求。
停住脚步,他问向一个龙骧军的士兵道:“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那士兵没想到王爷会注意自己,双膝一软,便跪在地上叩不止,但秦雷问他,他却只说无事。
奇怪的看看周围,秦雷现众人面色有异,只道这些小兵看到自己紧张,只好怏怏的离开,没走出多远,却听着那跪在地上地兵士一声杜鹃泣血道:“王爷,求求您,救救我哥……”
秦雷站住脚,却没有转身道:“说。”
边上地龙骧军官吃人一般的瞪着那兵士,想让他住嘴。但那年轻人显然是豁出去了:“他们要杀了我哥。”只听他哇哇大哭道:“我哥昨天可杀了五个齐兵啊,他是有功的……”
“为什么?”秦雷的声音转冷,两眼望向身边的龙骧军官。
那军官小声道:“王爷,借一步说话。”
秦雷双脚生根,皱眉道:“在这说就行!”
那军官只好吞吞吐吐道:“启禀王爷,他哥哥重伤难愈……按惯例会有人帮他解脱。”
秦雷拢在袖中的双手一紧,好半天才缓缓道:“大殿下呢?”
“殿下在帐中睡觉。”
“带我去见他。”秦雷沉声道:“先让补刀队都歇歇。”秦雷虽然被推举为总指挥,但禁军各军都是独立的个体。他也不好直接号施令,更何况龙骧军还是他大哥的。
军官赶紧照做,把秦雷领到营地中央地军帐外。秦雳地亲兵一见是成亲王,赶紧进去通报。
不一会儿便传来老大郁闷的声音:“好你个秦雨田。早上被我搅了梦,就非得还回来不成?”
“来而不往非礼也。”秦雷轻笑一声,步入秦雳地营帐。看着仅着一身单衣的老大,光脚坐在行军床上,睡眼惺忪、胸毛外露。
“打搅了。”在秦雳地对面坐下,秦雷淡淡道:“单独谈谈。”
秦雳一边系腰带,一边轻声道:“听到没有,都出去把守,三丈之内不准有人。”屋里亲兵便躬身退下,不一会儿便传来一声咳嗽。这代表已经准备好了。
秦雷的表情这才严肃起来,沉声道:“大哥,求你件事
“求我?”秦雳一边穿着外套,一边呵呵笑道:“难得呀,说吧。能办到的义不容辞。”
“能不能少杀几个伤号……”秦雷轻声道:“至少那些能活下来的,就留着他们吧。”对于京山军,他可以要求一个都不放弃,但对于其他部队,他还没这个权力,只能尽量商量。
诧异的望着秦雷。秦雳停下手中的动作。奇怪道:“兄弟,我没听错吧?你要保下那些伤号?”
“也不是全部,只是那些还有希望生还的。”秦雷轻声道:“我知道这不合规矩,但既然在战前已经当着官兵了誓,那我就得遵守不是?”
微一沉吟,秦雳摇头道:“你说的是照顾死难将士的家眷……这我没有异议。”言外之意便是,但规矩不能破。
叹口气,秦雷轻声道:“也许我有些迂腐了。但那些伤号中。许多人可能只是残疾!若不是昨日的浴血奋战,他们又怎会残疾呢?大哥不怕寒了士卒地心吗……”
“你说的是。”秦雳面色严肃道:“但我大秦国力有限。普通士卒尚且养不起,更不能养那么多废人!”说着打量秦雷一番,奇怪道:“方才我还说你心肠硬,怎么突然又软下来了?”
轻叹口气,秦雷起身道:“请大哥把这次能治愈的伤员给我,就算是让我良心好过些吧,反正日行二十里的度,不会拖累大军的。”
“可以。”秦雳还巴不得呢,但毕竟是秦雷地大哥,不得不补一句道:“这可是个大包袱啊!就算有三千伤号能活下来,你可得管他们一辈子啊!”
秦雷突然展颜笑道:“这么点啊……”便转身出了秦雳的大帐。
只留下愣愣呆的大殿下。
未时到,部队出了。
在迤逦而行的队伍中间,是长长的辎重车队,与以往不同的,是大车上还躺着些个伤号,加起来约莫有一万多地样子……
伪善啊……望着兵士们感激不尽地眼神,秦雷心中突然轻叹一声道——分割——第一章,下一章还是12点左右。
其实秦雷与别人的分歧,正是封建军队的思想与现代军队思想的冲突,秦雷不可能强大到使军队思想跨时代,让别人都认同他的观念。
但他同样也不会和光同尘,如果那样,秦雷原先的坚持便都成了笑话……至少要力所能及吧。
如果我写一个欣然同意手下补刀的成亲王,那还是秦雷吗?那与封建军阀又有什么区别呢?
至少在这本书里,一个理念是:失败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地是丧失自己。
不要说什么帝王不帝王,如果真要写帝王,那这本书就该充斥着背叛伤害、无情无义,色调无比阴冷,气息无比血腥,这样地书大家还爱看吗?
这只是一个**童话,谢谢。
第五四八章 行百里者半九十,此言前路之艰也!
不出秦雷所料,秦军安然无恙的过了燕侯谷,一直到牧野城都没碰见一个齐兵。
牧野城上,当看到大秦的旗号,噤若寒蝉的守军简直难以置信,一面紧锁城门,一面报与四位将军知道。
不一会儿,四人便跑上城头,只是打眼一看,便知道不是假货。但为谨慎起见,还是请二位殿下上前说话,待见到真人后,这才把心放进肚子里,吩咐手下打开门。
望着缓缓打开的城门,秦雳冷哼一声道:“一群懦夫!”
秦雷笑笑,淡淡道:“惊弓之鸟罢了。”
说话间,沈潍、车胤国、罗云、徐载武四人便从城中迎了出来。
“末将拜见二位殿下。”四人齐齐施礼道。
秦雷翻身下马,微笑颔道:“舅舅和三位将军请起。”
秦雳却没他这么客气,冷哼一声,便策马往里走。当走到四人身边时,他突然又勒住马缰,睥睨着站在一块的罗云和车胤国,语带嘲讽道:“二位大人可把榻扫好、食儿备好了?”
两人臊得满面通红,只好讪笑道:“已经准备好了……”
秦雳又哼了声,自顾自的进去了,再也不搭理二人。
秦雷拍拍车胤国的肩膀,微笑道:“二位将军多多包涵,我大哥就是这么个脾气。”两人连称不敢。
沈潍上前笑道:“这牧野城城深墙高、粮秣充足,大军入城后,终于睡个安稳觉、吃顿饱饭了。”
“能吃一辈子吗?”身后传来李豹不屑的声音,这家伙浑身裹着纱布,只露着眼睛鼻子和嘴巴,样子十分的好笑。他昨天挨了十几刀。要不是盔甲精良,十条命也保不住了,哪能像现在这样,躺在大车上说风凉话。
秦雷微微皱眉。便把李豹下面的话憋了回去。只要是经历过昨天和前天的大起大落,无一例外,都对秦雷心悦诚服、毕恭毕敬。
就像赵无咎担心的那样,随着那一场大败,百胜公积攒一生地威名,倒有小半转化成了秦雷巨大的声望。
见桀骜不驯的天策将领,在成亲王面前都跟小猫似得温顺,几位将军暗暗心惊,对秦雷的态度也愈恭谨起来。
牧野城府衙内。秦雷简单地洗漱一把,便换身干净些的战袍,叫上秦雳一道去了前厅。
车胤国几个正招呼李龙、杨文宇等一干将领喝茶,见二位王爷进来,赶紧起身恭声道:“二位殿下,酒菜已经备好,请王爷与诸位将军入席吧。”“将士们都安顿好了吗?”秦雷轻声问道。
“回禀王爷。营盘都是现成的,虽然没有荤腥蔬菜,但粮食有的是,粳米饭配菜汤,一准儿管饱。”车胤国拱手道。
点点头。秦雷看一眼面前的大圆桌,只见上有八珍八馔、甲鱼乳鸽,还有上好的黄河大曲、泰山醇酿,把个偌大的桌子摆的满满当当,一丝空隙都不留。呵呵一笑道:“很丰盛嘛。”
秦雳却垂下眼皮,径直越过饭桌,在大案右第一位坐下。
几位将军面面相觑,心道:难道这位爷嫌饭太糙?罗云便开口解释道:“知道王爷要来,我们几个已经是挖空心思,张罗这顿饭了。^^^^可这敌后之城。交通断绝,比不得京里食材丰沛,还请二位殿下多多包涵。”
“是呀殿下,就这王八还是小的们今早晨从河里捞地呢。”车胤国小声道。
秦雳却根本不理睬,把车胤国几个晾在当场,好不尴尬,讪讪道:“王爷,还是先吃再议吧?”罗云也赔笑道:“是呀。大伙都饿了。再说待会饭菜也凉了。”
“你们饿了吗?”秦雳看一眼下端坐的诸将,面无表情道。
众将感觉出王爷要借题挥。但与四位将军交好的也是大有人在,一时间既有人点头、也有人摇头。
“给在座的一人一碗粳米饭,也包括我。”秦雳面陈似水道:“还有那个什么菜汤,也一人来一碗。”说着看一眼秦雷道:“兄弟你是吃酒席,还是粳米饭?”
秦雷苦笑一声,揉揉肚子道:“你都这样说了,我还有的选择吗?”说着便要在秦雳下坐下,却被他伸手拦住,指向大案道:“上坐。”
秦雷摇头道:“你是兄长,还是你上座吧。”
秦雳二话不说,起身拉住秦雷的胳膊,把他按到大案后坐下,站在一旁道:“有道是鸟无头不飞、人无头不走。咱们十几万军队困居敌后,又与陛下失去联系,自当有个领头的出来,带着咱们一道走出困境,脱险回国。”
众人都不是笨蛋,顿时恍然,大殿下之所以一见面就敲打四位禁军将军,原来是为了压下他们地气焰,为推举领扫平障碍。
但大殿下说的合情合理,确实要统一领导一下,改变原先一盘散沙的情形,便纷纷点头称善。
见众人不反对,秦雳便接着道:“那大家畅所欲言,推举一下吧。”
众人心道,看来大殿下是想让成亲王当这个头,但也有别样心思的……要知道成亲王于危难之际做中流砥柱、牧野原一战击败天下第一名将,虽然尚不能取而代之,但称大秦第一却不遑多让。
若是再把困境中的十几万大军带回国,那还不立刻成为架海金梁一般地人物,巨大的声望将是陛下和老太尉都无法企及的。
虽然大家都很佩服成亲王殿下,也认为他是最称职的人选,但人人心里一本帐、都有自己地小九九,称职、是一回事、合不合适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便有人出声道:“这还用商量吗。太尉大人德高望重,乃是大秦的三军统帅,当然应该以他老人家为尊了。”众人一看,说话的乃是天策军的副将李龙。果然交情是交情。到了关键时刻,还是要向着自己人地。
他一说完,李家几个副将便纷纷附和,那架势绝对是非太尉大人莫属。
秦雳一拍桌子道:“一个个说话,别整得跟鸭子下河似的!”说着看向自己地副将秦平道:“其他人还有什么意见?”
秦平会意起身道:“太尉大人自然是众望所归,但他老人家偶感风寒,已是卧床不起,无法履行统帅职责,所以还是另请高明吧。xx”说着朝两位殿下拱手道:“二位王爷皆是天潢贵胄、勇冠三军。可谓一时瑜亮、难分轩轾。是以末将以为,应该由二位殿下联合统领。”
“放屁!”秦雳瞪眼道:“你不知道蛇无双头、军无二主?我主动让贤,推举五弟为统帅!”他原本以为是水到渠成的事儿,想不到竟然如此周折,火气自然上升,先拿着自己属下撒气开了。
秦雷脸上闪过一丝无奈,但转瞬又消失无踪。
秦平哪敢再聒噪。小意陪笑道:“末将附议、末将附议。”便乖乖坐下,不敢再言语。
见秦雳自动放弃资格,众人心里透亮,这就是要五殿下和太尉大人争了。五殿下的劣势是资历太浅,仅凭一战不能服众;而太尉大人则干脆躲起来不露面。所以谁胜谁负还真不好说。
就在众人沉默的当空,徐载武站出来道:“末将推举太尉大人,成亲王固然卓越,但似乎还不到二十吧……”后面话不用说,众人也知道。
“那就表决吧。”秦雳皱眉道:“同意成亲王的坐左边,不同意的坐右边……”
话音未落,一直沉默不语的成亲王突然开口道:“我有个建议。”
秦雳只好住嘴,让秦雷先说道:“太尉大人德高望重,理应请他老人家挂帅。”
“你……”秦雳一下子急了,却听秦雷摆手道:“大哥先听我说完。”
说着双手搁在案上。正襟危坐道:“但是他老人家既然病了,就得好生调养。这么大年纪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大秦地天还不得塌下一半来?”秦雷两眼微眯,威严地目光扫过众人,沉声道:“所以孤王建议,应由老太尉领衔,这是毋庸置疑地。但应该再找个人。负责具体指挥行军打仗这些杂物,以免影响了老太尉的静养。那可是谁也担待不起地!”
老大听明白了,哦,原来老五不想为了个虚名,而跟下面人撕破脸。便接话道:“我看可以,就奉老太尉为北路行军总管,成亲王殿下为副总,负责具体指挥事宜,节制主将,诸位以为如何?”
龙骧军和京山军的将领自然无异议,沈潍、车胤国、罗云也表示同意。
见众人都看自己,徐载武撇嘴道:“别看我呀,只要他们老李家的同意,我当然不会自找没趣。”
天策军地几个头目交头接耳一番,李龙点头道:“可以,但须得保留太尉大人节制副总的权力。”
秦雳还没说话,秦雷先开口道:“可以。”便算是达成了协议。
既然名分已定,秦雷便不再客气,沉声道:“诸将听令。”
秦雳带头,二十几员高级将领沉声应诺道:“请殿下吩咐!”
秦雷向南拱手道:“诸公推举孤为副总,总揽兵事。秦某本应惶恐谦让,然值此形势为难之际,某虽不才,却仍然义不容辞。”说完威严的目光扫过每一张面孔,话锋一转道:“但让我要这个副总,就须得各位令行禁止,不得擅自行动,但有抗命。定斩不饶!如果各位有意见,可以现在就提。”
“我等并无异议。”众将齐声拱手道。
秦雷沉声道:“好,我等齐心戮力,同舟共济。定能走出危局,。”
“是!”
“好了,各自回营、好生休养去吧,等待孤王的命令。”秦雷起身道。
“遵命。”众将行礼之后,鱼贯退下。
“王爷,这酒席怎么办?”见客人都走了,车胤国苦笑道:“总不能浪费了吧?”
“给伤兵们送去吧。”秦雷起身微笑道。
“那您和大殿下呢?”
“粳米饭配菜汤!”秦雳没好气道。
秦雷抱歉的笑笑,便与老大携手离去。
一回到后院,进了厢房。秦雷地脸顿时拉下来,坐在炕头上一言不的揪笤帚。
秦雳知道是自个自作主张,引得五弟不快,便拱手赔笑道:“兄弟莫怪啊,我就是想着快刀斩乱麻,把这事儿给彻底办成了。”
“结果呢?”把笤帚头一根根地揪下来,秦雷面色不善道:“成功了?”
别说。秦雳还真怕秦雷拉下脸的样子,讪讪笑着,小声答道:“算是半成功吧。”
“半成功?”秦雷使劲揪着笤帚,看上去有些咬牙切齿:“你没听说过,什么叫行百里半九十吗?”
“此言末路之难也。”秦雳小声道。
“这事儿你该跟我先商量一下。”秦雷叹口气:“弄得我措手不及。”说着把半秃的笤帚一扔。拍拍落了一身的黍穗,起身道:“今儿这事,你操之过急了,我地大哥呀。”
秦雷知道,秦雳一直深恨军中拉帮结派、门派林立,甚至将八大禁军制引以为亡国之祸源。无时无刻不想将军权收于一人,结束这种令人憎恶的内耗,但是老大的行事太过激进,只能适得其反。
“我就不明白了,这些人怎么啥时候都忘不了争权夺利呢?”狠狠的一拍桌子。秦雳气呼呼道:“这让公忠体国地人,怎么办事?”
摇摇头,秦雷将被老大震倒的空杯子正起来,又提壶给他添杯白水道:“大哥知道什么是政治吗?”
“什么?”秦雳没好气道:“我最烦这两个字了!”
“政治就是做买卖。”秦雷不以为意的笑笑,在秦雳对面坐下道:“换个通俗的*,就是讨价还价。”
“这个说话倒蛮新鲜的。”秦雳喝口水,呵呵笑道:“那么复杂地东西,难道真能用做买卖解释了?”
“万物是一理啊。”秦雷颔笑道:“简单化之。便是买卖双方。都希望得利最多,吃亏最少。这是本性。”
“哪有那好事儿。”秦雳摇头道:“总得有人吃亏吧。”
“对,所以要各退一步。”秦雷微笑道:“政治的本质便是妥协。”
“妥协?”秦雳揪着胡子道:“难道就是漫天要价、坐地还钱,然后让买的卖地都赚点
“不错。”秦雷点头笑笑道。
“其实还有一种。”沉吟良久,秦雳突然咧嘴笑道:“强买强卖!”
秦雷闻言一愣,旋即哈哈大笑道:“不错,遇上买强卖弱则强买;遇上卖强买弱则强卖。”说完定定地望着秦雳道:“你觉着咱们够资格强买强卖吗?”
秦雳一时语塞,不得不点头道:“不错,应该妥协。”说完这句话,兄弟两个陷入了沉默。
好半晌,秦雳才开口道:“你还没回答我呢,我哪儿操之过急了?”
“其实呢,”秦雷掸一掸衣襟上的浮灰,微微一笑道:“原本我就是实际上地领,只是没有名分罢了。”
“名不正则言不顺。”秦雳不服气道。
“这下言顺了,”秦雷笑骂一声道:“却请了个祖宗在我头上。”说着起身低声道:“要是维持原状,我鸟他个老……太尉?”想起那是秦雳地外公,秦雷赶紧改口道,却也把下面要说的话,生生打住了。
“好吧,算我多管闲事了。”不耐烦的挥挥手,秦雳也起身道:“以后当好看家狗,不乱拿耗子了。”说完便扬长而去道:“歇着吧,不用送了。”
“没打算送你。”秦雷笑着送到门口,掀开门帘道:“我让人把粳米饭再给你送去?”
秦雳回头朝秦雷眨眼笑笑道:“算了吧,我回去冲糊糊喝。”说着便扬长而去。荣军农场生产的各种口粮虽然专供京山军,但秦雳想要些还是有的。
“虚伪。”秦雷笑骂一声,望向秦雳地目光却变得晦明晦暗起来。
方才他之所以把下半截话头掐断,便是因为突然意识到秦雳和李家的关系,然后霍然惊觉,今天老大这番折腾,受益的不止是李家,还有他秦雨历本人!至少把自己从最高领位上挤兑下来,让自己不会过他太多……
再联想下出关前,这家伙拉架的事儿,那就是用他秦雨田的钱,买他秦雨历的好啊!
再回想下从前那次闹翻,秦雳心中顿时疑窦重重,双手抱胸,目光直直望向高高的苍天,喃喃道:“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呢?还是他大智若愚,大奸似忠了呢?”
“王爷,该吃饭了。”见王爷迟迟不肯结束石化状态,石敢只好小声提醒道:“饭菜都凉了。”
秦雷这才从神游太虚的境界中回来,点点头,进了屋一看,桌上是小鸡炖蘑菇,还有一摞炊饼,不由问道:“那两碗粳米饭呢?”
“那饭已经凉了,跟砂子粒似的不中吃了。”石敢轻声道:“王爷要吃我就让他们热热在给您端上来。”
“吃个屁。”秦雷翻翻白眼,便拿个炊饼,就着鸡汤大吃起来,一边吃一边还含混道:“给我看好门,别让人进来了。”
第五四九章 七战七捷(上)
当天下午,沈冰和马奎风尘仆仆的回来了。
若不是许伟提供虚假情报,麻痹了他亲弟许田的神经、误导了秦军斥候的视线,说不定能早上一天半日的现齐军的踪影。而马奎,却是第一个将情报带回来,给秦雷赢得时间亡羊补牢的。
事实胜于雄辩,当马奎出现在大河边上的那一刻,他与许伟两个到底谁忠谁奸,便已经一目了然。
所以秦雷又一次启用了马奎,让他这个地头蛇,带着沈冰一道,去朝歌方向探明情况。
“情况怎么样?”秦雷在书房接待他们,劈头就问道。
两人对视一眼,还是由沈冰开口道:“回禀王爷,齐国以朝歌为中心、沿淇水河建立大小碉堡望哨数百个。一旦河面有事,这些碉堡望哨会立刻出警讯,驻守在朝歌城中的十万大军便会倾巢出动,同时用水军封锁河面。”
“水军?”秦雷看着地图轻声道:“哪来的水军,是大江水军吗?”
“是的王爷,大概有八十多艘战舰,”马奎接话道:“看番号正是从大江上抽调过来,经大海从济北河进入内6的。”
“这个赵无咎忒大胆了,就真料定了南楚不会趁火打劫?”秦雷皱眉道:“整个北齐水师一共就三百艘战舰,抽到大河一百、淇水河八十,竟然只留下三分之一看家!”
沈冰轻声道:“南楚开战了。”说着从怀里掏出张插着鸡毛的信纸道:“这是临进门时,小的们收到的。”
秦雷接过那信纸一看,是南楚谍报局上呈中央谍报司,然后又转给东齐谍报局的。内容很简单,就说了一件事儿:诸烈和支持南楚齐王的京城卫戍部队打起来了,地方上支持齐王地军队也蠢蠢欲动。诸烈不得不在包围神京城的同时,还要全力弹压地方骚动,以至于其大江上的兵力降到了仅能自保的地步。
看一眼落款,已经是七天前地事情了。心中一琢磨,秦雷便了然了。叹口气道:“看来楚妫邑真的与赵无咎有勾搭啊!”诸洪钧围困神京城的时候,赵无咎还在太行山采蘑菇呢,如果不是早就笃定二王会开战,根本就来不及调动齐国在大江上的水军。
“朝歌城的防御怎么样?”秦雷的视线在地图上漂移,似乎是信口问道:“齐军的战舰又泊在哪,能想办法敲掉吗?”
“朝歌城乃是齐国京畿的门户,也是赵无咎日常驻跸之所,城池深重、兵精粮足。”沈冰一摊手道:“几乎不可能被攻破。”
“至于那齐国战舰。除了偶尔派些货船靠岸补给之外,不分昼夜都在河上漂着,只要有船靠近就会攻击。”马奎摸一把大胡子,面色苦恼道:“卑职的弟兄们化装成打渔地,想要靠近一探究竟,却被齐国舰队不分清空皂白烧了船,还死了五个弟兄。”
“知道了。牺牲的按照王府标准抚恤。”秦雷沉声道:“还有别的情况吗?”
“没有了。”知道王爷送客了,马奎赶紧起身道。
寻思一会儿,沈冰慢悠悠道:“只要再晴一两天,便要开始秋收了。”
点点头,秦雷笑道:“很好。”便吩咐石敢请诸位将军前厅议事。
三刻钟以后。府衙前厅,众将云集,正在安静的聆听王爷的副官通报军情。
秦雷依旧坐在大案后,身后还悬挂着一副精细的齐国东南地图,这还要感谢赵无伤先生的慷慨相助。尽管这幅地图是从他地随身行李中搜出来的,但秦雷还是赏了他……一碗七分肥的红烧肉。
涂恭淳通报结束,便行礼退下。待众将消化了这消息,秦雷才缓缓道:“具体情况就是这样,诸位不妨各抒己见,看看我们这二十万人马。该何去何从啊?”城中七大禁军齐聚一堂,实在是难得的胜景,只是谁也不觉着光荣罢了。
“打过去!”带伤前来参加会议的李豹,挥舞着缠满白纱地胳膊,吐沫横飞道:“就像我们在牧野原上干的那样,硬碰硬,把朝歌城的乌龟壳砸个粉碎!”牧野一战,属于可以向子孙夸耀一辈子。且写进史书里的。所有参加过这一战的人,这些天都有种书写历史的亢奋。也有些不大着调。
“末将以为,”见李豹太丢人,李龙只好出来挽回形象道:“我们可以声东击西!”
“哦,怎么个声东击西法啊?”轻啜口茶水,秦雷淡淡笑道。这些年来他久居高位、前呼后拥,颐指气使、无不顺遂,又经历过那么多的事情,闯过了一道又一道的关卡,终于在牧野原一战后,踏着百胜公的威名,终于培养出了所谓的王霸之气……
有了这玩意,就算白龙鱼服也依旧会被人毕恭毕敬,若是再配合上地位权势,便会出现不怒自威、令人心悦诚服、不大敢生出违逆之心等加成效果,绝对地有范儿。
如果你也想练成王霸之气,很简单……权势、能力、地位、德行、功绩一样都不能少!
见王爷问话,李龙赶紧起身拱手道:“末将以为,我军可以伏兵于朝歌城附近,然后派遣小股部队进攻淇水河边的堡垒。”说着信心十足道:“只要将城中的齐军引出去,我们便可以趁虚而入,夺下朝歌城。”
“然后呢?”秦雷微笑道:“你准备怎么过河?”
“方才王爷的副官不是说,因为淇水河禁航,所有船只都集中在朝歌城的码头上吗?”李龙自信满满道:“只要我们夺下朝歌城,一切都不是问题。”
“也包括齐国水军吗?”秦雳突然插言道。
“同样是调虎离山吧。”李龙的语气终于不再那么肯定了……
“李将军先坐下。”秦雷和蔼笑道:“再听听别人的意见,看看有没有可以帮你完善的地方。”
“王爷,末将以为身在敌国,所有人都是我们地敌人,我们地一举一动都很难齐国人的眼睛。”罗云当场表示不同意道:“所以我们无法潜伏!就算我们侥幸成功,齐人还可以一把火把船都烧了,我们照样过不了河。”事关生死存亡,谁还敢藏着掖着?
众人纷纷点头,显然十分认同这话。把个李龙臊得满脸通红,粗声道:“都这么能耐,那你们也想出个辙啊!”
众人被他一激,真地各抒己见起来,有说要先消灭齐国战舰的,有说要用赵无伤骗开城门的,种种种种,五花八门,却没有一个合秦雷心意的。
乱七八糟听了半晌,秦雷终于忍不住道:“大哥以为如何呢?”这话的潜台词是,你点个头我就开始讲话了。
谁知秦雳还真有建议,他指着牧野东北面的黎阳、濮阳、内黄一线道:“难道就非得打重兵驻守的朝歌吗?拣些软柿子捏不是更舒服吗?”
“王爷明鉴,”李龙似笑非笑道:“可五爷曾经说过,我们要勇往直前、不避不闪,方能脱险。”他这话说完,众人齐刷刷的望向成亲王。
“事易时移了。”秦雷搁下茶杯,淡淡道:“彼时我军新败,士气低迷,若是贸然避战转战,会导致士气彻底崩溃的。”
“副总说的不错,”秦雳呵呵笑道:“但击败赵无咎之后,一切都变了,将士心气之高、前所未见啊。”
“既然军心可用。李龙不服气道:“就没必要非得拿软柿子捏了。”
“错,越是士气高涨,就越得捏软柿子。”秦雳一摆手道:“别忘了我们的目的,是回国而不是杀敌。”
第五五零章 五一特别章之劳动最光荣
齐国的黎阳、濮阳、内黄三府,在大河与济北河之间,虽然不时要忍受黄泛的痛苦,但造物是公平的,在洪水退后,便会淤出肥沃的土壤,庄稼收成比其他的州府要好的多。
特别是今年风调雨顺,河伯也对贡品很满意,没有再降罪泛滥,没有淹没一片土地,让质朴的人们诚信感谢老天爷的恩赐……虽然去年大河泛滥,让数百万人流离失所,但没有人记他老人家的仇。
仿佛画龙点睛一般,前些日子的一场好雨,让稻粒变得更加浑圆饱满,快要把稻杆压折似的。秋风带来微凉的气息,摇曳着金黄的稻穗,极目望去,仿佛一片金色的海洋。告诉人们丰收的时候到了!
有道是一场秋雨一场寒,秋里的气温降得很快,也许昨儿还穿单衣,明儿就得套夹袄了。若不趁着天暖和尽快收割打场归仓,把稻粒冻瘪了的话,一年的功夫就白费了。
田间地头上,到处是挥汗如雨的农夫,帮忙干活的小子还有送水送饭的农妇,甚至连六七十岁的老公公也跟着搭把手。大家忙忙碌碌、不辞劳苦,面上的笑容却无比满足。
虽然不管丰收歉收,三七的租子、十一的税是固定的,但是多打些粮食就能多留下些不是?
看这样子,今年多收个三五石是没有问题的。黄河米品质优良、香糯可口,山南海北的商家趋之若鹜,行情一向坚挺。根本不怕卖不出个好价钱。
田里劳作的农夫和农妇心里盘算着,抛去口粮和去年地债要还以外,还能剩下个六七百斤的样子,应该可以给老二说房媳妇了。这小子都十八了,再不娶媳妇会让人笑话的。
想到这,夫妇两人不约而同的对视一眼。$$目光中满是喜悦。
男人呵呵笑着站起身,用脖子上地毛巾擦擦汗。女人赶紧把大白碗盛上水,端过去道:“他爹,喝点水歇歇吧。”
“不忙,再割一垄!”男人接过大白碗,仰头咕嘟咕嘟灌下去,凉开水从腮边顺着脖颈流到结实的胸膛上,在太阳下闪闪亮。
将碗里的水一饮而尽,男人一边用手背擦嘴。一边将碗递还给女人,目光不经意地望向远方,整个人却一下子呆住了。
农妇想要收回碗,却现男人根本不撒手,不由垂道:“他爹,别闹了,这儿人太多。”说着鼓足勇气抬头蚊鸣道:“等到日落西山头,让你亲个够……”却见自己男人面上汗珠滚滚,喉头剧烈的抖动,双眼直勾勾地望向远方。显然不是动了情,而是惊到了。
“咋了他爹?”顺着男人的目光,农妇远远望去,只见着天边出现了滚滚烟尘……
“那是啥,他爹?”女人诧异道:“沙尘暴吗?”
“骑兵,大队的骑兵!”男人还没说话,曾经在边境服役的老公公先开了口:“是冲着咱们这边来的!”
齐国有明文:军队不得田间纵马踏青苗,违令斩!
大河两岸。稻谷飘香。丰收不止是河北的事,河南也一样遍地金黄。
秋日高挂。万里无云,只有一望无际的麦田。
麦田中同样有数不清的劳力在收割,但气氛却无比压抑。弯腰劳作地汉子穿着破破烂烂、还面有菜色,许多人甚至鼻青脸肿、伤痕累累。有一小撮甚至还还带着脚镣。||
在田间地头,是一队队巡逻的士兵,他们十人一队,分成数个小队,拿着箍铁的大棒、牵着大狼狗,在一片片麦田中巡梭巡逻着,一旦现有偷懒的,立刻便会大棒伺候,或放狗咬人,根本不在乎那些劳工……或说是奴隶的死活。
还有些个固定警戒的哨兵,每隔百丈便有一个哨位,带着大狼狗,将这片方圆三千亩的农田,围了个插翅难飞。
虽然戒备森严,但气氛并不紧张,兵士们大声说笑着,开些有关于配合的玩笑,甚至还有人一边巡逻一边喝酒,吊儿郎当的样子极是惬意。
只有遇到一个面容愁苦的老军,兵士们才稍稍收敛些,因为那是监守此地地最高长官,大齐大名府驻防军第二镇第三标第九协第五营第二队长官,刘把总是也。
刘把总四十多岁,参军前名唤刘山药,曾经参加过二十年前那场对秦作战,虽然只是去秦国兜了一圈,没立什么功勋,但毕竟有了资历。凭着这点资历,便在战后被提拔为代把总,管着大名府夏津县乌山村的三千亩军屯田地,以及耕种这三千亩土地的六百驻防兵。
但刘山药并不知足,他总觉着自己是有大功的,应该最起码当个守备,才对得起自己的功勋。但二十年来苦熬苦等,除了把把总前面的代字去掉了,竟没有再进一步……
刘山药这个不平啊,多少年来,只要解押粮草去大名府,他都要去找游击大人鸣冤,希望能为自己解决守备名额问题。
不过在上官眼里,他这样的把总不过是个农场场长罢了。而守备可是要练兵领兵,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的,自然不会答应。起初还好言相劝,但后来不耐烦了,干脆不让他进门。
把刘山药愤懑地啊,简直就不想活了。长官整天长吁短叹、愁眉苦脸,手下人自然难受,只好为他出谋划策道:“大人,您看是不是您送点礼?”
“送了呀?”刘山药一脸无辜道:“俺每次都送地。”
“您不能送那个!”手下不屑道:“就拿上次说吧,您送的那是什么呀?”
“十尾八斤重地河鲤、八只五斤重的兔子、十斤干香菇、六斤鲜黄芪,”说这话时,他沟壑纵横的老脸上写满了心痛:“哦,还有一只活猴子,这些东西都够娶两房媳妇了!”毕竟是管着三千亩地的大地主,还是很有些干货的。
“哎,在咱们庄户人家看来,您那些自然是宝贝。”手下哂笑道:“可人家城里的大官人,怎么会把这些东西放在眼里呢?”说着捻下手指头道:“您得来点真格的!”
“什么真格的?”刘山药酱紫色的面孔上满是不解。
“我说大人呀,您这四十年都活到哪里去了?”
听他嘲讽还上瘾了,刘山药老脸一板道:“***,再胡说八道,就去把那一千斤粪给推了。”
吓得手下连连告饶,不敢再卖关子:“那得看上官喜好什么,若是爱财,就孝敬真金白银;若是自视清高,便送些古玩字画;若是好色吗,”说着便尖声**道:“就去河北买些上等瘦马送过去,您觉着小的这注意怎么样?”
啪的一声,回答他的却是个响亮的大嘴巴子,只听他愤愤的骂道:“日,守备是俺应得的,凭什么给他们送礼?”
“您不是送鲤鱼兔子了吗?”属下莫名其妙的捂着腮,小声嘟囔道。
“那不一样,上门总不能空着手吧,俺那是捎点土特产,算不得送礼。”刘山药大摇其头道:“守备是俺应得的,坚决不送礼。”
自打自讨那小子没趣后,再没人愿意给刘把总支招。刘山药也不在意,他执着的坚持着上访,坚信早晚会得到公正待遇的。为了明志,他甚至改名叫刘守备,也可能是绝望之余,想先过过嘴瘾的缘故……
前日去大名府接收这帮奴隶时,刘守备把总又一次上访,又一次灰头土脸的回来,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但手下已经习惯了,知道最多过个七八天,把总大人自然会从阴影中解脱出来,直到下一次上访,所以压根没人搭理他。
心情郁郁的刘守备把总,低头背着手在田间漫步,刚要长吁短叹几句,从他面前经过的一个劳工突然摔倒在地,把刘把总也绊了个狗吃屎,疼得他一时爬不起来。“混账东西!”随从劈头盖脸的给了那劳工一顿皮鞭,斥骂道:“没长眼啊?”
那老公双手抱头,在地上打滚躲闪,狭长的双目满是屈辱与痛苦
第五五一章 悲惨世界
破皮入肉的鞭子雨点般的落下,一边打,兵丁还一边骂道:“你这秦兽,活腻歪了是不是,竟然胆敢暗算我们大人,想图谋不轨吗?”尖锐的骂声伴着人的皮鞭声,传出老远去。
地上那人用胳膊护着头,在地上翻滚,并不做任何辩解,只是痛苦的呻吟。
看到这人被殴打,周围做工的人群明显骚动起来,警卫们赶紧抽出腰刀,大声呵斥着激愤的劳工,气氛一时紧张极了。
兵丁将大人扶起来,地头土壤松软,好在刘守备并没有受伤,只是衣服上沾满泥土,显得有些狼狈。
见周围的气氛不太对劲,刘守备生怕耽误了秋收,一边拍打着身上的泥土,一边意兴阑珊道:“算了吧,打坏了倒便宜他。”说着还叹气道:“唉,真他妈倒霉,走个道都能让人绊倒。”
说着句话时,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将生天翻地覆,载入史册的时刻就要到了!
“便宜你这秦兽了。”听把总大人如是说,兵丁狠狠抽两鞭子,这才停了手。因为秦齐乃是世仇,在齐国人的眼里,孔武有力的西秦人变成了粗鲁不文、蛮横无理的代名词。见那人仍然在地上抽搐,兵丁又扬起鞭子喝骂道:“还不死去干活?还没吃够皮鞭炒肉?”
地上那人闻言双手撑地,用尽全身力气想要爬起来。无奈养尊处优惯了的身体实在缺乏锻炼,竟然怎么起都起不来。
见鞭子又要落下,劳工中站出个干瘪瘦弱的老,双膝跪倒道:“饶了他吧,他身子骨弱。定是吃不消了!”
边上一个青年目光闪烁一阵。却终是忍住没有说话。
“身子骨弱?”这话引起了刘守备地注意,他弯腰攥住那人的一双手腕,一用力便把他半跪着提起来,翻过掌心,眯眼查看起来。只见这是一双又细又长,且很柔软的手,虽然现在脏兮兮的,且裂了好些血口子。但刘守备仍然可以确定,这人绝不是行伍出身,也没下过什么力气,至少来这之前是这样的。
“你是干什么地?”刘守备沉声问道。
那人仍不回答,倒是边上那个干瘦老连声道:“他是账房,专门给军需算账地。”
“你没长嘴吗?”刘守备恶狠狠道:“让他自己说!”那人却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见大人受到轻蔑,一个跟班上前一揪那人的头、往后一扯,把他脸面孔展示给大人看……虽然同样脏了吧唧,但也能看出这张脸保养得益、面相也周正的很。
只见那人薄薄的嘴唇紧抿着,一副不屈的样子;但紧闭着眼角却还挂着泪花。却又显得十分软弱。
“我问你话呢……”刘守备一字一句道。^^“账房……”嘴唇翕动几下,那人终于开口道,嘶哑干涩,似有满腔的愤懑不甘。
“那自然会识文断字了?”刘守备沉声问道。
“不错。”这人说话相当的言简意赅。
上下打量这人一番,刘守备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又陷入了沉默。
“问你话呢……”边上人不耐烦道。
“武兆……”终于吐出两个字道。
“扶他起来吧。”刘守备轻声道,对于能写会算的读书人,他始终保持着敬意。
边上跟班便架住那武兆地腋窝,将他像提小鸡一般拎了起来了。
“武兆啊,”刘守备把蒲扇般的大手往武兆脸上伸去,武兆被身边人牢牢按住。一点都动弹不得。刘守备把粘在他脸上的枯草摘下,又在他的腮上轻拍几下,仿佛在拍自己圆滚滚的肚皮一般,难得和气道:“跟我走吧,留在这也干不了多少活。”
“做甚?”武兆警惕的望向那张酱紫色的大脸,小声问道。“做你的老本行,算账。”刘守备让人放开武兆,脸上的皱纹扯动一下。算是笑笑道:“算你走运。原先的账房先生得急病死了,莫非你不想去?”
那武兆明显神色一松。心道:还是知识改变命运啊,多读些书总是有好处地。点点头道:“好吧。”
便在一众齐兵怪异的目光中,一瘸一拐的跟着刘守备走了。
两人一走,周遭的兵士便凑到一起,嘻嘻哈哈的笑道:“又一个……”
“赌一把?”一个什长模样的家伙笑道,说着便从怀里摸出一挂钱道:“我出二十文,赌今天晚上。”
“不会的,怎么也得养养。”有人反对道:“我赌明天。”也拿出一挂钱拍在那什长的另一支手里。
其他人也纷纷拿出钱,有人跟今晚、有人赌明天,把那什长的两手堆得满满的,一时间好不热闹。
见所有人都下注,那什长叫一声买定离手、概不反悔,便将两堆钱分别装在布袋里,拍拍手道:“老规矩,今天晚上去见证一番。”
“同去同去!”兵士们怪声怪气道。
笑过一阵,他们才现那些秦兽们都半直着身子在侧耳倾听,竟都停下了手中地活。
方才还谈笑风生的齐兵顿时拉下了脸,举着大棒乱打一气道:“一群懒种。都干活去!今天完不成定量,谁都没得饭吃!”“你们这群秦兽打仗不行,干活也稀松,还不如死了算了,别浪费我们大齐地粮食!”
是的。$$这群被监视劳作的奴隶。都是兵败被俘的秦*人。因为各地驻防军被抽调一半参加对秦作战,又在一系列战事中死伤惨重,许多屯田驻防兵便被升格为州府驻防兵,终于脱离了土地……
这样屯田兵就少了,上峰不得不给继续种地的人加码,把临近地两个农场一并拨给了乌山村。
刘守备当时想,三千亩有六百人,九千亩就得一千八百人。怎么也得给我个守备当当了吧?便向上峰反应,现有地人手根本完不成秋收任务。
谁成想游击大人说道:你这只是代管,等冬里把兵征齐了,自然不用你如此辛苦。一句话便浇灭了他满心地希望,你说他怎能不郁闷?
又气又急的刘守备怒极反笑道:“总不能让我那点人去收九千亩庄稼吧?非烂在地里大半不成。”
但领导毕竟技高一筹,哈哈笑道:“不要担心,这我早有考虑。”便大笔一挥,把新俘虏地两千秦国战俘扔给了他……
待押送战俘的队伍一离开,满心愤懑的刘守备干脆宣布,今年爷们都不下地了。全部改成监工!
于是乎乌山村的六百屯田兵,擦干腿上的泥水,换上从来不舍得穿地军服,再找出生锈的腰刀磨亮了挎上。但对于摸惯了锄头的屯田兵来说,那些刀枪实在不顺手,只能吓唬吓唬人罢了。真要想管教这些桀骜不驯的俘虏,还得另想办法。
最后有人出了个注意,把下地干活的锄头,卸掉锄刃,再包上铁皮或铁线。便可以拿来敲人了……虽然样式不美观,但庄户人家最重视的还是实用,并不太在乎样子如何。
一阵棍棒之下,打得那些劳工顾头不顾腚,面上尽是愤然之色,无奈人在屋檐之下,只得低头干活。干瘦老和年青人对视一眼,眼神又倏地分开。便各自弯腰挥镰。跟一垄垄庄稼较起了劲。
劳工们一边挥汗如雨的干活,一边盼着日落西山头。虽然已经过了白露。但天仍然不短,一直到了酉时中,黑的完全看不见,监工的齐兵这才开恩道:“都把收工吧,可以回去吃饭了。”
这些秦国俘虏从还没亮就被撵起来,一人喝一碗清澈见底的稀饭,便揣着俩黍面窝头上了工。从早晨到现在,只有中午时在地头歇了两刻钟,就着田间渠里浑浊地凉水,把当作午饭的窝头塞进肚子,便一直没有歇一歇……若不是偷吃些收割下来的稻粒,根本撑不到这时候。
一天下来人人累的头晕眼花,饿得眼花头晕,一听到放工的命令,俘虏们如蒙大赦,纷纷起身走到地头,将镰刀交给监工的齐军,在监工的指挥下站好队。
这时便有齐军上前,一边清点人数,一边往俘虏们的身上套绳索。许是熟能生巧的缘故,齐兵捆绳子的动作十分麻利,等人数清点完了,也把秦军二十个一组、糖葫芦地捆了起来。
见人数正好,齐兵便牵住绳子一头,将俘虏们牵牲口一般的牵走,向远处***寥落的村庄行去。又饿又累的俘虏们只想快点吃饭,然后倒头便睡,是以自始至终配合极了,竟没一个捣乱的。
乌山村是个兵村,本来就没什么百姓,眼下又来了这么多俘虏,更是把住在这的军属都吓跑了,不是回娘家,就是走亲戚,反正秋收这段时间是不会来了。结果一来二去,村子里便只剩下官兵和俘虏,成了军营加牢房,或说干脆就是个劳教场所。
一回到村里,兵士们便将俘虏们牵进村子中央的一排排破旧透风的房屋内,这些房子本是军队地营房,也是乌山村最初地建筑。后来日子久了,村里的房屋越来越多,兵士们便6续搬了出去。这些简陋地土坯房自然废弃了。
当然,俘虏是没有人权的,若不是为了便于管理,齐国人会让他们幕天席地的。大的屋子关五六十个,小的房间关二三十个。都塞得满满当当。
从这会儿到明早晨。这些人地吃喝拉撒都在里头了。不过齐国人还算厚道,他们给每个屋两个大瓮,一个盛水一个供人便溺。所以认清形势后,你会现没什么好抱怨地……
那枯瘦老和青年人同在一间三十人的囚室里。地上有一圈破草席,席子上还有些破布头、烂棉絮,似乎是充作御寒的。但你要是因此以为齐人还有些人道,那就大错特错了,若不是怕这些囚犯伤风感冒。从而影响了秋收,谁管他们去死?
在屋子中央还有一张瘸了条腿的桌子,用一块土砖垫立着。十几只满是缺口的碗,一把黑乎乎的竹筷子,胡乱地放在桌上,桌边还有两张破凳子,这便是这群人的饭桌了。
什么,你说只有两条板凳,不够用的?即使有更多地板凳,这桌子也不能同时容纳三十个人吃粥。什么。你问怎么又吃粥?晚上又不干活了,难道还要浪费干粮吗?
互相解开绳子,三十个人便散开了。
枯瘦老和那青年人显然有相当地位,其他人一进屋便纷纷歪倒在席子上,但两人却不紧不慢的走到桌边,一撩衣裳后襟,在仅有的两条板凳上坐下,一副达官贵人的做派,动作丝毫不走样。
有个低眉顺目的小子过来,先朝两人施一礼。再从桌上取走那摞碗,分与众人去大瓮中取水饮用。他则端了两碗给桌上送去,便悄无声的退了下去。
甚至还有两个小子不顾疲劳,上来给这一老一少捏脚。
受到非一般的待遇,坐凳子的两人却没有丝毫得意。他们面色凝重的对视着,久久无语。
好一会儿,还是那年轻人先沉不住气,他拉着板凳与那老坐近些。压低声音问道:“怎么办?”
老挥挥手。把捏脚的小子斥退,活动下酸麻地肩周。小声道:“等着吧,千万不要露出破绽,万一明了那位的身份,才是天大的篓子呢。”
年轻人也活动下膀子,叹口气道:“也是,反正他的处境应该比咱们好,只好先等着了。”
这时只听着铛铛铛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这是开饭的声音,屋里躺着的人一下子都坐起来,直直望向桌前的两人。
两位大人物只好停下话头,随便点两个囚犯道:“去把粥抬进来吧。”
两个囚犯点点头,便起身到了门口,不一会儿,牢门便开了,放两人出去。
没多久两人便去而复返,还抬着一个热腾腾的大木桶。
把木桶搁在桌边,两人还没来得及退下,其余人便一窝蜂地挤拢上来,那老不悦道:“没规矩,都给我排好队!”众人虽然面上有些不服,但长久养成的惯性,还是让他们听从了老地指挥。
老便起身,拿起个破碗当瓢,把浆糊一般的薄粥舀到另一个碗里,轻轻推送到青年人面前。
看着那碗里漂上来的东西,青年人突然轻笑道:“今天是什么节日,竟然有些碎菜叶,似乎还有锅巴。”
那老也点头笑道:“是呀,我看着也有些稠,想不到除了米粒之外,还能有这些东西。”
青年人低头尝一口,更诧异道:“居然是咸的……”一直翘以待的众囚徒顿时面色惊喜,纷纷小声道:“莫非刘守备成亲?居然破天荒的开恩呢。”自从来了乌山村,他们干着繁重无比的活计,每天的伙食却只是两粥一饭……早晚吃粥,只有中午才能吃顿干地……就是那两个蜀黍窝头。
而所谓地粥,便是乡下人用来喂猪的豆腐渣加上很少地碎米、锅巴等煮成的。粥菜?这是不可能有的。像今天这样能有点盐味,见点菜叶,便是至高无上的享受了
第五五二章 东狩的皇帝
见青年吃开了,老也给自己舀上一碗,这才敲一下木桶,细声道:“来吧。
便有排在头里的上前,也从桌上拿个碗,双手奉到老面前,毕恭毕敬道:“劳驾老公。”
老矜持的点点头,便从桶里舀一碗,给那人盛上,待那人说声:“谢老公。”便看向下一个。
这些人每人盛了一碗,就四散地蹲伏或站立在屋里,小口小口的吃起来……虽然饿得紧,但东西太少,不这样会更饿的。
至于添粥的机会,通常是很难有的。轮到排在最后的,常常连一碗也盛不到。
木桶空了,轮不到盛第一碗的还捧着一只空碗。于是老拿破碗在桶壁内刮一下残粥,让个小子从水瓮里舀一瓢水来倒进去,用手搅一搅,盛进碗里低声道:“喏,去吃。”
那囚犯叹口气,接过刷锅水一般的稀粥,黯然退了下去。
舒缓下酸痛的手臂,老也慢慢坐下,开始享用自己那同样稀薄的一碗。一辈子的勾心斗角让他十分明白,虽然原先位高权重、与满屋子丘八判若云泥,但在这异国囚室里,原先的一切说有用也有用、说没用也没用。要想稳固住自己的地位,除了借用那青年的身份,还得用这种手段来强化自己的权威。
否则就凭这年老体残的身子骨,还指不定怎么被欺负呢。
夜黑沉沉的,没有一丝风、也没有一点星,让人压抑得喘不动气。
与囚犯们困居的牢房仅隔了两条街的地方,是一个有四进深的大院子。院子里没什么人,只有最里进地院子里才点着几盏气死风灯,勉强照亮了回廊边的花花草草,还有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小道。
的脚步声从假山后传来,一个青衣小厮打着个上写刘字的黄色灯笼,为身后一个穿着绸衫的男子带路。光线晦明晦暗,看不清那人的面孔。但看身形似乎便是下午时被刘守备带走地武兆。
那小厮带他顺着小径进了回廊。沿着甬道一直走到间亮着灯地厢房外,这才住下脚步,敲门道:“老爷,武先生带来了。”看来那人果然是武兆。
“快快有请。”一把粗豪的声音从内里传来,紧接着门便开了,露出刘守备那张酱紫色的大脸:“武先生快进来吧。”
借着屋内明亮的灯光,武兆看到刘守备已经除下那身沾了泥巴的把总服饰,换上一身齐国流行的大襟长袍。外套无袖短褂。料子是绸面的,上面还有寿字花纹。看上去价格不菲。
再看那刘守备的头顶。竟然还扎着书生戴地蓝缎方巾,再配上他那张沟壑纵横的老脸,着实显得不伦不类。鼻息微微**,武兆还闻到一种奇怪地味道,像是多少年没洗澡,却又往身上熏了香一般,让他心里不由浮起沐猴而冠四个字,鄙夷之意大盛。
他打量着刘守备,刘守备也在打量着他。便见武兆已经洗了澡。换上了身干净地布袍子,顿时与下午时那副落魄模样判若云泥。只见他脸上脖上虽还有些淡淡的淤青。却更显得脖颈白皙、面如温玉。
再看那一对传情的丹凤眼、两条勾人的柳叶眉、三缕潇洒的风流须,果然是唇红齿白、人物风流,真是妙妙妙啊!
刘守备不由食指大动,心旌摇动道:虽然岁数大了点,却仍然细皮嫩肉、光滑可人,绝对是人间极品啊。顿时涌起相见恨晚的感觉,朝武兆拱手第三次邀请道:“武先生请了……”可见是多么的迫不及待。
朝刘守备点点头,算是见了礼,武兆便轻撩前襟,迈步进了屋,但看这云卷风舒的举止,便不是刘守备这种老粗可比,却也更让他爱煞了。
房中点着八盏牛油大灯,把个偌大的屋子映得亮如白昼,也让武兆看清楚屋里地每一样摆设。但见四面墙上挂着些不知出处、基本上跟秦小五一个水平地字画。却被刘守备宝贝似的装裱起来,挂满了墙。
字画下面是沿着墙地一溜三面长案,案上摆满了高高低低的瓷瓶、铜罐、银壶、金杯,令人难以置信的良莠不齐。以武兆看来,最值钱的倒是左起第三个铜壶,那大抵是唐朝宫廷用的……便壶。
看到刘守备把便壶也摆上了桌,武兆不由大败胃口,赶紧把目光转向地面,却见着地上铺着花花绿绿的地毯,简直是俗不可耐。再把眼抬起来,又看到床上还有身粉红色的女人衣裳,似乎是家里女眷扔在这的。
这是怎样一种境界啊?武兆不由心中哀叹:仅凭着摆设就能让人有自杀的冲动,也不知这家伙是怎么修炼的?
见他东张西望,刘守备只道他对屋里的摆设目不暇接,不由得意道:“武先生看本人的品味如何?”
只听哦的一声,那武兆竟然郁闷的干呕起来……好在从中午到现在粒米未进,倒也吐不出什么来。
偏生刘守备向来自我感觉良好,否则也不可能坚持认为自己应该是个守备,看到武兆鼻涕眼泪一齐涌出,刘守备不怒反喜,一把拉住武兆的手,把他拖到桌边坐下,放声笑道:“不要激动嘛,若是喜欢的话,这间屋以后就归你住了。”心中却暗叹一声:好软……忍不住心痒,还挠了下他的手心。
武兆想要抽出手,无奈那人的手跟钳子似的。根本甩脱不开,又怕用强惹恼了这莽汉,只要强忍着恶心,任由其握住。
好在刘守备握了一阵,便回到主位上坐下,借着灯光笑眯眯地打量他一番,哈哈笑道:“上菜上菜。老子要为武先生接风洗尘啊。”
早就在耳房中等候的众仆役。便将酒菜流水般的送上来。只见什么蒸炒炸闷、溜煎煮炖,猪蹄羊腿、烧鸡烤鸭,尽是些油腻荤腥,肥不可耐。
不一儿会,便七大碟子八大碗的摆了一桌,刘守备提过一坛酒,拍掉泥封,一股浓郁的酒香便涌了出来。抽抽鼻子、贪婪的嗅一下道:“正宗的黄河大曲。济南城地徐家老号专供内廷,得五两银子才能买到这么一小坛。”便不无炫耀道:“还得有门路才能买到。换做别人,就是有银子也白搭。”
武兆极不善饮,一闻见酒味便皱起了眉头,干笑一声道:“既然如此,你自己饮就是。”
刘守备顿时大摇其头道:“这话说地,瞧不起人是不?俺们齐鲁汉子咋能把好东西自个受用呢?”说着先给自己满上一碗,再往武兆面前的瓷碗中倒酒。
武兆本以为面前那瓷碗是用来盛饭的,谁知道竟然是酒具,不由满头大汗、结结巴巴道:“就…就算要喝……也该用杯子吧。”
刘守备就喜欢看他这副扭扭捏捏的样子。顿时眉开眼笑道:“俺们齐鲁好汉讲的就是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痛快!”说着按住武兆的手,继续倒酒道:“你们读书人不是讲什么入村随俗吗?”
“是入乡随俗……”武兆忍不住纠正道。
“迂腐了吧?”刘守备唾沫横飞的笑道:“俺们这是乌山村。当然是如村随俗了。”
不着痕迹的抽出手,擦擦脸上地吐沫,武兆决定不再与这粗俗之人一般见识,心中暗叹一声道:罢了,随着他说吧,谁让形势比人强呢。能屈能伸一向是他的特质。
见武兆不再说话,刘守备以为他被说服了,欢喜地举起碗道:“有道是有缘千里来见面,今天咱们能在一个桌上喝酒,便是你我天大地缘分。缘分大如天啊,不喝个不醉不归,都对不起这么亮的灯!”
对他乱七八糟的修辞充耳不闻,武兆只是淡淡的点头,仿佛相当认同的样子。举着碗等了半晌,也不见武兆动弹,刘守备粗声道:“别光点头不举碗啊!”
这话落在武兆耳中,便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的意思,只得举起碗,与刘守备碰一下,略略沾唇便放下。
刘守备仰脖将碗里的白酒一饮而尽,用手背抹抹嘴,长叹一声舒服,便把大碗向下一翻,以示一滴不剩。
却见武兆面前的碗中仍然满着,似乎是一滴没少,老脸当即便拉下来了,沉声道:“武先生瞧不起俺这个丘八怎地?”
见他弄性尚气的样子,武兆也忍不住上火,狭长地双目微微一眯,“本人素不善饮,你又何苦相逼呢?”眼中地寒芒虽然一闪即逝,却让刘守备霎那间生出伏跪在地的念头。
呼地一声,一阵冷风把扇窗户吹开,也把刘守备从呆滞状态中吹醒。看着仍旧一脸轻蔑地武兆,仿佛看到了大名府里游击将军那不屑的模样,不由怒从心头起,破口大骂道:“给脸不要脸的东西!别忘了自己什么身份!”
刘守备脸上的肌肉一抽一抽,粗大的指头一下下点着武兆的鼻尖,一字一句的咬牙切齿道:“你…是…个…囚…犯!”
五个字如魔音贯脑一般,把武兆一直勉力保持的高贵打了个粉碎。只见他紧紧闭着双眼,两手抓着桌布不住的颤抖,一张惨白的脸上写满了悔恨、懊丧、羞耻与绝望……
无数种负面情绪袭上心头,仿若千斤巨石压在武兆的胸口,让他艰于呼吸,思绪仿佛被搅成一团乱麻,一直不想回忆的过去。再也挡不住的涌入脑海……
他看到自己葛衣麻鞋、沐浴焚香、毕恭毕敬的祷告秦氏地列祖列祖,祈求能够凯旋而归;他看到自己披坚执锐,立于几十万大军之前,慷慨陈词之后,宣布大军东征;他看到自己率领大军,在洛水原上打败齐军、斩十万,一时间挥斥方遒、小看天下英雄……
那时的自己。是何等的意气风;又是何等的骄横狂妄啊!
但自从出关以后。进入了齐国的地面,一直庇佑着他的大秦神灵,终于不再灵验。他先是不听小五的劝谏,一味冒进,终于在牧野原上遭到赵无咎地伏击,而后又惊慌失措地率先撤退,导致几十万精锐一败涂地,如丧家之犬一般被齐军追杀几十里……
他仿佛看到自己被秦雷撵下銮舆。在凄风冷雨中坐着板车、裹着被子向着无尽的黑暗驶去。
这一去、一世英名尽丧;这一去、一生荣耀东流;这一去、竟然成了阶下之囚……
当日辛稼奘和齐国水军出现大河上,陈烈风也带着五万精锐到了河边。与仓皇西窜的秦军迎头碰上。
一方又惊又累军心涣散。一方以逸待劳士气高涨,就是用脚趾头,也能知道这一仗的结果……据史载,此役阵亡御林军八千、杂牌部队一万、民夫两万,余六万余人尽皆被俘……其中便包括世祖烈皇帝陛下、英郡王秦殿下、禁军元帅马光祖、大内总管太监卓言等重要人物。
是的,自打秦始皇创立皇帝这个职业起,第一个国家安好、自身却兵败被俘的皇帝出现了。
但齐国并没有现这随手一网,居然逮到一条级大鱼,这有三方面原因:其一是昭武帝在牧野原下了銮舆丢了仪仗。又在过河前脱了龙袍。换上了普通衣裳,是以并不显眼。甚至连秦国俘虏中,也没有几个知道陛下与他们同在的。且齐国人压根没想到,居然如此轻易的俘获了敌国地国君,所以并没有过多盘查。
第二条也是最重要的,为了掩护昭武帝地行迹,马光祖主动站了出来,表明自己禁军元帅兼御林将军地身份,为御林军的出现提供了合理的解释。这位资质平平、受尽嘲笑的禁军元帅,在关键时刻证明了他的忠诚,也让齐国人打消了最后一丝疑惑。恰在此时,又赶上齐国秋收在即,各地军屯的人手严重短缺。而那陈烈风本就是个粗人,能俘虏齐国禁军元帅便让他心满意足了,也不再细查其余的俘虏,便将其一股脑借给防区内的各州府,帮着收割军粮。
所以我们才会在大名府夏津县的乌山村,看到武兆兄地身影……
这些心思说起来纷纷杂杂,却只用了昭武帝……还是叫武兆吧……心中一闪念地功夫,那刘守备仍然端还着碗呢。见武兆面色灰败、神情萎靡,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般,刘守备只道他被吓坏了,气焰更加嚣张道:“喝!”
这一声叫唤把武兆从魂不守舍中回来,双眼木然地望向刘守备,惨然一笑道:“喝就喝!”便端起那酒碗咕嘟咕嘟的往肚子里灌去。辛辣的酒液刺激喉咙如刀割一般的痛,但武兆不再抗拒这种感觉。他需要这刺痛、这晕眩、这沉醉来麻痹心中那支离破碎的剧痛!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忧思难忘,去日苦多。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大声吟唱着,武兆醉倒了,没有看到对面那张老脸,写满了奸计得逞的笑容。
第五五三章 雕
天空中乌云密布,如泼墨一般,空气仿佛已经凝滞,仍然没有一丝风。
厢房内,武兆已经醉卧在桌边。看到他如此不胜酒力,刘守备一咧嘴,露出一口稀疏的大黄牙,呵呵笑道:“这么怂啊,不过也好,给俺省功夫了。”再看一眼醉态可掬的武先生,刘守备的口水都快留下来了,心中那个得意、那个难耐啊……就别提了。
但他毕竟是个中老手了,不像毛头小子那般急色。反正猎物已经到手,也不急着进一步动作。斥退了仆役小厮,从身后的柜子中取出珍藏的虎鞭人参酒,倒一盅吱溜喝下去,又捧着个油滋滋的蹄,大口撕咬起来,总要吃饱喝足才好大显身手不是?
虽然摆出一副老鸟模样,但刘守备毕竟是个热情的家伙,怎么忍心让武先生久等。三下五除二,便将个蹄消灭了个七七八八,还接连喝了七八杯虎骨酒,将肚子填饱、将血液点燃了。
心满意足的拍拍肚皮,刘守备颤巍巍起身,走到了武兆边上,伸出油腻腻的大手,将他的脸蛋子托了起来,仔细端详起来。许是醉酒的缘故,武先生惨白的脸色好看了许多。白里透红的,摸起来竟有些粉嫩的感觉,让刘守备爱不释手,用粗粝的手掌反复摩挲着……把武兆的腮帮子越磨越亮……大抵是沾了油的缘故罢。
摸着摸着,口水便留下来了,一脸猪相的刘守备擦擦嘴巴上的哈喇子,挠头笑道:“真他***过瘾啊,这回绝对要胜过前一次!”便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熊熊烈火。弯腰便把武兆打横抱了起来,一边端详半晌,一边情不自禁地用酒糟鼻子闻遍他的头脸,直到透不过气才抬头呸呸道:“***,酒味真重……”
话虽如此,却仍然对武兆爱不释手,将他抱到大床上小心搁下。那模样就像抱着自己的新娘。要多爱惜有多爱惜。
刘守备把武兆搁在床上,极其熟练的将其衣裳扒掉,显然是善解人衣的老前辈。
武兆那一丝不挂的身子便坦露在刘守备面前。仔细打量着他白花花地*,刘守备啧啧有声地品鉴道:“真是细皮嫩肉啊……”说着把他的身子正过来翻过去,一丝不苟的检查一遍,掩不住的震惊道:“想不到世上还有这么肌肤光滑的中年人,除了今天的鞭痕,再没有一点伤疤!”不由诚惶诚恐起来。扪心自问道:万一弄坏了不就是暴殄天物吗?让俺从哪再到第二个去?
但实在按捺不住见猎心喜的瘙痒,思想斗争了好半天。他还是决定择日不如撞日。今儿就把这事儿办了!
主意一定,刘守备便不再犹豫,他从床下拖出个带着松香味的木桶,再倒进去些热水,伸手进去试了试温度,着实被烫到一下。便一边向手上吹气,一边舀一瓢凉水进去。
将木桶里地水温调试正好,他又从床底下拖出个大箱子,打开取出块洁白的棉布。放在水里浸透了。拧一拧,竟然开始给武兆擦拭身子。动作出奇地悉心细致。就连小鸟也不放过。
待把武兆全身擦净后,他再从箱子里找出个精致地小铁盒,把盒子打开,里面是些白色膏状的东西。取一些在手里搓开了,刘守备便将其均匀的涂抹在武先生的全身,同样连小鸟也不放。
把这道工序做完,刘守备从他的百宝箱中取出第三样东西,乃是一把锋利的剃刀,就着武兆那一身白沫,熟练的为其刮起了体毛……二十年前参军那会,他参的是火头军,干的就是给猪牛剃毛地差事,再加上这几年给人剃毛惯了,自然熟能生巧。虽比不得庖丁解牛,但也是驾轻就熟,不一会儿便将武兆地头、胡须、眉毛、腿毛、汗毛、腋毛……剃了个干干净净,就连小鸟也没放过。
再用湿布擦洗一遍,武兆兄的浑身上下便如去了壳地鸡蛋一般洁白光滑,把个刘守备喜得看了又看、摸了又摸。
好半天才想起正事儿,刘守备从箱子里掏出个长方形的小盒子,打开取出一支极细的画笔,再取出七八个瓶瓶罐罐,一溜摆在面前,那是不同颜色的染料。
举着笔在染料罐上悬着,刘守备开始愁眉苦脸的构思起来……
正所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谁知道看上去粗鲁不文的刘守备把总,乃是家传的年画艺人。他从八岁开始学习,在当兵前终于熟练掌握了这门艺术,并在多年后将其推陈出新为人体年画
唯一不好的一点在于,他肚子里墨水有限,只会画些诸如春牛图、岁朝图、嘉穗图、戏婴图之类的传统样式,并不能即兴创作。是以所谓的构思,也不过是将脑子里的样式排列组合罢了。
好在刘守备是个干脆的人,他托着腮帮子寻思片刻,便敲定了构图,开始在武兆身上挥笔作画。虽然不会新花样,但胜在把老营生烂熟于胸,不一会儿便把武兆白嫩嫩的身子画的花花绿绿、满满当当。
仔细一看,那是一个个或是活灵活现、或是憨态可掬的大小动物,足有七只之多……乃是左青龙、右白虎、老牛在腰间、龙头在胸口、中间一个大老鼠,腚上还有对鸳鸯鸟!
这就叫绘描,先把用线条打底,接下来才好比着雕刻上去。
抽出一把纯钢的百锻小刀,一丝不苟的比着刻画起来。一手雕刻、另一手也没闲着。只见他的左手用画笔。把不同的染料填进刀雕出来地口子,这样既能上色、又能止血,实在是一物两用。
他的手法极为纯属,度也是极快,不到一个时辰,便完成了大半……
就在这时,天地间突然亮如白昼。紧接着一声闷雷炸响。把刘守备吓得一失手,雕刀便落在地上。
噼里啪啦的雨声便响了起来……
“大人,下雨了!”门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紧接着有人大喊道:“咱们场院上还堆满了稻子呢!”
刘守备顿时从艺术世界中挣扎出来,恼火的喝骂道:“早不下晚不下,偏偏这时候下雨!”依依不舍的放下雕刀,把那身女人衣裳往武兆身上一盖,便愤愤的起身走了出去……个人爱好虽然重要。但坏了差事可就再也没机会玩了大门忽地打开,风雨声便裹挟着潮湿地气息冲了进来。刘守备接过手下递上的蓑衣。怒气冲冲道:“还愣着干什么?把那些猪猡都叫起来!”手下人赶紧下去传令。
“真晦气!”刘守备紧了紧蓑衣的领子,怒骂一声,便大步买入雨幕之中。偌大的厅堂中,只留下玉体横陈、花花绿绿的武兆一人躺在那儿……
“下雨了!”守卫举着火把冲进来,没人声的嚎丧道:“都快起来,把场院里的粮食收了!”
劳累一天的战俘们困倦欲死,睡得跟死猪一般,那是这点动静可以吵起来地?
火烧火燎的守卫顿时火冒三丈,一边尖叫道:“拆铺啦!都起来!”一边用带着铁箍地木棒劈头盖脸乱打一气:“妈地!还躺着。猪猡!”
跟着这种有威势的喊声和棒打。充满了汗臭、粪臭和湿气的空气里,很快地就像被搅动了的蜂窝一般骚动起来。打呵欠。叹气,叫喊,找衣服,穿错了别人的鞋子,胡乱地踏在别人身上,乱七八糟、鸡飞狗跳。
“别穿了,淋不死你们这群秦兽!”撵鸭子一般的将囚犯赶出去,还不忘威胁“冲跑一粒粮食,统统三天别想吃饭!”
半裸着、甚至*着的战俘们被披着蓑衣的守卫撵到村东头的场院上,将一捆捆等待打场地稻子,往村西头地仓库里背去……
雨越下越大,很快就像瓢泼一般,浇得战俘们根本睁不开眼。背着稻捆在雨幕中跌跌撞撞,不时有人下饺子一般的跌倒,就再也爬不起来。
四周看守地齐兵虽然穿着蓑衣,却也看不清七尺以外的光景,只能胡乱舞划着棍子,在雨中没人声的大叫道:“都他妈起来!少一粒粮食就别想吃饭!”场面就像一千只鸭子下河一般混乱。
大雨中,有俘虏动了心思,神不知鬼不觉的靠向路边,把稻捆往地上一扔,便往村外跑去……虽然没有事先商量、风雨如注之中也无法相互知会,但仿佛心有灵犀一般,扔到稻捆跑路的囚犯越来越多,他们都有一般的心思:哪怕逃出去也是人生地不熟,却也强似在这里被累死、饿死、折磨死!
咔嚓,又是一道闪电划过天际,把黑暗的夜空霎那照亮,也让那些趁夜色逃窜的身影纤毫毕现!
“犯人逃跑啦!”眼尖的守卫顿时惊声尖叫起来。
守卫们慌忙去追,但混乱的场面已经失控,所有的俘虏都扔下稻捆,开始四散逃窜起来!雷声过后黑暗再次降临,天地间又一次被雨幕遮盖。
失去目标的齐军守卫,深深恐惧于混乱的局面,纷纷举起棍棒、拔出腰刀、见人就打、见人就砍,只要是不穿蓑衣的,统统都会遭到攻击。
这种色厉内荏的虚张声势,很快被凶悍的秦国俘虏察觉到,他们突然意识到,这绝对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反了!反了!弟兄们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