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五一章 云顶
痛打了公良羽一顿,楚妫邑气恼的挥挥手道:“绑了,连夜送到掌刑司去。”
一众侍卫便用拇指粗的麻绳从公良羽的腋下穿过,几乎是眨眼之间,便将他五花大绑了起来。公良羽却丝毫不为所动,只是面无表情的盯着齐王。
楚妫邑被他看的浑身毛,不由张嘴分辩道:“唉,老七啊,这回你是捅了大篓子了,若不把你交出去,恐怕三哥也要跟着遭殃的。”觉着自己这话过于操蛋,齐王又讪笑着拍胸脯道:“不过你放心,三哥一定会跟父皇求情,把你捞出来的。”
公良羽冷笑一声道:“你的脑袋里塞得都是稻草吗?我们俩早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被逮了,离你进去的时间还远吗?”
齐王心想:也是,这小子知道我太多的事情了,难免会走了嘴!想到这,不由目露凶光的打量着公良羽,暗道:看来是留你不得了,还是做了花肥比较省心……
但公良羽显然十分了解这位三哥,不等齐王开口,便哂笑一声道:“我已经是贱命一条了,死则死矣!三哥尽可拿去,不过……兄弟我会在黄泉路上走慢些的,好让三哥有个伴!”
齐王先被说中了心事,不禁老脸一红,又听公良羽诅咒自己死期不远,不由恼火道:“你敢咒我?”
“哼,如果我死了。你就永远没有摆脱嫌疑的机会,就算父皇不追究你,但心结已成,你以为他还会传位给你吗?”公良羽低声质问道:“一旦老五登了位,你说他能放过你这个生死大地吗?”
一番话说地齐王瞠目结舌,冷汗淋漓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要我怎么办啊!”
公良羽轻蔑的看他一眼道:“如果真是束手无策,我早就远走天涯了,哪还会回来找你。”
齐王闻言大喜道:“对呀,但凡你回来,那就是一定有办法的。”说着朝公良羽身后的侍卫吹胡子瞪眼道:“都他娘的愣着干什么!快快给七爷松绑!”侍卫们赶紧七手八脚的将公良羽身上的麻绳解开。
活动一下酸麻地手脚,公良羽沉声道:“要想解开这次的死结,就必须先找到罪魁祸是谁。”
“是谁呢?”齐王也恢复了镇定,挥手斥退侍卫,在公良羽对面坐下道:“难道不是小五吗?”
“楚妫空有多智之名。但都是些小聪明,”公良羽也坐下,揉着青肿的腮帮子,一脸不屑道:“想策划出这等凌厉的攻势,他还得再练两年!”
“那到底是谁呢?”齐王皱着眉头道:“别卖关子,我现在乱的很。”
“秦雨田。”毫不意外的,公良羽猜出了真正的幕后黑手:“此人心狠手辣、睚眦必报,且阴险狡诈、工于心计……”说着冷眼看着齐王道:“别忘了,前天你刚刚得罪了他,他不报复你才怪呢。***”正所谓最了解你的人。一定是你对手。古人诚不起欺我。
“不能吧,一个小小的大夫,能有这本事?”齐王犹自不信道。
公良羽快被他气炸了肺,狠狠拍着桌子道:“你回想一下前天地晚宴,他的表现像一个大夫吗?”
齐王被他诈唬的一愣一愣,摆摆手道:“就算他是罪魁祸,你又能拿他怎样?他可是父皇眼前的第一红人,谁敢动他一下?”
公良羽咬牙道:“现在已经是骑虎难下了。就是老虎**,也要摸一摸了。”说着定定的望向楚妫邑,一字一句道:“只要将其搞倒搞臭,父皇才能认为我是被冤枉的。一旦我的问题解决了,那你的危机就解除了。”
齐王点点头,目光闪烁不定道:“那你说说,该如何才能……将其搞倒搞臭?”其实他早就想这样干,但无奈那秦雨田不仅医术高,且为人极是四海,深受圣眷不说。还左右逢源。无人不说他好话……想要对付这样业务水平高、群众关系好的家伙,实在是无法下口。
“抓不住把柄就栽赃陷害。”公良羽一脸理所当然道:“眼下就有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齐王屏住呼吸道。
“小弟得到情报。明日一早,秦雨田将会和云萝那丫头去楚山行猎,”公良羽阴测测地笑道:“只要借此机会,搞出些事情来,他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什么事情?”今夜的齐王化身为十万个为什么。
公良羽面色阴毒道:“云萝那丫头只要去楚山,就一定会爬云顶!”说着伸手比划个推车地动作,声音冰冷彻骨道:“只要把她往下这么一推,推到万丈悬崖之下,你说陛下能饶了秦雨
“你怎么推?”齐王继续挥不耻下问的优良作风,誓要打破沙锅问到底:“云萝可是有麒麟锦衣护卫的,那些人能让你的人靠近吗?”
“我有一死士,名唤福全。”公良羽揭开了谜底,得意笑道:“他是我柴叔的义子,你说我能不能做到?”
齐王闻言大喜道:“大事可成矣!”说着紧紧抓住公良羽的胳膊道:“全靠兄弟了!”
“为免万一,除了让白衣卫悉数跟随外。”公良羽不紧不慢的说出了要求:“还要接三哥的调兵箭符一用。”
虽然不太情愿,但齐王还是乖乖交出了箭符,因为他也明白,此去楚山一条路,只许成功、不能失败……败了就真地只有闭眼等死的份了。
翌日天还不亮,皇家园林西林苑东侧地弄玉宫中。*已经是鸡飞狗跳的忙碌成一片。
也许是被姑姑关得太久,云萝十分期盼今日地放风,她甚至激动地夜不能寐……过了子时才睡着,寅时不到就醒来,再也睡不着了,便干脆起来收拾行装。
这下可苦了宫人们,离正常起床时间还有一个时辰呢。就不得不爬起来,简单的洗脸穿衣,便赶紧分头忙活起来:内侍班的女官为公主洗脸梳头、薄施粉黛;尚衣班的宫女捧着一套套猎装进去,请公主挑选;又有尚膳班的太监开始准备早膳和中午野炊地吃食;还有御马班的太监披星戴月地喂饱马匹,披挂骑具……
总之一句话,公主殿下要秋游行猎,虽然纯属她地个人行为,将来的史书也只会记载某年某月某日,弄玉公主行猎于楚山。但这背后。却要有无数不知道姓名地宫女和内监为之奔忙……
一番折腾之下,等车队汇合麒麟锦衣驶出皇城时,太阳已经升得高高的了,可谓起个早五更、赶个晚大集。众所周知,公主殿下乃是个急脾气,她之所以能容忍这种繁文缛节,是因为生怕姑姑不让她出去了。
但一出宫门,就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了,云萝公主立刻从马车里蹦出来,跳到车边的枣红马上。小马鞭啪地一声,实实在在的抽在了马**上。年青地小母马吃了痛,便箭一样飞奔出去,眨眼间就将一众护卫随从甩在后面。
好在麒麟锦衣已经提前将大街戒严,倒也不用担心撞到什么人。
那枣红马乃是天生神驹,跑着跑着便撒开了欢,四蹄生风、快如闪电。不一会儿便跑到了京华门前,守门的兵丁只是眼前一花。就看见一匹红色骏马已经绝尘而去,不由大叫邪门。
云萝骑着马冲出十八里,到了一个叫十八里铺的地方,这才勒住马缰。停了下来。十八里铺相当于中都城外的十里长亭,乃是送别亲朋的场所……当然,云萝公主不是来送人的,而是来与人汇合的。
秦雷果然早就等在那里了,只见他骑一匹黄骠马,穿一身黑色武士服,背一个古怪的行囊。看上去精神利索、英姿勃勃。浑不似平日低眉顺目的小心模样。
秦雷也看见了枣红马上的云萝公主,但见她披一个相当拉风地纯白色斗篷。身穿一身湖蓝色的劲装衣裤,裤腿收进一双小牛皮长靴中,更显得两腿修长、曲线动人……果然是美不美、看大腿啊!
见鬼,我看人小姑娘大腿干嘛?暗骂自己一声变态,秦雷把视线转向小丫头的脸上,只见她长长的头用蓝色的丝巾盘着,显得格外利索,颇有几分女侠风范。但她微微上翘的嘴角,笑盈盈的大眼睛,以及那娇憨的神情,却无比清晰地告诉秦雷,这只是个爱胡闹的小丫头。
见秦雷呆,云萝公主一本正经道:“你再看人家会害羞的。”
秦雷摇摇头,把自己从无良中年大叔的状态中摆脱出来,呲牙笑笑道:“黄毛丫头也知道害羞?”
云萝公主挺挺胸脯刚要反驳,就听秦雷捏着嗓子道:“人家哪小了?”
“坏人,就会欺负人家!”小公主把头扭到一边,语带哽咽道:“人家好不容易出来一次,你就不能让让人家吗?”
秦雷闻言心中一黯,不由点头道:“好吧,今天你最大。”
“真地?”云萝公主闻言立刻把头转回来,笑靥如花的拍手道:“不许反悔哦,反悔是小狗狗!”
秦雷点点头,微笑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云萝公主欢天喜地道:“姑姑说的果然没错:对付男人,眼泪比恳求更好使。”
秦雷奇怪的问道:“长公主不是教你女诫吗?怎么还跟你说这个啊?”
“姑姑说了,做女人守妇道是一个方面。”说着晃晃白莹莹的小拳头,云萝认真道:“但是管住自己地男人,也很重要!”
秦雷不由额头冒汗,心道: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这时候,护卫公主地麒麟锦衣出现在远方,云萝公主见了咯咯笑道:“我们快走,不要让那些大公鸡追上!”说完便拍马冲出去。秦雷回头看了看那群疾驰中地锦衣,可不就像一只只的芦花大公鸡吗?摇头笑笑,他也策马跟了上去。
在苍茫地神京平原上,云萝公主尽情的驰骋,尽情地撒欢,她时而唱着甜美的南楚歌谣,时而命令小红马追逐道边的野兔,轻松极了,也快活极了。在这个污浊的世界里。她就像一朵出水芙蓉一样纯洁无暇……
云萝公主并不知道,在自己的身后,有一双阴晴不定的眼睛,一直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她。
秦雷紧紧跟在公主身后,看上去像一个忠诚的骑士一般,尽职的守护着自己地公主。但他的心思,却早已飘到了九霄云外之中……在昨日出城以前,他便得知掌刑司扑空、公良羽逃脱的消息。这无疑是一个不安定因素
这倒不会对楚国政局产生多大影响,毕竟对皇帝来说,怀疑便已经足够了。无需什么证据之类的。
但对秦雷的出逃计划来说,问题可就大条了。因为他之所以敢铤而走险,是建立在此人会被关起来,不能起什么坏作用的基础上之上的。
但此人现在没有被捕!可以想象的是,只要他得到秦雷出逃的消息,定然会调集一切可调动的力量,围追堵截,豁出老本也要把秦雷给逮住。皆以洗脱他和齐王身上地罪名。
更何况,两人之间还有解不开深仇大恨呢。正所谓先下手为强、后下受遭殃,他要在公良羽察觉自己意图之前,抢先出手。把其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生。
所以秦雷毅然去而复返了,甚至还饶有兴趣的参加云萝公主组织的秋游活动。他相信,公良羽不会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即使错过了,秦雷也会帮他把握住的。
抓不住把柄就栽赃陷害!在这一点上,两人的想法如出一辙……且不约而同的。他们都把主意打在了天真烂漫的楚云萝身上。
所以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两个都是恶棍!唯一区别只在恶地程度上。一路疾驰,终于在中午时分。到得楚山脚下。
楚山在神京以南七十里处,巍峨挺拔、景色秀丽,乃是方圆八百里内最高的一片山。
秦雷和云萝便在山下下马,在一群麒麟锦衣的护卫下,兴致勃勃的向山巅爬去。
时近深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景色无限旖旎,令人醉而忘返。
无边地美景很快让云萝忘记了打猎的初衷,只是睁大了眼睛,放缓了呼吸,在这秋日的楚山中漫步……
她穿过林间的小道、趟过清澈的小溪,被突然跃起的青色小鱼吓得咯咯直笑。见身后的秦雷也在笑,她眼珠一转,便弯下腰,伸手到水中,像是要捉住那小鱼一般。却又狡黠一笑,撩起一串串水花。
秦雷猝不及防间,前襟中招,衣服便被打湿了一片。他却丝毫不恼,只是含笑看着青春地少女,霜白地小草、火红的枫叶、金黄地菊花,在风中一齐摇曳着,颜色几尽妖冶,令人起不了一丝邪念。
一路行来美景无限,欢笑也无限,云萝公主好像活力无限的小鹿,根本不听回去吧不早了陛下和长公主会担心的之类的唠叨,只是领着众人一个劲的往山顶行去。
等到站到楚山顶峰——云顶时,太阳已经渐渐西沉了。
天边的晚霞也逐渐开始消散,只残留有几分黯淡的色彩,映照着远处安静的村庄是那么的孤寂,那么的落寞,拖出长长的影子。炊烟淡淡飘起,几点乌鸦栖止在偻佝的老树上,时不时出几声令人心寒的啼叫。
忽然,远处的一只大雁飞掠而下,划过天际。
顺着它远远望去,只见一抹残阳如血-
第四五二章 无关风花雪月的一跳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
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
“好美啊。”云萝公主站在楚山云顶之上,伸开双手,拥抱这无限的夕阳。在这斜阳的映照之下,她的周身好像散着令人心醉的光彩,美好中竟然还带着些许的圣洁,让人怀龌龊之人不敢逼视。
这一刻,她就像一面光洁的镜子当然不是指她的身材当你站在她的面前,心中的一切龌龊都会显露无疑。让你自惭形秽,让你无地自容,让你怀疑自己还是不是人,怪不得直接从这绝顶峭壁上跳下去,了却这罪恶的一生。
跳还是不跳,这是个问题好吧,秦雷便是那心怀龌龊之人中的一个,他静静的伫立在云萝身左,一双拢在袖子中的手不停的握紧松开,心里的确矛盾极了。
就在他的脚下,已经埋藏了几百斤炸药,虽然数量不算太多,但在一名特种兵教官的精心设计之下,足以将这云顶削掉个顶。只要他做出某个动作,这云顶之上的所有人,便会尸骨无存!当然包括这精灵般的小女孩。
他真的犹豫了
他承认自己不是好人,但也从不承认自己是个坏人。他确实杀人不眨眼,从昭武十六年开始,到现在短短三年间,他命令杀死的人已经上万,即使亲自动手斩杀的,也要过两位数了。
他总是以斗士自居,他给自己的每一次杀戮都找到了充分的理由,他总能说服自己:我是在自卫!我是在拯救!我是在以杀止杀!
可是今天,他现想要说服自己,实在是一件过于困难的事无关于风花雪月,无关于男女私情,只是因为珍惜
云萝小丫头就像一个误坠凡尘的精灵,她善良无心机,她调皮不伤人。她热情不媚俗,恰如这个充满阴谋诡计,血腥杀戮的世界里的一抹温暖亮色,凝聚着一切的美好。
如果连这都要抹杀,秦雷真不知还有什么值得去珍惜了
人怀的光辉。
“你知道吗?”清脆婉转的声音,打断了秦雷心中的纠结:“人家最喜欢这里了,虽然见过很多的山山水水,但没有一处比得了这里。”
“哦?为什么呢?”秦雷不由自主的问道:“看上去没什么不同。”
云萝闻言转过身来,朝秦雷伸出白嫩的小手,甜甜笑道:“把手给我”
秦雷犹豫一下,还是顺从的伸出了右手。云萝接住秦雷的大手,微微讶异道:“你出汗了呀?”
害羞。”秦雷羞羞道。
云萝咯咯娇笑道:“没法子,谁让人家魅力无穷呢?”却仍大大方方的牵着秦雷的手。轻声道:“你往前站站”
“我恐高。”秦雷轻笑道,但还是顺从的向前一步,与云萝并肩站在峭臂边上。
“闭上眼睛。”云萝说着自个先闭上了眼,喃喃道:“张开手臂,听山风在耳边吹过,感觉着湿湿的云朵从脚下飘过,你是不是飞过来了呢?”
“这里的风是那么的轻柔,这里的云是那么的曼妙,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亲切,我想我属于这里,这就是我的家”
秦雷已经过了天真烂漫的年代,无法理解小女孩的乐趣,换言之大家是有代沟的。但这并不妨碍他感受这美好的时刻。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就像流氓大叔看着小女孩穿着短裙跳皮筋,不必亲自去跳,看着就很快乐。
虽然他的身体年龄还不到二十,但实际上已经三十好几了。对于一个十五六的小丫头来说,乃是不折不扣的大叔了
但他还是忠实的履行了捧哏的义务,轻声道:“那神京城里那个算什么?”
“那个太冷清了,没有人陪我玩,没有人逗我笑,我一点都不喜欢。虽然他们都让着我,宠着我,但没有人愿意和我做朋友。”云萝很轻声的问道:“你愿意和我做朋友吗?”
秦雷自内心的微笑道:“愿意。”
这一刻。他的心突然一松,那些鬼域阴谋随即一扫而空。只留下碧蓝如洗的天空,这样不是很好吗?总是可以找到别的办法的。秦雷心中轻声道:不然我会一生都不安的。
“愿意做多久的朋友呢?”云萝双目闪烁着期盼的光,喃喃的问道。秦雷能感觉到,她的手握得的是那样的紧。
“多久都可以。”秦雷阳光灿烂的笑道,这是他南下一来,第一次露出如许笑容,他真的放下了
葱管般的小指撑着下巴,云萝忽闪着如梦似幻的大眼睛道:“那我一定要给一个长些的期限”
“一万年吧。”秦雷不由笑道,他想了那经典的台词。
云萝想了想,坚定的摇头道:“一万年太短,我要永远!”
这又是中年人无法理解的了,他觉得一百年就是永远了,何况是一万年,但他不会去反驳,只是宠溺的笑笑道:“那就是永远吧。”
云萝欢天喜地的松开秦雷的手,双手拢在嘴边,朝着天空大声的呼喊道:“我们永远在一起!”
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远山给了她最响亮的回答。
“你为什么不喊?”但她并不知足,而是一脸探究的望向秦雷道。
咳咳,秦雷干咳几声,讪讪道:“吃得太咸,着了。”
“你这人真不诚实。”云萝掩嘴娇笑道:“不过姑姑说,既然决定接受一个人,就得接受他的一切,好的不好的,都要接受。”
秦雷翻翻白眼道:“那我还要多谢了。”说着便转身往回道:“回去吧,风怪冷的了。”他不准备再呆下去了,既然无法做到人间蒸,那就只有赶时间跑路了。
“好吧。”云萝也尽了兴,便想要转身离开峭壁
就在她转身的瞬间,一直紧跟在她身后的福全,突然伸出了双手,猛的将她横推了出去。
猝不及防间,云萝便轻飘飘的飞了出去,身子整个离开了云顶峭壁,向山崖下坠去。
看到这一幕,四周警戒的麒麟棉衣卫全呆住了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公主殿下已经飞出了悬崖。而他们最近的一个,也在五丈之外一切都是徒劳了
就在所有人都惊呆了的时候,那个推公主坠崖的小太监福全,也大哭着跳了下去。
当人们快要窒息的时候,又一道黑色的身影紧跟着跳了下去,那是增寿王殿下!
都疯了!全都疯了!这世界太疯狂了!
“难道跳崖也是一种风尚吗?”过了良久,一个麒麟锦衣终于回过神来,呆呆的问道。
被推出去的那一刻,云萝公主的心中满是问号,她想不通跟自己一块儿长大的福全,怎会把自己推下悬崖呢?
紧接着,她便看见福全哭着跳了下来,心中难受道:你这又是何苦呢?紧接着,令她魂飞魄散的一幕生了她看见秦雷也跳了下来!
破风声在耳边猛烈的呼啸,泪水哗得涌了出来。她失声叫道:“回去”声音在山谷中回荡着,却不能阻止两人直落落的往下坠。
秦雷是主动向下跳的,而云萝是被推出来的,先划一道弧线才往下落。这轻微的差别使秦雷眨眼间便追上了她。
一滴泪水正好落在秦雷的眉心,他心中苦笑道:我回得去吗?伸手便将云萝牢靠的搂在怀里。
几乎是同时,云萝反手抱住秦雷呜呜大哭道:“你干吗要陪我死啊”
“抱紧我!”秦雷却没时间与她罗嗦,暴喝一声道。眼看着离地面越来越近,也不知还管不管用。
云萝吓得一激灵,赶紧八爪鱼一样紧紧缠住秦雷。一腾出手,秦雷立刻在背后一拉,便听砰的一声,一朵巨大的菊花盛开在两人的头顶。
云萝感觉仿佛被人往上猛的一提,下坠的度便大为减缓。此时一阵强劲的东风吹过,竟把两人吹离了山壁,在空中飘飘荡荡起来
“飞了!”云萝突然兴奋无缘的张开手脚,心花怒放道:“我真的飞了呀”话音未落,便感觉身子猛的往下坠去,好在秦雷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捞住,这才没有二度坠崖。
云萝惊魂稍定,乖乖的趴在秦雷怀里,怯生生道:“你打我吧别打脸就行。”
秦雷瞪她一眼,苦笑道:“小坏蛋狡猾狡猾的,我用什么打你啊?”他得抱着云萝,实在腾不出手来。
没错,两人今日网页的时候,他背着的那个奇怪包袱,就是降落伞,这是他用了一个月时间,一针一线亲手缝起来的,且没经过任何试验
今天本来打算先跳伞,再把云顶炸掉,制造一个同归于尽的假象,骗骗景泰帝。估计老皇帝再精明,也想象不到世上还有降落伞这种好玩的东西,十成十会以为有人谋害了秦雷。至于他的宝贝女儿,那肯定是无辜被牵连的皇帝的雷霆之怒下,什么齐王还不得乖乖钻到坑里躲起来,什么公良羽还不得有多远跑多远。一辈子都不露面也有可能,到那时,谁还有闲心去管一个被炸死了的家伙?
这样,在齐国销了户口的增寿王殿下,便可以乔装打扮一番,大摇大摆的出境,实在是完美无暇的计划啊。
但计划不如变化。关键时刻,秦雷的心软了,或说,他被云萝公主感化了更确切一些。他准备想到别的法子逃亡,所以他准备离去了。但是,那小太监突然难,竟把云萝推下了悬崖。完全不假思索,秦雷便跟着跳了下来
好吧,他承认,确实是没过大脑,直到抱住云萝后,他才一个劲儿的后怕老子怎么就这么跳了呢?万一被她按住后背甩出不伞去怎么办?万一这伞担不了两个人怎么办?
事实上他的担心并不多余,若不是那阵突然刮起的东风,两个人就要被一棵迎客松挂在半山腰了
但无论如何,跳也跳了,人也没事,多想无益,还是享受下这难得的凌空时刻吧。
所以从某个角度讲,秦雷和云萝都是一类人神经线条极业,又称傻大胆。
几息之间,便到了着落的时刻,因为开伞高度不够。所以冲力仍然很大,秦雷只好瞄准一棵大榕树落了下去。
“抱紧我!”高呼一声,秦雷便拧身用后背迎接树枝树权的冲击,而把小丫头护在了怀中。
轰的一声冲进大榕树那枝繁叶茂的树冠中,秦雷的后背仿佛被无数人用鞭子猛抽,剧烈而密集的疼痛。险些一下将他击晕,但他惦记着怀中的女孩,哪里敢就此晕厥过去?唯有用远常人的坚韧意志硬抗过去。
云萝只听着噼时啪啦的一阵密集响声,便感觉身子冲进了枝枝桠桠的树冠之中。但她一点也不怕,因为他胸膛坚实而有力,足以为她抵挡任何的伤害。她只是心疼的厉害,因为他为她承受了所有的伤害
只觉得身子猛的一颤,云萝现两人已经悬在了半空中。抬头一看,原来他们已经洞穿了整个树冠,那伞样的菊花被树权拦住,两人便这样给挂在树上了。
来不及感想这趟旅途的奇妙,云萝赶紧伸出双手,在秦雷身上摸索着,流着泪惶急道:“你没事儿吧”
乱动!”秦雷痛得咬牙切齿道:“一碰就散架了!”
云萝立刻停下动作,连呼吸都放的极轻极慢。
但很快,她又忍不住歪头向东面看去倒不是她有多动症。而是因为她听到,有沙沙的脚步声从那边传来。老虎?这是小公主心里升起的第一个念头。
好在不是考虑,而是一群浑身黄绿布条,满脸油彩的怪人,想起秦雷给自己讲过的故事,第二个念头浮现在云萝的心田:食人族?
好在这个世界没有她想象的那般玄幻,当先的一个食人族开口叫道:“王爷!”
原来是他的手下啊,云萝心神一松,竟然直接晕厥了过去。这倒也不奇怪,话说她虽然不着调了点,但依旧是金枝玉叶,娇生惯养的一国公主,哪里经过今天这般又是跳崖,又是跳伞,又是钻树冠,又是食人族的刺激?没早晕过去,不过是担心秦雷罢了虽然她帮不上什么忙。
来人正是石敢等人,他们七手八脚的将秦雷和云萝从树上放下。
秦雷一落地,便将云萝扔出去,自个吧唧一声趴在了地上,大声衰嚎道:“快来看看,我的**好像被树枝子捅了”
第四五三章 一石激起千层浪
景泰三十三年十月十三。中午时分。
大楚皇宫金龙殿中,一上午的工作告一段落,景泰帝正在慢条斯理的用膳。
只见铺着明黄绸布的大餐桌上,摆满了精美到奢华的餐具,碟碟碗碗中尽是些……蔬菜瓜果。话说这一桌子的御膳,乃是严格按照秦神医指定的食谱,以粗粮为主,什么白菜帮子、萝卜缨子、南瓜秧子、高粱团子、等等等等……基本上鸡吃什么,皇帝就吃什么。
话说他原先是食不厌精的,但秦雨田说这些玩意儿富含营养、调理五脏,还有一种叫纤维的东西,可以解决困扰他多年的宿便问题,所以他一咬牙,吃了!大不了把自己想象成一只大公鸡呗。
刚刚皱着眉头咽下块难嚼的老芹菜,又夹起一片蘸着酱油的白菜叶……景泰帝心中苦笑道:这样活着还有什么劲?但旋即又被秦雷描绘的美好前景所勾引,继续大嚼起白菜梆子来。
正用着膳,一个内监急匆匆的冲进殿来,麒麟锦衣看那内监手中高举的火龙旗,纷纷闪身让出去路,任由他畅行无阻、直入内宫。火龙旗代表十万火急,无论皇帝在做甚,都要直接上达天听。相应的,这种旗帜出现的几率也小得可怜,甚至许多在殿前当值的麒麟卫,都没有见过这玩意儿。那内监在宫人的引导下,旋即到了景泰帝用膳的偏厅,一边从背上解下文书,一边叩拜道:“报。朝河县知县上紧急军情,今日辰时许,在其境内运河之上,现齐国使节楼船……”说着喘口粗气道:“自齐国正使以下,一千余人全部遇害……”
吧唧,景泰帝嚼了一半的白菜梆子落在了酱油里,龙袍前襟上顿时布满星星点点地黑点。但老皇帝浑不在意,一把拿过内监手中文书,不喘气的观看起来。
文书很简单,那内监复述的一个字都不错。但景泰帝还是足足看了一刻钟。
良久良久,文书从皇帝手中滑落,而那位楚国至尊也软软的倚在椅背上。大殿中,回荡着皇帝幽幽的声音:“传旨左右丞相、中下柱国。四人即刻觐见。”
既然是即刻觐见,那就是一点也不能耽搁,不到两刻钟,京中的四位文武大佬便气喘吁吁的赶到了金龙殿,给皇帝磕完头,大伙便起来议事。
景泰帝已经换上一身干净龙袍,但仍然有气无力地靠在软榻上,闭目道:“事情你们都知道了吧?”他是真的老了,虽然心情愉快时身体还不错,但一上火。立刻就四肢绵软、浑身乏力,实在不适合再操持这个国家了。
四位大佬小声称是,他们其实比皇帝知道的还早,且已经着手调查。
但为了大楚,他还得硬撑下去,强打起精神,景泰帝嘶声道:“是谁干的?”
四人一起摇头道:“还不清楚……”
“一群饭桶!”景泰帝低声骂道:“一千多精锐的齐兵,需要多少人才能全歼?”
军中二号人物。^^^掌管中央军队的中柱国大将军低声道:“需要五千人,即使是上柱国的平波军,也需要三千人。”
砰地一声,景泰帝一脚把床边地香炉揣倒,怒不可遏道:“几千人的军队?反了天了么?”说着狠狠的一锤床头。咬牙道:“给我查,看看是谁敢行此悖逆之事!”
军中三号人物,掌管地方防务的下柱国大将军硬着头皮道:“微臣已经在第一时间查过了,朝河县并无任何军队出入的迹象。”
“那他们是从哪里出来的?天上掉下来的?还是地上长出来的?”景泰帝的语气越来越尖酸刻薄:“朕养你们这群饭桶有什么用处!”
见两位将军被骂的狗血喷头,左相不得不出言规劝道:“陛下请息怒,当务之急乃是如何处理此事啊。”
“说……”景泰帝呼哧呼哧喘息道。
“微臣以为,我们应该先派特使向齐国解释此事。并找出罪魁祸。将其交予齐国处置。”左相不慌不忙道:“同时封锁消息,定要在齐国做出反应之前。把上述事情办妥。”
景泰帝稍微缓和下情绪,点点头道:“依爱卿看,为什么会生这种事情?”
“微臣以为,此事之所以会生,是因为有人希望我们与齐国彻底决裂,因而微臣怀疑是秦国人所为……”左相赶紧回禀道。
“他们是怎么做到地呢?”景泰帝摇头道:“大楚不是西秦的后花园,他们的军队跨不过大江天堑。”
“但是有一人可能做到。”边上一直沉默不语的右相突然开口道:“增寿王乃是秦国皇子,且遭受过齐国使团的侮辱,他有充分的理由这么做。”不愧是饱经世故的老狐狸,一下就猜到元凶是谁了。
虽然不愿接受这个猜测,但景泰帝也明白,秦雷确实是最大的嫌疑人。不过,还是有无法解释地地方:“他不过三百亲兵,怎么可能把一千多齐国精锐剿灭呢?”
秦雷的两千护卫,以及一干随员,都跟着太子返回秦国了,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情,所以他虽然有最大的嫌疑,但没有作案的条件……至少在南楚君臣看来是这样地。
“这个么……”两位丞相都无法解释这一点,只好无奈摇头道:“不妨先把增寿王请来问一问,然后再做决断吧
“他与云萝去楚山行猎了……要明日才能回来。”景泰帝皱眉道:“来人,带一队麒麟锦衣,去楚山接公主与增寿王回城,若有反抗……格杀勿论!”虽然两人医患关系保持的不错。但到了关键时刻,该咋地还得咋地。
随侍的掌刑司太监赶紧领命下去。
“封锁国境以及各州府边界,全国进入戒严状态。”景泰帝沉声命令道:“第一,暂时收缴所有调兵箭符,严禁各级将领擅自行动!第二,授权各戒严部队临机专断之权,可格杀一切可疑人等。不要让一个人、一片纸越过国境!”
楚国与秦*制不同,军队归于皇帝统一掌握,朝中将领只有指挥权、没有管辖权。每逢作战之前,要由皇帝授予将领领兵虎符,将领才能调动军队,外出作战。是以楚军国家化更高一些,个人色彩很淡。这样可以很好的防止武将拥兵自重、威胁中央。
同时,为了避免反应迟缓,朝廷又会向主要将领下一种小型虎符,名唤调兵箭符,可以调动最多两千名地方军队,用以应付突事件。
领兵虎符在皇帝手中,调兵箭符在将领手中,大事儿皇帝说了算,小事儿将领看着办,这就是楚国地军队权利体系。较好的处理了集权与分权之间的关系。
所以两条看似矛盾地命令,实际上是一回事儿——老子不分权了,老子要集权!都给我老老实实戒严去!
四人肃然领命,分头执行去了。
在老太监地服侍下,景泰帝缓缓的躺下,他闭上眼睛,尽力平复着胸中奔涌地气血。他也不知这几天地火气怎么如此之大,但他知道。冲动是一个皇帝的大敌,一定要克服它。
景泰帝已经意识到,自己和大楚陷入了某种阴谋之中。但他坚信自已一定能取得胜利,因为三十三年的帝王生涯,给了他太强大的力量以及自信。
到了子时许。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在宫外响起,麒麟锦衣抬头望去,竟然见到又一面火龙旗出现了。匆忙让开的同时,卫士们不安的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读出了四个字:多事之秋
“报,麒麟三卫来报,弄玉公主被其跟班太监福全推下云顶。增寿王殿下为营救公主。也掉了下去。”小太监一边高声禀报,心中一边呻吟道:我今儿真是倒血霉了……
但幸运地是。皇帝陛下直接晕了过去随侍的太医赶紧上前,又是掐人中、又是灌汤药,这才把可怜的老皇帝救了过来。
不一会儿,根本就没回家的四位大人又出现在皇帝的龙榻前:愤怒的皇帝、郁闷的大臣,昏暗的灯光,一切都与中午时一模一样,就像那场谈话的继续……
“谁能告诉朕今天是怎么了?”愤怒到极致的皇帝,呈现地是一种可怕的平静:“莫非是天谴不成?”
众人大人很清楚,这条情报推翻了他们中午时得出的结论……倘若秦雷真是秦国奸细,那他怎会为了楚国的公主舍弃生命?
既然推论不成立,那罪魁祸就是另有其人。下柱国将军出列沉声道:“启奏陛下,下午执行圣旨后,齐王殿下拒绝交出调兵箭符。”顿了顿,才艰难道:“而且,齐王殿下所属的五千亲军,从昨夜起……便已经离开驻地了!”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殿中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齐齐望向景泰帝那张阴沉可怕的脸。
因为负责拱卫帝都,齐王的调兵箭符可以调动五千军队。
而五千人……足够剿灭齐国那一千了。
“把那个逆子给我拘来!”景泰帝使劲拍着床沿,嘶声咆哮道:“朕究竟造了什么孽?要受老天这种惩罚?”“老子究竟造了什么孽呀!要受老天这种惩罚?”无奈地趴在马背上,秦雷哀叹道:“我的**唉……”
跟在边上的石敢忍住笑,轻声安慰道:“王爷,咱这也算是吉星高照了。要是再偏一指地话,可就真的扎进去了。”
另一边地公孙剑也点头道:“是呀王爷,腚上皮糙肉厚,虽然疼点,但是好得快。”
“那我啥时候能下地呀?”秦雷歪头问道。
“等下了山就行,只要别跑,别跳、别坐、别蹲。咋都没事儿。”公孙剑师承乐布衣,不仅功夫俊,医术也拿得出手。
秦雷翻翻白眼,郁闷道:“这还叫咋都没事儿?”
“站和走都没事儿,这就够了。”前面一直不做声的乐布衣突然回头道:“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不然将来会落下残疾的。”
秦雷的双眼顿时瞪得溜圆,失声道:“这么严重?什么残疾?”
“外八字……”说完。乐布衣哈哈大笑,惊起了林中夜宿的鸟群。
石敢突然道:“王爷,公主殿下怎么办?”
秦雷看看身边仍然昏迷不醒地云萝公主,撇撇嘴道:“随便扔那吧。”这话自然没人信……大伙可都看见王爷英雄救美的那一幕了。
见没人信自己说地,秦雷只好挠头道:“很棘手啊,她基本上是个生活不能自理,还是等醒过来再交给官府吧。”
一行人说笑着往山下走,还没走出苍茫地楚山山脉,便看见在外围警戒的斥候飞奔过来:“报!山下现大量军队,正快向我们开来。”
“这么快?”虽然知道楚国会派人来收尸。但从山前绕到山后来,起码要走二十多里山路,怎能反应如此之快呢?除非他们能掐会算,提早出。但那是不可能!
“隐蔽!”随着秦雷一声令下,仅用了三十息左右,所有人都躲进了道边地树丛之中,不露任何端倪。就连秦雷也被搀扶着伏在草丛中,任夜露打湿前胸。却一动也不动。
过了不到一刻钟,远处隐约传来脚步声。秦雷循声望去,便见山谷口出现了一支轻装简行的军队。随着声音越来越清晰,那支军队地模样也渐渐显露出来……是齐王的虎豹亲军!秦雷不由倒吸一口冷气:这家伙难道疯了吗?唯恐别人不知道他谋害了自己的亲生妹妹吗?
狐疑的望向乐布衣,却见他的双眼紧紧盯着队尾的某一人……公良羽!秦雷心中苦笑道:这家伙已经不可理喻了。待那支队伍过去后。又一个斥候摸过来,轻声禀报道:“出山的三条必经之路,已经被楚军封锁了。”
秦雷轻声问道:“数目大概在多少?”
“每条道上都是一千左右。”斥候小声回禀道。
秦雷闭目凝思片刻,坚定道:“必须抓紧时间突围,不然明日大军一到,我们就成瓮中之鳖了。”
命令一下,三队斥候便被派了出去。为秦雷收集最准确的敌军状况。石敢再将反馈回来的情报标注在地图上。以供王爷决策之用。
秦雷则趴在一块军毯上,就着微弱的灯光。冥思苦想起来。
其实若是在平地上,这些军队根本不在话下,一个冲锋突围出去便是。但是山道狭窄,地貌复杂,一旦被占据有利地势,就会形成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若不慎重行事,说全军覆没也不是危言耸听地。
但还要担心背后的军队去而复返,时间异常宝贵,必须尽快行动。
好在特种作战乃是秦雷的强项,等最新一拨情报到来之后,他便已经拟定出了行动方案。
作战命令很快下达,众人便开始分头忙碌起来。
第四五四章 船儿过水无痕
包围楚山南麓的楚军乃是齐王的亲军,它有个响亮的名字,叫龙虎豹,只是按照楚军惯有的叫法,才称为虎豹军的。这支军队的编制是营,由四个部曲组成,齐装满员五千人。因其装备精良、饷银丰厚,战力也要强于一般的楚军,向来与诸烈的亲兵并称南虎豹、北平波,名头着实响亮的紧。
此次七殿下持齐王的调兵箭符,带领着全军倾巢而出,兜了个大***之后,到了这楚山南麓时,已经是入夜时分了。七殿下便吩咐三个裨尉各带一曲人马守住三条山道,自己则带着其余的部队进了山。
对于此次的行动,虎豹军的将士们一头雾水,他们不知道来干什么,要达到什么目标。军官们禁不住手下问,只好去请教七殿下,却套不出一句实话来。只好恼火的对手下道:就当郊游吧!
好在这支军队的军纪还算严明,仍然老老实实的占据有利地形,将山道牢牢的遏制住,没有真的当成郊游。
事实证明,他们这种谨慎完全不是多余的。仅仅半个时辰之后,中路防守的虎豹军便现了情况,只见他们面前的山道上,出现一群队形散乱的黑衣人,这些人一边挥舞着手中的兵刃,一边大喊大叫道:“冲啊……杀呀……”样子极为草包。事实证明,这些人也确实草包。虎豹军的射手仅射出零星几箭,他们便掉头就跑,唯恐被射着一般,引得虎豹军哈哈大笑。
但不一会儿,那些胆小鬼又冲了过来,虎豹军再放箭,胆小鬼又掉头就跑。
如是三次,虎豹军的将士笑不出来了。他们就算是傻子,也该知道此中必有猫腻了。
果然。仿佛为了印证他们不是傻子,五里之外的西山道突然火光冲天,显然也是遇到了敌人。
“***,这边是佯攻!”中路军的领队裨尉恼火道:“原来以为在耍猴。谁想竟然被人当猴耍!”说完便要点齐手下,过去增援,却被手下老军劝住道:“大人稍安勿躁,西山道那边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不会轻易被攻破的,咱们还是守好了自己这段吧。切莫被敌军钻了空子。”
裨尉一想也是,便按下性子,继续看着阵地前的那些敌军来来回回,心里的火气却越来越大。
过了小半个时辰,西边地山林中突然有了动静,随即便有*个友军从林子中冲了出来,那百十个在阵地前折返跑的敌军一见这种情形,立刻不再装疯卖傻,纷纷高举着兵刃应了上去,显然想把这些楚军拦住。
两方人很快相遇。楚军这边人数处于绝对劣势,根本没法与对方抗衡,只能撒丫子往己方阵地跑过来,眼看着就有好几个被劈倒在地上。
那带队裨尉看了,当机立断道:“兄弟们,跟我救人去!”便带着几百手下冲下了高地。^^
看见大部队冲下来,敌军立刻恢复了草包的本色,不再追逐落单的楚军。转身向山林里逃去。
那裨尉带着手下追杀了一段,连个人毛也没捞着,只好怏怏转回阵地。
他地手下已经把倒地的友军抬到了阵地后面,等到战斗结束后再统一安葬。
“还有几个活的?”裨尉气喘吁吁的问道。
“就一个了。”手下检查一番,轻声道:“也有进气没出气的。”
裨尉走过去。借着火把的光,他看见这个兵士满身满脸都是血污,确实已经奄奄一息了。
那兵士见大人过来,伸手指了指西面,断断续续的喘息道:“火攻……阵地危矣……大人……求援……”说完便两腿一蹬,不再说话。
“死了。”探探鼻息,又听听心跳。裨尉地手下沉痛道。
裨尉大人看看火光冲天的西面。狠狠的一跺脚,咬牙切齿道:“救援!”
“大人……”那老军惴惴道:“这里怎么办?难道不管了吗?”
挥挥手。裨尉不耐烦道:“给你一个队,在这守着吧。”
望着轰隆隆向西开进的千余敌军,隐藏在树丛中的秦雷打个响指,轻声道:“半刻钟后,全体冲锋,后退死!”
黑衣卫们无声的点点头,便有条不紊的最后检查一遍装备。就连那些高手护卫,也跟着紧张起来,不时摸索着身上的盔甲兵刃,生怕落掉了什么。
半刻钟后,站在队伍最前方的秦雷猛一挥手,沉声道:“出!”
一干黑衣卫便悄无声息的摸出山林,在地上匍匐前进。那些高手护卫只能继续在山林里等着,他们已经被勒令,战斗打响之前不许冲锋。虽然不情不愿,但王爷那吃人地目光,足以让他们老实听话。
黑衣卫不愧是秦雷手下最精锐的部队,无论是单兵素质还是团队作战,都已达到了当世的巅峰,他们悄无声息的推进,到楚军阵地前三十丈的地方才被现,若不是那老军时刻保持警惕,恐怕还能再进十丈!
“敌袭!”老军尖啸一声,便当先拉开长弓,射出了真正的第一箭!
几乎是同时,地上匍匐着的黑衣卫纷纷跃起。暗淡的星光下,仿佛一群从九幽黄泉杀出来地地狱使,迅猛绝伦的冲向高坡之上。
四百对一百!占据有利地形的楚军慌了,他们毕竟从未经过战火,所谓的战斗经验,都是在镇压农民叛乱中取得的,却从未面对过这种漫山而来、披坚执锐、如狼似虎地敌人。胆战心惊间,除了弯弓乱射一气之外,再也不知能干点什么
那老军曾经参加过十八年前的伐秦之战,自然可以保持冷静。他大声呼号,提醒菜鸟们瞄准了再射击!甚至把剑斩杀了一个转头逃跑的兵士。这才稳定住了局势。
经历了最初的慌乱之后,兵士们刚要如老军所言,瞄准了再射击。却听见几声不似人声的惨嚎从背后传来,把刚刚稳定住情绪地兵士们吓得肝胆欲裂。不由齐齐回头望去,便见几具浑身血污的尸体,从阵地后面晃晃悠悠地站起来!
“诈尸了!”不知是谁凄惶地叫一声,军士们便纷纷扔下兵刃,朝着敌军方向跑去。
在大兵们朴素地心灵中,跑下去被同类杀死,也总好过被僵尸咬死。因为据老人说。被僵尸咬死会变成僵尸,若没有法师度,会永世不得生地。
“回来!你们回来!”老军惶急道:“那不是诈尸,那是敌人的奸计!”
但谁还听他的?兵士们见敌军并不刻意阻拦,跑得更是欢实了。不一会儿,整个阵地上便只剩下老军和另外一个兵士。
看见敌人已经冲到数丈之外,老军知道无力回天了,扔掉弓箭拔出腰刀,呵呵笑道:“狗娃啊,想不到你如此勇敢!看来老叔我原先错怪你了!”
那狗娃苦笑一声道:“俺不是不想跑。俺是吓得迈不动腿了。”
黑色潮水涌了上来,眨眼就淹没了阵地上的两个人。谁也不会知道他们曾经说过什么。
沈乞一刀斩杀唯一一个顽抗的敌军,顺利的攻占了高地,战斗结束。
那群僵尸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但黑衣卫却丝毫不惧,反而哈哈大笑着迎了上去,双方还紧紧的拥抱在一起,样子极为人。
在等待进攻的功夫。石敢做了个滑竿,这下派上了用场,两个黑衣卫抬着秦雷从山林里出来,颤悠悠的走在山道上。
夏遂阳好奇的问道:“殿下怎么让那那几个弟兄蒙混过关的?”
秦雷嘿嘿一笑道:“把样子弄得凄惨点,身上多抹点鸡血。再让乐先生配点药,半个时辰内,那就是死人。”
夏遂阳点点头道:“您又怎么知道他们一定会把尸体抬回去呢?”
秦雷微微一笑道:“自古战阵厮杀,只要有条件,就一定会收殓袍泽的尸。若是可能,甚至连对方的尸也会收殓的。”
“这是为何?”对武林人士来说,这种跨专业的事情实在不好理解。
“因为……下一刻阵亡地可能就是他们……”秦雷轻声道:“也算是人人为我、我为人人吧。”
简单的修整片刻。并没有黑衣卫阵亡。只是有几个轻伤而已,并不影响行动。黑衣卫便结成行进队形。拱卫着王爷快离开了这个地形险要的谷
离开山谷没多远,有耳朵尖得斥候惊喜道:“道左山林中有很多战马!”
秦雷微一琢磨,笑道:“这是公良兄留给咱们的交通工具,别客气啦。”怕暴露行踪,他们的战马都留在了楚山,正愁该用啥赶路呢。
几个斥候笑着应下,闪身进了山林之中。没多会儿,便干掉了看马的齐军,牵着几匹头马回到了山道之上,其余战马自然而然的跟了出来。
一行人各自找匹战马骑上,行军度立时大增,很快便离开了楚山山脉。
船儿过水无痕迹,河畔的风轻轻吹,还有鸬鹚下水地声音。
云萝从睡梦中醒过来,已经是天光大亮。舒服的伸个懒腰,再打个美美的哈欠,便把趴在床边椅子的秦雷惊动了。
一看自己的好朋友安然无恙,云萝公主十分地高兴:“你没事儿了?可担心死人家了。”
秦雷呲牙笑笑道:“基本上吧。”
“太好了!我饿了……”见秦雷真的没事了,简短的庆祝后,她便关心起自己的肚子来。
秦雷努努嘴,石敢便将一碗泡好的糊糊端到云萝面前。
云萝一看那碗里说绿不绿、说黄不黄、粘了吧唧、稠了呼哧的玩意儿,撅嘴道:“我不想吃这个……我想吃鹅肝枸杞粥、灌汤蟹黄包。”
秦雷翻翻白眼道:“只有这个,爱吃不吃!”
“我吃还不行……”云萝委委屈屈道:“这么凶干嘛?”若是被长公主殿下见到,下巴都会掉到地上……向来娇纵地弄玉公主,似乎还从没向谁妥协过呢。
但秦雷不知道。就算知道也没心情激动,他正烦着呢。
云萝端起那碗热乎乎地糊糊,又放下道:“我要洗脸梳头!”
指了指船舱外面,秦雷不耐烦道:“到河里洗去吧。还可以照镜子。”
云萝瘪瘪嘴,蜷缩起小身子,楚楚可怜道:“你可坏了……”
秦雷挠挠腮帮子,无奈地对石敢道:“找个盆儿,给她打点洗脸水!”
云萝别别扭扭的洗完脸,扑弄地身上地下到处都是水,可怜兮兮道:“帮我梳头吧。”
“自己梳。”秦雷的眼睛一直盯在面前的地图上。头也不抬道。
“我……不会……”云萝双眼溢满泪花,可惜秦雷看不到。
“我只会编麻绳。”秦雷心不在焉道:“绝对的结实耐用,可以让你一辈子不用再编第二次。”
云萝公主终于没了声音。
秦雷心道:这世界终于清静了。便想专心看他的地图,但心里总是安静不下来,不由皱眉抬头看了看,只见云萝紧紧的咬着衣襟,双眼默默地流泪,小脸委屈极了,却不出一点声音。
看见这小精灵默默的流泪,纵是铁石心肠。也要软上三分,更何况秦雷地心本来就不怎么硬。无奈的笑道:“这是怎么了?好好地怎么哭了呢?”
他不说还好,一说云萝便再也忍不住,轻声抽泣起来:“心里…难过……”
秦雷想想也是,虽然大家都是千岁殿下,但这丫头可不比自己这种野生品种,人家那真是金枝玉叶、娇生惯养,哪里自己伺候过自己呀。不由笑道:“那就哭吧。哭出声来就好受了。”
“人家怕……打扰你……”云萝的抽泣声越来越厉害,小鼻子上还吹起了个鼻涕泡泡。
噗嗤一声,秦雷终于忍俊不禁,从怀里掏出手绢道:“擦擦吧。”
云萝的小脸羞得通红,也不好意思笑起来。接过秦雷的手帕刚要擦拭,却又停了下来,从自己袖子里掏出块粉绢,擦擦眼泪鼻涕道:“人家自己有。”说着便把那块还给了秦雷。虽然还比较懵懂,但凭着女人的直觉,她也能感觉出那块帕子的来历,所以坚决不用。
秦雷感觉有些奇怪。但如果不奇怪。那就不是女人了。是以也没有在意。将那帕子收回怀里道:“过来。”
云萝也不问干什么,乖乖的爬过来。
“转过身去。”秦雷继续下令道。
云萝便转过身去。感觉秦雷在自己脑后开始鼓捣,这才知道,原来他是要给自己梳头的。不由甜甜一笑,带着泪花道:“谢谢你啊。”
“你不用谢我,”秦雷撇撇嘴道:“没有我,你也不会遭此无妄之灾。”
“怎么会呢?是福全推我下去的,而你救了我。”云萝很认真道:“你真够朋友。”说着回头认真道:“你信不信,如果掉下去地是你,我也会一样救你的。”
秦雷笑着点点头,轻声道:“我信。”
第四五五章 直通天 上天梯
“我们为什么会在船上?”云萝才开始研究自己的现状。
“因为我们在河上。”秦雷一边为她编着辫子,一边一本正经道。
云萝咯咯笑道:“你这人儿,就不能和人家正经说话。”
秦雷点点头,严肃道:“因为6上都是要抓我的人。”
云萝吃惊道:“怎么会呢?”刚要转头,却被秦雷按住脑袋道:“别乱晃,不然真解不开了。”
云萝赶紧停住脑袋,连声问道:“为何他们要抓你呀?你可是好人啊。”
秦雷想了想,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因为我想回国。”
“你为什么想回去呢?”云萝奇怪道:“在这里不是挺好吗?”
“梁园虽好,不是久恋之家。”秦雷轻声道:“一个人离家久了,总是会思乡的。”
理解的点点头,云萝柔声道:“你跟我父皇说啊,他一定会同意的。”
“你父皇还指望我陪他长命百岁呢,怎能放我回去,”秦雷摇摇头,沉声道:“就是他要抓我。”他这话半真半假,倒不是存心糊弄小丫头,而是不想让她知道那些肮脏的东西。
“我能帮你什么?”云萝很认真道:“虽然不舍得你走,但我觉着你回去会比较快乐。”
秦雷摇头笑笑道:“不用,你老实跟着就行。”
“你要带我去秦国吗?”云萝怯生生的问道:“我会想我父皇和姑姑地。”
“基本上不可能,”秦雷呲牙笑笑道:“因为我们正在南下。”
按照原来的计划。离开楚山山脉之后,他将直接沿楚江北上,再逆大江西进。这一路上虽然尽在楚军的掌控之内,但也是黄金水脉,商船往来如织,完全可以浑水摸鱼,偷溜过去。
但刚到了楚江边,便接到南楚谍报局传来的消息……楚国连夜关闭所有了的水路通道,完全隔绝了与北方的联系。甚至连官船都不许往来。同时6上也在进行大搜剿,基本上是寸步难行了。
他知道,自己这下可算捅了马蜂窝了。只好命令队伍掉头南下,趁着楚人暂时把目光都盯在北边,有多远跑多远。
给云萝绑了个又粗又长的大辫子。跟一笤帚把儿似得。小姑娘撅撅嘴,却也无可奈何,因为她还绑不出这水平呢。
折腾这一阵子,云萝也着实饿了。便捧起那大碗。小口小口的吃起来。顿时现那糊糊不是想象的那般难吃,反而十分地可口,小公主便开心的大吃起来。
秦雷笑一笑,便把视线转会到地图上。寻思半晌,他才用炭笔在地图上划拉几下,在南楚纵横如织的河网上,定下了接下来一天的行军路线。
也只能是一天,因为这里毕竟是公良羽的主场,只要时间一久,定会有目击向他通报自己地行踪。只有通过不断的改变行军路线、以及行军度才能保持队伍的隐蔽性。
如何做到出其不意?这是许多指挥官十分头疼的事情。但在秦雷这里。一切都不是问题,因为他在前一天也不知道自己要往哪走。都是临到走完时,才琢磨着规划下一天地路程。
秦雷这种走到哪算哪地行军方式,果然给了公良羽很大的困扰。测试文字水印7。
在楚山被秦雷声东击西,安然逃脱之后,公良羽便不过一切的衔尾疾追。他隐瞒了京里现在的形势,甚至派手下劫杀了齐王派来接管部队地军官。
他告诉虎豹军的官兵们,从楚山跑掉的敌人,乃是秦国潜入境内的秘密部队,他们劫杀了齐国的使团,犯下了滔天的罪行。而他七殿下英明神武,设计瓮中捉鳖,但因为某些人的愚蠢行为,这才导致功亏一篑。
为了加强震撼效果,他还伪造了一份圣旨,让军官们传看。军官们看到那圣旨上果然写着令你部歼灭秦寇,皆归七皇子所领,违令斩!云云。借着假圣旨地威力,他以作战不利为由,连斩了虎豹军地七名将领……当然包括那位裨尉。
这一手果然吓唬住了提不起精神的虎豹军,拿出十二分力气追击逃窜之敌。
好不容易把军心稳住,让他们乖乖听话了,公良羽却依旧开心不起来,因为他现秦雷实在是滑不溜手,动作极快。而且数不清地河道,给了秦雷最好的隐蔽。就在这无数干流支流的交错中,好几次眼看就要追上了,却又被他逃之夭夭。
若非公良羽主场作战,在国内耳目众多,怕早就被秦雨田逃的无影无踪了。
如是追了几天,人毛也没摸到一根,却把自己累得人困马乏,有将领受不了了,建议预测敌人的行动方向,提前设伏,关门打狗。
公良羽想想也是,便听从了手下的建议,琢磨起秦雷的行军方向来。知道自己在军事上不在行,他难得的扬了一次民主,召集众将开会,让他们集思广益,确定伏击地点。
一番鸭子下水似得聒噪之后,众人给出了理想的伏击地点,理由也很充分……秦军回国的必经之路嘛。说得公良羽片片点头,便下令全军轻装简行。急行军!务必在敌军到来之前,赶到伏击地。他还为此次行动起了个好听地名字,叫守株待兔计划。
他和虎豹军的噩梦也从此开始了,一行人扔掉所有的辎重,以强行军的度,日夜向西奔驰百余里,终于按时到达了伏击地点,守在大树边上等兔子。
足足等了三天,把地都等荒了。也没登着撞树自杀的兔子。更严重的是,因为抛掉了辎重,官兵们仅携带了三天的口粮……也就是说,他们已经断炊一天了……
稍微想像一下,于荒郊野外灌着冷风、空着肚子、傻等别人好几天。是什么感觉?定然十分不咋地。
就在公良羽几近抓狂的时候,白衣卫送来了最新的情报:有人看见目标一行人向岭南行去了……也就是说,他们压根没有西进,而是继续南下了!
气急败坏地公良羽。把当初出主意的将领臭骂一顿。便命令部队南下追击。
但半天不见有人动弹,公良羽又要作,身边将领劝阻道:“部队已经疲乏至极,又处于饥饿状态。不如稍作休整、也好原地就粮。”
公良羽寻思半晌,只同意先就粮,至于休整那是想都不要想……别看他追的这么欢实,但实际上他心里清楚,自己也成了朝廷要追缉的逃犯了。只要一停下来,说不定就会被景泰帝的部队追上,就此结束这段疯狂之旅。
绝对不可以!因为在他地报复名单上。还差一个人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那就是秦雷、那个毁了自己梦想的混账!
所以他一定要领着这五千兵马找到秦雨田。完成今生的最后一战!
无论用什么手段!
官兵们虽然怨声载道,但他是皇子、还有圣旨。正所谓胳膊拧不过大腿,只有无奈照着做……好在还可以就粮放松一下。
所谓就粮乃是打砸抢地文雅说法。自古但凡军队就粮之处,必然如土匪过境,不止是粮食细软,还有大姑娘小媳妇,都会被就掉,影响十分之恶劣,所以极少有将领敢放纵部下在自己国土上就粮。
但公良羽显然是非主流,他不仅公然同意手下原地就粮,还许诺在到达岭南之后,再就一次粮。
既然出了事有殿下担着,那咱们还客气什么?反正被抢地又不是咱家亲戚。于是乎,英勇无敌的虎豹军重新抖擞起精神,一连洗劫了八个村庄,兵士们心满意足的打着饱嗝、提着裤子,背着包袱上路了。
所谓万事开头难,人最难的是第一次做坏事,之后便会习惯了。虎豹军就这样一路打砸抢着南下,度却绝对不慢。
因为他们也知道自己犯了罪,若不全南下,定会被朝廷地平乱大军围剿。而要解决这个问题,就只有先把秦军消灭掉,再把做过的事情栽赃到死人身上。这样便可以从千古罪人摇身变为有功之臣,七皇子殿下是这样教育他们的。
所以虎豹军的官兵们,白天玩命赶路,晚上连夜抢劫,几乎到了不眠不休的地步,竟始终也没有被平乱大军追上……当然,这也与平乱部队全是步兵有关。
公良羽终于成功绑架了虎豹军,让他们不得不跟着自己一条道走到黑……尽管那是条死路。
景泰三十三年十一月初七,这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公良羽和他的匪徒部队,在经历了千辛万苦之后,终于到达了揭阳岭,越过这段山地,便可以进入岭南之地,先不说能不能遇到秦军,至少可以再痛痛快快抢一阵了。
早已疲惫不堪地军队提起最后一丝力气,走进了群山之中。他们已经离开楚山一个月了。一直是撵着敌人地**追,从来没遇到哪怕一丝抵抗,是以压根没把敌人放在眼里……虎豹军地官兵一致认为,只要能找到敌人,消灭他们那是易如反掌地。
所以他们压根就没有派出斥候,只是一个劲儿的闷头赶路而已。
在崎岖绵延的山道中行进半日,一行人到了个名唤直通天的地方。这是一条两山夹成的小道,道仅一丈宽,两侧乃是高耸如壁的山崖。更无别的出路。公良羽心头涌起一丝不安,对身边的将领道:“先派斥候去探查一下再通过。”
将领虽然不以为然,但还是依命派出来斥候。
斥候们早被一路地平安麻痹了神经,策马通过山路后,便折返回来。禀报道:“并无异常。”
公良羽身边的将领也纷纷笑道:“殿下过于小心了,那些丧家之犬光顾着逃命,哪还有功夫算计我们啊。”“就是,咱们人数十倍于敌军。他们只有望风披靡的份。”
听将领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劝说。公良羽也笑自己多心,甩甩马鞭道:“是呀,他们能停下等咱们就好了,倒让孤王省心了。”说完便吩咐队伍通过这凶险之地。
但为了保险起见。他命令将队伍分成十队,每五百人一队。等第一队通过这直通天之后,第二队才跟进。这样一来,即使有什么埋伏,也不会全军覆没。
但这样十分的费时间,等全军通过以后,已经过了两个时辰。太阳都偏西了。
见没遇到危险。将领们腹诽道:胆小鬼、瞎指挥。便有人委婉道:“殿下,咱们得加快度了。不然就得睡这山沟沟里了。”
自己地担心被证实为多余的,公良羽也有些不好意思,没有再驳回手下的意见。
兵士们也想早些走出这鬼地方,是以很快恢复了正常度。
等到下午时分,队伍行进到了一个名曰上天梯的地方,这条道有一张多宽,左面是高耸平滑地山壁,右面是看不到底地深渊,也是一出凶险之地。
但这次公良羽不再说话了,他平生最讨厌别人那看白痴一样的眼神,所以虽然心中惴惴,却强忍着不开口,反而催促队伍赶紧通过。
所有人都认为,既然方才已经确认没有危险,那敌人定然已经逃之夭夭了。所以官兵们放心大胆的踏上了天梯……当然还要注意脚下的路,以免坠崖。
在这种危险地地方,度自然提不上去,几千人拥挤在狭窄的山道上,缓慢的向前行进。就连公良羽也被堵在了里头,进退不得,只好跟着慢慢的挪动。
他心烦气躁的向前望去,见先头部队终于快通过这段见鬼的天梯了,刚要松口气,却听见悬崖之上传来一阵巨大的轰鸣声!
官兵们惊恐地抬头望去,只见无数磨盘大小地石块从山顶滚落,尤其是两头的落石最为密集!
“中计了!”公良羽尖叫一声,但旋即被更大地喊叫声、轰鸣声、哀嚎声湮没。
巨石轰隆隆地落了下来,登时便把许多虎豹军的将士砸成了肉泥,更多的人则被如雨点般急冲而下的密集碎石击伤躯体,顿时倒在地上,惨叫连连。
幸免于难的兵士们,想要逃离这已经变**间地狱的天梯,但人群已经完全乱套了,他们拥挤着、推搡着,甚至用兵刃招呼挡住自己去路的袍泽。许多人被挤到了、撞到了、推到了、砍到了,甚至直接坠落山崖的也不在少数。
人们的混乱终于惊了马,骚乱的战马开始在这一面是峭壁、一面是悬崖的山道上四处狂奔。这些平日温顺听话的伙伴摇身变成了夺人性命的野兽,撞倒、踏死官兵无数……狭窄的山道再也容纳不下这人仰马翻的一团,数不清的战马和官兵,下饺子一般跌落山崖,摔得粉身碎骨。
身处两头,又侥幸未死的兵士们被这一幕吓破了胆,纷纷丢下兵器,拼了命的逃跑……倒也没人阻拦。
第四五六章 一个疯子的落幕
站在峭壁之上,秦雷冷眼看着脚下惨烈的景象。他就是这样奇怪的一个人,可以因为某些美好的东西,而突然心软;又可以完全无视血淋淋的场面,心如铁石。
但无论如何,他都是一个憎恨被动挨打的军人,所以在被公良羽和虎豹军追击两天后,他便拟定了消灭身后之敌的作战计划。
战役分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敌进我退,牵着虎豹军的鼻子在楚国广袤的疆域上辗转千里,目的便是将其拖疲拖垮拖出火气。
等敌军失去理智之后,便进入第二个阶段。他派出小股部队佯动,制造大部队南下五岭之南的假象,引诱虎豹军南下。而主力部队则隐蔽于崇山峻岭之中,相机消灭敌军。
第三个阶段自然便是歼灭敌军,考虑到双方兵力悬殊,不可力敌,所以他决定智取。秦雷让黑衣卫抬着自己在进山的必经之路上转悠了两天,最终选定了一面峭壁、一面山崖的上天梯,作为虎豹军的坟地。
之所以不选择更理想的直通天,是因为他洞悉人性,知道当人第一次遇到危险时,一定会小心翼翼。但当他们现是虚惊一场时,下次面临同样的问题就会麻痹,也更容易犯错误。
事实又一次证明,他做对了这道艰难的选择题,几千楚军也因此葬身于险峻的山岭之中,再也不能就粮了。
山崖下的呻吟声越来越小,黑衣卫已经开始在打扫战场了。秦雷收回目光,掸掉大氅上落下的灰尘,转身下了山。
为了准备这次伏击,他和他的手下足足准备了七天之久,自然也要在此设立营地。黑衣卫的营地便设在远离道路的一处傍水山谷中。
当秦雷回到营地时。天色已经完全黯淡下来,留守地黑衣卫点起了篝火,为执行任务的同袍准备热水和晚餐,他们将打到的猎物洗净剥好,挂在烤架上炙烤,还把一些从地里出来党参、天麻根茎放进锅里、搭配着行军口粮一齐煮。散出的香气比平日更加浓郁。
秦雷耸耸鼻子。笑道:“真香啊。”阻止兵士们起身行礼,他信步走回了自己的营帐……确切说,应该是他和云萝公主的营帐,不要想歪了,人家可是用睡袋睡觉地。
营帐前也升起小小地一堆篝火,云萝公主正抱膝坐在火堆前,出神盯着橘黄色的火光。眸子中散着晦明晦暗的光彩。
她的样子十分的反常,因为一路上奔波虽然很劳累、生活也很艰苦,但她在最初的不适应后,很快又恢复了快乐无忧的本色。除了睡觉地时候,还从没像现在这样安静呢。
安静点也好。秦雷心道,他从来不是个爱管闲事的家伙,若不是一路上被公良羽撵得紧。他早就把她交给当地州县了。不想打扰小公主出神,或说不想被小公主打扰,秦雷轻手轻脚的往营帐里走去,他要把身上的盔甲除去。洗吧洗吧好吃饭。
但云萝公主显然有不同的看法,秦雷刚走到一半,便听她幽幽道:“今天……你是不是去打仗了?”
秦雷并没有告诉她公良羽的事儿,不由笑道:“没有的事儿,打猎还差不多。”
“可是我听着你地卫士说,今天八成能把虎豹军包了饺子。”云萝的小手揪着脏兮兮的衣襟,轻声道:“虽然不知道包饺子是什么意思。但我想一定不是什么好事情。”
秦雷苦笑一声。测试文字水印5。盘腿坐在云萝的身边,向火里添一把柴道:“他们追我追地那样苦。当然要教训一下了。”说着看她一眼,轻声问道:“你就为这事儿难过?”
云萝仰起小脸,很认真的看着秦雷道:“我不知道该支持谁好,按说我是楚国的公主,应该支持自己人,可总觉着那样会很对不起你。”
“那就支持我好了。”秦雷大言不惭道:“那样你会时常体会到胜利的喜悦。”
“可那样会很对不起自己国家的。”云萝愁眉苦脸的揉揉额头,为难道:“伤神啊,怎么解决呢?”
秦雷微微一笑道:“不急,慢慢想。”他听到营地口一阵嘈杂,原来是执行任务的将士们回来了。伸手摸摸她地小脑袋,轻声道:“明天咱们就全北上,不用多久你就可以回家了。”
“真地吗?”云萝惊喜道:“我可想家了。”
秦雷感觉心里有些泛酸,虽然他没照顾好这小女孩,却也不愿让人丝毫不留恋。轻弹了云萝一个脑,秦雷拍拍**起身道:“你先在这待着,待会石敢给你送饭。”说完丢下揉着脑袋叫痛的小丫头,径直往前营走去。
还没走到地方,便见着沈乞眉开眼笑地迎上来,压低声音道:“王爷,逮着大鱼了。”
“公良羽?”秦雷微微吃惊道。
沈乞挑起大拇哥道:“您一猜就中。”
“方才我可是眼见着他被堵在里头的,难道没把他砸死吗?”秦雷呵呵笑道:“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千万年,此言不虚啊。”说着抬手道:“走,带我看看去。”
但事实上,灾难面前人人平等,老天爷并没有特别优待公良羽,他的双腿被砸得血肉模糊,断掉的骨头茬子戳了出来,白森森的看着吓人。
秦雷过来时,公孙剑正在给公良羽处理腿上的伤势,这两人也算是同门,但愣是谁也不认识谁,也不知乐布衣是怎么教徒弟的。
秦雷在两人身后站了一会儿,对公良羽的伤势也大致有数,这才开口问道:“怎么样?”
公孙剑沉声道:“两条腿都保不住了。我只能让他稍微减缓下痛苦罢了。”
秦雷闻言一愣,望着面色惨白,满脸黄豆大的汗珠子的公良羽,他从腰上取下酒囊,扔给公良羽道:“喝点吧,有利于舒缓疼痛。”
公良羽死死的盯着秦雷。这其实才是他们第三次见面。他却好像面对着一生地宿敌。只见他颤抖着伸出手,将身上的酒囊拨开,呼哧呼哧喘息道:“不喝,我不怕痛。”
秦雷撇撇嘴,微笑道:“悉听尊便。”说完便转身欲走。
“别走……”公良羽嘶声道:“难道不想对我说点什么?”
秦雷挠挠头,哦一声道:“确实应该说点什么。”说着满脸真诚道:“好好养伤,不用担心遭到虐待。孤是一向是优待俘虏的。”
公良羽险些气得吐血,咬牙切齿道:“坐下!我跟你说!否则做鬼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好吧,”秦雷干脆的答应下来,便捡块干净的石头坐下,轻声吩咐道:“小剑,你先去吃饭吧。”公孙剑赶紧收拾起家伙,躬身告退了。
公良羽斜靠在一块大青石上。找一个舒服些地姿势固定着,务必仔细地端详着秦雷道:“我们见过三次,你每一次都如脱胎换骨一般。”
秦雷寻思一会道:“我只记着有两次,都是在中都。一次是在太子府,另一次是在玉带河上。”觉着也该给公良羽一个评价,便搜肠刮肚道:“两次见你,都是一般的风骚。”
公良羽微微摇头道:“不,我们第一见面,是在齐国,你还跟我说过话。难道你忘了吗?”
秦雷茫然道:“唉。年纪大了,开始选择性失忆了。”
“在你遇刺的前两天。你在院子里,我在墙上。”似乎对此很在意,公良羽认真提醒道:“你问我,怎么才能学会爬墙。”
原来是老子来之前的事儿啊。秦雷道:“我遇刺的时候脑袋受伤,然后便失忆了,之前的事情一点也记不起来。”
公良羽意外的看着秦雷,良久才喟叹道:“你也不必想起从前,因为那时候地你胆小萎缩、软弱可欺,让人十分的瞧不起。”
秦雷轻笑道:“看来我还得感谢你行刺呢。”公良羽提起那时候的事,便是承认自己乃是行刺的主谋。
公良羽摇头叹息道:“我一直搞不明白,为什么那次没有杀死你呢?据我的手下说,你先是昏死过去,然后再醒来时,便变得勇猛无比了。”
秦雷挠头笑道:“确实不好解释这个问题,你就当我鬼上身了吧。”
见他不肯解释,公良羽苦笑一声道:“若不是这个意外,你早就死去了,我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秦雷无所谓的笑笑,沉声问道:“那两箭都是你射的吧?”
公良羽点头道:“不错,可惜你命大。”
“第一箭为何没有箭头?”秦雷终于问出在心里憋了好几年地问题。
“我是要提醒你,我会用箭射你的。”公良羽突然呲牙笑道,他的脸上虽然满是血污,但仍能依稀看到昔日的风流:“你不觉得那样很帅吗?”
秦雷无法理解道:“你为何那么执着地要杀掉我?”
“因为我看到了你的强大。”公良羽略带嫉妒道:“你离开上京时,我并没有想要你的命,之所以用无头箭射你一下,只想提醒你前路凶险罢了。但是一路上暗中窥伺,我看到了你是如何收买人心、提振士气、训练手下、指挥作战的。从那时起,我便确定,你将会搅乱这个世界。”
“我不能容许这种情况生,”公良羽的情绪突然十分激动,声音也变得激动起来:“那应该是我的角色,你抢了我的戏!”
秦雷缓缓摇头道:“这世界很大,舞台很宽,难道还容不下你我吗?”
“呵呵……”公良羽惨笑道:“你是胜利,当然可以这样说了。”
“我不是胜利,”秦雷摇头道:“也许我地下场。比你还要惨。”
公良羽默然,他对秦雷面临地境况,还是非常的清楚,不由叹道:“其实我们很像地……比如说,都被父皇所利用,都不受父皇待见。都不甘心接受别人强加地命运。都想要在这个世上做一番事业。”说着,他神经质的伸手指向秦雷道:“唯一的不同是,你还有可能成功,但我已经彻底失败了。”
他的神情变得萧索无比,双目垂泪道:“我曾有万丈豪情,也曾周旋于诸侯之间,也曾**公卿于鼓掌之间。一度以为天下英雄皆在我的算计之中。”公良羽双手紧捂着连,闷声泣道:“但是我错了,当我算计别人的时候,我也落进了别人地算计中。自始至终,我都是个笑话。我拼命想得到别人地尊敬,却只换来一次次的羞辱……师傅将我逐出师门,父皇下旨不许我觐见。兄弟们把我当成怪物……”
公良羽惨笑连连,声音如夜枭般人:“我只是想赢,想得到尊敬,那有什么错啊!为什么要如此折磨我!”
看着他这幅模样。秦雷心头突然升起一丝明悟:这个人再也不能站起来了,不止是生理上,也包括精神上。明白这一点,他突然失去了谈话的兴趣。
“答应我一件事。”看着秦雷萌生去意,公良羽突然沉声道:“灭掉楚国吧!”
“为什么?”秦雷奇怪道:“你好歹是楚国的皇子,是它给了你一切,没必要如此恨它吧。”
“不!”公良羽双目通红的嘶吼道:“它只带给我耻辱和痛苦。没有别的!”说着一指北方。那里是神京城方向,他咬牙切齿道:“自从我出生那天起。就注定要比别的兄弟卑贱,他们可以开府读书,前呼后拥,受尽所有人地尊敬和谄媚。而我呢,整个童年都与我的母妃住在偏僻的冷宫之中,除了几个宫人之外,再也见不到一个人,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我十四岁!”
“为什么?”秦雷轻声问道。
“因为我的母妃是一个卑贱的宫女,”公良羽面目狰狞道:“而我只不过是一次泄兽欲的产物!”
秦雷默然,他知道宫里讲究子凭母贵,如果后妃的出身不好,生地孩子也无法得到应有的尊重。
“在宫里时,我曾经无数次哀叹自己的悲惨童年。但这些年下来,我才现那十四年才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
秦雷从地上拾起酒囊,再一次递给公良羽,他还是拒绝:“我痛恨喝酒,以及喝酒地人!”秦雷刚要仰头灌酒,闻言只好放下酒囊,讪讪道:“我看看里面还有没有。”
“虚伪!”公良羽毫不留情的揭穿道:“跟我那帮禽兽不如的兄弟一个德行。”
秦雷恶狠狠的喝一大口酒,吐口气道:“舒服……”这才本着八卦胜于一切的心理,很认真道:“你兄弟又是怎么得罪你呢?”
公良羽闭上眼睛,不去看他气煞人的样子,面无表情道:“在我十四岁那年,必须搬出内宫,独自开府了,但父皇给得钱,压根就不够买下任何一处府院的。”
“这时二哥叫我去他府上暂住,我那时天真,只道他一片好心,便欢天喜地地搬了过去……谁知那个禽兽,压根就没安好心。一天晚上与我同宿,便连哄带骗取了我地后庭,自此夜夜与我同宿。却被他的王妃告到了父皇那里,结果父皇不分青红皂白,便将我打一顿,又配出京,到终南山跟着师傅学习。”
“等我五年后回京省亲,却现母妃已经逝去多时了,柴叔告诉我,她是被太子酒后**,才自缢身亡地。”公良羽的手指深深嵌入土里,咬破嘴唇道:“我去找父皇主持公道,谁知他还是不分青红皂白,又把我打了一顿,撵回了终南山。”
第四五七章 既生羽何生雨
“我曾经想过,离开这肮脏的南楚,”公良羽嘶声回忆道:“所以我从父皇那里接下了皇家间谍的差事,我先到了齐国,又到了你们秦国,结果在秦国觅到了机会,借着那老和尚的便利,组织了弥勒教,信众百万,死忠无数。他们信仰我、崇拜我,对我言听计从,我只要振臂一呼、就立刻应云集。”
说这话时,公良羽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只见他的嘴角微微上翘,声音也变得欢快起来:“那真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啊,真像做梦一样。”说着不解的问道:“你能告诉我,为什么我会兴也勃乎,亡也勃乎呢?”
“邪教这玩意儿,不能摆到台面上玩。”秦雷一针见血道:“你要是暗中展,闷声财,说不定现在还当你的龙华太子呢。但是你愚蠢的建国称帝,便葬送了你的一切。”说着一摊手道:“你说是我秦国会允许出现一个国中之国呢?还是你爹你兄弟会允许出现一个山寨皇帝呢?”
“山寨皇帝?虽然难听,但很确切。”公良羽寻思片刻,终是无奈点头道:“确实如此,我太心急了。”
“有件事情也请你解释一下。为何你这么精明的一个人,却老办些不着调的傻事呢?”秦雷活动下四肢,轻声问道:“当那种山寨皇帝有啥意思?”他无法用嘲讽的语气挖苦这个可怜的人。
“我要向南楚地父兄证明,我不是个贱种。我也可以当皇帝!”公良羽凄然笑道:“结果我做到了,虽然结局不那么美妙,但我毕竟曾经称孤道寡,这是谁都无法否认的。”
“你心存妄想了。”秦雷悠悠道:“皇帝的称号虽然光鲜,但不是谁都可以当的,没有实力只能是玩火*。”
“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我已经大败亏输了。”公良羽涩声道:“其实在我离开的襄阳城的时候,我便知道。我的一切都随着这次失败被剥夺。即使回到国内,等待我地依然是严厉地制裁。”
“但你仍然回来了。”秦雷轻叹道:“其实任何一个下野的皇帝,都应该有隐姓埋名、了却残生的权利。”
“不,我的理想虽然破灭了。但我还有仇恨!”公良羽面色冷酷道:“自从我母妃死后,我便誓要让所有伤害过我们母子地人。血债血偿!只有办完这件事,我才能了无牵挂。”
“你是怎么取得老三信任的?”秦雷不解地问道:“我一直以为你回国就完蛋了。”
“他喜欢**阉人,我便自宫了。”说这话时,公良羽平静如水,仿佛在诉说别人的事情一般,与方才的激动形成鲜明的对比:“然后他去与父皇分说。父皇便没有再追究。”
夜风一吹,秦雷感觉浑身毛骨悚然,虽然早知道公良羽身体残疾了,却一直以为是被迫的,没想到他竟然是自宫的……虽说男人要对自己狠一点,但这般狠法就不是男人了。
“取得老三信任后,我便着手组建白衣卫。”说着看秦雷一眼道:“并不是想跟你对着干。只是个巧合而已。”
秦雷撇撇嘴,示意他继续说。
“我先把目标对准了太子。其实在几年前,我便收买了太子地贴身太监,在他的饮食中下了慢性毒药,”公良羽狞笑道:“那种药无色无味,试毒太监也察觉不出来。中毒之人的身体会以看得见的度老化,短短五年之内,完成别人五十年的衰老过程。测试文字水印1。”
“后来太子也察觉出自己身体的异样,但太医找不到病因,根本没有解救之道。他就只能终日生活在恐惧,日夜等死。”伸出猩红的舌头舔舔嘴唇,公良羽满面病态地兴奋道:“想想吧,还不到四十地人,牙齿头便全掉光了,满脸皱纹、弯腰驼背、老眼昏花,松软不举,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秦雷不由紧了紧大氅,他这才知道,仇恨是会让人变态地。
“我嫌这法子费时太长,便让那小太监加大剂量,太子衰老的度果然加倍。可惜这家伙心里承受能力太差,居然服毒自杀了,倒是便宜了他。”公良羽愤愤道:“还没让他尝尝老得动也动不,大小便失禁时的滋味呢。”
“老二和老四呢?”秦雷听得毛骨悚然,赶紧岔开话题道:“不得不承认,你是个卓越的阴谋家。原先你那帮兄弟闹了好多年都不见分晓,结果你一回来,三下五除二,不到一年功夫就摁倒了三个。”
“这是你第一次夸我。”公良羽快意的笑道:“其实没费多大力气,主要是这两个蠢货太愚蠢。他们都没看到,父皇对太子、老五、还有云萝特别的亲近。这就说明父皇与皇后的感情很好,那婆娘死了,这种感情非但没有变淡,反而有因为思念而加深的趋势。”对于薨了好多年的皇后,他虽然没什么恶感,但也绝谈不上什么好感。
“而太子又是父皇的嫡长子,在他心里的地位,绝不是其他人可比的。”这一刻,公良羽才有了一丝昔日羽扇纶巾、运筹帷幄的神采:“所以老大的死,对父皇是个沉重的打击,那个时侯的父皇也是最容易被激怒的。”
“所以你就挑唆着老二老四去争位?”秦雷恍然道。
“老二是我挑唆的不假,但老四却不是。”公良羽冷笑道:“是那位号称如玉君子的周王殿下撺掇的。这两个蠢货便动亲信,在朝会上妄谈什么储君之位一日不可空悬之类。”
“你家老头肯定是气坏了。”秦雷心道:生了这么群出色的儿子,景泰帝不中风也要疯。
公良羽点点头。微微得意道:“所谓圣人之怒、不在脸上,父皇心机深沉,虽然心中恼火,却没有作,而是若无其事地让众人推举中意的人选。周王和齐王的人事先得到知会,都没有吭声。却让老二和老四的人,误以为天赐良机。便纷纷跳出来推举两人。”
“结果那天跳出来的人轻则被降职。重则直接免官。一月之内,二人在朝中的实力便被一扫而空。就连他们俩,也被撵到封地去就藩。我潜入押送的队伍,亲手用一条白绫勒死了老二。算是给自己报了仇。”说完这些话,公良羽浑身地气力仿佛被抽干。自嘲地笑笑道:“想不到我公良羽虽然无法实现理想,但报仇之路却是顺畅无比。”
大笑三声,公良羽撕心裂肺道:“虽死无憾了。”
“这么说,你已经报复了齐王和……你父皇了?”秦雷眼中的光芒一闪即逝。
公良羽咯咯笑一阵,点头道:“自从我投靠老三那天起,便开始筹划这两件事情了。我原本用一张药方。便可以将老头子弄死,还可将老三打入十八层地狱,”说着苦笑一声道:“结果你又好死不死的出现了,果然又打破了我这一石二鸟之计。”
“我很抱歉。”秦雷挠挠腮帮子道:“你知道,我是被逼的。”
万分无奈看他一眼,公良羽摇头道:“毫无疑问,你就是我命中地克星。只要有你秦雨田在。我公良羽就没有一次落个好下场的。”说完长长叹息道:“苍天呐,既生羽何生雨啊!”
好嘛。我成诸葛亮了。秦雷心中苦笑道,转而想到一件事道:“看来你调动虎豹军出兵,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啊。”
公良羽深深地看秦雷一眼,呵呵笑道:“当初我调动虎豹军,只是想在楚山截杀护卫公主的麒麟锦衣,把杀害弄玉公主和增寿王的罪名嫁祸到老三头上。但是在进山之前,我接到了齐国使团被屠杀的情报。”眯着眼打量秦雷,公良羽呲牙笑道:“不用想,我也知道是谁干的。”
秦雷不好意思道:“看来我给你留下的印象太不好了。”
公良羽摇头笑道:“我琢磨出现了一个千载难逢地机会,”说这话时,他是满脸的狂热:“我现自己有机会去尝试一件最想干,却又从未奢望过的事情。”
“那就是……灭亡楚国!”公良羽死死的盯着秦雷,咯咯笑道:“为了这件事情,我可以原谅你,因为我需要你帮我来完成!”
“原谅我?”秦雷挠挠腮道:“不原谅我又怎样?”
“如果不是决心放你一马,你以为你能从楚山逃出来吗?”公良羽冷笑一声道:“如果真想置你于死地,我就会天亮再进山,层层推进,稳扎稳打,你以为你还能逃出来吗?”
“那不一定,”秦雷嘿嘿笑道:“不过当时你的安排确实有失水准。”
不再与他纠缠这个问题,公良羽沉声道:“之后我设法绑架了五千虎豹军南下,还教唆他们做尽了坏事。这样所有人都会以为东齐使团是虎豹军干掉的,所有人都会以为他们在畏罪潜逃,所有人都会以为他们已经丧心病狂了。”
“不错,这顶屎盆子扣得结实,齐王是有口莫辩了。”秦雷不由笑道:“说起来还要感谢你,我一个人可栽不了这么完美的赃。”
公良羽也笑了,轻声道:“虽然我们一直都是在你死我活,但最后竟然也合作无间了一次。不仅狠狠地黑了一把老三和老头子……就连楚国也给绕进去了。”说完得意道:“作为我公良羽地谢幕之作,实在是太完美了。”
他说的并不算夸张,秦雷当初地计划十分仓促,更多的是一种因怒火而产生的即兴而为。但是经过公良羽的掩饰之后,便把嫌疑转移到了虎豹军身上。他又带着虎豹军一路仓皇南蹿,烧杀抢掠。更是坐实了两畏罪潜逃、丧心病狂的罪名。
自此,作为虎豹军和公良羽地直接领导……齐王楚妫邑殿下便再无翻身的道理,
而景泰帝是中过风、生过大病的人,最怕急火攻心。公良羽就不信这一*的坏消息,还不能把老家伙彻底的摁倒在床上。
这节骨眼上,景泰帝要是撂了挑子,楚国可就麻烦大了。
先从三国关系看。楚国的实权皇子屠杀了齐国的使团。这无异于是宣战地行为。如果上官丞相和赵无咎不作出反应,那群没事还找事儿地士大夫,定然会用吐沫星子淹死两位大佬。
但齐国本来准备和秦国掐架,这就很难受了。因为秦楚齐三国。没有一个国家具备两线作战的能力,所以他们不得不放缓战争进程。至少也得等楚国这边事情明朗了,才能动手。这便给了秦国筹备战争的时间,极有可能因此改变战争的胜负。
而对于有口难辩地楚国,除了守好大江门户,静等齐国消气之外,根本没有别的法子。
再看楚国国内。经过虎豹军这一闹腾,民怨沸腾不说,皇室地威信也会跌倒最低点……谁不知道虎豹军是齐王的亲军?而且老皇帝要是躺下了,就得从他的儿子中找个接班的。人们会现,一年前还有七个儿子的景泰帝,竟然只有周王一个合法继承人了……老大老二死翘翘,老三老四坐大牢。老六老七有残疾。确实没人能跟他争了。
“只要老七上台,楚国一定会亡在他手里。”公良羽颇有些预言家的风范道:“他是守成之主。但当今天下暗潮涌动,恰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锐意进取还有一线生机,保守畏缩只能坐以待毙。”公良羽自信道:“只要你能消灭了齐国,不出五年,楚国必亡。”
望着侃侃而谈地公良羽,很有些谈笑间算尽天下英雄的味道。秦雷突然想道:他确实是有真才实学的,毕竟是乐布衣的亲传弟子嘛。但是过于偏激的性格让他虽然心里明白,但做事仍然不计后果,最终彻底也毁了他。
也许他的才学还没有挥出一半吧,就落到了这个地步。秦雷心中叹息道。虽然可惜暴殄天物,但他也知道,此人已经彻底废了。
“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想起方才他的话,秦雷沉声问道。
“灭楚。”公良羽一字一句道:“我早就说过了,这与你地抱负并不冲突。”
“我尽力吧。”秦雷不负责任道。谈话至此告一段落,两人都陷入了沉默。肚子咕噜几声,秦雷这才现有些饿了,刚想起身去吃饭,却见沈乞过来禀告道:“王爷,有人冲击营地,夏遂大侠和公孙少侠带人将其拦住了。”
“敌人有多少?”秦雷不慌不忙地问道,他见沈乞面无慌张之色,便知道外面的事情并不严重。
但他还是吃了一惊,因为沈乞地回答:“一个,就一个褐衣老,那人好像还在驿馆街上买过菜。”
“柴叔!”秦雷还没说话,公良羽先低呼道:“他是来救我的。”
兀然想起那*的一箭,秦雷咬牙道:“拿下!”
雷耳边一个声音响起,但另外两人却毫无所觉。
聚音成线。乐布衣的独门绝技。
秦雷不动声色的走到远处,他在一棵树后见到了乐布衣。
令秦雷无法相信的是,他竟然是跪着的。那位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的鬼谷子竟然向自己跪下了!
秦雷倒有些不知所措了,赶紧去搀扶乐布衣,口中道:“这又是哪一出啊?”
第四五八章 对不起了,文正公!
秦雷要拉乐布衣起来,却被他摆手拒绝了。见拉他不起,秦雷赶紧把身子侧开,躲开这一跪。
他不认为自己可以坦然接受这一跪,因为这个男人给了自己太多,而自己却没什么可以给他的。
见他躲开,乐布衣也不在意,依旧面色严肃道:“在下这一跪,也是跪向秦齐两国的黎民百姓。正所谓教不严、师之惰,我那孽徒犯罪,在下也是难辞其咎。我只能用此生向千千万万被孽徒祸害了的父老乡亲赎罪。”说着庄重的三叩。
秦雷没有说话,他知道乐布衣定然还有下文。
果然,乐布衣抬头望向秦雷,轻声道:“按说孽徒罪该万死,但看着他落得今日这番凄惨,我这个混账师傅,又无法硬起心肠,毕竟是师徒一场,恩断情难绝啊,只能颜求王爷,饶过他一条狗命吧……”
鬼谷子一生从不跪人也从不求人,即使面见九五之尊,他也没有屈膝过,即使当年深爱的女人离去,他也没有开口相求过,但是今天他竟然跪了求了,这让秦雷不得不郑重考虑一番……
公良羽干过两件不可饶恕的事情。其一,他曾经在江北山南二省制造了弥勒教大叛乱,致使几十万人死于非命,千万百姓流离失所,此乃滔天罪行,断无可赦之理。其二,他曾经几次三番的欲置秦雷于死地,且有一次差点要了他的命。虽然此事无法与前一件相提并论,但同样也是不可宽恕的……如果饶恕他,无异于告诉世人,行刺本王高收益、低风险,价格便宜量又足……是会鼓励那些心怀不轨蠢蠢欲动的。
是以于公于私,他都不能放掉公良羽。
但是,乐布衣相求……
纵使有千万个不放的理由,却也抵不过这简单的五个字。
沉默良久,秦雷终于叹口气。缓缓道:“他已然彻底废了,就让那老仆带他安度残生去吧。”
“谢王爷!”乐布衣满面羞愧道:“他所有的罪孽就由我来承担吧。”
秦雷摇摇头,轻声道:“先生不必如此。这世上该杀而不死的人并不少,但是像先生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两人都是绝顶聪明之人,有些话没必要说的太明白。乐布衣那句话地意思,乃是你放了他吧,我以后为你安心打工。再不装什么世外高人了。
秦雷那话的意思是,兄弟真上道,知道我放过那小子,纯是为了你,以后好好干,不会亏待你的。
既然大家你情我愿了,秦雷又拉乐布衣起来,这下他没拒绝,顺势起身,拍拍腿上地尘土道:“以后就叫你老板了。秦雷摇摇头。轻笑道:“一切照旧吧。”
营门外刀光剑影。
公孙剑和夏遂阳联手,才堪堪敌住那浑身浴血的褐衣老……而且那老还折了左胳膊,只见他用袍袖紧紧贴身缠住左臂。右手持一把鬼头大刀。一片雪花似得刀光中,更显得他面目狰狞、状若杀神。
有人说双拳难敌四手,这句话并不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至少在这里,褐衣老便用单手抵住了两大高手,且压制得两人一点脾气都没有。
“王爷有令。都住手!”石敢出现在营门口,沉声道:“不然公良羽的性命不保。”这后半句是说给褐衣老听的。测试文字水印9。
夏遂阳和公孙剑两个早就快支撑不住了,闻言齐齐后撤一步,还不忘丢下句场面话道:“算你走运!不然有你好看。”
褐衣老根本不理会两人,只是怒目而视着石敢,他的左臂折了,右手又要握刀。没法拿起颈上地铜管。自然也就无法说话。
石敢冷冷看他一眼,挥挥手。便有两个黑衣卫将公良羽抬了出来。
一见下半身已经藕断丝连的小主人,褐衣老的脸上一阵扭曲,挥舞着手中的鬼头大刀,嘶嘶怪叫起来,像是在抗议着什么。
公良羽却懂他的意思,面色平静道:“我的腿是被石头砸的,并不是他们虐待所致。”
褐衣老的情绪才平缓下来,咬牙抛掉掌中刀,噗通跪在了地上,满面乞求的望向暗处,拼命磕起头来。对于这种灵觉乎常人的大高手来说,想现一个人,并不一定要靠眼睛。
秦雷无奈地从黑暗中显出身形,挠挠头道:“有人给他求情了,把他带走吧。”
褐衣老面色狂喜的叩连连,便要起身去抱公良羽。
但公良羽却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狐疑的望向秦雷道:“是谁?”他甚至没奢望过秦雷会放过自己。
秦雷摇摇头,面无表情道:“你没必要知道,只要记住并不是所有人都欠你地,你欠别人的也永远还不清,就行了。”
两个侍卫帮着把公良羽放到褐衣老的背上,再用布条捆紧。老生怕秦雷反悔,等侍卫一摆弄妥当,又朝秦雷鞠一躬,便背着公良羽往外走。
“你不怕我再折腾?”趴在老背上,公良羽扭过头来尖叫道。
秦雷呲牙笑笑道:“折腾的人多了去了,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只要你能把楚国灭掉,我就永远不折腾了!”
秦雷笑笑没说话。
“千万不要大意,小心诸烈,他一定会拦截你的……”这是公良羽留下的最后一句话,说完便消失在苍茫地夜色中,再也看不到踪影。
在这之后,秦雷就没有再见过他。只是在二三十年后,下南洋的风潮掀起,许许多多的财阀都组建了船队。其中最大的一支,名曰宇良弓舰队,船队的大东家乃是一个双腿残疾的中年人。这只船队的活动范围极广。他们按照朝廷给出地大致海图,最远到过非洲南端,还带回了传说中地麒麟圣兽进献给皇帝陛下。也曾经在爪哇南面的新大6登6。见过不会飞地大鸟,只会跳的大鹿,并命名为6行鸟和跳鹿。
又是二十年后,那船东病死在一次向东的航行中。他留下了富可敌国的资产,却无儿无女,根据他留下的遗嘱。财富的一半交由帝国皇贵妃继承,另一半建立大航海基金,以支持后人继续他未竟地事业。
因此设立的宇良弓基金,激励着一代代充满幻想的青年去实践儿时的梦想,为稍显温柔的民族,注入了一丝躁动的血脉,其贡献和影响无可估量。
对于一个胸怀大志的帝王来说,宽容才是最强大的力量。
所谓一饮一啄、皆有天意。
言归正传,翌日一早,秦雷一行便火西进。没了公良羽如附骨之疽般的纠缠,楚国的平乱大军根本无法跟上他地行踪。几次迂回便跳出了包围圈,在湘水江上乘船。一路北上,在十一月底顺湘水进了洞庭湖。
洞庭湖这地方好啊,李太白曾经介绍过:洞庭西望楚江分,水尽南天不见云。楚江就是大江、也叫长江。这诗告诉了我们,洞庭湖紧挨着长江,十分的宽广。不仅风景为天下一绝。还是一等一的战略要地。
北过洞庭,即是长江。
但秦雷地脚步却不得不慢了下来,因为从现在开始,便进入了楚国水师的防区。不知是因着景泰帝的圣旨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湖上的防御严密极了……日夜都有如梭的军船在湖面上巡逻,严禁任何船只靠近入江口。
秦雷派了几波侦查艇试探,都无法靠近北岸。非但如此。还因此引来了洞庭湖水师地警惕,又加紧了排查。彻底打消了他通过洞庭湖北上的念头。
计无可施之下,只有退回南岸,弃船登6,秦雷和乐布衣几个,假扮成游山玩水的士族子弟,而沈乞和公孙剑则带着黑衣卫,化装成岭南威武镖局的走镖队伍,一前一后相隔数里,进了巴陵城中。
巴陵城在洞庭湖东岸。衔远山,吞长江,浩浩汤汤,横无际涯;北通巫峡,南极潇湘,平日里南来北往的商旅如梭,乃是与楚国与秦国交通贸易的枢纽。
但因着景泰帝的一道圣旨,洞庭湖水军关闭了渡口,这枢纽一下子停止了运转,大批商队旅人困居于此,把个尚算宏伟地巴陵城塞了个满满当当……倒是让城里地旅社酒楼、饭馆妓院之类的去处,着实过了一把年。
秦雷等人进城时,并没有引起丝毫地波澜,因为像他们这样的人太多了,多得只能睡马路了。
“我不想睡马路,”云萝梳着双丫髻,穿着青布小夹袄,却是被秦雷打扮成个青衣小婢。好在一个月的山野奔波,已经让她基本上忘了公主该是个什么样子了:“我想睡床。”
啪地一声,秦雷用折扇敲了她的脑袋一下,吹胡子瞪眼道:“没规矩……怎么教你来着?”他却穿着一身湖蓝绸衫,头上的方巾还嵌着一块蓝盈盈的宝石,一看就是吃饱了没事、爱调戏大姑娘的二世祖。
“公子……”双手捂着头顶,小丫头一脸委屈巴巴的叫道。
边上打扮成西席先生的乐布衣苦笑道:“公子,你咋这么爱欺负小萝呢?”
“对于未成年人来说,一顿拳头比一百句格言都管用。”秦雷不遗余力的推销着他的歪理:“所以你将来有了孩子的话,要记住不能溺爱哦。”
“你是虐待。”云萝撅着小嘴道:“而且拐卖。”
“虐待我承认,”秦雷翻翻白眼道:“但拐卖是不可能的。”说完上下打量着小丫头,啧啧有声道:“如此高贵的血统,留着自己虐待就好了。”
云萝气急了,便捏着小拳头去捶秦雷,却被他用扇柄在头顶虚晃一下,唬得云萝赶紧捂住头顶,可怜兮兮道:“打头会变笨的……”
看着笑闹的两人……或说一个笑闹。一个被笑闹的,乐布衣摇头道:“公子,我们还是找个地方先住下。再作打算吧。”
秦雷点点头,便领着云萝、乐布衣大摇大摆的穿街过市,到了紧邻西门城墙地一处酒楼。一见到他的脸,无需多言,掌柜的便收拾出了最好地跨院,请一行人住下。
看到这一幕。云萝大睁着眼睛,不可思议道:“为什么别人都没地方住,但你就可以随便住呢?”
秦雷嘴角微微上翘,右手比划个八字靠在下巴上,扮酷道:“因为我不是一般人。”
云萝捂着嘴巴娇笑起来。
秦雷突然道:“咱们该分开了。”
笑容顿时凝固在女孩脸上,她一下子沉默下来,轻咬下唇道:“什么时候?”
“就这两天吧,”秦雷轻声道:“乐先生说这两天会有大雾,我想看看能不能借机过江。”
云萝紧紧揪着衣襟,垂道:“我送你过去吧。等过了江你再把我送回来。”随着秦雷一路逃亡,她早就不是那个懵懂的公主,对秦雷与大楚之间的事情也基本明白了。
秦雷的目光顿时柔和起来。轻轻摇头道:“让女人陷身于危险之中,不是我秦雨田的风格。”
云萝执拗的摇头道:“不行,自从你陪着我从山崖上跳下来,我便誓,就是刀山火海也会陪着你。”
秦雷一瞪眼,便要用扇子敲她。她却不闪也不躲,抗声道:“只要你打不死我,我就一定要去。”
秦雷一愣,哗地一声打开扇子,呼嗒呼嗒闪两下风。
“这么冷地天,你扇扇子干嘛?”云萝打个哆嗦道。
“我需要冷静冷静。”秦雷没好气道:“到时候再说吧。”说完便合上扇子,转身出了房间。
“你干吗去?”云萝又屁颠屁颠的跟上。浑没有方才不让须眉的气概。
“登岳阳楼去。”秦雷头也不回道:“我准备写篇文章纪念一下。”
“人家都是因为登楼才写文章。你为何为了写文章而登楼呢?”云萝不解的问道。
秦雷回头刚要说话,云萝先娇笑着比划道:“因为我与众不同嘛。”
出了酒楼。向西行一望,便看到西门城头有一座四柱三层,飞檐盔顶,楼顶檐牙啄,金碧辉煌的城门楼。远远望去,恰似一只凌空欲飞的鲲鹏。正是千古名楼岳阳楼。
一伙人西行四十丈,沿着城墙信步登上岳阳楼。
秦雷轻抚着栏杆远远望去,但见烟波浩渺的洞庭湖美不胜收、妙不可言。不由文兴大,对身边几人道:“我想吟一篇文章,还请会写字的帮着记录一下。”
乐布衣苦笑道:“您说吧,我回去就写给您。”
又确认一下乐布衣的记性,秦雷才负手缓缓踱步,众人屏息等了半天,也没听他说出一个字来,良久才见他面红耳赤道:“我回去自己写吧。”说完便落荒而逃。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王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也许是内急吧。
但他们万万想不到地是,一篇广为传颂的千古名篇,和一个文学史上的千古难题就此诞生
第四五九章 寂寞沙洲冷
那天秦雷回去后,还真是憋出了一篇文章,原文如下:
“昭武十八年冬,秦雨田途径巴陵郡,仰先贤之遗风、登岳阳之名楼。但见湖水连天天连水,冬来分澄清。观此胜景、幸甚至哉,撰文以记之:”
然后便是通篇盗版范先生的岳阳楼记。
此文一出天下惊,五殿下之文名登时越当世所有的文豪,就连齐国的文坛魁颜行玺和孔敬文也惊呼其为子建再世,颜大家更是夸张的声称甘为雨田门下走狗。
又有人掘出当年五殿下在荆州城所做的一蓑烟雨任平生,自此坐实了五殿下的文豪之名,当世无人越。
而之所以说这又是文学史上的千古之谜,是因为后世的史学家现,他的文学功底着实不咋地,甚至经常犯些尝试些的错误,比如读个白字啥的。他们就是抓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这种水平也能写出千古名篇?但铁一样的事实便摆在眼前,又让他们无从辩驳。
有人猜测是不是他的第一名臣、当时也跟在他身边的乐向古所做。但根据三十年后的大历史学家范仲淹考证,乐向古虽然文采斐然,但还写不出这种堪称神作的文章。所以一定不是他写的。
别人就问范先生,那你觉着是怎么回事呢?范先生拍着那篇《岳阳楼记》。微微激动道:“这是神作啊,定是天神假当今之手所做,不用怀疑了,别人绝对做不出来。”心中不服气地补充道:除了我。
便给历史上留下个秦雨田文曲附身的典故,人们也基本上认可了秦雷对此的著作权。
但秦雷可以指天誓,他压根就没想过欺世盗名……以他的身份地位,也用不着冒充文豪。
他之所以要抢后人饭碗,只因为这是一篇政治性极强的文章……
至于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暂时无人知道。即使有知道的也不会说。因为当务之急乃是回国,如果这道坎跨不过去,说什么都是百搭。
十二月初一,子时,万籁俱寂。
通常来说,这个时间还穿戴整齐的,一般都不是好人。
秦雷抹黑穿戴整齐,望一眼悄无声息的内间。便轻手轻脚的推门出去。没有出一丝声音。
轻轻掩上门。外面果真大雾弥漫,相距五丈而不能见人。
乐布衣和夏遂阳出现在他地身边,三人互相看了一眼,便无声无息的出了院子。借着夜色与雾气的掩护。三人穿街过巷、很快到了南城墙根。
秦雷熟练的从背上取下矛勾,瞪着大眼看了半天,却瞅不见城头的模样。正犯愁间,乐布衣却拍拍他的肩膀,指了指左面三丈远的地方……那里有个楼梯。
秦雷苦笑着摇摇头,便收起矛勾,跟着他俩顺梯子上了城墙。
翻出城外。一落地就看到了焦急等待的石敢。三人在他地引导下,消失在氤氲地雾中。
巴陵城中地客栈里。云萝突然从梦中惊醒,她梦见秦雷浑身浴血,在地上逶迤爬行,样子惨极了。
擦擦额头的冷汗,云萝披衣起身,推门到了外间。测试文字水印3。幽暗的夜光下,她看见秦雷的床上鼓鼓囊囊,似乎没有异常。
轻舒口气,云萝又转身回了房,爬到床上却怎么也睡不踏实,只好又下地到了外间,走到秦雷地床边道:“我睡不着……”
但那恶狠狠的睡不着就醒着!的声音并没有响起,云萝终于现有些不对劲,伸手去掀那被子,不由大吃一惊……只见秦雷已经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两个枕头横在那里。
“真走了吗?”无力的松开手,任那被子滑落在地,云萝喃喃道:“怎么都不说一声呢?”说着眼圈便通红通红的,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视线再一次投向他曾睡过的床上,她看到了一张雪白地便笺,就静静地躺在枕边。
摸出火折子,点亮了桌上地油灯。就着那昏黄的灯光,小公主擦擦泪,抽着鼻子读了起来,只见第一行就是:小丫头,正在哭鼻子吧……
“没有!”云萝气呼呼地叫道:“才不为你这个大坏蛋哭鼻子呢。”但眼泪却止不住的往下淌。
泪眼朦胧间,她继续望下看道:好了,别哭了,这次是我对不起你……其实一直都是我对不起你,因为我本来就没安好心,之所以一直带着你,是想把你当成护身符来着。你也不用因为我救过你而感激,因为本来就是为了嫁祸于我,他们才对你动手的。所以不要说你欠我之类的傻话,你一直都不欠我,而是我欠你的。
云萝轻轻的摇头,抽泣道:“其实我早猜到了,别忘了,我是在什么环境中长大的,我是什么都知道的……”泪水浸湿了信纸,小公主喃喃道:“但是我从来没生过你的气,因为在我坠崖的时候,你不假思索的救了我,这就足够了……足以让我明白,你是真对我好的了。”
擦擦泪水,她继续看秦雷写道:而且一直以来,我都把你欺负地很惨。比如说故意把你的辫子扎得像扫把,经常让你给我挠背,还把你打扮成小丫鬟。好吧我承认,我喜欢欺负有高贵血统的人,但并不代表对你有意见,其实……你还是蛮讨人喜欢的,不要因此而丧失自信。我看好你哟。
她忍不住扑哧一笑,梨花带雨一般惹人爱怜。轻嗔道:“坏死了,其实人家一直是欺负别人的……”说着羞羞道:“这世上也就是你能欺负人家了。”
拍拍绯红的脸蛋。云萝接着看道:前面的都是废话,你可以直接跳过,从这段看也没什么问题。学着秦雷的样子翻翻白眼,她继续看道:你到院子里叫一声,这家客栈的老板便会过来,他已经被我地王霸之气所折服,会带你去巴陵郡守府的。记住不要悄没声的过去,要闹得尽人皆知。让全巴陵人都知道。弄玉公主驾到了。这样你的安全才能得到保障。
当然,这句也是废话,因为我已经嘱咐侯老板,帮着给你造势了。你心里有个数就行了。好了,站在院子里大喊一声:我是希瑞!等有人跳出来大喊一声:我是希曼!你就可以跟他走了,记住那人长得白白胖胖,像个大馒头。
哦对了,枕头底下还有一袋金锞子,你拿去打赏送你回去的人。每次一颗,财不露白。记住了吗?去吧。小丫头,再见了。
看着秦雷近乎唠叨的叮嘱。云萝却幸福的眯起了眼睛。一股暖流从心田升起,从内到外的温暖着她。即使在这深冬地夜晚,也感觉不到一丝地寒意。
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像他这样毫无心机地关心过自己;也再不会有任何一个人,像他这样不在乎她的身份,只是单纯把她当成一个小丫头……
几乎是同一时间,江北水城内***辉煌。伯赏元帅一身戎装,站在高高的防波堤上,注视着一队队战舰驶出城门。镇南水军几乎倾巢而出,目地只有一个,将水城到三江口一段、近百里的水域搅它个天翻地覆。
“大帅,队伍都出了。”楚破走过来,轻声禀报道。
定定出神地伯赏别离点点头,沉声道:“那我们也出吧。”
楚破让开去路,跟在伯赏元帅的身后走了一段,终是忍不住道:“大帅,卑职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老元帅并没有停下脚步,双目直视前方道。
“那个人真值得我们这样做吗?”楚破壮着胆子道。
“你赌钱吗?”伯赏别离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没事儿玩两把。”虽不知老元帅是什么意思,但楚破仍然老实的答道。
伯赏元帅歪头看他一眼,突然笑道:“你听说买定离手之后,还有谁可以反悔的?”
“可这跟赌钱不一样。”楚破无奈道:“赌钱还有输赢呢,而这位爷,我看不出他有赢的希望。”
坚定的摇摇头,伯赏别离沉声道:“我相信自己地眼光。”说完便加快脚步,终止了这段谈话。
他们将跟在大队人马后面出,趁乱西进,去迎接那个人。
秦雷和他地黑衣卫,潜伏在滩涂边上的树林里。在滩涂地尽头,是江与湖的交界处,除了平静的江水之外,还有一片纺锤形的沙洲。秦雷他们的目的,便是通过武装泅渡,登上这片美丽的沙洲,等待镇南军的接应。
这计划无疑是危险的,但他已经别无选择,因为楚国的大江防线太坚固了,如果没有强力的冲击扰乱他们的阵脚,就是一片木头也漂不到对岸去。
当然,他也可以等待楚国解除边界封锁之后,尝试着混在商队中过江。这是他地老本行,做起来成功率要高很多。但是他已经没有时间了,根据鹞鹰传来的最新情报显示,朝中的倒五浪潮汹涌澎湃,他的那帮党羽已经快要顶不住了。要是再不回去……就真没必要回去了。
所以尽管赌性不大,他也必须赌一把。赌注是自己的生命,赢了就有玩下去的机会,输了直接赔上性命!
“出!”他低声命令道。
话音一落,借着浓重的雾气。黑衣卫们悄无声息的爬了出去,除了贴身的水靠软甲之外,还背着个巨大地防水油布包,里面装着他们的盔甲兵刃。为了保持浮力并防止噪音,还在空隙处塞满了软木。
在夜色与雾气的双重掩护下,黑衣卫们顺利的下水,泅渡,上岸。登上了那片沙洲。隐藏在芦苇丛中。
来不及喘息。卫士们便将背包打开,开始麻利的穿着盔甲。他们必须尽快完成这个动作,因为这个阶段是他们最易受到伤害的时刻。
秦雷教育他的部队,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而一支平时训练都会流血的队伍,战时会有什么表现呢?
仅仅三十息,所有地黑衣卫都已经穿戴齐全,整装待命了。
坐在一块大石上,秦雷自豪地望着他地卫士,沉声道:“在制高点构筑工事。”
黑衣卫们沉默的点头,从包中取出工兵铲。开始在中央的沙丘上挖坑。不到两刻钟。一个个合乎尺寸的单兵坑便出现沙洲之上,就像变戏法一般。看得夏遂阳他们目瞪口呆。
而黑衣卫们并不停手,他们又将相邻地单兵坑挖通,便形成了一道道富有层次的战壕。
看着这个架势,公孙剑心里有些毛,悄悄走到秦雷身边,轻声问道:“王爷,难道真要打?”
秦雷摇摇头,沉声道:“不知道,有备无患吧。”是的,他确实不知道,虽然为了达到行动的隐蔽性,他已经做到了自己能做的一切……比如说他的谍报人员确认了,诸烈的旗舰正远在百里之外,插上翅膀也飞不回来;比如说他选择了江面最宽广、水流最急地水域渡江;比如说他选择了大雾天气;比如说他没有选择在岸边等候,而是把队伍拉到了沙洲之上;比如说让镇南水军吸引楚军注意力,比如说命令南楚谍报局在几十里之外地不同地方,组织了三次强渡。
但他依然不敢说,这里就是安全的。
因为战争,从来就不是单方面地游戏,越是高明的对手,就越不会按照你的思路去干。
而强大如南楚水军,绝对是一个高明的对手。
所以秦雷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穿戴好衣衫大氅,云萝深深看一眼这个房间,依依不舍的走了出去,站在院子里,大声叫道:“我是希瑞!”此时不过是寅时而已,立刻引来了一片狗吠。
除了狗叫还有公鸡打鸣的声音,就是没有人回答,等了片刻,云萝便不耐烦了,便要直接出门,自行去寻找那劳什子府衙。
刚走到院门口,便听见门外有人气喘吁吁道:“我是希曼……”云萝往外一看,只见一个球状身材的白胖子跑了过来。
“侯老板是吧,送我去府衙吧。”云萝直截了当道。
那胖子点点头,喘息道:“马车已经备好了,小姐这边请。”
马车上了街,云萝突然道:“不是说你要大造声势吗?怎么不见动静啊?”
胖子回头道:“原本都预备好了,但现在用不着了。”
“为什么?”云萝奇怪道。
“因为长公主来了。”胖子满面忧愁道:“就在子时到的,没有惊动任何人。”-
第四六零 我是花痴,我不是故意的……
“姑姑也来了?”云萝先是一喜,然后又焦急道:“不要送我去府衙了,我要去找他。”
“对不起小姐,我们大老板吩咐过,您必须回府衙的。”侯胖子抱歉道。
“笨蛋!”云萝怒叱道:“只要我姑姑来到这里,那么上柱国就一定跟来,要是上柱国到了这儿,你觉得他还能逃回去吗?”
侯胖子顿时被吓住了,张嘴结舌道:“那那,那怎么办?”
“快送我出城,我要去救他!”云萝焦急道:“晚了就来不及了。”
“可我也不知道王爷在哪里啊。”侯胖子满头大汗道,其实他也是刚刚得知这个情报,却根本不知该如何传递给王爷知道。
“先出城!”云萝焦急的跺脚道。
“可是城门关着啊。”
“这是你该关心的事情!”
河畔沙洲上,浓雾化不开。
时间在一点点的流逝,黑衣卫静静的坐在散兵坑里,没有一点声音。只是间或有人从怀里掏出个油纸袋子,将里面的膏状物体挤进嘴里去。别看这东西其貌不扬,却是用鸡蛋、牛奶、鱼肉、羊肉、鸡肉加工而成,可以迅补充人体能量,且口感极佳,乃是黑衣卫三级口粮中的第一等——作战口粮,顾名思义,这种东西平时是吃不到的,只有在执行任务时才有这个口福。
秦雷与乐布衣并肩站在芦苇丛中。两人的目光都投注于烟雾弥漫的江面上,正轻声交谈着什么……
“我感觉有些不妙。”这是秦雷的声音:“江面上太静了。”说这话的时候,云萝还正在看他地信;侯胖子刚刚得知那条情报。
“是啊,洞庭湖水军太安静了。”乐布衣轻叹道:“这说明镇南军的骚扰并没有起到作用。”
秦雷的眉毛凝成一朵菊花。喃喃道:“伯赏元帅说:洞庭湖水军统领毕怀韶好大喜功、草率少谋、性急如火、暴躁易怒。这种人应该很容易调虎离山的。”说着轻叹一声道:“怎么会到现在还没有动静呢?”
乐布衣轻声问道:“斥候呢,有情报了吗?”
“洞庭湖水寨有外围防御,斥候无法靠近,也就传不回情报来。”摸摸湿漉漉地盔甲,秦雷缓缓摇头道:“大雾遮住了敌人的视线。也同样让我们看不清东西。”
乐布衣苦笑一声道:“那就等吧。”
秦雷点点头,紧抿住嘴巴没有再说话。没有让他们等太久,一个斥候从水下钻出来。伏在秦雷脚下,微微激动地禀报道:“报,出来了……出来了……”
一刻钟以后,西南面的湖面上隐约传来了低沉的号子声、哗啦啦的划水声、还有水手兵士们地笑闹声。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大,很快便清晰可闻。
一转眼,数不清的影影幢幢便从沙洲前驶过。进入了大江之中。
等到那嘈杂声渐渐远去,秦雷轻声道:“大小战船九十余艘。”
乐布衣颔道:“大差不差。”
“洞庭湖水师共计一百一十艘战舰,”楚破沉声道:“现在五去其四了,而且楼船已经全部出去了。”
肃立在船头的伯赏元帅点点头:“靠过去吧。”他这支分舰队有战舰四十余艘,皆是主力舰艨艟,还不至于连二十余艘楚军舰艇也要忌惮。
楚破轻声应下。便传令旗舰全南下:“目标洞庭入江
见旗舰动了,四十艘静静隐于黑暗之中地艨艟快船也快的跟进,不到一刻钟,便逼近了入江口。
入江口宽广的江面上,黑黢黢、静悄悄的,只有些野鸭鸬鹚之类的水鸟,在半空中乱扑腾……渺渺雾气紧贴着江面。最高处不过三四丈。是以挡不住这些飞鸟的身形。
旗舰桅杆上地望哨甚至已经看到那片纺锤形的沙洲了,他兴奋的向舵手报告着方位。指挥着舰队向那沙洲上逼近。
看着眼前这一幕,一直站在甲板上伯赏元帅,突然面色一变,急声道:“停止前进!准备战斗!”
楚破虽然不知道生了什么,但老元帅的积威之下,哪敢多嘴,赶紧命令船队停船,弓弩手、长矛手各就各位……这艨艟战舰的船舷两侧开棹孔。舱室前后左右开孔洞,可用弓箭长矛四面攻击,并且不畏矢石。
待命令传达下去,楚破才不解的问道:“大帅,生了什么事情?”
伯赏别离看一眼远处天空中地飞鸟,面色凝重道:“现在还不到这玩意儿觅食的时候……”
仿佛为了印证老元帅的话,舰队刚摆好战斗队形。便听南面一声炮响,一队悬着蛟龙戏水旗的威武战舰从浓雾中使出,竟是南楚平波军独有的海鹘战船,这种船体型不大,船形头低尾高,船身前宽后窄,是仿照海鹘的外型而设计建造的。
船上左右各置浮板四到八具,形如海鹘翅膀,可使船能平稳航行于惊涛骇浪之中,并有排水以增加度之功。船舱左右都以生牛皮围覆成城墙状,以防止巨浪打碎木制地船体,并可防火攻。牛皮墙上亦加搭半人高地女墙,墙上有弩窗舰孔以便攻击。
这种船可胜任各种水文条件下的作战任务,性能十分地卓越,但因其造价远高于一般的艨艟斗舰,即使财大气粗如楚军。也并未普遍列装,仅平波军中装备二十艘,作为主力舰……摩天楼船的强力补充。
看到这些不断逼近地战船,一直面陈似水的老元帅终于动容了。那张饱经沧桑的脸上清晰的写着仇恨二字,只听他咬牙切齿道:“诸!洪!钧!”
是地,诸洪钧在此,因为海鹘属于平波、平波紧随诸烈。
不过诸烈并没有在海鹘舰上,出于对楼船的狂热信仰。他依旧选择了这种庞然大物作为旗舰……为了避免被现,他远远的坠在后面,距离战场足有四五里远。
“可惜来的太仓促。没有把我的巨鲸号带过来。”站在襄阳湖水军地旗舰上,上柱国大人一脸惋惜道。这战舰已经是襄阳湖里最大的楼船的,却也仅有五层,无论从哪方面讲,都无法与他地摩天楼船相提并论。
身后的亲兵暗自笑,其实上柱国大将军并不是个讲究人儿。今天这般暴户似得做派。只不过为了他边上那位端坐着的贵人罢了。
南楚第一大族家长、卫国公、上柱国大将军,太师,这一串头衔使诸老头可以与世上任何人平起平坐,但他却心甘情愿的站在一边,还颇有些诚惶诚恐的味道。
只因为那坐着的人,是楚国长公主殿下……其实在他眼里。长公主这头衔也算不是主要地,关键还是拥有头衔的那个人,是他心目中的嫦娥妹妹。
有诗赞曰: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熟女,君子好逑。
但是那位长公主殿下,显然没有诸烈那么多龌龊心思,只是焦急的伸着玉颈向雾蒙蒙的江面上眺望:“怎么什么都看不见?”
实在是太美了。如白天鹅一般优雅修长啊……色迷迷的望着长公主那白皙地脖颈。上柱国大人使劲咽口吐沫道:“长公主殿下玉趾驾临,自然不能靠着战场太近。以免生危险啊。”
哪知有着完美脖颈的长公主殿下,并不领他的情,反而焦急地跺足道:“知道危险你还要打仗?不准打!万一伤着云萝一点,你把这些破船都买了也赔不起!不行,靠近些!”
声音真悦耳,火都这样好听。上柱国心中花痴如潮,面上却丝毫不让道:“殿下,战争不是儿戏,在下带您过来,已经大大的犯了忌讳,请不要让洪钧为难。”很显然,这是一个可以将*与理智分割开来的男人……当然也有可能是他故意装给长公主殿下看的。
但长公主显然不是吓唬大的,她根本不买诸烈地帐,拳头攥得白道:“我们是来做什么地?难道是为了打仗吗?”
诸烈顿时哑口无言,他们确实不是为了打仗。
这话还要从七天前说起。时刻关注长公主的上柱国大将军,突然接到情报……长公主殿下低调离京,已经进入了自己地防区,老头顿时兴奋的一蹦三尺高。为何?因为从事业上看,他这一生无疑是成功的,身居一人之下的高位不说,还将齐秦两国的水军尽情蹂躏,把浩瀚大江变成了自家的弄堂,没人敢撒野捣乱。可谓是手掌百万兵,脚踏万人顶,已经进步到完全没了进步的空间,叫他怎能不得意?
但有道是金无足赤,与他轰轰隆隆的个人事业相比,感情生活那是怎一个惨淡了得?从十八岁第一次见到长公主时,他便为之倾心,暗恋、热恋、苦恋、留恋、以及单恋一枝花。可那时候他诸家还不行,他也没资格去跟别人争夺素有江南第一美女之称的长公主。
之后的故事就很俗套了,他奋读书、玩命练功,终于把自己打造成了文武全才、国之栋梁,便毅然投笔从戎,参军到部队,希望建一番功业。后来便果真建成了一番功业,成了军方的头脑人物,琢磨着自己的条件已经足够了,他就兴冲冲的央人回京提亲。结果聘礼却被退了回来。还有一句公主的回复,曰: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原来这位公主已经在三天前许了人家。
被插了号诸将军只能自认倒霉,接受了家里的包办婚姻,将无限的郁卒投入到有限地工作中去。最终取得了世人瞩目的成就。但心中的孤独悲凉却没有丝毫减弱,反而随着妻子的亡故而越演越烈,正所谓:夜来幽梦忽还乡、床太大、被窝凉!
就在此时,他得知长公主地驸马爷骑马摔死了,不由大叹: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黄河尚有澄清日。岂可人无得运时!于是打定主意梅开二度的上柱国,便展开了轰轰烈烈的追求攻势,虽然还没见什么成效。但他相信:前景一定是光明的……
像这种大献殷勤的机会,上柱国大人又怎能放过呢?
所以他丢下手头地活计,跑来帮长公主找孩子……既然是找孩子,自然不能开大楼船了,那样会把人贩子吓跑了的。而且这终归算是不务正业,若是传出去定会有损一世英名。所以他玩了招瞒天过海,命亲信制造自己还在九江大营假象,本尊却悄无声息的溜了号。
他色心一起、玩忽职守,可把秦雷和伯赏元帅这对苦命地兄弟玩残了。要知道军情这东西,大多是通过表象推测分析、进而得出结果的。秦国的探子再牛逼,终究也不是零零七。没本事亲眼确认楚国的三军总司令,是不是还蹲在重重水寨之中,尤其是在其刻意深居简出的时候。
诸老色狼为了面子的一番掩饰之举,就这样硬生生骗倒了伯赏和秦雷这一老一少两只贼狐狸……哦,还有乐布衣这支级狐狸。话说鬼谷子一生上当次数屈指可数,偏偏就有这次……话说回来,这又不是战争时期。你放烟雾弹给谁看呢?这真是命苦不能怨社会。骗人还得没防备啊。
话说骗人地最高境界,乃是连自己也不知道在骗人。上柱国大人不声不响的跟着长公主转了十几个府。最终来到了长沙城中。这一路上,忧心如焚的长公主根本没给他好脸看,结果马屁屡屡拍在马蹄子上,弄得他是灰头土脸、心中郁卒。
只好去湘江边上呼吸新鲜空气,以保持良好的心情。却十分意外的看到了江上的沈乞,不由大喜,这真是有心泡妞泡不成,无心逛街捡元宝。啊!
当时沈副统领奉命试探洞庭湖水军地防线,铩羽而归之后,自然也很郁闷。于是他也想到了呼吸下新鲜空气,便到甲板上站了一会儿。
其实这是有点违规的,因为秦雷不许在白天出仓活动。但真没什么大不了的,按说就是在长沙城里兜一圈,谁能认识他沈黑子呀?
可偏偏就是无巧不成书,让诸烈给瞅见了,而上柱国大人之所以从小念书就好,因为他有个特长……名曰:过目不忘!虽然只见过秦雷那伙人一面,但他还是很快想起了此人的身份。
不用说,秦雨田就在附近!上柱国大人虽然在感情上还很稚嫩,但他能与赵无咎并称南北双璧,那定然不是花痴可以痴来的。
他冷静的判断出,秦雷一行人的目地地,定然是五十里外地巴陵城。但此地水网纵横、四通八达,即使用大军围剿,说不定也已经会被那小子觅到空子,逃之夭夭。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诸烈没有轻举妄动……他只是密令各地驻军严守门户、加强巡逻,不给那小子一丝空当。并密令不引人瞩目的海鹘战船悄然离港,火赶往洞庭湖。除此之外,便是等待,身为当世名将,他知道秦雷一定会于近日逃窜回国,只要在入江口架起网,那小子就一定会一头撞进来地。
是夜大雾,伸手不见五指。他知道,收网的时刻到了。
第四六一章 血战入江口
东风带来雾气,又将其渐渐吹散。
江畔沙洲上,秦雷感觉浑身冰冷,起初的喜悦之情已经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是彻骨的寒意。望着江面上的海鹘战舰,他知道,自己中计了。
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现在也不是反省的时候。紧紧攥住一棵芦苇,默默的思考着应对之策。石敢却不管别的,他只为王爷的安危负责,忍不住涩声道:“王爷,我们撤退吧?”
乐布衣早就望向了身后的滩涂,听石敢这样说,他缓慢而坚定的摇头道:“不行,城内的守军已经出来了,若是此时回去,会被半渡而击的。”
秦雷点点头,松开手中的芦苇,吐出两个字道:“等着。”在心中盘算一下场中的形势……南楚水军在沙洲南面,镇南军在沙洲西北面,而滩涂后面又有巴陵郡的守军。在这四方中,沙洲上的黑衣卫乃是最弱的一点,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会招致灭顶之灾。借助地利就地防御也就成了最稳妥的法子……虽然是无奈之举。
“坚持守住就有办法!”秦雷坚定的对一众手下说道,心中却小声嘀咕道:“大不了就跳江……”江面上战斗开始了。
靠着左右的八具浮板,海鹘战舰不仅能在惊涛骇浪之中平稳行驶,还可以借助排水使度大增,即便以度著称的艨艟斗舰,也无法与其相比。
所以镇南水军干脆停住不动,结阵等待对方的冲击。
距离近了!又近了!水兵们已经能够看清敌人面上的表情了!
轰隆!伴随着惊天动地的巨响,冲在最前面的海鹘舰,与秦军旗舰左侧一艘艨艟迎面相撞,激起了滔天的巨浪。两艘战船剧烈的震动起来、每一根铆钉都在痛苦地呻吟!尽管船上的士兵们早有准备。死死的抓住栏杆扶手,却仍被狠狠地掀到了半空中,又重重地落在地上。痛苦不堪。
砰砰砰砰砰……巨响接连而起,仿若连珠炮一般,那是几十艘军舰接连相撞。不少艨艟战舰都被直接顶破了船壁,而海鹘舰却依然如故。
只一招,艨艟舰引以为傲的兼顾船壁便被攻破——高下立判。
冰冷的江水从船壁上地破洞涌入,但水兵们却没有时间损管堵漏,他们挣扎着爬起来,高举兵刃冲出舱去……面对着度更快、防御更强、威力更大的敌舰,若是仍然从射孔中投掷射击,根本伤不到对方丝毫,却会被对方通过几次撞击撞沉。
是以接舷战便是唯一的选择!
尽管海鹘舰最擅长的便是接舷战……
好在我那兄弟已经帮我改进了接舷战法!看着眼前的战局,已经退到安全地方的伯赏元帅沉声道。
只见一条条矛勾从艨艟舰上飞射出去。将对方的战舰紧紧抓住,不让它随便逃逸。紧接着一道道宽大的踏板架在了两船之间,将两连为一体。披坚执锐的大秦勇士踏在上面如履平地,旋即便冲到了对方船上。
而且镇南军战船的数目是对方地两倍。所以往往会形成两三艘战舰围攻一艘的情形。
但是接舷战开始以后,处在上风的却是楚军。
因为海鹘舰的船舱左右都以生牛皮围覆成城墙状,足有一张多高。外墙内还加搭半人高地女墙,墙上有弩窗舰孔以供射击。接舷战时。上层女墙内的射手向对方投掷标枪、射弩弓。而下层外墙内的兵士身披藤甲,手持长矛向敌人捅刺,杀伤敌人的同时,还可阻挡他们靠近。乃是这个时代攻守兼备地典范。
而且……海鹘舰上的乃是诸烈的直属部队、楚国第一强军、天下第一水军——平波军。这支军队有多厉害?有个说法是:平波军在水上的地位,甚至比百胜军在6地上的地位更高!
这支军队人人武艺高强、谙熟水性,在船上如履平地,且军纪严明、相互配合默契。无论从个体还是群体看。都是当世的佼佼。武器再先进,决定战场胜负的。还是使用武器地人!这些强大地军舰在更加强大的平波军手中,威力才可以挥到极致!
只见一队队骁勇地镇南水军冲上去,还没有冲到外墙,与长矛手展开白刃战,便已经被内墙的射手射倒了三分之一强。
秦军也有射手,但大部分矢石却被两道高墙挡住。秦军又用火箭,也被那蒙着生牛皮的高墙挡住,一时间秦军弓矢无效,只能寄希望于最残酷的白刃战。
无数手持朴刀盾牌的秦军冲过去,楚军却可以准确递出长矛,躲过盾牌,刺入秦军士兵的胸甲。技艺精湛甚至可以让长矛从秦军盔甲缝隙中,刺入对方柔软的躯体,施展致命的一击。
有一件事是公认的:楚军个人技艺天下第一,齐军战阵配合天下第一,而秦军则是悍不畏死天下第一。哪怕是处于绝对劣势,哪怕战至最后一人,秦军也会血战到底!
眼看着长矛入体,却激出秦军士兵胸中隐藏的狼性,他们纷纷丢掉兵刃,紧紧攥住对方的长矛,疯狂向水中跳去。许多楚军猝不及防,被直接从墙后拽了出来,打横摔在水里、或秦军阵中。摔在水里算是运气好的,因为他们身上有藤甲,想被淹死也难。
而落在秦军阵中的,无一例外被剁成了肉酱。
但高墙后空出的位置,马上有新的长矛手顶上,而镇南军也依然疯狂的进行攻击。
不断有人倒下、不断有人坠落,死神在狂笑……生命是如此的脆弱。
这样的场景在战场的每一处同时进行,一方仗着武器先进、技术精良,一方靠着人多势众、悍不畏死,一时倒也分不出胜负。
在战场稍后一点的地方,镇南军旗舰上。伯赏元帅面色严峻地看着自己的儿郎成批的死伤。大手将扶栏抓住了五道清晰地痕迹。在这个年代,只要生了白刃战,指挥官便失去了干预能力。就只能比拼双方的训练、装备、以及意志力了。
这种作壁上观、爱莫能助的煎熬,并不是谁都可以承受地。
“大帅,我们损失太惨重了。应变吧!”楚破忧心如焚道。
伯赏别离看一看南面的迷雾之中,坚定的摇头道:“不,还不是时候!”这就如打牌一般,若是先把王牌打出去,怎么对付别人的王牌呢?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楚破焦急道,他负责军中的操练,对兵士们的感情最是深厚,也最看不得他们伤亡惨重。
“等……”视线投向静静的沙洲,伯赏元帅缓缓道:“等诸洪钧沉不住气了。”
此役一开始,秦军便失了先手。想要扳转局势,就必须付出更大的牺牲、经受更多的折磨……
四里之外的楚军楼船上,诸烈也是一言不地盯着远处的沙洲,此时江雾逐渐散去。已经可以大致看清那纺锤形的轮廓了。
“上柱国,襄阳湖舰队还能回转吗?”他的随身校尉问道。
“不要指望了。”坚定地摇摇头,诸烈苦笑一声道:“这次八成是伯赏别离带队,这只老狐狸。不做好万全准备,是不会轻易出洞的。”说着轻轻一点身前的扶栏,十分笃定道:“他绝不是孤军深入,一定还有策应保护的舰队,说不定连预备队都有。”
“那就是说,我们无法彻底消灭他们了?”校尉惋惜道:“好不容易逮着个乌龟出头地机会,下次再想遇到。就不知什么时候了。”
听那校尉说的形象。诸烈忍不住失笑道:“是呀,好不容易逮着了。不狠狠敲一顿怎么能行呢?”
“怎么打?”一众手下顿时来了精神,摩拳擦掌道:“末将请缨!”
诸烈不经意的瞄一眼面陈似水的长公主,点一下远处的沙洲,故作风流倜傥道:“那里便是秦军的弱点,我已勒令巴陵郡驻军,持续不断的给它强大地压力了。”
众将大喜,纷纷道:“巴陵郡足有五千军队,那弹丸之地最多不过五百人,十倍于敌,可灭此朝食尔。”
诸烈心道:扮帅地时间到了。便轻摇着脑袋,捻须笑道:“此言差矣……本将已严令巴陵校尉不得攻占、不得全歼、不得伤害秦雨田了。”
“这是为何?”其实大伙都是明白人,谁还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正因为是明白人,才一致傻兮兮的问这问那,全力衬托上柱国大将军地英明神武。
给了众人一个:好小子,有眼力!的眼神,上柱国故意拖长音道:“这叫……攻…敌之必救。只要……施…加足够压力,伯赏别离就得全力营救,自然无法远遁。若是……攻…下来了,敌人没了必救,肯定会逃跑的。”
众人赶紧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一时间谀辞如潮,马屁震天。
再看那长公主,却毫无兴趣的把头别向一边。
得,唯一的观众不买账,众人也没了演下去的兴致,暗自检讨道:太造作了吧?是不是演得有点过啊?
沙洲之上一片肃杀,与楚军旗舰上的轻松惬意形成鲜明的对比。
滩涂上黑压压的楚军正在列队登船,目的地正是沙洲东岸。
望着数十倍于己的敌军,秦雷觉着,自己有必要说点什么。
他从芦苇从中出来,缓慢而坚定的走到黑衣卫所在的阵地前,阻止了他们起身列队,他朗声笑道:“伙计们,你们真是找了份天下最破的差事。”
黑衣卫不解地望向王爷。他们向来以自己的身份为荣,不知道王爷为何会这样说。
秦雷抹掉臂甲上的水珠,惬意地笑道:“又一次要面临生死考验了。跟着这个疯子,总是这么危险。”
黑衣卫哄笑起来,他们心里清楚。王爷这话不是对自己说地。因为他们是黑衣卫,最忠诚、最勇敢、经过无数次考验的黑衣卫,追随王爷赴汤蹈火便是他们的天职、也是他们最神圣地荣耀。
黑衣卫确实无需动员,他们永远斗志昂扬,永远准备着牺牲。所以秦雷的话,是说给那五十个高手护卫听的。这五十人分三帮,一伙是以公孙剑为的鬼谷弟子;一伙是以夏遂阳为尊的紫云门人;还有就是6续从秦国投奔而来的秦国武林人士……话说五殿下临危受命,深入虎**,用自身换回了太子殿下的义举,在秦国民间引起了极大地轰动。人们日夜祈福:祈求菩萨保佑五殿下能够平安归来。许多深藏不出的高手剑客也纷纷出动,南下加入了护卫五殿下的队伍。
公孙剑和夏遂阳两帮也没事,因为他们已经是正式员工,指望着从王府混出个名堂呢。所以很听话……至少很听秦雷的话。但第三伙人地问题就大了,这些人武艺高绝、侠肝义胆,素质甚至比前两拨人高出不少。但是有本事的人都比较有谱、或说刺头,不大听招呼。
所以上次剿灭齐国使团。秦雷压根就没让他们上。但是这次情势危急,是个人就得动手了。万一一会儿开打之后,这些大爷们杀得兴起,冒冒然冲进敌阵还好说,若是把自己的阵型冲散了,可就是灭顶之灾了。
因此秦雷必须提前打个预防针,但对一群桀骜不驯的高手讲话。是十分考验演讲艺术地。
“虽然面临过无数次险境。但这次与以前不同。”秦雷笑眯眯道:“这次是背水一战,绝无逃生之理。这下可怎么办?”
“血战到底!”黑衣卫齐声低喝道,连公孙剑他们也跟着喊起来。
“是的,血战到底!”秦雷剑眉一挑道:“孤王必与汝等同生共死、不做偷生之人!若违此誓,天打雷劈!”
“誓死保卫王爷!”这下所有人一齐喊了起来。
这就算是吓唬完了,下面该提提气了。秦雷点点头,灿烂的笑道:“还记得上次吗?就是我们剿灭齐国使团的那次?对方在强大地楼船之上,咱们还是进攻一方,先天就吃亏,结果战损比是多少?”
“一千比一!”黑衣卫自豪的笑道:“那个一还是被自己人的狼筅刮伤了的。”这真是古往今来的战场奇迹,由不得他们不自豪。
“这次也不会例外!”秦雷自信的笑道:“只要你们令行禁止!我们就一定会坚持到镇南军舰靠过来的那一刻!”
即使是最新加入地高手护卫,也见识了王爷那鬼神莫测地用兵,以及两场绝对意义上的大胜仗,所以对他地话,都有些盲目的信任。
“这是战场,任何随意行为都会导致战阵的崩溃,而战阵崩溃的那一刻,便是我们全军覆没的时候,”秦雷面色一肃道:“你们要做的很简单,就是死守战阵!如何谨守战阵?必须绝对的服从命令!听明白了没有?”“明白!”五百人整齐划一的肃声答道。
看一眼越来越近的敌军,秦雷沉声喝道:“乐先生指挥所有供奉护卫!准备战斗!”
“违令斩!冒进斩!擅退斩!乱阵战!”乐布衣一弹腰间宝剑,淡淡道:“不要指望乐某人会手下留情。”-
第四六二章 一个名将和两个疑似名将之间的战斗
巴陵郡乃是南楚的门户,自然有精兵强将把守。
巴陵校尉名唤邹强,平民出身,二十年前加入平波军,作战极是英勇,且练兵也很有一手,这才被诸烈安排在了这个紧要的位置上。
要知道在楚国,军官的职位可没有贬值。全国加起来,包括诸烈在内,一共不到十个将军。之下便是三十三校尉了,而作为镇守重要边城的守郡校尉,足以排进前十名去。即是说,他可以称得上是军方前二十的人物了。
这在唯出身论的楚国,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奇迹。所以邹强对上柱国可谓是铭感五内,恨不能以死相报。
这次终于有了报答的机会,他自然要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不仅把手下所有人都拉过来,还亲自登上了先登艇,指挥巴陵军抢占滩头阵地。
为了防备敌人半渡而击,他还特意命令部下进行了数轮齐射,结果把个沙洲射成了个刺猬洲,却连根人毛都没伤到。
见矢石没效果,邹强只好命令部下强攻。十几艘先登艇从沙洲的四面八方靠上,几十条踏板同时搁下,全副武装的巴陵军便潮水般的涌上沙洲,很快便将位于中央部位的黑衣卫,严严实实的围在了中央。
看敌人还是没反应,邹强却犯了难。要知道,上柱国给的命令可是:保持压力、严禁攻陷。即是说此乃围点打援之计,要想打援,就不能把点给打没了。
“围而不打吧!”邹强是一个合格的将领,这体现在他对上级命令不折不扣的执行上。
于是乎,入江口上就出现了十分滑稽的一幕——广阔的江面打得生死难分、惨烈无比,而挤满了人的沙洲上,却安静无比……黑衣卫和巴陵军相距不过数丈、大眼瞪小眼。
按常理讲,诸烈的战术是正确的……他知道。镇南军此行是为了接应秦雷回国地。所以要想将伯赏别离留下。就必须先把秦雨田留下。再按常理讲,只要秦雷被困在那里,伯赏别离地镇南军就得源源不断的开过来。而与此同时他的大江水师也会源源不断地开过来。最终会在入江口展开一场硬碰硬地剿杀战……这是我强敌弱时最英明的选择。
统观从开始到现在。他兵行诡道。将秦雷和伯赏别离统统饶了进来,又欲堂堂正正之师,展开主力对决,将生意外的可能性降到最低。兵法有云:凡战:以征兵交合、以奇兵取胜。所以诸烈确实无愧于他当世名将的称号……
但是……话说世上的事情九成九是坏在这个但是上。他还是小看了伯赏别离、小看了一个充满仇恨、以击败他为终生抱负的心;他更小看了秦雨田,一个成熟远年龄、永远无法揣摩的统帅。
之所以无法揣摩,是因为秦雷的作战思想与这个时代有着太多的不同。抛开注重远程打击、走精兵路线等建军思想上地差异外,最大的不同乃是……他十分注重作战计划。
在每一次作战前,他都会与自己的智囊,反复推敲整个战役的前后、进程、结果、影响等等。设想所有的可能……尤其是糟糕的可能。然后他会针对每一种可能,提出一套应对方案,解决由此产生地各种影响。这个过程细致繁杂、一次稍微规模的战役,就会使他废寝忘食的工作三五个昼夜,其中的艰辛足以使任何人抓狂,但秦雷仍会做得一丝不苟。看上去十分的自虐。
这是他前世的烙印,是当世的任何将领都无法理解地,因为这是对生命地尊重。而且他相信经验丰富的士兵,才是战争最宝贵地资源,虽然也要有所牺牲、但不能有无谓的牺牲,不能像当世将领一般一将功成万骨枯。
理解了这一点,你就可以理解秦雷这种自虐的原因。
之所以不败。是因为不可能败。之所以不可能败。是因为他不打必败之战、他可以应对所有导致失败的可能。
什么?你说此战必败?还早呢!
战局进入了僵持阶段,江上仍然血战、沙洲仍然冷战……
虽然战局不同。但秦军两位脑的表现却如出一辙,他们都把视线投向了巴陵城方向。
诸烈的计划看似完美,但在执行上却有个不易察觉的漏洞……他预备在入江口展开战略决战,但眼前这些军队显然是不够的。所以他必须调集赤壁、夏口、武昌、甚至是九江的水军前来会战。
然而在战役前期,为了达到迷惑秦军的目的,他又勒令各地守军严防死守,不得轻易出动。身为一代名将,他当然不会犯这种一女嫁二夫的低级错误,所以他又命令各地水军一旦秦军撤退,便紧随其后,跟着镇南军东进入江口,这样便可以始终保持兵力充足,而且楚军长于水战,这样双管齐下、便可始终保持优势。
之所以不大兵团决战,是因为他怕吓跑了伯赏别离、欲则不达。倒不如一口一口吃掉,不疾不徐、温水煮蛤蟆来得稳妥。古人说得好嘛:零割肉不心疼……
为了在长公主面前显摆,他还美其名曰添油加醋战术
说了这么多,全是它好处,那漏洞在哪里?就一句话……如果攻击各地的镇南水军不撤退呢?很简单,他预备前来参加战役的各地舰队,将恪守于第一条军令,老实龟缩在各自的防区……虽然想要突围并不困难,但上柱国不让啊。
当然,身为名将一定是比别人多两把刷子的,诸烈不可能不考虑这种情况。但是他认为自己攻敌之必救,镇南军一定会从各地战场上撤下来。回援三江口的。
而退一万步讲。哪怕秦军不回援,楚军也不怕,因为在三江口战场上。伯赏别离的策应舰队被襄阳湖水军死死缠住。而他的中军又拿海鹘战舰毫无办法,所以胜利还是会属于楚军地,一切只是时间问题。
但是我们说过,名将之所以是名将,是因为他们比一般将领多两把刷子。而秦雷和伯赏别离,很快就将证明,他们也是名将,所以他们也多了两把刷子。
邹强正在与秦雷眼对眼,却听得巴陵军中有人高声惊呼。他不由回头望去,顿时惊得魂不附体……只见西北江面上驶来一片乌压压地船只,目的地竟是入江口东岸的巴陵城!
而巴陵城地守军九成跑到了沙洲之上,城内无比空虚!快通报上柱国!”此时回援已经不及,邹强不敢轻举妄动,赶紧命人乘快艇前去禀报。
其实不用他禀报。高高站在楼船之上地上柱国,便已经看到了那支庞大的船队……之所以说是船队、因为那不是舰队,没有战舰,只有各式各样的商船、运输船、甚至还有只能站十来个人的渔船!
这支杂牌部队根本没有任何战斗力,它们唯一的用途只能是运兵,目的也只能是江东的巴陵郡。放在平时,上柱国大人自然不会在意这些土鸡瓦狗。只需派出一支分舰队。便可以收拾了它。但现在,除了他自己之外。再没有可调遣的兵力了。
这就好比两大高手比拼内力,正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却突然插进个小孩,拿着根鸡毛往其中一人鼻孔眼里插……虽然柔弱无力、却足以决定战局。
不是因为巴陵乃楚国重镇、交通枢纽、经济达、意义重大,而是因为大楚立国二百年,还从未被人攻陷过任何城池!如果被敌方得手,他诸洪钧将永远被钉在耻辱柱上,千古英明一朝尽丧,奇耻大辱虽死不能洗刷!
这对成功人士诸洪钧来说,是绝对不可以接受地!
“绝不能让他们登6!”诸烈使劲一拍栏杆,咬牙切齿道:“中军上前!”既然调无可调,那就只有亲自上前,拼老命了!
虽然情况看起来万分紧急,但诸烈和他的将领们并不是太担心,因为满身都是武器的军舰和普通船只构造完全不同,战力也没有丝毫可比性!当时是,西秦那支庞大的特混特乱舰队足有二百余艘大小船只,距离东岸还有七八里的水路。而南楚的三十艘艨艟战舰,距离东岸虽然更远一些,但楚军是顺水,其度乃是秦军地一倍有余,拦在秦军前方绰绰有余。
至于二百比三十的数目比,楚军并不担心……二百只绵羊与三十头恶狼相遇,谁能获胜呢?至少楚军是这样认为的。
七艘巨大的楼船缓缓向北开动,而为其护航的三十艘艨艟战船,更是直接冲了出去,无论如何也要将那些乌合之众挡在大江之上……南楚的土地一寸也不能陷落!
有什么真本事就拿出来吧,这还不够看!诸烈死死的盯着那支庞大地舰队,现在战局已经明了,如果秦军没有什么新花样,必败无疑。
但伯赏别离显然是一个花样繁多地老头,从他可以公然贩卖军官,便可以看出,此人绝不老实!而人越不老实,打仗就越狡诈……
双方相距不到五里时,那支庞大船队的右翼突然散开,显出了原本被严密遮挡地中军。
那是一支舰队,不是船队,而是由一艘艘崭新战舰组成的舰队,这些船上的旌旗也表明了他们的身份……襄阳湖水军!
通道一出现,这些披着羊皮的狼便从羊群中冲了出来,竟然足有四十条之多。
虽然是逆水,可襄阳湖水军的度却奇快,几乎是眨眼之间,便完全脱离了特混特乱舰队,挡住了楚军的去路。
望着这些半道杀出的程咬金,楚军士兵不由呆住了……
只见这些战船长八丈、高三丈、宽四丈,船舷两侧、船船尾皆有城墙状护墙,这些护墙从上到下包有铁皮。可以隔绝矢石、抵挡火攻。护墙内林立着秦军士卒。披坚执锐、严阵以待。当然,这都不算奇怪,毕竟不能要求大伙把军舰造成一个模样。
真正奇怪的是……这些战舰竟然没有浆!虽然各国的军舰个性展。却都要有这玩意儿的。不然咋动弹啊?
但它偏偏就没有浆!而且行进度还飞快!这让楚军士兵大犯嘀咕,难道是妖术?
“浆轮船!”并不是所有人都不认识它,至少上柱国大将军认识,可见领导就是领导。
但诸烈的脸上却没有丝毫得意,反而面色十分难看。他现,自己从一开始就错了!面对貌似弱小地敌人,他过于托大了……他低估了对手!低估了他们地勇气和决
这勇气属于秦雷,他身份贵重,却毅然拿自身作饵。将巴陵城中的守军吸引出来,给特混特乱舰队拉开直捣黄龙的空当。
这决心来着伯赏别离,他竟然暗中聚集了十二成地力量,对诸烈展开了毫无保留地一战!
一方托大轻敌,一方全力以赴,胜利的天平自然重新倾斜!
诸烈望着那些古怪的浆轮船。一个同样古怪的念头从心头升起:到底是谁以有心算无心呢?虽然有些措手不及,但他经历的风浪实在太多了,很快便压制住了心里的慌乱,将鹰一样犀利的视线投注于那江畔沙洲之上。
没有像一般将领那样检讨自己的过失,他的全部心神都转移到了如何扭转危局上去。当世第二名将地名头,果然不是乱吹!很快,他便敏锐现了敌方的弱点所在!
其实那个弱点一直都在。只是他原先没有太重视罢了。
那就是那片沙洲……上面的那个人。
诸烈没有轻视秦雷。在诸烈看来,那个秦国的皇子应该很有分量。重要到伯赏别离都要亲自来救。虽然不轻视他,但在上柱国大人的心里,他还是远远不如伯赏别离和镇南军重要。
所以他才摆了个围点打援的阵势,把重点放在了打援上。
但当那支特混特乱舰队出现,他现自己大错特错了!要知道,两国并没有宣战、也没到了什么生死存亡地关头,但伯赏别离竟然把最后一条舢板也派了出来。
他要干什么?救人而已,救谁?沙洲上那人而已。
诸烈骇然现,在伯赏别离的心里,那人竟然比他的镇南军还要重要。
身为对手,诸烈知道伯赏别离的水平,也相信他的判断,并据此得出了结论:
秦雨田才是最有价值的目标!
虽然不知那个年轻的皇子有何魔力,但本着凡是敌人宝贵地,我们就要打碎地原则。诸烈恶狠狠的咆哮道:“命令邹强!强攻秦雨田!死活不论!”
“云萝怎么办?”一直装作漠不关心地长公主,终于忍不住出声道。
但传令校尉根本不看长公主,朝上柱国行个礼,便转身下楼传令去了。
也觉着自己有点绝,诸烈不好意思的看长公主一眼,低声解释道:“兵、国之大事、死生之地,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为将不可不察。我不能考虑太多其他因素……”
长公主面色铁青,却没有说话。
见得到了她的理解,诸烈心里更不好意思了,连忙保证道:“只要有可能,我一定会保证公主的安全,你就放心吧。”
长公主摇摇头,泪水止不住的淌下,仿佛雨中带露的百合一般……
战争,请女人走开
第四六三章 不来这样欺负人的
洞庭湖、入江口。
浓雾渐渐散去,天却更阴沉了,满天铅灰色的乌云又重又低,压得人呼吸困难。
接到了上柱国的命令,邹强在第一时间下达了总攻的指示。
早就按捺不住的巴陵军,顿时高叫着、从四面八法向中央土丘上冲锋。在那里,四百余名黑衣卫已经严阵以待,根本不怕数倍于己的敌军。
黑衣卫分成了四十队,分布在东西南北、以及东南、东北、西南、西北八个方向上,每个方向都有四队把守,其余八队作为预备队,收缩在中央地带,随时等待出战。
秦雷将每个方向上的战斗指挥权,都下放给了各个小队长,由他们自行决定攻击方式。他只有两个要求:“死战不退!不得冒进!”
等敌军冲到了百步之内,便进入了小队长们的表演时间。这些黑衣卫精英沉着的观察着面前的敌军,用手中弩箭指挥着左右各两支强弩,向楚军的大小军官射击。
俗话说鸟无不飞、蛇无头不行,在一支军队中,虽然军官一定不如士兵杀敌多,但离了他们却必败无疑,因为他们担任着组织任务,组织进攻、组织防守、甚至是组织撤退的任务。
所以射杀军官很管用,因为它可以让敌军不同程度的瘫痪。而除了极特殊时期,军官们都是很显眼的,他们往往衣甲鲜明,一眼就可以与士兵区分出来。所以找到他们很容易。
既然射杀军官的好处多,且其又十分显眼。为何历来军官的阵亡率却远低于士兵呢?原因不外乎有三。其一,站位比较靠后,正所谓打冲锋你来。逃性命我先;其二,顶盔戴甲,防护强,安全有保护、所以小命更长久;其三,这种冲锋陷阵地基层军官,往往都是有两把刷子地,高手称不上。但等闲兵士是招呼不了的。
但这三点在黑衣卫面前统统站不住脚,因为黑衣卫有强弩、还都是神射手。只见弓弦响处,血花飞溅,巴陵军的军官便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在一百步的距离内,再精良的盔甲,也无法抵挡黑衣卫最新装备的破甲强弩。
战果十分惊人,紧紧五十步距离,夹杂在队伍中的楚军军官被击毙七成!
眼看着身边的军官接二连三倒下,楚军慌乱了。他们从没接受过这方面的训练,根本不知道,如何在没有军官地情况下作战。而幸存的军官更是吓破了胆,他***,哪有这样打仗的?我们混到这步容易吗?还指望着挣钱养家呢。便开始裹足不前、很快便坠在队伍最后。
邹强愤怒了,但现在双方距离太近。根本无法用弓箭还击,只能寄希望于尽快展开白刃战,限制住敌方的劲弩。
“继续冲锋!后退斩!”在他的授意下,督战队齐声高喝着逼近后队。
看一眼身后明晃晃的鬼头大刀,军官们掩口吐沫,心道:操,向前死了还能混个抚恤啥的。向后死了可就全家接班了。楚律规定:畏缩不前斩。其家属充军。
心里一盘算,军官们便横下一条心。驱赶着士卒疯狂向秦军冲去。
这时候也没有什么阵型了,一窝蜂并膀子上吧……
反倒歪打正着,让黑衣卫的神射手无法锁定军官,只能随意射杀些士卒了事。数目也不算太多……在双方白刃战开始之前,也就是倒了五六百个吧。
好容易冲到了三丈之内,秦军地箭雨顿时稀疏下来,松一口气的楚军士兵心道:可轮着我们了……便高高举起朴刀,想要砍向西蛮的头。
事实却很残酷,所以还是没有轮到他们。
无数支长长的狼筅从秦军阵中探出,一扫一大片,不知道多少楚军被其温柔勾住、倒刺划拉几下,不死也要脱层皮。而这只是他们噩梦的开始,数目更多的铁槊伸了出来,将挂住地、勾住的、拉住的、拽住的楚军士卒统统捅死。
几乎是眨眼之间,楚军厚实的队形便被削掉一层。
不过楚军的数目太多了,他们从各个方向冲击着黑衣卫的阵地。仿佛蓝色地海浪击打着黑色地礁石,攻势无所不在。即使狼筅长槊如林密布,也仍然有许多好运气楚军冲了过来。
朴刀兵立刻咬牙顶上,用硕大盾牌将敌人隔在阵外,弓弩手也不再自由射击,转而专心致志点杀近身之敌。
但前赴后继的楚军人数太多、且战力绝对不弱。给予秦军军阵地压力太大了,这已经过了技术范畴,纯粹是人数的比拼了,如果这样下去,黑衣卫伤亡在所难免。
乐布衣曾经计算过,秦雷培养一个黑衣卫的成本,足以让秦军培养十五个冲锋骑兵、让楚军练就五十个水兵,齐军训练八十个军阵步兵了。单从冷冰冰的统计学角度,损失一个黑衣卫,干掉对方五十个都划不来。
所以伤亡虽然不能杜绝,但应该尽量减少。
就像前面所说,秦雷早就设想过这个场景,也与乐布衣探讨过解决之道。
所以高手护卫们出动了,公孙剑带着他的同门支援东面、夏遂阳带着他的子弟支援南面,而乐布衣则指挥着那群杂牌高手把守住西面和北面……而北面也是楚军的将旗所在,压力最重。
这些高手身手敏捷、武艺高,虽然在战阵冲杀的正面战场上用处不大,但敲敲边鼓、打打下手、查个漏补个缺什么的,却绝对不是黑衣卫可以比拟的。
只见他们依托着强大的军阵,身形飘忽不定,专门往形势紧急地地方游走。抽冷子便给楚军一下。这种毒蛇般地攻击极富效率,每一下都会带走敌军一条生命。不一会儿,就帮着黑衣卫重新稳住了阵脚。
最重要地是。这些人眼神毒辣,总可以现黑衣卫所面临的凶险,抢先一步为其化解,让黑衣卫再无后顾之忧,专心致志的杀敌,威力更是暴涨。
立在土坡地中央,秦雷表情平淡如水。但心中还是十分满意的。如何让高手护卫与黑衣卫完美的融合起来,这是他一直思考的课题。终于在这江畔沙洲之上,在数倍于己的敌人的高压之下,这种融合实现了,虽然还不那么完美,但已经足以应付眼前的场面了。
在高手护卫地帮助下,黑衣卫的阵型又变得坚固无比,任它巨浪滔天,也无法撼动礁石分毫!
此消彼涨、此涨彼消间。楚军的邪火也泄完了,虽然有军令催命,无法退下去,但攻势却无可逆转的缓和下来。
邹强看得分明,虽然心中不甘、却也不得不承认,这波攻击不可能成功了。狠狠地跺下脚。无力道:“鸣金。”
铛铛铛铛档……巴陵军将士企盼依旧的悦耳锣声终于响起,官兵们感激一阵满天神佛,便潮水般的退下了。
黑衣卫的无敌军阵,依旧傲立于沙丘之上。
双方稍事休息,各自清点伤亡。
楚军死伤一千七百,秦军轻伤五个……其中两人乃是过于激动,造成了肌肉拉伤。所以说楚军用了一千一百命官兵。才伤到了秦军三个人……还都不重。
太残酷了!这对于巴陵军的打击简直是致命的。不是兵力上、而是士气上。
为了挽回士气,邹强命令射手用弓箭教训对方。但秦军早有准备。一见对方射箭,便蹲在单兵坑中,用坚固地盾牌把头顶一挡……基本上在冷兵器时代无敌了。
一口气将箭支全部射出去,邹强便组织惊魂稍定的队伍重新冲锋。
但蹲坑的秦军又不慌不忙站了起来,甚至还有闲暇掸掸肩膀上的土。
结果可想而知……又是一轮屠杀,又是三四百楚军倒在了地上,却连秦军的人毛也没摸着便溃退了下来。
看着溃散下来的残兵败将,就连督战队也不忍心下手了。他们也明白,让人去死可以,但这种冲锋,简直是毫无意义地送死,实在是太不人道了。
这之后,百折不挠的邹校尉,又组织了几波攻势,但有道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甚至不用公孙剑他们出手,黑衣卫便可以将楚军牢牢压制住。
望着已经折损了半数的部下,邹强是彻底草鸡了。如果在今天之前,有人说他用五千人攻不下五百人的阵地,他一定暴跳如雷、要那人赔礼道歉。但今天他是彻底服帖了,甚至提不起一丝再战的斗志了。
“去禀报上柱国,就说……我军攻击……失败,”邹校尉如丧考妣,简直快哭出来了:“请求……增援……”如果不是还要带这帮兄弟回家,他都有把剑自刎的心了。
这种仗都输成这样,还有天理吗?我难道是猪吗?这位合格的军人,生平第一次怀疑其自己地能力来。
他地报告没什么意义,因为上柱国大将军自己,也陷入了一团烂泥当中。
那些秦军浆轮船性能十分优越,配合独特的战法,搞得诸烈地中军焦头烂额。这所谓的独特战法……是相当的流氓。按说此时水战,拍杆、接舷、冲撞乃是主旋律,所谓接近才是王道。
但秦军的浆轮船却偏不跟楚军凑近乎,他们在半里之外便开始攻击诸烈的中军,这让楚军十分的不适应……楚军长弓射程不过百丈,但秦军却可以打二百五十丈,虽然矢石也一向是水战的重要组成部分,但哪有离这么远就整的?尤其是对方整得着自己、自己却整不着对方。
为啥秦军能扔这么远?因为他们在甲板上安了六具投石机。机械化作业。再加上隆威郡王府提供的飞火流星。那乐子真是大了去了。
只见四十艘浆轮船一次齐射,便是满天地大火球,甚至可以将灰暗地天空映照的通明瓦亮。流星火雨一般。
之所以要齐射,是因为襄阳湖水军有自知之明……俺们准头太差,只好无差别攻击了。虽然这法子有点笨,但胜在实在。
在这种无差别攻击下,队形密集的楚军立刻中招,三艘艨艟斗舰被砸了个劈头盖脸,立刻燃起了大火。兵士们只好纷纷跳江。通常来讲,跳江便意味着逃生,因为他们不仅水性好,还身穿藤甲,那就是件救生衣啊!
但今日显然不是楚军地幸运日、九成的飞火流星落到了水中,火油破壳而出,并不沉到水下,反而在江面上熊熊燃烧起来。楚军舰队所在的区域,顿时变成了一片火海。
跳水的楚军兵卒。还没有松口气,便现自已已经置身于水深火热当中,兵士们纷纷惊恐万状的向临近船只求援。
但江面上大火越少越烈,且下一波攻击随时会到来,哪有军舰敢停留?舰长们大喊大叫着命令浆手全将船划出危险地带,至于那些火海中挣扎的可怜人儿……唉。只能死道友不死贫道了。
此时诸烈的七艘楼船离着战场还有二里远,没办法,这玩意儿十分地操蛋,逆水的时候比步行快不了多少。当然,现在是顺水,自然比步行快了不少。
望着烧成一片的江面,诸烈的手颤抖了。他半生都在甲板上度过。自然知道大火对战舰意味着什么。现在对手掌握了猛烈火攻的手段,便有了扭转两国水军强弱态势的利器。
稳定下心神。告诉自己不能考虑这些,他便开始紧张的思索起对策来。只是一瞬间,他便想出了对策……没有什么稀奇的,靠近而已。
他看到秦军的火弹射程远地骇人,足有半里远,他敏锐的察觉到,这一把双刃剑,虽然可以先敌攻击,但若是敌人逼近半里之内呢?接舷呢?还能指望那些攻击散且凌乱,根本没有准头的投石机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得出了自己的判断,诸烈沉声命令道:“传令艨艟舰队,务必与秦军保持一百丈的距离,自由攻击!”他地命令无疑是明智的,此时集中在一齐,就是给秦军送礼。只有散开了,方能减少伤害。
名将就是名将,转瞬就能想到这么多,高,实在是高!
但该名将显然不太了解浆轮船的特性。太祖教导我们:没有调查、就没有言权。所以诸烈的法子……用处不大。
楚国水军的素质相当之高,没用一刻钟,艨艟舰队便再次整队,呼啦一声各奔着一条浆轮船便去了。
率领襄阳湖水师的,正是那卷曲胡子秦有德,此人打起仗来就像他的胡子,油滑拐弯,从来不肯吃亏。一见敌军冲过来,他便明白了对方心里地小九九,赶紧命令舰队右队便前队,向西面驶去。
艨艟舰队赶紧改变方向,也向西边疾驶过去。
见对方跟着**跑,秦有德嘿嘿一笑,又下令舰队转向南。不一会儿,楚军也跟了上来。
秦有德立刻笑逐颜开,也不再转向了,只是慢条斯理地命令各舰装弹预备。
奇怪的事情生了,在楚军地全追赶之下,双方度原先相仿。但一向南形势,大家的差距便拉开了,没用多长时间,便拉大到半里近远。
原因很简单,现在大家是逆流而上,而浆轮船的逆行度,要远远高于艨艟战舰——分割
第四六四章 秦有德,说你什么好?
毫无意外的,又是满天飞火流星,又有四艘楚军舰艇中招。
不玩了!再玩下去就要被玩残了。楚军舰艇纷纷停下,与对方拉开了距离。
人家巴陵军损失了一半才不玩,而水军弟兄损失了三成就歇菜,可见在水里玩的就是不如在地上呆着的实诚。
看来仁乐山、智乐水这句话,是很有道理的。
乐水的艨艟舰队止步不前,秦有德便命令手下持续不断的轰击。艨艟舰队撤退,秦有德便跟上,继续轰击;艨艟舰队掉头追过来,秦有德又命令手下逆流而行,顿时又拉开了距离,继续再轰击!
可见秦将军不止乐水,起码乐大海。
如是往复三次,艨艟舰队便不复存在了,只有三艘漏网之鱼落荒而逃,不知去了哪里……也许是去鄱阳湖落草了。
襄阳湖水师齐声欢呼,无论他们占据多少先机,只要能打破楚国水军不可战胜的神话,已经是彪炳史册的光辉胜利了。
考虑到这是一支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军队,所以请允许他们忘情欢呼片刻吧。
秦有德的胡子更曲了,笑得都没了眼睛,意气风道:“乘胜追击!欺负欺负那些大家伙去。”但乐极生悲乃是符合自然规律的,所以总会时不时的冒出来。“将军,火油弹没了。”负责指挥投石器的射水校尉过来禀报道。
“什么?”秦有德顿时气得胡子都直了,吹胡子瞪眼道:“不是说让你们省着点用吗?”镇南军并没有火油弹的制造技术,所有的弹药都是隆威郡王府运送而来的,数量实在有限。这次把仓库里的老底都搬出来,每艘船也只分到六个基数地火油弹。
再分配到每部投石机。正好一部一个基数……一个基数是十二,说起来也不少了,但实在禁不住糟蹋啊。
“当兵这么多年,第一次打得这么痛快,兄弟们一时都收不住手了。”校尉贼眉鼠眼的解释着,又小心翼翼提议道:“不过实心弹还有的是,虽然怂了点,但也能将就。”
“将就个屁!”秦有德没好气的骂道:“传令下去,谁要是敢射一枚实心弹。他就直接跳江好了。省得老子动手。”所谓实心弹,便是大石头弹子,比起火油弹来,冲击力也许不小,但威慑力上就远远不是一个等级了。
看着将军大人真生气了,校尉赶紧传令下去,命令各舰清点火油弹数目。并严禁射实心弹。
不愧是乐大海的秦有德,肚子虽大,那全是智慧啊。他记得小时候私塾先生讲过黔驴技穷的故事,深知在与强大敌人的对峙中,保持威慑力才是最重要的。如何保持威慑力呢?不暴露己方的弱点耳,要知道貌似强大也是强大。
“没真刀真枪干一场,谁知道老子是纸老虎?”胡子弯弯地秦有德冷笑道:“传令下去。目标楚军楼船,前进!”
气势汹汹地纸老虎顺流而下,但诸烈的楼船舰队没有跟着艨艟舰队追击,而是驶向了沙洲方向。
而所以双方的距离有点远。大概十里以上、十五里以下吧……看来方才玩得确实起劲啊。
不说秦有德拼命追赶,单说诸烈这边,见敌方处于绝对优势的舰队,居然被自己残军撵走。虽然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看到了机会,一个足以扭转战局的机会……他现,此时居然无人理会自己这七艘楼船了。无论如何。终于是从泥潭里跳出来了。
让我们重新俯瞰下战场的形势:在大江之上。距离洞庭湖入江口五十里地地方,战斗已经到了白热化。洞庭湖水师主力和镇南军策应部队已经完全犬牙交错、不分彼此了。两军在宽阔的江面上杀得昏天黑地,也不知道谁占上风,谁会输谁会赢。
不过没什么好骄傲的,因为秦国出动了最强的镇南水军,而对方只是楚国的内湖水军,地方部队而已。当然比秦国当年的卫军系统要强的多。毕竟人家还肩负着打击水匪、兼职抢劫地任务。
反正双方半斤对八两,根本分不出胜负,估计入江口大战打完了,这边还是这德行呢。所以这个舰艇数目最多的战场便抵消掉了,
在入江口的西侧,楚军海鹘战舰正在蹂躏秦军,但用矛捅、用箭射的效率实在惨不忍睹,楚军占了这半天上风,造成地杀伤还不如方才秦军浆轮船舰队的一阵乱呢。不过照这样打下去,楚军的胜利还是早晚的事儿……估计还得三个时辰吧。
而在入江口东侧,秦国的特混特乱舰队已经登6,八千全副武装的黑甲秦军正在猛烈攻击巴陵城,虽然秦军不擅长攻城,但城内的守军太稀缺了,以至于巴陵郡地衙役都上了城头。不出太大意外地话,秦军很快便会攻下这座城池。楚国保持了二百余年的记录,眼看就要结束了。不过想要控制住全城,还得费一番功夫,这个时间,估计也得三个时辰。
再看沙洲上,这里地形势比较明朗,秦雷带着四五百人,愣是把邹校尉好几千人欺负的跪在地上唱征服。
再加上功过参半的秦有德舰队、直扑过来的诸烈舰队,整个战场就是这个样子。总之从战局上看,双方各有胜负,最有可能展到僵持阶段。
但是……又坏在这个但是上。
身为当世名将,诸烈的自尊不容许,战局展到那种不受控制的程度。他要将其扭转过来!毫无意外的,他又选择了进攻秦军的命门……那片已经染成红色的沙洲。
看着庞大地楼船径直而来。秦雷忍不住跳脚骂娘,恨不得将秦有德碎尸万段了才解恨。就算他的黑衣卫再强大,面对居高临下的敌人也讨不到任何好处……人家只要往下仍滚石檑木就成了,哪还给你耍大扫帚的机会?
这确实是秦有德的失误,或说镇南水军对楚国水军根深蒂固的惧意在作祟。虽然这惧意可以激励着秦军全力以赴,不会让他们轻敌,但同时也使其过分重视楚军。在战场上具体表现为不敢分兵,其实他完全可以将四十艘军舰分成两队,一队攻击艨艟舰队、另一队攻击诸烈的楼船。
如果是这样的话。战局一定不会是接下来的样子。因为诸烈一定不会拿自己地中军去尝试一下火油弹地威力。
但战场上的情势瞬息万变,即使是殚精竭虑的秦雷,也无法推演到每一种变化,除非他是圣人。而如果他是圣人,早就飞回秦国去了,还费这么大劲做甚?所以他不是圣人,所以一定程度的失控在所难免……
敌人的楼船越来越近了。秦雷掌心冒汗,这也是他开战以来第一次冒汗。他心中在激烈的斗争……现在有两条路,其一是马上突围,什么也不管的向右岸滩涂转移,可以设想地是,在泅渡过程中,一定会损失惨重。
再看其二。便是固守待援,就算秦有德真是头猪,他也会在两刻钟内赶回来的,只要撑过这段时间。那些楼船便不得不撤走。当然,硬撑是要付出代价的,损失一定小不了。
残酷的二选一,无论选那个,自己的兄弟都会死伤惨重。但必须要选一个,因为损失惨重也有很惨重与比较惨重之分。
“走还是留?”秦雷沉声问道。
白衣溅血的乐布衣,面色凝重道:“不能走。巴陵军虽然已经蔫了。可我们若是逃跑的话,他们一定会疯狂攻击地。”两相夹击之下。全军覆没也是有可能的。那就留!”身为战场指挥官,他没有时间斟酌,也不可能为这个意外变化而设计预案。现在是承担责任的时刻,不论结果如何,他都要立刻做出决定,便承担一切后果。
好在秦雷,向来就是个敢于承担责任的男人,而大秦男儿也向来不怕牺牲!
几乎是眨眼之间,所有人顿进了散兵坑,朴刀兵横过大盾,通过巧妙地组合,将所有的袍泽覆盖住。
他们已经做到能做的一切,剩下的就只是听天由命了。
天空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飘落雪花,星星点点、点点星星。
“伙计们,咱们唱个歌吧。”同样蹲在坑里,秦雷嘿嘿笑道:“这辈子还没蹲着唱过歌呢?”
卫士们一片哄笑,沈乞笑道:“教官起个头吧。”
公孙剑也道:“我们会唱的可没几啊。”
秦雷点头笑笑,清清嗓子唱道:“男儿乘风破万里,最好沙场死!”
这歌众人都会,便跟着大声唱起来:
“男儿乘风破万里,最好沙场死!
若不建功怎成名,宝刀携出征。
除暴齐,灭强楚,
扫*兮征禹域,
莽莽长城,出入纵横,
大地播英声,军容照严寒!”
“快哉百战死边疆,千秋侠骨香,
梅花岭畔西湖旁,燕市复睢阳。
除暴齐,灭强楚,
烈士精神光日月,
头颅可丧,身不可降,
碧血化干将,会师斩阎罗!”
军歌嘹亮,摄人魂魄,即便是他们的敌人,也能清晰感到秦国男儿的无所畏惧!
楚军楼船缓慢而坚定地靠了过来,滚油、檑木、巨石、都已经准备好了。双方相距不到十丈,秦雷心中叹息一声道:兄弟们,好运!他知道,牺牲在所难免了……
但意外地是,攻击迟迟没有到来……那些抬着滚石、檑木、采油的齐国士兵、竟然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视线齐齐投向东边。
秦雷和他的手下也跟着望去,只见一叶扁舟从东岸驶来,船头俏立着一位南楚宫装少女。只见她足下鹅绒蹑丝履,头上七彩玳瑁光。肩披白狐千金裘、腰着凤纹流纨素。耳垂怜星明月当。
高贵无须言语……
在场所有人都认识,这是楚国公主的常服,且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当今最宠爱的弄玉公主……一般公主头戴五彩玳瑁,只有她小人家头上戴的是七彩的。
雪花飘落,丁零寂寥。
那小舟靠上了沙洲,确实是云萝。秦雷心中叹一声。他知道云萝是来干什么的。
看一眼被鲜血浸红的泥土,云萝微微皱眉,却毫不犹豫地下了船,踏在湿软地沙洲上。漂亮的蹑丝履顿时陷进了淤泥中,裙裾也弄脏了,但她仍然保持着公主的优雅,缓缓向沙洲中心走去。
“叩见公主殿下!”沙洲上的巴陵军败兵齐齐叩道。
乐布衣等人也松了口气。纷纷起身活动腰肢……楚国公主来了,危险暂时过去。就算诸洪钧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可能众目睽睽之下,不顾公主安危的。
意外误伤是一回事儿;故意伤害又是另一回事儿。
看着款款而来装大人的小公主。秦雷忍不住教训道“你应该穿双木屐来,可能的话,还应该再披件蓑衣。”
公主殿下差点一个趔趄摔在烂泥地上,赶紧稳住身形,朝他晃晃雪白地小拳头。秦雷知道,那是表示愤怒的意思。
云萝走到沙洲的西侧,靠近楚军楼船的方向。作为沙洲上的最高指挥官。邹强只好上前接待。云萝也不问他是谁,只是柔声道:“你能联系到上柱国吗?”
我们早就知道邹强是个实诚人。所以他点点头,恭声道:“回禀殿下,可以。”也彻底断绝了诸烈装聋作哑的可能。
云萝微微一笑,点头道:“太好了,麻烦你告诉上柱国,双方休戈止息吧……今天,已经有太多的人逝去了。”秦雷一手揉着眼睛、一手抠着耳朵,他没想到这小丫头片子还有这样地一面……举止端庄、雍容华贵、令人不由自主俯帖耳。更重要的是,她竟然很会说话,硬是把一句请放秦国隆威郡王殿下归国吧。说的如此委婉全面,既照顾到了两方的面子,又清晰表达出了自己地意思。
高,实在是高!秦雷心中苦笑道:小样吧,骗得我一愣一愣的。他就是头猪,也该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了……果然皇家无弱旅啊!不由真心实意的暗叹道。
等了一段时间,诸烈终于出现了,他站在最下一层的甲板上,对云萝公主抱拳道:“殿下果然福星高照,凤体无恙,洪钧这就放心了。”
现在双方距离不远,说话都能听得清,云萝也不要传话的了,朝诸烈福一福道:“上柱国有理了,本宫为奸人所害,险些命丧万丈悬崖之下,但幸好有隆威郡王殿下……”说着缓缓回头看秦雷一眼,目光中蕴含的深情瞎子都能感觉地到,因为太炽热了。
但秦雷却打了个哆嗦。
笑着收回目光,云萝又恢复了雍容道:“是隆威郡王殿下救了我,并带着本宫一路逃离坏人地追杀,直至将坏人消灭才分开。所以他对本宫恩深似海,现在他想回国,本宫只能知恩图报,颜求上柱国高抬贵手吧。”
第四六五章 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
阴霾的天空下,雪花无声的洒落,有鸬鹚在飞翔。
“殿下可知他是我们的敌人?也是陛下严令通缉的天字一号要犯!”诸烈面色严肃道:“您不怕陛下震怒吗?”
“您先放了他们,本宫自会去领罪。”云萝丝毫不为所动道。
但诸烈从来不是个好说话的人,他冷冷道:“给我个理由!”
“秦军已经攻进巴陵城,我对他们说,不要屠杀城中百姓,”很显然,云萝是有备而来,伸手缓缓一指巴陵城道:“他们答应了,并保证不会动城内的一草一木,条件是我方才所说。”说着朝诸烈深施一礼道:“请上柱国为了城中十数万百姓计,高抬贵手吧。”
什么叫说话的艺术?这就叫说话的艺术!云萝先说秦雷救过自己,告诉大家我不是胳膊肘子往外拐,我是还人情来着,这叫阐明立场。然后把秦雷这边说得弱势无比,却将楚军捧得如天兵天将一般,这种脱离实际情况的吹捧,给足了诸烈面子。
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出,诸洪钧已经骑虎难下了,否则他也不会跟云萝公主唣。但他需要一个台阶下,不能让自己显得太狼狈。
云萝这才把巴陵城的情况说出来,给了诸烈一个完美的退兵理由。在给秦雷解围的同时,也给自己解了围。本来她有通敌助敌之嫌,但这么一搞,反而成了保全数万百姓的活菩萨了,日后谁还能拿这个说事儿?
牺牲自己成全别人,从来不是最高的境界;最高的境界是成全别人的同时,还往自己脸上贴金。这位公主殿下。还真不是一般的会说。
诸烈双目晦明晦暗地打量着云萝,缓缓道:“如果我拒绝呢。”他的执拗乎想象……对于一位常胜将军来说,那种强烈的自信、甚至自大,会阻止他做出任何让步,哪怕这种让步是合理的。
虽然他确实不想折腾下去了,因为就这会儿功夫,秦国的浆轮船舰队已经出现在远处,须臾便会进入攻击距离。但他并不太担心。只要自己不攻击秦雷,投鼠忌器之下,对方也不敢攻击自己。
这种连环扣之下,最好的解决办法便是将秦雨田拿下,然后迫使对方撤军。这样才能对朝廷有所交代,也可以让心里平衡些……算是保住不败名声的最后一招吧。
但他显然低估了云萝公主的决心,只见她微微一笑道:“如果上柱国执意要这么做,那云萝也要执意站在这里了。”本公主就站这了,本公主就拿自己当人质了,你够胆就试试。
“云萝……”一声焦急地呼唤从诸烈身后响起。长公主终于按捺不住,违背了诸烈的要求,几步冲到船边,双手扶住栏杆道:“不要做傻事,这是男人们的事情。你快给我回来。”
云萝还没有说话。诸烈便朝邹强使个眼神,邹校尉心领神会,上前躬身道:“殿下,战场危险,为免被矢石所伤,您还是请回吧。”
云萝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对长公主道:“姑姑教我读书。讲过烈女报恩的故事,教导云萝要知恩图报。今日云萝不肖,愿遵姑姑教导。”
小丫头在前面大逞英雄,可苦了后面的秦雨田。他不是不识好歹之人,当然知道此时云萝出面,乃是最好的选择,但强烈的大男子主意作祟。让他心中一阵阵的郁闷。见双方有谈崩的趋势。他便向上前说两句,却被乐布衣拉住衣襟。微微摇头道:“您一开口,诸烈就一定要强硬到底了。”乐布衣很清楚,两个男人、尤其是两个优秀的男人凑到一起,较劲是难免地。还是由女性来安抚双方比较妥当……古人云,好男不跟女斗,所以说男人和女人不容易吵起来。
但无论秦雷还是乐布衣,都是心胸宽广之人,他们无法理解诸烈的偏执,所以也预料不到诸烈的下一步动作,只听他冷冰冰道:“邹强你的眼睛吓了吗?没看见公主崴了脚,还不背殿下离开这烂泥塘子?”
一般来说,是没人敢碰公主一指头的,那叫亵渎啊。但邹强显然是个二般,他对诸烈地服从已经到了盲从地步,闻言便朝云萝磕头道:“殿下得罪了!待会儿末将会以死谢罪。”说着便要起身去拉云萝。
秦雷顿时火冒三丈,从沈乞手中拿起弩弓,稍一瞄准便要扣动扳机,但他屈起地手指却静止了下来……
因为他看到云萝握着一柄明晃晃的匕,反手架在自个细嫩的脖颈上。邹强立刻停下手,有多远站多远。开玩笑呢,要是担上个逼死公主的罪名,最起码要夷三族吧……如果关系硬的话。
云萝依旧没有看他,就这样横刀于颈上,定定望着船上的诸洪钧,小脸上满是绝然道:“本宫乃是金枝玉叶,岂能被人随意轻辱?如果上柱国还要轻举妄动,那就给云萝收尸吧。”
一看见云萝把匕架在自己脖子上,长公主顿时吓坏了,也不顾什么皇家尊仪了,双手一把攥住诸烈的胳膊,连声哀求道:“洪钧,可不能让云萝有事啊,我……我求求你了。”说着便双膝一软,竟然给诸烈跪下了。
诸烈看着二位公主一哭二闹三上吊,如果自己再坚持下去,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笑话来呢。堂堂上柱国怎能丢得起这个脸?面色一阵阴晴变换,他终于叹息一声道:“唉,长公主请起,公主也把匕收起来吧,万一真划破点油皮,老夫担待不起啊。”
云萝悄悄在背后伸出两根青葱似地手指,比划了个据说是胜利的手势。
这洞庭地区罕见的落雪越下越大,逐渐迷蒙了人们的视线。洁白的雪花圣洁而优雅,轻轻飘落在沙洲之上,却立刻被染成了暗红地颜色,看起来肮脏不堪又触目惊心。
双方停战。楚军开始搬运伤员、收殓袍泽的遗体,望着满眼地尸体和满地血污,秦雷沉重地叹息一声。
战争,无论有多么高尚的名义,都摆脱不了同类相残地本质。
但他没有时间当哲学家,因为立了大功的楚云萝,正在弯腰呕吐不止……方才心里着急,光想着给秦雷解围了。现在心下一松,这才注意起满地的尸,吐一吐也算正常。
放缓手脚走过去,秦雷取下背上地水壶,送到她的面前,轻声道:“给你。”
云萝点点头,接过水壶漱漱口,感觉舒服了一些,这才一手叉腰,一手将水壶递还给秦雷。大口大口喘息起来。
秦雷又掏出手帕,递给眼泪鼻涕一大把的云萝。她却坚决的摇摇头,往袖子里掏摸自己的手绢,却什么也没摸着。这才想起,早先在长公主行辕换下了原先的衣衫。手绢自然也落在了那里。
“以后别干这种傻事了。太危险了,”秦雷微笑着又把手帕递过来,云萝撇撇嘴,直接用自己的流云袖擦脸,反正坚决不用那玩意儿。抬起尤挂着泪痕的小脸,十分认真道:“我早就说过,你遇到危险时。我也会豁出性命救你的。”
秦雷感动的笑笑,收起那块不讨人喜欢地手帕,轻声道:“回去后嘴巴甜着点,可别硬犟吃了亏。”虽然他觉着这话有些多余,但还是不自觉的把她当成傻乎乎的小丫头。
云萝却一点不担心自己,她紧紧咬着下唇、眼圈通红的看着秦雷,带着哭腔道:“你可坏了。走都不跟人打声招呼……”
被小女孩这样质问。就算脸皮再厚也无法坦然,秦雷挠挠腮帮子。讪讪道:“半夜临时决定要走,跟你打招呼了,只不过你睡得太沉,叫都叫不醒。”
云萝轻叹口气,幽幽道:“难道我在你心里,就一点地方都没有吗?”
“说得这么暧昧,会让人浮想联翩的。”秦雷呲呲牙道:“正因为我们是朋友,所以才不能把你带到危险之中。”
“朋友,只是朋友吗?”临别地时刻,姑娘总是多愁善感,许多平时不敢说、羞于说地话儿,也不受控制的说了出来。
“当然不止是朋友,”秦雷摇头笑道:“还是好朋友。”
云萝脸上的羞喜还没绽放,便一下子蔫了下去,她这才知道,两人在对方心里的份量差得太远,一个是满满的,一个却只是朋友中的一个。不由微微泄气,但想到也许不会再见、也许再见时,双方都已为人妻为人夫了,不由无比珍惜现在的每一个瞬间。
深深吸口气,云萝公主强颜欢笑道:“再见遥遥无期,不如我们互赠礼物吧,日后也好有个念想。”
秦雷点点头,微笑道:“正当如此。”说着便在身上摸索起来,现除了手帕、香囊、玉佩之外,竟然什么细软都没有。但手帕是若兰地,香囊是诗韵的,玉佩是云裳的,显然都是不能送人的。
云萝看着他窘迫的样子,不由扑哧一笑道:“把那个水壶给我吧。”这才算给他解了窘。
秦雷经她一提醒,拍拍额头道:“别说,我还真有个不错的玩意儿。”说着回头对站在远处的石敢道:“把我那小酒壶拿来。”石敢赶紧跑过来,从挎包里掏出一个精致地扁银酒壶,双手递给秦雷。
这是一个巴掌大地小酒壶,手感光滑柔和,握起来十分舒服,壶正面压着个狰狞咆哮的虎头图案,四周还有麦穗点缀,分明就是一件艺术品。秦雷摩挲着酒壶,轻声道:“这是我最爱地一件小玩意儿,虽然你不喝酒,但缺钱时砸扁了就能当银子使。”
云萝公主嘴角**几下,一把夺过酒壶,无力道:“都这时候了。你能正经点儿不?”
秦雷呲牙笑笑道:“好吧,不要过量喝酒。”
云萝紧紧攥着那小酒壶,强忍住将其塞到他嘴中的冲动,忽的伸出右拳道:“拿去!”
秦雷赶紧伸出手,接住云萝递来的东西……只觉入手一片温润,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块心形的碧玉,忙不迭收起来。拍胸脯保证道:“贴身收藏,永不变卖。”
云萝公主恶狠狠地晃晃小拳头,还是怕秦雷不把豆包当干粮,小声叮嘱道:“这是我周岁抓周所得,当时便对其爱不释手,父皇这才给了我弄玉的封号……”
“这么有纪念意义啊,”秦雷瞪大眼睛道:“送给我合适吗?”
“你敢不要,我就跟你绝交!”云萝眯眼威胁道。
秦雷挠挠头,不再提这茬。
这时候,黑衣卫已经都登上了归国的战舰。虽然没人上前催促。但江面上的两军还对峙着呢……大家从半夜就起来忙活,到现在已经半天过去了,还要回家吃饭呢。
分别的时刻终于到了,秦雷朝云萝使劲点点头,面色复杂的看她最后一眼。轻声道:“如果时局危急。就去秦国找我,我会跟他们打好招呼的。”
云萝低垂着小脑袋,使劲点点头,颤声道:“不危急就不能找你了吗?”
“当然可以,如果你能逃出来的话。”秦雷呵呵笑道,如果他知道以后会生什么,恐怕一定不会这么说。
云萝一直紧绷地肩头。终于放松下来,微抬螓,满面希夷道:“到时候你可不许撵我走!”
“那当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嘛。”秦雷挑眉笑道:“我秦雨田还没失言过呢。”
“那咱们拉勾。”云萝伸出白莹莹的小指道。
秦雷苦笑一声,虽然觉着众目睽睽之下,不太适合做这种幼稚的动作,但他无法拒绝女孩临别前的这个小小要求。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反悔……小手拉大手,骗人是小狗。
接下来便是沉默。短暂而又漫长的沉默。既像须臾之间、又像沧桑一生。
“我走了,小丫头。”终究还是男人心狠一些。秦雷先摆脱了恼人的离愁别绪,呲牙笑笑道:“有空常写信。”
泪水无声的滑落,云萝公主却始终睁着双眼,仿佛要把他的影子直接刻在心田中一般。
秦雷挥挥手,便转身大步向战船走去。
身后传来云萝的歌声: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
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
表独立兮山之上,云容容兮而在下;
留灵修兮忘归,岁既晏兮孰华予……”
战船渐渐启动,驶离了这入江口畔的沙洲,秦雷站在船尾,望着雪花静静飘洒、望着雪中那俏丽地身影,喃喃道:“真好听,这歌什么意思?”
乐布衣轻声道:“有一位山间的精灵,身被薜荔、腰束女萝。含情流盼、巧笑嫣然,温柔可爱、形貌娇好。赤豹是她的坐骑,文狸是她的伙伴,以辛夷为车驾、用桂花作饰旗。披着石兰结着杜衡,折枝鲜花聊寄相思。”
“相思?相思苦、苦相思,”秦雷轻叩着船舷,低声道:“如此天人般的女子,又何苦相思呢……”
乐布衣微微一笑,轻声借着道:“她孤身一人伫立山巅,云海茫茫浮游卷舒。山色幽暗白昼如夜。痴情等待忘却归去,红颜会老又怎能永葆花季?”
听着乐布衣地解释,秦雷不由痴了。再抬头望去时,那江畔地沙洲已经被漫天的落雪遮盖,那在水一方的美丽姑娘,却依旧痴痴的立在那里……
寒江载孤舟,雪落人初静。时见幽人独不归,缥缈孤鸿影。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