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殿前奏
第二日是早朝时间。有秦一朝,规定五日一早朝,平日里官员卯时去各部点卯当差,只有每月逢一六日才要在寅时以前赶到承天门前列班等待上朝。家住的远的要子时起身,唯恐误了时辰被纠察御史逮到。
此时距酉时承天门开门还有一刻钟,大秦的四品以上京官,以及十八岁以上皇子已经悉数到齐,在那里等候上朝。若是往日,定然已经整整齐齐列成两班,不言不语,静悄悄的站着。
但今日文武百官却分成几拨站着,聚在一起交头接耳,仿佛一下子都不怕纠察御史的小报告了。原因很简单,纠察御史也站在一边,支起耳朵探听着什么,完全不似往日生人勿近的做派。
这些谈话的大臣,仔细看又能分成隐隐三个圈子。武将们大部分围着一个身穿紫色蟒袍,腰缠玉带,胸前绘着金狮的威武老者,面色不忿的讨论着什么。文臣们大多站在一个也是紫色蟒袍,腰缠玉带,胸前绘着仙鹤的飘逸老者身边,不时幸灾乐祸望向那群武官。
第三个圈子人明显少很多,有文臣也有武将,围在一身明黄的太子身边,见太子眼观鼻鼻观心,他们也只好老实不言语。
这时候,一声鼓响,五丈高的承天巨门伴随着吱吱咯咯的巨大摩擦声,缓缓打开了。
文武官员们停止交谈,排成两列,在太子的带领下有序进入承天门,太和门,沿着青云道,进入宏伟的宣政殿。
官员们文左武右,依品级站定,太子站在龙椅之下。少顷,随着一声高亢的“皇上驾到……”,身着九爪九龙袍的昭武皇帝从龙椅一侧的御门龙行虎步走出来。文武百官齐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在太子带领下轰然跪下。
然而右面的武官之首太尉李浑没有跪,左面的文官之首丞相文彦博也没有跪,两人只是深深躬身施礼。
看到这个情景昭武皇帝那狭长的丹凤眼眯了一下,然后面无表情的坐下,身后的老太监高声叫道:“平身……”
待百官起身后,老太监又拉长音喊道:“有事出班早奏,无事卷帘退朝。”
先有户部尚书田悯农出班奏报,各地河工皆出现银两短缺,总计八百万两白银,若不能及时到位,来年的春耕夏汛皆成问题。
又有户部右侍郎文明义出班奏报,言上月北方地震,波及两省之地,两省总督联名请求免去来年钱粮,并求拨白银三百万两以做赈灾之用。
再有兵部左侍郎李一姜出班奏报,各地出征之师陆续返回驻地,预估各种抚恤烧埋银子共计二百万两。
这些数字昭武帝早已知晓,但还是听得心头烦躁,不悦道:“此事写个折子过来,朕与太尉丞相商议后再做打算。”
三人怏怏退下,这时京都府尹秦守拙出列朗声道:“启奏圣上,昨日京都发生一场血案,参与人数高达百人,死亡十一人,因涉案双方牵扯天策军与天家。微臣请求太尉府与宗人府协查此事。”
躲在帷幕后的秦雷暗自咋舌,这位秦大人小嘴一张,一下就把人数减了九成,顿时一场暴乱成了血案。估计这就是官方说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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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夜里,太子便派人通知他今天要在朝会上自辩。本来安排他在角房里听宣,结果这位小爷跑到了这里。秦雷身后就是一排金甲卫士,对他视而不见。
外面的京都府尹又说了些什么,然后就听到老太监扯着嗓子喊了句:“宣五皇子秦雷进殿……”
秦雷赶紧轻手轻脚的绕出去,从大殿正门重新进来。
两侧官员好奇的打量这个面俊手辣的五皇子,大多数人在半年前远远见过他一眼,近距离的观察还是第一次。
只见他十七八岁的年纪,猿背蜂腰,身形挺直。面如冠玉,星目生辉。两道浓眉直插鬓角,鼻梁挺直,嘴唇紧抿。无论是谁都要赞一声:大秦好儿郎。
秦雷上的殿来,行礼之后,立于陛阶之下,神情淡然的望着向他怒目而视的众武官。
昭武帝对京都府尹道:“此事不需劳烦嘉王叔,朕的儿子朕还是管得了的。秦守拙,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然后对秦雷道:“小五,你要如实回答。若有半点虚言,家法伺候。”
听得‘家法’两字,那位一直半眯着眼假寐的老太尉眼睛微微睁开,望向高高在上的昭武皇帝陛下。
昭武帝神色不变的与他对视。良久,李浑才微微摇头,又闭上眼睛神游去了。
瞎子吃饺子的秦府尹向秦雷行礼道:“下官有几个问题,现奉皇命请教殿下。可否?”
秦雷点头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请问昨日于长街之上贵属与天策军哪方挑衅在先?”秦守拙义正言辞的问道。
此话一出,秦雷顿时知道这位秦府尹是要保自己的。若是揪住他屠杀那一百多弓手的问题倒着问,他还真是理亏。
秦雷冷脸道:“昨日本殿下的旧属原定来本殿下府上小坐。前去陶朱街乃是采买礼品,试问秦大人,他们怎会主动生事?有陶朱街百姓可以作证。”
秦守拙点头道:“那双方因何冲突?”
秦雷便把昨日铁鹰说的添油加醋在大殿上讲一遍,他本来口才就好,又加上事情确实令人愤慨。在众人心中石勇几个顿时成了遭人迫害的悲情英雄,心中不禁对几人好感大增。这在现在没什么用处,但将来说不定就是成事的关键。
末了,秦雷语带哽咽的说道:“就是这些为国家浴血奋战的勇士,昨日竟然倒在自己人的屠刀下,死伤无数。父皇皇兄,诸位大人,请还他们一个公道!”
说完秦雷直挺挺的跪在皇帝面前,双目通红。
这一番造作惹恼了武官列中一个红袍素金花带的四品将军,他暴躁的跳出来道:“五殿下巧言令色,若不是你出手杀人,又怎么会引来我天策军的攻击?”双方默契的对弓营、弩箭的事情绝口不提。
秦雷头也不回的冷声问道:“敢问这位大人,辱骂皇族应该是什么处罚?”
四品将军一时语塞,他哪知道这个。
秦雷起身讥诮道:“不知道就说啊。秦大人,就请你教一教这位四肢发达的将军。”
秦守拙心中叫苦,面上还得淡然道:“大秦律第一则规定,帝乃天子,人不得辱,触之诛九族。凡帝母、帝后、依此律。帝妃、帝子、帝女触之夷三族。”
秦雷冷笑道:“听明白了吗?那士卒侮辱本殿下在先,本殿下只杀他一个,不追究他的三族。已是宽宏之举,岂能作为你天策军无端发难的理由?”
那将军被气得面皮发紫,刚要发作,一个紫袍金银花腰带的中年武将出列喝道:“二合退下。”
被唤作二合的武将顿时没了脾气,愤愤的退回班列。那个三品武将对秦雷拱手道:“五殿下,末将李清这厢有礼。”
听到这个名字,秦雷双眼微眯。天策将军李清,太尉李浑之弟,乃是天策军的统领将军。秦雷拱手冷哼道:“久仰了,李大人。”
李清点头森然道:“此事双方皆有责任,就此揭过。但是有一桩,我天策军五百年来的铁规被殿下众属下肆意践踏,如果不给个说法,置我神策军五百年的无上荣光于何地?置我天策军十万袍泽的熊熊怒火于何地?置我大秦百姓的虔诚信仰于何地?”
听到这番话,龙椅上那位至尊眉宇间的阴鹜几乎凝结成实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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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亘古未有的第一次
从本心讲,秦雷不想如此锋芒毕露,他更喜欢馆陶为他提出的‘徐徐图之’之策。但温和的外表下那根傲骨和与生俱来的冒险精神,让他在很多时候无法隐忍。馆陶经常笑骂他:“竖子不足与谋。”却与他越来越近乎。
所以当触犯到太尉的利益后,他没有哪怕一丝惶恐,而是略带兴奋的寻找危机中的机遇。果然,越大的树影子越大,秦雷可以清晰的感觉到有人想抬起自己,来对抗庞然大物般的太尉府。
当然,在这之前,自己要抗得住太尉府最初的压力,没有人会为一个失败者下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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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李清的话音一落,秦雷目光如电的瞪他一眼,森然道:“你可知大秦百姓虔诚信仰的只能是昭武皇帝陛下。出此大逆不道之言,你要置太尉他老人家于何地?”言罢,对昭武拱手道:“陛下,儿臣请诛此獠,以正天日。”
太尉府自十六年前拥立昭武之后,便掌了军权。十几年来权倾朝野,太尉李浑更是被昭武皇帝赐予‘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三项特权。在朝堂上,从来没人敢忤逆李家,即便是丞相也面上客气。哪里被人如此羞辱过。
方才让李二合冷静的李清,自己却被秦雷激怒,他不等皇帝答话,便冷哼道:“小辈,莫要张狂。老夫就站在这,你敢取我性命?”嚣张气焰,可见一斑。
秦雷本以为,自己说出‘诛此獠’这种话后,李清总要装模作样的为失言请个罪。只要李清稍一服软,今日在朝堂上就别想讨到好了。
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都到此地步,这匹夫还不服软。他能感到李浑那个睡不醒的老匹夫正面带嘲弄的瞄着自己。
朝堂之上,丢什么不能丢了面皮。他心一横,咬牙道:“此话当真?”
李清闻言微微一滞,转瞬想到自周公立礼乐,至今千余年间,还没有敢在朝堂上撒野的。他心中冷笑,小子,你就装吧。面上怡然不惧道:“老夫说话掷地有声,不用怀疑。”
秦雷确实是虚张声势。但是一见李贱人如此嚣张模没样,便心头火大。这时,他兀然想起自己离开学校后,看过的唯一一本历史书,虽然记不得名字了,但清晰记得上面就说了一次朝堂斗殴,还打死了三个人。
秦雷顿时心中大定,向李清感激的笑笑,先向皇帝躬身施礼,又团团抱拳道:“父皇,诸位大人,请做个见证。无论如何吾也要满足这位李大人的心愿。”
说完,便转身向左边帷幕走去。
大殿上安静极了,群臣面面相觑,在奏对时旁若无人的走出朝堂,别说是皇子,就算是皇帝,历史上也没有过。
天策将军李清尴尬的立在那里,望向泥塑般的纠察御史郭毕峥,示意他参秦雷殿前失仪。无奈这位往日里锱铢必较的郭御史仿佛老太尉一般,神游去了。
李清这才发现,往日里老鸹般聒噪的文官门,今日集体失声了。他心中暗骂,便想找个台阶下去,拱手道:“陛下,臣……”
话说到半截便咽了下去。因为李将军发现那位‘口出狂言’的五殿下,气势汹汹的从帷幕后转出来,手中还持着一支——明晃晃的长戟。
所有人一下愣住了,包括还拱着手的李将军。直到一声‘二叔,快跑。’在耳边炸响,他才回过神来,此时秦雷与他相距不足一丈。
李将军本欲大吼一声:“尔敢?”但那冰冷的锋刃已经飞刺到他的面门。面无惧色的李将军本能的去拔剑,手落空后才想起现在是早朝时间,剑履上殿那是他哥才能享受的待遇。
李清只得蹭蹭蹭后退,边上的武将纷纷上前,想要阻住秦雷。秦雷嘴角抹过一缕轻笑,手中画戟抡个潇洒的圆圈。顿时把所有围上来的武将逼退。
借着旋转的惯性,长戟疾刺而出,把刚要绕柱躲避的李将军插个正着。
那长戟仅仅高了一线,插透他顶上乌纱,贴着头皮钉在金銮殿的大柱上。
兀自发颤的长戟下,是面无人色的李将军。
秦雷面无表情的看着李将军,两眼冰冷骇人,森然道:“下次再敢口出大逆不道之言,就再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了。”
此时金甲卫士才一拥而上,把秦雷围在中间。看上去倒像是保护他别被老李家的将军们撕了。
朝堂上的大人们到现在没有回过神来,朝堂斗殴,亘古未有啊
秦雷望着四周呆滞的目光,恍然想起,那本描写史上第一次朝堂斗殴的书,名字叫《明朝那些事》,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他立刻没了气焰,朝皇帝拱手道:“父皇,儿臣与李大人打赌,还是输了。还请父皇责罚。”
昭武皇帝抢在李太尉张嘴前,怒叱秦雷道:“你这逆子,看朕如何收拾你。金甲卫士!”
“有!”
“把这逆子关到长水阁,待朕下朝之后,亲手责罚。”昭武皇帝板着脸道。
“遵旨。”十几个金甲卫士便围着秦雷出了大殿。
几个将军拔下那画戟,不禁暗自咋舌,这五殿下看上去文文静静的,这把子力气还不小,长戟竟然插进金柱去一寸有余。
被解放出来的李清,狠狠摘下头上被刺了对穿的乌纱,对高高在上的昭武皇帝勉强拱手道:“陛下,微臣身体偶感不适,请允许微臣先行告退。”
昭武皇帝面容和煦道:“李爱卿要保重身体,快快去歇息吧。”
李清点头应声是,便头也不回的出了大殿。
他今天的面子是削大了,至少年前不会再出现在金殿中了。
而那位李太尉,自秦雷被带走后便再没睁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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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出大殿,卫士们便散开,不再围着秦雷,虽然碍于宫规不能说话。但是一个个都向秦雷投去敬佩的目光。这些金甲卫士都是秦氏子弟,最不爽别人看轻了皇家。因而齐齐把秦雷奉为偶像。
一群人转到禁苑东面的华林苑,来到东北角的一栋小楼,卫士打开门,请秦雷进去。
屋里干净整洁,似乎还有人住。看见秦雷疑惑的眼神,边上的侍卫忙解释道:“殿下,陛下最近常住这。”
秦雷嘿嘿笑道:“那还不敢乱动了。”于是规规矩矩坐在圆凳上,哪还有方才大殿上的张狂模样。
卫士们暗暗点头,便张罗着为秦雷弄这弄那,好一阵忙活。
到中饭时间,有内监送上御膳。饭后便继续是无聊的等待。
直到日头偏西,皇帝才出现。没有人喊:“万岁驾到……”也没有前呼后拥的人群。就那么安安静静的一个人,从门外走了进来,与端坐在桌边的秦雷平静的对视。
昭武皇帝挥手止住起身要下跪的秦雷,温声道:“陪父皇出去走走。”
秦雷点点头,默不作声的随着昭武走出长水阁,父子俩便漫步在华林苑中。
落日的余晖给挂着残雪的各种树木披上一层金光,给有些萧索的华林冬景增添了些生动。
昭武皇帝终于走累了,便到一个凉亭歇息。远远跟着的侍卫忙跑过来,把一个鹅绒垫子铺在座位上,昭武皇帝坐下后,侍卫又躬身退出。
秦雷安静的侍立在一边。昭武皇帝今日心情不错,眉宇间的阴鹜都轻了不少。他尽量温和问道:“小五啊,你可注意到这个亭子的名字?”
秦雷点点头道:“父皇,这亭叫‘慎独’。”
昭武心中赞许,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
秦雷不知道,昭武问过所有成年儿子同样的问题。没有一个能回答上来的。心细的太子和老三都老实低着头,未曾看那牌匾。胆子够大的老大老四,却压根没注意那几乎与梁木同色的晦暗牌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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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乌云踏雪
昭武又问道:“知道为什么叫慎独吗?”
秦雷摇头道:“儿臣只知道是独处要谨慎的意思,别的却实在不知。”
昭武皇帝一指边上一个石凳,道:“坐下说话,朕仰着脖子累。”
秦雷谢恩后,贴着凳边坐下。尽管穿着冬衣,还是被冰凉的石凳凉了一下。
昭武玩味的看着他,悠然道:“那些心怀不轨的人,在阴暗处,无论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偏偏还要在人前装出一副好人模样。其实在明眼人看来,这些人仿佛跳梁小丑一般。”
秦雷点头道:“这种隐恶扬善的做法在有智慧的人面前,就没有作用了。”
皇帝颔首道:“悟性不错,人的心中所想,一定会通过言行表现出来。只是有时候被表象掩盖,一时没有被发现罢了。”
顿了顿,昭武帝正色对秦雷道:“秦雷,朕送你一句话,可保你一生无忧。”
秦雷起身拱手道:“孩儿定然谨记在心。”
昭武帝一字一句道:“人在做,天在看。”
秦雷悚然叩首受教。
昭武帝这才微笑道:“上次让老卓带给你的四个字,今天朕要亲口说一次。朕心甚慰啊。”
秦雷谢恩后,昭武帝让他起来,温和道:“小五啊,今日你虽然让父皇出了口恶气。却有些鲁莽了。”回想起当时的情景,昭武又苦笑道:“史上首次朝堂斗殴,定然要史书留名了。”
秦雷陪笑道:“那儿臣也算是留芳千古了。”
昭武皇帝莞尔道:“休想,千古第一‘悍臣’名头你是逃不掉了。”
秦雷想了想,洒然道:“听起来也蛮气派的。就让儿臣作父皇的一名‘悍臣’吧。”
昭武帝欣慰道:“你这孩子还有那么点侠气,比你那些兄弟要好。”
秦雷忙摇头道:“孩儿没读过什么书,学问上比诸位皇兄差远了,甚至连秦霄他们都比不上。”
昭武摇头道:“学问少可以慢慢补。但是德行亏了却是补不回来的。”
说了这么多话,忙碌一天的昭武帝有些疲乏了,便终止了谈话,对秦雷道:“这一阵你就住在园子里,好好陪陪你皇祖母,她老人家念叨你好几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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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雷就在长水阁住下了,每日去慈宁宫陪老太后说话,然后再去瑾瑜宫与瑾妃吃饭。虽然无所事事,却也把半年来疲惫的身心好好休整一下。
过了几日,开始觉得有些无聊。便向侍卫打听可有什么消遣,侍卫便带他去御马监。秦雷这才知道这华林苑里没有后妃居住,乃是皇帝***打球的去处。只是昭武皇帝喜静不喜动,才成了单纯的园林。
到了御马监,侍卫与监正一说,那位瘦骨嶙峋的老监正便取下墙上挂着的大铜钥匙,叹息着开了马房的大门。
一进去,便看到上百个隔段把马房分成一个个小间。每个小间里都有一匹膘肥体壮的骏马。秦雷在北山牧场呆了半年,却也识得些马。这小小的马房中竟然汇聚了白鹤、惊帆、扬武、青海骢、狮子骢等十几种名马。只是一匹匹体态臃肿、马眼无神,一看就是饮食过度、活动太少所致。
秦雷心中惋惜,面上不悦对老场监道:“这些名驹乃上天所赐,岂能像菜马一般对待?”
老场监这才知道他也是个爱马之人,不禁大倒苦水:“殿下有所不知,原本咱们这的御马也是神骏不凡。只是一年前陛下把永福公主接到华林苑住下,怕咱们扰了公主静养。便下旨禁了咱们监的***,才有今日这般光景。”
秦雷奇怪道:“为何不去外面***?”
边上侍卫插言道:“禀五爷,御马只有陛下亲乘或御赐才能出华林苑。”
秦雷对老场监安慰道:“这事我会跟皇上说得。总不能糟践了这一场的神驹。”说完便转身准备回去。这种肉马他是不屑骑的。
老场监正要千恩万谢,却见秦雷要走,觉得太对不起他,便出声道:“殿下,昨日各地供了些新马。却还没退化。”
秦雷转过身来笑道:“你这老场监,怎么不早说,怕本殿下骑坏了不成?”
老场监忙陪笑道:“绝无此意,只是这些马虽已驯服,但是初到一境,脾气有些反常,怕伤着殿下。”
秦雷哈哈笑道:“本殿下也是在草原上套过野马的,不怕不怕。”
老场监便不再说什么,带着秦雷转到另一间马房。一进去,果然情况大为不同。这间马房没有隔断,长长的一趟马槽,上面的栏杆上,拴着一匹匹健壮的骏马、这些马暴躁的打着响鼻,修长的马腿在地上不断的踢踏。若不是马缰绑着,定然已越过栏杆,肆意狂奔去了。
秦雷点头道:“这才有点样子。”他在马群中打眼一扫,便指着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道:“就是它了。”
老场监一看那匹独占了三匹马身位的霸道小公马,小心道:“殿下,要不再换一个吧。这马名唤‘乌云’,脾气也跟乌云似的,弄不好什么时候就电闪雷鸣。”
秦雷摇头道:“就要它了,本殿下喜欢。”说完便出去。那老场监拗不过,就把那匹‘乌云’给他牵出来,挂上马鞍辔头,然后死挽着缰绳不松手,对秦雷陪笑道:“小人给殿下牵着。”
秦雷也不理他,一踩马镫,翻身上马。接过侍卫递过来的马鞭,对老场监温言道:“这马鞍有些硌人,你看怎么回事。”老场监不了解秦雷品性,便松开马缰,往后走去。
突然秦雷猛地一鞭抽在马臀上,那‘乌云’吃痛,嘶叫着狂奔而去。留下老场监跺足不已。
秦雷纵马肆意在华林苑里奔驰,这的空地够大够平,那‘乌云’也感觉非常爽快,痛快淋漓的撒腿狂奔,没有像老场监说得那样闹脾气。
只是冬日萧索,再好的美景也黯然失色。又加上积雪消融,到处是斑斑点点,让人心情不爽。秦雷发泄够了,便准备回去。
他够了,乌云却没有过瘾。任他如何命令鞭笞,就是不减速,依旧肆意奔驰。秦雷无奈的停下动作,任这匹疯马把自己带着在苑里乱窜。
“这么个狂奔法、你总有累的时候吧。”秦雷愤愤的想着。
他低估了这匹贱马的耐力。足足过了一个时辰,仍然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其间碰到过老场监和众侍卫,他却拉不下面子求助,偏还要做出意气风发的样子。引来老场监和侍卫们的赞叹,“殿下真是龙精虎猛、耐力持久,不愧为我辈男儿偶像。”
就在他被颠簸的腰酸背痛,实在是坚持不住,心中狂呼,“老子服了。”想要大声呼救时,不远处传来一缕清幽的琴声,仿佛山间小溪潺潺,又好似微风拂过松涛。轻快淡雅、宁静悠远。
秦雷虽不懂音律,却依然被这琴声所吸引,一时间竟真有些心醉忘忧。
那发飙的乌云也渐渐慢了下来,驮着秦雷慢慢的行向琴声发出的地方。
转过一道山墙,便看见一丛依旧碧绿的竹林。冰雪消融后,那狭长的叶片仍带着些许湿意,更显得青翠欲滴,生机盎然。
那琴声就是从竹林后传出的。听到外面的马蹄声,里面的琴声戛然而止,少顷,就有几个宫女跑出来查看。
只见一个身穿黑色图案龙袍的俊逸青年,骑在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上。一人一马皆是一脸惋惜。
宫女们立刻记起那个在内侍省掖庭宫广为流传的传说——黑衣王子杀人魔的故事。顿时噤若寒蝉,匍匐在地。
秦雷有些自恋的朗声道:“起来吧,里面是哪位在弹琴啊?”
瑟瑟发抖的宫女颤声道:“启禀殿下,是我们永福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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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空谷幽兰将军令
秦雷见过一次永福,那是在迎接昭武皇帝的銮舆时。远远看去,娇娇怯怯的小女孩,雨中梨花般惹人生怜。
当他被请进屋,与古琴边的白衣少女相对时,才发现这是一个兰花般淡雅的女孩,应该十六七岁的年庚,只是身材娇小,所以那日才会认错年龄。此时女孩那秋水双瞳中尽是淡淡的歉意。“五哥请坐,恕小妹行至不便,未曾远迎。”声音亦是淡定清雅,空谷幽兰一般。
秦雷温和笑笑,清声道:“路过时被妹妹的琴声吸引过来,搅了你的雅兴,倒是为兄唐突了。”说完便跪坐在塌上。
女孩轻声道:“兴起而弹,兴尽便止。五哥不必挂怀。”
这时宫女奉上香茗。秦雷才打量下这间极是淡雅的净室,一个琴台、一张古琴、一张塌席、一炉檀香,再加上墙上那幅兰花图。这就是大秦永福公主的居所。
永福见秦雷有些惊讶,淡淡笑道:“小妹身有沉疴,整日里心神全被病痛吸引,无暇他顾,索性弄得肃静些,倒叫哥哥见笑了。”语气有些萧索。
秦雷看着永福那张消瘦的小脸,大大咧咧道:“过些年身子骨好了,五哥给你找些五颜六色的绸缎挂上,看着也喜气。”
永福知道秦雷为宽她心故意胡说。小指从袖中伸出,捋了下青丝,微微笑道:“小妹十分期盼那天呢。”
秦雷跪坐一会,便觉得两腿发麻。此时椅子胡凳已成主流,他这是第一次上塌。秦雷活动一下,对永福嘿嘿笑道:“要是五哥盘腿坐,你会不会不高兴呢?”
永福心中好笑,都这样问了?难道人家能说不高兴吗?这位五哥确实与别的兄弟不同,至少脸皮厚得劲。她点头轻笑道:“小妹高兴的劲。”
秦雷便盘腿坐下,讪讪道:“五哥方才在外面骑马久了些。腰酸背痛的。再跪一会,腰就要断了。”
他说得虽是实话,却也没指望永福相信。没想到永福眼露憧憬道:“永福很羡慕哥哥。”
秦雷心中暗骂自己口没遮拦,这不当着和尚说秃子吗。连忙挽救道:“等来年春里,哥哥带你去踏青。”
永福高兴道:“哥哥可不能诳我这每几天好活的可怜妹妹。”
秦雷点头笑道:“还能骗你个小丫头,把心放到肚子里,多吃饭,把自己养的壮壮的,五哥好带你出去玩。”
永福的眼睛眯成一条线,憧憬道:“我想去铁狮子巷、玉带河、报国寺、落雁塔、凤栖楼……”
秦雷听着女孩如数家珍的报着地名,皆是中都城内的地方。她却是连中都外的景致都不敢奢望,秦雷心头微微难过。他狠狠点头道:“等你好些,五哥带你把这些地方都游遍。”想了想,又挠头道:“玉带河就免了吧。”
永福不解道:“为何不去啊?小妹听说那里是京都最柔媚的所在。心中早已向往多时。”
秦雷怪异的看她一眼,问道:“是谁告诉你那里是京都最柔媚的所在?”
“四哥呀。”
秦雷心中点头,除了这东西,没人会如此口无遮拦。他打个哈哈,转移话题道:“方才弹得什么曲子?那么好听。”
永福讶然道:“高山流水,哥哥没听过吗?”
秦雷见她的神态,仿佛听到有人指着天上的月亮问:‘那是什么?’一样,郁闷道:“哥哥乐盲一个,连你这是瑟还是筝都分不清。”
永福稍微直起身子,向秦雷福了福,柔声道:“尺有所短,五哥不必挂怀,倒是小妹孟浪了。”
秦雷洒然笑道:“妹妹不必担心,五哥脸皮厚着呢。”
永福掩口轻笑道:“也对,五日前在大殿之上持戟追杀天策将军的五殿下怎能被小女子打击到。”
秦雷不好意思道:“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万里。连你这深闺公主都知道了,看来五哥以后出门要蒙着面了。”
永福看他信口胡说的样子,却是从没人如此真实的对她,只觉得心情舒畅,她轻笑道:“小妹可否为哥哥弹一曲‘将军令’,恭贺五哥名扬四海呢。”
秦雷挺胸腆肚道:“为兄洗耳恭听!”
永福强忍住笑,佯嗔道:“哥哥却不许再逗小妹发笑,否则这琴就不弹了。”
秦雷心中暗叫丢人,原来这玩意不叫筝也不叫瑟,就是叫琴。
永福凝神静气,完美无瑕的双手从云袖中伸出,轻按在琴弦之上。右手中指毫无烟火气的在琴弦上连点三下,仿佛三声战鼓敲响,强而有力的鼓点节奏由慢而快、阵阵催逼。秦雷好似看到沙场上两军对垒,大战一触即发的紧张情形。
弦声转而嘈切激昂,仿佛两军冲杀时的喧天叫喊声,狂飙的两军越来越近,眼看就要白刃相交。秦雷不由自主的握紧拳头。
交锋终于爆发,双方将士为了各自的信念搏杀着,将生死抛在脑后,将敌人劈于刀下。永福交错着双手,在七根琴弦上拨刺滚拂、猱绰注撞,让人透不过气来的琴声把惨烈的战场厮杀表现的淋漓尽致,令人闻之胆丧。
琴声渐渐激昂,一方取得了优势。一时间,敌方兵败如山倒。琴声一浪高过一浪,胜利的一方席卷追杀败兵五百里。
永福的琴声渐渐缓和下来,转入忧伤的曲调。战斗逐渐平息,伤痕累累的兵士们哀伤的收殓了自己的袍泽。不知何处吹来的胡笳声……
塞上长风笛声清冷
大漠落日残月当空
日夜听驼铃随梦入故里
手中三尺青锋枕边六封家书
定斩敌将首级看罢泪涕凋零
报朝廷!谁人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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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罢,秦雷已经眼圈通红,他拭去眼角的泪珠,不好意思的看向额头见汗的永福,讪讪道:“不管你信不信,这是五哥记事以来,第一次掉泪。却是被你个小丫头用琴声脆下来的。”
微微喘息的永福轻笑道:“哥哥夸人也不能正经说。却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把要说的话硬生生打断。
外面的嬷嬷宫女忙跑进来,又是捋胸又是拿药,好一阵忙活。秦雷知道这是方才那曲太耗元气的将军令所致,心头一阵歉意。
永福公主看见了,待气息稍平,柔弱道:“五哥不要自责,永福是高兴的。”
秦雷不知道她高兴什么,朝她歉意的笑笑,道:“是五哥的错,这样吧,你提个要求,只要五哥能办到的就一定办。”
永福轻笑道:“这个是哥哥说的,那小妹求哥哥每天来陪永福说会话,可以吗?”
秦雷使劲的点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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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秦雷每日除了慈宁宫、瑾瑜宫,还多了个翠竹小筑要拜访。好在他与翠竹小筑那位惹人怜惜的公主相处的极是得宜。或是秦雷为永福天南海北的胡侃一气,让小姑娘对外面的世界越来越向往。或是永福为秦雷抚琴一曲,让秦雷享受到这个世界最美的乐曲。
当他把这个想法告诉永福时,她掩嘴轻笑道:“哥哥尽会唬人,这天下士人女子皆会抚琴,你怎么知道小妹的就是最好听的?”
秦雷认真无比的对她道:“能让你坚强如铁的五哥落泪的曲子,一定是世上最美的,错不了。”
永福恍然,原来这位还是对那日失神落泪耿耿于怀。掩嘴轻笑一阵,又有些惆怅起来。轻声道:“哥哥,真的一过完年就要出宫吗?”
秦雷都快要憋死了,巴不得现在就出宫呢。却不能说实话,温言道:“傻妹子,想那么多干什么,先痛快过完年再说。”
永福听了,轻叹道:“原本就是妹子太贪心了,哥哥还有正事要做呢。”神色颇有些不舍。
秦雷最看不得她自艾自伤的样子,轻轻一拍大腿,承诺道:“只要你乖乖听话,好好养病。等夏天五哥向父皇求情,带你去乡下避暑。够意思吧。”
永福听了,整个人一下子精神起来,微微激动道:“此话当真?”
秦雷撇嘴道:“不信拉钩。”
“拉勾就拉勾。”与秦雷待久了,空谷幽兰的性子也有些活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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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贤臣良相也吃粮
腊月二十九,上坟请祖上大供。
不管在秦、齐还是楚,不管是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除夕头一天,都要做这件事情。作为垂范天下的皇室家庭,自然要做的最严谨、最隆重。
天还大黑,就有太监轻声唤秦雷起床,迷迷糊糊的被太监宫女服侍着洗漱后,竟然多花了一倍的时间才穿好那身繁杂无比的祭服。别扭的走到屋外,早有一辆纯黑描金的王车在等候。
上车后,秦雷就要往软座上靠,跟着进来服侍的小太监小意道:“殿下,这祭服怕压。”
秦雷也不恼,笑问道:“还得多长时间到先皇陵啊?”小太监轻声回道:“最快也得两个半时辰。”
秦雷一听,郁闷道:“难道要五爷我就这么直挺挺坐两个半时辰?”又盯着小太监问道:“你多长时间能给五爷穿上这身行头?”
这小太监乃是当日秦雷觐见太后时,出声提醒的那位。太后怕一般内监怠慢了秦雷,就把这位名唤黄召的小太监派到了他身边作了总管。
这位小黄公公是个玲珑心窍,又跟秦雷相处了一段时间,怎会不明白他的心思。只得苦着脸道:“那奴婢叫殿下。”
秦雷起身笑道:“论起拿捏人心,知冷知热,我那泗水可比不上你小黄啊。”小黄太监苦笑着为他将繁杂的祭服又除下来,整齐摆在一边。
只剩下中衣的秦雷舒服的躺在宽大的软座上,用脚蹬蹬黄召,嘿嘿笑道:“给五爷找床被去。”
黄召打开座椅下的暗格,从里面抱出一床锦被给秦雷盖上,然后熄灭宫灯。秦雷便呼呼的睡去,只留下小太监守着冒幽蓝火焰的暖盆。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敲敲车门。黄召过去小声一问,听是太子,赶紧拧着灯,把门打开。
太子一进来,看见蜷在椅上呼呼大睡的秦雷,不由苦笑连连。上前推了一把,秦雷立刻就醒了。
他睁眼一看,嘟囔道:“二哥,我才睡下。”
太子笑骂道:“你这狂徒,去祭祖的路上都能解衣高卧,看我不禀告父皇,抽你的鞭子。”
秦雷坐起来,嘿嘿笑道:“我知道二哥舍不得,说吧,什么事找弟弟?”
太子板着脸道:“就是过来看看你,哪有什么事情。”
秦雷把被子往背后一摁,嬉笑道:“得了吧,定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才能叫二哥你不顾非议,钻到我这破车上来。”
黄召给太子搬过一个锦墩,太子坐下,调笑说:“现在你秦五爷可是京都第一号热门人物,人送诨号——玉面小霸王是也。”
秦雷顿时来了精神,抖擞道:“这个外号不错,既能体现我的帅气,又能体现我的霸气。”
太子一时绝倒,好一会才缓缓道:“你舒心了,可是太尉府就闹心了。虽然年前不会有什么动静,但是相信一出正月,就有你好看。”
秦雷挠挠头,略带苦恼的说道:“是呀,接连几个大耳光子正反抽在脸上,就是冰人也得打出火来。更何况气焰嚣张到不可一世的太尉一家子。”
太子嗤笑道:“论起气焰嚣张,还是你玉面小霸王更胜一筹。”随后不再调笑,严肃道:“来年你就要派差,你的门人也要过活,若不早作打算,到时便有好看。”
秦雷点头道:“确实要早作打算,二哥,你可有什么主意?”
太子沉吟道:“太尉府权势滔天,即使是我也要暂避其锋。咱们只能另辟蹊径,稳固实力。”
秦雷知道太子有了计较,也不再言语,静静地听太子讲话。
“自你屠弓营闹金殿后,老四便开始上蹿下跳,想抢过你的差事。”太子轻笑道:“听你那会跟我说了,我也与人商谈过,结论差不多,户部的确是个黑窟窿,谁去都得掉进去。”
秦雷‘嗯’一声,轻声道:“确实如此。”
太子接着道:“老四愿意去,就叫他去。咱们正好抽身出来。”然后压低声音道:“这几日御书房中,几位重臣正在议一件大事。”
秦雷无奈的凑趣道:“什么大事?”
太子神秘道:“朝廷要组的新衙门,据说最低是寺一级,甚至有可能是院部级的。比原先估计的重大太多。”
秦雷已经不是初临贵境时的白丁,他知道增设一个寺以上机构是件多么重大的事宜,会让多少势力抢破面皮。他不动声色道:“单管个军情,司一级就足够了吧。”
太子轻笑道:“按理说如此,但是丞相大人认为朝廷密谍系统混乱,各部各有系统,机构严重重叠,效率也低下得很。所以他建议把司提成院,最少也是寺一级,汇总天下密谍,统一掌管内外情报。这样各部府的要求汇总到一起,由这个院统一处理。不仅效率高很多,也能为朝廷省下不少银子。”
秦雷心想,哪有那么理想化。轻声道:“二哥,情报乃为上者耳目,没有哪一方敢轻言放弃,完全交给别人负责。想来文丞相这个可以和太尉抗衡的人物不会如此幼稚。定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太子点头笑道:“在乎太尉者也。”他拍拍秦雷的肩,沉声道:“难得你小小年纪,便对情报有如此认识。不错,文丞相可是号称我朝第一智者,怎会孟浪行事。只是若单单增个军情司,定然要挂靠在太尉府,最不济也是兵部。这种便宜对头的事情,他是不会干的。”
秦雷轻笑接话道:“于是就想搞出个庞然大物,让李浑老儿干瞪眼吃不下,却还眼馋的紧。”
太子面带嘲讽道:“什么贤相良将,几十年朝堂风雨下来,早变成一群只知道争名夺利的蠹虫了。”语气越来越愤慨。
秦雷知道这位爷早把天下当成自个的了,因而最看不得别人谋私。他却对太尉丞相理解的紧,若不谋不斗,门下那千百号官员怎么过?心里怎么想?
黎叔说过:“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单单为了笼住手下的心这一条,这两位升无可升赏无可赏的巨头也得一直斗下去。
秦雷收回心思,问道:“那父皇什么态度?”
太子沉吟道:“父皇一直没有表态,但似乎更倾向于丞相那边。现在两边争得厉害,估计最后就是各得一半。”
秦雷摇头沉声道:“这次我们也要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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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祭祖与小别新婚
太子颔首道:“不错,这一杯羹要分。明日御书房商议后,便会拿出个章程,放到来年第一场朝会上议论。我便是来问你,想争哪个司,派谁争?”
秦雷知道这是太子给他培植根基的机会,刚要说些感谢的话,那日昭武帝在慎独亭的言论却浮现在脑海。秦雷心中升起一丝明悟,对太子轻声道:“恐怕这事父皇早有打算,紧随圣心是不是更好些?”
太子‘哦’一声,思寻半晌,方才苦笑道:“二哥受你鼓舞,第一次想起来争些什么。看来这回又要做回应声虫了。”
秦雷看着太子,轻声安慰道:“有人说过,在劣势时,百言百当不如一默。二哥,谨言慎行不露马脚,等待对方犯错时,便可不战而得。”
太子瞪大眼睛,没见过一样的打量秦雷。看的秦雷一阵发毛,只得挥手挤眼道:“别看我,我是知道做不到,这法子不符合自己的性子。”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太子拍了他大腿一下,笑骂道:“拐弯抹角骂二哥‘受气包’的性子是吧。”他知道秦雷为那天在金殿之上,自己没有出言相助而恼火。
秦雷嘿嘿笑着不说话。太子微带苦涩的说道:“五弟,你知道吗?自从父皇登上大宝那天起,所有人、包括二哥我,都以为大哥乃是天经地义的皇储人选。”
秦雷已经知道,如贵妃是昭武当王爷时候的正妃。现在的皇后,在那时只是个侧妃而已。恐怕如娘娘没有顺理成章登上皇后凤坐,与她那个权势滔天的娘家,有撇不开的关系。
太子又面带缅怀之色道:“五年前那事后,太子位子砸在毫无准备的二哥头上。”一抹笑意不由自主的出现在他的嘴角。看来,虽然过的不愉快,他还是对昭武选择自己很是得意的。不过笑容很快消失:“自从当上太子之后,老大和他那外公便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无时不想把我打如十八层地狱。”
他双目通红的紧攥着秦雷的右手,声音冰冷的仿佛来自九幽:“只要向本宫靠拢的,帮本宫说话的,不是锒铛下狱,就是死于非命。若不是皇祖母垂怜于我,到现在本宫可能还是个孤家寡人。”
秦雷看着失态的太子,知道事情未必像他说的这么惨。那天他就看到,至少有四分之一的朝臣,是站在太子这一边的。但太子被老大和太尉府弄得灰头土脸这一点是没有疑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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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下车时,太子早恢复了雍容端庄的容姿,与秦雷分别找到自己的位置,等着祭祖仪式开始。
皇族七脉第一支的十四岁以上男性全部到齐。排成长短不一的几排列在先皇殿中。
头一排是皇帝和嘉亲王那些老一辈,第二排是太子和与皇帝同辈的皇亲们。第三排是秦雷这一辈的。秦雷在正中间站着,他数了数,从左面数他是第十七个,从右面数他是第二十个。
这个位置正合适他这四六不懂的棒槌皇子,别人磕头他就陪着磕头,别人诵念,他就跟着哼哼。一个时辰下来,也没有出错。
拜祭完列祖列宗,然后一行人穿过先皇殿,沿着天道,从开国高祖的圣陵开始,一个挨一个的上供。帝王陵寝宏大无比,每一个都有小山那么大,而且相距甚远,基本上八九里一个。七八十山里路一天走下来,也难怪这群天潢贵胄们称腊月二十九是最难熬的日子。
好在大秦皇帝寿元较长,文帝在位五十七年、武帝在位五十八年,其余的也不逊色,所以开国二百年,这里只葬了八位皇帝。一个怪异的念头浮现在百无聊赖的秦雷脑海,若是过个几代,岂不是上完坟就得接着陪地下的老皇帝们过年?
他们是子时从皇城出发,寅时进山,直到酉时才下来返京。
“整整六个时辰啊。”腰酸背痛的秦雷趴在座位上,黄召一边小心翼翼的为他着捏腿,一边无奈提醒道:“殿下,回去还有一场,衣服弄皱了就不好了……”
秦雷把头埋在被褥里,道:“不管了,我要睡觉……”
然而他终究还是没有睡成,又有一个不速之客找上门来。
秦雷意外的看着笑吟吟坐在对面的圆脸兄弟,微笑道:“三哥找小弟可有什么吩咐?”
老三也是那句:“就是过来看看你,怎么着没事三哥就不能来了?”
秦雷心中哀叹:这些鸟人怎么一个做派,就不能痛快点?
两人寒暄废话一会,老三笑吟吟道:“五弟,你回来后咱哥俩还没好好聚聚,你赏个脸,让哥哥请你吃个饭如何。”
秦雷笑着应道:“应该小弟请哥哥才是。这样吧,正月初八万里楼。不见不散。”
老三也没有坚持,他只是想找个机会跟秦雷说话,谁请谁都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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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车回到宫里,已经是亥时,众人强撑着在皇承殿里请了列祖列宗回宫过年才散去。
秦雷刚要回长水阁,有皇帝近侍带来皇帝口谕,他可以回东宫了。来不及跟永福道别,他便兴冲冲的带着黄召往回赶。
当秦雷一把推开房门,已经睡下的若兰一下子惊醒。秦雷也不掌灯,狼一样的扑上去。
若兰刚要惊叫,秦雷低声唤道:“若兰,是我。”
姑娘紧绷的身体一下子软下来,伴随着一声低呼,秦雷压了上来……
两人初尝滋味便被迫分开数日,此时小别重逢,销魂滋味更胜从前。
不足为外人道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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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收雨歇,鬓发散乱的若兰微微喘息着卧在秦雷怀里,呢喃道:“这些日子见不着殿下,奴婢是朝也盼、晚也念。唯恐殿下不要奴婢了。虽知这是非分之想,却还是忍不住。”
秦雷的手指在若兰光洁的玉背上划过,感受着牛奶般的顺滑。听着姑娘如泣如诉的倾诉,轻声道:“别瞎想,爷不是那种人,若兰,以后叫我‘爷’怎么样?”
若兰羞羞的在秦雷怀中点头,甜甜叫了声:“爷……”声音销魂勾人,引得秦雷一翻身,又压了上去,怒吼道:“小/娘/皮,让爷再教训你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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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四方来客朝殿下
第二日,便是除夕。
秦雷一大早去看了石勇几个养伤的,在太医院那位黄太医的精心医治下,伤势都在渐渐的恢复。秦雷已经把心肺复活术传给了许黄两位太医,这半年里,两人凭这一手着实救过几个看似断气的病人。一时名声大噪,许恭才甚至成为左院判人选的最大热门。
铁鹰几个被秦雷留在府中过年,秦雷写信为他们向各自将军告假,当然字是若兰代笔的,他只是在最后龙飞凤舞的签上了个雷字。
御林将军沈潍和虎贲将军皇甫战文都很痛快的答应了,只是当皇甫将军看到那个神鬼莫测的签名,失声问道:“雨田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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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上午,若兰和黄召便带着宫人们开始里里外外贴窗花,挂灯笼,太子又着人送来了几百盆暖房中栽培的鲜花,摆在花厅中。整个书香阁一下子变得姹紫嫣红,春意盎然起来。
秦雷正与铁鹰几个在厅中说话,有卫士进来禀报,北山来人。秦雷笑道:“快快有请。”说话间一个又高又瘦的青年军官风尘仆仆的从外面进来,见了秦雷倒头就拜。口里还嚷着:“千岁千岁千千岁。”
秦雷笑骂道:“许由,快给老子起来,一个月不见,弟兄们还好?”
来人正是现任弓弩队首领许由,他嘿嘿笑着起来,使劲点头道:“好好,都好。秦场监、沈统领还有钟离统领派小人给殿下进贡年货来了。”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礼单,双手递给秦雷。对这一不合礼数的举动,边上伺候的黄召看了,张张嘴没敢说话。他是被秦大爷给折腾怕了。
秦雷不以为意的接过礼单,打开一看,乃是八大车野味,一千颗东珠还有一千件兽皮,以及五对海东青。秦雷哈哈笑道:“难为这三个家伙了,你下去洗涮洗涮,晚上好一起过年。”
许由施礼下去,过一会,侍卫又过来通禀,说东边又来人。引进来一看,竟然是跟着马奎进山落草的许伟。只见他一幅员外打扮,面上也有了几分油光,与在流民大营时竟有了天壤之别。
许伟双目垂泪的给秦雷磕头问安后,秦雷让他起来坐下说话。
看着富家翁似的许伟,边上陪坐的石猛怪叫道:“许大员外发财了,早知如此,俺也跟着你们上山得了。”
许伟苦笑道:“要不咱们换换?”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和一张礼单。黄召赶忙上前接过,然手双手奉给秦雷。
秦雷好几个月没有接到马奎的信,确实有些挂念。撕开封皮,掏出信瓤看了起来,一气看完后,对许伟高兴道:“很好,你们做得比本殿下预想的要好很多。看来用了不少心思,好好好。”说着,他把信递给一旁的铁鹰,让他们几个传看。
铁鹰几个一看,原来马奎他们进山后,托两军交战的福,齐军无暇顾及,竟让他们扎下根来。而后趁着两军连番大战,劫掠了临近几个库府,得了银米无数。发了财的马奎倒没有忘记秦雷的嘱托,借着战乱往齐国内地派出了无数细作,开店设铺,隐蔽起来。
秦雷也让许伟下去休息。过不多时,又有人前来拜府,引进来一看,竟是个面大魁伟的袈裟和尚。
那和尚向秦雷合十道:“阿弥陀佛,小僧缘觉,乃至善大师座下首徒。”
秦雷恍然道:“啊,就是那个那个……”说着看向铁鹰,铁鹰严肃道:“胖和尚。”
那和尚也不恼,面带微笑的站在那。
秦雷还记恨着那胖和尚讹他贿赂的事,想借机羞辱下这小和尚。但见他不温不火,一副高僧模样,顿感没趣。哼道:“你师父就让你空手来拜年吗?”
缘觉虽然面色不变,心中还是为这位殿下的厚脸皮喝了声彩。他轻声慢语道:“敝宗在贵国南方已经开枝散叶,香火繁盛。吾师常言,这全赖殿下庇佑,每每思及,必热泪盈眶,语不成声。”
他说的庄重,秦雷与几个参与当时事情的侍卫却面色诡异,心中猜想,那胖和尚多半是吃了哑巴亏,有泪肚里咽,而不是什么感激涕零之类。
缘觉接着道:“因而我师命小僧给殿下拜年并送孝敬一份。”说着从袖筒抽出一份淡青的礼单,请黄召转交给秦雷。
打开一看,八个大字:物归原主,心意留下。
秦雷嘿嘿一笑,这老东西还真记仇。却懒得跟小和尚计较,挥手打发走了。
后来又有沈洛、馆陶过府,沈洛还带来了沈老太爷的邀请,正月过府一叙。秦雷干脆的应下,他早就想去一趟沈府了。
秦雷盘算一下,该来的都来了,刚要起身,又有侍卫报:“李光远大人前来拜年。”他不敢怠慢,赶紧出去迎接这位与自己亦师亦友的鸿胪寺少卿大人。
多日不见的李光远依旧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两人相见,都非常高兴。回想起当日分别时凄凄惨惨的境地,竟都有恍然隔世的感觉。
李光远向秦雷行礼,被秦雷拉住,真诚道:“当日若不是李大人,我说不定就做了异乡鬼。你不能跪。至少私下不行。”
李光远坚决道:“殿下,礼生于有而废于无。若是今日不让微臣跪,明日就有可能不让王光远、刘光远跪。”
秦雷讪讪道:“你与别人不同,不会的。”
李光远见他没听进去,严肃道:“殿下,为上者御下,虽说宽严相济,然而严比宽更重要。过于宽容,会导致下属滋生轻慢之心,对您的命令也有可能应付了事,最后导致一些不可挽回的错误。到时候您雷霆一怒,可能会严厉追究他的责任。但其实都是您今日放纵之责。”
秦雷如醍醐灌顶,躬身受教。诚恳道:“先生真乃吾师。”随后直起身,朗声道:“就让吾受您这用心良苦的一拜吧。”
李光远欣慰的笑笑,一撩下裳,郑重的跪下,口中道:“微臣参见殿下。”
额头见汗的沈洛、馆陶、铁鹰等人紧跟着跪下,庄重道:“参见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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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夜宴
待众人起身后,馆陶向李光远重新施礼道:“先生点醒梦中痴人,请受谏之一拜。”李光远微笑道:“自悟不需修,本来如是。先生不必如此。”
馆陶坚持拜下去,李光远侧身让过。两人相视一笑,把边上许戈看得摸不着头脑,石威一拍他肩膀,翁声道:“别想了,跟咱们没关系。”两人便跟着众人进屋。
李光远坐了片刻,送上张礼单便起身告辞,还有几个时辰就是新年,他自然还有很多琐事。秦雷也不强留,两人约好正月再见,便送他出门。
目送着李光远的轿子远去,秦雷刚要转身回府。门子奉上一个锦盒,告诉他是方才一个白衣公子送来的,说是给殿下的新年贺仪。
秦雷微笑着打开,看了一眼便不动声色的合上,揣在怀里。
来贺的宾客总算告一段落,秦雷几个又回屋说会话,秦雷便起身告辞,他要去前院找太子,然后两人进宫参加皇家的辞旧宴。
两人依旧坐一辆马车。
两人上车后,太子劈头就抛出一个不怎么讨人喜欢的消息:今日上书房癸亥年最后一次议事,基本敲定未来情报部门的编制为寺,下辖北军情、南军情、民情、官情、四个司。可怜的太子一个都没捞到,而丞相太尉却各得两个。
秦雷心中恼火,却不得不安慰一脸郁闷的太子。他温言道:“二哥不必伤神,事情还没到盖棺定论的时候。”
太子苦笑道:“若不是当时你说不如一默,二哥还能争一争。结果我一哑巴,父皇也沉默,让人家一下子就把东西吃到肚子里,再想争已经没机会了。”
秦雷讪讪笑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小弟有那么一两次也不算丢人。咱们下次再争回来不就行了?”
太子沉默一会,又丢出一个消息:“丞相坚持认为你应该进户部学习,还说要让田悯农亲自教导你。父皇答应了。”
秦雷听了,感觉神经有些麻木,勉强笑道:“今天过年,高兴点。过完年再说。”
太子拍拍他的肩膀,郁闷的两兄弟就这样大眼瞪小眼的到了太极殿。
这座皇城里最高大最宏伟的建筑,今日张灯结彩、红烛高照。一队队内监宫女出出进进,酒水菜肴流水般的摆上一排排长几。两人到时,已经是酉时,官员们已经基本到齐。见太子五殿下联袂而至,纷纷起身行礼。
喜庆的日子,两人也不再矜持,微笑着一一答礼,还说些吉利话。
文武官员们看着这两兄弟,哥哥沉稳厚重,成熟练达;弟弟锐意进取、胆色过人,皆是一时人杰。这两人站在一起,颇能给一些人压力。
两人到了中间便分开了。太子去左首第一张玉几,而秦雷被内监引到了靠中间的一张。按旧历,这场宴是答谢宴,乃是答谢百官一年的恪尽职守、呕心沥血,所以成年皇子会分开坐,以示作陪。
见到身穿黑色王袍的五殿下过来,被安排在他身周的几位官员重新向他施礼。秦雷见几人常服都是绿色,甚至还有两个青色的。心中讶异,却仍笑眯眯道:“吾乃大秦皇子秦雷,敢问诸位大人高姓大名?”
几个人有些惶恐,其中品级最高的一个颤声道:“回殿下的话,微臣贱名朱贵,忝为礼部巡风清吏司主事。”秦雷点点头道:“原来是朱巡风,失敬失敬。”
朱贵开了个头,余下几人便也放松了些,按品级一一自我介绍。大都是各部主事一级,六品上下,还有七品的。那两个穿绿色官府的乃是刑部和都察院的从八品照磨,一个叫解无忧,一个叫程思敏。
秦雷压下心头微微的不悦,招呼几位小官坐下。好在他生性豁达健谈。随便攀谈几句,便来了谈兴,也不在乎身份云泥之别,与众人谈得极是热乎。
九个人一起奉承他,能不热乎吗?虽然因为那次暴力事件,秦雷已经被朝堂上的大人们视为洪水猛兽。但那些事情离这些小官太远,他们也没必要顾忌。毕竟一生中能跟一位无限可能的皇子一起吃饭的机会,实在是太少了。
聊天中,秦雷发现那个朱贵目光内敛,气度沉稳,说起话来条理清楚,而且分寸拿捏极准,像极了一位……情报科长。再加上他听那两个青衣小官说照磨是审计纠察文书的官员,心中不禁一动。
然后,面上的表情更随和了,说出的话更诚恳了,一个劲的嘘寒问暖、问长问短。把几个官员唬的四六不着,那个解无忧甚至被感动的泪水盈眶,激动不已。另一个程思敏也好不到哪去,两眼通红,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喧闹的大殿突然安静下来,秦雷几个也停下交谈,随着众人的目光往门口看。
这时候,一声拖长音:“太子太傅、程国公、中书省左丞相大人到……”
所有的官员一齐起身,连太子也不例外。秦雷只好跟着起来,目睹着风度翩翩的老头子团团拱手,笑吟吟,慢悠悠的步入太子那张玉几,跟太子假意客气几句才坐下。
秦雷刚坐下,又一声拖长音:“太子太师、卫国公、大秦太尉大人到……”
秦雷极度郁闷的跟着重新起身,看着雄赳赳气昂昂的壮硕老头子大步迈进大殿,声如洪钟的哈哈大笑道:“老夫来迟,诸位恕罪……”众人皆道不敢。
等到老太尉在右首第一张玉几坐下,秦雷发现他上首竟然还有一个空位。贵如嘉亲王都坐在那张玉几的下手,他实在想不出,除了皇帝,谁还有资格做那个位子。
但皇帝有御座,跟臣下掺和什么。
这时第三声长音响起:“大秦武勇郡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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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人中吕布大皇子
大秦爵位的顶峰是王,王分嗣王、郡王、双郡王、亲王、双亲王五等。
皇子生而为嗣王,十八封郡王。这两步乃是水到渠成,但想再进一步却是难上加难。嘉亲王乃两朝元老、有拥立之功,掌宗人府之尊,才在五十高龄晋位亲王。
出现在大殿之上的这位,看上去未及而立之年。身高九尺,猿背蜂腰,两道狼眉直插鬓角,一双鹰目寒光四射。头戴束发盘龙紫金冠、身着黄金连扣锁子甲,外罩大红蜀锦舞龙袍,腰扣蛮狮吞口带。走起路来龙骧虎步,睥睨间双目如电。
秦雷默默的看着这位威风凛凛、器宇轩昂的青年将军,心中哀叹:怪不得两个小弟喜欢模仿戏文里的人物,根儿终于找到了。
果然,老六老七两个见了来人,一下子从帷幕后蹦出来,哇哇大叫着:“大哥回来了……大哥回来了……”
这位‘赛吕布’正是大秦皇长子秦雳是也。不是说这位爷要来年开春才回来吗?秦雷望向太子,只见他也一脸愕然。
虽然疑惑,动作却丝毫没有怠慢。秦雷与太子、老三老四齐齐迎了上去。
把两个小弟一手一个拎起来的大皇子,仿佛没有看到走过来的众兄弟。太子面色温和的拱手道:“大哥,一路辛苦。”秦雷和老三老四也跟着施礼问候。
大皇子放下老六老七,似笑非笑道:“是不是很惊讶?”
太子微笑道:“确实有些,但更多的是欢喜。大哥什么时候到的?兄弟们一点消息都没有。”
大皇子目光扫过几个兄弟,冷哼道:“怎么着?看见本王扫兴了?”竟是一点不把太子放在眼里。
大皇子的视线最后落在秦雷身上,眼神冰冷,一字一句道:“等着吧。”说完,再也不看四人一眼,牵着两个弟弟往殿上走。
几个人相视苦笑,老四望向秦雷的目光还有几丝嘲讽。太子虽然面上依旧春风和煦,却明显不想说话,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几个兄弟就散了。
满堂的几百文武面面相觑,这老大一回来就把所有兄弟的威风扫光。真不愧御口亲封的‘小吕布’。
几人谈话的地点,离秦雷的桌不远。武勇郡王的话,朱贵几人都听到了。见秦雷过来,纷纷投去安慰的目光。
秦雷却神色如常,坐下刚要说几句废话。一阵鼓乐齐鸣,皇上携皇后从殿后转出。众人连忙闭嘴。起身叩首请安后。皇帝命百官平身。
待众人谢恩起身后,皇帝对右手边第一个的大皇子点点头,起身祝辞,宣布开席。悠扬的乐曲声随即响起,众官一起敬祝文庄皇太后圣寿吉祥,然后敬陛下、皇后。
皇帝饮了三杯,知道自己在此,臣工拘束。便起身招呼太尉丞相一起离席。
三人在东暖阁重开小宴。皇帝上、太尉左、丞相右,皆除履围坐在炕上小机边。小机上几盘小菜、有荤有素,铜盆中烫着老酒,散发着馥郁的酒香。
李浑一看,不满的嘟囔道:“看着这一桌子秀气就闹心。”皇帝朝他笑道:“哪能不知岳丈大人喜好。”便有宫女上了几大盘熟牛羊肉,还有一坛烈酒。这才换的老太尉哈哈大笑。
文丞相与昭武帝吃的不多,一会便放下筷子,举杯浅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来。李浑也不理会两人,不停的把盘里的肉送入那张大嘴中,肚子仿佛无底洞一般。
闲聊间,昭武帝状作不经意的轻叹一声。文丞相知道他有话要说,微笑着问道:“陛下何事挂怀?以至除夕之夜仍要牵挂?”
昭武帝放下酒杯,沉声道:“朕方才思及我北方两省灾民,此普天同庆之时,却依然衣不遮体、食不果腹、冻死饿死不计其数。”
告一段落的太尉大人接过宫女奉上的白巾,胡乱擦擦嘴,翁声道:“陛下,不至于吧。户部不是将咱们死难将士的烧埋银子都挪去赈灾了吗?”
昭武皇帝颇有深意的望了文丞相一眼,对太尉解释道:“岳丈有所不知,这内政民生与行军打仗颇不相同。打仗讲的是效率,民生却要顾及方方面面。有时候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的。对不对呀,宰相大人?”
文彦博捻须颔首道:“不错,官员是人,就讲究个人情世故。颇有不同。陛下,一个月可以吗?”
昭武帝点头道:“丞相办事为人皆乃我朝楷模,你说一个月就一个月。朕要看到两省官员恪尽职守,把朝廷的命令执行下去。”
丞相寻思片刻,坚决道:“臣认为只要保证百姓安稳过冬就行,官员们不宜逼得太紧。”
两人对视一会,最后举杯轻轻一碰,算是通过。
李浑知道这两人必然有什么勾当,却猜不透他们的暗语,夹一大块牛蹄筋,送入嘴中,‘咯吱咯吱’的发狠咀嚼。比起心思灵活,他比两人差了不少,但他自有盘算,却也不怕两人的阴谋。
李浑屹立朝堂几十年不倒,靠的就是这手重剑无锋、抱朴守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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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极殿的宴饮渐渐进入高潮。紧张忙碌了一年的官员们,不管这一年收获如何,都在这时放下心中的包袱,互相敬酒,谈天说地,好不热闹。
秦雷待周围官员敬完酒,便告声罪,遛了殿来。众人皆以为他被武勇王恐吓,心中不爽,谁知他出了太极殿,便招呼过一顶小轿,径直往华林苑去了。
皇帝知道秦雷与永福相处甚得,非常高兴,还赋予秦雷随意出入华林苑的权力。是以他可以青呢小轿,直入禁苑。
离碧竹林还有一段距离,就听到如泣似诉的凄婉曲调,透过风吹竹林的沙沙声传来。
秦雷叫停小轿,慢慢走到竹林中那位幽兰般公主的寝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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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永福身体微微一颤,没有抬头,曲调却渐渐欢快起来,把方才的幽怨味道一扫而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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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正月京都混乱之章(一)
一曲终了,永福抬起头,晶莹的泪水顺着面颊淌下,砸在琴弦上,琴弦微颤。“哥,我想母妃了……”
秦雷默然,永福自幼丧母,又缠mian病榻,过得十分辛苦,这才养成了个把什么都藏在心里的清淡性子。
在这个除夕之夜,想到别人都合家团聚,唯独自己身子骨弱,凑不得热闹,只能枯坐在净室中弹琴自娱。琴为心声,心中抑郁惆怅,琴声便更助长这份凄苦。
秦雷上前轻轻拭去永福面颊上的泪水,轻声道:“别难过了,哥陪你过年。”
陪永福说了会话,快到戌时,便嘱咐宫女把永福裹得严严实实的,扶将出去,上了公主的凤驾。与她一起前往慈宁宫请安。
老太后不喜喧哗,因而今夜宫中女眷都在坤宁宫吃酒,戌时一起去慈宁宫请安。
老太后见了永福也很高兴,问了问病情,嘱咐几句多吃药、多将息,便让秦雷把她送回去休息。
待秦雷送回永福,把她安顿好,又重新去慈宁宫、坤宁宫、瑾瑜宫中磕完一遍头,天已是子时三刻。
秦雷紧赶慢赶,终于在报恩寺的新年钟声敲响前的那一刻,出现在书香阁的大门前。
偌大的花厅里,分几趟摆开十八张八仙桌,满满一屋子亲近属下卫士见他进来,一齐起身向他拜年。
‘当……当……当……’辞旧的钟声敲响,甲子年开始了。
整个正月里,秦雷都在忙碌着挨家挨户的串门。正月初一,进宫给宫里人拜年,昭武帝、太后、皇后、瑾妃、永福,一圈拜下来,天也黑了。
正月初二,按秦国的习俗,这是走姥姥家的日子。秦雷终于名正言顺的第一次拜访了自己的外公、大舅,三人见面后不久,就转到内室交谈半日,方才心满意足出来。最后被那位热情过分的沈夫人留下用了晚膳。
随后的几天,又去拜访了李光远、沈洛等人。时间很快到了初八。
正月初八是京城大小店铺开业的日子,京城最大的酒楼万里楼也不例外。一大早,放过几十根塞了红布屑的爆竹,撒的满地红火,万里楼的楼老板高声宣布开门大吉,便亲自站在门厅迎客。
忙了一会,万老板刚要进去歇息,便看见一张圆圆的脸蛋出现在门前,忙大笑着迎上去:“这是什么风把三爷吹到小人这破地方来了?快里面请。这位爷是?”他见一个青年公子与三殿下并肩站着,不敢怠慢道。
老三矜持一笑:“这是我五弟。”也不再多言。秦雷向这位胖员外似的万老板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万老板虽然势大财雄,等闲权贵看不到眼中。但是这两位可是正牌皇子,不是他这种商贾财东可比的,忙命人把两人随从在厅中安顿,又亲自把两位千岁爷送上七楼最豪华的包间——万里江山。见两位贵人有话要谈,万老板便知趣的退了出去。
秦雷这是第二次光临万里楼,上次来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他推开窗户,一股寒风吹进来,房间里顿时冷了许多。老三忙不迭上前把窗关上,打着哆嗦道:“三哥怕冷是出了名的,若不是和你有约,我都根本不会出被窝。”
秦雷笑着告了罪,让外面伺候的小二多搬几个炭盆进来。小二早得了老板吩咐,赶紧照做。
等屋里的温度回升,老三渐渐有了精神,兄弟两个吃了些酒菜才开始说话。老三怔怔的看了秦雷一会,端起酒杯,诚恳道:“五弟,哥哥为往日的事情给你陪个不是。你原谅哥哥一回,咱们就此揭过吧。”
秦雷有些意外,自从第一次见面就被捉弄,双方是有点不痛快,再加上念瑶的事,仿佛横在他心头的一根刺。可老三早不道歉,等到半年以后,才旧事重提,定然只是为了引出下面的话。
秦雷洒然一笑,貌似大度道:“新年就是新开始。过去的事情提它干嘛?”意思是有话说话,过去的事情也不能算了。
老三什么人?京城大酱缸里泡着长大的主,怎么会听不出他这弦外音,苦笑一声,道:“那咱就一码归一码,五弟啊,你可知咱们都大难临头了?”
秦雷却不是吓大的,他嘿嘿笑道:“要说小弟这个惹祸精大难临头还好说,哥哥你老实巴交的会惹上什么祸事?”
老三叹声气,涩声道:“说哥哥老实巴交的,你还是头一个。不跟你耍花腔了。我且问你,最近你府上盯梢的是不是多了许多。”
既然说到正事,秦雷也正经起来,轻声道:“是多了一倍有余,而且肆无忌惮,仿佛不是盯梢而是监视一般。”
老三点头凄然道:“正是监视。你可知他们是谁的人?”
秦雷摇摇头,他并不是可以为任何人凑趣。
老三不以为意,自顾自说道:“是老大的。他准备对咱们几个下手了。”表情不由自主有些畏惧。
秦雷不信道:“三哥,你多虑了吧?若说老大准备对付我和二哥还有可能。你和四哥与他无怨无仇,怎么会呢?”
老三心中苦笑,还不是老四那个杀千刀的,被人耍着葬送了老大的宝贝弓营,这才惹上了活阎王。依老大那睚眦必报的性子,定要把两人的门人屠个干干净净才解恨。
但是他不敢跟秦雷直说,因为老四调弓营去对付的正是秦雷。只得含糊道:“我俩与老大素有间隙,他定然要借机报复。哥哥这也算是殃及池鱼了。”
秦雷也不纠缠原因,问道:“父皇难道就容他在京里大杀四方?他就不怕父皇责罚?”
老三沉声道:“自从老大没坐上储位,他就不把自己当成父皇的儿子。一心一意的跟着李浑走了。这次他提前回京,就是李老头子把他叫回来的。”
秦雷却不信,他清楚的记得,太子因为皇帝对大皇子的态度,而郁郁寡欢。倘若老大真的与昭武帝决裂,太子决不至于因此而郁闷。
老三刚要继续说,他的一个门人气喘嘘嘘的冲进来,也不顾行礼,哀声道:“殿下,快回去看看吧,大殿下带着他的龙骧军冲进府里四处抓人,还放火烧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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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一章 正月京都混乱之章(二)
就在老三门人哭诉的时候。在他的哲郡王府上,那位破门而入的武勇郡王秦雳,却也没高兴到哪去。他用马鞭狠狠的抽着报信的亲兵,一下子就把他抽倒在地上。但那亲兵很快又爬起来,笔直的站在秦雳面前。
秦雳又扬手要抽,边上一个文士模样的拉住他,规劝道:“王爷息怒,此事蹊跷啊。”
秦雳看来很尊重这位中年文士,愤愤的收回鞭子,怒骂道:“老子说过,只抓人,不许乱来。定是这群兔崽子在齐国杀人放火顺了手。”
亲兵面上委屈无限,却不敢吱声。
文士看了,问他道:“你所说属实?确实没有人放火?是那库房自己走水?”
亲兵赶紧回道:“回孙先生的话,确实如此,咱们兄弟还没靠近那库房,火就腾的起来了,眨眼就把房子给吞了。”想了想,又补充道:“那火着的可猛了。就像咱们军中的火油着了一样。”
孙先生望着已经烧成火海的哲郡王府,苦笑着对面色阴沉的秦雳道:“殿下,咱们多半是被人栽赃了。”
这时候,又有亲兵从哲郡王府外飞奔进来,大声报道:“启禀王爷,咱们搜查简郡王府时,王府库房奇怪自燃,现在火势已经蔓延开了。刘统领派属下请示,是否需要救火?”
秦雳刚要发作,又有亲兵接二连三的冲了进来。原来他们搜查的几处外宅也莫名其妙烧了起来。
怒不可遏的秦雳双手一揆,把马鞭一折两半,暴怒道:“谁都想栽赃老子,都以为老子好欺负是不是?”飞起一脚,把侍立在一边的亲兵踹了出去,犹不解恨的举起手边的一个石凳砸了过去。若不是孙先生上前扯了扯,地上那已经陷入昏迷的亲兵,便要魂飞魄散了。
秦雳甩开孙先生的手,翻身上了枣红的大宛马,想要打马离去,却发现马鞭已经折了。恼火的挠挠头,与地上的孙先生相视苦笑。
孙先生对大皇子的脾气了若指掌,知道他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沉重的对他道:“殿下,你看这北风天,火势已非人力可阻。咱们得想个法子撇清才是。”
还没等他说完,火红战马上的秦雳傲然道:“烧了便烧了,正合孤意。”
孙先生知道大殿下的牛脾气上来,谁也拉不住。便对在一边等命令的亲兵道:“立刻控制火势,防止蔓延到别的府上。”声音逐渐严厉道:“你们回去跟各自统领说:烧到一家,便给王爷无端树个敌人,让他们看着办吧。”
孙先生的地位看起来颇高,亲兵们也没有再请示大皇子,便领命转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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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三急吼吼的回去了,临走时诧异的望了秦雷一眼,似乎没想到他依然安之若素。
秦雷的镇定不是装的。也许是二次为人的机会太难得,他万分珍惜这次生命。来到这个世界后,他下工夫最大的一件事情,就是解决自己和身边人的安保问题。甚至可以说他之前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这个目地。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辛苦工作,若是连哲郡王府反应迅速都没有,他真要找块豆腐撞死了。如果这个时代有这种东西的话。既然现在什么消息都没有,那就证明一切正常。
秦雷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即使有心理准备,依然大吃一惊。滚滚的浓烟在东城好几处府邸升起,看火势,竟有蔓延的趋向。秦雷感受下风向,确认火蔓延不到东宫方向。便放心的站在那观赏起这火烧中都城的壮观景象来。
火越烧越大,北风送来浓烟。秦雷不仅从中闻到了呛人的烟气,还闻到了浓浓的阴谋味道。这个想法一出现在脑海,便越来越清晰。秦雷也不再流连火景,转身下楼。命沈冰驱车赶往西城一处名为‘谢园’的庭院。
小半个时辰后,谢园书房中,沈洛不在家,只有馆陶与秦雷面对面坐着。
秦雷劈头问道:“今天的事情先生都知道了吧。”
馆陶点点头,秦雷吩咐所有的情报都会抄送一份给他。一刻钟以前他便收到了这次事件的大概描述。他沉吟道:“这里面有蹊跷啊,殿下。”
秦雷轻笑道:“我也觉得蹊跷,但到底是哪里不对劲,背后又隐藏着什么。就得先生为我解答了。”
馆陶摇头道:“事出突然,相关信息又太少,我也看不懂。”
秦雷笑道:“要是什么都未卜先知,那馆陶先生不就变成卧龙先生了吗?但起码给个思路吧。”
馆陶沉吟道:“查清三点便可得出结论。一,弄清楚大殿下的目地。二、这件事情谁会最终得利。三、哲简两位府上,自昨日起是否有异常状况发生。这三件事情,按顺序挨件去查。”
搞清楚大殿下的目地,就会明白这场火到底是不是他纵的。搞清楚谁最终得利,有可能找到纵火案的幕后元凶。弄清楚两个王府的情况,便可谓前面的推论,找到相关证据。
秦雷拊掌道:“三个步骤分步进行,只要有一步证实,后面的便不用执行了。先生这个想法好啊,有条不紊不说,还避开了咱们现如今人手短缺的命门。说不准先生还真有卧龙之才。”
馆陶捻须笑道:“昔年在山上学艺时,学生也常自比管仲乐毅之才,不认为就比诸葛丞相差到哪去。可惜一直没有刘备三顾茅庐罢了。”
秦雷看他一脸惋惜的模样,笑骂道:“没有三顾茅庐,可我待你也不比刘备对诸葛亮差到哪去。再说,我可比刘皇叔有前途多了。到时候有你施展的地方。”
馆陶听出他话中隐含之意,高兴的起身施礼道:“既然如此,就让学生拜在殿下门下,效犬马之劳吧。”说完,三扣九拜,行了主仆之礼。
秦雷见原先数次劝说无果的馆陶,终于放下心中包袱,彻底加入自己的队伍中,而不是以前那种吊儿郎当的客卿身份。生受了馆陶的大礼后,把他拉起来兴奋道:“有了先生,我真是如虎添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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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二章 昭武帝的态度
馆陶既然决定二次出山,便一扫往日松散模样,当即跟着秦雷回了书香阁。
铁鹰他们因为忤了太尉府,不用秦雷吩咐,都老老实实待在府里。秦雷一回来就宣布闭府,同时把所有伺候的宫人重新排查一遍。
嘱咐完铁鹰加强戒备,他便想抬腿往前院走。走了几步,却又停了下来,自嘲的笑笑,又折返回去。
跟在后面的沈冰心中明了,太子自从没有为秦雷争下巡查寺的位子后,便很少像往日一般,一日三唤秦雷去用膳聊天。表面看来,是太子心中愧疚,躲着秦雷。可连沈冰这种丘八都知道,事情不是这样的。
秦雷心中敞亮,除夕那天发生了太多看起来对自己不利的事情,先是皇帝不仅没有为他去争一个巡查寺的位子,还默许了文丞相把自己往户部黑洞里拖的举动。再加夜里太极殿辞旧宴,自己被安排在一群小官中间,很明显受到帝王冷淡。
更何况自己又得罪了太尉、大皇子,像自己这样的麻烦人物,太子做一下冷处理,也是应该的。
但即便他有这么多理由说服自己,心中仍然有些黯然。天家子弟的心性果然都有些凉薄,觉得帮助你有好处,便会一副古道热肠、扶危济困的模样,一欸感到你不但没有价值,甚至还会牵累到他时,便会换上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冷漠嘴脸。自己好不容易培养出的那一点兄弟亲情,又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老三老四还好说,毕竟大家一见面就不愉快。但老二一直待他不错,让秦雷一度感觉扶着太子上位,将来做个国之贤王也不错。谁成想,这才多大点风浪,太子就忙不迭的把自己推下船。
将来不知还有多少惊涛骇浪等着秦雷呢!因而秦雷终于满足了馆陶的条件。馆陶说过,秦雷的目标若是双亲王,他当客卿足矣,不必去费那心神,劳那体魄。
秦雷知道自己的处境不像看起来那么糟,那日昭武帝那番教诲、甚至是隐晦的警告已经可以说明问题。他不认为皇帝会对一个没有用的人多费口舌。当他对馆陶描述当日情形后,馆陶只对他说一句话:“皇上要用你。”
既然如此,皇上那‘慎独’自己就不得不照做。秦雷关门闭户,
想避开这场是非。可是,是非却找上门。过了两天,宫里一道旨意:宣五皇子雷觐见长水阁。
秦雷让人招呼传旨太监,借着到后堂换王服的机会,与馆陶碰了个面。馆陶沉吟片刻,微微兴奋道:“殿下去了,只管公正说话。咱们火种取粟的机会来了。”
天子传召,岂敢怠慢。小半个时辰后,昭武帝便在书房中见到了身穿黑色团龙王袍的秦雷。望着额头见汗的秦雷,他冷峻的神色稍稍缓和。
待秦雷行礼完毕,天子赐坐。昭武帝没有废话,直接问道:“这两日中都大火,混乱不堪,你那没有事吧?”
秦雷恭声回道:“儿臣老实呆在府里,安然无恙。”
昭武帝见他恭谨模样,一阵气愤,冷声道:“朕教你‘慎独’,不是叫你躲在家里不出门。”
秦雷知道这只是引子,忙起身小意陪笑几句。昭武帝也不是要说这事,骂他两句便过去了。转而问道:“朕听说那日老大说要你‘等着瞧’,可有此事?”
秦雷点头道:“是有此事,但儿臣既然先对如娘娘不敬,大哥揍我一顿也是应该的。儿臣定然不会还手。”
这话意思是,可以让老大有限度的出出气,但不能过火。皇帝手指轻敲下桌案道:“朕知道那件事并非你的本意,你也领了双份的罚。已经告诉秦雳不可去找你麻烦。你放心吧。”
秦雷忙谢恩道:“谢父皇护佑。”说完又嘿嘿笑道:“看大哥雄伟模样,儿臣还真怕他那醋钵似的拳头呢。”
昭武不禁莞尔,声音缓和道:“你过些日子与老大道个歉,揭过这一章。兄弟和睦才是正理。”
秦雷心中微动,赶紧应下道:“孩儿定不教父皇操心。”
昭武帝见他如此听话,便进入今日正题。他指了指桌边一个奏章,让秦雷拿去看。
秦雷恭敬地上前,双手取下,退回座位,打开一看,乃是京都府上的京都大火奏报。
他粗略的浏览一下,为损失之大暗暗咋舌。昭武帝见他看完,沉声道:“六家王公府邸、七个部府衙门、四千间民宅被烧为白地。这是十六年前京都大乱都没有造成的损失。”
竟有上万百姓因为这两日的大火失去了家园,秦雷默然点头。
昭武帝眯着眼睛,冷声道:“这件事不可能像表面那么简单,朕已经责成大理寺、刑部、京都府严查。事涉皇室子弟,宗人府也应出面,朕问过嘉皇叔……”
秦雷凝神静听,生怕漏了皇帝每一个字。
昭武帝顿了顿,才肃声道:“他举荐你代表天家去应这个差事。”
秦雷面色不变,起身拱手道:“孩儿愿为父皇分忧,但经历不足,唯恐把差事办砸了。”
昭武帝颔首道:“不妄自菲薄,不妄自尊大。不错。你只要记住三点,朕就算你这次差事完成的好。”
“儿臣洗耳恭听。”
“多听少说、少做多想、敢说敢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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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听少说、少做多想、敢说敢做?”馆陶笑着对回到府中的秦雷道:“多听少说,是让殿下虚心学习。多想少做是让您心里要有正注意。敢说敢做、是让您关键时刻要站出来,维护陛下的立场。”
“陛下的立场?”秦雷沉吟道。
“对,陛下既然说过要殿下‘兄弟和睦’,那就是让您保住大殿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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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三章 出其东门 有女如云
翌日一早,便有内官过来宣旨,封秦雷为宗人府右宗人。因祖制郡王衔以上方可担任此职,特晋秦雷为郡王衔,称隆郡王。
叩首谢恩后,卓老太监笑眯眯道:“恭喜隆郡王,老奴可要讨个喜钱了。”
秦雷也笑道:“那是自然。”说罢,吩咐一旁的沈冰去封些红包。两人坐下说话。
卓老太监唏嘘道:“我朝开国二百余年,仅有三位龙子十八以前封王,殿下您可是他们中最年轻的。实在是可喜可贺呀。”
秦雷客气几句,面上没有什么特别的欣喜。等沈冰把红包奉上,卓言告辞,秦雷都没有与这位皇帝的贴身太监多说些什么。
卓言一回到宫里,便向皇帝禀告传旨的过程。皇帝听完后,玩味道:“看来这孩子没把朕的话当耳旁风。你怎么看啊?卓言。”
卓言低眉顺目道:“确实如此,陛下。像隆郡王这样的人中龙凤可不多。”
昭武帝‘哦’一声,沉声道:“话里有话啊,卓言。”
老太监跪下道:“陛下,您前次训斥奴婢要把心中所想讲与圣听。是以奴才不敢隐瞒。”
昭武帝面色一沉,哼道:“讲!”
老太监早已习惯昭武的喜怒无常,声音平静道:“于殊荣而不色变,见内臣而不结交。非大贤便乃大奸。”
昭武帝盯着他半天,才缓和道:“你做的很好,就要与朕讲真话。起来吧。”
背后已经湿透的卓老太监才颤巍巍的站起来,便听皇帝幽幽道:“大贤也好,大奸也罢。只要不是庸才便好。”
看来陛下铁了心要用隆郡王了,卓老太监心中默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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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皇帝家的墙。一个时辰后,皇帝与老太监极为隐秘的谈话,便几乎一字不差的出现在太子书房的那张书桌上。
太子面色阴沉的盯着桌面的情报。他的对面,坐着一个手持羽扇,峨冠博带,俊逸绝伦的白衣年青人。
太子把视线从桌上移开,语气微重的对年青人道:“云辞,这次你却失算了。”
对面这人名唤公良羽,表字云辞,号湖海散人。却有几分传奇色彩,其自称鬼谷传人,要游遍天下,观各国气象而事明主。这公良羽先去了南楚,半年时间把南楚上下仔细考察一番,便飘然去了东齐。
按说这种人,楚皇不应该放走。但楚国的景泰帝却一句:“相信先生周游列国后,必然还回到我大楚,助朕解北方百姓于水火。”这话把北齐昌元皇帝郁闷的半死,只能由着这湖海散人在境内游历。最后还得礼送处境,生怕留下昌元帝气量不如南楚景泰帝的恶名。
五个月前,公良羽终于来到了秦国,游历一段时间后。在太子三番五次的诚挚邀请下,勉为其难的答应为他做一段时间客卿。
即使是半年,太子也非常高兴。这公良羽可说过,历天下而择一明主事之。他能投入自己帐下,是不是就说明自己真有明主之资呢?
当他把这件事情汇报给昭武帝时,昭武帝只是淡淡道:“你乃大秦太子,可开府设帐。用什么人,不必问朕。”
得到皇帝的许可,太子便隆重的把公良羽接进府中,与他同食同塌,朝夕相处。甚至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太子最近的很多举动,都是来自他的授意。
面对太子的责难,被叫做云辞的公良羽,轻摇几下羽扇,潇洒笑道:“人算有时穷,无伤大雅。”
太子被他的厚脸皮绝倒,想了一圈,也只有秦雷能与之媲美。便温和道:“云辞,你最懂孤的心,应该知道孤无论如何都不会怪你,只是我那五弟自幼离落,尝尽人情冷暖。至情至性,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只要我们稍有怠慢,必然心生不满,以至隔阂渐生。倘若我们以诚相待,他便会报我们以诚。”
公良羽面色微愠道:“既然殿下早知,为什么还要按我的意思做。”语气完全不像在与一位国之储君说话。
太子竟然歉意一笑道:“当时孤也觉得五弟可能见弃于父皇,听你的主意也未尝不可。”
公良羽喟叹一声:“你们兄弟的事,我这外人本就不该插手。谁知哪天你与老大复合,会不会又怪罪于我。”
提到老大,神色温柔的太子面色顿时凝固,冷声道:“我与那厮血债累累,誓不两立,永无妥协之日。”
公良羽见触到太子伤心处,也有些歉意,柔声道:“是我不好,不该提那畜生。算了,除了你和老五的事,其余我还管,成了吧?”
太子这才面色缓和,微笑道:“知我者云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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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秦雷与若兰早早洗完鸳鸯yu,准备共效于飞时,太子的贴身太监德全来请他。秦雷只好放开已经被面色潮红的美人,让她伺候着重新穿上衣服,怏怏的跟着一脸莫名其妙的小德公公去了前院。
还是那间书房、还是那个净室,还是那两个兄弟。
太子不紧不慢的把茶水倒入茶盏,轻轻送到秦雷面前。秦雷便喝下去。如是反复三杯,因情欲而浮躁的心便平息下来。
秦雷知道,太子这是以茶代酒,向自己敬三杯赔不是。
太子见他面色渐渐平和,微笑道:“小五,这几日过年,哥哥府上整日里高朋满座,弄得哥哥不胜其扰。竟然疏忽了弟弟,你可不要怪罪哥哥。”
秦雷便住在太子府中,对前院的事情自然了若指掌。知道太子没有撒谎,确实自初一到初九,一直有客人叨扰太子。再加上太子与一个叫公良羽的过从甚密,说没有时间,倒也可以接受。
秦雷便强迫自己接受了这个经不太起推敲的解释。不接受又能怎样?难道为这几日的冷落与太子翻脸,那太小器了。
但即使接受了这个解释,他也不打算失信于馆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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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四章 四堂会审纵火案
兄弟两个饮一会茶,太子状作不经意问道:“五弟,赶明你就去京都府报备了,心里可有个章程?”
秦雷摇头道:“到现在还一头雾水,哪有什么章程。”
太子温声安慰道:“你只要记住多听少说,多想少做就可以了。”
秦雷点头受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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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秦雷便乘车赶往座落在铜锁大街的京都府衙门。
《秦书.职官志六》上说:“京都府尹掌尹正畿甸之事,以教法导民而劝课之。中都之狱讼皆受而听焉,小事则专决,大事则禀奏。”也就是说,京都府尹是中都百姓的父母官,中都城的市容、民政、治安以及刑事案件都归他管。这么大的权利官衔自然不能低了,位列尚书之下,侍郎之上。乃是响当当的正三品大员。
但京都府乃天子脚下,权贵如狗。有时抓到个地痞混混都有可能是破落男爵,比府尹大人还高一级。是以京都府尹不能自决的事情真不少,往往要请示丞相府和陛下才能决定。又加上时常会卷入王公大臣之间的恩恩怨怨,沦为替罪羔羊。这天下最大的地方官,竟成了全天下最不稳的位子。是以这任府尹秦大人自叹做的不是三品官,而是‘三桶官’。哪三桶?“传声筒、出气筒、泔水桶”而已。
大秦开国二百年,竟然换了二百个京都府尹,正好一年一个。这还不算这位秦守拙大人创纪录的八年。
文丞相尝与人言,自己一生佩服三个半人。三个是李浑、赵无咎、文庄。那半个就是秦守拙。旁人问:“秦府尹何德何能可以半跻身与当世巨掣之列?”文丞相笑曰:“于京都府尹任上五年者,足令老朽佩服一半。若得十载,便佩服他整个。”
秦雷就与这位已经被文丞相佩服了五分之四的三桶秦府尹在后堂交谈。
两人并不陌生,那日在金殿之上便已见过。没发生什么冲突,甚至还有小小合作。是以谈话气氛不错。待府尹大人介绍完具体的损失情况,恭谨的请示隆郡王下一步的方略时,秦雷便坦诚道:“父皇叫孤王来,不过是应个景。秦大人该怎么做便怎么做,当孤不存在好了。”
秦守拙心中苦笑,恭维几句,便对秦雷道:“殿下,升堂时间到了。”秦雷便与他转到大堂之上。刑部派出查办的是右侍郎谢至严,大理寺则派出左少卿周维公。两位大人早已恭候多时,见秦雷来了,忙起来见礼。
秦守拙请秦雷上座,自己则坐在左手边一张案台后,一排惊堂木,大喝一声:“升堂……”
两班衙役沉声唱到:“威……武……”
秦守拙先向秦雷行礼,然后喝道:“今有中都纵火一案,烧民宅四千,死者数百,伤者数千。此等人间惨剧令天颜震怒,特命宗人府、大理寺、刑部与本府四堂会审,查办真凶,以平民怨。”
一拍惊堂木,高声喝道:“带人犯。”
话音一落,便有一群衙役压着三个军士打扮的汉子,送上朝堂。
秦雷看他们那特有的虎皮围腰,知道这是大皇子嫡系——龙骧军的装扮。但这三人最高才是个什长,连个军官都算不上。大皇子难道准备拿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小虾米顶缸?能顶的起来吗?秦雷深表怀疑。
知道今天的过堂只是个程序,向中都百姓证明朝廷已经开始审理此案而已。秦雷便不听他们聒噪,不由自主的打起盹来,昨夜与若兰太过疯狂,这小妮子食髓知味,长腿一缠上隆郡王的腰,他便立刻兴致盎然,挥军再战,浑然不管今日还有正事要做。
“到底是四次还是五次呢?”秦雷正寻思间,便听到秦守拙问道:“殿下您看四十可以吗?”
秦雷仿佛被踩到尾巴的猫,暴怒道:“什么四次,是五次!!”
秦守拙本来只是象征性征求下秦雷的意见,没想到他会暴跳如雷。忙不迭道:“好好好,就五十,就五十。来人那,赏这三个咆哮公堂之徒每人五十大板。”
秦雷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时失语,被秦守拙会错意了。他可是本着‘兄弟和睦’原则来的,怎么能嫌人家打的太轻呢?想叫停却已来不及。两班衙役上前,水火棍齐齐一叉,便把三个兵士掀翻在地,又用水火棍摁住了,劈里啪啦的打了起来。
打了便打了吧,还提神。秦雷心道。
把几个倒霉的兵士打得奄奄一息,秦守拙便命人把他们叉到大牢中。然后宣布退堂,择日再审。
退堂后,四人来到方才秦雷与秦府尹谈话的后堂。有府吏抱进一摞文书,搁在桌上。围坐在圆桌边的四人才真正开始梳理案件。
秦雷很快看完了手头的情报,结合前日与馆陶商讨的成果,心中已经有了个大概方向。但既然陛下让他来听来看,他便闭上嘴,静静地听几位刑侦高官分析。
三人推让一下,由品级最低的大理寺少卿周维公先说,他先客气道:“殿下,两位大人,下官献丑了。”然后清清嗓子,朗声道:“据现场勘察,可排除自燃的可能。但是火势过猛,把起火地点烧成白地,要发现什么已不可能。因而下一步应该将所有在火场的人员抓捕,再一个个审讯当时的情景,几相印证,定然出不了什么纰漏。”这话他自己都不信,但是必须这么说,不然他把对的都说完了,后面说话的大人怎么办?
刑部右侍郎谢至严接着道:“周大人的法子乃老成之言,万无一失,但是皇上限咱们三天之内破案。这法子却有些慢。下官以为,只要调查这几日两府物资进出的清单即可。”
时间紧迫,几个人讨论小半个时辰,便简单分下工。本来没有秦雷的份,但他硬把那‘查访民间’的差事要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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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五章 明察秋毫之末,烛照阴暗角落
秦雷领了差事,便装模作样的把手下散出去打探消息。自己则换上便服。悠哉游哉迈入京都府对面的一家名为‘四合居’的酒楼。
开饭馆的笑迎八方客,阅尽百样人,眼劲都毒着呢。见一位年青英俊的公子被一群衣着华贵的壮汉簇拥着进来,哪还不知道来了贵人呢。
掌柜的赶紧放下算盘子,从柜台后绕出来,满脸卑谦向秦雷行礼问好。
秦雷向他微微一笑,胖掌柜仿佛吃了人参果似的浑身舒坦,笑容可掬道:“公子爷有什么吩咐,小店定然全力照做。定让公子爷感受咱们的一片诚心。”
一番话说得有里有面,秦雷心中点头,边上的沈冰看了王爷的表情,便对胖掌柜道:“掌柜的,我家公子喜欢肃静,你看着安排吧。”
掌柜的使劲点头道:“公子楼上请,咱们这四合居虽然比不得万里楼那样的去处,却也别有风情。”说着便引一众上了三楼。
这三楼几丈见方,上面只摆着三张圆桌。楼下食客不少,这里却空无一人。
胖掌柜呵呵笑道:“今日三楼不招待别的客人了,公子可好?”
秦雷点点头,第一次出声道:“不错。”
沈冰便对如闻仙音的胖掌柜吩咐道:“只管拣镇店的酒菜上,不上菜就不要打扰。”掌柜的连忙应下,下楼张罗去了。
休假归来的秦泗水把靠窗的桌椅擦了一遍,请秦雷坐下。秦雷边坐边苦笑道:“怎么一当了王爷,就得摆这谱?”马南几个嘿嘿笑着不说话。
秦雷也明白如果自己不穿金,手下就不敢带银。只有自己摆出王爷的谱,手下才能心安理得的享受该享受的。若是仅凭个人喜好,随性而为,便会让跟着自己的人很不自在,甚至引发更多问题。
泗水给秦雷奉上茶盏,秦雷接过轻啜一口,对一边侍立的石猛点点头,石猛便开口道:“启禀王爷,南城那边来信说,那人已经找到了。”
秦雷‘哦’一声,笑道:“我还以为他死了呢。”
石猛嘿嘿笑道:“那破落户胆子小着呢,感觉事情不妙就躲在南城叫花堆里不出来。要不是王爷主意精妙,咱们也找不到的。”
秦雷微微得意一笑,他让石威经常在几个‘大家来’以各种名义悬赏找人,赏金是一定时间的白食。一下子便把无数脚夫苦力、泼皮叫花调动起来,找人寻物无往不利。现在很多商人富户已经开始委托大家来办一些耳目之事,令石老板收获颇丰。
找寻那人的任务就这样毫不显眼的发出去,没几天便被南城的叫花子发现,为了争夺奖赏,十几个叫花子差点把那人撕了。
秦雷轻声问道:“问出什么没有?”
石猛笑道:“那就是个松包,一顿暴打,连偷看隔壁孙寡妇出恭都招出来了。”
秦雷‘噗’的一声,把含在嘴里的茶水喷了出来。笑骂道:“猛子,咱现在是有身份的人,你他娘的说话文明点。”
石猛忙上前陪笑着帮秦雷擦拭,被秦雷推开道:“说正事。”
那日秦雷把纸条递给石威后,石威不敢怠慢,第二天便亲自去了纸上写的地址,却发现那个破落的小院已经被官府查封。旁敲侧击打听到,原来这里一个月前发生了命案,住在院子里的两夫妻,一死一失踪。
半年的历练让石威心思更缜密,也更沉得住气。他通过街坊打听到那个破落户有个叫胡全的把兄弟,便带人扑过去,却又是人去房空。但是他发现屋里没有外人来过的痕迹,便大胆判断这胡全没有被抓,而是躲藏在中都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避祸。半个月过去,当秦雷都以为着胡全死了,准备另辟蹊径时,石威却来信说,人找到了。
石猛知道秦雷很在意这件事,不再废话道:“据胡全说事发当天他正要去找那死鬼秋二维喝酒,叫了半天没人开门。他便翻墙进去,寻思等着秋二维回来,结果一进去便发现他横尸在院子里。这小子吓坏了,便跑到南城乞丐堆里躲起来了。”
秦雷点点头,沉吟道:“这小子怕成这样,定然是知道些什么。”
石猛赞道:“殿下明察秋毫之末,烛照阴暗角落。属下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一边的沈冰等人齐齐打个寒噤,这石猛拍马屁都拍得如此生猛,也只有殿下那种神人可以安然承受。
石猛继续道:“胡全说,秋二维生前是个酒鬼,喝了酒便会殴打他那浑家,原本念瑶姑娘在时还能替她娘撑腰。后来那酒鬼把念瑶欠了赌债,干脆把念瑶往宫里一卖,还了钱,还落了清静。”
秦雷默然,怪不得念瑶当时对自己那样抵触,原来是童年不幸造成刚烈性子。也不插言,继续往下听。
“但是大概两个月前,有一次喝酒,秋二维大哭大号,说自己替别人白养了十五年的女儿,后来又狂笑道,自己后半生的荣华富贵有着落了。胡全追问之下,秋二维只说念瑶的亲爹贵不可言,便醉倒了。等醒来后,再也不提这事。”
听完石猛的讲述,秦雷闭目冥思。当日他让人从内侍省调出念瑶的档案,希望按图索骥,找到一丝线索。今日看来,这事情多半是那秋二维把念瑶的身份当作奇货,去某位大人物那里贩卖,结果被人家杀人灭口,人财两空。
看来念瑶的身份不简单啊,秦雷对石猛沉吟道:“你告诉石威,孤很满意。”那次从石威那里拿回账本,在馆陶这个行家里手审计下,与石猛记的小账对比,两者出入不超过五十两。基本可以认定石威这半年没有贪墨。加上这次的功劳,确实应该赏赐一下了。
他又对另一侧的马南道:“去告诉铁鹰,让他派人狠查老三老四,务必连耗子洞也要抠一抠。”然后轻声笑道:“若不是两个兄弟也成了嫌犯,还真不好下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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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更呀第一更,忙啊,抽空写得。觉得老对不起各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