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六八章 血战羊肠坂
经过五十多年的改建扩建,羊肠坂堡垒的规模逐渐增大,并以坚硬的石头城砖,代替了原先泥土和木材搭建的简易城墙。至于箭塔、女墙、壕沟、吊桥、闸门应有尽有,早已进化成一座坚不可摧的城堡。
齐国人对这个城堡的防御能力十分自信,甚至放言道:撼太行山易,撼羊肠坂难!
但秦雷从来不信有什么攻不破的堡垒,之所以一时无法攻陷,是因为没找到合适的方法。
他从齐国人的豪言中嗅出了战机,决定撼一撼这难以攻陷的羊肠坂堡垒……过于强大的正面防御,会让齐人不自觉的疏于防范,哪怕是来自背后的利箭,哪怕其身后几乎不设防,
你们不是要在王莽峡伏击老子吗?那老子只能先下手为强,拿下你们的羊肠坂城堡,倒要看看是谁包围谁!
为了达到这一目标,秦雷煞有介事的请融亲王成立观察团,给齐军造成秦国人想用这些王公当人质的错觉,使其基于这误判展开行动,自动露出破绽……只要齐军倾巢而出,便会给攻陷羊肠坂堡垒创造有利条件;只要能攻陷羊肠坂堡垒,倾巢而出的齐军便进退维谷,除了投降就只能跳崖了!
这支神兵天降的别动队,便是秦雷开启羊肠坂堡垒的钥匙!一山下传来信号,队员们便把钢制的钩子挂在绳索上。纵身跳下悬崖,顺着绳索滑到了对面地羊肠坪上。
仅仅三十息的功夫,三百余人便悉数落在坪上。
队员们稍一整队,将背上的兵器取下。把分成三截狼筅接起来,便悄无声息的向堡垒后门摸去。
沈冰又想打头阵,却被身后一个系着红色领巾地黑衣人拉住。只听那人轻声道:“交给游骑兵吧。”听声音竟是那特立独行的秦淇水。
为了保证这次行动的成功率,秦雷将京山军系统中,身手最好的官兵派进了别动队,其中就有秦淇水带队的十来个高级斥候——游骑兵。斥候本身就是优中选优的军中精锐,而只有精于刺探、暗杀、潜伏、突破等各项技能的斥候。才有资格晋升为游骑兵。
稍一犹豫,沈冰便点点头,把去路让给了秦淇水和一众游骑兵。
这些系着红色领巾地黑衣人,转眼便越过大部队,逼近了建在坂上的高大堡垒。
因为从没想过有人会从坪上逆袭,通往堡垒后门的道路一片坦途,仅有两个站岗的卫兵。还抱着枪在一下下点头打盹。
两个黑衣卫无声的从背后摸过去,轻易解决掉了两个大意的卫兵,便把虚掩的大门轻轻推开。
“谁?”里面有被惊醒地守卫低声问道。
淇水不慌不忙答应道,便抬脚走了进去。
“你……”他的回答如此镇定,立时便让里面的守卫放松了警惕。当看见来人竟是个端着连弩的野人时。两个守卫一下惊呆了。刚要问句你是谁?,便被秦淇水左右开弓射穿了喉咙。
其中一个垂死挣扎着,提起全部的力气。想要用身子去撞边上地警铃,却被秦淇水一脚勾倒在地。脑袋便撞在了墙壁上,鲜血横流却没有出多大声响。
解决掉内外四个门卫,游骑兵便有序的冲了进去。
斩杀了好几处明岗暗哨,游骑兵终于肃清了通向上城阶梯的道路,沈冰便率着别动队迅爬上了陡峭地城墙。
猫腰在城墙上前行,很快便顺着左侧的通道绕到了正面,沈冰他们的目标——掌控吊桥与闸门的城门楼便在正前方。
但城墙正面是齐军防御最严的地段,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别动队们终于无法掩藏行迹。伴随着齐国卫兵的一声惊叫,白刃战开始了。
沈冰的他的部下们不再猫腰前行。举起连弩长刀,亮出利爪獠牙,组成三才阵势。狼筅兵迅上前,越所有同伴,站在队伍的最前面。两名长枪手紧跟在狼筅兵地身后,盾牌手和短刀手分别站在长枪手地侧方,保护他们的侧翼。整个阵型在狼筅兵地带领下,向着猝不及防的齐军猛攻过去。
万万没料到会从身后冒出敌人,仓促间齐军全数懵掉了,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阵势。而由骁勇之士起的散乱反击,却完全无法突破那可恶的狼筅,不是被扫倒践踏致死,就是被挂住乱枪捅死。
三百别动队在堡垒的城墙上势如破竹,如入无人之境,一口气突进了十几丈,终于遇到了阻碍。却不是来自前方,而是来自建在城墙上的箭塔!
这些箭塔从平整的城墙中突出,且高出墙面两丈有余,本身就是一个个小型的碉堡。射手们可以通过箭塔的射击口向下射击,箭塔的护墙还可提供不错的防护,挡住秦军弩弓的反击。
只能被动挨打、无法有效还击,这让秦军十分难受。却不敢停下脚步,放缓前进的度。
秦淇水想要带人上去解决掉箭塔,却被沈冰否决,指着前方的城门楼道:“你们的目标是那里,不要被分散注意力!”如果与箭塔上的敌人纠缠,倒可以避免一些损失,可一旦拖延的太久,城下的大队齐兵便会登上城墙。
那样不仅无法夺取城门楼,还会被齐军毫无悬念的围杀。是以兵士们只能高高举起盾牌。尽量遮挡住塔上射下来地箭矢,任由塔上的齐国射手欺凌。
好在事起突然,箭塔里仅有七八个射手值守,虽然箭箭命中。但箭雨太过稀疏,且秦军的盔甲轻便而坚固,并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付出了几十条人命,别动队终于带着手下冲到了城门楼外,却与上来增援地齐军撞了个正着。
“他娘的!”恶狠狠的咒骂一声,秦淇水怒吼道:“跟我挡住他们!”却又被沈冰一把拽回来,一脚踢到城门楼外。丢下一句,“干你该干的!”便指挥着手下挡住了齐军的去路。
颇为狼狈的站稳了,秦淇水大骂道:“拿我的**当球踢!沈冰,老子跟你没玩!”便带着游骑兵杀进了城门楼中。
几个狼筅兵便在长枪刀盾兵地护卫下,迅堵住了登楼的阶梯口!
前来增援的齐军,乃是清一色的长矛兵。他们也已经察觉秦军的意图,更知道一旦吊桥放下。城外定然会冲进数不清的伏兵,到时候满城混乱的齐军,可就只有被肆意屠杀地份儿了。
虽然秦军的狼筅可以横扫千军,但远远无法面面俱到,一旦齐军起狠来。举着长矛一齐往前冲,一样可以冲进狼筅的防御范围内。
长枪兵和朴刀兵赶紧补上去,挡住齐军刺过来的长矛。但城墙上的通道太过狭小。别地兵种往上一冲,反而使狼筅丧失了左拨右划的空间,大大限制了其威力。
齐军趁机一拥而上,秦军却也毫不相让,端着长枪、举着朴刀,义无反顾的与齐军厮杀在一起,真正惨烈地白刃战开始了!
战场上素有宁吃三刀,不挨一枪的说法,说的便是无坚不摧的长枪长矛。这些玩意儿的杀伤力巨大无比。任你再精良的盔甲也无法抵挡。伴着噗噗的长矛入肉声。在给齐军造成巨大杀伤的同时,一排排的别动队员倒下了。
鲜血在眼前飞溅。一个个熟悉地背影倒了下去,沈冰地情绪却没有丝毫的波动,仍旧面无表情地指挥着后续部队上前堵漏。他的部下也没有丝毫的犹豫,明知道冲到前面便等于死亡,却仍然义无反顾的冲了上去。
几个月的战火洗礼,无论是军官还是士兵,都生了质的改变。
“大人,后面的齐军也上来了!”前面激战正酣,身后却传来了手下惊惶失措的喊叫声。
沈冰霍然回头,果然见密密匝匝的齐军,从十几丈外的另一个阶梯上攀上了城墙,从自己的后路杀了过来。
虽然早知道没有退路,但眼见着被人包围,还是引起了兵士们不小的恐慌。
“慌什么!”沈冰喝骂一声,对身边一脸紧张的马奎道:“今天便是你我殉国的日子了。”
“其实我还真不想死。”马奎干笑一声,在沈冰没有翻脸前,又加一句道:“不过他们也不会放过我的。”
哈哈大笑几声,沈冰猛地一拍马奎的肩膀,沉声道:“刮目相看!”说着便大声下令道:“马奎带人守好这边,预备队跟我挡住后路!”
“是!”兵士们面无惧色,齐声答应道。
城门楼里的秦淇水等人,也遇到了不小的麻烦。
当他们冲进楼中厅堂,便见其中空无一人。刚要窃喜任务轻松,却无奈现吊桥和闸门的机关都不在这一层中。
目光在厅堂中巡梭,秦淇水很快就现了东北角有梯子架设的痕迹,沿着梯子往上看,便见房顶上果然嵌着一块六尺见方的深色木板。怎会不明白这是齐军上屋抽梯,割断了上下层之间的联系。
眼珠子一转,他心中便有了计较。招手将一干游骑兵汇聚到身边,秦淇水先点了一个游骑兵。指指那木板,再向窗外比划了几下,最后双手狠狠的砸在一起,手下便全明白了……
潇洒地一挥手。秦淇水便率先往窗边走去,手下也纷纷散开,从不同的窗口望外爬。只留下那个被点的游骑兵,将一张桌子抬到了东北角,再抱着碗口粗的门栓爬到桌子上,楞楞地望着窗外,样子傻极了。
突然哗地一声。窗外扔进来一片瓦,还不待那瓦片落地,那游骑兵便用尽全身的力气,把怀里的门栓往嵌在房顶的木板上一捅,便轰地一声,将那块木板顶了起来……
淇水兄弟没猜错,齐军确实是躲到了二楼。抽走了梯子,还盖上了楼板。然后团团围在楼梯口,准备一有人露头,便乱棍打死丫的。
等了许久也不见有动静,众人的心弦却一刻也不敢放松。一个个眼珠子瞪得跟铜铃一样,气喘吁吁的紧张无比。
当那轰地一声传来,楼板终于飞了起来。齐军兵士们便好似受了惊地野猪一般。哇哇怪叫着死命砸下兵刃,将那可怜的楼板砍成了齑粉!
就在所有目光都集中在那飞起的楼板时,便听得四面窗户纷纷出痛苦的呻吟,秦淇水与一干游骑兵破窗而入!
而此时,齐军的兵刃还在向下猛砍,没有一个能收得回来呢。
游骑兵们甫一落地,便毫不停留的挥舞兵刃,向齐军杀了过去。
大吃一惊的齐军还没转过身来,便有小半倒在秦军地刀下。其余人赶紧举兵刃反击。却根本不是秦淇水他们的对手。只见兵刃飞舞间,如落花流水一般。屋里便再无一个立着的齐
目光投向屋子中间的轱辘和绞索。秦淇水知道前是控制闸门的,后是吊起吊桥地。便让四个手下一道摇动那巨大的轱辘,将城门洞中的铁制闸门缓缓升起。至于那绞索就更好对付了,他不知从哪找到一把斧子,呸呸朝手心吐两口吐沫,便轮圆了大斧,狠狠砍在绞索上,一下便把儿臂粗地绳索拦腰截断!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绳断的瞬间,承担沉重吊桥的一端便狂暴绝伦的飞了出去,而系在绞盘上的另一端绳索,也猛地抽了回来,正打在秦淇水那张略显轻薄的俊脸上。
只听他哎呦一声凄厉的惨叫,便抱着脸蹲下了。声音大的连城下的轰隆巨响都没有掩盖住!
游骑兵们赶紧扶着秦淇水,纷纷叫道:“老大,没事儿吧?”“你可别吓唬我们呀!”
只见秦淇水紧紧捂着脸,痛苦不堪地叫道:“老子地脸……怕是要毁容了……”
众人这下知道他没什么问题了,顿时放下心来,却听秦淇水跳脚叫骂道:“还不下去支援沈大人!”
“是!”兵士们赶紧收起戏谑之心,从楼洞中跳下去,会同那留在一层的袍泽从城门楼中冲了回去。
他们来地正是时候,城门楼外的战斗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就连沈冰马奎也已经举刀上阵,与齐军浴血厮杀在一起。
马奎那边还好些,因为居高临下,占据着地利,虽然防线摇摇欲坠,却也能勉强守住。而沈冰这边,直面着齐军的冲击,头顶上还有齐军弓箭手的偷袭,早已是血流成河,死伤惨重。
沈冰已经身被数创,浑身浴血,状若厉鬼。左臂软软垂着,仅有一只右手举着兵刃大声呼喝着厮杀,当游骑兵冲上去,将其护住时,身上已经又挨了两枪。
一枪扎在大腿,一枪刺在小腹,若不是眼疾手快的游骑兵拉了他一把,早已洞穿无疑
第五六九章 一个人的传奇
沈青率领着本部五千人马子时出,连夜进了太行山中。
黑漆漆的夜空中挂着寥落的几颗星,暗淡的星光下是崎岖陡峭的山间小道。且为了避免暴露行踪,他不许部下点火掌灯,全军五千人完全是摸着黑在向前行进。可能除了基本消灭夜盲症的京山军,当世再没有军队敢于在这种情况下行军。
沈青走在队伍的最前头,用无数次夜晚拉练造就的火眼金睛,辨认着前进的方向,为队伍在头前带路。他的身后是手拉着手的第三师官兵,五千将士就这样小心翼翼、略显蹒跚行进在大峡谷的山路中、栈道上、桥梁间。一路上跌跌撞撞、不免有许多崴了脚、闪了腰的兵士,只能坐在道边歇息,等待晚些时候上来的医疗队收容。
但那些不慎掉下深渊的,却永远找不回遗体了,只能让这莽莽太行埋葬英烈的忠骨。
有人说一支军队的性格,由其第一任主官的性格决定,此话却有几分道理。在沈青以身垂范之下,第三师的官兵吃苦耐劳,忠诚沉默,对痛苦的忍耐力要过任何一支部队,对上峰命令的执行力也要过任何一支部队。
据《京山军军史》记载,羊肠坂一战,第三师一共出动了五千零一十四名官兵,战后报阵亡四百三十七人,但在羊肠坂堡垒内,只找到了二百一十一名将士的遗体。即是说,牺牲于夜行坠崖的第三师将士,甚至多于在战斗中阵亡的……
那二百二十六名长眠于青山之间的大秦将士,同样配得上攻陷羊肠坂的无上战功!
大约寅时中,在经过两个时辰的艰苦跋涉后,沈青终于带着他的第三师到达了大河口古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消灭了堡内地三百守军。唯恐有人趁夜色逃脱。在稍事休整之后,沈青便催促队伍火前进,务必在半个时辰内赶到十几里外的羊肠坂堡垒。
山地急行军是要付出极大牺牲的,那二百多坠崖身亡的将士,大多便折在这一段路上。
就连沈青也脚下一绊,摔了个鼻青脸肿。他拒绝了副官停下就医的建议,胡乱从衣服上撕下块条布,堵住长流的鼻血,便继续向前奔行。
统领大人这种玩命精神,大大鼓舞了队伍的士气。行军度愣是又加快了一成……当他们赶到羊肠坂时,城头上刚刚响起喧天的喊杀声。
在漆黑的夜晚,仅凭着点点星光,第三师的将士仅用了不到三个时辰地时间,便行完六十里崎岖的难行的山道,不得不说是一个军事史上的奇迹。
当沈青率领部下赶到城堡下,正好看到吊桥轰然落下。==他便指挥着部下,趁势掩杀了进去。
大军如潮水般涌进城里。给了城中刚刚集结起来的齐军极大的心理压力。尽管齐军的人数仍然占优,但士气却已经在一惊一乍中降到了最低点。勉强组成的阵势松松垮垮,与士气如虹地秦军甫一碰撞,便立时溃不成军!
见齐军不堪一击,秦军鼓足余勇,拿出所剩无几的体力,起了猛烈的攻击,砍瓜切菜一般,将齐军打得连连后退,不一会儿便退到了后城门。也不知是谁带的头。有齐军开始往坪上逃去……不能及时斩杀逃兵,这就是没有督战队的坏处。
胆怯和溃逃像瘟疫一般,在齐军阵中蔓延开来,很快便展为成建制逃跑。就算有铁心抵抗的,也被溃兵冲击的立不住脚。更多人见大势已去。便纷纷丢下武器跟着逃出了城堡。
本来已经疲惫不堪的京山将士,见状精神为之一振,如风卷残云一般驱逐了城内所有的齐军。关上了后城门。
随着那两扇大门缓缓关闭,号称不可攻占的羊肠坂堡垒沦陷了。但城内仍有来不及逃窜地残敌需要肃清,尤其是城门楼上杀红了眼的齐军,根本不顾秦国援军对后翼的攻击,一定要把已经躲进城门楼中的秦国老鼠杀光。
别动队幸存的将士已经全部撤到了二楼。换一种说法……便是留在一楼地全都战死了。
二层城楼主要用于安放辘轳和绞盘两大机械,能插脚的地方本来就少,塞进五十几个官兵便已经是人挨人了……但即便空间再大,也不会有更多的幸存了,这连伤代残五十三个别动队员。便是撤进城门楼时地全部。其余将士在门外时便已经全部阵亡了……
不知什么时候,太阳升起。驱散了山间的薄雾,将光明和温暖还给了山谷中的生灵。
此时是初冬,这羊肠坂堡垒在群山环抱之中,能见到金光闪闪的太阳,至少已经是卯时末了。
城中的喊杀声终于渐渐平息下来,京山军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付出一百多条人命,才将城墙上的上千敌军肃清。随着最后一个顽抗的齐军倒下,城堡中终于只剩下秦军了。
疲累欲死的京山军将士,却不敢有丝毫的松懈,他们抓紧时间熟悉城防,搬出武库中地守城器械安放在城堡四周,在援军到来之前,他们要顶住坪上和十八盘齐军地反扑。
直到天光亮了,三师的官兵才看到统领大人满脸擦伤,左眼肿胀、鼻子上还堵着两条暗红色地破布头,与他往日干净利索的形象大相径庭。(看到众人怪异的目光,沈青才想起自己的脸蛋在地上搓过,赶紧把堵着鼻子两条布头拽下,又想用手背抹抹脸,但一碰到脸上的伤口。便痛得嘶嘶倒吸凉气。
医务兵赶紧上前,想要为统领大人处理一下伤口,却被沈青伸手挡住,沉声问道:“别动队的伤员都救治完了?”
医务兵摇头道:“还没有,他们几乎是人人带伤,医疗队全部出动,还是忙不过来。”
“那你还待这干吗?”沈青想要板起脸,无奈面皮一动便生痛,只好作罢。
“大人,您地脸?”医务兵委屈巴巴道。
“赶紧滚蛋。”不耐烦的挥挥手,沈青没好气道:“我已经定亲了,不担心娶不上媳妇。”
撵走了一片好心的医务兵,沈青便顶着一张满是伤痕的脸蛋子,在城墙上巡视起来。却与一个捂着脸,满世界找医官的游骑兵准尉迎面碰上。对于冲撞了上校大人,那准尉却毫不在意,呲牙笑笑道:“沈大人劳驾了。知道哪里有空闲的医官吗?”
这没大没小的举动,可触怒了视军规高于一切的沈统领,不悦道:“你叫什么名字,哪一部分的?”话说牧野原大捷后,所有参战官兵的军衔都普调了一级,不少功勋显赫地还上调了两级。是以单看军衔,已经认不出谁是谁了。
“大人别生气,我是秦淇水。”准尉这才羞羞答答的放下左手,露出半边面庞,果然是大名人秦淇水。
一见是这位活宝。沈青顿时没了怒气,笑骂道:“你小子,捂着脸干什么?”此人乃是京山军中的异类,触犯军规如家常便饭,几乎把京山军的刑罚尝了个遍。为了整治他。许田甚至琢磨出了许多不在军规上的酷刑……譬如说扒光了衣服倒吊一天一夜。但这家伙比蟑螂还要顽强,无论受多重的刑罚,不出几天便又活蹦乱跳。且依然我行我素,继续违规犯法……
但这家伙的军事素质太强了,在精英荟萃的游骑兵中也是屈一指,让人着实又爱又恨。若是依着军法官秦寿地意见,早就把这害群之马撵出军营了。可秦雷不这么看,他动用了统帅令牌,为秦淇水颁布了一条特殊的军规:除了触之则斩的军规,他可一概不遵守。
当然其余人也不必眼红,因为这条军规的开头有一句——凡是能将京山军所有非斩刑罚享受一遍。便可拥有此等待遇。只要您能有秦淇水那煮不熟砸不烂锤不扁碾不碎的好身板。一样可以享受此等待遇。
哦,还得有个亲王世子的显赫身份。至少得让人不敢下死手吧,不然军棍无情,当真以为是用来舒筋活血的?
不敬上官杖四十、顶撞上官杖八十,所以秦淇水能跟秦雷之外的所有将官嘻嘻哈哈。听见沈青问自己,秦淇水苦着脸道:“唉,毁容了。”说着把另一只手轻轻张开,让沈青看一眼脸上细密的伤口,便重新捂住了。
“才半边呢。”沈青指指自己的脸,苦笑道:“我这全毁了地都不急,你急什么?”
“我的大人啊,”秦淇水翻白眼道:“你本来长得就不咋地,现在只是更不咋地了,没有人会觉着遗憾的,”说着愁眉苦脸道:“可我这张完美的脸蛋要是毁了,中都城的姑娘们会伤心欲绝地。”
对于这种自我感觉良好的家伙,沈青也是无可奈何,只好岔开话题道:“沈冰呢?怎么一直没瞧见他?”
“唉,”秦淇水这下子笑不出来了,低头道:“沈大人身被十三处伤口,其中还有两处贯穿伤,连肠子都出来了。”
“啊……”沈青心一沉,连声道:“在哪里?快带我去看看。”
“大人还是不要去了。”秦淇水耸耸肩膀道:“我刚从那边过来,医官们正在给他手术呢,没有一个时辰是弄不完的。”
“唉!”沈青重重一拍城垛,双目无神地望向远方,喃喃道:“万一……让我怎么跟婶娘交代?”他与沈冰是堂兄弟,两家关系向来很好。
秦淇水轻声道:“沈都司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但愿如此吧……”此时终究不适合感慨。沈青很快收拾情怀,指了指身后道:“那边可能有医官,你去碰碰运气吧。”说着便继续前行,好心提醒道:“不过别抱太大希望,伤号太多了。”
谁知秦淇水挠挠头,怪声怪气道:“算了不治了,留着更有男人味!”便摇摇晃晃下了城楼,不知干什么去了。
沈青笑笑没有说话,正因为这家伙本质不坏,王爷才会纵容他在军中横冲直撞的。
齐国人没有夸张。在守备森严的情况下,羊肠坂堡垒确实是无法攻破的闻讯赶回来的齐军想要夺回城堡,无奈没有任何攻城器械,连光滑如镜地羊肠坂都很难爬上去,又何谈攻城呢?徒劳的尝试几次,白白丢了几百条性命,齐军主力便撤了下来,应该是去打造些云梯之类的简单器械。再重新来过。
倒是从城中逃到羊肠坪,又从坪上重新杀下来地齐军颇为棘手。还是那个问题,与其他三面相比,城堡对着羊肠坪地一面,简直就是不设防。好在城中守城器械俱全,什么滚石檑木油锅之类的应有尽有,给了守卫后墙地官兵极大的帮助。
虽然有些手忙脚乱,但直到援军上来,齐军留下了一千多具尸,也没能攻破后墙。
正午时分。罗云率领着鹰扬军出现在羊肠坂,一切悬念都结束了。
所有人都认为无法攻克的羊肠坂堡垒,却在一夜之间归了京山军。这对秦军将领的震撼是乎寻常地……虽然秦雷取得过牧野原大捷,但那毕竟靠老天爷帮忙,颇有些胜之不武的味道。所以众将虽然承认王爷乃是将才。却仍然没有把他与赵无咎放在同一档次上。
望着城头飘扬的黑虎咆哮旗,随后赶到的禁军将领们彻底服了,长叹一声道:“天下英雄。唯殿下与百胜公也!”
能折服这些桀骜不驯的将领,并不单靠这一仗。这只不过是个量变引起质变的过程罢了……
将士们不会忘记,是谁在全军溃败的危难时刻挺身而出,挡住了齐国几十万大军的去路。
将士们也不会忘记,是谁用铿锵有力地声音,说出了:“既然进是死、退也是死,何不双手劈开生死路,一刀斩断拦路虎!”
将士们更不会忘记,是谁在大战中铁胆雄风、临危不惧。在十倍敌人的夹攻中。也没有让军旗后退一步,使苦战中的官兵始终没有溃散。这才捱到那神奇的时刻……
将士们还不会忘记,随后一两个月的神奇之旅,二十万大军居然如入无人之境,席卷了大半个齐国,最后更是将其都围困,逼得齐国君臣签订城下之盟,停战赔款,礼送侵略出境,这是何等风光啊!
可即使到了这一步,将士们对王爷的能力仍然不踏实,毕竟万夫莫开的羊肠坂上,还有五万精锐齐军,根本就是死路一条。
如果不能安然回国,那成亲王之前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镜花水月,没有任何意义。
却见王爷弹指间如画龙点睛,羊肠坂天险便换了主人!
也把这一百天来的日日夜夜,全都变成了一个人的传奇“我等叩见王爷!”当那挺拔地身影出现在羊肠坂,二十六万军民齐刷刷五体投地,俯叩拜成亲王殿下。
天地间,只有秦雷一人傲然挺立尔
第五七零章 暮然回首,那人就在灯火阑珊处……
已经把齐国观察团打回去,秦雷便换下了那身拉风的亲王戎装。重新穿一套黑色的连身山文盔甲,外罩猩红色的大氅,腰悬一口包着鲨鱼皮的宝刀。除了那盔顶所插的红色天鹅翎,刀柄所饰的金十字护手,看上去与普通军官并无二致。
他扶着腰刀,一路铿锵而行,沿途的官兵用最炙热的目光望着他,如松涛般向他单膝行礼。
秦雷已无须再用华美的服饰,证明自己的凡,他本身已是凡。
当他到达羊肠坂堡垒,太阳已经将要落山,最后的余晖返照在山谷之中,给雄伟的城堡镶上一层瑰丽的金边。
众将早在城堡门口恭候,见到王爷的身影便齐齐行礼道:“拜见王爷。”
“免了吧。”秦雷笑眯眯的点点头,与大皇子携手进了城。
没有去安排好的住所,他便直接往城楼上去了。阶梯上湿漉漉的,显然是刚刚冲洗过,却仍能看到斑斑点点的暗红色血迹。
靴子踏在阶梯上,出吧嗒的轻响。他伸出手,在护墙上轻轻一抹,手指上便多了点淡红色。将那红色送到鼻端嗅一下,秦雷低声道:“伤亡如何?”“回禀王爷。”沈青已经把脸收拾干净,伤口上也贴了膏药,跟在秦雷身后轻声道:“别动队阵亡了二百四十名官兵,余个个带伤,其中还有十来个怕是伤重难愈了。”
“这么多……”秦雷心中不由一颤,失声道。
“若不是别动队承担了最惨重的损失,”沈青声音低沉道:“我们第三师就是全陪进去,也无法拿下这羊肠坂天险。”说着向秦雷一叩,高声道:“卑职给别动队请功!”
“这个孤晓得。不用你提醒。”沿着甬道在城墙上漫步,秦雷沉声道:“沈冰和马奎怎么样。听说他们都受伤了?”
“是的。”沈青面色一紧道:“沈冰身被十几创,连肠子都流出来了;马奎的左臂没了,也说不出是谁伤的重些。”在当时。这两种情况都是可以致命的,除了尽心救治之外,还要福大命大才能活下来。
“只要有一线可能。尽量救活每一个人。”走到西面的城墙上,秦雷双手扶着冰凉的城垛,缓缓道:“给别动队双倍抚恤,这是他们应得的。至于活下来地,记集体特等功一次吧。”特等功除了无上光荣之外,还有二十个光荣积分。足以让这些官兵的退役金增长两成。
“王爷英明。”沈青朗声应下道:“只有对勇士进行褒奖,才会有更多地勇士站出来。”
“这话里有话呀,”秦雷突然失笑道:“第三师的将士也不能亏待呀。”稍微寻思片刻,便拍板道:“多一半的抚恤,计一次集体二等功吧。”二等功便是五个光荣积分,也是很丰厚地奖赏了。
沈青这才欢喜道:“属下谢王爷厚恩!”
“没什么厚恩,”秦雷也不回头,摆摆手道:“也是他们应得的。”
沈青刚要谦逊几句,但王爷已经转换了话题,只秦雷悠悠道:“十八盘上的朋友怎样了?”
“上午攻了一阵,但咱们地援军一上来。便退下了。”沈青赶紧回话道:“他们没有攻城器械。也就动不起有效地进攻,看起来士气低落的紧。”
望着逐渐黯淡下来的羊肠山路。秦雷紧一紧大氅,轻笑道:“但愿他们带了足够的干粮。”说着提高声调道:“严防死守,不许放一个齐军过来。”
将齐声领命,有人小声问道:“要是有谈判的呢?”
“三天之后再说。”秦雷转身下了城楼,轻飘飘丢下一句道:“到时候比较好谈。”众将莞尔。回到沈青为他准备的房间,秦雷脱下脏兮兮地战袍,洗了个难得的热水澡,待从澡盆里出来时,外面已经繁星满天了。
穿一身干净的棉袍,他一**坐在椅子上,感觉身子有些沉,脖子也十分酸痛,看面前地石敢也有些重影,使劲摇摇头,轻声道:“什么事?”喉咙一阵阵的刺痛,声音也有些嘶哑。
“王爷您没事儿吧?”石敢沉声道:“怎么看着有些微恙呢?”
烦躁的摆摆手,秦雷闭眼道:“没啥,就是这俩月累的,少废话,说完正事睡一觉就好了”
敢赶紧禀报道:“一刻钟前,终于将羊肠坪的残敌肃清了,共俘获齐军七千五百余名,罗将军请示王爷,该如何处置?”
“他们什么意见?”秦雷伸手指指床上,嘶声道:“给我拿床褥子盖盖,有点冷。”
看一眼屋里两个大炭盆烧得正旺,石敢无声的叹口气,便将床上的褥子取来,一边轻手轻脚的给王爷盖上,一边小声道:“几位将军的意见也不同意,罗将军和车将军想带回去开矿,徐将军和李将军嫌麻烦,想直接坑了。”无意间触到王爷地皮肤,石敢低呼一声道:“这么烫……”
“杀俘不详,留在这费粮,都不妥。”微微晃动下脑袋,脖子便咯吱吱地乱响,秦雷长舒口气道:“告诉罗云,把俘虏全撵到十八盘去,让辛稼奘替咱们烦去。”
敢轻声应下,又禀报道:“还有一桩,连坪上带堡里的军营,最多只能容纳七万人,其余人今晚要露营。大殿下请问,明天需不需要修建营房?”
秦雷点点头,轻声道:“要建,这里以后就是我们地了,全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吧。”
敢恭声应下,担忧的看秦雷一眼道:“王爷。请大夫来看一下吧?”
“睡一觉再说。”秦雷撑着扶手起身,步履沉重的走到炕边,石敢赶紧扶着王爷躺好。给他盖上被子,又压上褥子,这才吹熄了油灯。轻手轻脚的退出了房间。
“不要跟人乱说,”黑暗中传来秦雷沙哑的声音:“一切照旧好了。”身为一军统帅,是不该这个时候病倒的。
但病来如山倒,挡也挡不住,一百个日日夜夜的忧思竭虑、辗转难眠,早就耗光了他地精力;又一直如普通士兵一般的行军开伙。没有得到过休息,体力也早就透支,其实在上京城外时。便已经不舒坦了。
只不过重任在肩,一直靠股心火压着罢了。此时脱离险境,心神一松,病情便显现了出来,终将生龙活虎地成亲王殿下摁倒在床上。
半夜里,石敢担心他的身子,又悄悄进屋瞅了瞅,却见王爷紧紧裹着被子,在一个劲儿的打哆嗦。赶紧点着灯一看。竟见他面色紫。汗水淋漓,可不是病重了怎么地?
哪里还敢怠慢。石敢赶紧出去唤医官过来,隐隐约约间,还听着王爷嘶声道:“不要声张……”
一边往外走,石敢一边琢磨到底该找谁。到了屋外边,正看到了巡夜地公孙剑,心道:就他吧。这位大侠是乐先生的高足,医术还是很了得的。
石敢一把将公孙剑拉近房里,将王爷地情况小声说一遍,公孙剑赶紧进去,望闻问切一番,便与石敢一道出来,小声道:“应该是正虐。”
“正虐?”石敢不太明白,小声问道:“那是什么?”
“就是打摆子。”公孙剑轻声道:“一般夏秋多,但现在这季节也是有的,且更难治愈。”
“那怎么办?”石敢焦急道:“王爷还不想让人知道呢。”
哪知公孙剑并不慌张,反而一脸如释重负,让石敢心中不快。
见石统领面色不豫,公孙剑知道他误会了,拉着石敢的手往外走道:“到我屋里说去。”
“王爷怎么办?”石敢愤愤甩开他的手,恼火道:“你一不开方、二不拿药,却还有闲情逸致在这笑!”
公孙剑却只是笑,强拉硬拽着石敢到了自己房内,掩上门道:“疟疾虽然是重症,可那是对一般医而言。”
石敢眼前一亮,惊喜道:“你有把握治愈?”
“那是。”公孙剑颇为自得道:“我师门有一剂丹药,名唤青蒿丸,专治正虐急症,包管药到病除。”
“那你还等什么?”石敢惊喜道:“王爷的万金之体可还受着煎熬呢。”
“不急于这一时。”公孙剑笑眯眯道:“这是个契机,能把我们一直挠头的那事儿给结了。”
石敢恍然大悟,狠狠一拍公孙剑地大腿道:“中啊!”两人便小声商量几句,一齐往供奉们住的后院去了。
人声嘈杂的后院内,有一片安静地角落,那是一间假山后的木质小屋,屋里点着如豆的油灯,将窗纸映衬的橘黄一片。
一个瘦小的身影坐在桌边,正双手支颐,定定望着一张黄纸出神,正是那牧野原上颇为反常的小个子侍卫。
城堡里人多房少,二百多位供奉住在后院的两排八间大瓦房里,就连公孙剑、夏遂阳这样的大哥级人物,也得在大通铺上将就着。
可奇怪的是,这位小个子供奉是个例外,虽然营房紧张,但石敢还是拨给他个小单间,并安排了两个黑衣卫站暗岗,以免有人误闯进去。
更奇怪地是,对于这种特殊待遇,不仅小个子安之若素,其他供奉也觉着再正常不过了。他到底是何方神圣呢?
小个子突然幽幽一叹,声音竟然比女子还要柔美,只见他伸出纤细地手指,在桌上轻轻打着拍子,口中轻声哼唱道:“地之角、天之涯,可有佳人为我殇?我之后,有来生,一曲《凤求凰》,再奏待云裳……”
“我之后、有来生,一曲《凤求凰》,再奏待云裳……”反复的哼唱着这一句,小个子不禁痴了。泪水不知不觉滑落面颊,冲开脸上地黑灰,下面露出雪白的肌肤……
正在浅吟低唱着,便听到外面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小个子立马警觉起来,赶紧擦擦脸上的泪水,将那写着歌词的黄纸小心收入怀中。又听外面有侍卫低声问道:“谁?”
石敢的声音:“我要求见王妃。”
第五七一章 上邪!
“什么事?”屋里传来一个好听的女声。听那声音,竟是那留书西游的乔云裳。
这事儿还得从几个月前说起,秦雷不得不承认,自己大婚那日表的所谓爱情宣言,其实是弄巧成拙,把事情搞成了一团糟。
他确已是个不错的政治家,各种手腕权术运用的也算娴熟。但在流火的六月,他走火入魔了,竟然将这些手段运用在了婚姻生活上……他说出了可以喜欢很多人,但爱只能给一个的混账话,一方面是为了让那映玉公主彻底死心;另一方面也是想借此树立诗韵不可动摇的大妇地位。
却不知在这种一男对数女的婚姻生活中,私底下一对一辅导的时候,爱怎么说怎么说,把另几位贬称烂泥巴都无妨。但明面上却一定要稀里糊涂、不偏不倚,否则一旦将态度旗帜鲜明的表现出来,便是将委曲求全的姑娘逼到了墙角,不得不拿出一个态度来……
你爱他,本姑娘怎么办?
秦雷也不是笨蛋,这话说一说出口,便知道这下可要得罪云裳小姑奶奶了。但他心里是存着侥幸的,觉着小姑奶奶在京山城待着,应该不至于当天就知情,便命令一干手下不许向云裳传话,准备先把小姑奶奶,变成秦家媳妇再慢慢哄着。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还怕她跑了不成?
这家伙算盘打得精,却不料公孙剑他们还是向着云裳的,当天过午便偷偷把那些事儿告诉了她。
这深深刺伤了单纯的云裳,心道:我跟着你一不图名、二不图利,不就是为了爱吗?闹了半天你就爱李某某一个人,我倒成那讨人厌的负担了!
这姑娘的心思十分单纯,这样一想便伤心的要死,但秦某某在她心里实在太重要了,姑娘指望着秦某某能跟自个解释一下。相信凭着秦某某那张能把死人说活了巧舌。定能化解她满腔的悲愤。说不定宽宏大量的云裳姑娘就原谅他这回呢。
归根结底,她也不是真想走。就是心里闹别扭罢了。
但她显然高估了秦某某,虽然雨田先生号称铁齿铜牙小郎君,但也有他办不到的事情。比如说怎么跟云裳姑娘解释这件事。秦某某就不知该如何是好。便一拖再拖,一直拖到大婚当夜也没敢与她打个照面……
这种彻头彻尾地无视,让姑娘肝肠寸断。芳心不胜凄凉。等到半夜还不来,便终于忍不住了……这叫我明日如何见人?冲动的小姑娘就留书出走了……
就像老天爷捉弄一般,前后脚地功夫,秦雷便出现在了云裳的闺房之中,却只闻到淡淡余香,哭了个痛彻心扉。不得不让我们感叹一句:报应啊!叫你小子耍心眼……”
当时一冲动。云裳说要去欧洲。但两手空空、又不知道路,别说欧洲了,就连荆州她也去不了。但身为逃跑的新娘。她也不好意思回家了,只好偷偷去京城,想要找外公诉诉苦,再打个秋风,抽点路费啥地。
可一进京城,她便看到了城门口的征夫告示,曰:朝廷王师不日东征,先要求各保各甲派出适龄的壮丁,跟随大军出征。命应征民夫于某时去某地集合。云云。
姑娘一下子呆住了。她这半年来满脑子都是嫁给情哥哥。竟然完全不知道战争地阴霾,已经遮住了头顶的天空。一想到夫婿出征在即。自己还给他添乱子,姑娘那点小别扭便丢到了爪哇国去,赶紧折回京山城,想出现在他眼前,别让他太过担心。
结果在路过胜利广场的时候,遇上了秦雷向京山官兵讲话,看他神采飞扬的样子,比猴还精神,哪有一点萎靡不振、忧心如焚的样子?
姑娘顿时钻了牛角尖,心道:才不要热脸贴人家冷**呢。又觉着在信里把话说的太死,这就颠颠回去地话,会被这无情无义之人,看轻一辈子的。
其实她真冤枉秦某某了,雨田兄为了她都不跟大王妃洞房,婚后第三天便化悲痛为力量,出现在众人面前,那是标准的强颜欢笑、假装豪迈啊……
虽然这辈子都不想理他,可一想到这家伙要面对真刀真枪地厮杀了,便十分不放心,就找到公孙剑,让他跟石敢商量,把自己弄进护卫队去,好时时刻刻保护这家伙的安全。
石敢顿时头大三分,心道:清官难断家务事,尤其还是领导的家事。那就更不要掺合了,便装聋作哑起来。见大统领睁一眼闭一眼,公孙剑便当他是默许了,就把改头换面的三王妃领进了供奉卫队之中。
再后来为了准备出征,秦雷忙得脚打后脑勺,周围时刻都有五个以上的军官在请示汇报,连自家媳妇都没时间看了,怎会去注意卫队里多了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孔呢?
就这样,在相关责任人串通一气下,二代花木兰顺利入伍了。
其实尽管云裳的易容术高无比,但只要是平心静气的端详,还是能从身量、眉眼上看出些端倪来。但谁成想之后的百多个日日夜夜,秦雷不是忧心忡忡、便是殚精竭虑,哪有闲情逸致去端量别人地模样?
结果一直到现在,秦雷也不知道,自己准备求地凰,就在身边。
“王爷病重,医官们都看不了,卑职万般无奈,只好请王妃……”石敢还没絮叨完,那屋门便吱呀一声开了,一脸焦急的云裳便出现在石敢面前,低声道:“快带我去……”
敢长舒口气,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暗道: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就算王爷追究我瞒上。我也认了。
带着三王妃走到前院王爷地住处,石敢一指里屋道:“王爷就在里面躺着呢……”话音未落,便见一道虚影从眼前飘过。门帘掀动间,王妃娘娘已经进去了。
石敢不由暗自咋舌道:好轻功!
云裳一进屋,便见着往日里神气活现的夫君。正紧紧裹着被子打颤,似乎是冷极了。可借着暗淡的灯光,却又看到他满脸的汗水,面色也如金纸一般,显然是病重了。
看到夫君病痛不堪的模样,姑娘的双瞳一下子模糊了。泪水如断线地珠子一般扑扑簌簌的躺下,心中满是刺骨地疼痛和无尽的自责,哪还记得自己是什么大夫?几步走到炕边。俯身紧紧抱住秦雷,便嚎啕大哭起来。
这一哭便如洪水决堤一般,仿佛要把这小半年来的痛苦、相见不相认地辛酸、对自己任性的自责、对夫君身子骨的心疼,统统泄出来一般。
可把石敢和公孙剑看得面面相觑,石敢恼火地看一眼公孙剑,意思是:你出的馊主意,这哭到什么时候算个完?
公孙剑挠挠头,小声嘀咕道:堵不如疏……
狠狠瞪他一眼,石敢算是知道了。谁的人离谁近。这话一点都不错。这公孙剑平时对王爷挺忠心的,可一旦牵扯上王妃。他便立刻有偏有向,光想着自家师妹了。
“王妃,是不是先看看王爷的病怎样了?”石敢终于小声提醒道。
云裳身子猛地一顿,赶紧从秦雷身上爬起来,用手背一抹脸上的泪痕,顿时成了大花脸,但她却毫无所觉道:“是正虐,我师父地青蒿丸对症!”便往腰间百宝囊中去摸,摸了好半天,才懊丧道:“好像用完了。”
秋里时有得疟疾的官兵,云裳怕传染开来,便将几颗青蒿丸拿出来,治好了病患。当时她觉着秋天快过去了,便也没有在意,谁知道夫君卓尔不群,得疟疾都要在冬天,可让姑娘追悔莫及了。
“那娘娘知道方子吗?”石敢急得嘴上起泡道。
“知道,让我想想呵。”云裳点点头,开始认真回忆起来。
“王妃尽管吩咐!”石敢积极道。
两人正在心急火燎,便听着边上公孙剑道:“王妃,您看是不是这个?”说着便把准备好的药丸,双手奉到云裳面前。
伸手接过药丸,剥开油纸,云裳便看到一粒暗青色地大药丸,用指甲剔下一丝,送到嘴里尝了,不由惊喜道:“是的,且是今年才做的,效果好着呢。”
便二话不说,将那药丸碾碎了,用水伴着,扶起秦雷,一勺勺的喂他。出了那么多汗,又一直没人给水喝,秦雷早就嗓子冒烟了,觉着唇边有水,便大力吮吸起来,差点把勺子也吃下去。
吃了药,又喝下一碗水,还枕着云裳柔软的……秦雷身上终于舒坦些了,找个最舒服的姿势,终于沉沉睡去了。
不知什么,石敢与公孙剑悄悄退下了,房间里只剩下这对欢喜冤家。除了秦雷轻微的鼾声外,再听不到一丝声音。紧紧怀抱着自己的丈夫,云裳觉着就像抱住全世界一样的满足,多少个日日夜夜地凄苦难捱、空虚寂寞,原来都是再等这样地一次拥抱……
不知什么时候,秦雷的表情安详了许多,似乎是药丸起作用了,伸出纤纤手指,轻抚着夫君那瘦削到有些脱形地面庞,姑娘的心中柔软无比,终于忍不住在他的额头轻轻印下双唇。之前的种种不愉快,便随着这一吻,烟消云散了……
痴痴的望着秦雷,云裳突然觉着自己太任性,明明离不开他,为什么还要去伤害他?觉着自己太自私,既然已经出现在他身边,为什么还要藏头露尾呢?
人生短暂如烟火,既然真心的热爱,为什么要被这些无聊的问题,把青春都耗光呢?
爱就爱了,就算他不爱,我也要认真去爱……
姑娘紧紧的抱住自己的情郎,用灵魂哼出了那亘古不变的歌声:“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永不与君绝!
爱永远是对的,只要没有伤害到对方……
爱是付出、包容和理解,伤害永远不是爱……
第五七二章 欢喜冤家
十月初冬的中原大地,早已落木萧萧,孤雁南飞矣。但巍巍太行挡住了冬的脚步,放眼望去,仍是万山红遍,层林尽染兮。
龙泉峡的瀑布如匹练般轰鸣而下,不知疲倦的拍打着水面,卷起了千万堆的碎玉,这才不甘心的落回碧幽幽的深潭。
潭水满溢出来,化为一汩汩清幽的山泉。山泉顺着曲曲折折的山势,轻云蔽月般淙淙流淌,最终变成了流风回雪般的山溪。
天刚蒙蒙亮,石敢就叫上几个黑衣卫,走出好几里山路,到山溪的上游去,挑几桶甘洌清澈的泉水回来。倒让带着小猴来溪边喝水的老猴好生好奇,心道:这些人好生奇怪,为何要跑这老远来打水呢?
几人悄无声息的将水担到王爷下榻的小院外,石敢便让他们搁下桶,该干嘛干嘛去了。
他亲自把水桶提进院子,盛满了水缸,将剩下的两桶提进了屋。看看火盆将熄,石敢又用火钳子夹几块木炭添了进去。短暂的沉寂之后,橘色的火苗便重新欢快跳跃起来。
侧耳听一听,里间仍是毫无动静,石敢便凭住呼吸,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山间地冬晨来的挺晚。小生灵们似乎也不舍得钻出暖暖的窝。只有几只黑尾巴的野鹊,在院子里蹦蹦跳跳地争夺着坠地的枯枝。这些懒家伙悠哉游哉了大半年,直到这时候才想起来要筑巢越冬。
唧唧咋咋的声音,透过厚厚的窗纸,仍能清晰传到炕上昏睡一夜地病人耳中。
“水……”那病人终于醒了过来,眼睛还没睁开,便声音嘶哑的叫道。
一阵细微的响动后。他身子被扶了起来,靠在个软软的枕头上,可真舒服啊。脑袋在枕头上拱了拱,还翕动着鼻子,陶醉的吸了口气……那枕头轻轻扭动几下,便不再反抗,任他枕了。
刚要舒服的呻吟出来,病人感到嘴边有冰凉的感觉。便顺从的张开嘴,将一勺蜂蜜水喝了下去。甫一入口,他便皱起了眉头。心道:太甜了,甜得都腻了……哪有直接给人喝蜂蜜地呀?于是紧紧闭上嘴,坚决不再喝第二口。
但那喂水的人更厉害……病人只觉着面颊一紧,便被人按住迎香**,不由自主的张开下巴……紧接着便是一勺甜得腻人地蜂蜜水,直接灌进嘴里。
那病人自然是秦雷,他这时已经恢复了七分神智,心道:这谁呀?这么大胆。拿老子当填鸭了?就这出神的功夫,又是七八勺下了肚。
这可把颐指气使的成亲王气坏了。便要出声抗议。却冷不防又一勺蜂蜜灌进了喉咙,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
那人赶紧放下勺子,轻轻为秦雷捶背,动作温柔而体贴,很快便抚平了他的呼吸。
这不挺温柔、挺细心的一姑娘吗?怎么干活就这么没样呢?秦雷心中哀叹道。这时脑子也完全清醒过来,突然身子一僵,猛地睁开眼睛,紧紧盯着那人的……胸部,沉声问道:“你是谁?”
那人也不答话。只是把螓扭到了一旁。
“劳驾松松胳膊。我想抬下头。”闻到那清幽的百合香气,秦雷按捺住心中的狂喜。小声央求道:“看看是不是我朝思暮想地小心肝。”
那女子的娇躯明显一颤,声如蚊鸣道:“谁是你地……小心肝?”
“当然是我最亲最爱的云裳小宝贝了。”一听那总在心头萦绕的声音,秦雷终于确信,这就是云裳无疑。便想伸手抱住她的腰,可无奈力不从心,两只胳膊根本不听使唤,只好轻声道:“劳驾用两只手抱住我。”
云裳心中一片空白,正不知该如何面对夫君呢……她可是逃跑的新娘,按家乡的风俗,抓回来是要浸猪笼的。
“抱住我。”迟迟不见她的动作,秦雷颇为汗颜,只得小声重复一遍。
云裳不知道他要做甚,只好傻傻的照做。
“抱紧点。”秦雷地声音低沉而魅惑:“让我们化成一个人,永远也不再分开……”
火辣辣地情话仿若春风化雨,抚平了云裳忐忑的心,也滋润了她美丽地大眼睛。
双目泪水涟涟,云裳使劲的点头,紧紧将秦雷搂在怀里,粉腮反复摩挲着他的额头,呜呜哭泣道:“人家再也不要离开你了……”
秦雷不再说话,任由姑娘将自己紧紧搂着,静静享受着这失而复得的温存,缓缓闭上了眼睛。
此处无声胜有声。
圣人云:别把鸡蛋搁在同一个篮子里。秦雷深以为然,所以他还有一套秘密情报系统,监视身边人的一举一动。
因此云裳一入伍,便被具有暗探身份的黑衣卫盯上了,就连公孙剑和石敢的异动,也没有逃过那些黑暗中的眼睛。
所以云裳入伍这件事,秦雷其实是知道的。但除了默许石敢对她的特殊照顾之外,便一直在那装作大尾巴狼,怎一个可恶了得?
成亲王殿下到底什么心理?我们就不妄自揣测了,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地。他会将这个糊涂一直装下去的……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并排躺在炕上,轻言细语的说着话……
“云裳……”秦雷望着头顶的纱帐,小声道。||“嗯?”云裳的娇躯侧躺着,支着小脑袋,满面幸福的看着他。
“你是什么时候到的?怎么穿着侍卫地衣裳?”这是标准的撇清。
“不要问好吗?”云裳粉颊通红,声如蚊鸣道:“就当人家凑巧路过吧。”
秦雷不禁被她娇憨的样子逗笑。云裳顿时又羞又窘。举起他的胳膊轻轻咬一口,小声道:“不许笑。”秦雷微微点头,又调笑她几句,两人便将那一页揭过了去。
“我躺了多久?”秦雷转换话题道。
“三天了。”云裳轻声道:“从初三夜里病倒,到今天已经是初六了。”
秦雷的面色突然变得怪异起来,他想到了某些的问题。
“怎么了?”云裳伸手在他额头试了试,着急问道:“可是哪里不舒服了?”
摇摇头,秦雷吞吞吐吐的问道:“那……我这几天……有没有“什么呀?”云裳忽闪着大眼睛。奇怪道。
“没什么……”秦雷实在没法把后两个字说出口,只好再次乾坤大挪移道:“我得的什么病?怎么一下子就倒了呢?”
见秦雷顾左右而言他,云裳憋着小嘴。闷声道:“正虐,又叫打摆子,这病来地凶着呢,病一个时辰就浑身烫,头痛面红,恶心呕吐,全身酸痛,神志模糊。胡言乱语……要不是有我师父的青蒿丸,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呢。”颇有些如数家珍的味道。
雷苦笑道:“还胡言乱语?”
“嗯,”云裳认真道:“你也不例外。”
“我说什么了?”秦雷干笑道。
“你一直在喊诗韵姐姐地名字。”云裳甜甜笑道:“人家给你数着呢,一共叫了九十八次。”
“我一定是太想念她了。”秦雷干笑道:“人之常情嘛。”
云裳笑容更加甜蜜道:“还有一个名字你叫了七百八十四次!”
“啊?是谁?她一定欠了我很多钱!”秦雷故作吃惊道。
“你这人,”云裳小脸塌下来,撅嘴道:“叫诗韵姐姐的名字就是思念,叫人家的名字就是因为欠你钱……”
“云裳。”秦雷的面色突然正经起来,方才那顽童般的神态便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海一样的情深。把云裳看的一呆。喃喃道:“怎么了?”
只听秦雷一字一句道:“那是因为我很想你……”
谁说甜言蜜语不能醉人?云裳便醉了,她地面颊变得酡红一片。双目水汽氤氲,使劲点头道:“人家也很想你。”
“娘娘,”正在两人缠绵悱恻之时,屋外传来石敢的声音:“快中午了,卑职是不是将午膳送进去?”
“你搁在外面吧。”云裳一边答话,一边赶紧从床上跳下来,整一整皱巴巴地衣衫,理一理乱纷纷的头,故作镇定道:“我这就出来。”
敢轻声道:“不知王爷醒了没有?”
云裳看一眼秦雷,见他点了头,便支支吾吾道:“醒…了,刚醒了。”
“王爷,卑职有要事禀报。”石敢便沉声道。
“你去外屋用饭。”秦雷轻声对云裳道:“再把他叫进来。”
乖巧的点点头,云裳便出去房间,唤石敢进来。
趁着屋里就剩自己,秦雷用尽全身的力气掀开被子,低头一看,果然见原先穿的蓝色底裤,已经换成白色的了仿佛斗败了的公鸡一般,秦雷直挺挺的躺倒在床上,无力的叫道:“丢死人喽……”他却不想想。人家小姐家家地,不嫌脏、不害羞就不错了,却还在这里得了便宜又卖乖。
“属下拜见王爷。”石敢沉声道。
“起来吧。”秦雷望着帐顶缓缓道:“什么事儿?”
“您先前说三天内不与齐军谈判,”石敢轻声道:“现在已经是初六,三天之期过了。”
“大爷他们很急吗?”秦雷无所谓道:“还是辛稼奘急了?”
“是齐国人。”石敢回答道:“他们在十八盘缺衣少食,这三天里不知道冻死了多少人。”
“告诉大爷,”沉吟片刻。秦雷淡淡道:“没什么好谈地,直接向辛稼奘下令,命其无条件投降,以百人为单位,自缚出来便是。”
“是……”石敢便轻手轻脚的退下,刚退出两步,就听王爷幽幽道:“再有下次,你就不要干这个侍卫长了。”
石敢身子一僵。赶紧跪下俯,轻声道:“属下知道错了,请王爷处罚。”
“你给我记住。”秦雷地眼睛依旧盯着纱帐,淡淡道:“并不是所有事都可以自作主张……尤其是与别人串通一气,欺瞒于我,不管你目的是什么,下次都绝不原谅。”
“属下知道了。”石敢面色苍白道:“若有再犯,天厌之!”
“去吧。”秦雷合上眼睛,不再理他。
“属下告退。”擦干额头的汗水,石敢起身离了里间。
待石敢下去。云裳便端着个托盘进来,盘子上有一个砂锅、两碗米饭。还有几碟小咸菜。
把盘子搁在炕机上,云裳便扶秦雷起身,让他靠坐在被子边。待她将锅盖掀开,一股浓郁的肉香便飘满整个房间。
“是狗肉!”秦雷感觉口中唾液明显增多,吞口口水道:“是黑狗还是黄狗?”
一边将砂锅里地狗肉舀到碗里,云裳一边奇怪问道:“有什么区别吗?”
“这学问可大了,”秦雷眉飞色舞道:“圣人有云:一黑二花三黄四白,说的便是这狗的皮色不同,煮出来肉的口感也是有差别的。其中黑狗的肉最为香嫩。其次是花狗。再次是黄狗,最次便是白狗了。”
云裳小嘴微张。吃惊道:“你懂的可真多。”
“只是刚好有研究罢了。”秦雷谦虚道:“快说快说,这是什么狗肉?”
“是黄狗。”云裳微笑道:“黄狗肉驱邪祛寒,乃是治疗正虐的最佳食补。”
“哦,”秦雷点点头道:“总比没有强。”便张大嘴巴,等着云裳来喂。
云裳笑着舀一勺明晃晃地狗肉,放在唇边轻轻吹几下气,便递到秦雷大张的嘴巴里。却不料那狗肉仍然十分的热,把秦雷烫地龇牙咧嘴,想要大叫一声,泄一下,却不小心将其吞了下去……直感觉从喉咙烫到肠子,竟是满腔火烧火燎,不由怪叫道:“水……”
云裳一见闯了祸,赶紧搁下碗,去拿桌上的茶壶,却现空空如也。赶紧提着茶壶起身跑出去,不一会儿便折了回来。
往杯子里倒一碗白水,云裳便要往秦雷嘴里送,却听他满脸警戒道:“烫不烫?”
“不烫。”云裳不好意思道:“绝对不烫。”
“权且信你一次。”狐疑的看她一眼,秦雷重新张开嘴
“啊!凉!”将云裳喂得水一口吐出,秦雷哭笑不得道:“这么冷的天,你让我喝凉水?”
“人家着急嘛,就在桶里灌了一壶,”云裳委委屈屈道:“凉了不行,热了不行,你这人可真挑啊。”
第五七三章 西归东狩
事情进行的十分顺利,在十八盘上挨饿受冻好几天的齐队,早没了谈判的资本。纵使有再多的不甘心、不服气,也只能接受无条件投降的命运。
当天下午,一队队持刀引弓的大秦士兵,便出现在王莽峡的
第一个齐军百人队,赤手空拳,双臂举过头顶,瑟缩着身子,缓缓走出十八盘。一到达山口,便有一队士兵过来,大声命令降兵将腰带解下,互相把双手缚了。
齐军稍有怨怼之色,便招致秦军劈头盖脸的暴打,只好无奈的照做。
直到把这一百人都带下去,带队的秦军校尉才允许下一百人上来,效率自然谈不上高。冬天的日头又落得早,刚刚接收了两千左右,天色便已经黑下来了。
见进展如此缓慢,齐国联络官不由焦急道:“大人,不如变通一下吧,一次五百你看怎样?”昨天一晚上就冻死了二百多弟兄,若是今天还不下山,不知又有多少袍泽要变为冤魂,他怎能不着急?
“什么时辰了?”秦国校尉却一点都不急,耷拉着眼皮问道。
“回大人,未时末了,您看是不是……”联络官低声下气道。
“该吃饭了,今天就到这,”却听那校尉不耐烦道:“明天再接着弄吧。”
“大人,我们可撑不住了啊。”联络官急得就要给他跪下了,满脸哀求道:“请大人通融则个……”
“明天早些开始就是。”摸摸胡子,校尉轻飘飘的丢下一句,便转身离去了。
“那先给些粮食被褥也行啊……”联络官想要跟上,却被两把明晃晃的朴刀挡住,不得寸进……
“做梦……”
王莽峡中,上将军辛稼奘正坐在避风的山谷后,面前的篝火上。架着一个生铁头盔,头盔里正煮着某种美味,散着牛皮的香气……
山前的消息很快传来,面容憔悴的辛将军沉声道:“秦雨田,欺人太甚了吧!”
“军门,跟他们拼了吧!”军队之中永不缺乏热血青年。
“拼?”辛稼奘冷笑道:“你要是敢下这道命令,信不信那些兵们就敢把你扭了,送给秦雨田讨碗饭吃。”
这时候的军队没有理想、没有抱负,就是抓夫当兵。当兵吃粮而已。为将要想驱策这样地士兵,就必须以严刑峻法恫吓之、以钱粮军功诱惑之、以接连胜利鼓舞之。只有这样才会令士卒因心生畏惧而听令,因有利可图而卖命。因有生无死而追随,三缺一不可。
而这其中,第三条乃是要——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万物之灵长乎?若是有人胆敢放着生路不走而自寻死路,那是没人会跟随的。即使生路无比屈辱、苦难重重,也依旧不会例外。
反抗的声音终是少数,在现应寥寥之后。便也不再聒噪,默默地接受了悲惨的命运。
算了,好死不如赖活着啊,何况吃完皮带还可以吃皮甲……
齐军翘以盼的,秦军磨磨蹭蹭的接收,一直拖到初十这天后晌,最后一批降兵才走出十八盘。
比起之前那些相互搀扶着还摇摇欲坠的降兵。这百十号人有明显的不同——一个个盔甲精良不说,且每个人都能站着走出来。
这群人一出现,疲沓多时的秦军立马精神起来。那坐在椅子上地校尉也站起,目光在降兵身上扫过,缓缓道:“哪一位是辛军门?”
人群一阵骚动,好半天才听到一声:“便是本将!”接着便有一位绿袍老将军,分开左右站了出来。
上下打量这浑身脏兮兮、胡子灰溜溜的老头子一阵,校尉呵呵笑道:“辛军门是吧,王爷有旨,您是一国侯爵上将军,应该得到符合身份的待遇。”
稼奘掸一掸战袍上地灰尘。冷笑道:“多谢王爷青眼,但老夫败军之将。受之有愧,还是跟将士们住在一起吧。”
“末将会把军门的意思向上峰转达,”校尉仍旧笑眯眯道:“但在新的命令下达之前,您必须跟我走。”
“你……”辛稼奘气愤道:“我要是不走呢?”
“您好歹也是侯爵上将军,被绑着进城多不好呀。”校尉冷笑道:“还有你们这些军官,游击以上的都跟我走,不必去战俘营了。”
众将看向军门大人,只见辛稼奘铁青着脸道:“我要见成亲王,你现在就去通禀!”
校尉点头道:“这没问题,但左右是左右,一码归一码,您还得先跟我走。”说这话时,语气已经开始不善,显然有些不耐烦了。
辛稼奘知道,再说便是自取其辱了,看一眼身边的众手下,闭目叹一声道:“此战不利,皆是辛某一人之过,与诸位无关。”众将军闻言一齐跪下,满面戚容道:“我等岂敢推脱罪责于军门一人?”
“我已老朽,心若死灰,能为诸位做的,也只有这些了。”缓缓的摇摇头,辛稼奘睁开双目道:“尔等听好,只管逆来顺受,切勿轻举妄为,为我大齐保留此有用之身!”说完便昂阔步,跟着那校尉先行离去了。
身后是众将军惊天动地地恸哭之声,仿若诀别一般……
羊肠坂城堡中,成亲王下榻处。
秦雷已经基本痊愈,但身体的虚空却需要慢慢调养,一时间也无法应付繁重的军务,只好将权限下放,让几位将军分管各部,遇事向大殿下请示即可。
但没两天,缠绵病榻的太尉大人。竟然奇迹般的一夜痊愈了。当禁军大总管出现在中军大帐时,秦雳只好识趣的交出了权力。但李浑说自己年事已高,仍让秦雳负责军营中的日常事务,还怕他过于操劳,给他派了个叫李龙地副手……
老太尉摘桃子地行为虽然不地道,但在成亲王不能视事的情况下,他李浑出面节制众将,也算是名正言顺地,谁也没法公开说什么。
但秦雳是个犟人。仍坚持每日晨昏向秦雷请示汇报,从无一日懈怠,倒把老太尉晾在了一边……
把日常的军务汇报一遍。秦雳清清嗓子道:“最后一批俘虏也已经到营,你还得拿出个处理意见来。”
“多少人?”石敢也不知从哪找来个大躺椅,铺上厚厚的被褥,秦雷便半躺在上面,与秦雳轻言细语的说话。
“四万一千多人。”秦雳沉声道:“其中还有四五千冻手冻脚,准残废了的。”
“这就是一万人啊……”秦雷的双手搁在膝头的棉被上,左手食指还裹着白纱布。那是云裳昨天为他修指甲地结果。看着手指上的白纱,秦雷长长叹口气,五味杂陈道:“怎么都麻木了?”
“是呀,从开战以来,双方伤亡过五十万。”秦雳也不胜唏嘘道:“一将功成万骨枯,都够五十个将军成功了。”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秦雷淡淡道:“五十万个家庭破裂。几百万人蒙受痛苦,几千万地国帑付之东流,这就是五十个将军成功地代价。”
“唉……”秦雳面色凝重道:“要不圣人说。千古兴亡,苦了的只是百姓啊。”说着呵呵笑道:“好在这仗一打完,又能消停好些年,也给百姓个喘气地机会。”
“然后呢?”秦雷面容萧索道:“十年八年后呢?双方休息过来再打?再让五十个将军成功?”
“我说兄弟,你怎么消沉了?”秦雳奇怪道:“是生病呢?还是……”压低声音道:“弟妹闹得?”
“都不是。”秦雷想笑却笑不出来,面容肃穆道:“不能让这种恶劣的循环再重复了,要在这代人结束它!”
“唉,兄弟有此志向当然好,但奈何国力无以为继啊。”秦雳皱眉道:“不歇个三五年。怎能把粮秣备好。怎能把新兵练好?”
“大哥只看到我们,”秦雷双目微眯道:“却忘了对手比我们更糟!我们在齐国境内游行一圈。他们不但今年的秋粮泡汤,还要拿出粮草赈济,否则民变四起,连明年的春耕都不要想了!”
心情激荡之下,秦雷的手微微挥舞着,声音也变得高亢起来:“如果我们给它时间,最多三年,齐国便可抹平这次地损失;但倘若我们不给他们时间,它就会一直陷入粮草不足,民心不稳的境地!”说着双拳一攥道:“彼时交战,何谈士气可言?”
大皇子静静听着,待秦雷告一段落,这才缓缓道:“依你的意思,这仗要接着打下去?”
“打!为什么不呢?”秦雷咳嗽几声,面庞也微微涨红,双目放光道:“现在南北两道关隘,都在我们手中,就像螃蟹的两个钳子,对着齐国的肚皮,想怎么夹就怎么夹,想何时夹就何时夹!”
秦雳也被他说的热血沸腾起来,狠狠一击掌道:“对呀!我们有雄关为依托,只要用精锐骑兵频繁袭击齐国,便可以一直使其不得安生,国力无法恢复!待我们兵精粮足之后,即可大军分南北出击,一战而定!”
“不错。”秦雷兴奋的点点头道:“关键是袭击要狠,最好每年夏秋都能游行一次。”
“这个我喜欢!”秦雳放声大笑起来,朗声道:“到时候我亲自带队,兄弟你可别跟我抢。”
“不会地,我对烧杀抢掠没兴趣。”秦雷微笑道“但也别高兴的太早,要想达成这个目标,还得有两个条件。”
“我知道一个是楚国不插手此事。”秦雳笑着问道:“但第二个是什么?”
“第二个,要看赵无咎的……”秦雷靠在椅背上,轻声道:“去问问辛稼奘吧。看看那家伙在搞什么鬼名堂,不可能真地吐血而亡了吧?”说着便疲倦的闭上眼睛,显然是没精力了。
“你不见他了?”见秦雷累了,秦雳便起身道。
“不了,你问问就行。”秦雷缓缓摇头道:“我这个样子还是暂时不要见人的好。”
秦雳这才现,说了这一会儿话,秦雷便面色苍白,额头隐隐见汗了。“好吧,明天一早你就回壶关。在那好好修养一阵子。”
秦雷点点头,没有再说话。翌日一早,黑衣卫便把一辆大车驶到了小院门前。
云裳仍然一身男装。搀扶着秦雷从屋里慢慢走出来。看到那样式古怪的马车,秦雷轻笑道:“这是草料车改地吧?”
“嗯,”石敢颇不好意思道:“这山沟沟里啥都没有,只能把咱们的板车上搭个木棚。王爷就凑合一下吧,反正路也不长,到了壶关再换好的。”
“我不是穷讲究的人啊。”秦雷摇头笑道:“何况改的真不错,挺结实。”
“车轴上还加了避震呢。”石猛呵呵笑道:“特种营地手艺。王爷保准满意。”说着便打开车门,一股热气便扑面而来。
“哟,还很细心呢。”在两人地搀扶下,秦雷笑着上车,笑骂道:“但至于搁四个火盆吗,要把我烤**干?”
“不是寻思着王爷大病初愈,受不得凉吗。”石猛一抹额头的汗水。讪讪笑道:“这就撤俩。”
“留一个就行了,浪费!”秦雷咳嗽一声道:“还有,把车外面地鸡零狗碎去了。真难看!”
“哦,”石猛挠头笑道:“这就取了。”说着嘿嘿笑道:“既然您要低调,那咱们京山军就不殿后吧?”
“可以,”秦雷微微一笑道:“既然老太尉已经复原,就不跟他抢了,咱们先。”大秦军队不成文地规矩,撤退时副帅开路,主帅殿后,有保护全军之意……离开上京城这一路。秦雷都是走在最后的。
因为有些个大车之类的辎重十分紧要。所以京山军特种营被安排在了队伍地前列,在开路的黑甲骑兵通过后。便轮到他们了。
十八盘是开辟在王莽峡悬崖峭壁上的古栈道,相传最早修建在唐代,后来毁于秦齐两国的战火,又重新修建。但样子并没有多大改变,仍然是一面峭壁、一边悬崖的九尺栈道,唯一的不同在于,在山道临渊的一面多了些拴着铁链地石桩,让来往行人安心不少。
兵士们用黑布遮住马眼,小心翼翼的拽着战马在山道上行进,山谷的北风呜咽呼啸,刮得兵士们面颊生疼。战马不安的打着响鼻,不时把道上的小石子踢到深渊中,出人的哗啦声,兵士们不由更加小心起来。
行进的度可想而知……
秦雷地座驾在山谷中等着,一直到晌午还没动弹分毫。他还没说什么,云裳却有些待不住了,跳下马车去前面查看一圈,回来后脆声道:“道太窄了,前面行的比蜗牛还慢。”秦雷点点头,无聊道:“确实挺烦人,小云裳有什么高见?”
眼珠子骨碌碌一转,云裳娇笑道:“要不我把你背过去吧?”
“这个嘛……”秦雷也确实不想再等下去了,寻思一下道:“让石敢来吧,他肩宽个高,舒服些。”
云裳咯咯娇笑道:“遵命,我的爷。”便去把石敢唤过来。
十八盘上地车队缓慢挪动,车夫和兵士们大声抱怨吆喝着,场面十分嘈杂。突然,兵士们看到王爷的侍卫长,背着个浑身裹在被子里的人形物体。登上了十八盘的山道。
有老兵打趣道:“石大人,您这背的哪一位?不会是你媳妇吧?”
石敢一听这个火啊,刚要作,却被被窝里的秦雷一拧后背,只好作罢。
倒是石猛看出了端倪,怒骂一声道:“胡老三,石大人也是你能调戏的?再胡说八道,扯烂你地嘴。”那胡老三已经是个兵油子了,听大人也不害怕。轻轻给自个一个耳光道:“不说了,俺给石大人赔不是了。”
石敢也不理他,只是埋头往前走。
“都闪开点路。别挨着石大人。”石猛粗声吆喝一句,特种营的车夫和兵士便纷纷闪到一边,给石敢让出了去路。
朝石猛呲牙笑笑,石敢便低头背着王爷,快步过了十八盘这四里多长地山路。
云裳紧紧跟在后面,扶着秦雷地……**,一直出了这段悬在半山腰上的山道。才出声道:“下来歇歇吧,我去找辆车。”
背着一百六七十斤走了这段山路,石敢也累得够呛,喘着粗气道:“爷,咱谢谢哈。”便听秦雷蚊鸣道:“当我是麻袋就成。”石敢点点头,便在云裳地帮助下,将秦雷放在道边的大石头上。
擦擦汗。石敢喘息道:“娘娘陪着王爷,我去找车。”
云裳点点头,小声道:“有劳石大哥了。”
不一会儿。石敢便回来,小声道:“有车了。”便把秦雷背出这段崎岖的山路,一到宽敞的地段,便将他送上一辆气派地双驾马车。
石敢这才小心把被子掀开,却见王爷浑身大汗淋漓,不由惊讶道:“这是怎么了?又病重了吗?”
“被子捂的。”秦雷没好气道:“什么眼神?”说着石敢呢,自己的眼神先愣了,看看这车厢地四壁包着墨绿丝绒,地上铺着提花地毯。卧床、座椅和小机皆用金丝楠木制成。就连摆设也无一不是古玩玉器,珍贵无比。竟然是前所未见的豪奢。
一边躺在车里,秦雷一边淡淡道:“这车哪来的?似乎比陛下的銮舆都阔气呢?”
石敢呵呵笑道:“可巧了,正好碰上勾忌从壶关回来,还带来了镇东元帅的车驾。”
“这么说徐续也在关里?”秦雷闷声道。
“听说齐军大部出现在十八盘,徐帅便移防壶关口了。”石敢轻声道。
“硕鼠硕鼠,”秦雷闭上眼睛,轻声吟道:“无食我黍啊……”
听出王爷有情绪,石敢小声问道:“听说徐元帅在三里外恭候呢,王爷要见他吗?”
“废话。”秦雷翻翻白眼道:“他是一方诸侯,我们猛龙过江,能不拜码头?”
徐续是徐氏三公中的老幺,刚刚五十出头,生得短小精悍,胡子修剪的十分整齐,给人以宝刀不老地感觉。只是身上的元帅铠甲过于簇新,靴子也一尘不染,似乎太爱惜自己的仪表了,这是他给秦雷的第一印象。
秦雷打量他,徐续也在偷眼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观之二十许,面容清瘦、棱角分明,天庭饱满,鼻梁高挺,虽然脸上带着淡淡的病容,但是一双鹰目闪闪亮,显示着此人已经从虚弱状态恢复过来了……话说方才被被窝捂了一路,出了一身大汗,秦雷竟顿时感觉身上轻快多了。也算是无心插柳吧。
徐续看着秦雷,他几乎无法想象,一个如此年轻的王爷,竟然能挽狂澜于即倒,在极端劣势地情况下,击败百胜公,又在齐国辽阔疆域内杀了个七进七出,最后围了上京城,逼着齐国签了城下之盟,将二十万大军礼送出境。哦对,还在回来的路上,顺手灭了与壶关口对峙的五万齐军,夺下了横亘在自己面前几十年地羊肠坂城堡。
当其中一件事情生,你可以说是奇迹,但当这些事情一齐生时,你就不得不称之为神奇了。
短暂的目光交锋,两人便确定了各自的位置,徐继单膝跪倒,沉声道:“卑职叩见王爷。”
“大帅请起。”秦雷轻声微笑道:“石敢,你帮我把大帅扶起来。”说着温声道:“孤的身体抱恙,却是失礼了。”
徐续诚惶诚恐道:“王爷切莫折杀末将。”待秦雷赐座后,才起身在锦墩上坐下。
秦雷热情笑道:“不必客气,孤王与两位老公爷都是忘年之交,与元帅也是神交已久啊。”
“是末将的荣幸,”徐续想笑笑奉承几句,但面色紧张的凝固在一起,根本笑不出来,涩声笑道:“有件事必须先行禀告王爷……”
“什么事?”秦雷微笑道:“竟让大帅如此紧张?”
“有谣传说……陛下东狩了。”
第五七四章 爆炸性和爆炸
话分两头,说说过去两个月前的事儿……
看官是否早就要问,这秦雷在齐国北方都快闹翻天了,那传说中牛烘烘,拽呼呼的百胜公做啥子去了?为何竟坐视国都被围而不管呢?
原因很简单,因为有更重要的地方需要他。
准确的说是,山东河南一带,出现了一连串的战俘暴动,这些战俘在一个名曰武兆禅师,诨号**的宗教人士带领下,打着解救秦国战俘的旗号,接连攻克了三十几个农场,人数像滚雪球一般,越聚越多,最鼎盛时期,甚至已经到了六万人……最扯淡的是,这其中并不只有秦国俘虏,甚至还有齐国的流民土匪也加入其中。
可见这世上任何组织中,永远不缺的便是叛徒。
当这个叛乱消息与秦国的禁军元帅一道,出现在赵无咎面前时,老谋深算的百胜公,立刻嗅出了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他便亲自提审马光祖,两位大帅隔着一张大案坐着。所不同的是,马大帅的背后还有两个虎背熊腰的兵卒站岗,显得更加气派……
面对着瘦而憔悴的马大帅,赵无咎单刀直入道:“说吧,昭武帝在哪里?”
“陛下当然回到虎牢关了。”马光祖轻蔑道:“难道凭陈烈风那块料,能拦得住我们陛下吗?”别瞎掰了。”赵无咎冷笑道:“不妨告诉你,虎牢关上有我齐国的密探,他每天都会传信过来,”说着把桌上的一摞信笺丢给马光祖道:“自己看看吧,是不是老夫胡编的。”
马光祖随手抽出一张,见上面写道:八月初十,城内无甚大事。皇甫显卯时操练兵卒,午时用餐,吃的是茭白炒牛肉。三碗白米饭。下午与李浊下棋,两人各胜一盘,第三局皇甫显下到盘面占优时,李浊耍赖搅局……类似的琐碎事务,用蝇头小楷琳琅满目的记了三张信纸,将八月初十这天的虎牢关,事无巨细的展现在外人面前。
不知不觉中,马光祖已经汗流浃背,他这才知道。原来虎牢关中地一切,都逃不过百胜公的眼睛。
看来赵老贼已经知道,陛下仍在齐国了。
有了这个觉悟后。马光祖便选择了永久的沉默,任凭赵无咎如何威逼利诱,也绝不说出皇帝的下落。又怕熬不住刑,说出些只言片语的线索,引着齐国人找到陛下,他竟然咬掉了自己的舌头……
马光祖用自己的行动证明,忠诚与能力是没有关系的。
见无法从他嘴里撬出东西来。恼羞成怒的赵无咎,立刻致函陈烈风,用最严厉地语气,要求他将俘获齐国元帅的经过,以及与他一道被俘的下落,火报上来。
同时率领大军南渡,准备漫天撒网。无论如何都要把那条大鱼捞上来。
过了黄河,百胜公便坐镇东平府……六万敌寇已经攻下了大名府,士气正旺。且获得了更精良地武装。赵无咎据此判断,敌军有西窜虎牢关的可能……而东平府正是从山东去往虎牢关的必经之路。
所以百胜公一**便做到这里,指挥着手下四十万大军开始剿匪。
而秦国战俘军的数量,却只有六万左右。
以四十万包含着大半精锐的正规军,去攻击六万秦国俘虏,赵无咎为何杀鸡用牛刀呢?
他有三方面考虑,其一,捉到秦国皇帝,只是他宏伟战略的开端。这件事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才不会影响后面地行动;其二,现在这四十万齐军。是齐国最后的机动力量了,如果再打没了,齐国便将陷入被动挨打的危局之中,是以容不得他有丝毫的大意。然而在牧野原一战,齐军折损过重,不得不提拔补充新生力量……四十万大军中有五万新升格为边防军的驻防军,五万新升格为驻防军的屯田兵,这十万人虽然是注定的炮灰,但素质太差毕竟也说不过去,不如通过这次剿匪提高一下战力。
最后还可以通过这种快刀斩乱麻地胜利,激励一下士气,恢复一下自牧野原之后一直萎靡不振的信心。
再说那在南方剃度的皇帝陛下,用了一个月地时间,便纠结起六万大军,这让和尚陛下重新自信起来,开始有模有样的指挥部队,并拟定了回国路线。
他选择的第一站是大名府城,虽然不是行伍出身,但看到手下都拿着木棍铁锨,也知道这些个兵刃打架种地可以,但打仗就不太灵光。
工欲善其事,需先利其器。和尚陛下决定先将部下武装起来。通过审讯俘虏的齐国官兵,昭武帝知道大名府有个大武库,里面的兵器盔甲,够青州登州等六七个州使用呢。
所以和尚陛下选择攻打大名府,结果那位不给刘守备升官的游击大人,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草包,秦军要攻城的消息一到,便卷着细软跑路了。见大人都跑了,小兵兵们也一哄而散,把个偌大的大名府城,拱手让给了昭武帝。
不费吹灰之力地攻下了大名府,在城里待了三天,装备一新地俘虏军,才在昭武帝的反复催促下上了路。要问为什么待了三天?这不废话吗,爷们们死里逃生,又是好几个月没见过女人了,此番进城怎能不好生烧杀抢掠一番?
望着衣甲鲜明,刀枪雪亮地战俘军,和尚陛下踌躇满志,相信凭自己的力量也一定能顺利回国……虽然他还不知道,那位可怕的百胜公,带着四十万大军,将俘虏军的退路,堵了个严严实实。
说回十月十一的壶口关……
“东狩?”秦雷挠挠头道:“去东边打猎了?”
“不是……”徐续面色严峻道:“这是说,陛下有可能被限制了自由。”
“什么?”秦雷一下子站起来,瞪大眼睛道:“你说陛下被……俘了?”
“只是谣传。”徐续咽口吐沫道:“前天刚收到的消息,按时间推算,应该是七天前的事了。”
一**坐在床上,秦雷两眼直道:“说说你的根据。”身为领兵元帅,可不敢对皇帝被俘这件事造谣的,否则便是泼天大罪。
徐续不由低下头,声音低沉沮丧道:“虎牢关方向说,陛下始终没有归国。”
“赵无咎也始终没有北上,”秦雷接着道:“就算孤把上京城围了,他都没出现。”
“前天的情报显示,齐国百胜军剿灭了一伙战俘,据说其中一个和尚的打扮,与陛下一模一样。然后齐国人便拿着这个和尚,去虎牢关示威了。”徐续有些不可思议道:“这条情报有些不大着调。”
秦雷点点头,没有接话。便听徐续继续道:“但是虎牢关的皇甫将军曾经亲自出城见过那和尚,虽然回来后没承认,却也没否认。”
秦雷叹口气道:“如你所料,八成是真的了……”
话音未落,耳边便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突如其来的爆炸声,震得秦雷和徐续都是一哆嗦。
“怎么了?”徐续脱口问道。
“东边有什么爆炸了”秦雷面色苍白道:“听方位……似乎是栈道那里。”爆炸声连绵不绝,就像过年放得连珠炮一样,让秦雷想到了一种可能。
“快去探查,回来禀报!”一把拉开车门,徐续气急败坏的命令道。
随着他的动作,秦雷便看到东面几里外的天空中,已经腾起一条灰色的巨蟒……——分割——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写着写着电脑莫名其妙重启,至少五百字木有了,郁闷啊……
另外请教一下,电脑自动重启,是故障啊,还是成了所谓的肉机?
第五七五章 两位将军走了
半个时辰以前的王莽峡入
峡谷口两侧的山坡上坐满了京山军的官兵,其中有黑衣卫,也有皇甫战文的第一师。兵士们坐在山坡上休息,等待特种营那群笨家伙通过。因为都是一军的兄弟,所以在等了半晌之后,他们也不算太着急。
但排在他们后面的神武军可就忍不住了,开始大声聒噪起来。神武将军徐载武更是几次三番派人上前催促,大有一定要去壶关口过夜的劲头。
被烦的受不了,皇甫战文只好答应让神武军先过……当然是要等特种营过完了再说。徐载武这才作了罢。
半个时辰后,特种营终于悉数通过,皇甫战文便让手下把战马牵到道两边的山坡上,把中间的道路让出来。
神武军毫不客气的径直通过,开始向十八盘挺进。一个神武校尉看到秦雷遗弃在道边的马车,便向京山军打听道:“这是干什么用的?”
京山军的军官没好气道:“没看见车上的徽章吗,这是我们王爷的马车?”话说石猛这些人的审美,着实让人鄙夷,画了个大老虎头在车厢外壁,唯恐别人不知道这车里坐得是谁。
神武校尉呵呵笑道:“这么大个虎头,当然谁都看得见。”说着拱手道:“那定然是王府的车了,但是末将要问的是,这车有什么用途。”
“这还真不知道。”京山军的校尉挠挠头道:“早些时候便停这了,也不知是干什么用的。”
“末将能否借用一下?”神武校尉赔笑道:“我们有个病号……”
“我去请示一下……”京山军校尉道:“这毕竟是王爷的东西,咱们不敢擅自做主。”
“应该的。”神武校尉呵呵笑道。
不一会儿,那京山校尉便去而复返,点头道:“我们王爷不在。不过皇甫统领说了:尽管去用,王爷不会在意地。”
神武校尉欢喜笑道:“王爷慈悲,谢谢皇甫将军,谢谢这位兄弟。”
“好说好说。”京山校尉呵呵笑道:“王爷常教导我们,青莲白藕红荷花,天下禁军是一家嘛。”
“王爷英明。”神武校尉哈哈大笑道:“回见吧兄弟。”说着与他拱手作别,命人将车厢套上马,驱赶着回到了本阵之中。
神武军中军队中,一辆拉草的大车上趴着个中年男子,他身上盖了条花花绿绿的锦被。仍然大声喊冷……要不是老觉着冷,他也不会不停催促队伍前进,也好早些去壶关口取暖。
边上的亲兵安慰道:“将军稍带片刻,马上就轮到咱们过去了。”这趴在稻草中的男子,竟然是神武将军徐载武。这件事情十分不可思议。因为徐将军乃是一门三公的大贵族,举手投足都要有贵族的范儿……一路上风里雨里、千里奔波,这位将军竟然可以做到盔甲光可鉴人,领口洁白无暇,实在不是一般的有范儿……
往常别说趴在草料车上,就是让他坐在上面,也是不可能的。但今天不成了。今天的徐将军骑不了马、走不得路,除了趴着没有别地选择,因为他有疾啊……得了传说中的痔疮……据军医说,是因为骑马久了,兼因饮食不节、过食醇酒厚味,燥热内生,下迫大肠。导致血行不畅、气血纵横,筋脉交错,结滞不散而成……
好吧。无论说的多么文绉绉,徐贵族都得了丢人的痔疮,看着边上亲兵说话,便以为他们在笑自己。徐载武低声怒道:“笑什么笑,老子得个痔疮,你们很高兴吗?”
亲兵们赶紧低下头,却听见有人哈哈大笑道:“当然要高兴,这是好事儿呀。”
不用回头徐载武,也能听出是罗云的声音。不由恼火道:“你这家伙。还有没有点同情心,竟然取笑于我?”从兵攻打牧野城开始。两人便厮混在一起,早就熟得不能再熟,说话自然没有顾忌。
“谁笑话你了,”罗云一本正经道:“老徐,你要心想事成了!”
“什么心想事成?”徐载武没好气道:“把话说明白,不要卖关子。”
“不管想啥,都能成功。”罗云面色认真道。
“何出此言?”徐载武糊涂道:“我怎么觉着运气糟糕透顶呢?”
“要时来运转了!”罗云强忍住笑道:“人家都说,有志事竟成,你老兄现在也是有痔之人,当然会心想事成了!”
徐载武还没反应过来,罗云已经笑得前仰后合,周围地亲兵也偷偷直笑……他终于明白自己被耍了,不由面色如猪肝道:“老罗,你不是专程来耍我的吧!”
“当然不是……”罗云擦擦眼泪,刚要说借一步说话,便见那神武校尉带着辆有车厢的马车过来。
“将军,小的给您找了辆车,里面有炭盆,也有床。”先见过二位将军,那校尉便满脸堆笑道:“卑职副您上车吧。”
徐载武心道:好小子,真为你爷爷我排忧解难了。便点头道:“干得不错,还有点眼力劲儿。”
校尉便与亲兵一起,将他半背半扶起来,送进了车厢里。
一进去便感觉温暖如春,徐载武身上舒坦多了,就连痔疮似乎也松缓了不少。“好小子,从哪弄的这车?”
“是王爷的座驾。”校尉赶紧道。
“哪个王爷?”徐载武皱眉道:“成亲王?”
“将军英明,”校尉笑道:“正是成亲王殿下的车。”
“扶我下去!”徐载武地脸顿时拉了下来,满面不快道:“我不坐他的车!”
“大人,您这是何必呢……”校尉苦笑道:“再说这车是皇甫将军借给咱们的,又不是王爷借的。”
“就是,老徐你矫情啊。”这时罗云也上来,笑着劝道:“你要是不坐,别人只道你是怕了王爷,没人会以为你清高的。”
“我怕他?”徐载武怒道:“今天我还就要趴这儿了!”
见激将法奏效,罗云微微一笑道:“这才对嘛,”说着挥挥手道:“你们都出去,我和你们将军有要事相商。”那校尉和两个亲兵,便行礼退下了。
马车缓缓向前行驶,车轮碾压着石板路,出吱呀呀的声音……
车里的两位将军,一坐一趴,小声说着话,只听罗云道:“太尉大人让我给你捎个话,到了壶关口,他便要正式接管全部军权了,到时候你可不要唱反调。”
“我能唱反调?”徐载武翻白眼道:“虽然不喜欢你们太尉,但总比让他秦雨田继续鸠占鹊巢,强一万倍!”
“这样说我就放心了。”罗云呵呵笑道:“我也就是传话地,带到就行了。”说着颇为好奇道:“你为什么对成亲王这么瞧不上眼?好歹你们也算一系的吧?”
“讨厌一个人需要理由吗?”徐载武没好气道:“需要吗?”
“不需要吗?”罗云笑道:“就当不需要吧……”
“启奏王爷!大事不好,十八盘被彻底炸毁了!”很快,石敢便把前方的消息传递回来。
“损失如何?”秦雷双目微眯,面色铁青地问道。
石敢面色一紧,沉声道:“当时正是神武军通过十八盘,一下子折损了两千人马……”说着看一眼徐续,小声道“其中就有徐将军和罗将军……”
“辛…稼…奘……”秦雷咬牙切齿道:“让勾忌把他提过来!孤要扒了他的皮!”
第五七六章 叛变
作为特级战犯,辛稼奘与早先被俘的赵无伤,享受同样的待遇——关在蒙着黑布的囚笼中,由黑甲骑兵负责看守押运。是以没过多会儿,石敢便带着一身蓝布棉袍的辛军门,出现在秦雷面前。
辛稼奘从没见过秦雷,目光只是从这个稍显病态、微闭双眼的年轻人身上扫过,便落在了满面怒火的徐续身上。
“齐狗!果真是你贼心不死,”徐续粗声喝道:“阴害死了我侄儿吗?”
“你是谁?”辛稼奘不为所动道:“秦雨田的皇叔吗?”
“呃……”徐续略微吃惊道:“何出此言?”
“明知故问!”辛稼奘冷笑道:“难道方才炸死的不是秦雷吗?”
“不是……”一个清淡的声音响起,说话的是那面色稍显苍白的年轻人。
辛稼奘吃惊的望向他,年轻人也缓缓睁开双眼,一双明亮的眸子如利剑一般直刺他的心扉。
秦雷的目光深沉如海、威严如,既有洞悉世事的英明,又不乏杀伐决断的果敢,让人不由自主的兴起臣服之心……
从他双目睁开的那一刻起,众人都不由自主的低下头,甚至放缓了呼吸,就连一直气势汹汹的征东元帅,也变成了侧身而坐,不敢直视他的眼。
“你是秦雷?”虽然没有人介绍。仅凭着直觉,辛稼奘便确定了这人地身份……他想象不出天下还会有第二个年青人。能有这样的威势,不由大吃一惊道:“你还没死?!”
“放肆!”他身后地黑衣卫大喝一声道:“见了王爷还不跪下!”也不待他答话,便抡起刀背,狠狠敲在辛稼奘的膝弯上,将其打得跪倒在尘埃之中。
辛稼奘虽是行伍出身,但多少年养尊处优,早忘了疼痛是个啥滋味。顿时疼的涕泪横流道:“我乃一国侯爵,你们不能动粗!”
“孤乃一国亲王,你更不应该谋杀!”秦雷冷哼一声道。不用辛稼奘招供,秦雷便已经从他的表现中,洞悉了事情的端倪……齐军很可能在秦雷他们进山之前,便在十八盘埋下了炸药,想要将过路的秦军一截两段。各个击破。
但随着沈冰动奇袭,夺下了羊肠坂堡垒,齐军顿时从包围变成了被包围,以至于最后走投无路,不得不束手就擒。可那些足以炸毁十八盘的炸药仍然埋在那里……
之后地事情便顺理成章了,现在这位狼狈跪在地上的辛军门,不甘心稀里糊涂窝囊失败的命运。在十八盘留下了一两个暗子。专待秦雷的王车出现,便引爆炸药,将这个糟蹋大齐的罪魁祸。炸个粉身碎骨!想明白事情的关节,秦雷后背顿时一阵冰凉……若不是云裳这性急的丫头,他定然会坐那画着虎头地马车通过十八盘……后果乃是真正的不堪设想!
火气腾地上来,秦雷的目光变得阴冷无比,从牙缝中挤出一丝声音道:“莫非你以为孤王不敢杀你?”
“悉听尊便。”虽然无法忍受疼痛,但老辛对死亡看得很淡,对于一个视地位如生命的上将军来说,一次全军覆没,一次屈辱的被俘。都足以令他名誉全毁、生不如死。
可他也不想让秦雷痛快了。只见他面带挪揄道:“你以为杀了我、杀了我那四万五千名将士,你们秦国就赢了吗?”说着仰天长笑道:“不。这丝毫不能改变你国破人亡的命运!”
“何以见得?”秦雷耷拉下眼皮道:“若是正义终将战胜邪恶之类的屁话,便不用讲了。”
“当然不是屁……空话!”对于秦雷地不文明,上将军有些不大适应,顿一顿才冷笑连连道:“知道当年修复这十八盘栈道,用了多少民夫,耗了多少时日吗?”
秦雷阴着脸并不答话,只听辛稼奘如数家珍道:“当年曾有齐秦两国五省十八府、九十六县的十万民夫,花费一年半的时间,才把栈道重新建好!”说着满脸不屑道:“请问成亲王,您准备用多长时间将其重新修复呢?”
见秦雷仍然不言不语,辛稼奘冷笑连连道:“据本将观察,你们秦军才过来不到两万……换句话说,你地十八万大军,要在羊肠坂过冬了!”说着说着便抑制不住的哈哈大笑起来。
“是赵无咎让你这么干的?”秦雷结束了沉默,扶着徐续的肩膀站起来,目光阴冷道:“他有信心夺回虎牢关吗?”
“不妨再透露点军情给殿下知晓。”辛稼奘理一下散乱的额,笑靥如菊花道:“贵国的至尊皇帝陛下,已经被我家公爷擒获,验明正身后押往虎牢关下,便要开刀问斩了!”
“孤先斩了你!”秦雷怒气勃道:“来人啊,给我把这厮扔到峡谷底下去!”
徐续得到的情报真实可靠,辛稼奘没有撒谎,秦雷也没有猜错,皇帝陛下确实被俘了……
这几乎是一定的,当武兆大师听说,自己与四十万大军迎头撞上时,来不及感叹齐国人怎会用牛刀杀鸡,便带着一干亲信偷偷逃出了俘虏军,但也许是走得匆忙、也许是不想声张,他没有通知统领右路的秦。
就是这一念之差。让皇帝陛下落入了齐国人地手中……
当秦察觉皇帝已经逃之夭夭时,齐国大军地包围圈也已经收紧。他想要效仿已经来不及了。
困守于鲁西南地某个小山头上,望着四面八方密密匝匝地齐队,六殿下终于想起自己年仅十五岁,根本承受不起这如山的压力,终于失声痛哭起来,哭声惊天动地,引得身边军士纷纷侧目。
大哭一场之后。秦对左右道:“把孤绑了,送到齐军营里去,应该可以保你们活命!”
众人早就这样想,但他毕竟是皇子郡王的身份,是以虽蠢蠢欲动,却没人敢第一个动。现在一听六殿下如此识趣,兵士们反而有些羞愧道:“这样怎好。我等当与殿下同生共死。”
“反正都是死,孤何必要断你们的生路呢?”秦满脸悲悯道,说着刷的抽出宝剑,架在颈间道:“如果你们不答应,我就自刎而死,到时候你们就只能拿着我的脑袋去投降了。”
众人心道:既然你情我愿地,咱们就别矫情了。便半推半就的把六殿下绑了。敲敲打打的送到了山下。只是谁都没有注意到,一直挂在秦嘴角的那抹冷酷的微笑。
派代表与齐军通禀来意,没多会儿。便有小校传令道:“将那秦国郡王送去中军,其余人等皆依命行事、违令斩!”
“能不能保证我等安全?”兵士们也不是傻子,自然要问一句了。
但他们与傻子也差不多,难道不知现已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难道鱼肉还有言的权利?
回答他们的是齐军弓弩上弦、长刀出鞘地肃杀之声。
众军士只好屈服,不情不愿的将六殿下交给齐军,便被齐军赶羊似的撵到营地左面的大片空地上。
秋风肃杀,呼啸着席卷大地,令人不寒而栗。六万七千余名秦军俘虏。在叵测的运命前瑟瑟抖。
“公爷有令。营中牲畜正在闹瘟疫,命令尔等挖一巨坑。以备掩埋病畜!”好在命令不一会儿便下达了。
见秦国俘虏站在那里东张西望,却没有人动手,密密匝匝围在周遭的齐军又一次举起了弓弩。俘虏们毫不怀疑,只要领军副将一声令下,齐军便会万箭齐……
“用什么挖?”俘虏们:“连把木锨都没有,总不会让我们用手挖吧?”
“这我不管!”齐军副将冷笑道:“三个时辰之内,不把这个***挖成个两丈深的大坑,就别想吃饭!”
俘虏们只得用刀鞘、头盔、木棍,甚至是两只手,开始卖力地挖坑……
而在他们的外围,至少有十万齐军严阵以待。
中军大帐里,赵无咎面对着被推进来的秦国六皇子。
赵无咎地虎目晦明晦暗,上下打量着这个面容阴沉的青年人,他这一生面对过许多人杰豪雄,却从没跟个十五六的娃娃打过交道,一时没有想好该怎样开
终究是少年郎没耐性,沉不住气便先开了口:“座上可是百胜公大人?”
“正是老夫。”老头子捻着胡须,缓缓道。
“请屏退左右,小王有要事相告。”秦的双手紧紧攥着,声音也有些微微颤动。
点点头,帐中肃立的几员将军便鱼贯退出,只剩下一个身长一丈的巨汉,以及一个面容儒雅的将军。
“这两位是……”秦咽口吐沫道。
定定的望着这小子,老元帅沉声道:“一个从不离老夫左右的护卫,一个是老夫亲密无间地副手,你但说无妨。”
“真地?”秦的呼吸渐渐粗重,颤音也越来越厉害。
赵无咎微微皱眉道:“真地。”边上两人也紧紧盯着这秦国地小王子。不知道他是要图穷匕见,还是要舌灿莲花。
却见那秦深吸口气。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倒把赵无咎三个下了一跳,差点就要高喊:来人,有刺客!了。
好在秦只顾着磕头,没有看见三人的表情。
只听那大秦六皇子低声哀求道:“百胜公老爹饶命,孩儿有绝密情报禀告。请您收下我这个义子吧。”
赵无咎地眼珠子差点掉出来,张嘴结舌道:“你…你……叫我什么?”
“干爹啊……”看老头子一脸惊讶,六皇子谄媚笑道:“从今儿后您就是我的亲爹了,儿子会好好孝顺您老的。”
“打住……”赵无咎面色古怪的笑道:“我大孙子都已经快而立之年了,哪里会有个乳臭未干的儿子?”
“那您就是我爷爷,孩儿给您当孙子。”秦一脸亲热的笑容,如巴狗一般的讨喜。
“你等会儿。我脑子有点乱。”赵无咎不由自主地挠头道:“先把这事儿搁一边,咱们说别的……你说有下情禀报,什么下情?”
“您得先认下我这孙子,小王才能说……”秦小声道。
“哦,”赵无咎眼珠子一转,呵呵笑道:“好吧,有个千岁当孙子。老夫与有荣焉啊!”反正又不是让老子当孙子,横竖不吃什么亏,认了又何妨?
“孙儿拜见爷爷!”秦竟然真的三叩九拜。行了认祖大礼,满脸真诚笑容道:“请爷爷赐名。”
赵无咎第一次见有人当孙子上瘾,捋着花白的胡须,呵呵笑道“乖孙子,不要改名了,就在前面加个赵字吧。”
“孙儿赵秦叩见爷爷!”秦喜不自胜的再磕俩头,毫不理会另外两人怪异的目光,一脸亲热道:“是这么回事儿……我知道昭武帝的下落!”
“哦?”赵无咎两眼一眯道:“快快讲来!”
“是,爷爷。”秦脆声应道。便将昭武帝从一辆板车开始地传奇经历。一五一十的讲于赵无咎来听。
“呵呵,”赵无咎难以置信道:“这么说。你们的皇帝陛下已经出家了?”
“是秦国的皇帝陛下已经落为僧。”秦憨实的笑道:“孙儿是齐国人了。”
赵无咎身边两人厌恶的皱皱眉,但他本人却颇为开怀道:“乖孙,快说说如何才能找到你的父……哦不,秦国地皇帝。”
“回爷爷的话,”秦呲牙笑道:“孙儿昨天晌午还见过秦国皇帝,按时间算应该没跑出几十里地去,您只要派出快马,通报各地关口,把和尚都抓过来,只要一一查验身躯便可……”
“这个办法不妥,”赵无咎摇头道:“我们齐国禅宗昌盛,大小光头不计其数,上面还有个慧能老秃驴,就是老夫也不敢轻易开罪,怎么能乱抓他的光头呢?”
“爷爷实在人啊,”秦阴阴一笑道:“孙儿有一计,您可以参考一下。”
“讲。”
“您可以找个佛骨舍利之类地,举行个开光仪式,这样方圆数百里的光头就不得不前来参加这场法会。”秦自信满满道:“这样一来,但凡有拒不前来,便是不敬佛祖,您尽可以帮着慧能大和尚管教!”
“好小子,有你的!”赵无咎相信人有所长,若能各尽其用,都会干的十分出色,而这位孙子显然是叛徒卖国贼的好苗子。老元帅便打定主意,要在他身上做一笔长线,给秦国好生搅合搅合,是以态度愈和蔼起来:“就照你说的办吧。”
“是,孙儿请缨带人去操办此事,一定为爷爷将秦国皇帝抓回来!”秦总觉着不担个差事的话,心里还是不踏实。
“呵呵,好孩子,”赵无咎起身离案,亲自将他搀扶起来,呵呵笑道:“这事儿不用你操心。”见他仍是一脸犹疑不定,赵无咎便给他揭底道:“爷爷对你是有期许的,怎能让你干这种自降身价的事儿呢?”秦,哦不,应该是赵秦先生,一脸感激道:“爷爷能给孙儿说清楚点吗?”
赵无咎拍拍他地肩膀,淡淡笑道:“时机未到,你且放心住着,既然叫我一声爷爷,老夫就把你当成孙子,”说着对身边两人道:“今天地事情不要外传,仅限于我们四人知道。”两人恭声领命。
赵无咎又对那那巨灵大汉道:“赵虎,吩咐下去,秦是一国郡王,一应起居礼仪都按照郡王级别,谁要是敢轻慢于它,”老元帅一字一句道:“严惩不贷!”
“是!”赵虎点头应下。
秦这才放了心,擦擦额头的白毛汗,长吁一口气道:“孙儿谢谢爷爷厚爱。”
“无妨,你下去休息吧。”赵无咎微笑道:“爷爷还有事情要做,把这里当成家就行。”
“孙儿告退……”秦躬身施礼,徐徐退了出去。
待两人退出去,大帐里只剩下赵无咎和那斯文将军。
“大帅,您与这种人唣做甚?”那斯文将军正是兵法大家武之隆,只见他满脸鄙夷道:“一看就是喂不熟地狼,还指望他能感恩?”
赵无咎哈哈笑道:“之隆啊,你是我齐国的兵法大家,自然知道孙子兵法的最后一篇是什么。”
武之隆颔道:“学生明白了。”
“这小子厚颜无耻,六亲不认,是个极度自私、且有贪生怕死之人,原本不是个间谍的好材料。”赵无咎轻声指点着自己的得意门生:“但他偏偏又有秦国郡王的身份,这里面便大有文章可做了。”
“学生愚鲁,请恩师讲解精要。”武之隆恭声道。
“唔,这还要见机行事,”赵无咎不负责任的笑道:“计划没有变化快,现在计划了,还不知到时会怎样呢,先把他养着吧。”说着不屑的笑道:“就当养头猪了,早晚宰了过年。”
“是……”武之隆只好闷声应道:“那学生去吩咐一下缉拿昭武帝的事情,总要给恩师个交代。”
“好,去吧。”赵无咎点点头道:“哦,对了。先找找看,能不能找到那个刘……守备,告诉他,只要能找到人,就让他梦想成真。再给他指个方向,让他自己去寻找武兆和尚。派人盯紧了,说不定会有收获的。”
“遵命……”武之隆弓身退下,离开了大帐
第五七七章 坑和坑
为秦沾安排下住处,赵虎便离开了。
坐在柔软舒适的大床上,秦沾轻轻抚摸着缎面的被褥,竟有恍若隔世的感觉。
腰部一松,身子便软软躺了下去,一阵阵困倦与疲惫也潮水般的袭来、他真想在这大床上舒舒服服睡一觉,忘记那些烦恼事。
但就在沉入美梦的那一霎,他狠狠地一咬嘴唇,鲜血便无声流了出来,眼神重新恢复了清明。
忽得从床上坐起来,紧紧攥着双拳,秦沾无声嘶吼道:“昔日韩信受**之辱,只为留此有用之身以报国,却不是要当这笼中的金丝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正义,即使最坏的人,也往往认为自己是对的。
起身向帐门大步走去,他的脚步却越来越慢,腰杆也渐渐佝偻起来,到了门口时,已经恢复成起先那种卑微模样,对两边的门卫道:“二位大哥,小王想出去走走、透透气,可以吗?”
两边卫士看他一眼没说话,却让开了去路。
“谢谢啊。”秦沾客气的道谢,便踱步出了帐篷,在营地中闲逛起来……他告诉自己:我是在向敌人学习,等着将来雪耻用!便心安理得的散起步来。
四十万齐军地营寨。规模可想而知,置身于一座座蘑菇似的营帐之间。秦沾很快迷了路,但又不想多看齐人地冷脸,索性漫无目的的闲逛起来,心道:总能找到地方的。
结果转了两个多时辰,愣是没找到自己住的那旮旯,倒累得他双脚灌铅、口干舌燥,正要忍不住找人问问。却现眼前霍然开朗,原来已经走到了营地边上……他看到了一个大坑和那些被他抛弃的秦国俘虏。
确实是抛弃,当时的情况下,如果他选择与他们同生共死,八成会被叛徒出卖。且因为做贼心虚地缘故,叛徒很有可能会先杀了他再说……
眼下这些人正面朝中军帐方向跪着,听一个小校宣读百胜公的上谕:“尔等既为战俘。本应死,然我百胜公慈悲为怀,仅以劳役处之,实乃千古未有之大宽宥,为何尔等竟恩将仇报,烧我农场、杀我守军、劫我城池、掠我州府,似尔等这般暴虐匪类。合该千刀万剐!”
视线从诏书上抬起,冷冷看着跪在坑里坑外的数万俘虏,那小校沉声道:“元帅有令。命尔等解下腰带,两两一对互相绑了。”
挖了三个时辰的大坑,俘虏们早就体力透支了,只想着赶紧吃点东西、休息休息,虽然有人问:“这是要做甚?”但小校早有说辞,翻翻白眼道:“带你们去战俘营吃饭,又不是第一次当俘虏了,还这么不懂规矩!”
人在屋檐下,哪有不低头。秦军俘虏们只好照做……
见俘虏已经互相捆好。小校嘴角抹过一丝残忍的笑意,目光转向上谕。接着念道:“一我天兵神降,尔等便魂飞魄散、背主投降,简直是无耻之尤!是可忍,孰不可忍!吾不灭之,天厌之!!”说着把那大红色的上谕往人群里一扔,沉声道:“动手吧!”
秦国俘虏们呆住了,齐军的弓弩手却已经纷纷松开弓弦、扣动扳机,射出致命地羽箭,登时射倒了一片。
鲜血惊醒了呆滞的俘虏,他们尖叫着、哭号着、拼命爬出坑去,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撞,但无论哪个方向,都会遇到齐军守备森严的军阵,要么被长矛刺死、要么被撵到坑里去……
秦沾站在栅栏之后,呆呆的看着不远处的一切,满眼是血腥的杀戮、无力的挣扎;满耳是痛苦地惨嚎、无助的哀求,鲜血在漫天飞溅、生命被无情藐视、屠杀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秦沾彻底傻了,就连裤裆一热,也没能察觉地到。杀戮持续了半个时辰,惨叫声才渐渐小下来。
秦国俘虏在之前便已经断炊三日了,又被齐国人连逼带骗的挖了个级坑,体力彻底被掏空,即使想作困兽斗,也没有那个力气了……小部分俘虏被直接杀死,更多的却被撵进了大坑之中……
这时,齐国的民夫出现了,他们推着独轮小车,将一车车泥土倾泻进大坑之中。原来从一开始,赵无咎便要将这五万多人给坑了……
坑里的俘虏们肝胆俱丧,不停的哀求、不停的磕头求饶,但齐军将那大坑团团围住,用长枪弓箭将想要爬上去的俘虏射杀,神情漠然如看一群猪狗……
随着一车车的沙土垫下去,大坑越来越小、越来越浅。已经有许多俘虏被活埋,即使那些暂时未死地,也彻底放弃了挣扎、停止了哀求,一个个神情木然地等着被埋葬……
一直到下半夜,最后一车黄土才倾泻而下,那活埋了五万五千名秦国俘虏、以及一万多具尸的大坑终于被填平了。
打着火把绕大坑一圈,那小校吩咐道:“再检查一遍,就可以收队了。”自个便转身回营,向百胜公复命去了。
但兵士们一个个目光呆滞,仿佛没听到他地命令。不知道是谁带地头。齐兵纷纷爬在地上呕吐起来。待吐完之后,便有人哭、有人笑、有人吵、有人闹。甚至有人扭打在一起相互撕咬,千奇百怪、无所不有。
如夜枭般的尖叫哭号声在夜空中环绕,一直到了天亮,才逐渐安静下去。
这种惨无人道地屠杀,对杀人同样是巨大的摧残。只要还算是人,这场景便会折磨他终生,令其至死不得安宁。
昭武十九年九月十五。秦沾满头大汗的从噩梦中醒来,那场屠杀已经过去四天了,他也已经跟随大军向西拔营一百里。但那些死的冤魂却如附骨之蛆般的缠绕着他,只要一闭上眼,数不清的残肢断体便会从四面八方跳出来,鬼哭神嚎的向他索命。
大口地喘息几声,秦沾感到大腿间一片冰凉。伸手在床上一摸,已经湿了一片。无奈的叹口气,掀开被子起身,摸一条干净的裤衩换上。这尿炕的毛病也是那次的后遗症。即便一天不喝水,也会在梦到冤魂的时候湿一片,风雨无阻,比潮汐还准。
把骚乎乎的被子翻过来。秦沾重新躺在床上,刚有些睡意地时候,便听到帐外有人轻声道:“殿下。公爷请您去一趟。”
“知道了。”秦沾沉声答应道,便胡乱套上衣衫,掀开门帘走了出去,这才现,天已经蒙蒙亮了。
“哦,是赵虎大哥,公爷找我什么事?”一边将腰带系好,秦沾一边满脸堆笑道。
“去了就知道。”丢下轻飘飘的一句,赵虎转身便走。秦沾只好快步跟了上去。
到了中军帐外。赵虎却没有通禀,便径直领他到了帐后。从后门进去。
大帐一分为二,前面是百胜公议事的地方,后面则用来办公睡觉。
秦沾一进去,就看见赵无咎穿一身锦袍,正坐在灯下读书。刚要纳头便拜,却见赵无咎竖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秦沾倒也机灵,立刻停住了动作,一点声音都没出。
将手中的《左传》搁在桌上,赵无咎朝秦沾招了招手。
秦沾赶紧屁颠屁颠的过去,把一张恭谨的笑脸,搁到百胜公地面前。
指了指一幕之隔的前帐,赵无咎小声道:“那人逮过来了,你看看是不是。”秦沾点点头,刚要起身却被赵无咎一把拉住,轻声道:“隔着帐子看吧,不要暴露了。”
感激的点点头,秦沾便轻手轻脚地上前,把脸贴进大帐的缝隙,定睛向外一看,便见着好些个光头……
只见十来个和尚被捆在椅子上,排成一溜面对着幕布。帐外还点着数盏明亮的牛油大灯,让他可以清晰看到每一张脸上的眼屎。
视线在众光头脸上巡梭,秦沾真的看见了自己的父皇。虽然昭武帝紧闭着双眼,又是个没有胡子眉毛的大光头,但他还不会认错自己的老子。
可就在这一刻,秦沾犹豫了。尽管一开始便打定主意出卖自己的父亲,可那毕竟只是出谋划策,与这种亲手指认地感觉相比,简直不值一哂。
秦沾知道,只要伸手一指,自己便彻底背叛了天地君亲,从此以后便要遭到世人唾弃,遗臭万年了。就算是胆小怕死如他这样地,也不禁要问一句,苟全性命到底值不值?
就在他心中翻江倒海之时,一只有力的大手按在了他地肩膀上。
“啊……”秦沾被彻底吓到了,不由惊叫一声。
“嘘……”一把按住他的嘴,赵虎便把受了惊的小王子拉到了后帐。
但这一声已经引起光头们的注意,尤其是左第三个光头,更是一脸的惊讶与疑惑……看秦沾失魂落魄的样子,赵无咎让赵虎给他端碗安神汤。喝下去过一会儿,秦沾便平静了许多。
赵无咎这才微笑道:“这里面有昭武帝吗?”
秦沾紧咬着嘴唇一言不。
“公爷问你话呢!”赵虎沉声道。
“放肆!这是你说话的地方?”却遭到了百胜公的低声呵斥道:“还不滚出去!”赵虎只好乖乖退下。
帐中只剩下一老一少两个混
老混蛋如魔鬼般蛊惑着小混蛋道:“爷爷很理解你的顾虑,但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你多虑了!”
秦沾猛地抬头,定定的望向赵无咎,只听老混蛋继续道:“除了我和赵虎之外,这世上没有人知道是你指认了他,而我们俩是绝对不会说出来的。”说着笑眯眯道:“再说昭武帝好歹也是一国之君,爷爷也不会伤害他的。若是你愿意的话,爷爷可以安排你们住在一起,让你照顾他,这样天下人就只知道你秦沾是大孝子,而不会想到其它。”
秦沾的表情果然松动,所谓叛徒最后的底线,其实就是没有底线,一个人能后退一步,便不会太在意后退十步。
沉默良久,便听他的喉咙中挤出五个字道:“左第三个。”
第五七八章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太行山上。
秦雷立在悬崖边沿、山路尽头,举目眺望着前方。山间薄雾迷蒙,看不清对面的情形,只能听到碎石坠落深涧,出一连串悠长的回音。
就在半个时辰前,还有一条蜿蜒的栈道,将壶关口与王莽峡连接在一起。然而随着那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便只剩下这道望不见对岸的断崖了。
“王爷,其实从山上走小道,还是可以过来的。”见秦雷久久不语,徐续小声安慰道。
秦雷猛地一抬头,沉声道:“包括战马么?”
“那不可能,”徐续摇头道:“需要攀爬的地方太多,人过都很危险,马就根本不能指望了。”
“那有什么用。”秦雷紧了紧厚厚的大氅,淡淡道。
山风吹得徐续遍体冰凉,说话也带着颤音道:“大不了当步军用。”
“下了马的大秦骑兵,根本没法与齐军抗衡。”秦雷摇头道:“还是老实修桥吧。”
“对面的粮草够用吗?”对秦雷的决定徐续无法接受,便想委婉的否决掉。
“城堡里有齐军囤积的过冬粮,再加上我们劫掠的粮草,省着点吃的话,两三个月还是能凑合的。”摩挲着下巴,秦雷缓缓道:“你还不知道吧,除了五百万两白银之外,我们的战利品便全是粮食。”
“当年十万民夫修这条栈道,也用了一年半的时间。”徐续把语调尽量放缓道:“而咱们满打满算才能支撑三个月。时间太少了。”
“不一定,”秦雷闭目沉思良久,方缓缓摇头道:“上次是修筑的石头栈道,为地是一劳永逸,所以才不惜工本、不计时间。”说着看一眼征东元帅道:“但现在,我们只需要一条能让大军通过地道路。一切都可以从简。”
见王爷一脸的笃定,徐续心头燃起一丝希望道:“请王爷指点。”
“你看,虽然栈道没有了,但峭壁上的凿孔尚在。”秦雷指着近处的山壁道:“只要我们将其掏空、再插上木梁、铺上木板,便可以让人勉强通行。”
“这样应该可以过人了,”徐续有些迟疑道:“但……恐怕还不能承担车马通过。”
秦雷点点头,指着垂下悬崖的锁链道:“回去后我画个图,你就可以下令临近州府的铁匠。都照此打造大小一致地铁链,到时候将其环环相扣、尾相接,与对面连起来,之后再铺上木板就成。”
“末将拭目以待王爷的大作。”徐续是个很固执的人,仅凭着嘴皮子是说服不了的。
一回到壶关口,秦雷便描了张草图出来,让人把徐续叫来。徐续收到那图纸一看,只见上面画着根奇怪的铁链,一端是个大铁钩、一端是个大圆环。其余的地方便没什么特别了。
在图纸下面有解释的文字,除了铁链的规格之外,还有一句:数条尾相接,如是五道便可。反复琢磨了半晌。固执地元帅大人终于点头同意,安排几个将军去各地州府督办此事。
“王爷,您看我们最快多久才能完工?”徐续终于有了一丝信心,肃声问道。
“不是我们,”秦雷摇摇头,指着徐续道:“而是元帅你。”
“那王爷您有何打算?”徐续不动声色的问道:“回中都还是……”
“我要南下。”秦雷斩钉截铁道:“去函谷关,去虎牢关!陛下生死未卜、我大秦的国本已经动摇。此时雄关不能再失,”说着长叹一声道:“否则国将不国啊!”
对秦雷的选择,徐续颇为意外。良久才缓缓道:“王爷。我俩乃是初见,原先也并没有什么交情。但末将想说句冒昧之言,您可愿意听?”
“但讲无妨。”挥手斥退在边上伺候的石敢,秦雷沉声道:“孤王洗耳恭听。”
“王爷竟欲亲自守御国门,此乃我大秦之福。”斟酌一下用词,徐续轻声道:“但微臣以为,如今这形势下,您不应该出现在虎牢前线。”
“难道孤不堪大任?”秦雷呵呵笑道。
“当然不是,”徐续摇头笑道:“王爷击败百胜公,兵围上京城,又奇袭羊肠坂,这足以奠定您当时之名将的地位了。”说着伸出三根手指道:“天下能称名将,寥寥三人尔。”便起身朝秦雷肃然行礼道:“大秦的前途命运,都在殿下的肩上!”
“那为何孤王去不得?”秦雷摇头笑道:“元帅倒把孤说糊涂了。”
“正因为您是我大秦的未来,”徐续定定地望着秦雷,一字一句道:“所以才不能陷于不忠不孝之地!”说完视线飘向南方,幽幽道:“微臣一片公心,请王爷恕罪。”
秦雷面色一沉,他听懂了徐续的意思——如果赵无咎拿你爹当人质,你该怎么办?置之不理乃是对君父不孝,开门揖盗却又是对大秦不忠!无论哪一条,都会给你的政敌足够弹药,把你炸得体无完肤。
见秦雷的神情游移不定,徐续一咬牙,双膝跪地道:“以微臣看来,殿下不如先回中都,要么支持太子继位,要么……”看秦雷一眼,他小声道:“您也可以亲登大宝,总之国不可一日无君啊。王爷!”说着一叩到底。
“荒谬!”秦雷皱眉道:“陛下还健在呢。怎么能有这种想法呢?”不管心里怎么想,身为昭武帝他儿,是必须要在这件事上假撇清地。
“国有东狩之君不若天下无君!”徐续沉声道:“罪臣拼着妄议大统这满门抄斩的大罪,也要劝谏王爷一句,您要分得清主次,社稷为重。君为轻!”说着重重的一叩,地砖碎裂,血流满面。
“这是作甚?”秦雷起身去扶徐续,轻声道:“此处并无第三人,孤知道你是处于公心,不会怪罪于你地。”
但这个犟老头却硬挺着脖子道:“王爷若是不答应我,罪臣就跪死在这里!”秦雷又扶他一把,他却纹丝不动。只好笑骂一声道:“那你就跪着吧!”
说完便一**坐在炕上,与征东元帅大眼瞪小眼。
“如果被齐国叩关成功怎么办?”秦雷低声问道。
见仿佛有门,徐续欢喜道:“虎牢关雄关如铁,怎会轻易告破?”
“要是真破了呢?”秦雷淡淡问道。“还有函谷关呢,”徐续干笑道:“大不了就是把虎牢还给他们,双方各归原点。”
“要是函谷关也破了呢?”秦雷冷静地让人不寒而栗:“遇到这千载难逢的良机,赵无咎定会出一套组合拳,争取一劳永逸。”
“……就算真的生,那也没什么大不了。”徐续艰难道:“二十年前中都被围。我大秦都能转危为安,这次最坏也就是与那次相仿。”
“真的相仿吗?”秦雷摇头道:“当年我大秦先与齐国议和,分化了齐楚联军,而后李浑和皇甫旦统领禁军回援中都。这才算是解了围。”说着叹口气道:“但这次与齐国已是不死不休,我们也没有一支大军能迅回援啊!”
“只要栈道修起来就有了。”徐续呛声道。
“所以我要去挡一挡,”秦雷自嘲的笑笑道:“在齐国时光祸害老百姓了,现在一报还一报,我却不能让人家把秦国也糟蹋了。”
“王爷,中都……”徐续没想到秦雷竟然比自己还犟,只好粗声道。
“中都方向你不要担心,”秦雷温言安慰道:“有老太后和太子在,总是可以稳定住局势地。”说着重又起身。用力拉起他道:“元帅就在这里全力督建栈道吧。建成地越早,国家就越早摆脱危险“既然无法说服王爷。那微臣只得依命行事了。”深深的看着秦雷,徐续缓缓点头道:“不知有什么可以帮您地?”
“我要兵。”秦雷沉声道:“给我五万人马。”
“这个……”秦雷的提议其实是犯忌讳的,在这个年代,兵士就像将官的私有财产,那是权势和地位的保证,自然要捏在手里攥出水来,哪能轻易送人?
但徐续感觉自己无法回绝,因为他面对的是一个放弃回京柄国,反而要将自身置于诽谤之中、独力抵挡赵无咎地百万大军的男人。
虽然这个男人的行为,完全违反了士大夫趋利避害的立世准则,但徐续却完全兴不起反感之心,反而从心底敬重起这位年轻的亲王来。
向秦雷深施一礼,徐续吐字清晰道:“微臣遵旨。”
人如其名,秦雷一贯的雷厉风行。翌日一早,他便带着徐续借给的五万人马,以及一万余名神武军、两千黑甲骑兵,以及特种营的一干将士,共计七万人马,离开了壶关口,一路向南而去。
站在千年关口之上,眺望着大军远去的身影,徐续久久不语。
倒是他地部下按捺不住,愤愤道:“这个成亲王,忒得不守规矩了,怎能用我们的兵,不用我们的将呢?”
“他不想扯皮。”徐续轻声道:“边军禁军矛盾日久,从来都形不成合力。”说着看一眼气呼呼的部下道:“只有把你们这些家伙都踢出去,这种成见才能消失。”
“这是裸地侵占啊,大帅!”一个将军如丧考妣道:“标下的所部被抽了一半,说不定就成刘备借荆州,有借没有还了。”
“住嘴。”徐续面色阴沉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是光想着你们那一亩三分地!”说着一指乌云密布的天空,沉声喝道:“如果大秦这艘船沉了,那些文官还有口饭吃,我们这些武将就得统统沦为阶下囚!”
从没有过的呵斥,让一干将领噤若寒蝉,只得讪讪陪笑道:“我们就是一说,大帅别生气!”
“跟你们犯不着!”徐续冷哼一声道:“来人,把那条幅给我挂起来!”
一声令下,元帅府的亲兵便将连夜赶制的巨大条幅挂在了城门洞的左右,让每一个经过的人都能看清。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从城楼上俯身向下望,将领们吃力的读道。
“大帅,这是谁地话?从来没听说过呀?”活动着酸麻地脖颈,将领们奇怪道“王爷说的。”徐续朝着南方一拱手,沉声道:“他也是这样做地!”
第五七九章 其实没什么大不了……
尽管兵部与朝廷尽力封锁消息,但自古皇城根儿的爷们都是消息灵通之辈,京城里流言四起,皆言道——天塌了。
先是有流言说牧野原一战,四十万大军毁于一旦,无数将领战死,大秦的精锐全军覆没,帝国已经不堪一击了。
一时间人心惶惶、中都米贵、打砸抢暴力事件不断上演。
而后又有传闻道,成亲王殿下力挽狂澜,率领十万禁军破釜沉舟,终于借着大风击败了百胜公,而后在齐国境内任意驰骋,甚至将上京城都包围了。
在兵部不断的捷报下,中都百姓的情绪又从谷底飞跃到了顶峰,人们欢天喜地、大肆庆祝,甚至很多人家将成亲王的名讳刻在牌位上日夜供奉。中都城中好一片祥和气氛。
可大秦的命运就像怒海夜航的小舟,刚被送上天空,又狠狠落下了谷底。
进入十月里,一个个糟的不能再糟的消息,通过八百里加急传来——陛下被俘、虎牢关告急、我大秦二十万主力却被困在太行山里,没有三五个月走不出来!
京里的百姓在数度大起大落后,神经已经彻底麻木了,楞楞的望向金碧辉煌的紫禁城,想看看这群败家玩意儿能把大秦这艘大船,彻底整沉了不?
即便没有人站出来讨伐,百姓心里也有一个模糊的共识——事情闹到今天这步,朝廷难辞其咎!陛下难辞其咎!
但现在还得靠这些人把这个坎儿过去不是?
寒冬肃杀的大秦皇宫中。
后宫中的皇后妃子哭成一团,大臣们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急得跳脚却又没有办法。几位平日里死掐地大学士。也不得不凑在一起长吁短叹,稍稍为皇帝陛下掉了几滴眼泪之后,便转上了会议的正题——千头万绪从何处做起?
姜还是老的辣,资格最老的田悯农站了出来,他明确指出问题的要害。也是当前必须先解决地要矛盾:
如何处理皇帝的问题?
是啊,乱成了一团,把昭武帝先生都给忘了,这确实是当前最为重要的问题。
兵没有了可以再召,将没有了可以再提拔……但皇帝没了的麻烦可就大了。
话说昭武帝先生本人,骨瘦如柴的中年男子一枚。就是论斤卖也买不到几个钱,但他皇帝的这个名分却重如泰山!
那是大秦地最高元啊……根据确切情报,昭武帝先生只是被俘,还没死掉。用句文明的话讲,便是暂不能履行工作职能。
这比死掉了更糟糕……这次内阁大臣会议没有留下记录,当事人又讳莫如深,让我等草民无法了解几位阁老的态度。但从后来的事情展看,内阁最后的意见应该是:被俘的皇帝还是死掉算了。
昭武先生啊。你还是死了吧,反正这一次把你祖宗的面子都丢光了,你死后我们好重新立一个皇帝,简单又方便、还很省钱……话说赵无咎一边加紧攻打秦国,一边又将勒索的文书递送到了内阁地案头,全文如下:
帝主客于敝营,上下不胜惶恐,然疲敝之兵无以奉养天尊,又恐稍有怠慢。无奈颜求于贵国,拨付相关资费六百万零一两官银则个。否则吾等竭力而为,可养陛下于十月之末矣。
翻译一下便是:贵国陛下眼下正在我军营中做客,但我们穷当兵的伺候不起皇帝陛下。不得不向贵国求援。上半段还比较客气,但下半段却流氓风范顿显:月底前不见到六百万零一两白银,老夫很难保证贵国陛下的人身安全鸟。
皇帝的老婆们得到消息后,很自觉的把饰细软拿出来,凑了一百万两的份子,送到内阁那里,请他们务必救出皇帝陛下。
但内阁的老头子们,却坚决不接受绑匪的勒索。田悯农、麴延武、王安亭三位阁老并没有私心,他们都是久经浮沉、阅尽世情的智慧长。自然知道赵无咎地如意算盘……赵无咎以为这个人是大秦的皇帝。为了赎回他,秦国会交出所有的财富。但他却不会将其还给大明。
这老土鳖定是希望能从大秦的国库中不断拿到金银财宝,这样既可以削弱秦国,又可以补充军用。奶奶地,把我们当成你家开的钱庄了?简直是做他娘的春秋大梦!
就连皇帝他儿、哲郡王也默默的表示,态度应该强硬一些……心中更是期盼着绑匪能撕票最好。
只有武英殿大学士周廉,是站在后宫这一边的。无奈他原本就没什么根基,之所以嚣张一时,不过是借着皇帝陛下狐假虎威罢了。现在大家都打算换掉昭武帝了,还怕他个老瘪三不成?
周廉的声音很快湮没在一片反对声中,最后内阁大臣们决定,将那封勒索书信烧掉了事,一个子儿也不给!虐待也好、撕票也罢,都随便!!
唉,有时皇帝的命也不值钱啊……
虽然很残酷,但现实总是这样残酷。
既然决定漠视昭武帝的生死,就得赶紧剥夺他皇帝的身份、注销他地户籍。万一赵无咎嚼着没味,把他放回来添乱,在座地诸位还要脑袋不要?
其实解决方法很简单——再立一个皇帝。
其实解决地办法也很简单。另立一个就是!话语权可掌握在中都地王公贵族、宰辅大臣,以及最重要的太后皇后手里。
我们这些人说你是皇帝,那你就是、不是也是;说你不是皇帝,那你就不是,是也不是。
对。是也不是,就是这样残酷!一如既往的残酷。
方针已定,那么谁来担此重任呢?
最先被考虑的自然是太子殿下了,太子皇储也,他不干谁干?
在大臣们看来,唯一可能地人选也只有秦霆一个。
于是。内阁大臣纷纷上书,要求太子立刻即位登基。当然也不会亏待昭武帝陛下,原地升一级,尊为太上皇便是。
太上皇,太上皇,听着很气派,但不过是个过期的皇帝罢了。
皇太后和太后倒是没有什么意见,毕竟太子也算是她们的嫡孙嫡子。立刻就同意了。
但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太子爷推辞了,他说:本宫有疾,不能胜任。竟然不想干这份体面光鲜、实惠多多的天下第一差事。这套既想当婊子,又要立牌坊的把戏大臣们见多了,哪次新君登基,不都是心里美滋滋,面上却一个劲儿地惶恐拒绝,就好像给他多大的苦差似的。但你要信以为真了。他会……恨你一辈子。
这就是极具华夏特色的劝进制度。
于是大臣们又上表,说些:你最厉害,非你不可,你就干吧!之类的。太子又一次推辞了。说自己:无才无德,无法担当。
大臣们心道,看来还得再来一次。便第三次上表,说什么:非你莫属了,你要不当,我们就集体在你家门前静坐……
事不过三,面子给足了,你也该愿意了吧?
诸位大臣说到做到,便在太子府外跪了一片。等着太子殿下出来。把他们从地上请起来,再客气的怪罪几句。大家高高兴兴的去太庙祭告祖宗,然后就可以回金銮殿上班了。
所有人都认为太子爷不会推辞,因为千年以降,还从没有推辞过的。所以五大学士、六部九卿,以及在京地三品以上官员,不顾天气寒冷、地面坚硬、悉数跪在了这里……拥立之功啊,莫大于此。
可等了半个多时辰也不见大门洞开,许多老大人已经双膝刺痛,苦不堪言,心里把个假撇清的太子爷骂得狗血喷头。
接近午时,太子府的朱漆大门也没有打开,倒是边上的便门开了一道缝,太子府的总管太监走了出来。
众位老大人心道:怎么出来个太监,这于礼不合啊……但实在跪得太难受了,管他出来什么玩意儿呢,先把我们扶起来再说吧。
但那太监一脸的沮丧表情,见了一众大臣也没个笑脸,反而张嘴大哭道:“太子殿下……上吊了!”
大臣们顿时呆若木鸡,好半天才有人挣扎着起来,把那老太监围上,群情激奋道:“我们要见太子!”
老太监擦擦泪道:“太子爷还生死未卜呢,你们见个球啊。”
田悯农一把揪住老太监的衣襟,嘶声怒吼道:“国事大于天,就算昏了也行!”
“对,大不了我们抬着太子爷登基!”王安亭沉声应道。
“让开让开!”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大臣们,仿佛一下子变成了粗鲁不文的野人,推开那老太监,便冲进了太子府中。
臣工们地思路极为清晰,我们不需要你拿主意、我们只要你替下现任皇帝,所以昏不昏迷无所谓,只要还能喘气就行!一干猛兽派大臣冲进了府中,却有些傻,这地方太大了,院子套院子的,谁知道太子爷躲在哪了?
“你们不能进去……”那老太监尖叫着从后面追上来,紧紧拽着王安亭的衣襟,把一样东西塞到了他的手里。
王安亭心中一动,便甩开那犹自怪叫地老太监,一边向前走,一边展开手中的东西。那是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六个小字:太子在书香阁。
“太子在书香阁!”王安亭高叫一声,便引着众大人往后院去了。
到得书香阁的院门前,又有一队东宫侍卫在警戒,这些人大喊着:“不准靠近!”却一个劲儿的用眼神示意众人:快过去呀……
众大人自然心领神会,颤巍巍的越过侍卫的阻拦,只听那些侍卫大叫道:不要再靠近了!不然真不客气了!却笑嘻嘻的目送众大臣通过了防线。
这到底唱的哪一出?
第九卷 【架海金梁】 第五八零章 天佑皇帝
见太子府一干人等如此表现,更坚定了众大人的推想——太子爷不是一般的矫情啊。你含辛茹苦当太子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皇帝老儿两腿一蹬,然后穿他的衣裳住他的房,坐他的椅子睡他的床?
现在有机会让你提前上位,却在这寻死寻活不出来,这不是矫情是什么?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当怒气冲冲的众大臣,推开书香阁大门,冲进太子爷的书房时,果然见着一身舒适便袍太子爷,满脸闲适恬淡的手捧黄卷,似乎正在读书。
见众人闯进来,太子搁下手中的书卷,也不恼、只是微笑道:“本宫的意思已经说的分明,诸位大人何必苦苦相逼呢?”
‘你就装吧!’众人心道,便齐齐跪下,叩首泣道:“请殿下怜我大秦苍生、勉为其难吧……”
太子缓缓摇头道:“我早就打定了主意,并不是虚情假意,诸位还是另择贤能吧。”
他确实不是虚情假意,他是真的不想当皇帝了。
虽然半辈子以上位为己任,但一趟南楚行惊醒了太子爷的皇帝梦,他终于发现自己不过是中人之姿,不消说昭武帝、李浑这些老怪物,就连小他十岁的秦雨田,也根本没法比。
他很清楚,如果这时候天下太平、海晏河清,自己当一个守成之君,还是没问题的;但偏偏这个世界不是……这个世界太危险了。
秦齐已是不死不休、南楚又随时有可能横插一杠子,当皇帝就得率队出征,路途辛苦不说,还可能被人家抓俘虏,一辈子回不了家。
这些且不说,秦雷和秦雳当初对昭武帝的态度,更是让他心有余悸。这两个混账发起性子来,连自己老子也敢顶撞,且手握军权,又对神器都觊觎之心。用脚趾都能想到,他俩根本不会听自己使唤,如果一直打仗倒好说,要是哪天把赵无咎打跑了,没准挨打的就是自己了。
况且目前敌军随时可能拿着父皇当通行证,一路吹吹打打攻过来,京城万一不保,这个皇帝也干不了多久,亡国之君的大帽子却要扣在自己头上了。
好吧,退一万步说,就算是顺利打退齐国的进攻,秦雷和秦雳也战死在疆场上,这应该没问题了吧?错!问题大着呢,要是赵无咎把父皇放回来怎么办?到时候是他恢复原职还是我继续担任?他恢复原职的话,能容得下一个当过皇帝的儿子吗?我继续担任的话……他答应吗?那是自己亲爹呀,说不让我干了,我还就真得歇着。
里外一盘算,竟然输赢都没好果子吃,那还抢着吃什么果子?
安全第一,小命第一,这个皇帝,不做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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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秦霆这样做无可厚非,俗话说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人贵有自知之明啊!
可是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不是他能控制的了。试问一群准备辞退一个皇帝的大臣,还会顾忌一个预备皇帝的感受吗?
帝国为重,不做不行!臣工们不由得他不做皇帝了,国家到了这个地步,必须立一个皇帝,你秦雨廷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必须得做!
这些平日里蛰伏在昭武帝、文彦博、李浑等巨头淫威下的孱弱文官,在这巨头尽去、帝国存亡的危难时刻,终于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一扫昭武年间的颓丧之势,重新矗立在历史的舞台上,掌握了国家的话语权!
田悯农和麴延武率众向太子再三叩首,泣血谏道:“臣等满腔忠心,只为大秦,绝不是为了一己之私!”说完便一拥而上,将太子绑架出阁,塞到早准备好的大轿上,由麴、田二位大学士护送,或者说押送,一路上敲敲打打往太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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轿子里,太子苦笑着望向对面一脸警惕的二位老大人,轻声道:“这是何必呢?你们其实可以考虑别的人选……比如说我三弟,我看他的脸都快绿了。”说着一脸好笑道:“这真是想要的得不到,不想要的推不掉啊。”
“您是太子,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大学士的回答言简意赅,言外之意,其他人名不正言不顺。
“唉,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太子叹口气道:“你们这是要害死本宫啊。”说着从袖子中掏出一封奏章道:“这是我在大军出征之日写好的让贤奏疏,顾虑着易储不祥,这才一直压着,只等大军凯旋便递上去。”
“殿下为何如此忧虑?”王安亭沉声道:“过了今日您便是九五之尊,稳如泰山,谁能撼动您分毫?”说着一拍自己瘦弱的胸脯道:“我们这些大臣会誓死保卫您的。”
事情后来的发展表明,这并不是一句空话。
但这时的秦霆却没当真,他艰难的扯动嘴角,淡淡笑道:“如今我已是身不由己,说什么都白搭了。”便闭上眼睛道:“当了八年的太子,也该为大秦做点事了。”说着说着双目竟流下两行清泪来。
看得两位大学士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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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大臣簇拥着太子去太庙祭拜大秦的太祖太宗,告诉他们国家现在这个情况,那是糟得不能再糟了,为了保住你们老几位辛辛苦苦攒下来的基业,我们决定换个老板了。希望诸位祖宗能体谅,不要怪罪。
估计祖宗们不会怪罪了,大臣们便又拥着太子到了紫禁城的金銮殿,给他穿上龙袍,把他往龙椅上一按,先由王安亭宣读皇太后尊昭武帝为太上皇,并敕封新君的懿旨,然后众臣三叩九拜,山呼‘万岁万岁万万岁’,便算是正式承认了秦霆的大秦皇帝位。
昭武十九年十月十日,新君秦霆昭告天下,遥尊昭武帝为太上皇,定年号为天佑,次年改元。史称天佑帝……
此后凡新旧皇帝冲突者,均以新皇帝为准。
新皇帝一登基,朝廷的权力结构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被强扶上龙椅的天佑皇帝,在见识了这群大臣的厉害之后,愈发对权位失去了恋栈。索性将手中的皇权移交给了内阁,但凡各地的奏章一律转发内阁,但凡内阁的批示一盖照准,自己心平气和的当起了摆设。
不知是该欢喜还是悲哀,天佑帝不负责任的不作为,竟然歪打正着的解决了困扰大秦、甚至是三国多少年的内耗痼疾……君权的弱势,强化了相权,使朝廷所有的权力都归于内阁,所有的政令皆出自内阁,所有的官员都要向内阁负责。
终于在国难当头的时候,朝廷地方权责明确、令行禁止。拉帮结派、推诿扯皮、敷衍了事一时绝迹,全国上下秩序井然、如指臂使,调动了全部的资源,向前线源源不断的输送物资兵员,避免了进一步的溃败,为反败为胜的大翻盘保留了希望。
而几十年后的大史学家范仲淹则认为,正是由于向来弱势的文臣的大爆发,使国家行政权力回到了应该操有他们的人手中,这才让大秦率先摆脱了无休止的内耗,在短短数年中恢复了国力,与其他两国拉开了距离,为最后的一统奠定了基础。
好吧,大家擦擦口水,忘掉美好的未来,回到这黎明前的黑暗。若是不把这最黑暗的一段日子闯过去,那大秦就永远见不到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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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牢关前,四十万齐军连营一片,旌旗遮天蔽日。
其实在向中都递送恐吓信的同时,赵无咎也没闲着,他想用昭武帝这个大宝贝,诈开虎牢关的大门,兵不血刃的达成计划的第二步。
对,就是那个宏大的计划,百胜公阁下想要通过这计划,一举覆灭西秦帝国,彻底抹去牧野原一败的耻辱。
为了达成这个计划,他就要尽量的保存兵力,能使诈的绝不使力。更何况,虎牢关也不是靠蛮力就能推开的。
因此老家伙兵临城下后便安营扎寨,却并不开打,连副云梯都不造,就叫守将在城头说话,然后把穿上龙袍的昭武帝,领出来给城内的人看,并传达所谓皇帝的意旨,打开城门!乖乖让出我们的虎牢关!
赵无咎的如意算盘便是不动刀兵的取下虎牢关,既然逮到了秦国的皇帝陛下,不把他用出花来,都对不起老天爷的慷慨。
这一招忒的阴毒!现在两国敌对、你死我活,若是他赵无咎在城下大喊:‘芝麻开门’,恐怕会被城上的守军射成筛子。但现在城上官兵的老板就在城外喊话,这就成大问题了。
如果按他老人家的要求打开城门,那就等于把齐国四十万大军放进国内,这引狼入室的罪名谁担得起?但如果不答应昭武帝的要求,说不得这位俘虏皇帝咸鱼翻生,将来又回去继续作皇帝,那还不得让他生吞活剥喽?
赵无咎正是抓住了这种心理,企图通过一系列手段,逼迫城中守将就范。
但城上的李浊和皇甫显也是老奸巨猾,岂会轻易就范?两人一面与赵无咎虚而委蛇,一面向朝廷火速发文请示,想要施展拖字诀过关。若不是关上守军有许多见过昭武帝的,他们一定会矢口否认其身份。
但坏就坏在这一点上,官兵们认识皇帝,那就没法赖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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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是磨了三五天,赵无咎终于耐不住了,着人送来了最后通牒——若是在一天之内,不归还齐国的虎牢关,就在关上数万官兵,众目睽睽之下,将昭武皇帝剥干洗、支起大锅净煮了,到时候一定会分二位将军一杯羹吃。
面对着这薄薄的一张纸,李浊和皇甫显犯了难,他们知道这下拖不下去了……赵无咎像傻子一样在城下转悠了几天,早就憋了一肚子火,若是明天还不答应,说不得真会把昭武帝给煮了的……
如果真闹到这一步,两人也只有自裁谢罪了。
“我看,还是让吧。”皇甫显苍声叹道:“反正原先这就是他们的,我们并没有损失什么。”
“我们十几万将士的血白流了?”李浊义正言辞道,一直以来他都是强硬派,声如洪钟的吼叫到:“这是齐国的屏障,没有它齐国就像没穿衣服的女人!”
看他如此坚决的态度,皇甫显不禁暗自揣测道:‘这家伙不会是盼着皇帝被煮了吧?’
谁知李浊也就是发泄一下,旋即软下来道:“明天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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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煮皇帝喽……
这回真不怪我,我刷新了一百遍啊一百遍……这才发上来的。
第九卷 【架海金梁】 第五八一章 罪己诏
是夜、齐军军营的腹地之中,一顶样式普通的帐篷外,居然有重兵把守。
帐内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灯下有一年轻人和一短须短发的老人。
年轻人端着个热气腾腾的木盆,搁到老人脚边,轻声道:“父皇,该洗脚了。”
那须发皆白的老者,便是昭武帝,只是短短数月功夫,他竟仿佛老了几十岁,满面皱纹不说,腰身也佝偻起来。仿佛一下从天命之年,到了风烛残年一般。
昭武帝只是轻‘嗯’了一声,就不再动弹。
那青年自然是秦霑了,他弯腰跪下,为老父除下鞋袜,又用手试了试水温,这才将他的双脚浸入盆中。小声问道:“父皇,烫吗?”
昭武帝缓缓摇下头,还是不说话。
秦霑只好也住了嘴,细心的为他爹搓起了脚。帐篷里一时安静极了,只听到哗啦啦的撩水声。
良久,才听昭武帝轻声道:“明天,他们是不是要用朕的性命,要挟虎牢关?”
秦霑身子一僵,点头道:“好像……是的。”
“唉……”昭武帝长叹一声,声音中满是辛酸自伤,低着头道:“我成了大秦的千古罪人啊……”
“父皇此言差矣,”秦霑直起身子,一脸不平道:“您雄才伟略、武功盖世,击败了号称不败几十年的百胜公,夺下了几代先帝梦寐以求的虎牢险关,若不是奸人作祟、无君无父,我们怎会落到这般田地呢?”说着
满面愤恨道:“真正的千古罪人,是我五哥!而不是父皇您!”
“小孩子不懂别乱说。”昭武帝摇头道:“此次打败之责,全在于朕,与他人无关。”
见马屁没有拍正,秦霑赶紧改口道:“那只要虎牢关在我们手里,这次就还是赚了,父皇依旧是有功的。”
“虎牢关危矣。”昭武帝继续摇头道:“李浊和皇甫显两个,不会眼看着朕被杀了,却无动于衷的。”
“两位将军忠义。”秦霑心道,我顺着你说总没错了吧?
“什么忠义之人?”哪知昭武帝还是摇头道:“都是先己后国之人,只是唯恐落个见死不救的罪名,被朝廷问罪杀头罢了。”
秦霑彻底无语了,心道:‘我不说话,你总不会再摇头了吧?’
“已然无颜去见列祖列宗了,”却见昭武帝……缓缓摇头道:“朕这个皇帝不当也罢。”说着看向秦霑,缓缓道:“明天你去宣旨?”
“好像……是吧。”秦霑点头道:“上两回都是我,这回应该也不会换别人。”
昭武帝缓缓点头,又是一阵沉默之后,遂轻声道:“你去跟他们说一声,朕明天可能就要死了,想洗个澡,干干净净的上路。”
面色怪异的盯着水盆半晌,秦霑起身道:“孩儿知道了。”便出去寻到齐国的守卫,将昭武帝的要求说了。
这要求合情合理,也没必要请示,守卫们便去抬了个浴桶、又提了几桶热水进来,便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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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火盆端到浴桶边,又用屏风将浴桶围起来,秦霑便开始向桶内倾倒开水。
哗哗的水声中,昭武帝开始缓缓解衣,脱掉棉袍中衣之后,露出里面写满红字的内衣。
在秦霑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昭武帝将那内衣除下,声音低沉道:“穿上它,明日当着关内众人的面宣读。”
在身上擦擦手,秦霑迟疑的接过那内衣,小声问道:“这是什么?”
“朕的血书罪己诏。”昭武帝一字一句道:“朕已决意退位,将皇位传于……你五哥雨田。”看着他呆若木鸡的样子,怕被帐外的守军察觉,皇帝便亲手提起木桶,吃力的浴桶里倒水。
“儿臣万难奉召。”面色变换半晌,秦霑举着那血书叩首道:“父皇并无失德之处,不过是龙游浅水,早晚有脱出困境的一天,为何竟有退位之心呢?”听了赵无咎的安排,他还指望着那位足智多谋的百胜公,能帮着自己继承昭武帝的皇位呢。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昭武帝淡淡道,手中的水桶哗哗倒水,一点没有受影响:“只管传旨便是。”
“那……那也不能传给五哥啊?”秦霑的心乱了,说出来的话也不加掩饰了:“论长幼有大哥在,论尊卑有太子哥在,论才具有三哥在,论孝顺……儿臣也不遑多让,为何要传给他,儿臣想不通!”
昭武帝控制着倒水的速度,直到他说完,才把水倒完,丢下一句:“他最合适,老大老二也不会有意见。”便踩着凳子坐进浴桶里,轻声道:“搓背。”
好半天秦霑才回过神来,拿块毛巾在水里浸了浸,沉默的给昭武帝搓背。过一会儿却又忍不住道:“为何五哥是最合适的?他对可您数次不敬!”
昭武帝叹口气道:“秦雳太刚、不懂得张弛之道,穷兵黩武会累死这个国家;秦霆太柔、像朕一样做不得马上皇帝,根本统御不了大秦的骄兵悍将;秦霖太蠢、好在他还怕老五,也不至于干出什么蠢事来。”
“只有秦雷,文武兼备,胸有沟壑,尚知道大局为重。若非如此,就凭他那惟我独尊的臭脾气,朕早不知杀他多少遍了。”昭武帝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看着自己手背上的老人斑道:“朕本打算能赢下这一战,便将其赐死。但朕把事情搞成这样子,为了祖宗的江山社稷,只能让他出来收拾残局了。”
帝王心术本就不是正常人可以理解的,昭武帝对秦雷恨得牙根痒痒,却一直只是敲敲打打,没有下死手,并不是皇帝陛下慈悲为怀,而是要为大秦留一个保险,万一局势败坏,皇帝又有心无力了,也好有人接过烂摊子继续下去,别把祖宗基业彻底葬送了。
结果就真用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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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妨设想另一种可能,如果昭武帝没有被俘,而是回到了秦国,他还是可以一辈子把秦雷吃得死死的,谁让他是他爹呢?
从这一点上说,秦雷距离一个帝王,还差得远呢。
如果昭武帝没有被大好局势冲昏头脑,贸贸然御驾亲征的话,秦雷的悲惨人生还不知要持续多久。
但这个世界没有如果,只有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是百年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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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他爹点评了所有人,就是没说自己,秦霑脸都绿了,强压住火气道:“父皇觉着儿臣呢?”
斜瞟他一眼,昭武帝淡淡道:“不要想些有的没的了,只好能活下来,就安心做个太平王侯吧。”
秦霑一言不发的点点头,便把那件血衣贴身穿了,草草的给昭武帝擦干身上、穿好衣裳,躬身退出了。
“好吧五哥,你又赢了。”望着自己儿子气冲冲离去的背影,昭武帝叹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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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凌晨,赵无咎果然派秦霑去城内下最后通牒。
坐着吊筐上去虎牢关城,李浊和皇甫显在城头恭迎六殿下。
三人这几天没少见面,只是略略见礼,便切入正题。
秦霑满脸焦急的问道:“二位大人可有计较?”
两人齐齐摇头道:“此去中都遥远,八百里加急来回最快六天,就算京里见报即复,也得明天傍晚才能收到。”
“哎呀,等不及了。”秦霑急得搓手道:“赵无咎那厮今日午时便要煮了父皇,哪能等到明日?”
两位将军对视一眼,皇甫显沉声道:“摆明了赵老贼不想给我们请示的机会!”
“是呀,答不答应的责任都在我们身上。”李浊叹口气道:“那就按商量的办吧。”
皇甫显也点头道:“只能如此了。”便对秦霑道:“烦请殿下向赵无咎带话,说我们可以交还虎牢关,但要一定要换回陛下才行!”这样起码也算是救驾有功,最次也是功过相抵,不至于因此问罪。
“请转告赵无咎,若是不放了陛下,我们也只能担下这天大的干系,哪怕是以死谢罪,”李浊沉声道:“也绝不会再让他要挟内地!”
秦霑肃然道:“小王谢二位将军高义,这就去传话。”便坐着篮子下了城,回到了赵无咎的中军大帐。
自始至终,压根就没脱下那罪己诏来,给两位将军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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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孙子回来了。”秦霑一进去便叩首道。
“怎么样?”赵无极笑眯眯道:“他们答应了吗?”
“答应是答应了,”秦霑一脸愤慨道:“可他们还有个条件。”
“说。”
“他们要咱们先放了昭武帝再说。”秦霑撇嘴道:“想得倒是美。”
“确实挺美呀。”赵无咎哈哈笑道:“我为刀俎,他为鱼肉,居然还要讲条件?”说着一拍桌子道:“来人呐!支起大锅,咱们煮皇帝玩去!”赵虎便沉声应下,大步出去准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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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儿,在关城下便支起一口大锅,齐军点燃锅底的柴火,熊熊大火便将锅里的水很快加热。
两个强壮的力士,抬着捆在竹竿上的昭武帝,颤巍巍到了锅台便,高高举在大锅之上,蒸汽很快笼罩了皇帝全身,让城上的官兵看得目赤欲裂,有人甚至放声大哭起来。
“城上的李浊皇甫显听着,我家公爷说了,还有最后二十息便到午时了,若是仍旧丧心病狂,置贵国皇帝于不顾,那我们可就真煮了。”赵虎中气十足的声音响彻四周,让城头上的众人听得清清楚楚。
“还有十五息……”
“十息、九息……六、五、四、三……”
“等等,我们交城!”城上终于传来一声饱含着愤懑与无奈的吼声。
“一个时辰内撤军,未时一到必须开门!”赵虎哈哈大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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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9点多出去的时候,就差五百字没写完,但谁想着银行排起了长队,一直等了n久才排上队,回来后连饭都没吃,赶紧写完了发上来。看来我要存一章稿了,这玩意儿太重要了,尤其是对我这种业余选手来说。
给大家鞠躬了,尽情打我吧,只要别打脸。
第九卷 【架海金梁】 第五八二章 函谷关
十月十二日,随着最后一名秦军退出关门,四十万齐军如洪水般倾泻而入。打头阵的百胜军未作片刻停留,随即穿城而过,向秦军展开了大追击。
李浊和皇甫显虽有所防备,但齐军的攻势太过猛烈,面对着铺天盖地而来的百胜军,两人吓得肝胆俱裂,本想率军一路向西逃窜,却被百胜骑军撵进了洛阳城,重重包围起来。
赵无咎则亲率两万草原轻骑,星夜长驱直入,用最快的速度过渑池、越曹阳,直逼函谷关。
所谓草原轻骑,乃是赵无咎仿效秦国,以土地粮食引诱草原部族内迁,使之成为齐国的附庸,而后从中以重金征募的骑兵。这些兵士吃苦耐劳、骁勇善战、野蛮彪悍,乃是他的秘密武器,在先前的战役中并没有使用。直到重新进攻虎牢关,这才拿出作为奔袭之用。
这些人刚刚摆脱游牧,还很不听话,只有老赵一人能降伏得了,因而他不得不以七十高龄忍受颠簸之苦,以元帅之尊甘冒矢石之险,也可见其决心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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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如墨泼一般,狂风漫卷着衰草。正是夜黑风高之时,尽管函谷关上挂着一排气死风灯,却也只能照亮城头的一片,连城门下都看不清楚,更遑论再远些的地方了。
这些天的风声很紧,据向中都报信的裨尉说,赵无咎率领着百万大军,以被俘虏的皇帝为人质,强势叩关虎牢城。但兵士们并不算太害怕,毕竟在取得虎牢关之后,他们这里成了第二道防线,就算前线打得再热闹,只要没有破关,也伤不着他们分毫的。
但守将周盘不这么认为,这么多年下来,他已经捞够本了,挣下的钱三辈子都花不完。只要能熬到年根,便是当兵三十年整了,就可以向太尉府申请离岗、向兵部申请卸甲了。
在这个关口,他不想有任何闪失,便一反常态的日夜督察城防,害得兵士们不得不打起精神,冒着大冷的天气,在城头上站岗巡逻。
完成夜间巡视,已经是戌时深夜了,周盘对夜间执勤情况,还是比较满意的,对身边的副将大声道:“这样应该不会有问题了吧?”一张嘴,北风便灌了进来,呛得他咳嗽连连。
副将是个四十多岁的憨厚男子,赶紧扶住他道:“将军回去歇着吧,今晚上我在这盯着了,保准出不了问题。”
周盘养尊处优惯了,还真受不了大半夜不睡觉,闻言颇为意动,只是心里不踏实道:“有情况怎么办?”
副将呵呵笑道:“城头上这么多人呢,好几百双眼睛盯着四下,还缺您这一双?”说着一挥手道:“尽管回吧,有事儿我就敲警钟了。”
周盘这才放心下来,点头笑道:“还真他娘的受不了了,”说着拍拍副将的胳膊道:“老肖,你可打起精神来。”
肖副将赶紧行礼道:“这十多年了,属下是将军一手提拔起来的,什么人您还不知道吗?”
“也是,那我就不担心了。”说完便紧了紧大氅,下城回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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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将军府中,第十七房小妾赶紧端上了暖身汤,又伺候着他洗个热水澡,两人便钻进早已暖好的被窝中。
按说暖室锦被、美人在怀,应该很快睡着才是,可尽管疲累欲死,周盘却始终难以安枕,他在巡视中已经对关内各处仔细检查过了,又严格落实了值勤制度,还在关门处都配备了精锐的预备队,如此严密的布署,他也不敢夸口说万无一失,但至少可以算得上固若金汤吧。
可为什么就睡不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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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盘感到了不安,但他并不知道,这不安来自东边的黑暗之中……
赵无咎的两万轻骑,是午夜时分到的函谷关外。稍事休息,啃一口干粮后,便人衔枚,马裹足,马口也被笼头勒住,防止发出任何声响,所有一切都是在无声无息中进行。两万军队在黑暗中潜行,直到关前一里地外才停下行进……再往前就是秦军灯笼能照到的地方了。
赵无咎以七十高龄,与普通士卒一样,耐心伏在冰冷的地面上,北风刀子般的割在脸上,疼得他心尖直颤。却如雕塑般一动不动。
老元帅的身先士卒,给了兵士们巨大的鼓舞,仿佛望着头狼一般望着他,竟在这寒冷的夜里,感到浑身热血沸腾!
而赵无咎却死死的盯着城头,神情专注无比,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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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头上,站了半宿岗的兵士们又冷又困,抱着长枪瑟瑟发抖,间或还打个盹。
来回巡视的肖副将笑骂道:“狗日的们,都打起精神来!”
他素来和气,兵士们也不甚怕他,纷纷腆着脸笑道:“大人,我们都冻一宿了,您就行行好,放我们早些回去。”“就是啊,大人。反正横竖不差一刻钟,就让丁字队早上来一刻吧。”
肖副将佯怒道:“这还有讨价还价的?要是他们也要早些下岗呢?”
“我们还他们两刻钟!”兵士们确实冻草鸡了,能先回去暖和暖和再说,哪还管明天怎地。
“这可是你们说的。”肖副将笑道:“不兴反悔的?”
“板上钉钉!”
“那就滚吧。”肖副将粗声笑着挥挥手道。
兵士们如蒙大赦,不一会儿便从城上下去,撤了个干干净净。
城上便只剩下那肖副将和他的亲兵。但他却没有派人把下一队哨兵叫上来换岗,而是神色紧张的挥挥手,十几个亲兵便聚拢上来,听大人训话。
“诸位,二十年的潜伏,就为这一刻了。”肖副将语出惊人道:“大军便在外面等候,去吧,不成功,则成仁!”一众亲兵却毫不惊讶,朝肖副将重重行个礼,便向着城门楼走了过去。
肖副将则带着另外十几人,神色焦躁的向城楼下走去,尽管天气寒冷,他的手心却满是汗水,心中也满是紧张不安。其实他本姓赵、叫赵耷,乃是赵氏家族的一名远房子弟,二十年前十六岁的时候,跟随百胜公攻进了秦国境内,却没有随大军一道撤走,而是秘密的潜伏下来,成了赵无咎为下次进攻,伏下的一枚暗子。
其实像他这样的间谍太多了……当年赵无咎席卷秦国东方三省二十七府,杀了个‘千里无鸡鸣、白骨露於野’,整乡整县的百姓死的死逃的逃,等到战后重归家园,哪里还能分清谁是谁?借着重整户籍的天赐良机,像赵耷这样的齐国细作,便成了正大光明的秦国良民。
二十年来,这些人在秦国生根发芽,开枝散叶,触角伸至东三省的方方面面,有人能混上函谷关副将,也就不足为奇了。
这些人便是赵无咎悍然发动国战的信心来源,二十年积聚的力量一朝释放,岂是等闲可以阻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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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人?”城门楼里由周盘的直属部曲把守。
“是我们,”肖副将的亲兵队长一边敲门一边笑骂道:“肖大人说弟兄们辛苦了,让我们给送宵夜来了。”
“多谢肖大人了。”大门当即打开,里面人伸出脸笑道:“有酒没有?这些天淡得出鸟。”
“有,好酒好肉。”亲兵队长挥挥手,亲兵们便抬着箩筐鱼贯进了门。
“呵呵,这么多……”守卫先是笑逐颜开,到后来却讶异道:“送个饭也用得着这么多人?”
“送饭不用,”亲兵队长冷笑一声道:“但杀人用!”说着便一刀捅进了那守卫的身体,守卫满脸惊恐的哆嗦道:“为……什么……”
“因为老子是齐国人!”那亲兵队长狰狞的笑道,将守卫软软的身子推倒在地上。
房间内的杀戮也开始,被酒肉香气所吸引,城门楼里的二三十号守军全都集中到了大堂,且大多没有携带武器,这给猝起发难的齐国细作带来了极大的便利,三下五除二便将守军全部杀光。
“快!放下吊桥!”见大势已定,亲兵队长疾声叫道。自个则一手提着一串三盏的大红灯笼,一手推开了窗户,凝神想往远处看去,却什么也看不见,只好先将其挂了出去。
随着几个亲兵奋力摇动辘轳,架在城门上的巨大吊桥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缓缓放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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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那咯吱吱的声音,站在城门洞中的赵耷也猛地挥了下手,紧闭的厚重铁门,便十几名亲兵的用力推动下,缓慢裂开了一道大缝……
这一切来的那么突然,让在周围巡逻的其他士兵全部呆住了。
一名裨尉带着百十名士兵跑了上来,见到是肖副将才放缓了脚步,强压下疑惑,行礼问道:“大人,为何此时开城门?”
“哦,奉将军大人命,今晚大帅要从前线回来,本将奉命迎接他老人家进城。”心中噗通作响,面上却要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也真难为他了。说着还一挥手道:“回到你的岗位上去,让大帅看到了成何体统?”
虽然一点都不知情,但那裨尉还是选择了服从命令,挠挠头,便要转身回到自己岗位,可心里却越琢磨越不对劲。
见他转身,赵耷刚要松口气,却听有个机灵的士兵尖叫道:“不对,若是大帅驾临,我们将军定然会亲迎的!”
那裨尉霍然转身,满脸惊戒的望着赵耷,充满敌意道:“大人,怎么解释?”兵士们也呼啦一声围了上来。
赵耷的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满头大汗,说不话出来。终于忍不住向后退缩,接着便转身冲过了门洞,从大开的城门中冲了出去。
这时就是傻子也能看出不对劲了,那裨尉尖叫道:“快关上城门!”兵士们一拥而上,又向洞开的城门冲过去。
赵耷的手下却比他尿性,纷纷抽出兵刃,大声呼喝着抵挡住秦军的冲击。
城中顿时警哨声四起,越来越多的官兵朝城门方向涌来,无奈城门洞狭小,尽管数倍于敌人,却仍被那十几个细作挡住了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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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最后一个细作倒下,一阵雨点般的马蹄声也由远即近,迅速的向城门席卷过来。
一边高喊着“敌袭!”,秦兵们一边试图关上城门,但已经来不及了,迅猛绝伦的骑兵鱼贯而入,将挡在门前的兵士们狠狠撞了出去。
惊惶凄厉的喊叫声划破夜空,猝不及防的秦国守军,根本无法抵挡狼一样的齐军冲击,纷纷被砍倒在奇形怪状的弯刀之下。
当驻扎在附近的五千秦军闻讯赶来,齐军已经牢牢控制住了关乎函谷关存亡的城门。
杀得兴起的草原骑兵,嗷嗷叫着迎头撞上秦军步兵。弯刀飞舞间,卷起一阵阵血浪,睡眼朦胧且毫无准备的松散军阵,根本无力抵御这些天生的骑兵,城门内宽阔的大道成了展现草原男儿彪悍的最好场所!
士兵们一排排倒在汹涌而来的铁蹄之下,被打懵了的秦军再也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抵御,而一浪接一浪的草原骑兵涌入城关,尽情追杀着四散逃窜的秦军士兵,牢牢控制住了函谷关内的局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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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盘早就被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惊醒,来不及穿衣,便光着身子跑到大街上,但见满眼火光冲天,到处是兵士们四处逃窜的身形,而那些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骑兵,已经完全控制住了关内的局势……
周盘痛苦的闭上双眼,杀身成仁成了他最好的选择,他的家眷还在中都城待着,若是不想连累那一大家子人,还是殉职来的划算些。
跌跌撞撞的回到房间,抽出挂在墙上的宝剑,周盘先刺死了惊恐万状的小妾,而后又从抽屉中取出小包鹤顶红,倒进最好的五粮春酒中,咕嘟嘟的一饮而尽,毫无痛苦的气绝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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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亮时,城里的杀戮已经告一段落,因为赵无咎许诺,只要听话照做,战后没人赏美女一名、大钱五千贯两,是以这些骑兵们尚能压抑住屠城的冲动,老实聚集在西门口,等候大帅的调遣。
抚摸着函谷关冰凉的城砖,赵无咎脸上没有一点得意之色,对地上跪着的一员温声道:“大耳,你立下了头功,按理说应该好生休息,等待封赏了,然而军情如火,尚需我们一鼓作气,将秦国的最后一道关口打通!”
“大帅说的是潼关?”赵耷抬起头道。
“不错,潼关若下,此去中都便是一马平川。”赵无咎沉声道:“此功非你莫属啊!等你回来,我的冠军侯!”
“末将敢不赴死!”赵耷一脸狂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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