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火中莲】 第一六二章 竞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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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武十七年五月二十二,相信所有南方士绅都不会忘记这一天。
夜里下了一场大雨,直到卯时才渐渐停了。这场雨把荆州城的晦气和血污冲刷的干干净净。早上人们一开门,一个阳光明媚房舍新、花草娇艳翠欲滴的崭新天地便映入眼帘。
呼吸着清晨的新鲜空气,身穿崭新青衣的汉子正站在一辆簇金银顶绿呢大轿边,拿着一块干净的抹布用心擦拭着已经锃亮的轿杆。这顶轿子后面还有十几顶小轿,也都有人在擦拭。后院传来一阵密集的脚步声,汉子忙收起抹布,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
一个紫色公爵服饰的白发老者,在十几个男子的簇拥下,从后院踱步而出。这些男子衣着华贵、有老有少,俱是一脸的紧张兴奋。
老者正是大秦荆国公徐昶,他身边的乃是徐氏宗族的男丁。此时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正在低声禀报着:“京里二爷的二百万两的宝钞已经送到,再加上头些日子东面三爷送来的四百万两,咱们手头现银宝钞加起来一共是九百万两。”
徐昶沉吟道:“按说是差不多,可你没见昨天那一幕,实在是激动人心啊。我怕那些本打算拿个议事资格的家伙,会联合起来,去争一个常议啊。”
被叫做国昌的心中腹诽道:你昨天回来怎么不说,这不临上轿现扎耳朵眼吗?但人家是家主,他也只能思索一番,轻声道:“咱们不比胥家,没有那么多活钱。若是再从账面上抽的话,咱们那些营生就都难以为继了。”
徐昶乃是标准的甩手掌柜,他摇头道:“老夫不信,凭咱们徐家还凑不出个几百万两?”
国昌心中暗骂这老头自我感觉太过良好,你以为咱们也有一条运河啊?嘴上无奈道:“若是把咱们的银洞沟拿出来,还是可以顶个五百万两的。”
徐昶不舍道:“你确定那地方没有多少矿了?”
边上一个老头轻笑道:“这两年统共都没开出一百万两,只是别人不知道而已。”
徐昶点头笑道:“那正好趁机把它高价抵出去。”边上人便齐声大赞家主英明。
说话间,一行人分别上了自己的轿子,地上跪着的领班才起身唱一声:“起轿……”轿夫们便稳稳的抬起轿子,往前院去了。出了正门,轿子又与一队护卫汇合,浩浩荡荡的往总督府方向行去。
这种场景在荆州府的东西城频繁上演着。昨夜的二百家士绅,乘车坐轿,带着随从伴当,从各自的府邸往总督府赶去。又有无数士农工商跟着一起去看热闹。
荆州府把总督府边的大校场空出来,给这些老爷们落轿停车。离辰时会场开门还有小半个时辰,偌大的校场已经被各家的车马塞得满满当当。那些为摆架子而姗姗来迟的,转了一圈也没有找到空位,只好先下轿,让轿夫把轿子抬到临近街上去。
徐昶这样的身份当然不用在外面的大校场下轿。门卫见了他的公爵大轿,便毕恭毕敬地把正门大开,请荆国公提前入场。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除了羡慕,倒也没有别的情绪。这本来就是人家那个层次该享受的。
当然,出府时二百多人的队伍不可能一股脑都进去。招标会规定,每家除了家主,只能带一人入场。徐国昌作为徐府的外府大管事,专门负责府中银钱,自然跟着进了会场。其余人送别了老公爷后,便到总督府对面,提前包下的酒楼中吃酒等候。
一大一小两顶轿子落下后,徐国昌先下来,跑到前面给老爷子掀开轿帘,再恭敬的伸手扶出徐昶。他这份面子功夫几十年如一日的一丝不苟,甚至满腹牢骚时也是如此。若非这样,他一个旁支,怎么能在外府大管事这个人人眼红的位子上,一坐二十年呢。
身着崭新官服的荆州府知府前来迎接,对于这种四品的知府,徐昶自然只是淡淡笑笑,便任徐国昌去拉拢感情了。
荆州知府把二人引到会场门口,一个面无表情的黑衣卫拦路道:“请出示请柬。”徐昶微笑道:“老夫亲自带着呢。”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张蓝绒封面的精致请柬,递给他。黑衣卫士将请柬打开,取出其中一张红纸,递于一边的文书案上。这才双手奉还给徐昶,恭声道:“请公爷二楼甲一房就坐。”
见秦雷给足面子,老头子不由心情大好,点头笑道:“谢谢这位小哥。国昌,打赏。”
后面的徐国昌心道,老头子,莫非你疯了?今天来竞标,我身上就没带一两碎银子啊。但老头子的面子要紧,赶紧在袖中摸了摸,找到一张面值最小的宝钞,一脸肉痛的递给黑衣卫。
面色冷峻的黑衣卫向徐昶抱拳道:“谢老公爷赏。”看也没看那面额,便收到了袖子中。
徐国昌一边跟着徐昶进去,心道还哀号道,菩萨啊,一千两银子都没换来个笑脸啊。
他却是冤枉这名卫士了。其实,等下岗后,这名卫士第一件事便是,到个没人的地方。把宝钞从袖子中抽出,看了看面额,嘴巴一下子张得老大。倒抽凉气道:“狗日的就是有钱,等于老子挣三年啊……”条例里对打赏银子有明确的规定,谁收到就算谁的,但超过一百两必须向侍卫长报告。所以他只要跟石敢报个备,便能将其收入囊中,根本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
这边心如刀割的徐国昌,跟着徐昶进了会场。会场有两层,高大宽敞。下面一层摆着十几排长桌,上面铺着绿色呢子桌布。桌子上隔一段距离,便放着一个黄铜名牌,上面刻着诸如“枣阳赵家”、“余州马家”之类的字样,看来是标示身份的。每个铭牌后都有一个典雅的雕花木盒,边上还有茶杯水果之类的吃食,整整齐齐的摆放着。桌后则是一把把舒适的太师椅,看来组织者考虑到与会者老人及养尊处优者居多,确实心细无比。
徐国昌也忘了心疼,只觉得仿佛置身异国,明明还是那些东西,但被这样一规整,就显得整齐干练,给人以积极进取的感觉,不由对主事人心中的机杼大为赞赏。
他们来的算晚的,会场中已经基本上坐满了山南江北的士绅们,见徐昶进来,都忙不迭起来请安问好。徐昶一边含笑回应着,一边跟着引路的卫士往里走去。
徐家的位子在二楼,两人拾级而上,便见到楼上一面尽是些分隔开来的包间。徐国昌数了数,除了中间那个明显大很多、也华丽很多的房间,一共十二个,也就是说,一共十三家,可以享受到这种高人一等的待遇。
楼上的侍应把二人领进那个大房间左边的一个,果然上面挂着甲一号的牌子。原来那个大房间乃是王爷的,两人心道。
进得房来,只见这个丈许见方的小房间装饰极是古朴高雅,靠前些的地方摆着一套梨花木桌椅,上面同样摆着木盒茶水吃食之类,只是更高档些而已。最让老头子满意的是,在桌椅后面的还有一把安乐椅,可以让自己的老骨头少受些罪。
走了这一路,七十好几的老头子也有些累了,便在安乐椅上坐下,调整个舒服的姿势,眯眼道:“别看咱们王爷年纪小,办事情却老道得很,让你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
徐国昌跪在地上一边给老头捏脚,一边陪笑道:“确实让人觉得物有所值,从心眼里舒坦。”
两人说话间,便听到又有人上楼来。徐昶朝门口努努嘴,徐国昌会意起身从门缝中往外瞧去。看了半天,才回身轻声道:“是胥家的。”
老头子点点头,又问道:“他们进了哪一间?”
“甲七。”徐国昌有些幸灾乐祸笑道,“看来他们的银弹也没让王爷多给点面子。”
没等多长时间,辰时便到了。从包厢往下看,所有的桌子已经坐满,而江北巡抚卓文正也已经站在台上,看来终于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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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文正今日也换了身簇新的三品礼服,精神百倍的站在台上,望着座无虚席的台下,看到那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也期盼的望着自己。他心中不禁感慨万千,往日里想要见见在座的这些大佬们都非常困难,更别说把他们召集起来。当日他与麹总督吃闭门羹、坐冷板凳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没想到王爷来了后,轻而易举的就把这些狡似狐、奸似鬼,架子又大的惊人的门阀耋老们调的溜溜转。
他说要开会,居然有人宁肯冒死穿过弥勒教控制的地带也要赶过来、生怕错过了。
他说要交一万两报名押金,顿时有三百多万两银子进账。按说你就痛痛快快的收下吧,他不,他还要搞个初选,直接淘汰掉一百多家,把银子原封不动的再退回去。
虽然搞不懂王爷这样做的用意,但见这些老老实实坐在长桌后的家伙,都是一脸的满足得意,看来那次选拔至少满足了在座士绅们的虚荣心——只要能进这个屋子,就代表你是南方二百强之一啊。
帷幕后传来麴延武轻微的咳嗽声,把卓文正从感慨中拉回。他清了清嗓子,视线扫过台下,等到众人都安静下来,才朗声宣布两省战后复兴统筹衙门招标会开始,首先当然是要请隆郡王殿下训话。
秦雷微笑着上台,他望着台下的众人,心中充满了自豪,也有一些忐忑。过了一会才微笑道:“各位心情是不是很激动啊?”
台下的众人笑着点头。
秦雷也笑道:“孤的激动不亚于在座各位一丝一毫啊,咱们这个衙门从孤王开始构思、到与四位督抚大人论证,不知道费去了多少精力。麴大人的头发都熬白了一大片呢。”
台下传来一阵善意的轻笑。台后的麴延武也只能摇头苦笑,这事自始至终他就没掺和过,但谁让那三位大人都没有白头发,他也只有觍颜领了这一功。
秦雷接着道:“而且这个衙门能通过朝议、在吏部登记造册、在少府挂靠,不用说大家也能明白,其中渗透着太后、陛下,以及孤王多少的心血吧?”
众人都一脸深以为然,若不是圣旨和吏部的行文都到了,他们还是会以为自己在做梦。。
“孤想问问在座各位,这样做值不值?”
众人拼命点头,怎么会不值?这种原本做梦都觉得奢侈的事情,今天竟然真的美梦成真了。这其中不少人都是一夜未眠,有的是因为兴奋、有的却是因为要连夜谋划更大的投入
“为什么值?因为自今天起,南方终于团结起来了,拧成一根绳、攥成一个拳,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了!终于可以让那些北佬听听南方的声音了。”秦雷猛地一挥手,大声道:“别想再欺负人了!”
在坐的士绅们,无论年纪,都感觉胸中有什么情绪在膨胀,若是不发泄出来,一定会撑破胸膛。
不知道谁终于忍不住使劲拍起了双手,这种表达热情的方式含蓄又不张扬,很快得到了边上人的认同与共鸣。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掌声由稀到密、渐渐连成一片,当楼上包厢里也响起掌声时,终于汇成共鸣。
秦雷满面笑容的望着台下的几个托儿,心中无限欣慰,自己原本讲话总觉得差点掌声、很不过瘾,终于通过这个机会把它传授出去了。
只是台下的人还不懂得如何鼓掌,拼命的互相敲击手掌不说,还不知道停下来。秦雷相信这些士族老爷们,回头就能整出一套复杂的规矩来。所以他并没有做什么纠正,只是抬手示意大家停一下。
台下的士绅们这才停下击掌,虽然双手红肿发动,但是感觉心情舒畅很多,那种积蓄的情绪竟然全发泄出去,就连精神似乎也旺健了些。
等到掌声稀落,秦雷便朗声道:“孤宣布,上午的竞标正式开始。希望大家都能进入议事大会。”
又是一片掌声……
往楼上包间去的秦雷心中不由感叹,这些人的学习能力可真强啊。
等到秦雷和三位督抚在各自包厢中坐定,竞标便开始了。充当主持的卓文正先重复下规则道:“正如大家早先得到的规则写的,此次竞标会有不止一家得标。具体方法是,大家只要把自己想要购买的议事权份额数和您愿意为每一份议事权支付的最高金额放进桌上的木匣里。”
“等木匣全部收集起来后,由在座各位推举代表监督,本府的书吏会将所有价格按从高到低的顺序,写在本官背后的这块白墙上。出价最高的,会得到他需要的所有份额;次高的会得到剩余份额中他所需要的,以此类推,直到四千份全部全部分完。”
这时有人问道:“那岂不是一样的东西价格不一?”边上有人轻笑道:“兄台,是不是没看规则啊?等四千份全部中的,所有得标者都按最低成功出价成交,公平着呢。”
那位提问的仁兄不好意思道:“俺就打算中个五分,也就没仔细看。”
在座各位可都是明白人,对这个巧妙地法子也是心服口服。这法子首先公平、公开,白纸黑字做不得伪,价高者得呗。胥家徐家这样的大家族很满意,这种一口价、容不得反悔的竞拍,杜绝了恶意抬价。像他们这样目标动辄上千份额的,最怕竞拍中有人哄抬价格,逼得他们不得不大放血,白白浪费了钱财不说。有时还得忍痛割肉,放弃一部分。而现在所有人都要量力而行,不敢漫天喊价,他们只要把自己能接受的最高价格报上去,结果便不会太差。
这种比单价不必总价的做法,对于那些小些家族来说更是福音,反正他们要的份数少,只要把价格开得高些,总会拿到的。
场中竟无人对这种方法提出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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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火中莲】 第一六三章 夺标
卓文正在案台上摆上个香炉,里面插上一柱线香,等这线香燃尽,就是封盒上交的时候。
在座各位早就知道这个规则。因而来之前,对自己要购买的份数、以及最高出价都心中有数。但是真正到了落笔往纸上写时,却又犯了嘀咕:万一别人要是都出的特别高怎么办?这种一口价,也没反悔的机会。
还是把自己的报价再提高点吧,虽然这样一来家里日子就紧巴了,但熬一熬总能过得去。
这种想法普遍的很,事到临头,几乎所有人都尽最大可能加了码。
即使是楼上的大家主们,也犯了嘀咕。
徐国昌只见徐昶一会从安乐椅上坐起来念咕道:“你说他们的出价要是超过都两万两怎么办?不行、咱们得再加点。”一会又坐下冷哼道:“除了咱们几家,谁还有那么大财力?整个南方的百万之家也不超过二十个,能拿出百万现银来的更不会超过十个。对不对?”
徐国昌真的快被老头玩疯了。他记不清短短一会功夫,自己已经是第几遍回答这个问题了。咽一口唾液,他机械的回答道:“老爷不用担心,胥家有运河、我们有矿山、乔家有盐引、卓家掌铁器,所以才能称得上千万之家。其余的都是小打小闹翻不起风浪的……”
徐昶听了他的答复,这才有些放下心,把背靠在椅子上,想要歇会。没过几息时间,心里又烦躁开了,他再次直起身子道:“可他们买的也少啊?十万两总是出得起吧?……”
徐国昌往楼下那柱线香上看了看,心中哀嚎道,这香怎么如此耐烧,这半天了还有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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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参加竞标的世家中,恐怕只有胥家不担心。一来人家富甲天下,就是财大气粗。二来人家就准备要一成份额,也不贪多。实力摆在那,胃口又不大,自然心中不慌。
一个模样端庄的青年提起毛笔,根据老头子口述,在纸上写了个“胥家求购一千份,每份出价四万两。”胥北青料定隔壁三家出到两万就撑了天,写四万除了为保险之外,当然也少不了磕碜磕碜三家、小小出口恶气的成分。
这时候,胥耽诚从外面悄悄进来。看见老爹写得数字,他也没有异议,望了望写字的青年,他沉声问道:“爹爹,您真要千山当那个常议吗?”
胥北青有些无奈笑道:“这种大事又不能委给外人。谁让你两个弟弟都不争气呢?你若不是这个身份,当然你最合适。”
胥耽成还想劝几句,胥北青呵呵笑道:“你放心,为父会看紧点的,坏不了你的宝贝儿子。听王爷这意思,咱们胥家将来是要大用的,为父寻思着早些把千山教出来,让他将来好去那边担纲。”
胥耽诚苦笑道:“这小子还不到二十,是不是小了点?”
胥北青捋着胡子笑道:“不小了。你二十岁已经当上知县,为一方父母了。”然后朝隆郡王房间努努嘴,轻声道:“这位爷下个月才十八,可你这行事,跟八十老贼似的。所以全靠历练啊。”
被两人谈论的主角、胥耽诚的长子胥千山,自从写完字后,便一直不声不响的坐在桌边,眼观鼻、鼻观心,仿佛父亲与爷爷谈的根本不是自己一样。只有听爷爷提到秦雷的时候,他才眼前一亮,让人知道他还有感兴趣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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铛地一声锣响,告诉人们还有二十息的时间。
人总是要逼一逼才有会效率的。见时间快到了,本来还在犹豫的家主们也终于放下包袱,咬牙写下了自己能承受的最高报价。再小心的把墨吹干,将这一张张承载着家族希望的纸片,小心的放入木匣之中。再郑重的贴上封条,用上印。知道不能再改了,这才长舒一口气,放下心来。
随着线香终于燃尽,又一声锣响。便有十个黑衣卫两人一组,抬着一个大木箱子,依次将每张桌上的木匣收入箱子里。
待到全部木匣都被收集起来,整齐的堆放在台上后。卓文正便请每一排推举出一个公证,代表那一排到台上监督。至于楼上的大户,每一家都可以派出一个。
这个过程又用了一刻钟。等到二十个公正上台后,便在分成两组,监督着总督府的书吏们,把一个个匣子上的封条去了,取出其中的小纸片,整齐的贴在一张大纸上。
足足用了五张大纸才贴完。书吏们再把纸条的内容,按照单价的高低依次记录在另一张大纸上。这个过程是五个书吏分别进行的。等各自记完后,再放到一起对照,结果五份上的顺序一模一样。
这时,负责监督的公证们才满意的点头,并推举一位出来宣布结果无误。
公证们并不下台,继续监督着把大纸上的名单再一次誊到白墙上。
两个书吏举着大纸,还有一个捧着毛笔砚台,请卓文正亲笔誊写。卓文正当仁不让的提起笔、蘸蘸模,深吸口气,便在雪白的墙上写下了第一笔,那是一横。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第一高价出现。
那是一个十字。此字一出,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十万两买一份,可真够疯狂的。这仅仅一份的价格,已经远远超过有人五份的报价了。要知道即使是在民生凋敝的江北,战前一两银子也可以买八石大米,足够一个五口之家吃半年的了。而整个江北省去年一年上缴国库的秋税也不过区区九十万两而已。
卓文正把数字写完,果然是‘十万两’,然后再后面写了个五份。好在才五份,还多得很呢。众人才把吸进来的凉气又呼出去。
认购人的名字也出现在同一行,唐州柴世芳。众人的目光在屋中搜寻,最终悉数络在昨日压轴、今日又先拔头筹的那位黑炭头身上。把他看的很不好意思,微羞着向四面频频点头示意。
好在下一个报价很快出现在第二行,把众人的目光又吸引回卓文正那边,这才算为柴黑子解了围。
第二个还是十万两、五份,认购人乃是同样来自唐州的德家。
紧接着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统统都来自唐州,也统统都是十万两、五份。
看的下面的众人议论纷纷,一时间,唐州五门名气大振。让二楼观看的秦雷微微讶异道:“这个柴世芳不简单啊。”一边陪着的麴延武颔首道:“确实,若光他自己出个最高价,却只买可怜的五份,别人只会一笑了之。但是五家一起出价的话,就会让人震撼之余,记住同气连枝的唐州五家。”
这时候,卓文正已经把第六个数额写在墙上了。秦雷轻笑道:“这家主人有点亏,出九万买十份,其实比柴世芳有钱多了。”
麴延武轻声笑道:“属下现在才能体会到王爷这法子的真正妙处,乃是防止二楼这几位包圆啊。”
秦雷撇嘴道:“孤只不过想更多的人一起玩罢了,若是就他们几家,故就不必费心劳神的操办这招标会了。”
麴延武点头赞道:“王爷高屋建瓴,属下茅塞顿开啊。”
秦雷淡淡一笑,刚要说句:“其实我也没那么好。”之类的调侃一下。却被楼下一阵哗然,将注意力引回卓文正那。
只见在第二十几行的位置,写着四万两,一千份,胥家。
士族皆以重诺守信为本,越是大门阀越珍视自己的信誉。一旦有什么毁诺失信的事情发生,定会遭到所有门阀的唾弃,再无信誉可言。所以即使奸猾如文相爷,答应过的事也不会反悔。所以胥家说自己能拿出四千万两白银,他就一定可以拿出这笔钱。在这种场合下,万不会有什么虚张声势之举。
秦雷咂舌道:“今天才算见识什么叫富可敌国,这恐怕要顶秦齐楚三国全年的税收了吧。”
麴延武笑道:“胥家虽富,但在大秦不能称魁首,在天下不能进三甲,也不算什么太出格的。”
秦雷仿佛突然失去了谈话的兴致,转过头去继续看卓文正往下写。
麴延武见王爷不说话,便也去看白墙之上的名字。只见胥家之后隔着几十行的地方,写着:两万两、七百份、徐家。
令人意外的是,与徐家并列两万两的居然有一百家之多。看来这个数字也是大伙心目中的合理价位。
隔壁房间中,几家欢喜几家愁。能少花费一半,胥家自然欢喜。能顺利拿到七百份额,徐昶也松了口气。
而乔家和卓家却陷入了恐慌中。到目前为止,只剩下一千二百份议事权。即是说,两家中必有一家会拿不到足够的份额。虽然三家是合作关系,但那也是拿到份额之后的事情,现在可是在直接不过的竞争了。
乔岐佩和卓秉宸都坐不住了,起身站在窗口紧盯着下面的卓文正。卓秉宸还念念有词道:“儿啊,先写你爹吧,一定要先写你爹啊。”
仿佛听到了自己老爹的祷告。在几十个五份十份的中标者之后,卓文正终于写下了自家的份额,一万七千五百两、七百份。
顿时,如释重负的卓老爷子一蹦三尺高,若不是有栏杆挡着,说不定便会直接跳下二楼。
与此同时,如丧考妣的乔老爷子却手脚一阵麻木,若不是边上人扶着,说不定会瘫在那里。
突然,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的屋里一片哗然。
就在紧挨着卓家的下一行,卓文正写下了这样的一串文字:
一万七千五百两、七百份、乔家。
这时候,乔老爷子才如梦初醒,不顾体面的高喊道:“对啊,我们也是一万七千五百两!”
打平。
众人齐刷刷的望向卓文正,他一边揉着发酸的手腕,一边解释道:“按规则,有两种法子备选,其一是,两家均分这剩下的一千份话事权,其二是,双方重新进行一次竞标,价高者得,但不影响别家已经得到的份额。而且每家依旧以七百份为限。”
这很公平,作为出价最低的两个得标者,自然不能要求得到别人的份额。换言之,他们两个一起标得一千份话事权,怎么分配是两人的事情,与别人无关。
其余三千份话事权的成交价格便已经产生,一万七千五百两一份。胥家取得其中一千份,花费一千七百五十万两白银。徐家取得其中七百份,花费一千二百二十五万。其余一千三百份议事权分别被一百八十家拿到,虽然没有任何一家超过五十份,但好歹都过了五份,算是顺利进入了议事大会。”
至于剩下的十六家,只能空手而归了。没有人去关注失败者的表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马上要进行的单挑所吸引。
两家出人意料的没有选择均分,这在徐昶看来是愚不可及的。在他的立场上,两人均分即不影响三家掌握的总数,又不会与自己平起平坐,乃是最好的选择。
但两家可都想与徐家平起平坐呢,所以单挑不可避免。
卓秉宸和乔岐佩又要进行一次出价了,这次的价格不能低于一万七千五百两,而且将分别作为两家购买议事份额的价格。这在事先印发的规则中也有明确提及,还有个学名叫惩罚性措施,乃是对不利于团结协作行为的惩罚。
乔家掌握南方的盐引。若是没有这小小的盐引,任何在南方买卖食盐的行为都是违法的。卓家掌握着南方的铁器,所有铁制品必须通过他家才能购买,任何私自买卖铁器的行为都将被视为谋反。
任何人每天都要吃盐,身体若缺了盐便会浮肿乏力;任何人家里都要有铁器,或是下地干活,或是切菜劈柴。所以这两家不可能不富有,虽然不及掌握南北通衢的胥家来钱快,但胜在稳定持久。
所以这两家一上来就出了一千二百二十五万两银子,他们认定了没有盐铁之利通衢之便的徐家,就是三位公爷绑在一块,也拿不出一千万两银子来。
怎样算都有徐家垫底,轮不到两家割肉,所以两家在第一次竞标时,也就没有改变自己的报价。谁知徐昶那个老狐狸早早就嗅到味道不对,竟然把族里的银矿拿出来顶款子,把两人闪了个大跟头。
屋漏偏遭连阴天,被徐昶闪了不说,两人的出价竟然又一样,还都是最低出标价格,又都不愿意被徐昶压在头上,最终竟要进行两败俱伤的二次投标。
乔岐佩经过方才一番刺激,暗暗发誓不能再丢一次人了,命令一边的管事仔细盘算下族里财产,除了维持正常生活和经营的,统统拿出来,填在新送来的单子上。
那边卓秉宸已经当众撒过欢了,若是最终铩羽而归,那人可丢到姥姥家了,他也没脸在南方地面上混了。咬牙吩咐管事把家中每一个铜板都算上,即使是断个把月流水也在所不惜。
这两人都有不能输的理由,竟然硬生生又都多填上了几百万两。不得不让人感叹,这些大家阀主的面子,竟然值好几百万两白银呢。
黑衣卫从两人房中捧出木匣,就要往楼下去。路过中间秦雷房间时,石敢出来把两个匣子都要去了。然后吩咐两个卫士去请两人来王爷房间。
虽然杀红了眼,但毕竟还没疯掉,听到秦雷召唤,两人赶紧来到中间的大房间内。
秦雷命人关上窗,又让所有人都退下,屋中仅留下他们三人。让斗鸡一样对峙的两人坐下,秦雷拍了拍桌上的盒子,轻咳一声道:“二位知道这两个盒子打开后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吗?”
两人一个道:“老朽赢了。”另一个嗤笑道:“他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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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睡了
第四卷 【火中莲】 第一六四章 落幕
秦雷也不说话,含笑望着两个斗气的老头,一时间屋里有些尴尬。
乔岐佩和卓秉宸两个,皆是南方地面数得着的人杰。哪还不明白王爷的用意——若是这两个木匣打开,双方确实可以分出雌雄,但这梁子也就结下了。
见两人表情不那么激动,秦雷才开口道:“你们三家都是有抱负的。希望能在复兴衙门中发挥更大的作用,为南方百姓多做点好事,对不对?”
两人点点头,心道,王爷说话好委婉啊。
只要点了头就好,最怕两人挺着脖子硬撑。秦雷微笑道:“孤对八天前的青苗宴,记得还是很清楚。当时就想,有三位良弼众志成城,南方还有何事难得倒本王?”
两人心里的火气渐渐下去,也知道自己有些过了。但还是默不作声,他们知道秦雷想和稀泥,最终让两人平分了事。但他们都认为自己有能力压倒对方,夺得七百份,至少与徐昶平起平坐。
秦雷也不急,还是温言细语道:“看两位火气也消了,那咱们就心平气和的议一议这一成话事权吧?”
两人眼前一亮,光想着怎么从中抢到七百份了,却忽略了这竟是正好是一成话事权。
见两人有些开窍,秦雷趁热打铁道:“两位所求的不过是与徐家平等。在孤王看来你们已经具备这个条件了。”
秦雷这段时间表现出来的战略眼光、运筹帷幄的能力,都令两人佩服不已。现在听到秦雷如是说,自然恭敬道:“请王爷赐教。”
秦雷笑道:“你们三家原本打算争得两个常议席位,而现在二位相当于已经拿到一个。而徐家却还差了三百份,必须要你们支持,才能得到足够多议事们的委托,拿到另一个常议资格。显然,只要两位团结起来,徐家反而要看你们的脸色。”
两位老者光想着互相争个高下了,却没想到合则两利这简单的道理。这倒不是两人智慧不够,而是利益相关下,人们都想着自己能不吃亏,但是对方也不愿意吃亏啊?各不相让之下,往往便是两败俱伤,为他人所趁。
现在一听,不由茅塞顿开。卓秉宸拍下大腿道:“若是我们真的争出个高下,损失惨重不说,那败了的一方,也一定会倒向徐家。这样胜了的还是不能与徐家平起平坐、败了的也要仰人鼻息。实在是两败俱伤啊。”
乔岐佩也喟叹道:“退一步海阔天空啊。什么事情让王爷一分析,就让人觉得通透,一点都不憋屈了。老朽彻底服了。”服软的同时还不忘拍马屁,怪不得可以教出个总督儿子来。
说着对卓秉宸笑道:“岐佩给老哥赔不是了,您可不能与我一般见识啊。”卓秉宸也一脸歉意道:“是哥哥的错啊,还要岐佩老弟不见怪才是。”
“不见怪、不见怪……”两人既然想明白了合则两利、分则两害的道理,自然和好如初,甚至更亲密了些。
秦雷也含笑望着两人,表情很是欣慰。
等到两人客套完了,又问秦雷具体的处理方法。秦雷微笑道:“孤以为你们两家联合控制,轮流坐庄就行。这样一来,什么事情都可以商量着来,而且轮流上台也逼得坐庄的不敢偏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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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木匣没有下楼,下来的却是两个满面笑容的糟老头子。一见他们满脸贱笑、紧密无间的样子,周围一心等着看热闹的人们不由大感扫兴。
他们只是扫兴,有一位却像吃了苍蝇一样败兴。已经反应过味儿来的徐昶,正在包厢内对徐国昌低声咆哮道:“他们居然不争了?真是地地道道的两个蠢货!”
一脸无辜的徐国昌腹诽道:“方才人家争,你骂人家蠢货。现在人家不争了,你还骂人家蠢货?那你到底怎样才满意啊?”
这时候,台下的卓文正宣布,卓乔两家最终达成谅解,平分了五百份话事权。至此,上午的招标大会全部结束。午饭后休息一个时辰,将进行议事大会第一次全体会议。
按照小册子上的流程表,主办方将为进入议事大会的一百八十四家提供午膳。在散会前,便有青衣打扮的仆役将一张张精美的菜单送到每位与会者的手中。
紧张了一上午,这些新鲜出炉的大小议事们还真有些饿了。纷纷打开淡蓝色的菜单,便看到这个四折页上有八种菜式可供选择。第一面是荆襄菜、背面是大秦最流行的西秦菜、再往后是什么淮扬菜、南楚菜、东齐菜、中都菜之类,几乎囊括了三国最有名的菜系。每个菜系又有二三十道经典的菜品任君品尝。
饮食有地域之分,但这些生活在社会顶层的士绅们,是不受这个限制的。尝遍天下美食后,往往会偏好一种或几种较合自己口味的菜系。此时见到主办方准备如此充分,这些家主们自然心中舒坦。找到自己喜欢的几道菜肴,填在菜单后面的空白处。
等斟酌着把自己的菜谱定下来后,再选择完酒水后,便是七八个小问题,譬如口味上是重还是淡,吃不吃辣,微辣还是重辣,又没有忌口的东西等等。等把这些问题答完,下面还有一处空白,若是谁有什么特别的要求,便可以写在上面。
众人兴致勃勃的把单子填完,交还给青衣侍者,便可以随意走动走动,透透气,也可以去隔壁的茶室吃些点心喝点茶水等待一刻钟后的午膳。
二楼包厢里的大议事们,自然可以享受更高的待遇,但是他们无一例外的放弃了,都抓紧时间下楼,走到小议事们中去,拉一拉感情、话一话家常,就连四位督抚大人都不例外。
毕竟日后采取多数通过制,而且没有哪方获得绝对优势。到时候很可能会出现大议事相持不下,反而要靠小议事的支持才能过半数的局面。所以能多得到一些议事的支持,就会多一些胜算。
望着他们下去的身影,包厢中的秦雷有些欣慰,虽然改变不了少数人决定衙门走向的局面,但是这些大议事们却也不得不俯下身子,听一听小议事们的呼声,考虑一下他们的感受。
“干得不错,比一言堂强多了。”秦雷轻声自我夸奖道,还斟上一杯来自西域的葡萄美酒,举杯敬了自己一下。
身为站在南方各阶层最顶端的那个人,他深知在下层面前保持神秘感的重要性。馆陶在几乎每日一封的信件中提过好几次,与身边人太过密切会导致轻慢之心,与下层人太过熟识会难以建立威严。虽然没有直说,秦雷也能明白,馆陶是对自己从前不分尊卑的武夫作风提出了委婉的批评。
所以现在很多时候,他都在静静的品尝寂寞。宁肯在晴翠山庄那吊脚楼上整天整天的待着,也不会像以前一样走到黑衣卫的营区,与他们比武拼酒、胡吹海侃。
秦雷也不知道自己这种变化到底对不对,但是他相信馆陶,更相信性格决定命运。如果不想自己彗星般出场,又彗星般消失,他就必须改变,无论这个过程有多痛苦。
轻轻的敲门声打断秦雷的思绪,他仰脖把月光杯中血色美酒一饮而尽,这才低声道:“什么事?”
石敢的声音传来:“王爷,用膳时间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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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膳结束后有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等到会场中重新坐满人,已经是未时末了。
此时会场的格局发生了小小改变,台子上的大案被撤走,取而代之的是一排铺了蓝绒桌布的长桌。看桌上的铭牌便知道,王爷将携众位大议事参加此次会议。
果然不一会儿,一声“隆郡王殿下到……”响起,众人跪拜见礼。神采奕奕的秦雷在几位督抚大佬的簇拥下,出现在大门口。
一番简短的训话后,复兴衙门第一次议事大会终于开始了。这次会议主要是为了表决产生议事局的十位常议,监事局的五位监事。然后对议事局、监事局的权限进行表决。还有最重要的,关于平叛和战后重建计划的审核。
当然在这些主要问题表决前,会就议事大会的举行时间、复兴衙门的总部地点等相较而言不那么重要的问题进行一番表决。
其实只要台上就坐的大议事们没有什么分歧出现,每项议案都可以很快通过,而且是绝对多数。
而且因为是第一次会议,所以几乎所有提案都是秦雷亲自或者授意其他大议事提出的,哪个不开眼的敢投反对票。所以行云流水般一连通过了八项决定。
关于议事大会的召开时间,会议决定每年举行两次,一次在六月初一、一次在腊月初一,如果议事局、监事局,或者有半成以上的议事认为有必要,议事局应当在收到申请之日起,一个月内召开临时议事大会,效力与例行议事大会等同。
复兴衙门的总部暂定在江北的荆州府,但规定只要哪个府的综合考核指标连续五年冠居南方二十八府之首,便可以申请将复兴衙门总部迎回本府。
等到这些琐碎的问题都表决完,便迎来了今日的重头戏——议事局常议选举。
按照之前通过的决议,议事们只要能凑起一成话事权,便有资格推举一名候选,再经过全体表决半数通过,便可以进入议事局、成为十名常议之一。
像秦雷、两省官府这样拥有两成话事权的,便可以一共推举六名常议。胥家自然也可以推举一名,乔卓两家可以联合推举一名。
因为必须产生十名常议,若是剩下的常议不能达成共识,凑不齐一成话事权,将会由这些人中,份额排前两位的议事或议事联盟推选两名。这也是为什么徐昶见到卓家和胥家联合,没有太担心的原因。一共两千份,他自己沾了七百份,所以无论如何都不会有两个比他份额还多的了。所以他们家也拿定了一个常议位子。
但是这种不足额推举,总让人感到有些底气不足。久负盛名的南方第一家,岂能受人恩惠一般进议事会。所以徐昶在午间休息时,还是请卓秉宸和乔岐佩帮忙,找到那些附庸的、亲近的议事,凑齐了整整一千份。
与前九个比起来,最后一个常议名额的产生就要费劲多了。原因无他,这整整一百四十位议事,没有一人的话事权超过五十份。好在经过昨夜许多人的串联沟通,有两方已经优势明显。一个是荆州府的戏志家,他们自己便拥有五十份话事权,再联系几家荆州府的议事,凑出了一百份话事权。
另一个便是上午大出风头的唐州府五门,他们联合起来也有五十份话事权,再加上唐州的其他议事,也凑齐一百份话事权。
而这些议事们也不愿意代表自己这些人的常议才获得一百份的支持,便提请大会,进行一次预选。获胜者将得到全部一千份的支持。
于是这两方都提名了一个候选,戏志家推举的是他们的家主戏志恭德,唐门五家推举的却是那位黑黑的柴世芳。
也许是荆州府太出风头,别的府有些不服气,也许是柴世芳给大家印象比较深刻。最终选举结果竟是一边倒,柴世芳足足获得了七百七十五份的支持,远远超过戏志恭德的二百二十五份。
柴世芳成为了这一百四十位常议、一千份话事权的代表。
各自推举出来之后,全体表决只不过走个过场。十个候选悉数通过,接着便是议事局正的选举,按照议程是由当选的十人常议当场选举,并经大会过三分之二同意才能任命的。
秦雷选择了薛乃营和襄阳公车家的家主公车商书作为代表皇家的常议。公车家乃是沈家的姻亲,是沈老爷子给的名单上提及的。
秦雷既然已经承诺了三家在南方的地位,也就不好争夺这个局正的位子。而只要秦雷在南方一天,整个复兴衙门都要听他的。所以未来的议事局局正只会产生在徐乔卓三家。
徐昶推举的是徐国昌、乔卓两家推举的是乔远山的弟弟乔远河。因为乔卓两家与南方官府太过密切,因而秦雷选择了徐国昌。
两省督抚的代表乃是各自的属官,这些人哪敢违逆顶头上司的上司的意思,再加上老老实实的胥千山,秦雷的话就是最终意见。
那位腹黑的徐家外管事,便成为了议事局首位局正。
接下来便是监事局五位监事,这五人原则上不能由已经当选常议的议事兼任,所以这些大议事们就没份了。
监事的责任包括监督衙门日常运转、监督衙门财务状况、监督议事局代行议事大会权利的状况。自然可以列席议事局会议、随意检查衙门账目,这对占人数绝大多数、份额却很小的小议事们无疑是个福音。
秦雷设置监事局的初衷,也是为了制衡大议事们只手遮天,保护小议事利益。
这个选举颇费时间,足足一个时辰才完成。
这个完了,便是第一次议事大会的最后三项。不得不说,因为秦雷的存在,会议几乎没有任何争执,一切都在快速有序的进行着,气氛还很和谐呢。
一项是关于议事局监事局议事大会的权利和义务,一项是议事的权利和义务,还有一项是南方光复和复兴计划。
这些东西在午间休息时,都发到各位议事手中,秦雷也写得比较浅显。再加上开了一天会,把这些养尊处优的老爷们都累坏了,所以此时只是走个过场,便统统全票通过了。
等到会议全部结束,议事们走出会场时,西面还能看到绚丽的火烧云呢。
只是不知中午刚庆贺完‘不是一言堂’的隆郡王殿下,晚上会不会再自罚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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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火中莲】第一六五章 全是顶级的享受
【实在顶不住了,先欠两千字,明天一定补上】
六月鸣蝉七月流火。
刚进六月,新鲜出土的知了便藏在树荫里没日没夜的嘶鸣,仿佛要把埋在土里大半年的憋屈全部发泄出来。这种叫虫几乎无处不在,而且整个夏天都不停歇,着实恼人。
但晴翠山庄中,那个已经被隆郡王命名为‘红楼’、并由乔大人亲笔题匾额写的吊脚画楼四周,却很少能听到这种虫的鸣叫。不久之后,荆州府便开始流传隆郡王威棱四射,众知了望风而逃之类的荒谬故事。
真相其实很简单,大病初愈的黄召,每天都带着十几个下人,用粘杆把红楼四周大树上的知了扫荡许多遍。因为他发现,王爷非常讨厌知了叫。但你要问秦雷原因,他也说不上来,讨厌就是讨厌,没有原因。
好在没有人敢问秦雷什么,往往都是他问别人。此刻,山南总督乔远山便在等待着秦雷的问话。还是那次的位置,还是那次的时辰,只不过距上次谈话,已经过去半个月了。
秦雷两只脚全收在躺椅上,望着微微发福的乔总督,打趣道:“看来最近日子不错,你比来的时候面色好多了,也胖了些。”
乔远山拍拍微微凸起的小肚子,呵呵笑道:“最近全是好消息,心情自然舒畅,不知不觉就多吃了几碗。”
秦雷身体放松的靠在躺椅上,笑道:“看来乔督要给本王报喜了,说吧。”
乔远山有些抑制不住地激动道:“方才收到镇南军的通报,他们已经基本上将山南境内的暴民全部驱逐,山南光复了!”作为山南总督,他无时无刻不在盼着这一刻的到来。
秦雷听了也很高兴,一下从躺椅上蹦起来,叫道:“真的?一个月光复全境,看来这个杨文宇还真有一套!”说着高声道:“石敢,把那坛子状元红取来!孤要与几位大人庆贺庆贺。”门外的石敢赶紧应下,去后院找若兰姑娘要酒去了。
看着乔远山还在那杵着,秦雷挥手道:“快去叫他们三个过来,再嘱咐小厨房搞点小菜。快去。”
堂堂的一省总督、二品大员,被秦雷像个小伙计一样支使起来。而且这位乔总督还一脸兴奋的答应下来,痛痛快快的下楼去了。让人不得不感叹官大一级压死人啊。
乔远山下楼后,秦雷又赤着脚在屋里转了几个圈子,一会哈哈大笑,一会摩拳擦掌,往日的沉稳冷静全部抛去了九霄云外。
上书立下军令状,承诺两月平定两省,将二十八府一千七百万黎民安危系于一身。确实很威风,很勇敢,但压力之大也可想而知。
而且在他拟定的战役计划第一阶段中,因为要同时处理复兴衙门的事情,分身无术的秦雷,只能把指挥权交给了镇南军的步军将军杨文宇。
将命运交到别人手中的滋味,着实不怎么地。这一个月来,秦雷每一夜是如何度过的,只有他和若兰两个人清楚。
此时此刻,第一阶段终于按时完成,也令他着实松了口气。接下来战场将转移到江北,他也将随一万镇南军北上,与杨文宇部汇合。无论结果怎样,他都可以亲身参与,再也不用受这种煎熬了。
楼梯口传来脚步声,秦雷这才注意脚上没有鞋子,正弯腰寻找间,就瞥见四位督抚大人每人端着两个盘子。一脸喜色的走了进来。
四位端着盘子的大人看见王爷光脚弯着腰的样子,不由一愣。双方对视一会,然后一起爆发出痛快的笑声。这五位对南方负总责的大人物,确实非常高兴。
秦雷拉过桌子,让四人把盘子放下,口中打趣道:“别看这一桌都是些冷切拼盘,但规格却是天下最高的。”
麴延武笑着接话道:“王爷此话怎讲?”
秦雷伸手指了指几人,调侃道:“总督跑堂、巡抚传菜,还有王爷摆桌子,这个档次是国宴也比不了的。”
几人点头称是,若不是一时性起,这些大老爷们一辈子也碰不着碟碗。胥耽诚笑道:“看来咱们是沾了王爷的光啊……”
这时候卓文正要弯身从躺椅地下给秦雷掏鞋子,秦雷摆手道:“不穿了,光着痛快。”说着便大喇喇的坐在上首,等四人坐下,石敢也把酒取回来了。
秦雷让他放在桌上,对四人笑道:“这是二十年的状元红,上次有个酒店老板送了我一坛,没想到这半年一直没什么喜庆事,今天好不容易逮到由头,今天咱们把它喝了。”
这状元红、女儿红,虽然稍微富裕点的人家都会酿,但此时人讲究多,不到那一天是不会取出来。到时候宾客多,又不兴留,每每却喝个精光。而且怕把自己儿女的福气送走,这酒也不兴送人。
所以在座几位对这酒也稀罕着呢,麴延武对秦雷笑道:“这开封有个讲究,要已经有子有孙的才能开。”见秦雷点头,他便抱过来拍去泥封,那股久违的醇香又弥漫在空气中,秦雷贪婪的耸耸鼻子道:“姜是老的辣、酒是陈的香,此话不假啊。”
几块老姜也连连点头,卓文正笑道:“百年陈酒十里香,这酒二十年,足以香飘二里啊。”这话又引来一阵笑,麴延武先给秦雷满上道:“那位老板确实有眼光有魄力,把自己儿子的一份福送给王爷,定然能换到十倍百倍的福气啊。”
秦雷心中暗笑,自家的祖传老店被改成了窑子,福气确实不小。
待几人把酒满上,秦雷举起碗道:“为收复山南透一个。”把这些大佬整治的彻底服帖之后,秦雷也渐渐露出本来的匪相。只是这时候,四人已对秦雷佩服的五体投地,自然会忽略掉那些负面的东西,只觉得王爷豪爽不羁,魅力非凡。
饮罢这香醇的美酒,秦雷咂嘴道:“这酒真不孬……”什么酒放二十年也孬不了啊。秦雷见几人也是频频点头,唯独乔远山神色有些萧索。秦雷好奇道:“乔督,可是睹物思人啊?”
乔远山回过神来,喟然道:“王爷明鉴,下官喝到别人的状元红,却想起自家的最后一批女儿红也埋了十七年了。”
秦雷有些讶异,此时女子十六岁及笄,便意味着已经到了结婚年龄,父母往往会在这一年为其张罗婚事。诗韵便是这一年及笄,因着在宫里有差事才有些耽误了,前些日子永福来信还说,不少人家到李家提亲,李光地已经有些眼花了。若不是昭武帝为了永福的身子,特地下诏将诗韵的婚事延后一年,这才让秦雷没有抓狂。
但不是谁都有陛下明诏保护的。听说乔远山的小女儿十七岁还没结婚,他自然有些奇怪。胥耽诚为自己上司解释道:“乔督的女儿自幼身子不好,送到一位世外高人处才救治过来,后来便跟着他修行,学些岐黄之术,所以有些非凡。”
秦雷使劲咽下吐沫,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乔远山苦笑道:“耽成不必为老夫掩饰,”说着对秦雷道:“不是老臣自夸,我那姑娘人长得天仙一般,就是主意正了点。老大不小了还在山里住着,伺候她那师傅,家里叫了好几回都不听。去年想给她张罗门亲事,又想着她主意正,怕不愿意,便派人去叫她回来瞧瞧。没想到却扑了个空,她师父说这丫头跟着她师兄下山,说是行善去了。”
起初还有些气愤,说到后面却心酸起来:“这一去就快一年了,除了中间捎信报了几次平安,竟然连个人影都没见着。”这事情也不算什么秘辛,除了秦雷,在座几人都知道,所以乔远山才会为他讲一遍。
秦雷心中狂叫,老子竟让一省总督的女儿每天早上倒夜壶,老子太奢侈了吧。原来黄召自以为体会上意,将云裳安排在秦雷身边伺候。既然来了,秦雷也不好再把她撵走,便让她做了外间的丫鬟,每日里打扫服侍,确实比原来轻松许多。
只是有一样,每天早上内间的夜壶、也归外间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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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顶不住了,先欠两千字,明天一定补上。
第四卷 【火中莲】 第一六六章 北伐
又闲扯几句,秦雷便把话题引回到两省兵事上,他笑眯眯对胥耽诚问道:“山南平定以后,你们也该回去了。对孤的重建方略可有什么想法?”
胥耽诚连忙放下筷子,恭敬道:“王爷的方略高屋建瓴、深谋远虑,属下佩服的紧。”
秦雷哈哈笑道:“胥抚有什么话最好现在就问,等回到山南再犯踌躇就不好了。”
胥耽诚有些不好意思道:“确实有几个问题要请教一下王爷。”
“讲。”
胥耽诚寻思一下,沉吟道:“重建方略上说,复兴衙门将分五年拨出一千万两用于山南重建。而作为对价山南要取消境内税卡和各种名目的摊牌税费。遵循复兴衙门统一厘定的工农商税。微臣担心这个实施起来有些困难啊。”
秦雷见另外三人也点头,知道他们对手下官吏都没什么信心。视线扫过四人,缓缓问道:“复兴衙门的拨款是什么名目啊?”
需诞辰恭声答道:“借款。”
秦雷点点头,微笑道:“既然是借,就要有还,各位准备怎么还?”
四人面色一滞,卓文正讪讪道:“还要还?”
秦雷一脸好笑道:“凭什么不还?”
乔远山道:“这复兴衙门不是咱们自家开得吗?干嘛还要还?”
秦雷前些日子便意识到在复兴衙门这件事上。自己百密一疏,忽略了四位督抚对这个衙门的感觉。在他们眼中,既然是衙门,就属于两省政务体系,所以复兴衙门的钱就是官府的钱,哪有还的道理。
若是一直没发现这个问题,等着秦雷回了中都,占了四成话事权的两省官府定然会把复兴衙门当成自己的钱袋子,任意索取,不给回报。这样的事情不用多,只需一次,自己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复兴衙门就会轰然瓦解,毕竟议事们不会傻到被人当成肥羊还要苦苦坚持。
秦雷依旧笑咪咪的望着乔远山,不急不躁道:“乔老爷能答应吗?”
然后问卓文正:“令尊能答应吗?”当然胥耽诚也不会逃过如是追问。
本以为没自己什么事的麴延武也被秦雷一句:“你想彻底惹恼南方所有门阀吗?”
四人被秦雷问的哑口无言,是呀,谁也不会拿自家的钱给官府白用,再说规程上说的很清楚,人家复兴衙门也不是那七千万两白银的所有者,只不过是替所有议事共同保管着罢了。
见四人陷入沉思,秦雷语重心长道:“孤以为这个复兴衙门最大的妙处,便是给官府和士族间提供了一个沟通的平台,使双方可能发生的误会隔阂有了提前协调的可能。”
顿了顿,他严肃道:“但这一切都要建立在公平互信的基础上,你们既是两省父母官,又是复兴衙门的大议事,必须衡量好双方的关系,否则这个衙门便会成为摆设,你们与士族的关系也会更加恶化。”
四人凛然称是,麴延武试探问道:“所以我们要严格执行那些条件?”
秦雷点头道:“不仅如此,复兴衙门还会监督每一笔款项的支出、以及具体的条款执行情况。只要认为官府的支出不合理、甚至有贪渎行为,他们就有权拒绝支付下一期的款项。”
看着四人面色发紧,秦雷知道这些向来乾纲独断的封疆大吏们,对受到复兴衙门的监督,定然有些不自在。
秦雷依旧耐着性子道:“每省都有御史道的监察御史,为什么你们能接受呢?原因无他,是他们不能干涉你们行使权力。这个复兴衙门也是如此,他们只能监督,不能对你们指手画脚。若是连这个条件都不能满足,人家不会当那个冤大头的。”
顿了顿,秦雷有些严厉道:“跟你们明说吧,若不是孤王提出了这个条件,各大家是不会出这个钱的!人家凭什么白拿出钱来给你们糟蹋?”
几人一想,确实是这个理。再说他们自己家就是大议事,没道理不心疼自家的钱。相互看了看,乔远山对秦雷讪讪笑道:“王爷教训的是,是属下等考虑的欠妥了。”
对于自己的左右臂膀,秦雷还是要给予安抚的,他朝四人笑笑,温言道:“咱们这一桌子就占据六成话事权,对复兴衙门有绝对控制权。所以这个衙门不是与你们争权,而要赋予了你们更大的权力,最起码,可以号令两省士绅了。四位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四位督抚这才转忧为喜,说了些‘茅塞顿开’、‘属下愚钝’之类的话,算是认了错。秦雷只是想通过这个衙门把南方牢牢抓在手中,至于其他的,顺其自然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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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乔远山和胥耽诚便带着自己的部下赶回山南去了。还有五天就是芒种了,若是不能及时安抚百姓、组织夏收,这一季的收成就全完了。
与他们一同上路的,还有复兴衙门的观察团,他们将负责把山南的情况回馈给议事局,以决定何时拨付第一期借款。
等他们走后不久,秦雷也要上路了。战役的第二阶段已经展开,杨文宇部的镇南军全线压过了山南,把弥勒教往襄阳樊城一带驱逐,而他将和秦有才一道,率领一万步军北上,驱逐盘踞各地的弥勒教徒之后,再解除襄阳湖水军之围,最后会同杨文宇部在襄樊一带,对弥勒教实现合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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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征前夜,若兰自是万般不舍,将秦雷的随身行装打点了一遍又一遍,足足装了七口大箱子。
看的秦雷哀叹道:“若兰,我是去打仗,又不是搬家。这个马桶就没必要带了吧?”
若兰听了,认真思考一会,坚决摇头道:“不行,不然半夜里起来怎么办?外面更深露重,爷会着凉的。”
秦雷‘哦’一声,又问道:“那这个木桶呢?这么大家伙带着多麻烦?”
若兰认真道:“一天奔波下来,爷定然浑身疲乏,洗个热水澡,夜里睡得也能踏实些。”说着又有些兴奋道:“其实不占地方的,奴婢把您的面盆、脚盆、还有水桶,一个套一个,都塞着这个浴桶里了……”
再看秦雷一脸呆滞的样子,若兰停下手中的活计,秀目通红道:“奴婢不跟在身边,您可不能不拿自个身子当回事啊。”
秦雷轻轻拉起若兰柔若无骨的身子,搂在怀里,轻声安慰道:“怎么会呢?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再说不是还有云裳跟着吗?”
他不说还不要紧,一提起这事,若兰的心中便涌起无限的酸楚,本来就水汽氤氲的双目,终于落下泪来。
两人一路南下,日日同眠,感情早已非比从前。见到若兰落泪,秦雷从怀中掏出手绢,细心的为她拭去脸上的泪水,柔声问道:“是谁惹我的小若兰不高兴了?”
若兰心道,除了你这个冤家还有谁。强撑着从秦雷怀里起来,擦干眼角的泪水,小声道:“奴婢就是舍不得殿下,不为了别的。”
秦雷转念一想,知道问题出在什么地方,不由暗骂自己说话不经大脑。把姑娘重新拉到怀里,温言道:“小若兰莫多想,行军打仗不能带女人,这是铁律,孤不能违反的。”
若兰终究忍不住,声若蚊鸣道:“那云裳……”
秦雷哈哈大笑着拍了拍若兰挺翘的小屁股,惹得姑娘一阵面红耳赤,钻在秦雷怀里只是不依,那点小小的别扭也就烟消云散了。秦雷这才紧紧的把她搂在怀里,腻声道:“小兰兰……”
这么恶心的称呼,只有被秦雷迷得神魂颠倒的若兰,才能安之若素的接受,而不起鸡皮疙瘩。她在秦雷怀里换个舒服的姿势,小鼻子哼哼道:“嗯……”
秦雷揪揪她小鼻子,柔声道:“告诉你个天大的秘密,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你可要帮我保守住啊。”
若兰把头深埋在秦雷怀里,闷声道:“不要告诉若兰了,爷的话若兰记得太牢,怕夜里说梦话走漏了。”
想到当初那个恭谨的小宫女,现在也会说些甜腻腻的情话了,秦雷不由得意的嘿嘿笑起来。半天没等到秦雷下文,却听到他淫贱的笑声。若兰终于忍不住抬起琼首,目含春水的望向秦雷。
夏衫单薄,姑娘那惹火的身子在秦雷怀里腻了半天,早就弄得秦雷心里长草。此时被若兰含情脉脉的一望,便如一点火星投入滚油中,腾地燃烧起来。
秦雷低吼一声,拦腰横抱起若兰,甩手扔到柔软的大床上,未等姑娘修长的身子落下,他便恶狼般扑了上去。
这正是:烛影摇曳,为是久别任君怜;被浪翻红,交颈鸳鸯抵死眠。
若兰早已不知昏天黑地。只觉得生生死死无数次,直到香汗津津的卧在秦雷怀里,连手指都不想动一下。无限满足的秦雷抚摸着若兰光滑的手臂,有些歉意道:“小宝贝,我跟你说下云……”
没等‘裳’字出来,若兰便轻轻捂住秦雷的嘴巴,她不想在这种时候还听到别的女人的名字。良久才幽幽道:“奴婢越来越不知足了。”
秦雷心中一紧,柔声安慰道:“天下漂亮女人多了,孤不能都娶回家。放心,我对云裳没有别的意思。”他本来想说,我不会对不起你和诗韵的,但自己都觉得无耻,便强行咽了下去。
若兰瘪瘪嘴,强忍住又要留下的眼泪,呢喃道:“奴婢知道,这世上只有爷这样的好人儿,才会对一个婢女如此呵护在意,奴婢也发誓一辈子小心伺候,不惹您生气。可爷对奴婢越好,奴婢越把心扑在王爷身上,就越不知足……”
说着费力的抬起头,泪眼婆娑道:“爷,您别对若兰这样好了。兴许您对奴婢凶些、冷淡些,奴婢便知道好歹了……”
秦雷把胡思乱想的小丫头重新搂在怀里,温声道:“知道孤最喜欢若兰什么吗?”
虽然没抬起头,但姑娘那晶莹圆润的小耳朵,却竖了起来。
“孤最喜欢若兰的善良、单纯、有什么事情都不会瞒着我。跟你在一起没有一点负担,只有在你这里,孤才不用小心算计、百般提放、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你就是我的避风港,知道吗?”秦雷很认真的说着。
若兰沉浸在一股巨大的幸福感中,紧紧反抱住秦雷,呢喃道:“殿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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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
最终若兰也没有问秦雷为何带着云裳北上,但长久盘踞在心头的阴霾却已不翼而飞。轻松的心情让她整个人更加明艳照人,让听她一条条嘱咐的云裳偷偷发笑。
深通医理的云裳怎会不知,若兰脸上的红润娇艳是因何而来。这种了然,让她不大敢看秦雷那同样神采奕奕的俊脸。
却也有些忍不住想看。
好说歹说,最终装上车的箱子数缩减到五个,但那个大木桶,还是被若兰强硬的塞了上去。
等到亲眼看着装好车,若兰又亲手为秦雷穿上黑色镶金的威武战甲,再挂上绣着一条巨大金龙的黑色披风。姑娘的动作是那样的虔诚仔细,仿佛一位送夫出征的小妻子,唯恐丈夫的盔甲没有穿好,抵不住敌人的利剑;生怕丈夫的战袍没有系好,挡不住深夜逼人的寒气。
虽然是万般不舍,但若兰仍然强忍住泪水,给了秦雷一个临别的微笑。
他便带着这个饱含深情的微笑离开了晴翠山庄,也带走了姑娘的全部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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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州城大校场。
这次没有车水马龙,只有刀枪林立;这次没有车来人往的热闹,只有沙场点兵的肃杀。
一身戎装的秦雷,手按着那柄金灿灿的天子剑,站在土台上,平静的望着台下上万名整装待发的兵士。土台的另一侧,是好几千前来送行的江北父老。其中有兵士们的妻儿父母,但更多的,是江北省的百姓士绅。他们日夜期盼着江北能重新恢复安宁,一听到镇南军要北伐的消息,便从四面八方赶来,为王师送行。
良久,他才高声道:“镇南军的将士们!”
“在!”在伯赏赛阳和秦有才的带领下,一万多条汉子同时回应着秦雷。
嘹亮的声音直入云霄,让送行的士绅百姓精神一振。
秦雷满意的点点头,伸出右手,笔直的指向右侧送行的人群,高声吼道:“你们知道这是些什么人?”
不等有人回答,秦雷便接着吼道:“他们便是十七年前,省下每一粒粮食、掏出每一个铜板。仅凭一省之力,支持你们的父兄抵御南寇九个月的那些人。”
秦人尚武,军中多是子承父业,因而这支镇南军中,几乎每人都有父兄亲人,阵亡于那场可歌可泣的战役中。而在送别的人群中,更是有无数经历过当年那一幕的长者。
秦雷此言一出,一种子弟兵般的感觉顿时萦绕在每一个人的心头。送行的和出征的之间,多了些血脉相连的感觉。
“但现在,我们共同的敌人——南楚。用心险恶的又在大秦境内挑起了场纷乱。他们假托弥勒教之名,妖言惑众,煽动教民叛乱,把我们共同的家园变成了人间地狱!我们该怎么办?”
“平叛!平叛!平叛!”第一次听说弥勒教背后竟有南寇的影子,对南楚恨之入骨的镇南军将士和江北百姓同时发出了怒吼。
“对!平叛!用敌人的血祭奠枉死的亲人!唤醒迷途的百姓!”说着用最大的力气高喊道:“拔旗!”
一身银甲的伯赏赛阳闻言,大喝一声:“得令!”双手牢牢抱住两张高的旗杆。一抬腰,便把那面镇南军的禺疆军旗从木桩上拔了起来,扛在肩上。
“出发!荡平北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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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火中莲】 第一六七章 草头王
襄阳位于汉水中游南岸。三面环水,一面靠山,易守难攻。扼守襄阳便可隔断大秦南北交通,将江北省拦腰截断。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
襄阳城城高三丈,北面是汉水天然屏障,其余三面是阔若湖面的护城河,可谓江北第一雄城,之前也曾一直是江北的首府。即使是二十年前,锐意进取的先帝将首府南迁到荆州府,这里也还是江北最大最繁华的一个府。
当然这指的是一个月前,弥勒教还没有作乱的时候。现在这里已经变成整个大秦最大的匪窝。在龙华太子的号召下,无数或是虔诚、或是疯狂的教徒,从四面八方汇聚在弥勒佛国的大旗下。短短半个月时间,便汇集了五十多万信徒。
那位龙华太子也在六月初一日,正式登基称帝,国号华,年号神武、定都襄阳,又将护法分封为诸王,护教罗汉奉为国公,又有各种将军丞相、乌七八糟。
既然称帝,那定然也有早朝。而且不同于三国的五日一朝,这个华国乃是每日一朝,看上去异常勤勉。
每日寅时一到,就有人站在原来的襄阳府衙、现在的大华皇宫门前,扯着嗓子大喊道:“上朝喽……”
这个声音每每把在后堂整理冠冕的‘神武皇帝’公良羽气的面皮发青,狠狠咒骂几句,便会问一边内官打扮的柴叔道:“你训练的那批太监什么时候可用?再让这个破落嗓子喊下去,朕会活活气死的。”
褐衣老者面皮微微扯动,他边上的一个中年人赶紧解释道:“回禀陛下,这内官从去势到能正常下地,至少要两个月,现在那五百个还都在床上躺着呢。”
一个眉目如画的宫女,为公良羽戴上帝王冕,再将他乌黑的长发仔细的披散在背后。又细心的检查了一遍,这才轻声道:“陛下,可以上朝了。”
公良羽‘嗯’一声,那柴叔便上前伸出手臂,公良羽将手搭上,便在柴叔的牵引下,踱着方正的步子,缓缓出了后堂。那一丝不苟的样子,竟还真透着点一代君王的味道。
后面的宫女和官员对视一眼,面色怪异的跟了上去。
到了前厅,还没有一个上朝的呢,总不能让皇帝等臣下吧。只得先不出去,坐在屏风后等着。
公良羽不悦的对那个中年官员道:“你这个宰相怎么当的?这都已经寅时一刻了,怎么还没有人来早朝?”
果然人不可貌相,那位胖掌柜似的中年人,居然就是华国的宰相大人。他面色尴尬的解释道:“可能是连着早朝,都有些乏了。微臣这就派人去叫……”
公良羽面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良久,才轻嗯了一声。宰相大人如蒙大赦,屁颠屁颠的跑了出去。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公良羽愤恨道:“本来好好的,这群山南土鳖一来,就把整个朝纲给弄乱套了。”
那位美丽的宫女柔声安慰道:“陛下,他们都是草莽出身,自然不懂规矩,日后慢慢教就是了,切莫气坏了龙体。”
想到刚立国时,那满满一屋子的文武百官、那山呼海啸的‘万岁万岁万万岁‘,公良羽长吁口气道:“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呢?”事情搞成这样还得怪他,当初听说山南十几万护教军被赶到了江北境内,以为凭着自己的崇高威信,这些人还不哭着喊着前来归附。
他却忽略了一点,自己当初举起大旗,号召各地信徒齐聚襄樊,若是这些人肯归附,怎么会等到被镇南军撵得走投无路才来江北?其实这些人根本不是弥勒教徒,乃是各地的土匪流氓,借着弥勒教的名头趁机起来生事而已。
本来这些人已经被镇南军杀草鸡了,想躲进景山荆山落草为寇,但经不住公良羽巧舌如簧的劝说,便来了襄樊。起初几天还规矩些,但不久便原形毕露,开始胡作非为起来,自己不上朝不说,还不许别人上朝。别的大臣本来就快受不了每日丑时起身的痛苦,干脆就坡下驴,也不来了。
就这样,来的人越来越少,终于在今天完成了零的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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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足足半个时辰,才听到外面嘈杂的说话声响起……
有个粗豪的声音道:“老胡,你奶奶的还让不让人睡觉?这他娘的天还黑着呢,折腾个球啊?”
又有个尖细的声音跟上道:“咱们兄弟要不是看在你的胖脸上,是决计不会来的,记住、你又欠了兄弟们个情。怎么还吧?还是照旧?”
那丞相的声音讪讪道:“能不能换个地方,飘香楼太贵了,兄弟的荷包都快掏空了……”
这话立刻引来一阵反对声:“不行、不行……”“你要是敢换地方,咱兄弟们立马回去睡回笼觉。”
直到进了屋,才稍稍安静些,但也没有完全住嘴,有人道:“我这把椅子四根腿不一样齐,老胡,你给换一个去。”
还有人道:“起这么早还没吃早饭呢,老胡,你给叫点吃的。”
此言一出,立刻引起一片共鸣,有人要吃荷包蛋、双黄的那种,有人要吃葱油饼、葱多油多那种,还有人要吃红烧肉,全瘦的那种……
那位可怜的胡宰相又不敢说不,生怕这些人跑了。不得不掏出毛笔,在那象牙笏板后记下了一道道菜名,顿时从一国宰辅沦为了饭馆跑堂……
这些胡言乱语听得幕后的神武帝七窍生烟,他紧紧攥住拳头,咬牙切齿道:“这群草寇,把这里当饭馆子了,还吃得这么没品,那全瘦的红烧肉中吃吗?”
柴叔和宫女对视一眼,意思是这位陛下气糊涂了。
这时候就听着外间的胡宰相陪笑道:“现在就吩咐御膳房做,等开完会就开饭,可以了吧?”
那些或是粗豪、或是粗俗、或是粗鄙的声音这才急切道:“快开快开!”“就是,咱们都来了半天了,皇帝怎么还不出来,是不是太不把咱兄弟当回事了?”“就是就是,是不是不想干了?”
公良羽终于忍不住,重重咳嗽声,便起身从幕后转出,等他一屁股坐在龙椅上时,边上喊话的才反应过来,高叫道:“皇上驾到……”
这时候,柴叔和那个宫女正好从后面转出,就好像是说他们驾到一样。
喊话的自知失言,想挽救一下,对下面稀稀拉拉的十几个人道:“快跪下啊……”
下面那些人,个个身穿绫罗绸缎、个个面向凶恶、不似善类。闻言嗤笑道:“当初可说好了,咱们都是王爷,不用拜的。皇帝,你说话不算数?”
公良羽面色铁青,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道:“朕金口玉言,怎会不算数?”
下面的王爷们这才满意道:“那你有事就快说,说完了咱们还要吃饭呢。”
公良羽脸色已经阴沉的快滴下水来,但仍稳稳的坐在那张金灿灿龙椅上,可见皇帝瘾之大。见边上喊话的迟迟不张嘴,他只好涩声道:“有事报来……”不敢说下一句,若是说了,恐怕这些家伙会立马一哄而散。
那边丞相赶紧道:“启禀陛下,为臣有本要奏。”
公良羽面色这才缓和了点,点头道:“宰相大人请讲。”
胡丞相拿出笏板,开始念道:“蛋炒饭一份,多放蛋……”
等到‘金殿’上传来哄堂大笑,他才讪讪道:“反了反了。”
不敢看神武帝吃人的目光,胡丞相翻过笏板大声读到:“平南王钱大魁来报,十万镇南军大举犯边,我南方将士殊死抵抗,无奈寡不敌众,只得战略性转移,现在已经到了麦城一带,他发誓与麦城共存亡。”
话音一落,屋里顿时炸了锅,那些方才还耀武扬威的‘王爷们’一下子慌了神,他们却是已经被镇南军吓破胆了。
这个消息公良羽昨日就知道,之所以一直忍气吞声,很大一个原因,就是想看这些人的笑话。
见这些人一个个如丧考妣,他不由心头大爽,直想大笑三声。但那样的话,也许这些家伙会恼羞成怒的。为了自身安全考虑,他还是强忍着舒爽的感觉,沉声道:“众位爱卿有何高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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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命令我早点睡,把生物钟调过来,她老人家已经忍无可忍了,我只好遵从命令。
不过她允许我一早起来写,所以对不住了各位。明天再接着写。
第四卷 【火中莲】第一六八章 云想衣裳花想容
秦雷的平乱军已经出发半个月了,他并没有急着北上,而是先进攻了荆州府西面的西陵府、夷陵府等地,将几府的弥勒教徒悉数往北驱逐。
他选的进攻时间非常刁钻,正好在麦收前,青黄不接的时候。弥勒教抢来的东西早已被十几万教徒吃得精光,而经过弥勒教徒一番蹂躏,不堪其苦的百姓们大多逃到荆州府以东,镇南军控制下的几个府中,想再抢些粮食都没有地方。
那些‘王爷’、‘公爷’们也曾经组织过几次‘东征’,想从镇南军控制区扫荡些粮食,但秦雷早已严令秦有才不得放一个弥勒教徒通过荆州防线,又写信给伯赏元帅,请镇南军的西大营协防保护逃难百姓。
胥家已经倒向秦雷,秦雷只要再把南运河沿线的水匪关卡彻底扫除,便可以掌握南运河。预料中胥家的鱼死网破并没有出现,在运河一事上,镇南军只起了震慑作用,并没有真的动刀动枪。但秦雷还是把胥家奉献的一百万两,提前支付给了伯赏元帅。虽然里面有奖赏杨文宇部在山南良好表现的成分,但还是令伯赏元帅对他的重诺守信大加赞赏。对那个随着一百万两白银而来的小小要求,伯赏元帅自然爽快答应下来。
在两部镇南军的守护下,战斗力低下的弥勒教徒自然讨不到好,尝试几次,丢下上万具尸体,便不得不缩了回去,不敢再越雷池半步。
当护教军的粮食开始难以为继时,就要求教民奉献,可是人就要吃饭啊?俺们跟着你们是为了过好日子啊,不说什么极乐,最起码得让俺吃上饭吧?俺自己吃都不够,凭什么给你们?
于是对护教军的号召应者寥寥。那些王爷公爷们一看,好啊,敬酒不吃吃罚酒,也不看看刀把子在谁手里攥着。小的们,抄家伙,把这群不开眼的苦哈哈给抢光了,一粒粮食都别给他们留下……
这种抢劫一旦开始,就不会是只抢个粮食那么简单。教民中为数不多的钱财和姿色平平的妇女都成了护教军的猎物。昔日的守护神摇身变为抢夺自己一切的魔鬼。教徒们崩溃了,不止是生活、还包括信仰。
不堪忍受的教民发生了大面积的逃逸。等护教军反应过来时,十停已经去了六停,大规模的封锁与搜捕开始了,自然也激起了教徒的反抗。这种反抗又导致护教军更残酷的镇压……未等大秦的军队有何动向,弥勒教内部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秦雷的攻击便在这种情况下展开,大军每到一处,只需摆出攻击姿态,内斗不休的弥勒教众便望风而逃。平叛军一路上都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三日之内,便滚汤泼雪般的光复了西陵夷陵、以及当阳府昭丘县以南,把近十万弥勒教徒赶进了八百年前关帝老爷走麦城的麦城中。
秦雷便命令队伍城下扎营,稍稍休整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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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军帐中,换了身宽松的袍子,坐在刚从大车上卸下的躺椅上,秦雷舒服的扭扭脖子,对正在收拾衣物的云裳道:“当初若兰非让带,我还笑话她整得跟搬家似的。现在才知道不费上那番事,就享不了这般福啊。”
云裳仿佛没有听到他这蕴含着狗屁道理的名言,依旧低着头,把秦雷换下来的衣裳一件件叠起来,整齐的堆在一起。直到秦雷说完了,她才‘啊’一声,抬头望向秦雷,双目中充满了迷茫。
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已经持续三天了。自从出了荆州城,进入弥勒教控制区,她骇然发现,原本风景如画的田园乡村,已经变得十室九空、饿殍遍地,到处是残垣断壁、残肢断体,那些露着白骨的尸体,仿佛被人用利刃将身上的肉都剔掉了一般……
已经在民间行走过半年的乔云裳,怎会不知其中的惨剧,越是有了这种觉悟,莫大的悔恨与歉疚便越蚀骨,那双原本流光溢彩、顾盼生姿的大眼睛也彻底失去了光泽,枯井般了无生趣。
秦雷摇摇头,轻叹道:“你把自己想的太重要了。”
云裳并没有被秦雷新奇的说法所打动,依旧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秦雷却看到她手上的动作已经停下,知道她在听,便双目炯炯的盯着她,微笑道:“大秦积弊重重,百姓生活苦不堪言,自然对现实极端不满,这才给了弥勒教趁机兴风作浪的机会。换句话说,只要这些问题不解决,百姓心中依然有怨气,即使没有弥勒教、也会有个猕猴教、麋鹿教出来作乱的。”
本来姑娘已经听得入神了,却听到秦雷后来猕猴麋鹿的乱说一气,不由嫣然一笑,顿时如昙花盛开、暗室生辉,看的秦雷有些呆了。
注意到秦雷发直的眼神,云裳羞得垂下修长的玉颈,连心也跟着噗噗跳起来。帐篷中顿时安静下来,空气中弥散着一种叫暧昧的味道。
秦雷见云裳羞怯的样子,不由心中暗笑,这姑娘果然就怕这个。收回色狼般的目光,秦雷继续道:“同样道理,既然公良羽已经制定计划,想挑起我大秦内乱。他就一定会找人来当这个佛女,即使没有你乔云裳,他也会找到别人来代替的。”
云裳听了,默默思酌片刻,终于轻启朱唇道:“罪过终究是罪过,如何自我开脱,都不能挽回江北十几万无辜民众的生命。”
秦雷见女孩眼中那份决绝,知道他们原来是两种人。秦雷可以找到各种理由宽恕自己,比如这次南方的叛乱,虽然看起来与他无关,但若是他早日发兵,便可以让百姓少受几分煎熬。但秦雷从不这样想,他理直气壮的告诉自己,弥勒教起事伊始,定会有几分锐气,若是立即进攻,必然损失不小。不如等敌人自乱阵脚,再奋力一击,便是个事半功倍的局面,何乐而不为?
他还会告诉自己,为了解决南方‘漕运’、‘空额’、‘吏治’三大难题,这些人的牺牲是值得的。所以没有一丝心理负担,至少看起来是这样的。这种人说好听点是高屋建瓴,顾全大局,其实就是自私冷血罢了。
短暂的安静后,秦雷有些无奈的问道:“那你想怎么办?自裁以谢天下?”
云裳平静道:“那是不负责任的懦弱行为,云裳不会去做。我要恕罪,用一生去偿还我欠下的。”
秦雷听了,顿了顿,面色怪异道:“如果孤没有带你出来,你会不会一直逃避呢?”
云裳抬手轻捋了下额前垂下的秀发,有些怀念道:“也许吧,云裳当时真的想窝在晴翠山庄,一辈子都不出去。”说着轻笑道:“要不奴家也不会求您换份舒服些的差事。”不知不觉间,自从江上见面起,她刻意敛去的光华,又重新出现在那绝美的面庞上。“若是没有见到,还可以自我欺骗。但是出来便是出来了,见到便是见到了,这是无法更改的,也不能再自欺欺人了。”那种坚定率真,是秦雷前所未见的。
看到云裳气质上的变化,秦雷心中击节赞道:这才是占尽人间妩媚、独得天地青睐的人间精灵。原来的云裳,美则美矣,但是无神,仿佛世间最精致的瓷器,却没有传世的神韵点缀。现在她终于不再逃避现实、逃避过去的自己,那故意隐去的芳华也大大方方的展露在秦雷面前。
秦雷品咂着世上仅有的美景,摩挲着下巴道:“孤王有些后悔把你带出来了。”
云裳美目弯月般微眯,柔声道:“王爷正人君子,却总是口花花。”这意思是,你口花花可以,但不要辜负了‘正人君子’的美名。
男人在美人面前都是要犯贱的,这种犯贱程度与美色程度是成正比的。秦雷看上去对那时还叫云依的云裳不理不睬、甚至是故意折辱,那也是一种犯贱,还是比较变态的犯贱——无非是怕自己陷入脂粉阵、中了美人计,误了大事不说,还对不起远在中都的诗韵,所以才对她敬谢不敏。但又心里发痒,忍不住要折腾下这倾国倾城的女孩,获得些另类的快感。
当然,若是当时云裳没有收敛气质,而是以现在的样子面对秦雷,他九成九是下不去这个黑手的。
秦雷望着越来越真实,却越来越遥远的女孩,刚想问问她将来的打算,外面却传来脚步声。云裳低下头,又把那种绝世的芳华收敛起来,重新变回了艳丽无双的小宫女。
来的是沈冰,通禀之后,便进了大帐。秦雷挥手让云裳退出去,等她走远后,沈冰才低声道:“刚刚联系上,他们竟然成了南门的守将。”
秦雷点点头,轻声问道:“他俩有多大把握控制南门?”
沈冰道:“他们自加入弥勒教起,便被派到麦城传教。等造反后便顺理成章当上了南门的正副守将,属下派去支援的小队也被安排在南门守军中,应该问题不大。。”
秦雷低垂双目,寻思片刻,对沈冰道:“你去通知他们,四更天,三声鹧鸪叫为号,打开城门,迎大军入城。”
沈冰点头应下,便悄无声息的退去。秦雷这才对石敢吩咐道:“把秦有才找来。”
等秦有才到了,秦雷也不寒暄,直接问道:“军士们安顿的怎样了?”
秦有才拱手道:“回王爷的话,小的们全部安营下寨,半个时辰后埋锅做饭。”
秦雷笑道:“今晚把江北士绅送来的猪羊宰上一批,犒劳下他们。”
秦有才赶紧应下,又感叹道:“跟着王爷就是好,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惬意的紧。哪像往年行军打仗,吃的是冷硬干粮、喝的是雨水泥汤,真是没法比呀。”
秦雷哈哈笑道:“咱们离着荆州府才两天的路程,当然供给得上,若是将来带你们南下楚国,还不一样吃江水泡干馍?”说着吩咐道:“在营中显眼的空地支上烤架,再把那批酒倒出来灌上水。待会孤去训话。”
秦有才听了,一脸愁苦道:“王爷开恩啊,那可是暴殄天物啊。再说有肉没酒,好比女人不叫一般,没味的劲。”
秦雷翻白眼道:“你是猪啊?不会把酒先倒在水缸里?”说着作势欲踢道:“赶紧滚蛋,半个时辰后孤去训话。”
秦有才赶紧告退道:“俺这就滚。”
没到半个时辰,整个营地中便弥漫着诱人的烤肉香气,把秦雷的馋虫勾了起来。他再也坐不住了,便唤云裳进来,为自己换上战袍,寻着肉香就到了营前空地上。
只见空地上支起了百十个烤肉架子,熊熊燃烧的篝火把架上的整只猪羊炙烤得吱吱冒油。火头军们提着大桶,用手中的木刷将其中的作料反复刷在烤肉上,更让那香气馥郁扑鼻……
秦雷发现不止自己,在一边列队等候的兵士们也顾盼连连,一副垂涎欲滴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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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原谅我这个可怜的家伙吧,被拉着去拍外景,若不是逃得快,连晚上的答谢宴都躲不掉,莫非我人缘真的好。回来就写,刚写完。去吃口饭再回来接着写。
第四卷 【火中莲】 第一六九章 酒不醉人用药催
秦有才见到秦雷的身影,连忙呵斥兵士们肃静,乱哄哄的队伍一下子安静了。
秦有才又大喝一声:“请王爷训话。”兵士们轰然应诺。
秦雷示意秦有才在外围布防,这才笑吟吟的走到队伍前面,视线在一张张年轻的脸上划过,大声道:“伙计们,干得不错!”
兵士们嘿嘿笑着,对秦雷的肯定得意极了。这位殿下没有架子、对行伍的事情又不陌生,总能照顾到官兵的情绪。尤其是他来之后,克扣伙食费的现象再也没发生过,且每天都能吃上肉,比在军营里驻防时都强多了。总之,士兵们对这个年青而充满热情的王爷非常满意。
待他们得意完了,秦雷问道:“你们之中,谁的兵龄最长?”
士兵们互相看看,小声讨论着,最后把一个满脸胡茬的中年军士推了出来,他有些局促的对秦雷施礼道:“回王爷的话,小人张四狗,当兵二十三年了,比他们都长。”
秦雷借着火光看了看这个模样有四十许、身材魁梧、满面风霜的老家伙,发现他才是队率服色,不禁有些感叹。
大秦军制,五人一伍、由伍长带领,十人一什、由什长带领,五十到一百人为一队,由队率带领,这三级兵头算不得军官,仍按军士领俸,不过是能拿的多些罢了。再往上才是军官序列,五百人为一部,由裨尉率领;千人以上为营,营通常有两三千人,但有些比较重要的岗位,不满千人也称营,由校尉率领。
营也是大秦的基本军事单位。几个营组成军,像虎贲天策,还有秦有才的镇南军东路步军,军是大秦的战略军事单位,由统领率领,这些统领乃是大秦军官的领军人物,也是独当一面的战场指挥。能号令他们的,只有各自的方面元帅。
虽然在没有战争的年代,平民军官能爬到校尉的都寥寥无几,但一个当了二十三年兵、经历过水城保卫战的老家伙,竟然才是个队率,这让秦雷不禁有些好奇。
当然,现在不是探究的时候,他指了指远处黑洞洞的麦城,问道:“孤来问你,你看这城墙有多高?”
张四狗看也没看那城墙,干脆道:“俺白日里看过,这城宽四十四丈、高却有八丈,比那荆州城还高了一倍有余。”
秦雷满意的点点头,道:“现在十几万邪教徒已经躲进这个城里,意图凭坚城顽抗,”说着又问道:“老张,你说这城难攻不?”
张四狗想了想,小声道:“这城太高,箭跺、女墙、角楼又一应俱全,只要上面备齐滚石檑木、箭矢热油,再有个几万人分三班轮流上阵。在咱们没有攻城器械的情况下,是没什么指望的……”
有年青的裨校不爱听了,对秦雷拱手道:“王爷莫听这厮胡言乱语,他是有名的‘胆比针眼小’,专说丧气话。只要今个吃饱喝足了,赶明兄弟们就把那城给您拿下来。”
秦雷转头望着说话的青年,面色阴沉道:“你准备用多少人给孤拿下来?又准备死多少人?”
裨尉一时语塞,他就是听不惯张四狗的软蛋腔调才开口的,却没想过更多。低头喃喃道:“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秦雷见他低下头,严厉道:“抬起头来!”
年青的裨尉赶紧把头抬起来,一脸不知所措的望着秦雷,一时间场上静极了。秦雷望着这张年青细嫩的小脸,知道这小子九成九的荫补进阶,刚离了奶瓶,就成了军官。连上官说话时,下属不准插嘴的简单道理都不懂。
秦雷指着对面一排排兵士,语气凛然道:“他们是大秦最勇敢、最忠诚的士兵,他们不怕牺牲。但是你个新兵蛋子有什么资格去命令他们白白牺牲?凭你那将军爹?”
说着语气尖酸地问道:“你爹叫什么?”
小裨尉喃喃道:“楚破。”
秦雷对那位楚将军印象不错,轻声道:“真给你爹丢脸。”又对秦有才吩咐道:“把这小子头盔上的璎穗去了,发派到张四狗队伍里去。”
秦有才心中哀叹,这是什么事啊?他与楚破乃是生死兄弟,此次自己出来,楚落便把儿子托付给他,希望能把心比天高的臭小子历练一番。没想到还没明白打仗是怎么一回事,这小子就先忤逆了王爷。也不敢求情,亲自上前把小楚头盔上代表裨尉的镶银璎穗扯了下来,然后指了指队伍,把如丧考妣的小孩子打发进去。
这一幕落在兵士们眼中却是极为解气,这个小屁孩不知天高地厚,总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现在见到秦雷没有袒护出身高贵的楚公子,反而为士兵说话,顿时望向秦雷的眼光就不一样了,原本只是感激,现在却有了拥戴之意。
秦雷把目光重新投向军士们,立刻感受到了这种情感上的变化,他满意的点点头,对军士们笑道:“话说回来,你们都没活够吧?”
这话问的有趣,谁会嫌自己命长?军士们轰然笑答道:“没有……”
秦雷颔首道:“那孤王有个让你们毫发无伤,就能夺下这个高城的法子,你们愿不愿意照做?”
还有这种好事?军士们都兴奋道:“俺们听王爷的。”
秦雷指着已经烤得金黄的猪羊道:“你们待会把那些架子上挂的吃了,再把那些坛子里盛的喝了,孤王就带你们去夺城!”
兵士们听了哈哈大笑,这么轻松的法子,确实没听说过。
秦雷待他们笑够了,神秘的眨眨眼道:“不过半个时辰前,你们的统领大人,把坛子里的酒都换成水了。”
巨大的失望声刚刚响起,便被秦雷压住,他指着远处的几个大水缸,笑道:“那些水缸里的水倒是被换成酒了。”
兵士们顿时安静下来,不知道王爷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秦雷不紧不慢道:“只要你们把那些水当成酒痛饮,再假装喝醉。孤保证,明日与你们在城头上共饮缸中美酒。”
兵士们这才知道,王爷是要麻痹城里的敌人,这种有趣的事情立刻激起了他们的热情,高叫着答应下来。
秦雷满意的点点头,挥挥手道:“去尽情享用吧……”
兵士们有些担心的望着秦雷,倒把秦雷看的有些糊涂,最终还是一直没有归队的张四狗说出了大伙心中的疑惑:“王爷,这肉不会也是假的吧?”
秦雷笑骂道:“滚蛋,自己去尝去!”
兵士们这才解散,在各自队率的带领下,到一个个烤架边坐下,看着那泛着金灿灿光泽的整只猪羊,再闻着那扑鼻的肉香,他们终于发出一阵如释重负的狼嚎,围坐成团,等待着队率将其分而食之。
只是在分麾下炙之前,队率们先把一个个贴着酒字的坛子端了起来,给他们一人倒上满满一碗,满怀无奈的兵士们只得作出陶醉欲死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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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下的狂欢越来越热烈,虽然没有酒,但是能大口大口的吃到油孜孜的烤肉,也足以令这群大兵们欢乐开怀了。歌声不知从何处响起,很快引起所有人的共鸣,跟着大声合起来……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
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
慷慨高亢的歌声在夜空中激荡,惊起夜宿的倦鸟,也把弥勒教头头们吸引到城头。
一个身穿绸大褂,头戴五角巾的大胖子,在一群着装各异的汉子簇拥下,正透过箭跺,往城下张望。他原先是夷陵府的富户信徒,等弥勒教起事后,便被推举为首领。这人胆子特别小,要不也不会靠弥勒教自我麻醉,起初死活不敢答应,但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一吓唬,便乖乖答应下来,不情不愿当上了夷陵府的大头领。
三天前,一听到朝廷讨伐大军扫荡过来,他便忙不迭的带着手下逃离了夷陵,一路北窜。直到见了城高墙厚的麦城,心中才生出些许安全感。便一头扎进城中,稍作喘息。
后来另外两府的教徒也被秦雷一路追击着,陆续逃进麦城。虽然人数不见得少,但是已经被打乱打散,自然没法跟全须全尾的夷陵教众抗衡。于是这位赶鸭子上架的‘夷陵王’、竟又成了城中近十万弥勒教众的总头领。
每当回想起这一个多月来的经历,这位前富户总会感叹造化捉弄,以至于望着远处敌营中的热闹景象,都会产生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一阵激烈的争吵打断了他触景生情的感怀,茫然的回头,才发现自己的手下和新来的那些首领发生了冲突。凝神听了片刻,才发现他们为是否出城偷袭展开了激烈的争吵。
想出城偷袭的是他的手下,这些人没有见识镇南军的恐怖,还妄想着趁敌人酒醉,去把那些酒肉抢回来……
作为曾经的富户,他当然对那些粗鄙的肉食不感兴趣。心中狠狠鄙夷下没出息的手下,腹诽道:“至于嘛,又不是吃的燕窝……”
然后再听新来的意见,那些人已经疲累欲死、又担惊受怕好几天,早已经没了斗志。看到对面放假,自然也想踏踏实实睡个难得的安稳觉。
他内心深处对这个主意大点其头,便对自己手下瞪眼道:“你们知道对面是谁吗?那是有八个脑袋的隆魔王,点子比天上星星还多。你们能想到的问题,他怎会想不到?定是看着咱们城高墙厚、不好进攻。这才故意设下圈套,暗中埋伏着等我们杀出去呢。”
他手下全是些泼皮闲汉出身,哪懂什么兵法?听他说得仿佛有些道理,便心中自责道:“若不是大王神机妙算,差点就害了自己的性命。”望向大胖子的眼神也就更崇拜了。
那些新来的正巴不得他这么说呢,一时间谄谀之言齐出,把大胖子吹得找不到东西南北,直以为自己乃是超重版的孔明,哈哈笑道:“咱们也去喝酒去,喝完了好好睡一觉。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嘛!”
“大王太有才华了,比那什么李白都强……”如潮的谄媚之言随即跟进。
这让大胖子的感觉好极了,他伸出肉嘟嘟的胖手,指着一个黑衣虬髯汉子大声道:“寇平,就麻烦你这个地主为弟兄们准备好酒好菜了。”那被叫做寇平的憨厚笑笑,便下去准备了。
那些本打算出城抢夺酒食的,也立刻被大王口中的好酒好菜所吸引,再也不提出城事宜。
那叫寇平的人虽然木讷,做事却非常麻利。不消半个时辰,就在原先的县衙、现在的王府里摆下了十几个大盘大碗,有大块的炖肉、大碗的炖菜、整条整条的咸鱼,还有大块的疙瘩头咸菜。
等这十几个头领坐下,寇平又变戏法似的带人搬上十几个酒坛,头领们一见到酒水,登时大喜过望。一人抱过一坛,拍去泥封,劣质酒水的味道便弥漫全屋。但这些人全不在意,反而哈哈笑道:“好酒好酒。”便开始就着菜肴狂饮起来。
大胖子眉头皱了皱,寇平的兄弟寇定便凑了上来,从怀里掏出个小酒罐,嘿嘿笑道:“杜康陈酿,孝敬大王的。”
大胖子这才眉开眼笑道:“还是你们寇氏兄弟会做事,来来,一起坐下喝。”
寇平憨厚笑道:“大伙都喝酒,总得有个把门的。俺们兄弟俩去城门盯着吧。”
那个寇定不乐意道:“哥,你自己去就行了,俺还没吃饭呢。”
寇平勃然作色道:“你敢跟老子顶?俺要揍死你个狗娘养的。”
寇定也火了,反嘴道:“俺娘也是你娘,俺要是狗娘养的,那你也是。”
寇平大怒,就要上来打寇定,旁人连忙拉住。大胖子劝解道:“就让寇定留在这吧,你也快去快回。”
寇平这才狠狠瞪了寇定一眼,对大胖子拱拱手愤愤离了大厅。
等他一走,这群人又开始胡吃海塞起来,十几坛劣酒很快就被喝光。意犹未尽的头领们朝末座的寇定大声呼喝着:“酒!酒!”
寇定赶紧起身,点头哈腰道:“诸位王爷公爷莫急,小的这就去取。”说完,小跑着出了大厅。
离开大厅,寇定叫上门口伺候的卫士,转到后院的酒窖。留下两个望风的,其余人都钻了进去。
寇定让人搬出十几个酒坛,几个卫士上前,掏出特制的小钻,在泥封上钻个小眼,又把一些白色粉末顺着小眼倒进了酒里,最后再用红色绸布把灌口一裹,这才收工了事。
等一切做完,寇定对重新集结的卫士低声道:“外面乱起来了,咱们才能撤,若是他们发现什么异样,不要犹豫,格杀勿论。”
卫士头领点头道:“解大人放心,咱们弟兄全听你的。”
那被称为解大人的‘寇定’,正是最早离开南下船队的解无忧,那寇平自然是石勇无疑。他两人一下船就赶上一次弥勒教集会,两人一商量,便化名寇氏兄弟,投了弥勒教。这弥勒教管理混乱、不问忠奸,只要是人就要。两人很顺利的成为弥勒教的见习罗汉,几次行贿、一番辗转,终于成为了麦城南门守将。唯一郁闷的是,连大胖子那样的人都能成为城中的总头领,他们两个也没什么好夸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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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火中莲】 第一七零章 火中城
秦泗水虽然现在贵为民情司匠作科六品主事,有了更多资金和人力的支持,但也不能在短时间内将秦雷的创意变成现实。比如说这次的蒙汗药,即使混在劣酒里,还有一股涩味,只有等那些人已经喝得分不清酒和尿了,解无忧他们才敢投放。
那些人果然已经分不清酒和尿了,接过酒坛就继续狂饮,没有一个察觉到有异味的。这也让心提到嗓子眼的解无忧他们着实松了口气,紧攒着腰间刀柄的手也慢慢放开。
同样是饮酒,城外的酒量明显小多了。等把分到的猪羊肉吃光,兵士们便一个个醉态可掬,不久就陆续倒在地上呼呼大睡起来。
看的秦雷和秦有才直抹汗,秦有才有些拿不准的问道:“不是有个词叫醉态百出吗?这帮臭小子却一个做派,能行吗?”
秦雷望着远处黑洞洞的城墙,轻笑道:“放心,孤已经将营外一里都布上了警戒,除非那些人长了千里眼,否则看不了这么仔细。”
秦有才这才放下心。与秦雷就着花生米、猪头肉、油豆腐、腌笋丝几样小菜,对酌起来。至于他们喝的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过一会,秦有才的副将过来,一脸意外的向秦雷禀报道:“启禀王爷,有十五支队伍报名参加先锋队。”说着有些不可思议道:“张四狗也报名了。”
秦雷笑眯眯问道:“他报名有什么稀奇的?”
副将为秦雷解释道:“这老张就是个兵油子,向来是冲锋在后,撤退在前。若不是当年参加过水城保卫战,是大帅明令优待的老人,只要他不想走,咱们就不能赶他。一早就把他踢回家抱孙子去了。”
秦雷终于被勾起了好奇心,吩咐道:“把老张叫过来,孤要跟他聊聊。”
不一会,张四狗便被副将带过来了,秦雷对他招招手,让他在边上坐下。幽暗的风灯下,那张刻满岁月的脸,显得更加富有历史的沧桑。
秦雷玩味地望着他,轻声问道:“老张,你怎么想起跟年青人抢风头了?”
张四狗面色突然有些黯淡,嘶声道:“俺也开始后悔了。”
一边的秦有才听了,低声骂道:“你给我收起那副兵痞做派,老实回答王爷问话。”
秦雷早就发现这位秦将军喜欢吹胡子瞪眼,着实有些简单粗暴。像张四狗这样的老兵,几十年都不肯离开镇南军那潮湿简陋的大营,就一定有他自己的坚持。若是不给于足够的尊重,他是不会轻易吐露心曲的。
秦雷轻咳一声,制止住发飙的秦有才,对张四狗温言道:“可是孤有什么做得不周?让老张你反感了?”
张四狗挠了挠面颊,还是那样不紧不慢道:“求王爷赏口酒喝,俺就是馋虫上来了,用酒打下去就好了。”
原来这老兵贼看到案上的酒壶,心理不平衡了。秦雷与秦有才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倒把张四狗弄得莫名其妙。秦有才拿起酒壶,放在张四狗面前,嗤笑道:“这一壶都赏你了,除了馋虫,最好也把别的花花肠子一并打下去。”
张四狗面色涨的通红,一手拿起酒壶,一手掀开壶盖,送到鼻前一闻,顿时傻了。又把酒壶送到嘴边,尝了尝壶中之物,入口有些发苦,但不一会便唇齿留香,竟然是一酒壶茶水……
他放下酒壶,扑通一声,双膝给两人跪下道:“俺错怪王爷和将军了,俺给你们赔不是了。”说着,梆梆梆,连磕三个响头。
秦雷笑骂道:“要不人家说,老兵油、老兵油,光棍心黑脸皮厚。四狗啊,你可真够光棍的。”
秦有才也笑道:“三个响头就想把忤逆上官的罪责抹掉,没那么容易。”
张四狗直起身子陪笑道:“将军大人好比参天大树,俺好比树下小草,您怎么能跟俺一般见识呢?”
秦有才面色一板,问道:“你把本将军比喻成大树,那王爷呢?”
张四狗一脸无辜道:“太阳啊!”
秦雷二人笑得前仰后合,眼中溅泪。良久,秦雷才用袖口擦擦眼角,仍带着笑意问道:“四狗,你进冲锋队的事,是不是有人陷害?是谁?说出来,孤给你做主!”
秦有才也哈哈笑道:“打死我都不相信你能主动要求进冲锋队。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张四狗脸又涨的通红,有些羞恼道:“就不兴俺浪子回头啊。”
秦雷摆摆手,止住秦有才的笑声,对仍跪在地上的张四狗道:“说说你心里怎么想的,只要是说得在理,孤和秦将军给你道歉。”
张四狗抬头道:“真格的?”
秦雷点点头,微笑道:“孤王从不用打诳语。”
张四狗思量半天,向秦雷磕头道:“求王爷让俺打完这一仗再说。”
秦雷奇怪道:“这有什么区别吗?”
张四狗憨憨一笑,道:“若是俺死在这一场,说了也没啥意思。所以还是等着活下来再说吧。王爷,俺能不能早点回去,那些小崽子们都是些嫩鸡,要嘱咐的东西多着呢。”
秦雷点点头,便放他离去。秦雷一直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才回头对秦有才道:“有才啊,一个老兵就是一部书,虽然书上有很多糟粕,但更多的是财富。你若想自己的麾下更有力,自己也轻松些,就善待这些老兵吧,”
秦有才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便陷入沉思之中。
秦雷见他开始思考,欣慰的点点头。倘若秦雷知道,秦有才满脑子都是张四狗到底会怎么说,对他的话却一句都没听进去,不知会作何感想?多半会把盛油豆腐的盘子拍到他的脸上……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等到酒冷盘清时,黑暗中走出沈冰,在秦雷面前单膝跪下道:“王爷,那边已经准备好了。”
秦雷点点头,问道:“什么时辰了?”
“三更三点了。”沈冰道。
秦雷转过脸,对已经抖擞精神的秦有才道:“悄悄地集合队伍吧。”
秦有才拱手应下,便去招呼副将校尉们集合了。军士们早知道今夜有事,说枕戈待旦有些夸张,但躺在地上却没一个睡的。随着校尉轻声呼唤裨尉、裨尉呼唤队率、队率呼叫伍什长、伍什长呼唤自己的兵卒,不消一刻钟。一万多兵士便肃然列队,静静等待统帅的命令。
秦雷已经披挂整齐的站在队伍面前,黑暗中只能看到无数双闪着兴奋光芒的眼睛,听到一阵阵急促的呼吸声,秦雷知道他们有些紧张。他觉得有必要缓和一下这种因为黑暗而人为造成的紧张。他压低声音笑道:“伙计们,听得出来孤是谁吗?”
回答他的是一阵轻笑,和整齐的低声问好:“王爷千岁!”
秦雷嘿嘿笑道:“看来孤王人缘还不错。你们酒足饭饱了吗?”
又是一阵轻笑,仗着黑暗,有人胆大道:“水足肉饱了。”笑声便更大了。
秦有才一瞪眼,便要出言呵斥,秦雷拉了拉他的肩膀,示意他噤声。秦雷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继续响起:“孤想问问你们,镇南军的口号是什么?”
“南下!南下!南下!”一万人异口同声道,虽然都压低了声音,却更平添一份震撼人心的力量。
秦雷接着道:“对,你们是以消灭南楚为目标的铁军,不管对别人来说,这次北上有多大意义。但对你们来说,这只不过是一次小小的练兵。”
在秦雷将更高的目标提出来之后,这些兵士们自然而然的想到,我们是要跟强大的南楚作战的军队,这些流寇算什么东西。紧张情绪一扫而光,却有些松懈下来。
秦雷当然不会就此结束,他继续道:“但敌人的刀枪可不在乎你们的目标有多宏伟。只要你们有一丝掉以轻心,他们那生了锈的钝剑就会砍进你的脖子了,切断你们的气管,鲜血喷涌而出,不知要嘶嘶的喘息多久,等血流干了才能解脱。你们就要永远倒在这条臭不可闻的下水道里,没有任何人会记起。”
“而那些全神贯注活下来的,将有资格追寻属于他们的辉煌。要是我,死也要死的轰轰烈烈!”
终于,这种战斗中应该有的稳重,取代了刚刚生成的松懈。
“伙计们,为了将来能死在辉煌中,安静的出发吧……”
一万多人沉默着转身,原先的右排变成了前排,在各自队率的带领下,一列列快步地向营门走去。
秦有才站在秦雷身边,难言心中钦佩之意。虽然已经知道王爷对行军打仗很有一套,却万万没想到,他竟然已经可以根据不同的对手,调节属下兵士的心态了。这次的对手只是一群武装农民,又是有心算无心,只要能发挥出正常战力,根本没有任何悬念。这种情况下,若是将队伍调动的过于兴奋,往往便会造成很多不必要的损失。而若是不言不语,任由兵士们自己发挥,肯定会因为不够兴奋而不能很好的完成战斗目标。
秦雷将兵士的高傲激发了出来,又打消他们的轻慢之心,让他们以一种适度兴奋、适度保守的心态投入战斗,这才是这种一面倒的战斗该有的状态。要知道这些兵士才跟了他不到四天,这种对人心的把握能力,秦有才只在上一代人身上见过。
他也明白了秦雷为什么要当众羞辱小楚,无非是为了方才这番话更有人听罢了。
秦雷无从得知在秦有才心中,自己已经有了可以与文庄伯赏这样的老妖精比试风骚的资格。他全神贯注的注视着黑暗中的队伍,头也不回的对秦有才道:“让队伍以队为单位散开,现在走的太齐了,会惊动敌人的。”
秦有才赶紧去照做,秦雷又对身边的斥候队长许田吩咐道:“带一百黑衣卫在前面引路,孤已经吩咐过那些军官,一切听你们的。”
许田领命而去。
队伍在黑暗中沉默前行四里左右,即使在黑暗中也已经可以清晰看到高大城墙的轮廓了。在前面引路的黑衣卫抬起了手。这时候队形松散的好处便显现出来,后面衔枚的镇南军很快停了下来,没有发生任何碰撞、从而产生噪音。
许田带着几个人轻手轻脚走到城下,连续三声‘咕嘎嘎嘎咕嘎’的鹧鸪叫声响起,紧接着城门内也响起一声鹧鸪叫。不一会,便传来吱呦呦的门轴转动声,
这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异常刺耳,但对城外等候突袭的队伍,就是催人奋进的战鼓。兵士们纷纷抽出刀剑,举起长枪,都望向队伍中间,那里是隆郡王的中军,整支队伍的大脑和灵魂所在。
咒骂一声石勇两个平日里不知道给门轴多打点油,秦雷便狠狠的挥下手,他身边张四狗带领的敢死队便沉默的冲刺起来,楚破的儿子也在其中。
这队先头部队冲出之后,两翼也紧跟着朝缝隙越来越大的城门口扑去。
城门开启的声音还是惊动了附近巡夜的护教军,有些摸不着头脑的循着声音到了城门楼前。这才看见,应当紧闭的大门,已经张开五指宽的缝隙。
黑暗中突然亮起几个火把,还没等他们的双目适应这亮光。火把便倏地熄灭了,紧接着一阵密集的破风声传来,下一刻便是噗噗的弩箭入肉声和满地的哀号声……
凄厉的哀号声仿佛一个信号,引燃了城里几十处建筑。大火凶猛地着了起来,在夜里南风的撺掇下,迅速连成片,把偌大的城池变成了一个大火盆。
城里亮如白昼了。
许多人在睡梦中便被活活烧死,或者被浓烟窒息而死。当然,十万教众不可能都那么倒霉,还是更多的人逃了出来。人们套出火海,跑到街上,稍微从惊恐中会过神来,却骇然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个更大的火海中。
这种觉悟令所有人都吓坏了,他们哭着叫着喊着,又找不到平日里耀武扬威的头领们,只好无头苍蝇般的乱跑,不少人慌不择路间,重新被火海包围,再也没有出来。
这时城南又传来喊杀声,无数溃兵仓皇的从南门逃了过来。他们大喊着:“不好了,隆魔王杀过来了,快跑啊……”
那些头领的卫士和手下们,纷纷冲进县衙中,却看见所有人都醉成烂泥一般。这时寇定对手足无措的人们大喊道:“你们还等个球,等着大火把大王们烧死,还是隆魔王把王爷们吃掉!还不背起人来跟我走。”
说着背起一个便往门外跑去。众人见他动了,来不及细想,便各自背起各自的头目,跟着寇定出了县衙。
一路狂奔,到了北门,寇定把北上的人往旁边一个不认识的身上一搁,大声道:“兄弟们先撤,哥哥给你们断后!”
这些人都听到越来越近的喊杀声,巴不得有人缓一缓敌人的攻势呢。于是留下一片‘忠义啊!’‘汉子啊!’的赞美声,一溜烟离了麦城。
只剩下寇定和他的十几个亲近手下,这些人相视一笑,便在城门下大喊道:“大王有令,所有人从北门撤退,兄弟们,快跟上啊!”
这声音如同救命的仙音,把焦头烂额的教众,六神无主的溃兵,全部引的往北城跑。果然,往北城的路上火势稍小些,虽然仍烤的人难受,但不至于没有出路。
很快就有人跑到北门口,见那些人还在喊,不由感激道:“兄弟,不用再喊了。大家都听到了,快走吧。”
十几个喊话的却毫不理睬,仍然拿着个纸筒子,放在嘴边大喊道:“王爷有令……”
这种精神打动了不少淳朴的教民,便要留下来和他们一起喊。
喊话的这才停下,一个领头模样的对要留下帮忙的慨然道:“不用再喊了,大家都听到了。兄弟们先撤,我们断后。”
帮忙的却不肯走,非要陪他们一起断后。领头的明显有抓狂的趋势,若不是边上有同伴大声道:“我们是大王的亲兵,大王把我们留下为大家断后,他老人家却没有保护,兄弟们,你们替我们保护大王去吧,拜托了!”十几个喊话的差点给帮忙的跪下。
帮忙的人们终于感动于喊话的忠义,义无反顾的顺着喊话的指的方向,往城外狂奔而去。跑出老远,喊话的还能听到断断续续的声音:“好兄弟,我们等你们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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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今天提前完成任务,可以早睡了,幸福啊。貌似还有不到一个小时,月票双倍就结束了,大家就不要吝惜了,砸到和尚头上来吧,砸出一头包,贫僧就成释迦了。
第四卷 【火中莲】第一七一章 榴莲将军和板栗将军
镇南军水银泻地般的冲进了城门,这时候守城的护教军也听到惨呼赶了过来,双方迎头碰上。
一方是吃饱喝足、养精蓄锐的精锐之师,另一方是饥肠辘辘、半睡半醒的持械农民。双方的碰撞自然毫无悬念,蓝色衣甲的镇南军仿佛一把闪着幽光的利刃,一下子刺进姜豆腐一般松软的护教军队伍中。
杀戮在接触的前一刻开始,一排刺枪从镇南军阵中激射而出,两尺长的短枪狂暴绝伦地在空中划过,带起一阵刺耳呼啸声,眨眼便通过了双方之间三丈远的距离。锋利修长的枪尖毫无阻滞地刺入护教军没有任何保护的身体,只留下一截枪柄露在外面。鲜血蓬勃间,那强劲的冲击力又把中枪的人打横推了出去,撞在身后的人群中。本来就说不上严整的队伍,顿时更加松散不堪。
刺枪投射,乃是伯赏元帅针对水上颠簸、弓箭命中率低的问题,为了增加在接舷战前的杀伤力所独创的。投枪手俱是从老兵中选拔的膂力过人者,通过刻苦训练,便可以在颠簸的船上、或者是在跑动中完成投掷动作。投出的二尺短枪,远比弓箭易于掌握,准头还不差。虽然射程远比不上弓箭来的远,但在十丈以内的杀伤力毫不逊色。而且距离越短,冲击力越大,五丈之内可谓是又准又狠,甚至可以与小型弩机相媲美。
伴随着第二波刺枪,镇南军的长枪兵在朴刀兵的掩护下冲了上去。长枪兵们暴喝着全力刺出手中的丈六大枪,刺中对面的护教军后,枪尖上的十字刃口便会在其身体上扎出一个不可愈合的大洞。伴随着第二声爆喝,所有人猛地一下枪杆,紧接着一挑,便把长枪上挂着的人甩了出去。
这枪太长,即使对方想反击也够不着。有狂热的教徒挥舞着手中的砍刀冲上去,却被身着铁甲的朴刀兵,用虎面盾挡下。砍刀落在铁制盾牌上,发出刺耳的金铁交加声,甚至迸出一串串火花。
就在那些亡命教徒被震得胳膊发麻,几乎失去知觉时。一道道雪亮的刀光,从盾牌的左右两侧劈出。教徒们还来不及反应,他们那握着砍刀的手臂便永远的离开了身体,鲜血从肩膀上的创口迸射出来,喷在同样来不及收回的盾牌上,登时把一面面铁盾染成了红色。
镇南军的军事素质不愧是天下一流,相互间的配合几乎天衣无缝,在一人用盾牌格挡住敌人武器的同时,他左右两侧的同袍便条件反射般的出刀,把敌人持着武器的手,剁了下来。
几乎是转瞬间,护教军阵便被冲得七零八落,无数护教军没来得及反应便已丢了性命。这时镇南军中,一员手持铁蒺藜骨朵的白袍小将也加入了战团,左右的镇南军赶紧让开老大一块空地,看起来对这位小将军颇为忌惮。只见他拉开架势,把手中看上去足有百十斤重的铁蒺藜骨朵猛地一涮,那大号榴莲般的熟铁蒺藜头便如颗扫帚星一般,把所有躲避不及的护教军砸的筋折骨断、破破烂烂。其余人也是魂飞魄散,连滚带爬的往后退去,唯恐离那个大榴莲太近,被刷去了性命。
仅此一下、硬生生的把他面前密集的敌阵,扫出一块一丈见方的空地。
未等招式用老,那小将双臂用力,猛地一拽,那带着粗长铁刺的蒺藜头竟挂着两个哀嚎的护教军升了起来。待升到一人多高,伴随着小将那充满愤懑之意、有些不似人声的怒吼,那带着两个人的锤头,又轰的砸进刚刚站定的人群中,立时把锤下几人砸成肉饼,至于被肉饼砸断手脚者,更是不计其数。
小将似乎心中有座火山在喷发,发情老虎般的嘶叫连连。每嘶吼一声,他手中的铁蒺藜骨朵便玩命的朝人群中砸一下。每一下必然会带走两三条性命,伤到七八个汉子。他就这样癫狂着冲杀进敌阵,护教军众早已被他吓得肝胆碎裂,无不望风披靡、退避三舍。不知道是谁第一个承受不住,扔下兵器掉头就跑,边跑还边惨叫道:“噬人魔啊!”
恐惧像瘟疫一般蔓延,弥勒教众们再也不敢面对那个已经浑身血红的杀神,几乎同时,接二连三有弥勒教众抛下手中兵刃,脱离了战阵,往城里逃去。这种个别逃逸转眼间又演变成整体溃逃,弥勒教那千疮百孔的防线顿时土崩瓦解,彻底告破。
秦雷远远的望见几乎凭着一己之力,便吓退上千护教军的白袍小将,起初以为是伯赏赛阳那个暴力青年,还心里埋怨他怎么穿的如此惹眼。
后来才发现两人兵器有所区别,伯赏赛阳的狼牙棒更长些,头更小些,适于马上作战。而这个白袍小将的家伙把更短,头也大很多,貌似上面铁尖也比狼牙棒的牙更粗些。他见边上秦有才一脸担心的样子,心中有些了然,但还是想确认一下:“这白袍小将是何人?”
秦有才把视线从战场上收回,恭声道:“启禀王爷,这就是楚将军的大公子,楚千钧。”
“楚千钧?确实名副其实啊。”秦雷不由感叹道。
秦有才摸着脑壳呵呵笑道:“末将也是看这小子有把子力气,才把他带着的。”
这黄胡子在解释他自己并不是任人唯亲呢,秦雷心中暗笑道。不再提楚千钧,他对秦有才赞道:“直到今天才知道镇南军为什么能排在天下前五,这行云流水的战术配合,确实是孤王前所未见的。”
麾下被夸赞,秦有才自然与有荣焉,但今后战斗还有很多,他也不敢说大话:“王爷,虽然咱们镇南军常在舟船上操练,配合确实比其他军队熟练很多。但能把分寸拿捏的如此恰到好处,恐怕只有那张四狗才能做到。”
秦雷点点头,没有再说话。这时候,后续跟进的兵士们,已经开始把街面上无数个大小坑洞一一填上,这是弥勒教为了防止骑兵突进而挖出来的。可见随着一次次被镇南军蹂躏,护教军终于有了些长进。若不是石勇他们已经一边民居中准备好了足够的土石,只要拉过来填上即可,就是这些坑,也要填它个把时辰。
因而在步军全体出击的时候,这次归属于伯赏赛阳统领的两千骑兵,只能按捺住性子,老老实实等着路面被填平。在骑兵队的最前列,一个白马白衣的家伙正在生着闷气。
居然与人撞衫了,伯赏赛阳一脸晦气的暗叹道,更可恶的是两人的武器都有几分类似,都走得阳刚路线,而且看上去实力也差不太多。这种情况下,谁先亮相谁就是正牌,后亮相的无论从关注程度,还是给人留下印象的深刻程度,都远远不如前者。
这让因为兵种原因,没能抢先亮相的伯赏赛阳有些提不起精神。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精致的白色战袍,还有胯下健硕的照夜玉狮子,这都是手下儿郎们,为了让他能在这真正意义上的剿匪第一战上,搏个满堂彩,而精心准备的。“现在效果肯定差远了。”伯赏赛阳对一边的马叔憋屈道。
马艾,也就是马叔,刚刚伤愈,身体还没复原,而且左脚已经落下永远的残疾,甚至要拄拐才能行走。但是他怎么也放心不下小公子,不顾伯赏赛阳的苦苦哀求,坚持跟着队伍一起出发。
当伯赏赛阳请来秦雷劝说,已经骑在站马上的马艾只说了一句话:“王爷,末将只有骑在马上才不算一个废人。”便把秦雷堵得哑口无言,只能随他去了。
伯赏赛阳知道没有办法,便在马艾的战马上下起了功夫,他请人打了一副特制的靠背,正好接在马鞍后面,再在靠背上铺上厚厚的棉垫,以便让马叔可以随时休息,不至于太过辛苦。马艾自然心中感动莫名,虽然没有当面表现出来,但在给老元帅的信上却没口子称赞小公子长大了……
现在,舒服靠坐在马背上的马艾,正一脸宠溺的望着垂头丧气的小公子,他轻轻咳嗽一声,立刻把伯赏赛阳从自伤中拉了回来。伯赏赛阳紧张的望向马艾,急切问道:“马叔,伤口疼吗?”
马艾摆摆手,嘶声笑道:“没事,叔就是想跟你说个事。”
伯赏赛阳见马艾没事,心才放在肚子里,粗声道:“您说吧!”
马艾用下巴向前撇了撇,轻声道:“小时候带你去看戏,你还记得正角儿都是什么时候出场吗?”
伯赏赛阳挠挠腮帮子,随口道:“压轴呗,压轴好戏嘛!”说着眼睛一亮,使劲拍着马叔的肩膀,哈哈笑道:“就是就是,先上台的都是龙套,本少爷才是主角呢。”
他多大劲啊?往马艾那病怏怏的身子上一拍,险些把小老头拍昏过去,马艾忙不迭呲牙道:“别拍了,小祖宗,再拍就散架了!”
伯赏赛阳这才从自我陶醉中醒过来,‘哎呦’一声,反手给了自己两个大嘴巴子。赶紧上前给马艾一番揉搓,嘴里还连声道:“叔叔对不起。”
马艾怎么会生他的气,待呼吸平顺后,拍拍伯赏赛阳的手,指指前面,示意他,通道已经清理完毕。
伯赏赛阳点点头,对马艾粗声道:“叔,你瞧好吧,俺是不会再让你失望的。”说着大喝一声:“儿郎们!”
后面跟着的骑兵们,见自己的校尉又恢复了旺盛的斗志,都兴奋地嚎叫道:“有!”
“检查器具,准备出击!”伯赏赛阳命令道。
“得令!”兵士们最后一次确认自己的弓箭、长短武器、干粮水袋、以及别的器具是否都已带好。等检查无误后,便向自己的伍什长报告,等所有人都完备后,伍什长再向自己的队率报告,直到四名裨校对伯赏赛阳拱手道:“本部整装待发!”
伯赏赛阳这才向远处的秦雷大声拱手道:“启禀王爷,骑军营整装待发,请求出击!”
秦雷微笑着点点头,也大声道:“一路顺风!”伯赏赛阳他们将一路北上,然后沿着柳青河东去,为襄阳湖水军解围。
而秦雷他们,将在把弥勒教众驱逐到樊城后,与已经结束在江北北部扫荡、先期抵达樊城一带的杨文宇部汇合,完成对襄樊的最终包围。
伯赏赛阳得到开拔的命令,抽出腰间宝剑,猛地用剑戟敲打一下左胸盔甲,大喝道:“誓死不负王爷重托!”说着把宝剑猛地向前一引,高声道:“出击!”
话音一落,他身后按捺良久的骑兵们,便如开了闸的洪水一般,奔涌着泄了出去。战马轰鸣声中,伯赏赛阳望了望依然微笑看着他的秦雷,只见秦雷抬起右手、攥起拳头向他做了个鼓励的动作。
伯赏赛阳面色一肃,庄重的一点头,反手插剑回鞘,同时左手的马鞭狠狠的抽在那照夜玉狮子的屁股上,那大白屁股上登时浮现一道醒目的红印子,战马疼得狂嘶一声,撒腿拼命往前冲去,四蹄生风一般,眨眼间便到了队伍头里。
这小子竟然用这种法子追求更快的速度,看的秦雷和马叔表情有些呆滞,两人对视一眼,秦雷点点头,马艾一抱拳,也策马追了上去。
等他们都走了,秦雷才对身边的秦有才道:“咱们也走吧,时间不等人啊。”秦有才得令,高喝一声:“儿郎们,上路喽!”
他的亲卫队和秦雷的黑衣卫轰然应诺,保护着两人往城北驶去。秦雷看到已经加入队伍的石勇等人,朝几人点点头,伸出大拇指比划一下,顿时把几个人喜得合不拢嘴,顿时觉得月余的辛苦实在太值了。
秦雷在重重护卫下,通过麦城的主干道,道路两侧的大火仍在熊熊燃烧,空气中除了焦糊味、还有阵阵的肉香,道旁更是横七竖八的散落着一地残破的尸体,那一张张惊恐绝望的遗容,令秦雷心底有些不快。他虽然可以硬下心来漠视这些人生死,但不代表真个见到这些人望不到边的尸体仍不动容。
偏头看了看身边亲兵打扮的乔云裳,只见她面色苍白,双目中充满了泪水,身体也微微有些颤抖。但她仍然目不转睛的看着,仿佛要把这一幕牢牢的刻在心底一般。
秦雷摇摇头,不禁有些怀念起原来那个逆来顺受、委屈巴巴的小云依来,他心头升起一丝明悟,这个女孩可能终生都不会真正快乐了。
甩甩头,把不合时宜的想法甩出脑袋,秦雷把注意力集中在赶路上。道两边仍不时冲出些已经疯癫了的弥勒教徒,虽然卫士们会在第一时间射杀,但自己小心些总没有错。
等到了南城门口,刚要出城,伴随着一声脆响,一团白色焰火在左边的民居上空绽开,把秦有才的卫士唬的一阵紧张。还是石敢大声道:“不用紧张,自己人。”秦有才的卫士们才把举起的弩弓移到别处。
过了一会,从胡同里跑出几个灰头土脸的家伙,秦雷的黑衣卫明显认识几人,纷纷拨开马头,闪出一条通道,让几人进来。几个人跑到秦雷马下,齐刷刷的单膝跪下,为首的那个朝秦雷呲牙笑道:“寇定组请求归队!”
秦雷点头微笑道:“欢迎回来,干得漂亮!”说着一脸坏笑道:“不过这个名字可真够烂的!”
一阵轻笑之后,队伍重新出发,不一会,便离开了这座烈火中的城池。
一直走出好几里,秦雷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身后,麦城的方向一片红彤彤,仿佛傍晚的火烧云一般,烧得秦雷心里一紧一紧的。
据解无忧回报,大概有七万左右弥勒教徒从城中逃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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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班第一天,真不适应啊,比国庆节唯一的好处就是,空闲时间多了:-)
第四卷 【火中莲】 第一七二章 习惯呕吐
若是只用一把大火把几万弥勒教众吓唬出来,是无法使其风声鹤唳,只知道逃跑、不知道思考的。所以伯赏赛阳带着两千骑兵又衔尾追杀上去。
弥勒教中除了几个大人物有车马,其余人尽皆步行,不是他们原来没有缴获战马耕牛之类的,只是一番饥馑下来,这些牲口已经在护教军肚子里安了家,不可能再出来驮人了。
因而半个时辰后,落在后面的伤号病员便感到大地一阵颤动,无数马蹄点地的轰鸣声随即传来。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一队气势汹汹的骑兵,在一个手持生铁狼牙棒的白袍小将的带领下便掩杀了过来。
伤兵中有见过楚千钧的,此时又见了个手持带刺大棒槌的年青人。黑布隆冬的,也看不清模样,都以为那个杀人魔王又来了。身上的病痛仿佛一下子无药自医,撒丫子就往前跑,直恨爹娘给少生了两条腿。
“白衣噬人魔又来了……”自然少不了这样的喊声。
队伍最前列的伯赏赛阳,自然听的清清楚楚,咬碎钢牙道:“欺人太甚!”双腿使劲一夹马腹,把照夜玉狮子疼得差点打了摆子。好在这牲口机灵,知道若不赶紧奔出去,定然还要挨揍,也不顾伤痛,发疯一般冲了出去。这马也是神骏,转瞬间就把身后的队伍甩出一大截、伯赏赛阳正在气头上,哪管什么队形、什么战术。见照夜玉狮子单骑冲出、不怒反喜,就这样一人一骑来了个单骑冲阵,呼喝着砸进溃军当中。
就像一滴牛奶滴进了杂草中。
把后面的马艾看的肝胆欲裂,不顾身上的伤痛,策马追了上去。口中还催促队伍道:“冲啊,少了公子一根汗毛,老子就剁了你们!”骑兵们赶紧催促战马跟了上去。
离伯赏赛阳还有一段距离,冲刺的骑兵们看到一幅奇景:只见有一瞬间已经淹没在溃兵丛中的白马白袍,忽的又显现出来。与此同时,周遭的败兵也如北风卷地时的白草,齐刷刷的向后折倒。
仅仅一个大回环,就把十几人毙于棒下。这下子更坐实了他‘白衣嗜人魔’的身份,无数人凄惨叫着:“噬人魔来了……”“还又长出两条腿呢……”四散奔逃。
正要冲杀一阵的伯赏赛阳,无奈发现敌军中根本无人应战,所有人都在拼命的逃跑。即使自己冲到近前,这些人也不会反抗,反而干脆利索的趴在地上,高举双手大声求饶。
这一发现,让伯赏赛阳郁闷不已,狠狠的啐一口,便发狠往前奔去,希望能碰到几个硬骨头敲敲,也不枉自己扛着这么重大铁疙瘩跑了这十几里的路。
后面的骑兵紧跟着发了疯的校尉大人,也不管地上投降的人,统统践踏过去了事。等到秦雷的步军过来,只能看到一地不成人形的残肢断体,间或有几个幸存者,却已经统统吓疯了。步兵们铁青着脸上去结束了那些可怜的生命,看起来对骑兵同僚的吃相没有任何好感。
秦雷看到骑兵肆虐过的战场,摸着下巴思酌片刻,对秦有才道:“再前进十里便下营吧。”
秦有才诧异道:“不是说连夜追击到辰时吗?”
秦雷笑道:“在这么追下去,敌人可就彻底散伙、各找各妈了。孤要他们都逃回襄樊去,所以还得让他们喘口气。”然后望着已经明显有些疲劳的步兵道:“而且咱们长途行军,更要注意劳逸结合。”
秦有才把秦雷的命令传达下去,呵呵笑道:“那样王爷就该派个老将统领那队骑兵,交给伯赏赛阳那个精力过剩的毛小子,还不知道要累死多少人呢。”
秦雷摇头道:“这不一样,伯赏赛阳他们的战术目标是痛击那群护教军,把他们的胆子彻底碾碎,所以必须以泰山压顶之势,给予敌人最大的心理压力。而我们的战术目标就是把这些人尽量囫囵的赶到襄樊去,没必要马不停蹄。”说完后,沉默片刻,又沉声道:“作为将领,在战斗中应该时刻把战术目标放在第一位,在不影响它的条件下,才有资格谈别的。”
秦有才凛然受教。跟在秦雷身边以来,他已经逐渐接受秦雷这一套战前周密计划、战时严格执行、战后总结反馈的作战系统。至少他现在对自己正处在战役的什么阶段,每一阶段要做什么,乃至要做的事情的主次之分,都有了比较清晰的了解。完全不像原来一般全凭感觉指挥,还眉毛胡子一把抓,分不清主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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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雷他们看似不疾不徐,但实际上因为军士们休息的好,总是精力充沛,所以速度并不差。很轻松便吊在已成惊弓之鸟的弥勒教溃军身后,一欸他们要停下来歇歇,便扑上去狠狠咬一口,留下几百条性命。逼的弥勒教溃军不得不亡命赶路,一刻不得歇息。
若不是距襄樊只有四五天的路程,恐怕这些弥勒教徒要被秦雷折腾的悉数倒毙路旁,魂归极乐世界。所以当他们终于见到襄阳府那高大宽阔的城墙时,那种疯癫般的狂喜是可以理解的。所以当他们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终于挪到城门下,却发现千呼万唤叫不开大门时,那种绝望和愤怒也是可以理解的。
城里的守军当然不会给他们开门,这些日子逃进城来的教民,足有二十万之多,再加上原本的二十万,这四十万张嘴已经把襄阳城吃的干干净净,据说连陛下都已经不吃肉了……
公良羽确实不吃肉了,但不是因为城里缺粮。下面再缺,也暂时缺不到他们这些头头脑脑身上。他前些日子心血来潮、微服出宫,想看看自己的子民都吃些什么。连进了几家馆子,却发现这些饭馆中只供应肉食。好奇之下便点了几个招牌菜,等上来后尝了几筷子却发现这些菜都淡而无味。
你想肉里不放盐,这菜能中吃吗?公良羽顿时没了胃口。可他又是个不吃亏的性子,心想,这钱也花了,要是就这样不吃了,岂不太便宜他们。不行,我得再吃几筷子。于是又硬逼自己吃了一些,等感到实在吃不下时,才心有不甘的搁下筷子,回了宫。
等晚上用膳时,他却没了食欲,望着满桌子的菜吃不下去。陪他用膳的胡丞相殷勤询问原因,他便把出宫吃饭的事情一说。结果胡丞相还没听完,就忍不住告退,还没走出厅门便哇地吐了出来。
一边伺候的小宫女也面色惨白,捂着嘴一副妊娠反应的样子。就连一向古井无波的柴叔,也破天荒的放下手中碗筷,起身离席而去。
虽然公良羽当上‘皇帝’后看上去傻了很多,但是他的脑筋还没有锈掉。立刻明白自己中午吃了不好的东西,拉着也要逃跑的小宫女,厉声逼问之下,终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还不如一辈子蒙在鼓里呢……”事后他的脑海中,会时不时会蹦出这句话。之后他卧床三天,还落下了习惯性呕吐的病根,只要一听到那两个字、甚至是其中任何一个字,便会呕吐不止,直到将黄水都吐出来才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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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镜中双目无神、形销骨立的凄惨模样,公良羽伸出鸡爪般的手,抚摸着自己已经有些硌人脸庞,喃喃道:“这还是那个丰神俊朗的天下第一美男子吗?”
边上前来奏事的胡丞相忍不住一阵反胃。他倒没落下毛病,只是实在受不了这个自恋狂发癔症。自从那次误食事件之后,这位陛下便越来越神经质,也越来越不着调了。
无奈事情着实棘手,他只有硬着头皮问道:“此时该当如何处理,还请皇上示下。”
公良羽这才回过神道:“什么事?”
心里呻吟一声,胡丞相只得重复道:“就是城外教民的问题,他们中很多银乃是从襄阳城被派出去的,城中自然还有家银。现在这些银都闹起来了。”倒不是胡丞相舌头肥大,而是为了避免陛下的习惯呕吐反复发作,现在整个宫里已经统一了口径,‘人’都说成‘银’,‘肉’都说成‘幼’了。
公良羽听了,‘哦’一声,又转过头去,从桌上粉盒中捻起个粉扑,在面颊上轻轻拍打。直到把蜡黄的脸色完全掩盖,才细声道:“悉数杀了就是。”又伸手指着胡丞相,微愠道:“些许刁民作乱也要麻烦寡银,要尔等何用?”说着又开始数落宫里新来的小太监们不懂规矩,最近厨子做的菜都太淡,昨天晚上外面太吵,害得他今天有了黑眼圈,等等等等。仿佛一个欲求不满的怨妇,在喋喋不休的发着牢骚。
胡丞相低下头,仿佛被公良羽说得羞愧难当,实际上却只是不敢看他翘起的兰花指罢了。等公良羽发完牢骚,他才闷声道:“现在再杀有些晚了,这些银呼朋引伴、相互串联起来,已经有四五万银之众了,把皇宫围得水泄不通,说若是您不给个说法,就……”
“就怎么样?”公良羽一跺脚,尖声问道。
“就要冲进来找您当面问清楚。”胡丞相有些惶急道。他自己也被困在皇宫中,所以这次的着急没有丝毫作伪。
公良羽却仿佛并不担心,淡淡问道:“你那些生死兄弟们怎么不来救驾啊?”
胡丞相面色一滞,心道,谁还管你?他们巴不得看你笑话呢。嘴上只能道:“他们各司其职,无暇分身。”若不是欠得花酒太多,他也不会整天泡在宫里躲债,所以根本没指望会有人来救自己。
公良羽面带嘲讽的瞥了胖胖的胡丞相一眼,嗤笑道:“朕还以为他们不会不管你呢。”
胡丞相登时火大,心道若不是为了给你拉人开朝会,老子能欠下那么多债吗?能把老伙计都得罪光了吗?想到这,忍不住反唇相讥道:“外面可都是陛下的忠实信徒,只要您现身一说,他们自然乖乖听话,还要我那些粗汉兄弟作甚?”
公良羽依旧面带嘲讽道:“若什么都要朕事必亲躬,还要你这丞相作甚?限你半日之内驱散银潮,否则定斩不饶。”说完,他一扭身便往门口走去。
胡丞相见他如此推诿,还一副理应如此的样子,不禁怒从心头起,转身向公良羽深鞠一躬,大声道:“陛下放心,臣不会给你丢‘人’的!”
本来还一脸微笑的公良羽听到那个‘人’字,愤怒地回身指着胡丞相道:“大胆……”话音未落,又习惯性呕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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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公良羽弯腰呕吐的同时。在襄阳城外新扎起的镇南军大营中,秦雷第一次见到了已经耳熟能详的杨文宇。只见他身材中等、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人也不算英俊,若不是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恐怕扔到人堆里便再也找不出来。
令秦雷吃惊的是,这杨文宇居然如此年青,看上去只有三十左右的样子。这个年纪能成为五万精锐镇南军的统帅,恐怕不是单单祖宗余荫可以说得过去的,况且他也没听说军界有什么杨姓大阀。
而杨文宇同样讶异于秦雷的年青,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一个能借着南方大乱,从而统领南方军政,把两省士绅玩弄于股掌之上,还能制定出如此细致可行的作战方略的家伙,居然看起来不到二十岁。
两人不禁都对对方好感顿生,这也许就是传说中的惺惺相惜吧。
短暂的寒暄后,专程前来觐见的杨文宇,便把队伍的布防情况向秦雷进行了汇报:“末将从山南进逼江北后,遵循王爷制定的方略,逼而不歼,将弥勒教反贼从北方几府中撵出,最终在八天前,悉数赶进了樊城,随即完成了对其的包围。”
秦雷赞许道:“很不错,文宇你在战术命令的执行上从不打折扣,这令孤很欣慰、也很放心啊。”
杨文宇恰到好处的道谢,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兴奋。看的秦雷暗暗点头,心道,确实有点荣辱不惊的大将风度了,比秦有才那黄胡子土匪不止高了一个档次。
心中虽然赞许,面上却仍淡淡道:“不知围住樊城需要你多少兵力啊?”
这种问题自然难不倒杨文宇,但是他仍然认真思考一般,才慢悠悠道:“围而不攻的话,三万人足矣。”
秦雷又问道:“襄阳呢?”
杨文宇仍然思考一番,才沉声道:“依旧是围而不攻的话,只要两万人。”襄阳乃是江北前首府,三面环水,一面靠山,易守难攻不错,但相应的,也容易瓮中捉鳖。是以他才有此一说。
秦雷继续追问道:“用你那五万人,围住这两个城六天时间,你能不能做到?”
杨文宇沉吟片刻,点头道:“末将可以做到。”
秦雷拊掌道:“文宇确实非同凡响,事后论功你当属第一啊。”
杨文宇这才起身谢过王爷厚爱,然后才不紧不慢道:“请王爷恕末将多嘴。”
秦雷点点头,笑道:“孤王在讨论军情时,还是不会记仇的,所以你尽管说。”
杨文宇这才问道:“方才陪王爷巡营,发现咱们的两千骑军不在营中,敢问王爷,他们去了哪里?”
秦雷哈哈笑道:“是不是还要问,让我们守城,你们这一万多人要去作甚啊?”
杨文宇看上去不好意思道:“这与事先王爷下发的作战方略有异,因而属下才有此一问。请王爷恕罪。”
秦雷一摆手道:“都说了不怪罪了,休要婆婆妈妈。”说着抬起头,望向东面襄阳湖方向,沉声道:“战役第二阶段和第三阶段之间,还有个隐藏任务,因为事关绝密,所以不方便写进作战方略,孤在这里口头传达。”
杨文宇闻言肃然起立,笔挺的站着,等待秦雷训话。
“孤王将率秦有才部东进襄阳湖水军,缉拿盗取我水师绝密图纸的要犯,必要时将镇压其部属。事毕、六日内返回。命你部严防襄樊,许进不许出,不得令两城走脱一人!”
杨文宇右手捶在左胸甲上,行了个大秦标准军礼,朗声道:“末将得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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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句题外话,对畜生就是不能讲道理的,因为它听不懂。只有打,狠狠的打,打服为止,打不服就打死!
今天下班晚,回来就写,一直写到现在,和尚还算认真吧?晚安了,希望睡觉的时候能被你们扔的月票推荐票之类的砸醒,就是醒了,俺也会笑得。晚安。
第四卷 【火中莲】 第一七三章 士官
军情如火,容不得半分松懈。一欸杨文宇接手了对襄阳城的围困后,东路步军便借着夜色,悄悄地离开了襄阳城下。他们的动作是如此小心,以至于城里的弥勒教徒只知道城下又增加了好几万镇南军,对秦雷他们的离开却一无所知。
沿着柳青河一路东进,不用两天就可以看到烟波浩渺的襄阳湖了。到了湖边,秦雷命令原地休息,等候早些时候出发的斥候传回消息。
虽然在秦雷的刻意控制下,没有因疲劳而造成太多的伤病。但是披坚执锐的连续赶路十来天,即使是铁人也有些撑不住了。一听到官长下达休息半个时辰的命令,兵士们也不管地上是泥是土,一屁股就坐了下来,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士气自然也不如前些日子高了。
六月中旬的襄阳已经热的厉害,即使是日头西沉,暑气仍未消散。老兵就支使着新兵去湖边取水来喝,新兵不情不愿的抱着两三个头盔起来,嘟嘟囔囔的往湖边走去。只能自我安慰道:没办法,新嫩总是被欺负的对象,除非像那位小爷一样彪悍。想到这里新兵们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投向东侧湖边,那里有一群官兵在围着一个面色稚嫩的青年大声说笑。
被人簇拥着的感觉真好,楚千钧如是想道。以前虽然因为他的身世,大家面上都敬着他,但背地里说什么的都有,甚至他经常能感到脊梁后头冷嗖嗖的。
但从他博得‘白衣噬人魔’称号那一夜起,一切都变了。无论是兵卒还是军士,看向他的目光都变得火热,那种钦佩甚至是崇拜,是瞎子都能看出来的。不知不觉间,他成了众人的话题,休息时,兵士们也喜欢围在他身边胡吹海侃。
虽然他不太会讲这些丘八们喜欢的粗俗笑话,一般只能扮演听众的角色,但他满脸的笑容还是告诉同袍们,你们不拿俺当外人真好……
这不,一群老家伙打发新兵蛋子们去取水后,便不自觉地聚拢上来,又拉开架势摆起了龙门阵。胡扯几句后,话题不由自主转到最近很出风头的一人身上……
一个盘腿坐在大车上的老兵感叹道:“咱们大帅家就是好样的,世代忠烈不说,连初上战场的小公子都那般勇猛。”
这话引起了一片赞同,对于将家族都奉献给了镇南军的伯赏元帅,所有人都是发自内心的尊重。有人附和道:“是啊,单人单骑把几万弥勒教撵得屁滚尿流,虽然最后算在小公子账上的才三百多人,却也无愧镇南第一勇士的称号啊。”
这人有些二乎,虽然大家都尊敬伯赏赛阳,但小公子毕竟是骑军的,而现在在场的全是步军,占据东路军九成人数的大户啊。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第一的名头哪能让区区两千人的骑军夺去,何况那些家伙仗着高头大马,从来不睁眼看咱们步军一眼,着实可恶。
所以此言一出,顿时有不同意见了,一个脖子上系着红巾的队率嚷嚷道:“虽然咱们小公子确实不凡。但要说镇南第一,俺觉得楚少爷更合适。你们想啊?小公子是借着谁的名头才吓跑几万弥勒教的?”
这话大家爱听,一个脖子上系着黄巾的什长哈哈笑道:“刘老哥说得不错,确实是咱们楚公子的名头吓跑的弥勒教,所以小公子应该算骑军第一,咱们楚公子才算镇南第一,你说是不是,张老哥?”最后一句话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向靠在车轱辘上闭目小憩的张四狗身上。
连一直羞涩笑着的楚千钧也目不转睛的望向他,楚千钧已经了解,这位二十三年兵龄的老队率,几乎是东路步军所有队率的师傅,那些人也很听他的。只要张四狗说楚千钧是镇南第一勇士,基本上就代表着下级官兵的承认了。
奶奶的,说哪一个不是得罪另一个?心中咒骂一声道。张四狗本来不想搭理问话的小子,但听着周围一下子静了许多,知道大家都在等自己的答案。只得闭着眼睛慢悠悠道:“校尉大人也是可以随意议论的吗?我看你们是皮痒了。”
他这话很有意思,乍一听是说按军纪不能妄议上官。其实暗含着自己的态度。若是他承认伯赏赛阳第一,这是好话,有什么不能说的?他这样说,就是既承认了楚千钧镇南第一勇士的身份,同时又点出小公子乃是镇南第一年青的一营之长,两人春兰秋菊各擅胜场而已。
这话稍微年轻点的都听不明白,只有那些三四十岁的老家伙才懂。一个也是一脸褶子的队率感叹道:“其实给咱们楚公子个校尉干干,也一样没问题。”
这话倒是通俗易懂,立刻引起了共鸣,那个起先说话的队率道:“是啊,怎么能让楚公子这样的人跟咱们这些丘八一起混呢?王爷这次有些过于严厉了。”
张四狗这次却瞪起了眼,捡起手边的破草鞋便扔了过去,怒骂道:“你个不识好歹的东西,敢议论王爷?想作死啊?”
草鞋却扔的有些偏,正砸在边上站着的一个人脚边。那个队率刚要陪笑说两句,却看别人都一脸惊恐的跪在地上。心道不好,头也不抬的便跟着跪了下去。
一个温和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都起来吧,孤只是路过而已。”队率心中一片冰冷,竟然是王爷本人,顿时手脚发软,就要瘫在地上。
这时候张四狗壮着胆子道:“王爷恕罪,这些兔崽子一闲下来就喜欢胡说八道,嘴里惯没个把门的,但打仗都是些好手,人也忠义的紧……”
秦雷哈哈笑道:“都起来吧,别把孤王想成个小心眼。”说着踢踢那个快要瘫倒的队率道:“若是再不起来,孤可真要生气了。”
这些人知道秦雷犯不着和他们置气,都赶紧讪笑着起来。唯独那个队率仍在地上蠕动,张四狗怒道:“刘全,你怎么还不起来?”
刘全又动弹几下,还是没起来,过了好一会才小声道:“俺没劲了,站不起来。”众人才知道这家伙被吓瘫了,若不是秦雷在边上,早就笑成一团了。身边两人强忍住笑,上前扶起他,靠坐在车边。
这时军士们也让出一块大青石,几人用袖子好生擦拭,才请秦雷坐。秦雷也不推辞,大刀金马的坐在石头上,朝那个惊魂未定的队率笑道:“你小子也太不经吓了吧,不会打仗也这样吧?”
边上人笑道:“王爷有所不知,这家伙是出了名的刘大胆,只是不知这次怎么如此没用。”
那刘全这时也回过神来,对边上人反嘴道:“王爷神威如狱,哪是俺能够承受的?”这小子却会说话,不仅给自己的失态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还拍了秦雷的马屁。
果然秦雷不再在他身上纠缠,转而问起军士们的伙食如何、饷银是否足额。待听到都很满意的答复时,秦雷这才高兴地点头道:“看来他们还分得清轻重缓急。”说着又对一圈子老兵道:“你们都是老军了,对于军中陋习自然心知肚明,是不是都担心等孤王一走,这一切又都照旧了啊?”
这些队率伍长之类,少说也是五六年的兵龄,哪个不明白秦雷指的是克扣粮饷、报虚吃空这两大顽疾。他们这些兵头分不到其中半点好处不说,还要承受士卒们的怒火,哪能不痛恨这两个积弊已久的问题。此时听到秦雷直言不讳的提出此事,不禁都沉默起来。
秦雷神色不变,悠悠道:“这个问题的解决之道,就在你们身上。”
众人又恢复了些精神,重新望向秦雷,秦雷拍拍边上黄巾什长的肩膀,朗声道:“透露大家一个消息,孤与伯赏元帅准备在镇南军中试行一个改革。”话音一落,顿时把众人的注意力全部集中起来。众人知道,此时隆郡王的每一句话,都代表着镇南军未来的动向,这种与自己切身相关的事情,那个敢不听仔细。
秦雷见众人都聚精会神,才朗声道:“改革的具体内容很多,与各位最相关第一条就是:我们准备给在座的各位正名!”
众人只感觉自己的心脏碰碰的跳动,竟然是正名啊!竟然是他们这些官不官、兵不兵的军士不知道盼了多少年的正名啊!
大秦九级军阶,明显分成了三个阶层。除了最基础的士卒阶层,以及裨尉以上的军官阶层外,还有就是这群不属于军官,又直接管着大头兵的中间阶层。他们勾连着士兵和军官,平日里负责管理士兵的生活训练,战时则带领他们冲锋陷阵。而军官们也必须通过他们,才能掌握住兵卒们的心,从而把自己的命令转化为队伍的行动。
可以说,这些兵头们是军队体系中的中坚力量,责任非常重大。然而他们所得却少的可怜:首先他们只有军职、没有军衔,而没有军衔就不算军官,也就不能享受到军官的待遇。所以他们的收入也少得可怜:镇南军士卒的饷银是每月一两二,伍长比士卒多拿四分之一饷银,什长比士卒多三分之一,队率也只不过多拿一半,至于兵龄、功劳什么的,统统不考虑。所以二十三年兵龄的张四狗,每月也不过才一两八分银子,甚至不够养家糊口的,如果他有妻儿的话。
一旦正名,别的不敢说,待遇至少会高一些,所有人生怕听漏了一个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更没人敢插嘴。
秦雷继续道:“具体的细节一言难尽,但是有一点是一定的。你们以后将有个正式称呼,叫‘士官’。”说着又拍了拍那个什长的肩,举例道:“比如说,你的军职是什长。到时候你的军衔就是中阶士官。再比如,老张是队率,军衔就是高阶士官,也叫士官长。”
一个绿巾伍长忍不住插言道:“那俺们伍长是不是叫低阶士官呢?”
秦雷笑道:“低阶多难听,叫初阶士官。”
既然有人问开了,别人也放开了胆子。有人问道:“那有啥好处啊?”问完又讪讪道:“王爷别嫌俺俗,俺就盼着长银子呢。”
秦雷朝他和善笑笑道:“当兵拿饷、天经地义嘛,一点都不俗。”这话大家爱听,都狠狠的点头。他又接着道:“具体细节孤还要和元帅进一步讨论。但你们的军龄、军衔都会在饷银里体现。而且原来的军职饷银一个子不少。所以像老张这样的老家伙就有福了,保守估计会翻个四五番吧。”
再看看已经热血沸腾的众人,秦雷趁热打铁道:“而且孤王一定会加进一条,服役超过二十年的,将在退伍后,按月领取一定数目的养老银子直至终生。”虽然在这个战乱的年代,能顺利当下二十年兵来的寥寥无几,但好歹有个盼头了不是?
所有人一下子高声欢呼起来,就连一直比较克制的张四狗,老脸也乐开了花。像他这样当了一辈子兵的老光棍,若是战死沙场还好说,就怕扛不动枪时还苟延残喘。到时候除了当叫花子沿街乞讨之外,他都不知道靠什么养活自己了。现在听说会有一份养老银子,估计虽然不多,但是吃饭应该没问题。解决了一大后顾之忧,他整个人都精神起来。
周围的军士们越聚越多,他们小声打听着方才王爷的讲话内容,当听到内圈的人转述时,大多却不敢相信。也不怪他们多疑。若不是秦雷亲口所说,张四狗他们也是决计不信的。
秦雷索性跳上大车,望着里外三层的人群,大声道:“伙计们,你们担心的问题都会得到解决。孤王和元帅是不会亏待那些把青春和忠诚,都奉献给镇南军的勇士们的。孤王宣布,只要你们圆满的完成此次剿匪任务,咱们东路步军就会第一个试行士官制!”
‘嗷!嗷!嗷!’欢呼声惊天动地,因为连日行军而有些低迷的士气重新高涨起来。确切地说是,比任何时候都要高涨!
秦雷抬起右手,人群的欢呼便戛然而止。他大声道:“但你们一定要证明给孤看!你们是当之无愧的!能不能证明?”
“能!能!能!”近万人异口同声的呐喊到。
“那好,做好战斗准备,一刻钟后出发!”秦雷猛地一挥右手道。
“喏!”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应答声,所有人都跑回各自队伍,认真的准备起来。无论是士卒还是军士,都憋足了一股劲,要拿下这个听起来无限美好的‘士官制’!
队率们,尤其是本来已经疲沓了的老家伙,此时都瞪起眼来,仔细检查每一个士卒的盔甲穿戴、武器配备。一欸有不合格的,便劈头盖脸怒喝道:“你看看你这绑腿,绑的跟麻花似的。跑他娘几步准松了。到时候你弯腰重绑的功夫,就被射成刺猬了。不想死就重绑!”诸如此类的脏话漫天横飞,让从车上下来的秦雷苦笑不已。
场中就剩下张四狗他们队的人,这里就是他们的地盘。秦雷又叮嘱几句,便准备离去。这时候张四狗跟了上来,行个军礼道:“启禀殿下,小的要为楚千钧请功!”
秦雷眼角瞥了下蹲在一边伺候铁蒺藜骨朵的楚千钧,那小子仿佛没有听到一样,仍然拿块大抹布,闷头吭哧吭哧的擦拭着那个大铁榴莲头。
秦雷心中好笑,对张四狗淡淡道:“战后论功行赏,你不会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吧?”果然,此言一出,那小子手上动作明显慢了许多、也用力了许多。
张四狗陪笑道:“属下明白,不过不是还有一条,主帅可以先升后赏吗?你可以先给他升官吗嘛。”
秦雷这才很随意道:“那就先给他个什长干干吧。那谁,待会找块黄领巾,给小楚送来。”
蹲在地上的小楚,一把攥在铁蒺藜头上……
那个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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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火中莲】 第一七四章 一曲秦风谱壮歌
襄阳湖北面,震天喊杀声已经持续许多日子了。
不知那些疯狂地弥勒教徒是不是吃错了药,一个月来持续不断的攻击着并不算高大坚固的襄阳湖水寨。
对水城里的一万守军来说,凭借着寨墙箭跺,应付六七万手持砍刀梭镖的泥腿子的进攻是绰绰有余的。再加上水寨中强大的军械生产能力,以及足够吃一年的军粮储备,理论上说,襄阳湖水寨不会仅坚持一个月就岌岌可危。
但事实总与理论有些差距。弥勒教军采取了车轮战术,一个月三十天,足足攻了五十多次。即便是铁人,也要需要有打油保养的时间呀。在这种夜以继日的进攻下,当每个兵士都至少干掉十几个弥勒教徒时,兵士们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无论是精神上,还是肉体上。
每日听到集结的哨声,这些兵士便木然从地上爬起来,表情呆滞的集合在一起,跟着领队的裨尉艰难爬上城头。这时候,弥勒教徒往往已经冲到城下了。兵士们这才机械的弯弓搭箭,大概一瞄准,便将箭矢射了出去。反正下面人挨人,九成能射到一个。
无论是速度、力量还是准度,都比原来差了不止一个档次。即使弥勒教军一没有攻城经验、二没有攻城器械,在二十天后便能仅凭着一具具简易的云梯,轻易攻上城来。于是大规模的伤亡出现了,每打退弥勒教一次进攻,镇南军将士们都要付出几百条性命的代价……
幸亏楚落经历过一次比这惨烈十倍的守城战,早就预料到这一点。留下了两千人的预备队,一直没有投入战斗。才在危急时刻,凭着这股有生力量,一次次把攻上城来的护教军重新撵下去。
但敌人太多,根本杀不净、打不退。时间长了,连预备队也死伤惨重,几乎起不了什么作用了。又死撑着守了三天,就连楚落也开始绝望了。他对手下感叹道:“这不是什么实力的问题,襄阳湖守军分明是被活活累死的啊。”
他不是不想带人突围,但身后上百艘没有动力的浆轮船却走不了。这是镇南军南下的唯一希望啊!他若是一走了之,这些船必然被对方付之一炬。镇南军多年的心血、一代人的希望就全毁了。这种退却,是骄傲的大秦将士不能接受的。即使是没经历过水城保卫战的车胤国,也只字未提突围的事情。
若是守护不了,便陪它一同毁灭吧。这是两个将军共同的心声。
崩溃发生在一个早晨。
那一日,像往常一样,顶着淅淅沥沥的箭雨、踩着城下堆积如山的尸体,无数弥勒教徒又蜂拥着爬上城头。反击如期而至,却远不如以往的猛烈,根本不能将他们逐下城头。大喜过望的弥勒教军士气更盛,疯狂地扑向城头上稀稀拉拉,且精疲力竭的镇南军将士们。
惨淡的互相对视一眼,将士们知道自己走到生命的终点了。此时此刻,却没有了悲伤、没有了留恋,只有一种大秦军人才理解的自豪激荡在胸中。
目光霎时变得犀利起来,身上的疲劳仿佛暂时离去,将士们又提起重愈千斤的刀剑,跌跌撞撞向敌人发起生命中的最后一次进攻。
不知是谁,最先唱起那首流淌在血液中的歌——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疲惫不堪的军士们,终于与敌人厮杀在一起。即使灌了铅双臂不再有力、即使卷了刃的刀剑不再锋利,他们仍然毫无保留的完成一次次劈砍,将面目狰狞的护教军斩于刀下。鲜血在空中飞舞,灵魂也伴着燃烧……
更多的敌人爬了上来,在这段百丈的城头上,竟然挤下了两千多名手持着粗陋的长矛和梭镖的弥勒教徒,转眼间就将散落在城头的镇南军兵士们分割包围。
陷入重围的兵士们,背靠着背,一边毫不手软的抵御着敌人,一面继续高声唱着那首悲壮的歌: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长矛刺穿皮甲,扎进兵士柔软的腹部,他惨叫一声,狠狠甩出手中长剑,正好扎进敌人的面门,剑尖甚至从脑后探出三分。与此同时,更多的长矛刺入了兵士的身体,又把他高高挑起,狠狠甩下城头。飘然下坠间,那首悲凉的歌似乎又回荡在耳边——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
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
随着最后一个兵士被挑落城头,在弥勒教二十万狂热信徒轮番攻击下坚守了一个月的襄阳湖水寨,还是被攻破了。
弥勒教徒挤满了城头,疯狂的呼喝叫嚣着,仿佛已经赢得了胜利一般。用十多万人的性命拿下外城后,他们已经彻底忘乎所以了。虽然还有一道内城,但在弥勒教的头目看来,那仅一丈高的木围墙,根本无法再对自己构成威胁了。
内城还有一千军士,这些人从昨夜起,便奉命将柴草火油等易燃物品搬到船坞、作坊、以及包括浆轮船在内的四百艘大小船只上去。
现在他们已经完成任务,除了二十个拿着火折子坐在各处,随时准备引火的伤号之外,其余人都拿起武器,准备做最后一搏。
坐以待毙从来不是大秦军人的选择,哪怕没有丝毫退路,他们也会坚决不移地选择困兽犹斗!
弥勒教首领显然没有在这场惨烈的战斗中学乖,或者原本学了些,现在又忘乎所以起来。他没有命令士气正旺的教众一鼓作气拿下内寨,而是驱赶着他们下了城头,把堵住城门的石头小山清理掉,然后打开城门,把外面等候的大军放了进来。
其实清理城门的功夫,足够外面几万人马,爬着云梯上下好几回的了。若是那位首领有前后眼的话,定然不会干这件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蠢事的。
城门终于打开,这离他们拿下外城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在尸山血海的恶臭味中等得抓狂的弥勒教兵士们,争先恐后的涌进了城,对内城的攻击随即展开。
真正攻击起来,弥勒教军才发现,那一丈高的高度,其实也不矮、那大腿粗的圆木、其实也蛮结实的。还有那料想中应该苟延残喘的镇南军,其实还是蛮生猛的。
若不是这一个时辰的宝贵休息时间,忙了一夜的兵士们还不一定什么状态呢。
第一波没头没脑的攻击,很快被打退。城头上观战的弥勒教首领命令手下把云梯扛进城来,又发动了下一波攻击。等到弥勒教徒们冲到墙下、搭起云梯后,却傻了眼。那些云梯都是为攻打三丈高的外城建造的。内城城墙太矮,搭上后还富余着一大半呢。
就在搭梯子的面面相觑时,攻城的教徒已经爬开梯子了。这些人已经算是爬梯子老手了,三两下就爬到了墙头的高度。还没来得得意一下自己水平的提升,他们便骇然发现,自己没法像往常一样,一下子跳进城头。因为面前还有一截梯子拦着呢。
城上的镇南军兵士们,不会给他们时间考虑到底是向左还是向右绕过梯子的问题,干脆利索的递出手中长枪,将被挡在梯子后面的弥勒教徒刺下云梯。
后面的弥勒教徒见到这一幕,便都停止了前进的脚步。那些已经爬上半截云梯的,也‘噗通噗通’跳了下来,这次进攻又失败了。弥勒教众虽然悍不畏死,但不代表会接受这种傻缺的死法。
恼羞成怒的弥勒教首领,很快策动起第三次攻势。他经过观察,发现内城的城门不可能像外城那么坚固。这次便命令几十个大汉,在教徒的掩护下,分别扛着一根粗大的圆木,拼命往城门上撞。
终于被他误打误撞,拿到了内城的要害。因为从没想到过建在内湖中的水军基地也有遭受灭顶之灾的一天,所以襄阳湖水寨根本没有建内城。这层内墙,不过是为了遮挡内里船坞作坊的工作而建立的,根本没有考虑防御性。所以内墙上的大门,真的只是个大门而已。若不是兵士们临时进行了加固,又将几十袋土石堵在门口,恐怕圆木一下就能撞开。
饶是这样,五下凶猛的撞击之后,箍住大门的铁箍终于变形断裂,十几根圆木组成的大门,一下子四分五裂开了。教徒们顿时来了精神,不顾城头上射下来的箭矢,冲上去将堵门的土石清理干净。
一千背靠大湖、严阵以待的镇南军兵士,就这样堂堂正正出现在弥勒教徒面前。双方相距不足五丈远。
看见对面一时有些不知所措的弥勒教众。站在军阵中的楚落笑了,他望了一眼边上吊着膀子的车胤国,嘶声道:“想不到你我竟成了同命鸳鸯。”
车胤国前些日子上城督战,被流矢射中左边肩胛骨,左半边的肌肉立时不敢活动了,不仅膀子被吊了起来,就算笑笑也是不能的。他撇撇嘴,哑着嗓子道:“楚老哥,其实我一直想跟你说句话。”
楚落被勾起了好奇,笑道:“洗耳恭听。”
车胤国便淡淡道:“这句话就是:你该好好读读书了。”
楚落哈哈笑道:“我接受这个意见了,等到了阴间你好好教教我怎样?”
车胤国点头道:“愿意至极。”
眼看着敌人已经回过神来,就要发起最后的攻击了。楚落突然道:“咱们都快死了,我问你句话,你能不能如实回答?也叫哥哥我做个明白鬼。”
车胤国望着越来越近的弥勒教众,心道,都这时候了,害怕什么走漏消息?想到这,他狠狠一点头。
楚落转过头来,双目炯炯的望向车胤国,沉声问道:“你为什么要偷那图纸?”
车胤国咽口唾沫,坚决道:“兄弟你放心,我不是南楚的走狗。”接着便想把事情的经过讲与他听。
这时候,兵士们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打断了车胤国的话头。两人抬头一看,原来弥勒教军的后阵,已经乱做一团了。再往远处看,就见到一队蓝甲骑兵,在一位手持狼牙棒的年青校尉率领下,狂暴绝伦的朝弥勒教背后扑来。
“小公子?”车胤国惊喜的大叫道。一边的楚落,激动之余却有些失望,他知道这次是问不出图纸的下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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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赏赛阳的两千骑军终于及时赶到了,当然,若不是弥勒教首领脑壳发热,把城门清了出来,他们即使到了,也只能在城外干瞪眼。四条腿的大马,是越不过高大的城墙的。
幸亏这个多此一举,伯赏赛阳的骑军营才能毫无阻滞的杀入城中,一剑斩在敌人的屁股上。只见伯赏赛阳一马当先,呼喝着抡起狼牙棒,便冲进了敌阵中。弥勒教众还没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已经有十几人丧命于他那八十斤重的狼牙棒下。
一击得手,伯赏赛阳毫不停留的继续前进,手中的狼牙棒也舞成了个大风车,所有躲避不及得人,无不血肉横飞。若是不幸被砸中,甚至连个全尸都落不下。
他这种打发的杀伤力还在其次,关键是对敌人感官上的刺激太大了。眼看着身边的人只要被碰到,就没有能留个囫囵个的,弥勒教徒们不由吓得肝胆欲裂,屁滚尿流的往两侧闪去。竟硬生生在密集的人群中,给他让出个丈许宽的通道。后面的骑兵趁机紧紧跟在校尉大人后面,他们只要伸出手中武器,便可以像收割庄稼一样取走无数敌人的性命。
伯赏赛阳的目标很明确,擒贼先擒王,他要先将敌人的首脑斩于马下再说。任何敢于阻挠的敌人,都被他的狼牙棒悉数敲碎,再被后来的两千骑兵踏成肉泥。眨眼间,已经离那个身穿金光闪闪的长袍,唯恐别人不知道的弥勒教首领,不足五丈了。
到了这时候,就是傻子也知道,这个狼牙棒小子的目标,正是重重保护下的弥勒教首领。这一觉悟令本来气急败坏的首领紧张万分起来。那么大个的铁刺猬砸到身上可不会好受了,想到这,首领大喊道:“拦住他、拦住他!”
护教军成立一个多月以来,虽然依旧乱七八糟,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头绪。至少首领的亲卫队,就已经建起来了。
上百个忠心耿耿的亲卫,骑着战马,迎面向伯赏赛阳冲去。
我们早就说过,兵士骑上战马,并不代表他就是骑兵了。所以这些近水楼台先得月的首领亲卫们,虽然个个骑着马,战斗力却不升反降,这也给伯赏赛阳的一战成名创造了机会。
见上百骑迎面扑来,伯赏赛阳不惊反喜,只见他双目圆睁,浑身肌肉一阵紧绷,居然单手抓着棒柄的末端,斜上举起了八十斤的生铁狼牙棒。随即暴喝一声,将一丈长的狼牙棒,呼的一声抡了出去,登时将冲在最前的三骑,悉数砸离马背,直直的向后飞去,又将几人砸落下马。
没等那狼牙棒落到腰部以下,伯赏赛阳的左手在棒柄七寸处用力一拍,强大的去势顿时如泥牛入海。那拍在棒柄上的左手再轻巧一按,本来已经硬生生停住的狼牙棒,居然又迅猛的向上撩起。
猝不及防间,又有两骑中招,这次倒霉的是战马,被锤头上的尖钉把前胸整个带去,露出血肉模糊的内里,轰然倒在地上。
接着狼牙棒上升的趋势,伯赏赛阳双手将其握紧,一夹胯下照夜玉狮子,平举着冲向面前的敌人。
只见那锤头旋转间,便有数人半边身子遭殃,惨叫着落在地上,眼看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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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睡晚了,今天头疼的厉害。晚上还陪夫人出去用膳了。好在用膳回来,头就不疼了。码到现在终于完工了,老衲厚道不?大家鼓掌、月票、推荐票,谢谢。
第四卷 【火中莲】 第一七五章 为扞卫什长的荣誉而战
随着一式‘毒龙出海’,伯赏赛阳终于将挡在眼前的敌人悉数荡开。此时他与那身穿金袍的弥勒教首领相距不到两丈,中间一片白地。
后面的骑兵也从两翼包抄上来,将企图反扑的敌人悉数敌住,不让他们打扰校尉大人的直捣黄龙。
伯赏赛阳调整下呼吸,紧了紧手中血淋淋的狼牙棒。照夜玉狮子似乎也知道关键时刻到了,无需伯赏赛阳催促,便朝那个金袍子所在的位置撒蹄奔去。
两丈的距离,不过是眨眼之间。伯赏赛阳甚至可以清晰看见金袍首领又粗又黑的鼻毛了。双骑交错间,伯赏赛阳惊天动地的暴喝一声,挥出了凝聚着全身力道的一棒。
这一棒、正中金袍坐骑的马颈。
在伯赏赛阳生撕虎豹的力道下,八十斤的狼牙棒何止蕴含了千钧的威力,将金袍坐骑的巨大头颅,直接从马颈上扯了下来。暴虐绝伦的狼牙棒却不减一丝威势,毫不停顿的拦腰往金袍首领的身上砸去。
金袍首领早就吓成一滩烂泥,眼睁睁的看着狰狞的狼牙棒呼啸而来,却无法动弹哪怕一丝一毫。边上的卫士揪住他的腰带,使劲往外一甩,他的身子便凌空飞了起来,上身险之又险的避开了毁灭性的一击。
之所以说上身避过了,是因为他垂在下面的双腿,实实在在的撞在了那生满獠牙的棒头上。即使在嘈杂无比的战场上,依旧可以清晰听到那令人耳根发酸的骨头碎裂声,以及筋折肉断的噗噗声。鲜血喷涌间,他的左脚和右小腿登时消失不见,只留下两截败絮般的残肢。
飞在空中的金袍首领连惨叫都没来得及,便昏了过去。身子也如
皮球一般,被狠狠的砸了下来。血淋淋的身子正落在身边一个卫士怀里。那卫士倒也机警,一夹马腹便抱着金袍首领往相反方向冲去。
望着已经奔出两丈远、眼看就要湮没进人群的身影,一击未经全功的伯赏赛阳自然暴怒不已。嘶吼一声,双手攥紧狼牙棒,猛地抡了起来,在力道最大的那一刻兀然松手——那八十斤的尖刺铁疙瘩便呼啸盘旋着飞了出去,瞬间赶上两丈外的敌人,干脆利索的将其砸落马下。他怀中的金袍首领、自然也跟着跌落尘埃。
旁人刚要上去营救,伯赏赛阳身后的骑兵突然射出一阵弩箭,将他们隔断在地上的一个半人之外。
就在这个间隙,照夜玉狮子流星赶月般冲了过去,马背上的伯赏赛阳却不见了。旁人定睛一看,原来他单脚挂在左侧马鞍上,身子却已经落在右侧马腹下,右手中,还握着一柄雪亮的唐刀。已经到了金袍的身边。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寒光一闪,金袍首领那老大的头颅便冲天而起。伯赏赛阳也不用手去接,反手一个直刺,便将那首级插在刀上。而此时,鲜血才从金袍首领那无头的脖颈喷涌而出,正好淋在他的首级上。
伯赏赛阳又伸出左手抓住地上的狼牙棒,这才左腿一用力,干脆利索的翻身上马。一手持着狼牙棒、一手将插着首级的唐刀高高举起,睥睨着四周面无人色的弥勒教众。
从他率众进阵、到直捣黄龙、再到将弥勒教首领枭首示众,其实前后不过十几息的时间,前面进攻的弥勒教徒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呢。
十几息间,几万人的最高首领便被取了首级!
三军不可夺其帅!特别是这种仅凭宗教狂热支撑的队伍!当见到号称是金刚不坏之身、又有菩萨护体的护法大人,被人三下五除二地斩下头颅,且照样是一地狗血时,弥勒教徒的士气霎时跌到低谷。
内里的楚落看的分明,立刻撤去防守阵型,挥军冲杀了出来。伯赏赛阳虽然在抖威风,他身后一直小心守护的马艾却清醒的很,高喝一声:“冲!”便带着两千蓝甲骑兵,朝已成溃散之势的弥勒教众掩杀过去。
这群弥勒教徒一个月内溃败了五十次,稍有压力便会习惯性的撤退,反正城里又不会出来追杀,回去歇歇再重新来过嘛。现在在两相夹击之下,溃散很快演变成了溃败,弥勒教徒们放弃了抵抗,撒腿往城外去。
但这次他们显然失算了,这不是在城外野地里,想怎么跑就怎么跑。这是在城内,而且只有一个门,上万人涌到城门口,争先恐后的往外跑,不知道是谁第一个被撞倒,转眼间就发生了惨烈的挤压践踏。倒下的人越来越多,出城的速度也越来越低。
伯赏赛阳从来就不知道什么是适可而止。他带着两千骑兵在乱军中反复冲杀。等到活着的弥勒教徒终于逃出城门后,若不是马艾拉着,还想继续追杀出去。
他这才感觉双手灌了铅一样沉,身上也火辣辣的疼,再看胯下的照夜玉狮子,都变成了赤兔映山红了,这才掉转马头,与楚落车胤国两人见礼。
车胤国与伯赏赛阳相处四年之久,自然与他更稔熟。吊着膀子上前,不管不顾的放声笑道:“小公子百万军中取敌酋首级,关公再世也不过如此啊!”
伯赏赛阳把狼牙棒扔给边上的亲兵,随手一抹脸上的血污,呲牙笑道:“关公要是在敌阵倒好,也好看看是他的冷艳锯威风,还是小爷的狼牙棒厉害?”言外之意,这些土鸡瓦狗杀起来虽然顺手,但没有难啃的骨头,很不过瘾。
楚落也上来见礼,反败为胜之后,他也自然开心,留下副将布置城防,三人说笑着到内城营中歇息。好在方才没有点火,一应家什俱在,很快摆上宴席,为伯赏赛阳接风洗尘。
一场看上去毫无悬念的战斗就这样充满戏剧性的结束了。
这意外吗?确实是意料之外,但又在情理之中。要知道每个意外都是由或多或少的疏忽和失误造成的。如果那位未具其名的可怜金袍首领真能去到极乐,向他的弥勒佛爷大倒苦水的话。洞察一切的佛爷一定告诉他:你犯了三个错误,一、一群两条腿的,踩着梯子爬墙就好了,开什么城门呀。二、你老老实实在城头上指挥多好,站得高看得远,而且骑兵也爬不上去。干嘛一看到内城告破在即,你就坐不住了呢?正撞在人家马蹄子上了吧。第三,下次记得不要穿那么显眼的衣裳,人家镇南军又和你不熟,要不是你穿的跟个金元宝似的,怎么会从上万人中一眼找到你呢?
但错误实打实的犯下了,头颅也被切去,不会再长出来。三万冲进城来的护教军,最终逃出去的不足一万。其中被伯赏赛阳的骑营杀了几千,但更多的是死于相互间的挤压践踏……
这次眼看就要得手、又被对手彻底翻盘的失利,对弥勒教军的士气打击异常之大。而且他们也从南面逃难过来的教众口中,听到了‘白衣噬人魔’的传说。据说这‘白衣嗜人魔’一锤子就砸开了麦城城门,又一锤碾死上千前来阻挡的护教军。还口喷三味真火,把城中几万老少烧成了灰。至于一个人就撵得几万人抱头鼠窜几百里,都不算什么稀罕事了。他们这才知道,那天那位护法大王,死的不冤。
原本是二十万教徒分三波,由三位护法天王带着轮番进攻襄阳湖水寨。只要有一个不想去的,另外两个必会群起而攻之,所以才能保持如此高频度的攻击,以至于将坚韧的襄阳湖水师拖垮。但现在只剩下两个,谁也奈何不了谁,再加上弥勒教本身的疲劳也到了极限,连绵不休的进攻终于出现了停顿。也让城里的三千镇南军好好歇了歇,彻底恢复了体能。
直到五天后,两个护法大王才结束了扯皮,带着余下的七万人马,来到千疮百孔的襄阳湖水寨前,准备毕其功于一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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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秦雷带领的东路步军,也是在这一天,来到襄阳湖边。
队伍已经进入战备状态,不疾不徐的沿着襄阳湖、往战场赶去。黑衣卫的斥候流水般的将战场的情报传递到中军。
“到半个时辰前,乱匪的三面进攻仍未停止,城上已经明显支撑不住了,四处都有杀上城头的敌人,形势岌岌可危。”许田向骑在乌云上的秦雷禀报道。
秦雷面无表情的问道:“伯赏赛阳呢?”若是伯赏赛阳能带着两千骑军反复袭扰城下的敌人,城上的形势不该如此危急。
“伯赏校尉除了一开始带队出城冲杀了一阵,再后来即使是城头万分危急时,都没有见到过。”许田不带任何主观判断的回答道。“而且,在城头上守御的兵士,多半穿着蓝色骑兵铠。”
秦雷点点头,沉声道:“再报。”许田便躬身退去。
这时候,边上的秦有才才低声道:“小公子不会有事吧?”
秦雷摇头道:“估计问题不大,既然他那些手下上了城头,摆出一副守势,那他应该就还能喘气。否则他那些手下就该冲出来报仇了。”
秦有才心道,您老要求也太低了吧?能喘气就行?若是小公子成了残废,您倒是没事,伯赏元帅却一定会把我的皮给扒了。
其实秦雷何尝不是心里长草?伯赏赛阳是他和老元帅的感情基础,若是折在这一场,两人以后着实不好相见。心中暗叹道,早知当初也学老元帅,把这小子系在腰带上了。
当然,这只是一时感慨而已。秦雷对伯赏赛阳寄予了厚望,这种希望之大,是超乎所有人想象的——他希望若干年后,伯赏赛阳能替自己将镇南军掌握在手中。而一个温室花朵般的公子哥,是不可能被二十几万虎狼之师所接受的,即便他是伯赏家族唯一的继承人。
秦雷知道,要投资未来,就要承受风险。所以霎那的后悔很快过去,他对秦有才吩咐道:“把张四狗和小楚叫来。”秦有才立马领命而去。
没一会功夫,张四狗和系着鲜艳黄领巾的楚千钧,来到秦雷的马下。行军中礼节从简,两人只锤了下左胸,便齐声问道:“敢问王爷有何吩咐?”
秦雷笑吟吟的看着这一老一少,先对张四狗道:“孤准备这次还用你打先锋,但这次的敌人可能棘手点。”
张四狗面色不变道:“小人愿往。”
秦雷微笑问道道:“对付六万左右的弥勒教军,你需要多少人组成箭头?”
张四狗寻思一下,看了看一边凝神静听的楚千钧道:“有了小楚,五百人足矣。”
秦雷颔首道:“你自己去挑吧。”
张四狗行礼后,刚要转身而去。秦雷又沉声道:“别忘了,你还欠孤一个理由,所以……”
张四狗有些讶然的回头望着秦雷。
“所以给我完完整整的回来。”
张四狗面部线条渐渐变得柔和起来,狠狠的点下头,这才大步离开。
秦雷又把视线转向不声不响的楚千钧。这小子个子并不高,也不知道那股牲口般的怪力是从何而来?秦雷心道。
不带感情的注视楚千钧半天,起初这小子还能硬撑着回瞪过去,但终究还是比不过秦雷千锤百炼的骇人目光,只好低下头不看秦雷,算是败下阵来。
秦雷心中小小得意一下,这才语带轻蔑道:“小子,低着头作甚?还在欣赏你那小黄领巾?”
楚千钧的视线确实落在脖颈系的黄领巾上,闻言赶紧抬起头,目光憋屈的望着秦雷。
秦雷仿佛对欺负小孩有独特的爱好,他继续嗤笑道:“看你的样子似乎很满意了?”没等楚千钧答话,他又接着道:“也是,以你的能力,当个什长已经很勉强了,其实要孤说,伍长才是你最理想的岗位。”
楚千钧呼吸明显粗重许多,壮硕的胸脯也看是一起一伏。他心里那个火呀,小爷本是裨尉,你给我撸成大头兵。我好不容易拼死才挣下个什长,黄领巾还没带热乎呢,怎么着,回头就反悔啊?
不行,我要捍卫自己的荣誉,我不能被人这样上上下下的耍着玩!打定主意,楚千钧粗声道:“末将觉得我能做一个合格的什长!”
秦雷却不吃他这套,继续挖苦道:“裨尉以上才能自称‘末将’,不懂规矩的毛孩子。”
楚千钧面色终于扭曲起来,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道:“小……人……明白了!”
秦雷知道火候差不多了,虽然依着楚千钧这种闷骚性格,胸中憋得火越大、破坏力也就越强。但凡事要有个度,若是把这小子激得失去理智、当场暴起伤人就太没面子了。他面上却仍是一副不屑的样子,淡淡道:“你不服啊?”
楚千钧终究还是个血气方刚的青年,虽然理智告诉他,不要反嘴,但忍了几忍,还是没忍住,嘶声道:“嗯……”
秦雷哈哈笑道:“那孤跟你打个赌怎么样?只要你赢了,孤就把镇南第一勇士的称谓当众颁给你,而且还让你官复原职如何?”
楚千钧正愁没机会挤兑秦雷呢,闻言正是求之不得,粗声道:“愿闻其详。”
秦雷指了指远处的襄阳湖水寨方向,悠悠道:“那里有六万弥勒教军在攻城。教你个乖,这种乌合之众最怕领头的不在了。只要能把他们的两个首领悉数击杀,其余人就不战自溃了。”
秦雷还没说完,楚千钧便迫不及待道:“俺去锤了他们!”
秦雷大喜道:“拿酒来,孤与楚什长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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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怨念一句,书评区里冷清的吓人,也不知道自己写得怎们样了。你们倒是冒个泡啊……
节: 第四卷 【火中莲】 第一七六章 锥形阵和偃月阵
襄阳湖水寨,城头上的车胤国右臂也挂了彩,现在两只膀子都吊在脖子上,坠的脖颈沉重无比。但他的心情却前所未有的轻松起来。
因为在城墙第二次失守前,援兵终于来了。他看见弥勒教军阵后已经乱成一团,穿着蓝色盔甲的镇南步军,像一把屠龙宝刀,狠狠的砍在弥勒教军这支癫狂怪兽的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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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雷手下虽然有一千多黑甲骑兵,但那是用来保命的,自然不会轻易撒出去。其余的一万步军自然也无从做到侵掠如火,索性列好军阵,稳扎稳打的向弥勒教军攻去。
当一万步兵组成的军阵,出现在弥勒教军的后方时。处于重重保护之中,且被几层盔甲包裹成铁疙瘩的二位护法大王,便得到了报告。
异常艰难的回过头去,看了看后面的情形,一个只露着双眼的大王,对另一个连眼睛都没露的家伙道:“没了白衣嗜人魔,这些镇南军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铁罐子中发出嗡嗡的声音,说了半天,一双眼大王什么也没听明白,伸手把铁罐子额前的护面推了上去,露出一张被头盔挤的变了型的胖脸。铁罐子大王使劲呼吸几口新鲜空气,却被弥漫在战场上的冲天尸臭味道熏得头晕眼花,使劲咳嗽一阵、才喘息道:“赵老哥,我是越琢磨越不对劲啊。据说襄阳和樊城都被镇南军包围了,你说咱们那位皇帝陛下为什么不让咱们回去救驾,反而还让咱们打这个水寨啊?”
顿了顿,又呸一声道:“二十多万最忠勇的大华军人,就在这个破地方葬送了三分之二,皇帝到底怎么想的啊?”感情这还是位对弥勒教国有深厚感情的大王。
一双眼大王就没有这么实在了,他拍了拍铁罐子大王的脑壳,小声道:“贤弟,你还没看出来吗?咱们大华快完了,做过这一场,也算是对大华仁至义尽了。咱们就远走高飞吧,反正咱们的金银珠宝几辈子都吃不完了。”
那个铁罐子瞪大眼睛看了一双眼大王半天,就在一双眼大王想开口再劝劝他时,铁罐子开口了:“好吧。”说完又一脸悲哀道:“我们的国家真要完了吗?”
一双眼最受不了他这种假惺惺的样子,别过脸去不想再看他,转而把视线投到身后的战场上去。这一看,却惊得他肝胆欲裂,‘哎呦’一声叫了出来。铁罐子赶紧回头望去,登时被吓得魂飞魄散,骇得跌坐在战车上,沉重的盔甲差点把车板砸出个窟窿。
何止是他们,战场上所有的弥勒教众都齐齐倒吸一口凉气。倒不是镇南军突然变成了青面獠牙的恶鬼,而是他们看到一个人!一个手持带刺大铁疙瘩的白袍青年!
虽然这次没有骑马,但所有人都从心底呻吟一声:白衣噬人魔!他果然是刀枪不入会法术啊,上午明明中了一箭,半死不活的被人背了回去,傍晚却又活蹦乱跳的出现在战场另一侧,似乎还换了个大号的棒槌……
本来因为击伤白衣嗜人魔而升到顶峰的士气,在双方接触前的一瞬间,又跌回了低谷。
不同于往日的突袭,这次在旷野之上,来不得半点花巧。镇南军摆出了锥形阵,锥形阵要求前锋必须尖锐迅速,两翼要坚强有力,可以通过精锐的前锋在狭窄的正面攻击敌人,突破、割裂敌人的阵型,两翼扩大战果,这是一种强调进攻突破的阵型。
担任那个异常重要的锋锐的,正是张四狗带领的五百先锋。还是长枪兵冲锋在前,盾牌兵防御在侧,投枪兵阵后游走的镇南军经典阵型。
但最先发难的,并不是他们,而是坠在阵后的两千弓箭手,这些弓手乃是东路步军的精华所在,个个能开两石硬弓。在上次夜袭麦城的时候,因为天黑,弓箭的效果并不好,所以秦雷干脆没派他们上阵。后来又跟着跑了几百里地,愣是没有射出一支弓箭,着实把他们憋坏了。
“抛!”在射声校尉的号令下,弓箭手排成五行,全部丁字站立,腰部后仰。
“备!”所有人左手握弓、右手取箭,将箭梢卡在弦上,箭头从左手的虎口穿过,箭身贴弓身。那些老军兵头们根据各自与敌人的距离,调整好弓箭的仰角。他们身边的兵卒只需照做便可。
“控!”弓手们伸平左臂,右手向后拉动弓弦,两千张硬弓便悉数成了满月状——引箭待发!
“射!”随着射声校尉一声怒吼,两千支右手同时放开,两千支锋利无比的狼牙长箭便齐齐窜上了天空。前锋营的军士只感觉头顶一黑,便知道神弓营的弟兄开始发飙了。果然下一刻,已成下坠之势的两千支长箭便出现在他们视线中。兵士们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眼睁睁看着要人命的箭雨洒落在敌阵中。
这些弥勒教军基本上身无片甲,即使有,也是粗陋不堪的皮甲,根本挡不住从天而降的箭雨,顿时就有无数人中箭倒地,阵型一阵混乱。箭雨一波一波淋下,将扑上来的两万人射的人仰马翻,一时间哀嚎遍野,场景惨不忍睹。
若不是这些人已经在尸山血海中待了一个月,恐怕立时便会被吓得四散奔逃。无数丧命于弓矢之下的同伴已经用生命告诉他们,这种情况下退、会死得更惨!所以弥勒教军没有转身逃跑,反而更拼命的朝镇南军的前锋扑来。
当双方相距不足十丈时,箭雨终于停下了。还没等弥勒教徒们松口气,一排排黝黑的刺枪又呼啸着从镇南军阵中笔直的飞出,在空中划过最短的轨迹,眨眼间便将冲在最前的上百个护教军兵士刺倒在地。顿时把敌人的攻势阻了一阻。短短的十丈距离,投枪手们便投光了身上全部的五根刺枪,将弥勒教军的阵型扎得七零八散。
直到近的可以看清对方眼睛里的眼屎,一直按捺住队伍的张四狗,这才大喊一声:“进!”白刃战终于开始了,无数根丈六长枪齐刷刷地捅出,将惊魂未定的弥勒教徒捅翻无数。
每前进一步,军士们便会齐齐暴喝一声,同时再齐齐递出长枪,将对面的敌人捅翻在地。再前进一步,再暴喝一声,再递出一枪!如此往复,每次都会带走至少百人的性命。即使有拼死冲到阵前的幸运儿,也会被刀盾兵们架住剁掉构不成威胁。
这五百勇士组成利刃的最前部,有一员白袍小将,手持八十八斤重的铁蒺藜骨朵,涮、曳、挂、砸、盖、擂、云、冲,肆意施展开来,将身前一丈处划为了人间地狱,只要有人敢于进入,便会立时被败絮一般刮飞、或者香瓜一般拍碎。一时间无人敢于履其缨锋。
转眼间,在楚千钧的带领下,五百先锋便像一个楔子一样,硬生生的连根插入苍白无力的弥勒教军阵中。两翼跟进的重甲陌刀手们舞动着手中沉重的陌刀,每一次劈砍,都能把意图反扑的敌人齐齐剁于刀下,令人不敢靠近。他们将先锋队破开的创口进一步扩大,巩固。正是有了这些阵中基石们的及时跟进,前锋队才能肆无忌惮的突进突进再突进!而不至于担心孤军深入被断了后路。
这种震撼人心的场面,令在阵后观战的秦雷血脉贲张,他对一边的秦有才高声道:“三国高顺的陷阵营也不过如此吧?”
秦有才嘿嘿笑道:“要是他们对阵起南楚蛮子也这样砍瓜切菜,那才真算陷阵营呢。”
秦雷哈哈笑道:“有才谦虚了,孤观其配合娴熟、攻防有序、章程丝毫不乱。又有猛将率领,威力实在非同凡响。天下还有几支军队可以抗衡?”
秦有才却正色道:“启禀王爷,配合娴熟是因为他们在一起久了,训练又抓的严。这一点,天下几大强军都不逊色。攻防有序是因为对手不能给他们施加足够的压力。至于猛将,却也敌不过一阵弓弩激射。”
顿了顿,见秦雷在认真的倾听,他才加重语气道:“王爷切莫小瞧了天下强军。不是末将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咱们的东路步军,在大秦最多排进前十,还得有一片并列的。若是放眼神州,能排进前二十便不错了。”
秦雷知道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若是实力差不多,秦有才是决计不会服这个软的。这才收起了对天下英雄的小觑之心,讪讪笑道:“以后再说以后的,现在先过过瘾吧。”
秦有才方才难得正经一会,此时自然又贱兮兮笑道:“正好让王爷练兵了。”这次剿匪,他基本上就是个闭口参谋,只有在秦雷行差踏错的时候,才会悄悄地提醒两句。更多时候,充当的是集跑腿打杂解闷出气于一身的龙套角色。
秦雷也知道机会难得,当仁不让的接过队伍指挥权。到现在为止,一切都还不赖。当然,他也知道,这种不对称的战斗,并不能反映出自己的真实水平。
好在孤只需要知兵便可,真正打仗的还是那群将军们。秦雷如是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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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从考量,在这次战役中,‘白衣噬人魔’的名头到底起了多大作用。但这个日后江东地区用来吓住小孩夜啼名字,确实让所有与楚千钧对敌的弥勒教徒手脚发软,六神无主,未曾交手,十停战力便先去了六停。
不知不觉间,楚千钧领衔的前锋队,已经逼近到距离两个护法大王不足二十丈的地方。
这时候,攻城的弥勒教徒也纷纷退下,将两位主将团团护住后,又疯狂地朝咄咄逼人的东路步军冲来。这些能坚持到现在不溜号的教徒,都是被弥勒教彻底洗脑,完全相信公良羽编造出来的那一套歪理邪说,因而根本不畏惧死亡。甚至在经受了一个月的精神肉体双折磨后,隐隐有了早死早超生、晚死多受罪的想法。
两翼承受的压力陡然增加,就连前锋的攻击也为之一滞。站车上的秦雷面沉似水,也不看一边有些着急的秦有才,对掌旗官喝道:“变阵偃月!”
掌旗官心中惊骇道:要知道此时两翼压力过大,改成圆环阵收缩防御,顶过敌人的三板斧才是正理。而这位不知到底会不会指挥的王爷,居然要用强调两翼进攻、比锥形阵还凶险的偃月阵应变,不会把大家玩死吧?
想到这,不由自主的偷偷望了秦有才一眼,见秦有才垂了下眼皮,这才咽了口唾沫,将手中的锥形旗收起。又从背后抽出一面令旗,执在手中,用力一甩,旗上那道弯弯的新月,便出现在身后一队强壮的鼓手眼前。八面大鼓被一同敲响,雄壮的鼓声响彻整个战场、传进每个人的耳朵。这些鼓手们不懂什么阵型,只知道每变换一次旗帜,便要按上面的图案敲出固定的鼓点,也就没有那么多的烦恼。
战场上的兵士们全神贯注于生死搏杀,稍一疏忽都会丧命当场。所以根本无暇关注场上局势,听到熟悉的鼓点,便条件反射般的行动起来。
一直顽强突进的前锋队缓缓停了下来,盾牌手顶到了前面,朴刀兵在两侧保护,长枪兵则藏在阵后不停的刺出手中长枪,将意图冲上来缠斗的弥勒教众阻在外围,不得靠近。
而在锥形阵中,一直被压抑的两翼,却把自己的战力全部释放。身着重铠的陌刀兵不再顾忌敌人递上来的刀剑,疯狂地舞动着手中陌刀,劈砍的次数和力度瞬间提升了一倍。
在双方实力不对称的战斗中,这种威力全开、以暴易暴的法子效果尤为明显,转眼间便向前攻了五丈远。一进一缓间,本来有些吃紧的两翼月轮变成了主攻方,将压力悉数甩给了已经位于月牙内凹处的前锋队。
上千把暴虐的陌刀一旦被解放出来,爆发出来的杀伤力是锥形阵的无数倍。整个阵型就像一个螃蟹的大钳子,把敌人紧紧钳住粉碎,只是中间却要承受敌人临死前的爆发。转眼间,两翼和中部的攻守易位。弥勒教徒们被挤压着往中间赶去,所有压力一下子集中到原本的前锋队身上。作为先锋队箭头的楚千钧,也变成了整个战局中、承受压力最大的一个。
来不及细想是不是隆郡王在报复自己上阵前的不敬,楚千钧便被斩不尽杀不绝的弥勒教徒占据了所有心神。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把手中的榴莲头舞得飞火流星一般,才能将从三面扑来的敌人悉数拍死。
站在秦雷的角度,能清楚的看到,可怜的小楚仿佛惊涛骇浪中的礁石,被反复冲击着,甚至许多次被湮没在一浪高过一浪的潮头中,但不一会潮水退去,礁石又倔强的露了出来。
好在经验丰富的张四狗早就预料到这一点,吩咐队伍阵型尽量收缩,增加队形的厚实程度,又派人轮番为楚千钧守住两侧,这才勉勉强强将阵型稳住。
张四狗知道,只要自己这里守住,整个队形的杀伤力便会淋漓尽致的发挥出来。等到自己这里压力一松的时候,敌人也就彻彻底底的败了。他偷空观察下场中的局势,对楚千钧大喊道:“现在全军都看你的了,再坚持一刻钟!我们就赢了!”
楚千钧就是这个战阵的命门所在,只要他能挺住,前锋队就能挺住、两翼的杀伤力也可以肆无忌惮的得到发挥。
一种被信赖被依赖的幸福感涌上心头,楚千钧感觉身上的疲劳与伤痛被一扫而光。不似人声的狼嚎一声,把手中的大榴莲舞得水泼不进,顿时让已经有些风雨飘摇的阵型重新坚如磐石起来。
阵后战车上的两人也早没了开始的轻松写意,面色紧张的注视着战局进一步发展。秦雷已经悄悄打手势,命令黑甲骑兵随时准备出击。只要战阵一有崩溃之势,他就会毫不犹豫的将其投入,把战局重新拉回来。不再考虑什么伤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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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的已经够五千了,所以啰嗦几句。
谢谢大家的鼓励,看到你们在书评的留言,真的感觉很幸福,感觉每日熬到下半夜也值了。
请大家在今后的日子里继续支持鼓励我,我唯有拿出更好更多的文章还回报大家。
再就是说明几个问题,第一,我坚持认为,真正的战斗还没有打响,现在只是在对付一群武装农民,无论怎样都不值得夸耀。第二,大家也应该能感到,自从进入第三卷,我对故事脉络的把握还算不错,因而可以跟大家预告一下,第四卷将会在二百章结束。
睡了,谢谢、晚安。熬夜看书的伙计们,能早点睡就早点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