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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三戒大师     权柄txt下载     权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卷 【帝王将相】 第二七零章 隆郡王妙计安麾下 张谏之巧设连环扣

    待文彦韬落进水里,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马车便从街角离了三公街。

    依依不舍的将视线收回,秦雷伸个懒腰道:“时间还是太仓促,只让尚书大人视察了民情,没来得及让他千古留名。”

    对面坐着的沈冰难得露出一丝笑意道:“等咱们抓到他的伴当,才知道什么是千古留名,但想必那个时候,文大人的心已经很淡了。”

    秦雷吃吃笑道:“没事,下次再说。”笑几声,脸色稍稍正经些,他便朝沈冰道:“今天你们的动作很快,孤基本满意,可以嘉奖一次。”

    沈冰笑着拱手道:“属下代小的们谢过王爷了。”秦雷的奖赏向来是精神物质并举,今日所说的乃是集体嘉奖,属于集体奖励体系的最低一层,但除去系统内通报表扬一次,授予集体锦旗一面这些惠而不费的精神奖励之外,还有每人当月薪水翻倍,并在光荣退役金上加半个积分。

    光荣退役金属于秦雷系统内的每一个人,秦雷将全年财政收入的半成、以及系统内每个人饷银薪金的一成,拿出来作为光荣退役基金,暂时交由商贸司打理。

    若是在秦雷系统内服役未满十年便去职,且未曾得到任何光荣积分的,将会一次性、连本带利的拿到历年从自己薪金里计提的那一成养老基金,至于从财政收入中计提的那部分,就享受不到了。但是每加一个光荣积分,就会得到总额百分之一的额外嘉奖。

    而那些服役超过十年的,在退役时,是可以领取一份按月发放的终身长俸的。这份养老俸禄的数额,将会随着在职人员的薪金变动而变动。若正好十年退役、且没有任何光荣积分,便会终生领取同等职位在职人员俸禄的三成,多服役一年,所领取的比例便会向上浮动一些:二十年可以领到六成,三十年可以领到九成,若是能干到四十年、甚至可以比在职时多拿两成的俸禄。

    且对于领取长俸的人员,每增加一个光荣积分,便会在领取基本份额时,多得百分之一的光荣退役金。当然,这个光荣积分不是那么好得的,必须要秦雷亲自授予,任何人不得代替。

    这法子兼顾了兢兢业业的老黄牛和敢冲敢打的下山虎,虽然还是在试行阶段,却得到了所有人的交口称赞。大伙都知道,现在是王府的创业阶段,随着王爷一步步登顶,乃至征战天下,立功的机会多着呢,是以无需鼓动、三军用命,无需拉拢、忠心耿耿。

    这也是秦雷的高明之处,你们的前程、养老,甚至是一切的一切,都寄托在老子身上了,若是老子兴旺发达,自然大家发达,若是老子倒台、队伍散伙,你们去哪找这么好的饭碗去?这才是真正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再搭配上‘忠诚、勇敢、牺牲、奉献’的魔音灌脑,足以保证获得超越时代的忠诚度。

    因而听到秦雷的嘉奖,即使是沈冰也忍不住微微兴奋,说句最俗的,他的薪俸在系统内可是排前五的,涨半个光荣积分,可比别人得到的多多了。

    但沈冰毕竟是沈冰,旋即冷静下来,沉声道:“有件事情要禀报王爷,宫里来了个南华山道士,据谍报司调查举荐人是……”

    “老二,”秦雷微笑道:“我今日入宫已经见过那牛鼻子了。”沈冰连忙告罪,秦雷摇头道:“这事情太子爷刻意封锁消息,你不必太过内疚。”且秦雷当日离开京山营,去解救子弟兵时,就鹞鹰传书,停了中都往京山营的情报传递,是以没从自己的系统内得到消息,他也不算太过失望。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刚刚嘉奖了情报系统,却不好马上就扇耳光,这会给人以朝令夕改的不良印象不说,对情报系统的那点激励也就成了白费。单单为了自己花出去的银子计,他也不能给沈冰脸色看,虽然在紫宸殿时他很生气。

    沈冰感激的起身,轻声道:“此人来路不正,属下发函河东谍报局,将南华山上在册的道士排查一遍,发现……”顿一顿,沉声道:“那真正的南华道人已经于去年羽化了。”

    秦雷闻言皱眉骂道:“这个老二,不会又被人当成棒槌耍了吧?”自从公良羽事件后,他十分看低太子爷的眼光。“还有没有别的消息?”

    沈冰摇头轻声道:“时间太短,还没有别的消息。”

    秦雷微微颔首,沉声吩咐道:“把这牛鼻子列为重点照顾对象,着重调查他与太子的关系,以及刺杀他的可行性。”说着喃喃道:“我总有种不详的预感,若是能杀了他就杀了吧。”

    沈冰点头应下,秦雷又道:“今天的事情很蹊跷,文彦韬这个孙子居然敢对我的人下手,不得不让人多想想啊。”

    沈冰寻思片刻,沉声道:“会不会是丞相府准备进行什么动作了?”

    秦雷摩挲着下巴笑道:“文老二都要为自己家里出气了,文老大又怎能闲着呢?”说着嘿嘿笑道:“我还没有蹂躏过一国宰相呢,实在是有些期待。”

    沈冰自动过滤掉他这句话,轻声道:“属下会严加监视的,但谍报司对高门大户的渗透向来困难,是以属下并不抱太大希望。”

    秦雷笑道:“你总是丑话说在前头,真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家伙。”沈冰嘴角抽动一下,小声道:“有石猛陪王爷开心就行了。”

    秦雷翻翻白眼,心道,那傻大个子与弄臣的形象相去甚远吧,笑道:“说到这家伙,他的伤养好了吗?”石猛在满园春大火自个把自个绊倒,伤到了腿骨,本来拄着拐还能走动,却因为陪秦雷喝了烈酒,坏了伤处,连地都下不来。秦雷心中有愧,便让他一直在家中修养。

    沈冰微笑道:“伤筋动骨一百天,哪能那么快,还下不来地呢。”说着似乎怕秦雷说石猛怠工,又解释道:“不过他联络司的差事并没有丢下,都拿回家去做了。”

    秦雷哂笑道:“拿回家给庄蝶儿作还差不多。”

    见秦雷一针见血的指出,沈冰难得的老脸一红,讪讪道:“这个属下就不知道了。”

    秦雷轻笑道:“联络司只是个通讯机构,并没有什么大事,但日常事务极其繁复琐碎,就石猛那飞扬浮躁的性子,怕是一天也坚持不下来的。”

    沈冰惊讶道:“那馆陶先生还要提名他当这个都司?”说完,不用秦雷解释,他便恍然道:“原来馆陶先生本来就想让李家弟妹操持这一摊子?”

    秦雷颔首笑道:“庄蝶儿满腹经纶、心有沟壑、精于算计,实在是不可多的一员良将,馆陶先生早惦记着了。”这不是谬赞,庄蝶儿从石猛手里接过满园春之后,仅仅半年多的时间,便巧取豪夺,收购了五家茶楼、四家青楼,把满园春一系发展壮大起来。

    而且她没有再向秦雷要过一两银子,仅靠着满园春启动资金中剩下的六千两,就完成了对总值十几万两的产业的并购,这早已在王府传为奇谈。大伙都知道,年终的表彰大会上,她定然是前几名的功臣。

    但所有人在称赞她的时候,都要在最后叹一句:“无奈是个女儿身。”在这个世代,哪有女子出人头地的份?能做个幕后大老板已经王爷破格了。人们也就能接受到此,她再想进一步就要引起反弹了,而那是秦雷不愿意看到的。

    但世俗的成见对真正的智者来说,都是个笑话,所以馆陶在考虑联络司长官人选时,觉得庄蝶儿最合适,便想起用她。又怕旁人说闲话,便把石猛这个最不合适的人选赶鸭子上架,按在了都司位子上,不愁庄蝶儿不帮忙。

    “简简单单一个任命,却含着许多学问,”秦雷为沈冰耐心解释道:“首先,绝了悠悠众口,就算大家在私下说,也只会说石猛怕老婆,什么都要请示汇报,不会说王府的闲话。然后,这差事是庄蝶儿夫君的,办砸了一家倒霉,办好了,便宜不出外,也不担心庄蝶儿会怠工。”

    沈冰认真的点点头,寻思半天,又问道:“那不是太委屈石猛了?王爷不是说他是我们那帮人里天资最高的一个吗?”

    秦雷笑道:“这才是这个任命中最精彩的部分,你想,猛子这家伙最大的毛病是什么?”

    沈冰想了想,轻声道:“有些过于喜欢安逸了。”

    秦雷呵呵笑道:“懒就懒吧,说那么好听作甚。猛子这家伙天资是高的,学什么会什么不说,天生就会揣摩人心,更难得的是还有一颗赤心,与他浑家各有千秋,难分轩轾,是以孤王对他偏爱了些。”沈冰笑笑,却无法对此发表意见。

    话锋一转,秦雷有些伤神道:“但这家伙小富即安、不思进取,浪费了不知多少机会。”这是实话,远的不说,就说在南方时,秦雷有意留他在当地做官,那可是极有前途的差事,只要秦雷不倒台,将来出将入相都是可期待的,多少人削尖脑袋也想往里挤,他倒好,为了能抱着老婆睡觉,竟然死皮赖脸的跟着秦雷回来了。

    秦雷当时真的气坏了,却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并没有下死命令把他留下,但心里已经对他想当失望了。当他把此时告诉馆陶后,馆陶先生却笑道:“这个不难,王爷就别管了,两个月之内,属下保准他主动跑去京山营找您。”

    不久,馆陶就提名石猛为联络司都司,参照他前面的话,秦雷才品出这第三条妙处,为沈冰解释道:“这家伙死要面子,庄蝶儿的青楼生意原本就是他分内的。若是这联络司的担子也一并替他挑了,那咱们石大人可就有清福享了。不过一个二十啷当岁的老爷们,除了每天晚上操劳一下之外,竟然什么事也不做,想必脊梁骨也要被人戳碎了吧。”

    沈冰有些幸灾乐祸道:“用不了多久,这家伙就得乖乖去找王爷,再也不敢在家当专职老公了。”

    秦雷颔首笑道:“到时候只要让他兼着这个都司就好,这样各找各妈、万事大吉。”

    沈冰叹道:“馆陶先生这是化腐朽为神奇呀。”

    秦雷点点头,语重心长道:“兄弟,你得跟馆陶先生多学学,替他多分担点,让他能多些空闲时间,”说着一本正经道:“我们要让馆陶先生早日告别五姑娘啊!”前面半句沈冰还听得很认真,到后面却忍俊不禁起来。

    幸好馆陶今日去荣军农场巡视,未曾在此,否则定要跟秦雷翻脸的。

    两人又说了会话,马车便回到了宗正府。当上这大宗正倒有一桩好处,就是可以名正言顺的住在府里了,不用再在画舫上漂着了。

    马车直接行进后院,在一个宽敞的院落前停下,这就是大宗正在宗正府中的住处。

    下车前,秦雷突然想起一事,轻声道:“想办法暗中通知小东瀛的上上下下,让他们明日一早逃命去吧,应该还来得及。”虽然文彦韬吃白食在先,但蹂躏当朝尚书的罪责还是会要人命的。

    沈冰赶紧吩咐下去,又把王爷送到屋中,没坐一会儿,便告辞离去了,馆陶不在京里的日子,他便是政务寺的负责人,时刻懈怠不得。

    望着沈冰沉稳的背影,秦雷自豪的笑了,能看着自己身边的老人儿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大将,总是个令人开心的事情。

    秦卫端来洗脚水,放在地上,轻声道:“王爷,洗洗脚松缓松缓吧。”见秦雷点头,他便蹲下为秦雷除下靴子,先试试水温,再把秦雷的双脚轻轻放到盆中,开始认真的按摩起来。

    赶了一宿的路,又奔波了整整一天,秦雷早就感觉双腿双脚肿胀酸麻,相当难受。用热水泡了脚,又被秦卫一番按摩,这才感觉舒坦许多,不由赞许道:“你这个手法不错,从哪学的?”

    得到王爷的称赞,秦卫欣喜道:“这是属下祖传的按脚法子,却是献丑了。”说着一脸佩服道:“王爷说得那‘不治而治’属下却是见识了,实在高啊!”

    秦雷穿上木屐站起来,活动活动身子,笑道:“你倒说说高在哪?”

    见王爷考校自己,秦卫认真寻思半晌,才朗声道:“咱们既狠狠整治了文彦韬,又让文家明知道是咱们干的,却苦于抓不到把柄,只能吃下这颗黄连。”

    秦雷点点头,一面往卧室走,一面笑道:“不错,还有呢?”

    秦卫摇头道:“属下鲁钝,只能想到这么多。”

    到了卧室门口,秦雷才回头冷冷道:“孤之所以反应如此迅速激烈,乃是要警告中都城的牛鬼蛇神们:孤王不在京里的时候,也莫要想着欺负孤的人!否则,文彦韬的遭遇,就是他们的下场!”说完,便掀帘子进屋睡觉去了,秦卫在外面行军床上值夜,吹熄了灯火,屋里便陷入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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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宗正府这边睡下了,但几条街以外的丞相府上却仍旧灯火通明。文彦博先打发了那些莫名其妙前来祝寿的达官贵人们,又来到西跨院文彦韬的住处。

    见大老爷来了,围着病床哭泣的那七个小妾赶紧起身行礼告退,仅留下尚书夫人与大伯说话。

    文彦博看了看神色委顿、面容苍白的胞弟,突然耸耸鼻子,奇怪问道:“弟妹,不是给老二洗过澡了吗?怎么还有味道?”

    文二夫人抽泣道:“回大伯的话,我家相公喝了一肚子泔水,呼吸间都带着馊味,实在洗不掉啊!”说着跪在文彦韬面前,哀声道:“大伯可要给我家相公报仇啊……”

    文彦博‘砰’地一拍桌子,倒把文二夫人吓一大跳,只听他大喝道:“古人云:‘此仇不报非君子!”文二夫人大喜,刚要说‘大伯仗义’,却听他接着道:“古人又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文二夫人这才知道,自己却是空欢喜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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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帝王将相】 第二七一章 宗正府前世子撒野 老槐树上倒挂金钟

    翌日清晨,宗正府的官员早早的就把几张桌子搬到宗正街上去,又在桌子边上支起个布招儿,上面写着‘签到’二字。黑衣卫们也从府里列队出来,将大街两端封锁起来,清扫掉一干闲杂人等。

    天色渐渐亮起来,签到桌上的计时沙漏提醒人们,差一刻就到了卯时了。

    这时街头终于出现了三三两两的汉子,这些汉子神色惫懒、松松垮垮,在打头的几个表情严肃的劲装汉子带领下,穿过戒备森严的黑衣卫,到了签到桌旁,领头的一个劲装汉子朝桌后的官员一抱拳,沉声道:“融亲王一支,水字辈秦浯水率宗族弟兄前来报到。”

    宗正府的官员脸上堆起笑脸道:“好说好说。”却被边上黑着脸的黑衣卫狠狠瞪一眼,这才板起面孔,一边一本正经道:“融亲王水字辈秦浯水……”一边从一摞厚厚卷宗中,抽出一本绿色书脊的册子,翻了几页找到那个名字,在边上做个标记,便放他进去了。

    另外几个劲装汉子也规规矩矩的报上姓名,顺利进了宗正街。这时轮到了那些吊儿郎当的家伙,一个嬉皮笑脸、头上簪花,身穿肥大绸袍、系着掐丝金银花腰带的年轻人排众而出,抱着膀子站在桌子前,一脸欠扁道:“劳驾请问,这是要把爷们往哪里派呀?”

    宗正府的官员皱眉道:“府里不是早行文了吗?宗正府兵前往京山大营集结。”

    那青年‘哦’一声,恍然道:“好似有那么一回事。”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团,展开捋平了,拿在手里抖一抖,一本正经问道:“是不是这张纸?”

    官员见府里的行文被他揉搓成这样,微怒道:“亵渎宗正府就是亵渎你们融亲王府,世子殿下请自重!”边上的黑衣卫心道:这混混似的家伙,居然是个亲王世子。

    融亲王世子嘿嘿笑道:“不说那个,咱们就事论事,”说完指着那张皱巴巴的黄纸道:“上面说是本月初三报到,现在都十五了,还报哪门子道啊?”身后的汉子笑成一团,嘻嘻哈哈附和道:“就是就是,咱们还是回家睡觉吧。”

    宗正府官员面色涨得通红,沉声道:“不是因为你们初三没到吗,害得宗正大人要亲自回来处理。”

    那位惫懒世子不依不饶地拍着桌子叫道:“宗正大人也得让人活啊!这眼瞅着就要天寒地冻了,大伙都是龙子龙孙,凭什么你们在暖阁里待着享福,却把弟兄们发配到山沟里受苦!走到哪也说不通这个理!”周围的汉子也一脸激动地跟着嚷嚷,竟是都不愿意去应这个卯。

    宗正府官员刚要说话,方才进去的秦浯水却听不下去了,粗声道:“秦淇水,你给我进来,别在那丢人现眼!”

    那叫秦淇水的世子立马不让了,瞪眼道:“秦浯水!你也太不讲规矩了,你个偏房竟敢朝亲王世子咆哮!叫你声五哥那是抬举你,你他妈就是我们融亲王府的一条狗!”

    秦浯水气的面色发白,强自压抑住怒气道:“昨日不是答应的好好的吗?你为何出尔反尔?”融亲王是他们那一支的族长,虽然秦浯水并不怕那个空筒子王爷,却不想因此被人看了笑话。

    但那秦淇水显然不知道好歹,见秦浯水姿态放低,还道是他怕了自己,更加嚣张道:“昨天是昨天,爷爷我睡了一宿又改主意了,你管得着不?”这时,陆陆续续又有子弟兵领着他们家中的壮丁到来,见路口被堵,一时不明就里,便在四周站定,相互打听着方才发生了什么。

    秦浯水脾气本来就不好,猛地一瞪眼,厉声喝道:“再说最后一遍,给我滚进来!否则别怪我不讲情面!”

    秦淇水怪笑一声,解开金银花腰带,把身上那肥大的绸袍一扯,露出里面的亲王世子朝服,一拍胸前明晃晃的三爪团龙,轻蔑道:“来呀,有利害都朝这使,爷爷躲一下便是你养的!”大秦律规定,王爵以上方可绣龙,这亲王世子衔与嗣王一级,因而也有龙。而一旦绣上龙,就代表站在大秦爵位的最顶端,百官跪迎,不得忤逆。

    虽然这年代,皇权式微,就连十爪金龙、昭武帝陛下都有人敢忤逆,更遑论这些没落宗室。但光天化日之下,宗正府门之外,谁又敢明目张胆的收拾他呢?

    秦浯水一时也陷入了两难境地,进吧,那小子可穿着王袍呢。退吧,却咽不下这口气、丢不起这个人。

    边上看热闹的宗族汉子们又纷纷起哄叫好,子弟兵们人数太少,又离家多年,根本弹压不住。

    秦浯水见秦淇水一脸得瑟的样子,心道,此事显然是冲着大宗正来的,老子虽说是融亲王一系,但双生哥哥却是大宗正的铁杆,实在不能做了缩头乌龟。想到这,他心一横,伸手跨步上前,一把揪住了秦淇水的领子,兜手把他扯了过来,一扬醋钵似的拳头,几乎是脸对着脸吼道:“你到底服不服!”

    秦淇水没料到他如此蛮横,面色刷的一下惨白如纸,刚要开口求饶,却兀得想起那人的承诺,一下子又强硬起来,色厉内荏道:“你……放开,你竟敢对本世子不敬,这是忤逆,你知道吗?”

    秦浯水见他煮熟鸭子一般,浑身酥软犹自嘴硬,拳头捏的嘎嘣作响,怒吼一声:“我打死你个悖逆东西!”说着一拳捣向秦淇水面门。

    见那铁拳真的砸来,秦淇水尖叫一声,紧紧闭上眼睛,筛糠道:“不敢了不敢……”惊恐了半晌,却没感受到那要命的疼痛,这才睁开眼睛,只见秦淇水的拳头被一个黑衣黑甲的卫士攥住,距他的面门仅仅一寸。

    秦浯水恼火的回头一看,见是大宗正的亲信,石勇石大人,这才气哼哼的撤了拳头。那秦淇水惊魂稍定,尖叫道:“你家主人不敢惹我,你这条狗却是献错了殷勤!”

    秦浯水听了,面色极其难看的别过头去,看来是窝火极了。石勇微笑着拍拍他的肩头,轻声道:“自有王爷做主。”说着一挥手,几个凶神恶煞的黑衣卫上来,一人猛地挥出一拳,掼倒了犹自狂笑的秦淇水,另一人将他的双腿用麻绳绑了,第三人,将那绳子往街边光秃秃的老槐树上一掷,待那绳子越过一根粗枝落下来,那黑衣卫便接住搭在肩上向后猛跑起来。

    地上的亲王世子殿下还没搞清状况,便感觉双脚被凌空拽了起来,紧接着身子也悬了空,一阵天旋地转之后,眼中的世界便成了倒立的。

    边上看热闹的几百人大张着嘴巴合拢不上,他们本来要看一出‘下克上’却不想半道杀出个拉架的、眼看就打不成了,观众们刚要失望,拉架的却摇身一变,将那亲王世子倒挂金钟,这一系列变化仅仅发生在几息之内,实在让人目不暇接。

    石勇轻蔑的望了场中众人一眼,对签到桌边的官员拱手道:“大人请继续。”

    “哦,遵命!”那官员连忙回过神来,看一眼桌边的沙漏,对犹自在街边看热闹的宗亲壮丁大声道:“还有两刻钟,大家赶紧签到吧!”

    那些宗亲汉子望着被倒吊在歪脖树上乱扑腾的亲王世子,不由心生怯意,便要乖乖上前签到。却听人群中一人喊道:“老少爷们别怕他,除了宗族堂与驯逆杖,什么都不能动亲王世子,他们这是无视国法族规,我们去找太子爷评理去!”说着便带着几十个人掉头就走,那些宗亲中立刻就跟着走了三成,但也有三成乖乖上前,去把到签。还有三成首鼠两端,不知道该跟哪边,索性既不跟去,也不签到,站在道边等等看。

    那些气势汹汹往回走的宗亲,很快到了街头,迎接他们的却是一队队目光冰冷的黑衣卫。这些黑衣卫都收起了兵刃,换上了铁箍枣木棍,一脸不善的望着这些破落户们。

    双方在相距五丈的地方对峙,那些破落宗室的人数还要多一些。

    一个中队长排众而出,举起木棍一指那领头的汉子,喝道:“回去!否则统统吊起来!”

    那领头的汉子面色一滞,但见自己这边人多势众,对方又没拿利器,一壮怂胆,大声叫道:“大伙抄家伙,跟他们拼了呀!”众人闻言从袍子里取出片刀、铁钎、榔头等各色凶器,显然是有备而来。

    宗室们刚要叫嚣着冲上去,却见对面的黑甲卫士齐齐带上一个猪头似的面具,看上去不伦不类、可笑至极。宗室们顿时笑岔了气,只听说汉朝大将狄青带着鬼面具上阵,却没听说有人戴猪头干架的,一时间前冲的步伐竟然为之一缓。猪头面具竟能阻敌,却是黑衣卫们想不到的附加效果。

    嗖嗖几声,十几个陶罐从道两侧飞到手持凶器的宗室阵中,伴随着劈里啪啦的碎裂声,浓重的刺鼻白烟便逸散出来,宗室们顿时咳嗽连连,鼻涕眼泪俱下,扔了手中的凶器,抱头四窜起来。

    黑衣卫们早抢占了四角,出来一个撂倒一个,动作熟练且富有美感,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了。

    这里是街头,那烟雾不能持久,不一会便被秋风吹散,有几缕飘到远处观望的宗室人群中,立刻引起剧烈的咳嗽,人们这才知道方才黑甲卫士用的不是妖术,而是某种类似狼烟的东西。

    黑衣卫们说到做到,将那百十号汉子拖到路边,用绳索绑了,倒吊在树上,一时间,宗正府外的那排百年老槐树上硕果累累,一派秋收气象。

    剩下的那三成宗室哪里还敢犹豫,争先恐后的跑到桌边签了到,又老老实实在一边站好,他们终于明白,里面的那位王爷,不是自己这种小角色可以抗衡的。

    等最后一个宗亲签完到,那沙漏也下完了最后一粒沙,官员望了望街头,见无人再来,便起身向石勇拱手道:“石大人,时辰已到。”

    石勇点点头,接过他递上的签到簿,转身进了府里,去大宗正院里汇报。

    宗正府占地恢弘,身为长官的大宗正自然有个气派的院子,石勇穿过三道月门洞,才在最里面的小花园里找到了王爷。

    秦雷正在与秦卫搏击,或者说正在殴打秦卫。像从前的铁鹰一样,秦卫生怕伤了正在恢复期的王爷,也不敢全力出手,唯有左支右挡,被秦雷一波快似一波的拳脚打得暗暗叫苦。

    见石勇进来,秦卫暗暗松口气,赶紧跳开道:“石大人来了。”

    秦雷一条鞭腿踢空,只好怏怏的收起来,朝正在揉捏胳膊的秦卫笑道:“你先委屈几日,等孤王身子好些了,自然不用你留手。”秦卫呲牙笑笑,退下为王爷准备早餐去了。

    接过边上卫士递上来的毛巾,擦擦满脸的大汗,闷声问道:“怎么样,集齐了吗?”听他这意思,居然对外面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

    石勇沉声将方才的事情仔细禀报一遍,秦雷并没有怪他擅自行动,对于自己依仗的三员大将:沈青、沈冰、石勇,他都授予了‘临机应变、事后授权’的专断权,是以石勇方才并没越权。

    等他说完,秦雷深吸口气道:“最终多少签到的?”

    “五百一十人。”石勇小声道。

    秦雷心头顿时腾起一股业火,眯眼沉声道:“一万七千五百人的编制,正好来了个零头,是谁给这些家伙的胆子?”

    石勇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好在秦雷并没有让他回答,而是继续问道:“那些子弟兵又是怎么回事?怎么连他们也不回来了?”

    石勇依旧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好在今天他运气不错,秦浯水从月门洞匆匆进来,见到秦雷迎头跪下道:“启禀王爷,秦志才让人捎信过来,昨夜有人煽动各家宗亲抗旨不尊,他正带着子弟兵们挨家抓人呢。”

    听说子弟兵还没有乱套,秦雷心中稍定,点头道:“他有没有说是谁这么大胆子,敢违抗宗正府的命令?”

    秦浯水嗫喏着刚要答话,外面又冲进一个黑衣卫,气喘吁吁地单膝跪下道:“启禀王爷,太子爷请了驯逆杖,要打秦志才大人呢!”

    秦雷闻言狠狠的呸了一声,低声怒喝道:“果然是老二这个败兴玩意!我,我……”想问候下他的先人,却苦于两人同宗同族,实在是沾不得便宜,只好愤愤作罢。

    骂不出来心里自然憋屈,秦雷把拳头捏的咯吱作响,恨声叫道:“点兵!随孤救人去!”

    石勇见没有外人,便轻声:“咱们的黑甲骑兵都在外面,只有三百黑衣卫相随,如何与太子卫抗衡?”

    秦雷听了,并不生气,反而狞笑一声道:“抗衡?为什么要抗衡?老子要让老二栽一个大大的跟头,十个南华道士也挽不回来!”

    见王爷胸有成竹,众手下齐声领命,各自准备去了。秦卫也赶紧给秦雷挂甲。

    此时秦雷的心火也渐渐消了,脑子也清晰起来,寻思片刻,不由自言自语地喃喃道:“老二这是要将我军啊。”秦卫轻声笑道:“那王爷支士呀。”

    秦雷摇头呵呵笑道:“老二一向隐忍,号称忍天下人不能忍之忍,我来了京都这二年,就没见着他动弹过。”说着将目光投到东面的太子府方向,喃喃道:“毒蛇难得咬人一次,却要把他一棍子打死。”

    太子竟然出人意料的出面阻挠秦雷,他的依仗在哪里?究竟又是什么目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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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帝王将相】 第二七二章 延庆街太子逞凶 秦志才虽惧不屈

    东城与南城交界的延庆大街、还有附近的几条纵横交错的街道,是秦氏宗亲们聚居的地方。本来他们是在更靠东些的乌衣巷居住的,但随着年代的变迁,不善经营导致家道中落的宗亲越来越多,他们只好卖掉占据东城最好地角的乌衣巷中的房产,又不想搬到别的城区,掉了自个的价,便在这东南城的交界处落了脚。

    其实这些人家道败落根本怨不得别人。毕竟大秦朝没有对宗亲参军、从政乃至是经商加以限制,但当朝十七年来,除了宗正府这个专属宗亲的衙门,除了秦守拙这个京都府尹外,整个秦氏一族竟没有出一位拿得出手的中央大员。虽然皇室的式微让他们丧失了政治上的优势,但从当年占据中枢半壁江山,落得今日如此田地,必然有他们本身的原因。

    有一次秦雷与馆陶乘车路过延庆大街,馆陶恰好提起这个问题,秦雷将车窗打开,沉声道:“你看,窗外就是答案。”馆陶闻声向外看去,只见大街边上人声鼎沸、异常热闹。粗略一看,仅大街一侧就有十几桌围成一圈打马吊的、几十撮凑成一团斗蛐蛐的,至于斗茶、斗酒、蹴鞠,乃至倚着墙根吹牛晒太阳的,更是应有尽有、不计其数,好一派轻松惬意的休闲场景。

    馆陶当时轻叹一声道:“此乃大秦娱乐指南啊!”宗室的男女老少们生活如此悠闲、如此专注于娱乐事业,又怎能有上进心呢?

    究其原因,还是出在宗正府每月的救济粮食、以及他们白白拿到的府兵饷银上,这些钱粮虽然不多,却足以让一家人填饱肚子,没了生存的压力、又没有了原先的政治优势,这些人的上进心也就没有了。‘混吃等死’便是他们生活的最好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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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今日,延庆大街上没有蹴鞠的、也没有打牌的,人们都站在街边,神色复杂的望着街心的一队队明黄服色的士兵、那个同样明黄服色的男子、以及他手中所持的碧绿竹杖。

    这些明黄服色的士兵是东宫直属的太子卫军,他们两人一组,将八九百劲装汉子按着跪倒在地上,又将那些劲装汉子的双手反剪,用牛皮绳把两个大拇指绑在了一起。

    而那个明黄服色的男子、自然是大秦朝的太子爷,此刻他正用那绿油油的驯逆杖点着对面一个长脸汉子的额头,那汉子虽然满脸的不忿,却不敢动一下。只听太子爷那温润的声音响起:“你们怎么可以随意冲入宗亲府中抓人呢?若非本宫路过,岂不是要让天下人笑话咱们皇族自相残杀吗?”

    长脸汉子挤挤眼,陪笑道:“太子爷有所不知,大宗正要宗族兵卯时集结,小的怕误了事,挨门去叫呢,并没有动手抓人的意思。”秦志才性子圆滑、能屈能伸,并不想与太子发生冲突。

    太子见他如此滑不留手,继续温声问道:“那本宫为何听到鸡飞狗跳的声音?”

    “那是因为弟兄们许久未归,那些鸡狗都眼生得很,因而有些骚动吠叫。”秦志才挤挤眼,小心道:“您看您老一来,说‘都出来吧!’弟兄们立马全撤出来了,还是很守规矩的。”

    太子偏头望向边上的皇甫战文,听他小声道:“确实没有伤人、也没有抢东西,看来这小子早打好招呼了。”

    太子微微诧异的转回头,打量了下这个长脸的汉子,见他虽然小心赔笑,双目却炯炯有神,显得并不慌乱。太子心道,老五手下能人不少啊,顿时起了收服之心。将驯逆杖收回手里,微笑道:“这事按下不说,本宫问你,大宗正让府兵们集结,却是为的什么呀?”

    秦志才小意道:“我们要去京山大营冬训。”

    修长的手指在竹杖上划过,太子淡淡问道:“哦?冬训,本宫怎么听说那里连个像样的营房都没有,怎么个训法呀?”围观的宗族子弟一听,心道:五爷也太狠了吧,竟然要让咱们在荒山野岭里越冬,那是坚决不能去的。人群顿时嘈杂起来,有人甚至喊出‘求太子爷做主!’‘俺们打死也不去京山营’之类的话语,让太子的心中微微得意。

    秦志才挤挤眼,解释道:“太子爷说得是老黄历了,京山营的营房已经建了半个月,估计再有半个月就可以上梁了,耽误不了兄弟们过冬的。”他约摸着太子在京山营附近有眼线,因而不敢把牛吹得太过。

    太子微微一笑,轻声道:“那就等着营房建起来再让族里的兄弟们去吧。”说着面露怜悯道:“秦大人心里莫有想法,府兵们都是各家各户的壮劳力,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却让他们家里怎么活呀?”这话顿时引来了一片唏嘘感动之声,很多人都觉得太子爷真是好人呐,太替俺们们着想了。相较之下,那位一直在皇族中名声甚好的五殿下,就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了。

    秦志才陪笑道:“这事小的说了不算,要不这样吧,属下先禀报大宗正,让他老人家定夺吧。”见事不好,他却想要开溜。

    太子依旧温文尔雅的笑道:“秦大人有所不知,本宫与五弟关系向来最好,他对本宫言听计从,是以本宫说了就算数,秦大人还是不要画蛇添足了。”直接绝了他暂避锋芒的念头。

    秦志才面露难色,心念电转道:太子爷亲临,我就是暂避三舍,王爷也不大可能怪罪。保下兄弟们、全须全尾的回去才是正办,想到这他点头道:“太子爷的钧旨小的岂敢不从,”这话就把自己撇清了:不是属下太无能,而是敌人太强大。说着拱手道:“太子爷请容小的们回去复命,王爷应该等急了。”

    哪知太子摇头道:“他要是急了,自会来此寻找,”说着面露嗔怪道:“老五这家伙,回来了也不知道看看哥哥。”

    秦志才见太子铁了心不放自己走,心中微微焦急,暗道:第一次为王爷办差,办砸了不说,还要把自己赔在里头了。

    太子见把他打压的够呛了,这才微笑问道:“秦大人家里都有什么人?”

    秦志才虽然心中长草,却丝毫不敢怠慢,恭声道:“上有老父老母在堂、下有妻儿一双。”

    “好福气啊。”太子继续温声问道:“秦大人什么官衔?”

    秦志才心中暗暗警觉,拱手道:“末将忝为云门裨尉衔。”他虽然年龄资历都足以胜任校尉,但为了掩人耳目,不让他们这些子弟兵太过显眼,太后故意压制了他们的军衔。另一方面,也是把施恩提拔的机会留给未来的宗正兵统领,好让其尽收军心。

    太子一脸惋惜道:“太可惜了,这不是明珠蒙尘吗?”说着对皇甫战文道:“你那里最高的职位是什么?”

    皇甫战文面无表情的回答道:“末将的太子卫将军。”

    太子笑道:“此乃本宫的口误,除你之外呢?”

    “太子卫副统领、从将军衔。”皇甫将军依旧面无表情。

    太子点头笑道:“就把这个位子给秦大人了。”说着温声对秦志才道:“待会收拾收拾就去报到吧,离家也近些,照顾起来也方便。”

    旁人听了,不由齐齐倒吸一口凉气,心道:好大的手笔啊。从裨尉到从将军,中间要跨越‘从校尉’、‘校尉’三级军衔,眨眼之间连升三级,这小子好福气啊。

    秦志才也是一脸感激的叩首道:“谢太子爷恩典,小人定然没齿不忘。”

    太子笑着责怪道:“秦大人应该自称某将了。”又让旁人狠狠嫉妒秦志才一把。

    哪知秦志才并不领情,而是伏首小声道:“只是五爷对小的恩重如山……”仗着太子不了解情况,秦志才肆无忌惮的满嘴扯谎。

    太子一摆手,将他的话挡住,满面笑意道:“不要对老五有负担。孤王找他要个人还是会给的。”明明是来拆台的,却非要说得跟在自个家一样,这份无耻却是秦志才这样的小无耻难以抗衡的。

    见他仍不做声,太子微微不悦的轻声道:“秦大人不会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秦志才头上倏地见汗,他知道,自己被太子逼到墙角了,反抗会被强奸、不反抗会被顺奸。心道,既然不能反抗,老子还是享受吧。刚要开口认输,却忽的想起那位大秦至尊的老太太,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下去。

    太子的绝学是隐忍功夫,与之配套的察言观色自然也不差,见秦志才面上出现霎那的松动,他便知道,这小子服了,嘴角刚要不经意的上翘,露出胜利者的微笑。却见那秦志才脸上浮现便秘似的痛苦。

    太子刚要关切的问一句,‘要不要喝点菜油。’却听那秦志才蚊鸣道:“多谢太子爷错爱,但志才烂泥扶不上墙,您就把我当成个屁……”

    太子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口问道:“怎么讲?”

    “放了吧。”秦志才一脸谄笑道。

    太子先是‘扑哧’一笑,转而面色变得铁青,冷哼道:“不识抬举的东西!”也许是神情转换的太快,他的面部表情有些扭曲,看上去颇有几分狰狞之色,与惯常的温文尔雅大相径庭。

    他万万没有想到,伏在地上秋蝉似瑟瑟发抖的家伙,居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驳自己堂堂大秦储君的面子。难道我就这么不值钱了吗?竟然连个小小的裨尉都敢不放在眼里?这个想法让他出离愤怒了,两道浓眉挑起,面上挂上寒霜,冷冷道“本宫再问你一次,答应还是不答应?”

    太子的怒气对秦志才这种下级军官来说还是非常可怕的,他真真的抖成了筛子,心中激烈的斗争一阵,终究还是理智战胜了胆怯,打着冷战、断断续续道:“不…从……”说完秦志才把脑袋深深埋在地上,心中哀嚎道:‘完了完了,老子要被强奸了,五爷啊,您老可要快点来呀……’

    太子怒极反笑,表情竟奇迹般的恢复了平静,只有凑近了才能看到笑容下的隐隐铁青。手中的驯逆杖重新挥出,狠狠敲在秦志才的背上,一下就把他拍在了地上。倒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太子突然山神附体,而是秦志才已经被吓瘫了。

    “拖到路中间去,打!”温柔的语调仿佛情人间的呢喃,却让听到的每一个人心尖一颤。

    两个东宫侍卫上前,将瘫软如泥的秦志才架起来,拖到路中央。一时没有合用的刑具,便解下腰间镶满铜扣的吞兽腰带,挥舞起来,狠狠的抽在秦志才的背上,只一鞭子就将他背上的衣裳抽裂,露出里面的牛皮比甲。

    秦志才没人声的嚎了起来,声音响彻云霄,甚至让远在几条街口外的大宗正也听到了。也把两个行刑的侍卫吓了一跳,险些扔下手中的腰带。两人恼火的瞪他一眼,心中骂道:‘穿着皮甲还叫这么响!’其中一人抽出腰刀,寒光一闪间,便将那皮甲切成了两半,露出里面的单衣来。

    腰带更加凶狠的落下,秦志才感觉自己的腰和屁股一下子就被敲碎了,目眦欲裂间,哀号声也被堵在嗓子眼里,只能‘哦哦’的嘶叫着。身子拼命想扭动,却被四个东宫侍卫死死按住,只能随着一下下的抽打不断的弓起落下,很快就晕了过去。

    东宫侍卫们知道太子存心要把他当场打死,是以仍不停手,腰带一下接一下的抽下,不一会就将他的内衣敲碎,一缕一缕的嵌在血肉模糊的后背上,难以忍受的疼痛让秦志才晕了又醒过来,醒了又晕过去。

    人群中秦志才的老母亲和媳妇早就哭晕过去、孩子们也嚎啕大哭,他的父亲和兄弟一边叫喊着‘饶命’一边拼命想往大街上钻,却被太子卫士兵拦住,丝毫不能寸进。

    边上旁观的宗亲们也心有不忍,毕竟挨打的也算他们的亲人,又不敢出声求情,只好低下头来、别过脸去不看场中的惨状。妇人们早抱了吓得哇哇直哭的孩子回家,心道;晚上却要做恶梦了。

    秦氏子弟兵们更是怒不可遏,他们疯狂的挣扎着,高声叫喊着、咒骂着,但太子卫军捆人的法子太过阴毒,让他们使不出力气,无法挣脱束缚。好在那些太子卫军念着旧情,只是将他们摁住,竟没有再殴打他们。

    看着血肉模糊的秦志才,以及四周人群激动愤怒的挣扎扑腾,听着惊天动地的嚎叫声、怒吼声、甚至是咒骂声。太子感到前所未有的畅快,心跳竟比往日要快上几分,面色也微微潮红起来,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他那蛰伏多年的人根竟然奇迹般的重新坚挺起来。

    太子顿时陷入了狂喜,若不是多年养成的零号性子,定然要仰天长笑。饶是闷骚到了极致,他也忍不住神采飞扬起来,世人皆知太子好男风,更了解情况的还知道他是受。

    “哪个男人愿意受!老子是攻不起来才无奈选择零号的!”太子心中狂叫道,“再也不受了!老子要攻!!”

    转瞬间,太子又意识到,自己无后的命运要改写了,一旦有了孩子,无论是男是女,太后和父皇见弃自己的理由便消失了,皇储的宝座也就稳当了。

    一时间,太子爷的心情前所未有的舒畅,忍不住呵呵笑道:“做男人还是要热血些的好!”在边上众人莫名其妙的目光中,他一挥手,让行刑的侍卫停下,把秦志才弄醒。

    心情大好到快要飞起来的太子爷,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大声问道:“你到底从还是不从?”

    秦志才心道,我傻啊?都已经被打成破麻袋片了再降,那不成了没事找抽白挨打了吗。还不如做个烈士呢,想必王爷会厚待家里的。想到这,他艰难地微微摇头,便闭目等死,任太子百般呼唤都不睁眼。

    太子见他如此不识抬举,面色一黑,沉声道:“打死算了。”

    两个侍卫闻言换一只手,举起皮带又狠狠的抽下,却是打累了想早点收工。

    老天爷仿佛听到了他们的呼唤,从街角飞射过来两支弩箭,正中两人喉咙,两人叫都没叫一声顿时彻底收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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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帝王将相】 第二七三章 太子爷雄姿英发 秦雨田獒口夺食

    诗经有云:“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是以宗正府将宗族聚居的中心区域——延庆大街上遍栽梧桐,喻意‘栽桐引凤’,让秦氏能多出些贤才。

    十多年下来,秦氏还没有孕育出栋梁之才,那大道两旁的梧桐树却成了材。七八丈高的笔直树干、叶茂根深,夏天时已经可以连成一片延绵绿荫,为树下打马吊、斗蛐蛐的宗亲们遮阳了。

    但中秋一过,树上那巴掌大小的心形叶子便开始扑扑簌簌落下。宗亲们又懒的打扫,日复一日的落叶堆积,到现在已经看不到延庆大街本来的面目了。

    一阵劲风吹过,将地上枯黄的叶片霸道卷起,场中人们霎那间感到眼花缭乱。纷乱中,人们才愕然发现,两个行刑的东宫侍卫也随着那片片黄叶一道,跌落在尘埃之中。

    “保护太子殿下!”已经升任东宫侍卫统领的钟离坎大喝一声,几十个身穿明黄铠甲的侍卫便将太子团团包围在中央,引刀持盾,警惕的望向四方。

    望着插在地上两个侍卫喉头的利箭,太子愤怒极了,这是对一国储君赤裸裸的挑衅!绝对不可饶恕!

    倘若是平时也倒罢了,但今日太子爷男人啊!猛地将脸转向弩箭射来的方向,倒要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撩太子爷的虎须……

    但见街角缓缓行来一队黑甲黑马的骑士,这些骑士带着同样黑色的狰狞面具,一手擎着弩弓,一手持着圆盾,仿佛从地狱爬出来的死神骑士一般。

    这队骑士一出现,大街上的众人不由缩了缩脖子,周遭的环境好似也冰冷了许多。尤其是看到正中央那位肩披猩红披风,面容如万载寒冰般冷峻的年青王者时,更是齐齐打了个寒噤。

    见秦雷手中的弩弓仍然保持着射击姿态,太子瞳仁微微一缩,他想不到那两个侍卫竟是秦雷亲手射杀的。喉头微微颤动,他闻到了血的味道,感觉口中有些发干。靠着勃起得到的血性毕竟不能持久,也上不得台面。

    人未到,先杀人立威,眨眼间便将太子嚣张的气焰打消下去。秦雷这才策动战马,缓缓上前。马蹄每一次落下,都会震起些许黄叶,也让众人的心,跟着一揪一揪。

    大秦朝的储君立在地上,恼怒的望着从远处信马由缰,慢慢踱来的弟弟。手中的驯逆杖传来阵阵冰凉,终于让他克服了从心底滋生出的隐隐恐惧,昂起头,面无表情的与自己的五弟对视。

    秦雷虽然依旧面如寒冰,心中却飞快的转换着念头,他不知这位温吞水殿下为何今日突然冒了泡?大概这位太子爷也意识到,现在乃是捏死自己的最后时机了。一欸宗族兵成军,除非他老二继承大统,否则便再无可能撼动自己的地位。

    沉默片刻,还是秦雷先开了口,却不是对太子,而是对街道两旁围观的宗族老幼慢悠悠:“都散了吧,该回去打马吊了。”声音虽然不大,但那些被鲜血吓破胆子的宗族男女们,却如闻仙音,便要纷纷转身回去。

    “都站住。”太子依旧没有任何表情的望着秦雷,嘴上淡淡道。

    宗族男女们只好重新站下,与那位五殿下比起来,还是太子爷的话更管用些。

    大街上虽然有无数人,却没有一点声响发出,所有的一切都成为了这对天家兄弟的背景,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静静地看着两位殿下的较量。

    太子用余光一扫,见宗亲们都乖乖站下,面上渐渐显出了笑容,温声道:“五弟,看来还是哥哥的话比较管用些。”

    秦雷嗤笑一声,打量着莫名奇妙精神焕发的太子,幽幽道:“我只不过是想让你不那么丢人罢了,”说着轻笑道:“其实这样也好,难得与太子爷耍一场,若没有观众看着,实在是一大遗憾。”

    太子面色抽动一下,一脸和煦的微笑道:“不要忘了于公我是你的储君、于私我是你的二哥,天下人可看着呢,五弟还是三思而后行吧。”

    秦雷微微一笑,轻声道:“刚从南方回来时,我曾经说过,只要你把帮别人谋害自己的弟弟之事解释清楚,我就还是你的弟弟。”大帽子咣得一声扣在了太子头上。

    那件事情是无法解释的,太子压根没有想到秦雷能从血杀手下安然逃生,是以并没有考虑后路,因而两兄弟间的这道裂痕,根本无法愈合。

    太子微微皱眉道:“莫非你准备不认我这个二哥了?”

    秦雷伸手抚摸下战马油亮的鬃毛,贼笑道:“我永远不会这样说。”意思是我会这样做。

    太子面上闪现悲伤的神情,涩声道:“我们兄弟之间的骨肉亲情,就这样斩断了?”一位储君的悲伤,足以令中都有雨。

    秦雷知道太子这是苦肉计,目地无非是想把他推到无情无义、不顾兄弟人伦的道德洼地。不由心中暗笑道:‘任你千般变化,我自巍然不动。’微微一笑,他清声道:“还是那句话,只要二哥向小弟解释一下,当初为什么会帮着外人谋害小弟,小弟便还是原来的小弟。”两人的对话又回到了原点。

    太子见秦雷翻来覆去就是那一句,心中不由骂道:‘就不会说点新鲜的?’但只要他无法回答,就无法在兄弟亲情上做文章,只好干咳,敷衍过去道:“既然你不愿意与本宫叙人伦之情,那就按礼法办事吧。”说着问一声身边的太监小徳张道:“郡王见储君应当如何行礼?”

    小德张虾米一般弓下腰,朝太子献媚道:“回太子爷的话,郡王见储君应当行君臣之礼,施三拜大礼。”说着望了秦雷一眼,贱笑道:“敢骑在马上和一国储君说话的,恐怕是亘古未有了。”

    声音尖锐刺耳,让秦雷非常不爽,扬手一弩射了过去。小德张还没有反应过来,嗖的一声,头上的太监冠便消失无踪,头发立刻披散下来。小德张这才意识到自己刚与阎罗擦面而过,双腿筛糠似的抖动起来,终于秦雷利刃般的目光下,噗通一声跪倒了。

    秦雷轻蔑的呸一声道:“也不看看场合就乱吠,下次射穿你的狗头!”

    “够了!”太子终于爆发了,心中暗暗叫好道:‘秦霆好样的,是男人就坚持一百息,让他们知道能攻善受的男人就是不一样。’想到这,太子举起手中绿油油的竹杖,尽力粗声喝道:“秦雷,你太狂妄了!竟敢数次蔑视本宫的尊严!你可知道这是什么?”

    秦雷望了望那根‘打狗棒’,眯眼道:“驯逆杖。”

    太子嘴角微微向上扯动,冷声道:“驯逆杖对皇族有三不打,一不打尊长;二不打耋老;三不打孕妇。除此皆可打。”说着一抖那碧竹杖,用最男人的声音道:“立刻从马上下来,否则吃杖!”太子料定了秦雷不可能藐视族规,否则他那大宗正一职也就成了摆设。

    秦雷果然乖乖的翻身下马,但脸上依旧轻松写意、仿佛要去郊游一般。

    边上围观的宗亲们心里非常矛盾,他们本是支持太子的,但一见到驯逆杖,却又不由自主站到了大宗正一边,暗暗希望他能抵抗住那根竹杖。人的心里就是这样奇怪,总是忍不住同情弱者,尤其是几乎无力反抗的弱者。

    但太子显然不会同情秦雷,他要借着这个机会让秦雷尊严落地、名声扫地、一败涂地,从此对自己退避三舍。

    “走近些!”太子分开身边严阵以待的侍卫,他不相信秦雷敢向自己动手——无论他多么强硬,只要敢明目张胆伤害自己的哥哥,那他的德行便会亏损,在这个世上就再无立足之地了。所以即使秦雷射杀了自己的侍卫,他也不担心文铭礼的事情会在自己身上重演。

    秦雷搭在剑柄上的右手突然一抬,东宫侍卫们立刻紧张的抽刀引弓,却发现他只是揪住略微有些歪的披风向后一撩,那猩红的披风便迎风鼓荡起来,配上他那雄鹰一般锐利的眼神,刀削斧凿一般的面容,标枪一般笔挺的身形,确实……很拉风。

    形势上处于下风,秦雷的气势却更盛了,仿佛他才是胜利者一般。

    纵使在对立一方,东宫侍卫们也不得不承认,五爷确实比太子爷更男人,无论从哪一方面。

    这也是太子爷最不爽的地方,尤其是在他男人了以后。

    秦雷的手重新扶上剑柄,微笑着迈出一步,只听‘轰隆’一声,却是身后的黑衣卫齐齐跟进了一步。

    “本宫只让你过来!”太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嚣张,他以为这样会更男人一些,殊不知这让他在众宗亲的心中更像个反派。

    秦雷左手抬起,黑衣卫们便齐刷刷的停下脚步,却举起了手中的弩弓,瞄向场中的每一个人。

    秦雷只身一步步的向前,离黑衣卫越来越远,转眼到了明黄色铠甲的东宫卫士与太子卫军面前。只见他拈花般的一笑,东宫卫士们便轰然分开左右,让开了去路。

    秦雷微微颔首,大步迈进了东宫侍卫从中,直到太子面前一尺处才停下。远处的人们赫然发现,那群围绕着两位殿下的东宫卫士和太子卫,共同构成了一朵巨大的明黄色菊花。

    而那花蕊,是红黑色的。

    太子望着雄姿英发的弟弟,心中不禁感慨起来,仅在一年多以前,他还是个刚刚归国、一脸茫然的小囚犯。想到这,他不由仔细端详起秦雷的面容,希望从中找出哪怕一丝当初的稚嫩来,却突然发现,一年前比自己矮半头的弟弟,竟然需要自己仰视了。

    他扬起下巴,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道:“向我认错,一切便照旧。”

    秦雷微微低头,一脸淡定的笑容,也轻声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太子微笑问道。两人距离仅仅一尺,秦雷甚至可以看到太子的眼屎。

    “为什么要这样心急?你知道我们秦家现在的处境。”秦雷轻声道,若不是实在没有心情,他定然要问一问二哥,你最近很上火吗?

    太子闻言面色变得有些难看,声音也不再那么柔和,一字一句仿佛从冰窖里直接端出来的一般:“二哥虽然性子柔了点,却不是傻子。若再不做点什么,怕是要成了摆设了吧。”说着又凑近些,压低声音道:“你与老大眉来眼去,当我不知道么?你与老三老四勾勾搭搭,当我不知道么?你处处谄媚父皇和皇祖母,当我不知道么?你若不是心怀不轨,何必要如此……下做呢?”这是他第一次将秦雷摆上竞争对手的位置。

    秦雷发现太子最近确实虚火上升,不仅有眼屎而且还口臭,勉强笑着将脑袋偏开些,不去闻老二呼出的口气,轻声道:“老大老三老四是我的兄弟,所以那不叫勾搭叫友爱;父皇和皇祖母是我的父亲和奶奶,因此那不叫谄媚叫孝敬。不知小弟的下作从何谈起,不知二哥眼中的世界为何如此……邪恶?”或许在每个储君的眼中,过于出色的兄弟都是一种威胁吧。

    太子这才发现秦雷的口舌是如此之利,怨不得文老二说他是‘山间竹笋’呢,不由微微恼火道:“休要再说了,当今我为刀俎、汝为鱼肉,你还是乖乖俯首吧,否则……”说着将那绿色的杖子举起,冷冷道“让这驯逆杖打了可就颜面尽丧了!”

    秦雷盯着那绿油油的杖子半晌,突然发出一阵畅快的笑容,看得外围的观众莫名其妙,心道:‘这位爷莫非失心疯了?’

    太子一脸嘲弄的望向秦雷,轻声道:“莫要演了,本宫知道你是演技派。”说完突然想到,这词还是秦雷教他呢……‘那时我们还可以坐在一起喝茶聊天’,太子有些感伤的想到。

    只是这念头比流星还要快的划过,转瞬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或许多年后的某一日,他会再次想起这颗流星,但绝不会是现在。

    好半天,秦雷才止住大笑,但犹有笑意道:“我想起一个典故。”

    太子好笑道:“想不到你也能讲典故,却要说来听听。”这就是文人误事的最大原因:磨叽、十分的磨叽。

    秦雷点点头,笑道:“古代有个大帮派,帮主姓黄。有一次,她的帮主信物碧竹杖丢了,找了半天才发现,原来被一个姓杨的偷了。”

    太子心道,这家伙讲的故事怎么跟嚼过一遍的甘蔗似的,乏味到了极点,但多年零号生涯养成的忍耐性子,让他没有出声打断。

    秦雷微微眯眼,轻声道:“黄帮主就找杨先生决斗,结果用了一招就把那杖子夺过来了,二哥知道她用的那一招吗?”

    “什么招数?”太子不耻下问道。

    “獒口夺食。”秦雷脸上笑意更浓了,“二哥知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吗?”

    “啊?这个么……”太子从没听过这词,刚要陷入沉思,却见秦雷右手倏地伸出,中指食指直取他的双目。

    太子爷大惊失色,下意识的就要拿那杖子格挡,却还是晚了一步,被秦雷一下戳到了双目。太子登时感到眼前一黑,惨叫一声,撒手扔掉棒子,捂住双目蹲在地上哀号起来。

    那棒子正好落在秦雷的左手中,只听他一脸的怪异道:“这就是獒口夺食。”仔细回想一下,当时黄帮主好像没有戳到杨先生的眼睛吧。‘但是老子又不是高手,有些失误也是可以理解的嘛。’秦雷自我宽慰道。

    见太子爷被人打了,边上的侍卫们自然不让,纷纷抽出腰刀,将秦雷团团围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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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有些事情,现在才回家,抱歉抱歉。

第五卷 【帝王将相】 第二七四章 驯逆杖物归原主 无间道皇甫战文

    见东宫侍卫将秦雷团团围住,黑衣卫们策马上前,想要将王爷解救出来,却被人数更多的太子卫军阻挡住。大片的明黄色包围着规模小了很多的黑色。若从空中俯瞰下来,那些黑衣卫仿佛大河河心的礁石一般,随手都有可能被浑浊的河水吞没。

    秦雷面色平静的端详着手中温润的青竹杖,仿佛身周的嘈杂与自己无关一般。

    小德张赶紧从地上爬起,去扶仍然哀号不已的太子爷起身。

    而那些东宫卫士虽然把秦雷围住,却不敢把他怎么样,只是举着兵刃在他身边大喊大叫道:“拿下拿下!”却没有人真敢拿下。他们清楚知道这位当今陛下第五子不是一般的狠角色,若没有太子殿下命令,是万万不敢动手的。

    好半天,太子爷终于缓过来了,忍着疼痛睁开眼睛、费劲的眨眨眼皮,视线还没聚焦起来,却发现眼泪止不住的哗哗直流。太子爷真的恼了,这与男人不男人无关,纯粹是被伤害后从心底迸发出的报复欲望。只见他双手使劲揉着眼睛,嘶声道:“拿下,给我拿下!”

    边上的钟离坎沉声问道:“拿下什么?”

    “秦雷!!”太子爷毫不迟疑的尖叫道。

    钟离坎转头望向秦雷,秦雷也一脸笑意的望着他。两人是老相识了,从去年在书香阁的捉迷藏开始,一直到腊月里,钟离坎都算是秦雷的麾下,两人的相处非常不错,钟离坎从秦雷那秦雷学了很多东西,还解开了心结,这才有了今天的太子侍卫统领钟离坎。

    钟离坎沉吟片刻,俯身跪拜于地,诚恳道:“王爷对卑职有再造之恩,卑职不敢造次,请王爷自缚吧。”

    秦雷眯着眼睛道:“钟离坎,孤王的操典里有‘束手就擒’四个字吗?”

    钟离坎为难的俯首道:“请王爷体谅。”

    秦雷笑道:“好吧,孤不让你为难。”边上两个东宫侍卫一听,以为秦雷答应了,便拿着绳子要来绑他。

    秦雷眉头一皱,沉声骂道:“没规矩的东西!”说着手中的碧竹杖闪电般的递出,挡住两人的去路,清声喝道:“你们可看清这是什么?”

    两个东宫侍卫硬生生止住步子,面带畏惧的退了回去。连驯逆杖贵妃皇子都要退避三舍的驯逆杖,对他们这些小侍卫来说,更是不可承受之重。

    这时太子终于恢复了视力,虽然双眼通红通红、眼皮一片乌黑,但好歹能勉勉强强看到秦雷了。接过小德张递上来的锦帕,轻轻蘸着擦去眼泪,语气恼火道:“你以为这杖子在谁手里都好使?”

    秦雷轻笑道:“在别人手里怎样不知道,但在大宗正手里一定好使!”

    周围本来已经被‘皇子殴打太子’一幕,吓得呆若木鸡的宗亲们一片哗然,大伙都知道,这驯逆杖本就是大宗正的信物,只不过前任宗正嘉亲王年迈不能视事,才将这棍子交给太子爷,请他代为管教宗族子弟。

    这段典故也就发生在几年之前,是以无人不知。太子本就十分难看的脸色一下更加……难看了。他没想到这个看似鲁莽的家伙,居然每一步都有的放矢,终于把二十多年的涵养丢在一边,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尖叫道:“这驯逆杖乃是嘉亲王送给本宫的,你就算是大宗正,也无权更改!”

    强忍住将那碧绿棍子举在头顶,大喊一声‘我是乔峰’的冲动。秦雷嗤笑道:“错,是授予,不是赠予。嘉亲王已经说过要我收回信物,好执掌宗正府。”说着望了一眼挤满路边的皇室宗亲,朗声道:“没有驯逆杖怎么能算是大宗正?又用什么管教这群不听话的东西呢?”他的目光掠过的地方,宗亲们尽皆垂下脖颈,无人敢与他对视。

    太子额头的青筋突突跳动着,他从没想到此人的狂妄竟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猛地伸手一指周遭数不清的明黄色,厉声喝道:“你拿着驯逆杖,可你那些手下没有!今天本宫要让你后悔终生!”

    秦雷表情没有哪怕一丝的改变,撇嘴道:“悉听尊便。”

    太子瞪一对乌黑的眼圈,暴喝道:“太子卫听令,剿灭五殿下的卫军!”声音高亢尖锐,竟把附近刚刚落下的一群老鸹重新惊飞起来。

    太子卫军士们纷纷转头望向自己的队率、队率又望向自己的校尉,校尉再望向他们的将军,只见皇甫将军面色阴晴不定的摇摇头,军士们便站定了不动,连手中的刀枪也垂了下来。

    “呱呱……”这群乌鸦飞过寂静一片的延庆大街。

    是的,寂静一片,没有人回应太子殿下的喊声,甚至没有人动弹一下,直到那群乌鸦飞得无影无踪,场中还是没有一点动静。

    太子出离愤怒了,回身望向远处的皇甫战文,嘶声质问道:“为何违抗本宫的钧旨?”

    皇甫战文面色已经平静下来,向太子拱手道:“太子爷请三思,兄弟阋墙恐让亲者痛仇者快,请太子爷收回成命……”

    他的话虽然不尖锐,却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太子爷脸上。太子卫是什么?拱卫东宫的太子亲军。居然在太子最需要的时候抗命了!无论从哪个角度说,太子爷都失败至极了。

    太子的面色一下子变得灰败起来,那双乌青的眼睛中放射出堪比十世处子的幽怨目光,把皇甫战文盯得不寒而栗,不得不微微低头,避开那毒蛇般的目光。只听太子用变了调声音尖叫道:“本宫早就该想到了,你们一起在北方待了那么长时间,定然早就勾勾搭搭了……”又无比沮丧道:“我真傻、真的,明知道狼嘴里剩不下骨头,还要把自己的肉往狼嘴里送!”

    反复念叨几遍:“我真傻,真天真。”太子仰天长笑一声,便回首怨毒的盯着秦雷道:“你莫要以为自己可以无法无天了,本宫这就进宫,让父皇主持公道去!”

    秦雷撇撇嘴,微笑道:“悉听尊便!”

    太子的心中充满了屈辱与懊丧,再也听不进秦雷的冷言冷语,转身往道边的太子车驾上走去。钟离坎赶紧带着东宫侍卫们四下护持着太子登车。不一会儿,那辆装饰豪华的明黄色车驾便在侍卫的护持下离了延庆大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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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路两侧的宗亲们,亲眼见到太子被戳成传说中的貔貅后,竟然报复不得,只能灰溜溜的去找家长告状,哪个还敢对五殿下不敬,都老老实实的跪下等候发落。

    他们都清楚,此事乃是因他们家中男丁抗命而起,这位敢殴打太子的五爷,是不会轻饶了他们的。

    但秦雷现在一脑门子官司,哪有闲心搭理他们,向身边的秦浯水轻声问道:“他伤的重么?”

    秦浯水面色沉重的点点头,哽咽道:“志才的脊梁骨都被打折了,怕是就此要瘫了。”

    秦雷闻言闭上眼睛深吸口气,刚想骂娘,突然想起一张倾国倾城的娇颜,睁眼道:“先找太医院的黄院正,让他派最好的跌打损伤大夫,给志才保守治疗。孤再延请名医,看看能不能给他会诊一下。”秦浯水点头应下,自去安排不提。

    秦雷又转头望向朝自己苦笑的皇甫战文,招手让他过来,见他还是一脸愁苦,秦雷轻笑道:“自从你决定向令尊推崇孤,就该想到会有这一天。”

    皇甫战文勉强一笑道:“其实还应更早,离开北山牧场的前夜,当末将把那张纸片交给王爷时,便对今天有了心理准备,”说着轻声道:“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早,而且……”

    秦雷轻笑道:“而且看起来如闹剧一般?”

    皇甫战文面色一僵,小声道:“属下本以为会是在图穷匕见的时候。”

    秦雷微微摇头,面色郑重的望着他,沉声道:“那就是悲剧了,你愿意看一场悲剧,还是一场闹剧?”

    皇甫战文点点头,强笑道:“末将心中也松缓多了,”说着轻声问道:“不知王爷对弟兄们有没有安排?”他和那些亲近秦雷的军官,肯定没法在太子卫继续混下去了,因而有此一问。

    秦雷指了指皇甫战文,秦卫便从随身携带的牛皮包中,拿出一个写着‘机密’二字的信笺,双手递给他。

    皇甫战文双手,便听秦雷轻声道:“这是我从某个渠道得来的消息,你看一下吧。”

    他依言抽出信瓤,展开一看,不由大惊道:“朝廷要在明年开春裁撤所有卫军?”

    秦雷点点头,小声道:“这事情早就在李浑和文彦博的酝酿之中,陛下也原则上同意了,几乎是势在必行了。”说着轻声道:“军制改革十分凶险,弄不好就会动摇国本,因而朝廷有意循序渐进,用两年时间,将全国的近二十万卫军悉数裁撤。”

    虽然注定离开太子卫,但皇甫战文还是忍不住问道:“不知太子卫会在那个阶段裁撤?”

    秦雷轻声道:“太子卫号称天下第一卫,自然要在第一个裁撤,这样后面的地方卫所没了攀比,反弹也会小些。”哪支军队愿意接受被裁撤的命运?不反弹才怪呢。

    皇甫战文乃是当年最有前途的军官,自然不是浪得虚名,转念一想便明白了其中的干系,沉声道:“扣掉吃空饷的部分,也至少有十万多卫军,这其中又牵扯到不知多少豪门大族。若想把这些卫军悉数裁撤,实在是凶险无比。”说着把那信笺递还给秦卫,自信道:“所以朝廷需要稳定,不可能在这时候惩罚太子卫的。”

    秦雷点头笑道:“只要太子卫军接受命运,就一定会得到宽大的。”又指了指西南方向,笑道:“那里正缺人呢。”皇甫战文心中的大石这才落了地。

    处理完太子卫军的事情,秦雷终于把视线投到跪了许久的宗亲身上,不咸不淡的说道:“都散了吧,别耽误了打马吊、斗蛐蛐。”对这帮不识好歹的东西,他实在没有好脸色。

    哪有人敢起身?都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秦雷还欲训上两句,却见远处一骑飞驰而来,不一会便到了近前。马上那人一勒马缰,便在秦雷身前三丈处下马,朝秦雷施礼牺牲道:“老奴叩见王爷。”

    秦雷微笑道:“卓老请起。”

    来人竟是昭武帝的贴身卓太监,他起身朝秦雷笑笑,轻声道:“陛下有请。”秦雷点点头,请他在一边稍后。

    把视线转回地上面露侥幸之色的宗亲身上,秦雷哂笑道:“是不是以为出现转机了?你们或许不必受罪了?”谁敢接这种话呀,都老老实实的跪着,但心里难免如是想。

    “所有该应卯的都给我滚去宗正府,你们也可以在这等等看,会不会有奇迹发生……如果活腻歪了的话。”说完,秦雷便翻身上马,在黑衣卫的簇拥下,打马离了延庆大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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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皇宫去的路上,秦雷与卓老太监双骑并行,轻声问道:“卓老透个底,父皇是个什么态度?”

    卓老太监指了指自个,笑道:“老奴就是陛下的态度。”若是昭武帝震怒,定然会派御林军前来拿人,却不会让自己的贴身太监传旨的。

    秦雷这才放心,跟着卓太监进了皇城,转到华林苑,最终到了长水阁。

    卓太监先进去通禀,过一会便出来,细声道:“王爷,陛下请您进去。”

    待秦雷进去,却只见到一脸阴沉的昭武帝,并没有见到告御状的太子殿下。秦雷赶紧规规矩矩的见礼,朗声道:“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昭武帝并没有让他起来,而是嗤笑道:“还万岁呢?朕怕是要被你们这群混账东西气的折寿了!”

    秦雷赶紧惶恐的请罪,昭武帝却不吃他这套,继续挖苦道:“现在知道怕了?方才对付你二哥时怎么不知道怕呢?”

    秦雷一脸陪笑道:“父皇乃是君父,孩儿当然怕了……”话音未落,却听昭武帝提高嗓门骂道:“少在那嬉皮笑脸!朕看不见得吧?你若是真的怕朕,又怎敢把朕的皇储打了呢?”

    秦雷顿时叫起了撞天屈,连声分辩道:“儿臣在给二哥讲故事,他听到一个词不大明白,就让儿臣解释解释,”说着一脸不好意思道:“父皇也知道儿臣胸无点墨,只能连比划待说……结果误伤了二哥。从那时起到现在,孩儿心中一直惶恐不安,却是怕极了。”

    昭武帝瞥他一眼,轻声骂道:“惶恐个屁、我看你是有恃无恐!”

    秦雷瞪大眼睛,一脸赤诚道:“父皇所言极是,孩儿就是因为有了您的支持,才无所畏惧的!”

    这话虽然假的可以,但贵在听着顺耳,昭武帝面色稍霁道:“无所畏惧不是挑战太子的尊严,”说着语气稍缓:“莫要忘了,太子是父皇立的,对他不敬就是对父皇的不敬。”

    秦雷赶紧躬身受教,却又愤慨道:“儿臣就是气不过有人窝里斗,却没有专门针对谁。”说着攥起拳头沉声道:“眼看着咱们与李家就要一战了,应该劲往一处使才对,哪能相互拆台呢?”

    昭武帝闻言微微皱眉道:“你说的不错,但是做得就离谱了。让你这么一折腾,秦霆还有什么威信可言?还怎么当这个储君?”

    秦雷知道昭武帝属顺毛驴的,换句话说,就是耳朵根子有点软,便摆出一副乖宝宝的样子道:“全凭父皇教诲,孩儿一定改了就是。”

    昭武帝‘哼’一声道:“先把你那臭脾气收敛一下吧。”

    秦雷见昭武帝语气松动,赶紧恭声应和一下,又一脸无奈道:“儿臣也知道自己是个爆仗脾气、一点火就炸,却总也改不了。”

    昭武帝皱眉道:“要想成大器,就必须改掉这一点。”秦雷知道昭武帝口中的‘成大器’三字,大约就是自个的‘大用’二字,是以并不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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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帝王将相】 第二七五章 钟离坎断指明志 秦雨田啼笑点兵

    这时卓太监进来禀报道:“太子殿下求见。”

    秦雷微微诧异的望向昭武帝,只听他平淡道:“朕让他先下去疗伤了。”

    太子进来时,神情仍有些委顿,两个黑眼圈却消失不见了,秦雷正要赞叹下太医的水平,却闻到了一丝香粉气味。定睛一看,原来太子爷的眼眶上打了厚厚的粉底,才将那乌青遮住,与太医院的医术无关。

    秦雷朝太子呲牙笑笑,太子刚想瞪眼,眼圈四周的香粉却扑扑簌簌的往下掉,只好板起脸来,不敢有丝毫表情变化。

    昭武帝招呼太子在下首坐下,指着站在堂中的秦雷对他道:“朕已经把这臭小子狠狠说了一顿,你还有什么不痛快的尽管骂!”

    太子嘴角微微抽动,拱手道:“请父皇做主!”却是不能这样跟他算了。

    昭武帝捺着性子道:“小五自幼没跟在朕的身边,是以脾气躁了点、性子野了点,这是他的错。但圣人说‘养不教、父之过’,朕这个父亲错也不小,”说着微微加重语气道:“就是你这个当哥哥的,也不能说没有责任嘛。”太子赶紧叩首请罪。

    昭武帝不咸不淡的训了秦雷几句,又让他给太子赔礼道歉。秦雷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贱货,便老老实实给太子作揖端茶,让太子爷笑也不是、恼也不是,一时间好是尴尬。

    最终还是昭武帝看不下去了,佯怒道:“快滚蛋吧,今天就给朕死出京城去,省的让你二哥生气!”

    秦雷给昭武帝恭恭敬敬的行个大礼,又朝太子爷作作揖,这才一脸苦相的对昭武帝道:“那孩儿告辞了……”

    昭武帝挥挥手,笑骂道:“还要朕送你不成,”秦雷这才后趋着退出,待出了门,刚要转身离去,又听昭武帝道:“别玩疯了忘记回来过年!”秦雷心中微微一暖,点头应下,离了长水阁。

    卓老太监送他出去,边走边轻笑道:“恭喜王爷安然无恙,老奴却要打赏了。”

    秦雷知道这老家伙定然说了几句,引着昭武帝的心思往有利于自己的方向去了,微笑道:“咱俩谁跟谁,少不了你的。”卓老太监知道过不了两天就有惊喜,便笑眯眯的送秦雷上了马。

    离了皇宫,秦雷心里却犯起了嘀咕,他知道老头子指望自己练出一支强军,是以多半不会太过为难自己,但如此赤裸裸的袒护却是事先想不到的。回忆起前天老三说过太子管内府、掌铁甲,再加上他暗中控制的都察院,心道:怕是老头子有些忌惮,故意借机打压老二一番吧。

    联想起前些日子自己的遭遇,秦雷暗道:‘看来老头子瞎子吃饺子,心中有数。怕是有什么全盘的考虑吧。’转念一想,昭武帝整天待在宫里,除了琢磨着如何钩心斗角还能干什么?怕是要等到图穷匕见的一刻,才能知道他葫芦里到底有什么牛黄马宝。便压下心思,不再揣测昭武帝的用意,汇合黑衣卫出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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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说太子爷被昭武帝留着用了顿不咸不淡的午膳,算是抚慰下他受伤的心灵,然后……就请他跪安了。

    从华林苑出来的太子,脸色想当的难看,他算是明白一件事——在昭武帝眼里,自己并不是最中意的那一个。怕是自己这太子尊位,都是昭武帝与李家争斗的结果:否定老大的继承权,只是纯粹不想让李家继续做大尔,并不是他秦霆有多优秀。至少在昭武帝心里是这样的。

    ‘那是不是意味着,只要父皇清除掉李家、独掌大权,我就要给那些更讨他喜欢的家伙让位了呢?比若说老大或者老五……”冷风一吹,太子不禁打个寒噤,但他感觉心里更冷,仿佛血液都要冻住了一般。

    一件紫貂皮大氅披在了他的肩上,太子顿时感觉不那么冷了,回头一看,便见到钟离坎那张刀疤纵横的脸。眉头微微皱起,太子平淡道:“你怎么不跟你的恩主走啊?”

    钟离坎知道皇甫战文的事情深深刺激了太子,赶紧跪下,俯首道:“卑职只知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万不会背叛太子爷的。”

    太子嗤笑一声,眼眶上的香粉便纷纷扬扬落下来,恼得他用袖子使劲一抹,把那些粉底抹去大半,却不知又把自己抹成了大花脸。舒口气,轻声骂道:“休要孤再相信你!难道等着再被你们咬一口不成?”说着抬腿便走,只听背后钟离坎暴喝一声:“殿下请留步!”

    太子被惊了一个激灵,回头望向钟离坎,刚要恼火的呵斥,却见他刷的一声抽出腰刀,把太子吓得倒退两步,骇道:“你……你要作甚?”

    钟离坎跪在地上,一脸决然道:“属下忠心日月可鉴,若太子爷不信,属下愿断指明志!”说着不待太子回答,便咬牙将那雪亮的腰刀往左手一斩,小指便从手上飞了出去,正落在太子爷脚下。

    太子被那截小指吓得倒蹿几步,再看那钟离坎仍旧直挺挺的跪在那里,表情依然肃穆。若不是面色苍白,左手流血,根本看不出刚刚自残过。

    太子何曾见过此等彪悍之人,干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只听钟离坎又道:“若是太子爷仍不原谅,属下就继续断指!”说着又要扬起腰刀,太子的小心肝可受不了第二次冲击了,赶紧尖叫道:“别了别了,本宫信你还不行……”

    说着上前扶起钟离坎,一脸愧疚道:“险些错怪了忠臣。”又叹息道:“若都是你这样的忠义之士,本宫何愁大事不成呢?”钟离坎虎目发红道:“殿下……能不能让属下包扎一下,止不住血了……”

    东宫卫士们赶紧上前,给钟离坎上药、包扎起来。任手下人忙活,钟离坎肃声问道:“殿下,咱们回宫吗?”

    太子摇摇头,回头望望华林苑的高墙,轻声道:“去河阳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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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秦雷回到宗正府,府前宽阔的街道上已经挤满了老少爷们,见大宗正回来了,众人心道:‘这位爷果然了得,打了太子爷竟然还能安然而退。亏着没有心存侥幸,不然还指不定被怎么收拾呢。’赶紧躲到道路两边,让开中间的通道,老老实实伏跪于地,恭迎大宗正归来。

    骑在马上视线不错,秦雷看看周围匍匐的人群,突然皱了皱眉,对身边的石勇道:“怎么还有老大爷?”石勇四下一看,果然在一地青壮中间,夹杂着不少白发苍苍的老人家,其中甚至有些颤巍巍、仿佛一吹就倒的、怕是年近古稀了吧。

    又走了一段,秦雷轻骂一声道:“靠,居然还有穿开裆裤的。”石勇不禁咳嗽连连,小声道:“那小孩只是裤子裂了而已。”秦雷哼一声,到了签到桌边,翻身下马,早有宗正府官员接着。

    秦雷把马鞭扔给秦卫,沉声问那官员道:“来了多少人?”

    官员一脸讨好道:“王爷亲自出马,他们能不来吗?”说着将一个折子恭敬的递上。秦雷接过一翻,总计的数字便映入眼帘:“一万两千五百人,那五千人怎么回事?”

    官员小声猜测道:“有几百个病了的,几百个不在京里的,最多的应该是各地未到的子弟兵吧。”

    秦雷轻声骂道:“扯淡,没到的子弟兵根本就不在册,你打什么马虎眼?”说着瞪眼道:“我看你是知道什么猫腻吧?快说!”

    几个黑衣卫配合地一扯手中的马鞭,发出令人胆寒的啪啪声,吓得那官员赶紧伏地禀报道:“启禀王爷,这些人其实不存在!”

    ‘空饷’二字马上浮现在秦雷脑海中,淡淡问道:“什么人把他们吃了?”

    官员摇头小声道:“卑职不知道。”

    秦雷哼一声,知道他畏惧背后的人物,也不为难这个小小的从事,沉声道:“再派人通知最后一遍,未时一过,仍没有出现在花名册上的,一律删除!”人数少些他更愿意,正好安排别的人。

    官员赶紧起身跑出去通知,秦雷这才把视线转向乱糟糟的大街上。见大宗正望向他们,嘈杂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老实等着秦雷说话。

    看来殴打太子的效果不错,秦雷心中暗笑道,旋即又想到不可能再殴打级别更高的人物了,心里又不由遗憾起来。

    众宗亲惴惴的望向面色阴晴不定的大宗正,不知道他要出什么幺蛾子。好半天,秦雷才回过神来,吩咐石勇道:“把四十岁以上的、十四岁以下的,给孤统统剔出来。”

    石勇恭声领命,退下转身对满大街宗亲喊道:“奉王爷令,请四十岁以上、十四岁以下的宗亲出列,到宗正府里集合。”众人一片骚动,却许久没有人出列。

    石勇只好亲自走到人群众,对一个满脸褶子弓着背、头发雪白拄着棍的老者道:“您老怕有八十了吧?”

    老头子吃力的嘶声道:“什么?有午饭吃了?好啊,在哪啊?”

    石勇见这老头子耳背的厉害,也不与他致气,走到另一个看上去年轻些、但最少也得六十的老头面前,大声道:“您老应该听得清吧?”

    那老头仿佛受到侮辱道:“什么老?我才三十九!”

    石勇咳嗽几声,心道,您要是三十九,我就该没断奶了。却也明白这些宗亲虽然怕秦雷,但根本不怕他。

    刚要好言相劝几句,却听身后一声大喝:“石勇,回来吧!孤王改主意了!”众宗亲心中一松,其实这是百十年来的惯例,只要宗族男丁长到七岁,给宗正府送些礼金,便可以在府兵中挂上一个名额,得到一份饷银。虽然在他们二十岁以前,只能拿半饷,但也聊胜于无不是。至于那省下来的半饷去了哪里?还用说吗。

    但他们显然太不了解秦雷了,这位爷可以容忍别人弄虚作假,但决不能容忍在自己眼皮子地下来那一套,因为那会有被人当猴耍的感觉。

    只见他踩着凳子站到桌子上,视线扫过众人,粗声道:“不妨告诉你们,孤王奉皇命重建宗正府兵,是立下军令状的,”说着提高嗓门道:“明年秋里军演,你们是要拉出去与禁军实兵对抗的!”

    众人一片哗然,他们第一次听说府兵竟然有此等不着调的任务,与号称大秦军魂的禁军比试,怕是比一百次输一百次吧。

    秦雷撇撇嘴,很满意自己造成的效果,伸出右手握拳高举,用更大的声音喊道:“但是孤王的词汇里从来没有输这个字!”场中一下子便鸦雀无声,众宗亲张大嘴巴望向大宗正,若不是他刚刚欺负了太子爷,怕是有人要吹唿哨起哄了。

    秦雷毫不理会众人略带怜悯的目光,继续暴喝道:“孤王不会输,所以在接下来的一年里,你们将得到孤王的地狱特训!”说着随手指了一个黑衣卫,大声道:“中级士官洞两两出列!”

    “是!”一个黑熊般的黑衣卫从面向宗亲的队伍中大步迈出,这位老兄正是在荆州府复兴衙门议事会上,掌掴文侍郎的那位。乃是秦雷的金牌打手,与那去保护云裳的沈乞并称——‘双熊’。

    “报出你们每日训练科目。”秦雷沉声吩咐道。

    “遵命!”黑熊扯开嗓子大喊道:“卯时起床,一刻钟后进行四十里全甲胄越野跑,辰时早餐,之后半时辰射击训练、半时辰格斗训练……”

    他后面的话基本上没人听得进去,都被开头那句四十里全甲胄越野跑吓倒了。看这些黑大个们身上的盔甲,怎么也得有个几十斤吧,这玩意穿在身上,能勉强站住就不错了,还要跑四十里,说笑的吧?

    秦雷见众人一脸的不信,嗤笑道:“不然他们怎么做到一天到晚甲不离身的?靠打马吊吗?”说着大声道:“以后的日子长着呢,你们自然会知道他说得乃是千真万确!”顿一顿,补充一句道:“如果你们有幸不被淘汰的话。”

    说着一挥手,黑衣卫抬过一个类似单杆似的铁架子,秦雷笑道:“这是孤去年在宗正府小住时,让人做了锻炼身子的。现在孤王让你们从上面翻过去,翻不过去的就回家,可有异议?”

    众人心道:确实不过分。但那是对青壮来说,而对于那些站都站不稳的老伯伯来说,那根不到九尺高的横杆,无疑是天堑一般。

    顿时有人举手道:“我抗议!”秦雷一看,说话的正是那个耳背的老爷爷,不由笑道:“这位老丈要说什么呢?”

    老爷爷耳朵也不聋了,闻言嘶声道:“老头子今年七十七了,黄土埋到脖子颈,也不怕王爷怪罪了,您若是不想给咱们活路就直说嘛,何必要费这些周折呢?”人群中的老头子们纷纷出声附和,用实际行动向秦雷诠释什么是倚老卖老。

    对这些老家伙却不好简单粗暴,但嘉亲王早就对秦雷讲过这个情况,是以他并不惊讶,呵呵一笑,朝那位七十七岁的老爷爷道:“这位老丈贵姓?”说完也觉得自己废话,又改口道:“孤是说怎么称呼?”

    老头子拱手道:“王爷在上,小老儿乃是庆亲王一系的,贱名秦苌祁,因排行老七,旁人都唤老儿作七公。”

    秦雷笑道:“原来是七公,七公所言差矣,陛下除了让孤当这府兵统领之外,还授予孤大宗正一职,就是让孤在复兴府兵的同时,也不要忘了咱们几万秦氏宗亲的活路啊。”说着一脸诚恳的望着秦苌祁道:“谁说孤不给你们活路?孤不仅要让你们活下去,还要让你们活的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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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这里下雪了,可惜只有十分钟,没有见到,呜呜……

第五卷 【帝王将相】 第二七六章 隆郡王抚恤老兵 宗正军从零开始

    秦雷笑道:“对于咱们宗正军,孤王将采用全新的发饷方式。”事关每个人的切身利益,众人都安静下来,一个字也不敢漏掉。便听秦雷接着道:“首先有一条,饷银上涨是一定的。”这是为了先缓和下有些紧张的气氛。

    众人脸上果然露出喜色,看来任谁都不会讨厌加薪。

    秦雷还嫌自己造成的冲击不够,微微一笑道:“加饷以后,每个人的饷银会涨两到六倍之多。”

    众人一片哗然,终于被秦雷说的兴奋起来,有人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会差的这么大?”

    秦雷笑道:“在孤王的队伍里,只要你肯吃苦、有本事、能立功,就是比别人拿的多。”

    众人一想,就算咱们不能吃苦、也没本事、还立不了功,能拿两倍饷银也是很不错的嘛。

    秦雷见效果达到了,心中暗暗一笑,转折道:“之所以说这种方式新,是因为它不再发放到个人手中,而是将按户发放。”

    宗亲们开始低声讨论起来,不一会,就有人忍不住问道:“有的人家人口多,有的人口少,王爷这样岂不是太不公平?”

    秦雷笑道:“人口多的多发些,人口少的少发些,这有什么不公平的?”

    又有人问道:“那与按人头发有什么区别?无非是集中在一起发嘛。”

    秦雷摇头笑道:“错,并不是在场所有人都可以进孤王的队伍。”说着未等众人开口,又大声道:“但至少有一半的人会留下。这样,每个人的饷银都至少涨了一倍,也就是说你们每月从孤王这里拿走的反而多了。”

    众人脑子有些不够用的,互相轻声问道:“你马吊打得好,快算算,是不是这么个账?”但秦雷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大声下达了命令:“现在以户为单位集结,之后每户推举出自认为可以进宗正府当兵的,报给府里的文书。”

    虽然众人对前面的规则似懂非懂,但秦雷的命令却听懂了,便懵懵懂懂的按照每一户集结起来,便有宗正府的官员下来,拿着册子让他们把可以当兵的登记下来。

    到了这一步,众宗亲只见着边上人似乎都写了,也只好把自己家里的青壮报上去,稀里糊涂的就被秦雷牵着鼻子走了起来。

    秦雷并不得意,因为他知道人一进入人群,智商便会下降至少三成,对所谓的权威也会没道理的盲从。越是大的群体,这种盲从性便越厉害,但当脱离开这个人群,脑子便会清醒过来,怀疑甚至是质疑也就接踵而来。

    待那些名单被收集上来,秦雷一指后面的院子,大声道:“现在所有不在名单上的都到院子里去,孤王要单独跟你们说话。”

    众人都望向挑头的七公,只见他沉吟片刻,终于高声道:“咱们就听王爷的吧。”说着在十几个老头子的带领下,鱼贯进入了府中。

    待人进的差不多了,秦雷命令外面的青壮先原地休息,便转身进了院。

    宗正府的前院是一个大教场似的空地,否则还真盛不下这足足两三千老人和孩子,秦雷走到空地中央的平台上,招呼众人坐下说话,自己也坐下笑道:“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现在我秦氏所有的宝都坐在孤面前了。”

    这话给足了众老者面子,坐在那里也渐渐有了笑容。秦雷没进来的时候,这些老家伙已经商量好了,只要王爷敢甩了他们,他们就去紫禁城里找太后老人家告状去,是以一开始脸色都不是很好。

    见众老者面色好看些,秦雷温和笑道:“除了孩子们之外,众位最年轻的有多大?”

    人们互相看看,有人高声道:“俺四十九。”

    还有人道:“俺三十九。”紧接着,有不少坐在外围的大声报出年龄,都是三四十岁上下,甚至有三十二岁的。

    秦雷微微意外道:“除了孩子们,所有不到五十岁的都站起来,让孤看看。”

    一大堆老头半老头中间,站起来二百多人。秦雷一看这些人,心中默然,原来这是些缺胳膊少腿的残疾人。他不是初来乍到了,知道这个年代没有呼啸飞驰的汽车,没有机器大工业,除了战争,人们残疾的机会并不多,尤其是这些住在中都城的宗亲们。

    他肃然起身,沉声问道:“你们可是十七年前……”

    一个少了截小腿的疤脸汉子,倚在单拐上拱手道:“王爷所言不错,我们这些人都是残废在十七年前的中都城上。”

    秦雷站直了身子,右手握拳屈回,郑重的放在自己的左胸上,向这些残疾老军行一个军礼,这些老军也一丝不苟的握拳于胸,严肃的向秦雷还礼。

    礼毕,秦雷语气诚恳道:“往大里说,你们都是为国家立过功的。往小里说,是你们,在我秦家存亡断续的关键时刻站出来,让世人重新认识秦氏子弟,也为我秦氏赢回了一线生机。”

    那些残疾宗亲的神色,本来还有些自卑,但听大宗正如是说,终又变得自豪起来,只听秦雷继续包含深情道:“现在我大秦的局面,黄口小儿皆知,国家并不是我们秦家可以说了算的。”

    众人齐齐垂首,大宗正没有骗人,二十年前他们秦氏还可以占据半边朝堂,但二十年后的今天,早朝上竟没有一个拿得出手的。秦守拙?那个败类一点都不为我大秦宗亲着想,光想着抱太尉和丞相的大腿去了。

    秦雷的语调稍稍提高道:“国家不能补偿你们,皇家来报答你们!我秦雷在这里宣布,所有因为中都保卫战致残的宗亲们,享受与子弟兵一般的待遇,直至终生!”

    二百多残疾老军惊呆了,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下,他们总是被人视为累赘、怪物,连孩子们都不愿与他们同住,而且很多人因为残疾,根本没有人家愿意把女儿嫁过来,到现在三四十岁了,还是一群老光棍。

    而这位一直有些瞧不起宗亲们的年青王爷,第一道命令居然是让他们终生无忧。众老军伏跪于地,呜呜的哭了起来。有了那份丰厚的饷银,他们就不是废人了,儿子们也不会把他们像鞠球一样踢来踢去了吧?想到这一连串的好处,他们怎能不激动?

    秦雷的眼角也有些湿了,涩声道:“大家快起来,这是你们应得的,谁也不需要谢。”说着向众老军拱手道:“众位请起,孤王还有个不情之请。”

    众老军这才爬起来,齐声道:“全凭王爷吩咐。”

    秦雷微笑道:“孤王想请诸位不定期的去京山营给外面那些菜鸟们说道说道,让他们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战争。”其实秦雷更想让子弟兵们看到这些老军的光荣,激起他们的上进心,只是不能明说罢了。

    众老军自然无不应允。秦雷便请他们坐下,对边上的一众老者道:“众位耋老,你们之中很多人是不是也参加过那场战争啊?”

    老头子们见秦雷方才褒奖那些残疾老军,心中除了欣慰,确实也有些泛酸:大家都打过仗,凭什么我们嘛都没有呢?此时听秦雷问起,哪有不纷纷点头的道理。

    嘉亲王告诉过秦雷,那场战斗,秦氏一族几乎全员上阵,没有一个逃兵、没有一个懦夫。秦雷本来是不信的,以为是老亲王自卖自夸,但在京山脚下见到那群被放逐的宗亲后,秦雷相信了,他相信秦氏子弟的血脉中有一种神秘的东西,只要唤醒它,就有希望唤醒那支曾经的天下第一军。

    所以秦雷也信了这些人,他同样向这些人行了个军礼,同样温言抚慰几句,之后有些汗颜道:“本来应该让众位享有同样的待遇,但大伙也知道,孤王回国不到两年,根基尚浅,实在是无法做到……”

    众老者沉默的点点头,他们相信这位年青的宗正,甚至没有真正指望过能得到什么,却秦雷悠悠道:“但让大伙拿他们一半的标准还是可以的。”众老者不禁莞尔,笑道:“王爷却会作弄人,就照您说得来。”

    秦雷微笑问道:“不觉得委屈吗?”

    那位七公苍声笑道:“王爷荣禀,我们能全须全尾的从战场上下来,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只要能吃上饭,就已经知足了,怎能跟这些把胳膊腿留在战场上的活计们攀比呢?”

    “对!就是!”引来一片附和声,场中的气氛顿时和谐极了,众老者觉得这位王爷太不一样了,就像……一团火一样,让人心里暖洋洋的,打心眼里愿意跟他说话、跟他做事。开始时那种对立的感觉,也早就烟消云散了。

    其实秦雷付出了什么?如果从账面上算,他只是给那二百多宗亲发了双饷罢了,一年也不过多掏四千八百两银子而已。但实际上,秦雷给予了他们最珍贵的尊重和尊严,这才是令这些人老成精的家伙俯首帖耳的地方。

    气氛和谐了,秦雷的话自然一句顶十句的管用,但他偏偏不说正题,反而一个劲的询问当年中都保卫战的点点滴滴。忆往昔峥嵘岁月,自然极对众老者的胃口:这个说当日东齐军攻上城头,子弟们打不过,便抱着敌人往城下跳,靠着这种以命换命的法子,才将敌人撵下城头。

    那个说当年城里缺医少药天又热,受了伤的兵士百姓伤口纷纷溃烂,只能锯掉了事,且还没有麻药,就是在这种条件下,依然有很多人活了下来。现在回想起来,在那时人好像不是人一般。

    众老者你一言我一语,不一会便沉浸在那场惨烈无比的战争的追忆中,无数光荣的、牺牲的、勇敢的、忘我的、团结的、机智的同袍浮现在老者们的脑海中,他们这才发现,那段血色的历史背后,居然是如此的光彩夺目、令人仰望。

    看着一个个老者眼中的热泪,看着一个个孩子如痴如醉的表情,秦雷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待众人情绪稳定些,秦雷沉声问道:“想想那段鎏金的岁月吧,那真是我们秦氏干的吗?”

    众老者仿佛遭到了莫大的委屈,七嘴八舌道:“怎么不是呢?我们谁家没有在那时候阵亡了的?”

    秦雷这才幽幽道:“为什么仅仅过了十几年,孤就看到一群打马吊、斗蛐蛐、溜墙根晒太阳的浪荡子弟呢?”

    众人一下子哑口无言,沉默半晌,七公艰难道:“我们的府兵不是解散了吗?”

    “好!”秦雷猛地一击掌,低声喝道:“现在我们府兵要重建了,众位说该怎么办?”绕着中都城兜了一大圈,终于把话题引回了正事上。

    但与直接了当发问的效果显然不同,无需秦雷多费口舌,众老者便纷纷激昂表态,要让家中子弟改掉恶习,好生当兵,恢复宗正府兵昔日的荣光。

    秦雷高兴笑道:“正要诸位耋老这句话,”说着起身指着外面道:“请各位老丈出去给自个家里人上上课,孤王就宣布咱们的选拔正式开始。”众老者无不应允,纷纷起身出去,找自己家里的青壮说道去了。

    秦雷没有马上出去,一来要给外面人时间,二来也好休息一下喝点水。

    接过秦卫奉上的手茶壶,秦雷对着壶嘴直接咕嘟咕嘟喝起来,把一壶茶水喝掉大半才算过了瘾。秦卫又递上纯白的毛巾,秦雷接过擦擦嘴,笑道:“你小子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别吞吞吐吐的。”

    秦卫这才小意笑道:“属下有些不明白,您明明没给这些人什么,他们怎么都乖乖听话了呢?”

    秦雷摇摇头,轻声道:“对于真正的男人来说,银子永远不是最重要的。”说完便继续喝那壶里的茶水。

    这与驴唇不对马嘴的回答,让秦卫使劲挠头,好半晌才憋出一句道:“那是女人吗?”

    秦雷一口水全部喷洒出来,把秦卫淋了个满头满身,抱歉的笑笑,把毛巾递给他道:“跟着孤这么高尚的人,竟然还是一脑子龌龊,真是没长进。”

    秦卫委屈道:“没跟着王爷前,人家都说俺是诚实可靠小郎君来着。”

    秦雷瞪瞪眼,笑骂道:“你是在表达‘近朱者赤’吗?”说完轻轻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一边往外走,一边笑道:“等你明白了什么比钱和女人更重要,孤就外放你。”秦卫大喜,转而又苦恼的小声道:“这世界上有比这两样更重要的吗?看来王爷是想留我一辈子了。”

    秦雷没有再理会他,大步出了宗正府的院门,这时已经是午时一刻了。依旧踩着凳子上了桌子,叉腰肌四处一看,果然气氛比原来好多了,不由暗暗得意自己处理问题如庖丁解牛一般痛快。

    见众人齐刷刷的望向自己,秦雷这才开口笑道:“想必父老已经对你们说过了,但更想必的是,你们还无法体会父老的心情。”众人发出轻微的笑声,被这位爷逗笑的同时,也算是承认了他的说法。

    “不过不要紧,咱们有的是时间慢慢沟通,相信有一天,你们会像你们的父老一样爱我的。”秦雷笑容灿烂道。

    一大街宗亲们不得不承认,至少这位王爷看起来不那么讨厌了。

    咳嗽一声,秦雷突然笑道:“好了,到了饭点就要吃饭了。今天中午孤请客”说着朝府里大声问道:“给大伙准备了什么?”

    里面传来石勇同样大声的回到:“牛肉炖粉条,还有大菜包子管饱!”

    先是在延庆街站了一早晨,又在宗正街待了一上午,众人早就饿得前心贴后心,一听见‘牛肉炖粉条’口水便哗哗下来了。

    只听秦雷笑眯眯的问道:“想不想吃?”

    “香……”上万人无比齐声的答道,声音甚至传到了禁宫之内,让陪皇帝用膳的太子爷万分不爽,腹诽道:“淡了吧唧的香个屁!”

    昭武帝口味极淡,御膳几乎不放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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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吃啊,先爬杆再说。”秦雷坏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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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帝王将相】 第二七七章 秦球球抓单杠 隆郡王闹吏部

    说到做到是一名优秀领导者的基本特质,秦雷自认为非常卓越,说了话那是一定要算数的。

    黑衣卫将盛在大木桶里的牛肉炖粉条抬了出来,就搁在那单杠后面。紧接着,一抬大笼屉也被端了出来,秦雷走到木桶边,拿起炒勺,黑衣卫连忙掀起盖子,秦雷伸手进去舀一勺油光发亮的牛肉粉条起来,饿了多时的众宗亲好似已经闻到了扑鼻的香气,口水便哗啦啦的流下来。

    秦雷把那炒勺往木桶里一搁,黑衣卫又将笼屉的盖子掀开,伴随着腾腾而起的热气,一个个白面蒸的大包子便出现在众人眼前。

    一万多人眼中一起放射出的绿光,足以让秦雷产生一种自己是烤鸭的错觉。干笑一声,指了指单杠道:“翻过来就吃!”

    顿时人头攒动、跃跃欲试。秦雷赶紧让秦卫大声喊道:“方才进院子的老人和孩子就不用翻了。”

    这一万两千多人,有三千多户,若是只翻那一个单杠,怕是要把排在后面的饿昏了,秦雷大手一挥,指着身后一丈高的院墙道:“翻那个也行,但绝对不许有人帮忙!”

    黑衣卫们早就按照交上来的名单把这些人分好了组,见秦雷点头,便开始叫名字。

    起初叫的几个都是各地支援的子弟兵,此时乃是冷兵器作战,军队极端注重士兵体力,区区的单杠或者院墙自然不在话下,轻轻一跃便抓住横杆或墙沿,腰腹微一用力便翻越过去,稳稳的落在对面,让后面等待的宗亲们松了口气。

    “等将来有了钱,第一件事就是在院墙上插满铁蒺藜。”见了子弟兵如此轻松的表演,秦雷小声嘀咕道。

    府内场院里早就摆好了一溜长桌椅,伙夫们将一个个大白碗放在桌上,每一只碗里都舀上满满一炒勺牛肉炖粉条。待这些子弟兵越过去,便径直进院吃饭去了。

    秦雷又看了几个,发现翻墙爬杆的也基本上没什么问题,心道:‘看来退化程度还不及我二十一世纪的大好青年啊。’

    但还是有些使出吃奶的劲都翻不过去的。比如秦雷面前的这位老兄,只见他伸出白嫩嫩且有八个酒窝的小手,比了比手和横杆的距离,要说他个子也不矮,距那横杆仅三寸尔。但见他小眼一瞪,腮帮子猛地一抖嗖,类似腰部的部位一沉,那一身的肥膘也跟着一呼嗒,便真的跳起来……一寸左右。

    也许还不一寸,秦雷心道。几乎在跳起的同时,便听到轰隆一声,却是那老兄重又落了地。

    秦雷咽口吐沫,转身刚要离去,却又听到轰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又是轰隆一声。待回头一看,那位硕大的老兄正不停的跃起摸高然后落下,每次的离地高度都在一寸上下,而那双胖乎乎生有酒窝的小手,离横杆的距离也在一寸上下浮动。

    望着这位老兄身上呼嗒呼嗒上下滚动的肥肉,秦雷都有点眼晕。也许是那牛肉炖粉条的诱惑太大了吧,他心道,却也止住脚步,想看看这老兄到底能跳多少次。这才仔细打量起这位胖老兄,看他大概二十多岁的年纪,七尺左右的身高,却有大约四百多斤的份量,横竖一样粗细,端的是生活不错。

    后面人早等不及了,恨不得过去几个把他推上去,无奈大宗正就在一边,只好眼巴巴的望着那肉球一样的青年一下下踮脚落下。

    “这也是一种本事吧?”秦雷轻声道,边上陪着他的七公等人陪笑道:“这孩子叫秦俅,一生下来就特能吃,据大夫说他有两个胃,所以长的壮硕了些。”

    秦雷笑笑,不再理会那秦俅,邀请七公等人一道进府入席,,内院的伙食要丰富些,除了牛肉粉条之外,还有粉肠、蛋饼之类容易消化的吃食。

    众老者一番饱餐之后,厨子又端上鸡汤。秦雷也接过一碗,轻啜一口,微笑道:“孤观七公欲言又止,可有什么要说的吗?”

    七公放下汤碗,拱手道:“王爷万象更新、重整乾坤,咱们这些老家伙都激动的紧,也愿意全力支持。”众老者也纷纷点头。

    秦雷微笑道:“有大伙这句话,孤就很是欣慰啊。”说完微笑着望向七公,等他说下去。

    七公捋下胡子,小意道:“但是外面那些家伙已经游街斗狗的散漫惯了,王爷真相信他们能与禁军一较长短吗?”虽然方才被秦雷一番煽动,这些老者都动了情。但那股劲一过,想到闲汉懒汉们虽然可恶,但怎么都是自己的娃儿,却总有些不忍心让他们去遭罪。

    秦雷望一眼皇宫,笑道:“其实说起来,从民间招募乡勇训练可能要省时省力得多。”说着转头望向七公,沉声道:“但我们秦氏已经萎靡到了极点,若再不痛改前非,怕是要世世代代沉沦下去,这大秦也要改换主人了。”

    微微一笑,轻声道:“到时候没了宗正府,谁来给你们养老,就凭那群蠹虫吗?”

    七公等人顿时面色发红,对于自己子弟的德行,他们还是知道的。好在秦雷不是有意刺激他们,话题一转,沉声道:“秦氏是奋起还是沉沦,就看这一回了。若是这次还不行,那我们秦氏就只有被扫倒历史的垃圾堆里了。”

    “所以孤王坚持要训练他们!而且一定要与禁军一较雌雄!”他又温声为众人宽心道:“孤王看重的是过程,而不是结果,只要他们能振作起来,孤王就心满意足了。”

    七公羞愧道:“与王爷比起来,我们实在太过自私狭隘了。”

    秦雷摆手笑道:“不能那么说,七公若是坐在大宗正的位子,自然要为阖族的子弟想一想出路了。”说着拍拍七公那枯瘦的手,温声道:“可怜天下父母心,你们的心情孤王完全了解。这样吧,孤承诺你们,对他们会循序渐进,讲究方法,总之不会让他们承受不了就是。”

    众人齐声谢恩。秦雷呵呵笑道:“不用谢恩,你们只要答应孤王好好鞭策他们、督促他们就行。”众人自是无不应允,又坐了一会儿,秦雷便起身与众人告辞,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

    众老者送他走到内院门口,秦雷瞥一眼已经吃饱了,在府内嬉戏打闹的孩子们,不经意笑道:“孤王明年春里要建一所学堂,把孩子们都送去吧,读书习武,将来也好挑起咱们秦氏的大梁。”

    宗族里本来也有族学,但在整族恬嬉的氛围下,早就沦为孩童们玩乐的场所,后来更是干脆停办了。看着孙子重孙子辈一天天长大,却光知道玩耍,这些老人也觉得不是个事。此时一经秦雷提出,自然又是无不应允。

    秦雷请众老者留步,便到了正在呼啦呼啦大吃大喝的前院,看都不看这些家伙一眼,径直出了院门,不由乐了。只见那秦俅仍在一蹦一蹦的去抓那横杆,且仍然可以稳定在一寸左右的起跳高度上。

    秦雷不禁叹为观止,问道:“一共多少翻不过来的?”边上负责统计的教习官石勇赶紧翻看册子一看,恭声道:“两千七百多人。”秦雷不禁微微皱眉道:“这么多胖子?我在边上的时候没发现啊?”

    石勇摇头笑道:“没有那么多,大部分是身体过于虚弱,双臂无力,才爬不上去的。”说着解释道:“那些人自知不行,哪敢先出头,都等到最后了。”

    秦雷打眼望了望远处愁眉苦脸的一群人,再看看那不停跳动的秦俅,竟越发觉得胖子可爱起来,对石勇吩咐道:“把那些通不过的打发回家,孤王不管没用的饭。”

    石勇刚要下去,却又被秦雷拉住,轻啐一声道:“说得柔和点吧,皇祖母让我善待宗亲,却也不好太过了。”石勇点点头,轻声问道:“这些人将来怎么办?”

    低声咒骂一句,使劲拍拍脑门,秦雷粗声道:“让他们回去好好锻炼多吃饭,什么时候能翻过一丈高的院墙了,什么时候来宗正府报道。”石勇便下去传话。

    秦卫一边扶着王爷上车,一边轻声问道:“那个秦俅怎么办?”秦雷已经被这群乌七八糟的宗亲搞得一个头有两个大,哪还有闲心管那个什么‘球球’,微怒道:“难道你嫌咱们伙食不好吗?”说完甩手上车,一把推开前窗,对驾车的侍卫道:“老子火大,找个地方泄泄火去!”

    可怜秦卫本来挺聪明一小伙,自从跟了秦雷,被他三天一熊、五日一训,心眼居然越来越不够使得了,挠头问道:“这跟伙食好不好有什么关系?”

    赶车的黑衣卫实在看不下去,轻声提醒道:“伙食不好才要养猪。”

    秦卫见马屁拍到了蹄子上,不由暗自郁闷,瞪那黑衣卫一眼,低声骂道:“就你聪明,快赶车吧!”

    那车夫陪笑道:“比不过秦卫哥,”说着望一眼车厢,轻声问道:“王爷说要找个地方泄泄火,可这大中午头的,可没有开门的窑子呀?”

    秦卫一寻思,轻笑道:“去咱们自己家的不就成了……”

    车夫一喜,声调略高道:“满园春?”秦卫刚要点头,却听里面王爷道:“什么满园春?”

    秦卫心道,方才丢了面子,这次可要挽回来。想到这,他示意车夫赶路,自己则钻上了车,对秦雷笑道:“王爷不是想放松放松吗?”

    秦雷点点头,哼道:“却要被这帮败兴玩意憋死了,等到了京山营,看我不玩死他们。”说着又重复一遍方才的问题:“满园春怎么了?”

    “去让王爷放松放松啊。”秦卫贼眉鼠眼陪笑道:“据说那边进了些瘦马,着实有些好货色呢。”

    哪知秦雷根本不领情,皱眉骂道:“大白天的就想逛窑子,我看你是精虫上脑了。”

    秦卫想死的心都有了,愁眉苦脸道:“不是您说要泄泄火吗?”

    “去吏部衙门!”秦雷板脸道:“老子要去欺负人!”

    不论又一次拍到马蹄的秦卫有多沮丧,马车还是改了方向,一刻钟左右便到了昨日刚刚光临过的吏部衙门。

    这次也不递拜帖了,秦雷跳下马车,大摇大摆的就往衙门里闯。门子虽然不认得他,却认得他身上那黑色团龙王袍,心中咯噔一声,暗叫:不好,阎王来了。回身就往衙门里跑,却不小心左脚绊右脚、摔了个狗吃屎。

    秦雷哼一声,便大步从他身上越过,径直奔大堂而去,大堂中聚满了议论纷纷的吏部官员,正在热议昨日尚书大人投河一事,今日京都府被丞相大人勒令全力,终于顺着尚书大人的足迹,将他昨日的光辉事迹一一发掘出来:有放牛老头亲眼见过京都府描述的男子,用新鲜的牛粪糊脸;有北城的民众亲眼见过京都府描述的男子,被一口装满泔水的木桶扣在底下;有当日在‘小东瀛’吃饭的食客,亲眼见过那男子吃饭不给钱,被店掌柜带人痛殴;甚至还有人听过那首旷古绝今的名作‘太监骑驴赶圩诗’……

    一时间,大人昨日丰富的业余生活,便生动形象的展现在每个人的眼前,但他失踪的十几个伴当却至今杳无音讯、甚至连小东瀛都一夜之间人去楼空,缉拿不得。

    这事情着实诡异,让京都府一时难以说出个丁卯。但明眼人都知道,这是那位王爷对文尚书的报复,对他昨日上午殴打自己每人的报复,虽然找不出证据,但每个人都确信无疑。

    今日点卯之后,吏部官员们就开始小声讨论此事。待午饭之后,又传来了那位王爷殴打太子爷的消息,官员们终于无心做事,聚集在大堂里热议起来。

    但当那位王爷从话题中走出,站在他们面前时,每个人都住了嘴,先是呆若木鸡、然后才想起来磕头行礼,趴在地上噤若寒蝉,不知这位阎王要作甚。

    秦雷拿出最和蔼的笑容,温柔道:“请问文尚书在吗?孤找他办事。”

    众官员面面相觑,心道,我们尚书大人不是被您玩残了吗?却也不敢这样回答,一个三品服饰的官员抬起头来小声道:“回禀王爷,我们大人身子微恙,是以未来衙门坐班。”

    秦雷笑问道:“那孤王该找谁啊?”

    那官员小声道:“下官忝为吏部左侍郎,可以代行尚书职。”

    秦雷点点头,笑道:“走,我们去你房间说去。”看看四周,挥手道:“都散了吧,拿着国家的钱,不是让你们坐在这喝茶聊天的。”官员们如释重负、唯唯诺诺的散去了。

    吏部侍郎躬身道:“王爷请。”便带着秦雷去了后堂一间大房内。

    坐定奉茶,秦雷也不寒暄,劈头道:“孤是来找你们吏部算账的。”

    侍郎面色一紧,心道,您不是已经把他折腾的人不人鬼不鬼了么。但嘴上还要小声道:“王爷,不知我们有什么做得不妥的?”

    秦雷两眼一瞪,吹胡子瞪眼道:“你们把孤举荐的孝廉打成植物人,还问孤怎么不妥?”

    ‘什么是植物人啊?’侍郎心道,却也不敢问,只好一脸小意道:“误会,那纯属误会,我们会给那位孝廉以补偿的。”

    秦雷眯起眼睛,淡淡道:“怎么个补偿法呀?”

    侍郎知道今日若不给这位一个满意,怕是过不去这一关了,寻思片刻,咬牙道:“今日下官就逾越一把,特批那位……”

    “公车商书。”

    “那位公车商书通过稽考,可以上任去了。”这确实是了不得的通融了。

    哪知秦雷呸的一声,打断了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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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又是周末,所以回来的晚了些,对不住啊对不住。

第五卷 【帝王将相】 第二七八章 隆郡王拐人 秦球球跳水

    “他本来就该去上任!你这叫补偿吗,啊?”秦雷吹胡子瞪眼道。

    吏部侍郎委屈道:“那王爷说怎么补偿?”

    秦雷端起茶杯喝一口,又呸的吐出来,把那茶杯往桌上一搁,粗声骂道:“你这水泡脚正合适!”

    侍郎大人又是鞠躬又是作揖,好半天才把这位浑身是刺的王爷安抚住。擦擦一脑门子的汗,心里就一个想法——赶紧把这位大爷打发走。

    想到这,侍郎大人拱手道:“那位商书大人有什么要求,只要我们能做到的,就……尽量满足。”

    秦雷瞅他一眼,点头道:“他要一百万两的赔偿金。”

    侍郎大人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失笑道:“就是把我们都卖了,也不值这个钱啊。”

    “那就提拔他当个巡抚、总督什么的吧?”秦雷一脸惋惜道。

    侍郎大人艰难笑笑道:“却是没有空缺了。”

    秦雷眯眼道:“不对吧,孤好像听说江北总督和山南巡抚,都出缺呢了?”南方民乱,两省官员自然难辞其咎,虽然措施得当、扑灭及时,但事后总要有人负责。最后麴延武和胥耽诚被停了职,算是为各省背上了这个黑锅。

    其实本来吏部和刑部议的是革职,但两家使了无数银钱,这才把那个‘革’字换成了‘去’,对二人来说便还有起复的可能,结果也不算太坏。

    空下来的职位一直悬而未决,原因却有些滑稽——原本计划的顶替人选乃是李一姜和文铭义,但两人一个死了一个傻了,吓得没有人敢接这个烫手的山芋。

    封疆大吏一职非同小可,岂是可以长期悬空的?秦雷便积极的为朝廷、或者说是文丞相排忧解难起来。

    不过侍郎大人显然有不同的见解,涩声道:“人选已经议定了。”

    秦雷微微诧异道:“什么时候定的,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侍郎小意看了秦雷一眼,恭谨道:“前些天,王爷不在京里,吏部又还没有行文,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都是谁呀?”秦雷有些恼火自己谍报的盲区,恰恰是最需要的部分。

    侍郎更加恭谨道:“江北总督一职由赵大人担任,”

    “哪个赵大人?”秦雷皱眉问道。

    “礼部赵尚书。”侍郎低眉顺目道。吏部尚书与江北总督都是正二品,也算是平调了,但文丞相把唯一一个与自己不对盘的尚书撵出中枢,这里面的道道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那山南巡抚呢?”秦雷有些奇怪这侍郎的态度,自己又管不着他,怎么跟小媳妇见了恶婆婆似的。

    “由……卑职担任。”侍郎吞吞吐吐的回答道,说完用袖子擦擦额头生出的白毛汗,偷偷看了秦雷一眼,见他面色如常,这才放下心来。谁不知道要想去南方做官,就得先拜面前这尊大神,不然非死即傻,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秦雷莞尔一笑,明白了这侍郎恭谨态度的由来,微笑道:“还没问你贵姓呢?”

    侍郎有些哀怨的想到:‘若不是要去山南当巡抚,怕您老一直都不会问我的名字吧。’面上一副小媳妇见婆婆的表情道:“回王爷的话,卑职姓赵,贱名格言。”

    秦雷点头笑道:“格言啊,这名字真不错,谁给你起的?”

    “家父。”赵格言轻声答道。

    秦雷挠挠头,笑道:“本来孤打算把这吏部衙门砸了的。”赵格言心中抽搐道:什么人呀。

    说着拍拍赵格言的桌子道:“不过既然是自己人,那就饶了你们吧。”语毕,便开始在那桌子上四处翻找起来。

    赵格言小声问道:“王爷,您找什么?”

    “找点空白的吏部文书。”秦雷头也不抬道。

    “您找那个作甚?又没有什么用处。”虽然话是这样说,但赵格言还是乖乖的给秦雷拿出一摞蓝色封皮的空白吏部文书。

    秦雷大喜道:“快,把这些文书上盖上印,以后你不在这里了,想盖也不成了。”

    赵格言嘴角抽动一下,艰难道:“下官就是在这,也不能随便在空白文书上用印啊。”怕秦雷怪罪,还小声解释道:“任免官员的权利都在丞相府,我们吏部也就是个跑腿的。”

    秦雷大感扫兴,闷声问道:“全国那么多官员,难道一个小小的知府都要日理万机的丞相大人任命吗?”

    赵格言松口气道:“五品以下官员敝部还是可以任免的。”

    秦雷笑道:“孤以个人信誉向你保证,只要几个知府的空缺,这总可以吧。”

    赵格言叹口气,轻声道:“趁着尚书大人不在,下官还是可以操作的。”说着拱手道:“下官日后山南为官,还请王爷照应则个。”

    秦雷笑眯眯点头道:“好说好说。”其实他本来是想大闹一番的,却无奈发现,十二个时辰内接连殴打当朝尚书和东宫太子,造成的影响实在恶劣:所有官员,无论大小,见了自己就腿软舌头短。他又没有唱独角戏的爱好,只能郁郁的压抑住心里的邪火,把力气留着蹂躏那群宗亲。

    半个时辰后,秦雷心满意足的离开了吏部衙门,送他出来的赵侍郎轻轻活动着右手腕子,暗自苦笑道:“这下子南方是水泼不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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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处理完吏部的事情,又去看了看仍在昏迷中的公车商书,吩咐管家好生伺候,等他稍好点,便赶紧返回襄阳,离开这是非之地。

    这话也是对自己说的,秦雷发现只要在中都,就有无数乱七八糟的事情缠着,让自己喘不动气。他知道,这是因为自己还没有强到让人不敢惹的地步,所以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增强实力——回到京山营,组建子弟兵,就这么简单。

    深秋日短,马车飞驰到丰埠码头时,天色已经有些黯淡了。

    见王爷跳下马车,候在码头上的一人赶紧迎上来,竟是许久不见的侯辛。

    一见侯辛,秦雷便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道:“你小子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孤以为怎么也得入了冬。”说着上前扶住他的肩膀,上下仔细打量道:“不错不错,虽然黑了点,但要成熟多了。”侯辛眉开眼笑道:“那是因为留了胡子。”秦雷哈哈笑着给了他个熊抱。

    待放开后,侯辛一脸激动的给秦雷磕头道:“我的爷啊,可想死小的了。”

    秦雷哈哈笑着将他拉起,大声问道:“什么时候到的?”

    “到了五天了。”侯辛笑道:“惦记着王爷落叶之约,但未曾想到大运河竟然难走的要死,却是耽误了。”

    看一眼岸边树上挂着的零星枯叶,秦雷摆手笑道:“只要还有叶子就算,”说着搭起侯辛的肩膀就往里走,边走边问道:“已经在馆陶先生那里报到了吗?”

    侯辛点头道:“报到了,不过先生还没给属下安排什么具体的差事,说让我先在政务寺熟悉熟悉。”

    秦雷笑道:“然后他就扔下摊子跑路了?这家伙,看来把他憋坏了。”说着拍拍他的肩,温声道:“日后你要多担待点,馆陶先生太累了。”

    侯辛使劲点点头,一指小清河,恭声道:“王爷,船已经到了。”秦雷看了看河上停的一溜客船,笑道:“动作挺利索吗。”

    侯辛笑道:“王爷的吩咐,小崽子们谁敢怠慢,只是不知调这些客船作什么?”

    秦雷指指远处的青龙大街,笑道:“运人。”侯辛顺着秦雷的指引一看,只见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由远处缓缓行来,打头的正是一队黑衣卫。

    秦雷离侯辛少远些,沉声道:“把船靠岸吧。”侯辛恭声下去执行。

    不一会那支队伍便到了眼前,石勇打马上前,抱拳道:“启禀王爷,三百黑衣卫、一千子弟兵,以及宗正府七千府兵带到。”

    秦雷心中哀叹一声,名册上是一万七千五百人,但扣掉五千空额、两千八百老幼病残、两千七百肥胖虚弱,居然只有区区七千勉强算是可以敲打的,实在是……太珍贵了,想到这,隆威郡王殿下暗下决心,绝不让任何人脱落。

    好半晌,他才缓过神来,站到箱子上,视线扫过七扭八歪、窃窃私语的宗正府兵,轻咳一声,却被江涛掩盖,没有任何作用。

    好在黑衣卫与他心意相通,不会让王爷受窘,三百人齐声大喝道:“嚯!”这才把那七千宗亲镇住,老老实实听王爷讲话。

    但秦雷出奇的温柔,笑眯眯道:“大伙一定在猜,宗正大人要把我们送到什么地方去呢,对不对啊?”声音甜得发腻,让众人不寒而栗。

    见没有人回答,秦雷也不尴尬,继续微笑道:“孤知道你们自幼土生土长,从没离开过京都,所以准备带你们去参观一下咱们宗正府兵的故居,也算是开开眼,呵呵呵……”笑得像狐狸一般。

    众人有些意动,他们确实没见过外面的世界,心道:‘去看看也不错,不好再回来嘛。’那些前来送行的父老乡亲们也放心了,有些婆姨心道,估计没几天就回来了,正好可以偷着做点好吃的。

    秦雷是什么人物?立刻感受到众人情绪的变化,呵呵笑道:“你们没坐过船吧?看,这么大的客船,管吃管住,顿顿有肉,这样的日子好不好?”

    “好!”“太好了,俺还没吃够牛肉炖粉条呢!”“俺要坐船!”“会不会尿炕啊?”几千人议论纷纷。

    秦雷不得不让黑衣卫再‘嚯’一遍,这才能重新扯着嗓子喊道:“但是你们要答应孤一个条件。”

    众宗亲心道:对吗,无事献殷勤,定然是有目地的。便听大宗正接着道:“你们要好好训练,可以吗?不答应孤可不带你们去哦。”

    众人心道:那先答应呗,反正要训练也是回来以后的事了,先坐船出去玩才是正办,大不了到时候再怠工呗。想到这,便七嘴八舌的答应下来。

    秦雷的面色不易察觉的抽搐一下,挥手大喝道:“上船!”说着在众黑衣卫仰慕的目光中跳下木箱,站在岸边看宗亲们上船。

    黑衣卫们心道:王爷真是功力深湛啊,竟然把上万人耍弄的云山雾罩。而秦雷心中想的却是:‘这是我影帝生涯的一大辉煌时刻吧。’

    半个多时辰以后,七千多宗亲壮丁终于悉数装船,在亲人们早去早回的嘱咐声中,缓缓驶离了丰埠码头。

    船上的气氛好极了,宗亲们唱啊、跳啊、说啊、笑啊,兴奋的不得了。秦雷望着这些从没出过远门、甚至很少有坐过船的家伙们,微微遗憾道:“拐带这种天真儿童,也没什么好骄傲的。”

    正在感慨间,却听船尾的黑衣卫大声道:“王爷,水里有个胖子。”秦雷快步走到船尾,往下一看,真的有个球状物体在水里漂着,赶紧命人捞上来看看。

    黑衣卫放下小船,下去两个人划到那球状物体边,一人拽住一条比成人大腿还粗的胳膊,想把他捞上来,但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没有成功。只好让上面放下绳索,将那姑且称之为人的家伙五花大绑起来。

    上面的几个黑衣卫吃力的转动绞盘,这才把那人一点点的拉出水面。站在一边观看的秦雷,脚下一歪,奇怪道:“怎么了?”

    船上的水手俯身禀报道:“回王爷的话,船歪了。”船老大也从舱底跑出来,先向秦雷告个罪,又让七八个黑衣卫站在船另一侧,这才稳住了平衡。

    绞索发出咯吱吱的声音,缓慢的转了上来,那绳索上绑着的人也现出身形来。

    “球球?”秦雷惊奇道。一边的石勇微微恼火,垂首道:“属下已经把王爷的话转告给他了,结果这家伙一直跟在队伍后面,方才还想混上船,被弟兄们轰下去后,不知去了哪里,属下还道他回去进食了呢。”说着有些感慨道:“想不到秦俅如此烈性,居然投河自尽了。”

    秦雷摇头轻笑道:“投河不假,但不是自尽,是想游到咱们船上来。”说着指了指那个白花花的肉坨子,笑道:“你跳河还要把自己脱得一干二净、却还要背个包袱呀?”

    石勇仔细一看,还真是这样。这时却听王爷低声道:“要不……再把他放下去?”

    石勇面色一滞,轻声道:“难得这孩子如此执着,王爷就给他次机会吧。”

    秦雷翻白眼道:“伙食费你出啊?”

    石勇望了眼那肉山似的大胖子,心中就是一哆嗦,但话说到这份上,也只能打肿脸充胖子了。但愿这家伙食量比不过大象吧,为自己老婆本哀叹的石大人心中祈祷道。

    等把那球球打捞上来,却发现这家伙比中午见时,居然还要胖上一圈。秦雷好奇的一脚踏在球球圆滚滚的肚皮上,小喷泉一样的水柱便从他嘴里涌出。再踏一脚,又有一股喷泉涌出,如此反复了十几脚,足足喷出两盆水,这才消停下来,面色也松缓一些。

    石勇的嘴巴张得栲栳般大小,心道,这得多大的胃才能盛下啊?

    秦雷望一眼面色惨白的石大人,轻声安慰道:“好吧,看在你还没结婚的份上,我替你负担一半吧。”

    石勇这才缓口气,擦擦汗道:“再每天管个半饱。”

    正在两人愁云惨淡的时候,江风送来临近船上的欢声笑语,让秦雷听着尤为不爽,轻声骂道:“我保证,你们很长一段时间内,只有泪水没有笑脸、只有痛苦没有休闲,只有绝望没有希望……”

    听完王爷咬牙切齿的誓言,石勇轻声问道:“什么时候开始呢?”

    “今夜无人入眠……”阴险的笑容、桀桀的笑声,十足的人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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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帝王将相】 第二七九章 艾家渡石勇整军 水龙下九五二七

    船行江中,暮色霭、中都已远,客船上仍不时发出阵阵欢声笑语。宗亲们头一次坐船出远门,心里别提有多兴奋,直感觉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怎么也消停不下来。

    唯独中间一艘船上静悄悄的,除了在桅杆上瞭望的哨兵,整船人都早已进入梦乡。

    渐渐的玉兔东升、繁星璀璨于夜空,江上的风也渐渐凉了。那些在甲板上游逛的宗亲们,终于感到冷了,纷纷回到船舱,想要找些东西果腹,再找点烧酒暖暖身子,但翻遍整个船舱,除了一坛坛的水萝卜咸菜,竟没找到一点中吃的东西。

    ‘这玩意能吃吗?’老少爷们纷纷表示怀疑,他们虽然家道破落,但好歹顿顿能吃上面条馍馍,隔三岔五还有些荤腥打牙祭。除了一些烂赌鬼之外,还真没人以此果腹。

    船上开始吵吵起来,终于惊动了在最上层船舱睡觉的黑衣卫,蹬蹬蹬蹬地下来,瞪眼道:“吵什么吵?不他妈睡觉了?”神态骇人、声音粗暴,再没有岸上时那种温言细语、笑脸相迎的感觉。

    俗话说此消彼长,原本笑眯眯的军爷突然没个好脸色,宗亲们一下子安静很多,有年长的站出来拱手道:“这位军爷请了,俺们就是想问问晚餐在哪里?”

    黑衣卫粗声道:“每个屋里不是有一大坛子咸菜吗?”

    众人一片哗然,纷纷道:“王爷不是说顿顿有肉吗?怎么一上来就变卦呀?”

    哪知黑衣卫一瞪眼道:“那是说上了岸,在船上又没法开伙,难道吃生肉吗?等着吧。”这时,船舱下的水手抬上一筐筐灰不溜丢的黍黍面窝头,每个船舱放了一筐。

    望着那冰冷的窝头,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油然而生,人们脸上流露出不甘、愤怒、恼火、委屈等十几种表示憋屈的表情,嘴上大叫道:“不吃不吃,我们要见宗正大人!”“对,不能这么欺负人!”

    但黑衣卫望了望窗外的月亮,一脚踹翻一个竹筐,那灰不溜丢的窝头便滚了一地,狠狠啐一声道:“爱吃不吃!”说着便转身上了甲板。

    望着犹在脚下打滚的窝头,宗亲们面面相觑,心道:‘这态度咋变得这么快呢?’有人便开始猜测起来:“是不是这些黑狗把我们的粮饷都克扣下了?”此言一出,顿时引起一片共鸣,人们敲打着床板、拆毁了门窗,在船上大叫大跳,终于把中间那艘船上的人吵醒了。

    “王爷,那些家伙会不会搞出事来?”石勇一边为秦雷端来洗脸水,一边轻声问道。

    秦雷使劲揉揉脸,让自己清醒一些,摇头道:“就他们?放心吧,只要我在这,谁都不敢闹得太过火。”胡乱洗把脸,一边擦拭一边问道:“什么时辰了?”

    “亥时了。”一侧的秦卫轻声答道。

    “哦?那些家伙怎么到现在才闹啊?”秦雷笑问道。

    “或许是中午吃的太饱吧。”秦卫凑趣道。

    秦雷轻笑一声,问道:“离艾家渡还有多远?”

    “一刻钟就到了。”石勇沉声答道。

    “哈哈,愉快的时光总是让人期待。”秦雷从床上弹起,怪腔怪调道。

    自从上个月秦玄侑造访后,他心里就一直憋着火,若不是老太后的懿旨,怕是在京里就要动手收拾这些家伙了。此时,连蒙带骗,把这些家伙诳出京里几十里地,隆郡王的简单粗暴终于要原形毕露了。

    一刻钟后,船队靠近一处灯火通明的渡口,这里是小清河离京后的第一渡,位于京山营的正东偏北八十里左右。但那是地图上的直线距离,若要走陆上,还要多行二十多里。

    此时的渡口早已被一队队的黑甲骑兵封锁,三个头领模样的站在码头上往船来的方向张望,左边一个一身黑甲,精明强悍,乃是秦雷的侍卫副统领许田;右边一个年青的校尉,面皮白净,神情呆滞,却是已经困得不行的伯赏赛阳。

    中间一个穿着便衣,年纪四十许,身材魁梧、长须飘飘,要比许田更有大将风度,竟然是前太子卫将军皇甫战文。他做了那种大不韪的事情,哪里还敢在京里待下去。嘱咐弟兄们休要断了训练,来年太子卫一解散,就在隆威郡王那里聚首,便带着几百亲信手下,匆匆离开了京都,在这艾家渡等待。

    他不知道秦雷会怎样安排自己,虽然这位王爷信誓旦旦会带给自己和皇甫家无上的荣耀,他也相信了,但事到临头,心中总免不了有些惴惴。

    船队靠了岸,中间一艘船上升起了王旗,三人赶紧迎上去,肃立在船板边,恭候王爷的大驾。

    不一会儿,秦雷便出现在船舷边,三人轰然行礼。在军里甲胄于身不便伏跪,是以秦雷干脆免了营中的跪礼,用军礼代替。

    笑眯眯的与众人还礼,秦雷大步走下船来,拍着皇甫战文的肩膀,大笑道:“战文能来助我,孤真是不胜欣慰啊。”

    皇甫战文垂首恭声道:“敢不誓死效力。”

    秦雷呵呵笑道:“咱们路上再谈,现在先跟孤一道收拾那些兔崽子去。”

    皇甫战文顿时想起这位爷当年收拾太子卫时的情形,不由轻笑道:“又有好戏看了。”

    秦雷轻笑一声,转又皱眉道:“这些人比那时的太子卫更渣,”想了想,形容道:“如果当年太子卫算是兵痞的话,这些家伙只能算是地痞。”后面跟着的一众手下不禁莞尔。

    几十艘船上的宗亲们,被各自船上的黑衣卫通知道:‘目的地到了,王爷已经在岸上备好大餐,请诸位下船享用。’

    听到这个消息,宗亲们爆发出一阵阵欢呼,人们欣喜想道:‘看吧,这就是抗议的力量。’待船一停稳,众人便争先恐后的想要往下涌。

    却被各自船上的黑衣卫带着子弟兵拦下了,每人发一个可以挂在脖子上的小牌牌,又在花名册上登记下来,这才放他们下船。

    “这是干啥用的?”玩弄着脖子上精致的铜牌,宗亲们议论纷纷道:“九五二七?这是啥意思?”终于忍不住向发放牌牌的黑衣卫打听。

    黑衣卫假笑道:“作用多着呢,比如说用餐的时候,没有这个牌牌就没得吃。”

    “哦,餐牌啊。”宗亲们恍然道,便把那牌牌紧紧攥着,生怕遗失了没饭吃。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最后一个宗亲才下了船,此时已是子夜十分了。

    待黑衣卫和子弟兵也下去,船队便掉头往中都返回,兴许赶紧点还耽误不了早晨的生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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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宗亲们被集中在远离码头的一处空地,四周是一排排面无表情的黑甲骑兵,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把宗亲们团团包围。

    望着骑兵那雪亮的刀锋,宗亲们开始犯嘀咕了:“这不像是请客吃饭吧?怎么瞅着像要杀猪呢?”随着时间的推移,不安越来越重,人群终于骚动起来。

    一个身穿世子服色的青年怪叫一声道:“王爷呢?我们要见王爷!”

    边上人刚要附和,却听一个炸雷般的声音响起:“秦淇水!你倒挂金钟上瘾了吗?”说话的对面土台上一个劲装汉子,他一手握着根马鞭,另一手扶着腰刀,正怒视着方才怪叫的青年。

    听了劲装汉子的话,那秦淇水脸上闪过一丝畏怯,早上被吊了足足一个时辰,差点把脑袋坠下来,那滋味可不想再遭第二回了。缩了缩脖子,轻骂一声:“狗仗人势”,却还是乖乖退回到人群之中。

    众人正议论纷纷,便听得一声炮响,不由吓个激灵,待回过神来,只见那高台之上,站上了几员戎装军官,个个黑着脸,仿佛旁人欠他们八百吊钱似的。

    当中一个却有些面熟,好像在宗正府前见过,当时记着这人挺慈眉善目的,怎么这会子狼眉竖眼起来了?

    场中渐渐安静下来,人们好奇且有些忐忑的望着那些军官,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见众人安静下来,那个面熟的军官向前迈了一步,视线冷冷的扫过场中众人,被他那狗熊般的目光一看,场中更是落针可闻。

    他这才开口道:“认识一下,鄙人石勇,忝为王府卫队教习官,”顿一顿,沉声道:“也将是你们这群垃圾的总教官!”

    众人一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交头接耳道:“他说什么?垃圾?我没听错吧?”“我也听着是垃圾。”

    听着场内嗡嗡的声音,石勇眉头一皱,暴喝道:“住嘴!”与此同时,四周的黑甲骑兵整齐的敲击下盾牌,轰的一声巨响,把场中众人吓了一跳。

    “没有听清吗?那本官就再重复一遍,掏干净你们积满耳屎的窟窿听仔细了,”说着深吸口气,大喝一声道:“垃圾!!”

    众人呆住了,下一刻便群情激动起来,纷纷叫骂道:“大胆!竟敢辱骂皇亲?”“我看你是活腻了!”“就是,让王爷诛你九族!”

    人声逐渐鼎沸起来,叫骂声不绝于耳。黑甲骑兵也猛烈的敲击起盾牌,整个场中像开了锅一样。

    石勇冷哼一声,挥挥手,便有几队黑甲骑兵,从江边方向推来十几具水龙,架在人群之外,一番调整之后,黑洞洞的喷口便悉数指向场中人们。

    众人见了这些水龙,气势不由的一滞,便听台上石勇喝道:“服气的出列,到左边站着。不服气的到右边站着。”

    众人本不想理会他,却见那些操控水龙的军士开始全力摇动龙杆,那呼嗒呼嗒的声音提醒他们,龙嘴马上就要喷水了。这下子众宗亲可慌了神,想离开站的地方,却拿不定主意往左还是往右。

    没等他们做好决定,那十几条水龙却相继发言了,一条条水柱从喷口激射出来,一喷就是几丈远,顿时把好几百人淋成了落汤鸡。

    被冰凉的江水一刺激,宗亲们立马慌了神,没头苍蝇一样在场中抱头乱窜,但无论跑到哪里,似乎都躲不过头上暴雨似的水柱。有人想要冲出场去,却被严阵以待的黑衣卫,用两丈长的毛竹竿捅翻在地,根本靠近不了外围。一时间惊叫声、咒骂声、哀号声不绝于耳。

    被喷了好一会儿,有人发现左边的空地上似乎安全些,便争先恐后、连滚带爬的往那边挤去。不一会儿,见所有七千人都在左边站定了,石勇这才一挥手,命人停下水龙,望着浑身湿漉漉、正瑟瑟发抖的宗亲们,呵呵笑道:“看来都不反对。”

    众人哪里还敢跟这疯子一般见识,都哆哆嗦嗦抱着膀子,默默地在心中诅咒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

    但无论怎样,众位宗亲的气焰是彻底被这场人造雨给浇熄了,基本上可以安静的听石大人说话。

    只听石魔鬼大声道:“从一刻钟以前,你们原本的一切都将成为历史,你们将没有名字、没有尊严、没有地位、吃不饱、穿不暖、还要接受各种折磨!”

    “我要退出!”人们愤怒了,大吼道:“我们是跟着王爷出来旅游的,怎么成下地狱了?”水龙应声喷下,将说话的直接冲到在地。

    石勇挠挠头,轻咳一声道:“哦,是本官忘了一句词——欢迎参加地狱之旅!”接着冷冷道:“此次旅行不得中途退出,等待你们只有两个结果——死亡或者通过。”

    众人终于相信这不是开玩笑了,原来他们被耍了,被那位信誓旦旦要带他们出去旅游、好吃好喝好伺候的大宗正耍了,却畏惧那随时会从天而降的水龙,再不敢吱一声。

    满意的点点头,石勇沉声道:“现在所有人听我口令,脱光衣服!除了你们的号牌,身上必须一丝不挂。”

    众人快要被他搞崩溃了,竟然没有人再大声抗议,只是紧紧的揪住衣襟,试图捍卫自己的胴体。

    “十个数,报完之后还没有脱完的,水龙伺候。”冷冷的声音从台上传来。“十、九……”

    此时乃是深秋,晚上已经降霜了,气温相当的低,不少人已经被那水龙喷草鸡了。直感觉浑身冰凉,衣服穿在身上湿答答的,异常难受,还不如脱了痛快。想到这,便自我安慰道,反正这里都是男人,脱就脱吧。

    便有第一个将身上湿漉漉的衣裳除下的,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此时人又没有穿内裤的习惯,不一会儿,场中便出现上千条黑白黄花的光腚汉子。

    要问怎么还有花的?却是那老兄本来天生丽质、却不讲卫生,被水龙一冲,局部显现本色所造成的结果。

    也有死活不愿意脱的,便被水龙追着喷射,直到举手认输为止。

    “脱完后到台前报到。”石魔鬼又下令道。

    那些脱了衣裳的,便用双手沿着重要部位,一挪一挪的走到台前。有黑衣卫在台下等他们,沉声问道:“编号多少?”

    裸男们两眼发直、一片茫然,直到对面的黑衣卫指指他们脖子上的铜牌,这才低头看看,嘶声道:“九五二七。”

    黑衣卫看看他的身材,便从身后的木箱子里掏出一个写着‘中号’的布袋子,打开后抽出条粗布毛巾,没好气道:“把身上擦干了!”

    趁那裸男擦身子的空,黑衣卫又从粗布包中抽出一身蓝色的粗布衣裳,且那上衣背上钉着块白布。另一个黑衣卫便用毛笔蘸着一种散发芳香味道的墨水,在白布上写下四个大字。

    待裸男擦干身子,黑衣卫便命令他将那件写了字的衣裳穿上。这裸男早就冻得难受,赶紧穿上。便听黑衣卫沉声道:“从今天起,九五二七就是你的终身代号,直到你晋升为止。”

    夜色中,汉子背上的白布异常显眼,上面‘九五二七’四个大字清晰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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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就是30号了,有去考试的书友,祝你们考个好成绩。

第五卷 【帝王将相】 第二八零章 石魔鬼训兵 秦雨田谈兵

    待所有人都换上粗布衣裳,天边已现启明星。

    借着微曦的晨光,‘石魔鬼’带着众手下一边在人群中穿梭,一边大声道:“你们将被分成十个大队、每个大队又有十个中队、每个中队又有十个小队。所有人都看着你们的四字编号……”众人不由自主低头去看胸前的小牌牌。

    石勇在一个有着豆芽身材的瘦高青年面前站定,用鞭梢挑起他胸前的牌牌,看一眼,大声道:“比如说他,九五二七,第一位数九,代表他在第九大队;第二位数五,代表他在九大队的五中队;第三位数二,便是五中队的二小队,明白了吗!”

    “那最后一位呢?”‘九五二七’嗫喏问道。

    “代表你是二小队的第七个垃圾。”石魔鬼没好气道:“记住,下次提问之前要先说‘报告教官’,否则你会死的很难看!”说着把鞭子在空中抽一下,擦着‘九五二七’的鼻梁,发出‘啪地’一声,粗声道:“当得到回答后,要说‘谢谢教官’。听到了没有?”

    “哦……”稀稀拉拉的回答。

    石魔鬼顿时火冒三丈,粗声骂道:“你们都忘了带裤裆里的玩意吗?回答教官的问话要用尽吃奶的力气,说‘是’或‘不是’!否则……同样会死的很惨!”顿一顿,大声问道:“听明白了没有?”

    “有!”所有人脸红脖子粗道。

    但也有不服的,干张着嘴不出声。却不想石勇乃是阅人无数的教头,大步走过去,二话不说,瞪一眼吊儿郎当的‘二五二五’,扬手一鞭劈头抽了过去,猝不及防间,‘二五二五’的面门便被抽了一道血印子。

    挨了打的‘二五二五’捂着脸暴怒道:“你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融亲王……”‘世子’两个字还没说出来,便被石勇一脚踹倒在地上。后面两个如狼似虎的黑衣卫,便把他从人群中拖出,用一套令他倍感熟悉的手法,将他倒吊在边上的一颗歪脖树上。

    石勇的牛眼扫过场中众人,粗声道:“记住,没有允许不许说话、不许走动、不许做任何事情。同样道理,只要是命令,必须不折不扣的执行!就是让你们吃屎……当然,不会有这种命令。”

    众人这才放下提到嗓子眼里的心,不知不觉间,竟被石勇这番下马威修理的规矩了很多。

    感受到这种变化,石勇的表情稍缓,大声道:“现在,你们的中队长就在右侧列队,找到与你们编号前两位相同的,在他面前成纵队站好,限时五十息,超时没有早饭!”

    一听这话,被折腾了一夜的众菜鸟,便要往右边奔去。却被石勇一声暴喝阻止住:“站住!你们这群没有规矩的土包子!要等我下达行动命令才能动!记住了没有?”

    “是!”这个倒没忘。

    “去吧!”石勇挥了挥马鞭,沉声道。

    被倒腾傻了的菜鸟们这才试探着迈出一步,没听到石魔鬼咆哮,这才奔了出去。右边的空地上,一百位黑衣卫手持一百面战旗,排成一条长线站立,上面是从‘零零’到‘九九’一百个数字。

    足足用了六十息,无头苍蝇似的菜鸟们才各自归巢,找到自己所属的中队。边上的黑衣卫看了石勇一眼,只见他摇摇头,不再追究这些人超时之过,粗声道:“现在你们有一刻钟时间吃饭!跟着你们的中队长走吧!”

    八十一个中队长带着各自的中队离去用餐,石勇这才走到岸边,上了一艘乌篷船,船上的黑衣卫向他行个军礼,便侧身让出了舱门。

    石勇还个礼,便迈步进了舱。只见舱里已经摆好了一桌还算丰盛的早餐,王爷和皇甫大人、伯赏赛阳,正坐在桌边等他。

    见他进来,秦雷笑着拍拍身边的位子,温声道:“过来歇歇吧,嗓子都快喊破了吧?”

    石勇赶紧恭敬向王爷行礼,艰难笑笑,嘶声道:“就是不大会笑了。”说着便在秦雷身边的胡凳上坐下半边屁股。

    秦雷笑着端过一碗蜂蜜水,放在他面前道:“先润润嗓子。”

    皇甫战文微微惊心的望向石勇,只见他感激的接过,仰头喝下,并没有多大的诚惶诚恐,不由在心中暗暗将石勇调高一个等级。

    这也是秦雷希望看到的,往常他虽然会命人准备好蜂蜜水,但还不至于给石勇亲自端。两人乃是什么关系?哪用得着如此做作。这番作态完全是给皇甫战文看的,目的就是为了提高石勇在他心中的地位,为将来共事减少些不必要的麻烦。

    这并不是说皇甫战文有问题,而是秦雷在打预防针。毕竟他是皇甫家的嫡长子,虽然现在有些落难王孙的感觉,但毕竟骨子里还是贵族不是?若不稍微用些手段,难免会轻忽了石勇这些家仆出身的将领,到时候矛盾激化再处理就不好了。

    石勇虽然不明就里,但与秦雷心意相通,知道王爷不会做无用功,是以便坦坦荡荡的接受了,却也让皇甫战文从此不敢轻忽。

    不说这些弯弯肠子的事情,却说四人吃过早饭,伯赏赛阳终于按捺不住问道:“叔呀,你叫俺来干啥啊?”

    “做事。”秦雷一边喝茶,一边微笑道:“总不能让你整天跟着秦霸那傻小子玩泥巴吧?”

    伯赏赛阳委屈道:“俺听说他拜布衣先生为师了,想跟着学学嘛,怎么能叫玩泥巴呢?”

    秦雷呵呵笑道:“乐先生又要带人规划城池、又要负责施工,一个秦霸就让他够烦的了,你就不要给他添乱。”说着表情正经道:“我问你,将来你是想为将还是为帅?”

    伯赏赛阳挠头道:“有什么区别吗?叔让俺干啥就干啥。”

    这话听的秦雷心里高兴,微笑道:“你自己觉得呢?不光是现在,还要想想几十年后。”

    伯赏赛阳寻思片刻,粗声道:“当将,俺要学老黄忠,七十斩夏侯。”

    ‘咳咳’舱里众人都被他呛到了。

    好半天,秦雷才缓过劲来,心道:这些天入戏太深,竟然遇事开始讲道理了,这样下去可不得了。想到这,也不跟他磨叽,沉声道:“不管你将来干什么,都要老老实实跟着石大人学习,一回京山营我就考你。”

    伯赏赛阳瘪嘴道:“俺最不愿意学习和考试了。”还要说,却被秦雷一瞪眼吓了回去,“烤糊了就把你送回你爹那去!”伯赏赛阳一下子麻了爪,哀声道:“俺爹会扒了俺的皮……”

    对他可怜兮兮的样子视若无睹,秦雷对石勇吩咐道:“平时就当这小子不存在行了,得了空再指点指点他。”

    石勇笑着领命,便带愁眉苦脸的伯赏赛阳出去了。船舱里就剩下皇甫与秦雷两个,两人相视一笑,皇甫战文先开了口:“不知王爷准备给属下安排什么差事?”

    秦雷笑道:“这是战文老兄第二次问了。”

    皇甫战文不好意思笑道:“没个事作吃闲饭,心里总是过意不去。”

    秦雷知道他的担心,也不再遮掩,轻声笑道:“不瞒老兄说,留着你是有大用的。”拍拍他的手,接着温声道:“战文老兄将门世子,家学渊源,不是孤王手下那些老粗们能比的,对你这样的大才自然要用在刀刃上。”先给他戴上顶高帽,让他心里轻松一些。

    果不其然,皇甫将军也被‘大用’二字感动了,拱手坚定道:“敢不效死力?”

    见他面上微微激动,秦雷轻声道:“孤先给你讲讲咱们军队未来的实力构成,你再考虑接手拿一块最合适。”

    皇甫战文恭声道:“属下洗耳恭听。”

    秦雷从桌上捻起一根筷子,小声道:“陛下给了孤两万五千人的编制,”说着往杯中蘸了蘸,在桌上轻划一道,轻声道:“这其中孤的卫队总计五千人;七千宗族兵、三千子弟兵,一共一万人,再给你的太子卫留着五千人,剩下的五千准备招募精壮。”

    皇甫战文点点头,轻声问道:“军官呢?”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像今天这样,把万八千人连哄带骗的往船上送,运出来就是一个个兵胚子。

    但关键还要平时有人训,战时有人带,再加上指挥、侦察、辎重等等等等,这才能真正叫一支军队,否则叫乌合之众。

    秦雷指了指门外站岗的黑衣卫,轻声道:“这些人是孤王在齐国时就一直栽培的,跟着孤学了不少东西、也经历过不少战阵,最不长进的也足以胜任队率一职了。”

    皇甫战文是见识过黑衣卫厉害的,知道他们都是些地地道道的职业军人,对秦雷给他们的定位也十分赞同,但他也有一点忧虑道:“黑衣卫都是好苗子,但他们从没领过军队,经验、分寸之类需要积累的东西怕是有所欠缺。”

    说着望一眼秦雷,斟酌道:“若是在老部队,可以以老带新,很快就能克服这些,但咱们却是一支从上到下都是新手的队伍,恕卑职直言……”

    秦雷呵呵笑道:“怕是要事倍功半、反成牵绊?”

    皇甫战文点头拱手道:“王爷明鉴。”

    秦雷颔首笑道:“战文老兄没有一味迎合,孤王很是欣慰啊。”说着有些自豪笑道:“不瞒你说,孤从镇南军拐带过来一个将军、五个校尉、二十个裨尉,以及更多的队率伍什长,大概正好可以弥补经验上的问题。”他不会说这些人是自己花银子买的。

    皇甫战文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望了秦雷片刻,却也知道这事开不得玩笑,不由心中涩声道:‘本来还想替兄弟们谋些位子,这下看来要泡汤了。’面上还要作出兴奋状:“这真是解了燃眉之急。”仅凭这些军官就足矣撑起整支军队,确实是解决了大问题。

    皇甫战文虽然四十不惑,但毕竟久在行伍,论起钩心斗角摸人肚皮,比秦雷差的不是一点半点,那点小心思却瞒不了秦雷。若是以往,秦雷虽然不会当场翻脸,但事后一定会疏远、乃至打发他滚蛋的。

    但秦雷现在知道,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像黑衣卫一样忠纯。就像太后教导的一样:自己要想壮大,就得海纳百川,什么样的人也得接受,什么样的人都得用,不能仅凭个人好恶定亲疏。

    是以他刻意忽略了皇甫战文那一闪即逝的惋惜,温声安慰道:“孤王不会忘了太子卫的弟兄们,”接着真诚笑道:“他们也算是咱俩调教出来的兵嘛。”

    见自己那点小心思被王爷看穿,皇甫战文面色涨红,就要跪下请罪,却被秦雷一把拉住,爽朗笑道:“老哥若是不为弟兄们着想,孤才会生气呢。”

    皇甫战文这才松口气,轻声道:“那些东西虽然不成器,但也跟了属下好几年,却是不舍的他们流落江湖、为匪为盗。”

    秦雷点点头,真心实意赞道:“皇甫老哥确是大将之才,考虑问题着实周全。”说着尖酸道:“却比朝堂上那些混账东西想得通透。”

    皇甫战文知道秦雷是说卫军裁撤的事情:扣除了南方两省,全国仍有二十万卫军编制,这其中怎么也得有十万兵丁。这些人游手好闲惯了,指望他们回家种地是不可能了。一旦被裁,吃什么、喝什么?

    朝廷到现在没有拿出个安置的法子,实在是把这十万卫军往山里、水里、商道上推啊!一想到大秦也许会多十万土匪、水匪、响马之类的不法分子,两人不由齐齐打个冷战。

    秦雷皱眉道:“想把这些人消化掉真的很难,孤王在南方,趁着弥勒教作乱,连杀带关,这才解决了两省卫军,最后为了安置荆州府的四千,还是绞尽了脑汁才办妥,哪怕再多一千都不行。”

    皇甫战文也面色凝重的点头道:“若是任由这十万人落了草,我们秦国怕是再也没有一统三分的希望了。”

    秦雷一拍脑门,笑道:“说偏了。这种国策问题咱们只能干着急,还是先想法子把兵练好是正办。”说着轻声问道:“孤有一个设想,老兄帮着参详下,看看可行不?”

    皇甫战文只好收拾心情,点头道:“王爷请讲。”

    “孤想在所有岗位配备双长官。”秦雷语出惊人道。

    皇甫战文微微皱眉,轻声问道:“王爷这样做可有什么目地?”

    秦雷点点头,沉声道:“孤想让这支军队,随时可以变成两支相仿的战力。”说着小声道:“孤初步匡算过,若想立于不败之地,必须要有一支额外的力量。但不可能再有编制,只好出此下策。”

    皇甫战文沉思片刻,轻声道:“俗话说天无二日,王爷这样不怕混乱了吗?”

    秦雷笑道:“孤王想采用轮流当值与竞争上岗相结合的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说着解释道:“这样给出一个较短的任职期限、短则一月,长则一季。每次都由两人去竞争,胜了的便是下一任的长官,而输了还可以在下一次继续挑战。当然,输到一定程度便会降职,由旁人顶替。”

    皇甫战文目瞪口呆半晌,好半天才道:“这法子可以解决很多问题。”比方说维持军官的积极性,增强对军官的掌控等等,但还要看实际效果才行。

    秦雷呵呵笑道:“孤王有很多设想,希望在这支军队中体现。”说着对皇甫战文道:“而你老兄,在下部队之前,还是先帮着孤把这些设想实际化,变成切实可行的东西吧。”

    皇甫战文不是笨人,知道这是王爷引导他进入决策层,只要把这差事办好了,就是统领三军,也是可以期待的嘛。

    当然,他不知道杨文宇是谁。也不知道那家伙是秦雷花了多少银子才买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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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帝王将相】 第二八一章 秦球球终于把军参 隆郡王抚慰众新丁

    两人正说话间,乌篷船突然一晃,桌上的杯盘也跟着一颤,洒出些酒水,把秦雷画在桌上的杠杠湮没了。

    秦雷微微恼火的问道:“怎么了?”

    外面的黑衣卫赶紧禀报道:“王爷,那球球醒了。”

    秦雷一下子没了怒气,扑哧一声笑道:“好家伙,还真压舱。把他叫过来吧。”他跟皇甫战文的正经谈话也告一段了,便笑着将这球球的轶事讲给皇甫听。

    伴随着乌篷船有节奏的剧烈晃动,那秦俅出现在了舱门口,光线立刻被他山墙一般的身子挡了个严严实实。

    在皇甫战文惊奇的目光中,球球想要进舱与王爷说话,但那仅容一人进出的舱门对他来说太过狭窄。试一下,只能将那圆滚滚的肚子塞进去,胳膊大腿之类的便被卡在了外面。

    只好另想办法,猛地一收腹,将那颤巍巍的肚子收回来。退了两步,又侧着身子往里进,这下却是颇有进展,半边身子毫无阻滞的进了舱里。只见他轻呼口气,朝秦雷憨憨笑一下,刚要开口说话,面色却又重新沮丧起来……

    秦雷两个把视线重新投向舱门,却见秦俅那肥大的屁股,还有那揣了一袋子面似的大肚子,又被卡在门外了。

    外面的黑衣卫被秦俅弄得不耐烦,便上去两个人,一左一右,一个按住他软软的肚皮,另一个按住他富有弹性的屁股,‘一二三……’一使劲,便把那两团软肉塞进了门去。

    球球骤得解脱,却有些猝不及防,一个趔趄摔在秦雷面前,发出极其沉重的‘砰’一声,把桌上的杯盘悉数震倒,就是秦雷和皇甫两人,也要扶着桌子才能保持住坐姿。

    秦俅吃力的扬起脸,一双小眼睛可怜兮兮的望向秦雷,嘴巴嗫喏着说不出话。

    望着他那滑稽样,秦雷呵呵笑道:“起来吧,不用行此大礼。”

    秦俅听了,赶紧伸出手臂,用力撑着想爬起来,但胸部一离开地面,却重新趴下去。球球又起了几下,甚至圆滚滚的肚子也跟着使劲,终于咕噜一声趴坐了起来。

    旁观的秦雷和皇甫不禁长舒口气,齐声赞叹道:“可喜可贺。”

    秦俅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小声道:“参见王爷……”

    秦雷笑道:“你叫秦俅吧?”见秦俅的第二第三下巴晃动几下,秦雷又道“孤来问你,为什么要跳河呀?”

    “嗯嗯……俺想当兵。”秦俅轻声道。

    “为何想当兵?”皇甫战文好奇问道。

    “吃粮。”秦俅伸出一根圆滚滚的手指,费力的低下头,戳戳自己面袋子似的肚子,闷声道:“他们跟俺说,当了兵就可以放开吃。”

    秦雷干咳几声,强笑道:“谬传,纯粹谬传,京山营也没有余粮哇。”

    秦俅有些失望,耷拉着嘴角寻思半晌,商量道:“俺把俺的军饷也填进去……”说着望望秦雷,又小意道:“管八成饱也行。”却不是很贪心。

    秦雷故意板下脸去,粗声道:“孤怎么记得你没通过选拔啊?”

    秦俅听了,可怜兮兮的望着秦雷道:“王爷先留下俺吧,俺一定加紧练,俺不要饷银,只要管饭就行。”

    秦雷心道:‘你一月得吃掉多少人的饷银啊。’又瞪眼道:“留下你改善伙食吗?”

    秦俅瘪着嘴,也不说话,只是一个劲的用手指捅自个的肚皮。

    咋呼一顿,秦雷还是叫来黑衣卫,让他把秦俅带出去,换身衣裳,吃点饭,跟着队伍一同前进。

    “最多给他双人份的伙食!”秦雷谨慎的叮嘱道。

    黑衣卫带着秦俅从后舱门上了岸,把他领到军需官那里,把秦雷的命令重复一遍,军需官打量一眼秦俅那遮天蔽日的体型,怪声道:“得特制啊,库里没有这么大的号码。”

    球球最终也没有领到号服,那些衣裳他十岁时就穿不上了。黑衣卫又从军需官那里要了个号牌,拿到一边去作特殊处理。趁着这空,军需官想把球球的个人信息登记上。

    “把你的姓名、年龄、家庭住址、家庭关系一并报上来。”

    秦俅咂咂嘴,轻声道:“俺叫秦俅,同亲王一系的,今年二十,家在延庆大街最粗的老槐树下,家里有俺娘、俺爷爷奶奶、俺妹妹。”

    军需官好奇问道:“你家里的男丁呢?”

    “十七年前都死了。”秦俅垂下头,看着自己那八个小酒窝,小声道:“俺全家人四口人加起来,吃的都没有俺多,俺爷爷的份钱能养活他们四个,却养活不了俺一个。”

    军需官咂咂嘴,没有再问下去。这时那黑衣卫回来,把换了加长链子的牌牌递给秦俅,吩咐道:“从今往后,你的编号就是九五二零,把你的牌子挂在脖子上,不要遗失,它可以比别人的多领到一顿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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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莽莽离原上,有一条长蛇般的队伍,向着西南方向迤逦而行。

    这条队伍由两种人组成,骑马的和步行的。骑马的人数要少些,每隔几丈远才有一个,这些人一身黑色戎装、威武气派,一手挽着马缰、一手拎着皮鞭,正虎视眈眈的监视着步行的人。

    那些在马下步行的,身穿蓝色粗布号服,脚上穿着布鞋,背上还钉着白色的号码布,这些人数量就多了,排成长长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

    这些人满面灰尘、疲惫不堪,脚步却不敢放缓丝毫……若是稍有懈怠,便会招致马上骑士劈头盖脸的一顿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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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五二七,你还有水吗?”队伍的末端,一个服色与众不同的巨大球状物体小声问道。

    ‘九五二七’无力的点点头,取下背上的皮囊水壶,递给大胖子,嘶声道:“零号,还有二十里呢,省着点。”

    那‘九五二零’、也就是光荣入伍的秦俅,接过水壶晃一晃,听到哗啦哗啦的声音,这才举起来,先喝一小口润润喉咙,终又忍不住咕嘟咕嘟喝了一阵,待放下时,那水囊已经完全瘪了。

    秦俅不好意思的眯眼笑笑,把水壶还给‘九五二七’,轻声解释道:“太渴了。”

    ‘九五二七’轻笑一声,小声道:“少说两句吧,留着力气赶路,不然又没有晚餐吃了。”

    秦俅闻言面色一变,戳戳肚皮道:“瘦了。”说完乖乖闭上嘴,吃力的迈开步子,跟上了队伍。

    望着他山墙般的背影,‘九五二七’无奈的笑笑,将水囊重新背到背上,一边迈开步子向前走,一边心道:‘这已经是第三天了吧?什么时候能走到京山营啊。’轻叹一声,他不由回想起三天来的一幕幕……

    那天早饭后,黑衣卫们便驱赶着他们离开了艾家渡,说是要步行赶往京山营。他虽然没去过那,但大概方位还是知道的,应该不会超过一百里地吧。‘九五二七’本名秦顼,从小就没迷过路,如果这也算特长的话。

    行了大概十几里地,日头挂中天的时候,队伍已经开始显露疲态了,越走越慢,若不是教官告诉大家‘五里地以外有备好的午餐,’怕是有人都走不下这一段。

    中队长让他们按小队行军,也按小队计算奖惩。只要有一个掉队的,全队都没有饭吃。所以每个小队七八个人互相扶持拉扯,好歹没有掉队的。

    到了营地,果然有热腾腾的饭菜等着,除了早餐吃的那种香喷喷的糊糊,甚至每人还分到两个卤蛋,一小块熏肉,以及三个白面饼,这让劳顿了一上午的众新丁心中怨气稍减。以小队为单位,围成一圈坐在地上大吃起来。

    当然秦顼这一队会比别人多领到一份,因为一个被王爷特许双份伙食的超级胖子,被塞到了他们队里。

    大伙都算是亲戚,虽然不愿意被他拖累,却也不好说什么,再说他们也没胆量向中队长抗议。好在一上午行军下来,这胖子虽然走得吃力,却也勉强能跟上,让大伙长舒一口气。

    正吃中饭的时候,那位王爷出现了,笑眯眯的端着饭盆坐在众人身边,温和道:“大伙习惯不习惯啊?”

    秦顼发誓,那一刻,他甚至有种撕了这笑面虎的欲望。别人的心情也差不多,但他们都不敢吱声,只能低头闷声吃饭,把怨气发泄在那块坚韧的熏肉上,味道可真香啊……

    秦雷呵呵一笑道:“大伙不说话,莫非有什么想法?说出来大家讨论讨论嘛。”见众人欲言又止的样子,秦雷笑道:“言者无罪,可以了吗?”

    这才有人躲在人群中小声道:“王爷为什么骗我们?”“就是,说是旅行,却把我们好一个折腾。”

    听着周围嗡嗡的质疑声,秦雷也不恼,清声道:“孤王说让你们坐船,做到了么?孤王说顿顿有肉,做到了么?孤王说带你们去京山营,这不正在路上么?”

    众人心中憋屈道:‘做是做到了,可除了饭菜,其余的都注了水。’

    见众人哑口无言,秦雷略略提高嗓门,笑道:“可你们也答应孤会好好训练,孤这才让石大人操练你们的。”

    众人仔细一想,确实有这么回事,但他们都以为是回京以后再训练,所以随口答应下来,却没人当回事。此时被王爷提出来,众人一下子傻了眼。

    秦雷也不逼迫的太过,放下手中的饭盘,起身温声道:“孤知道你们在怨我给你们磨难、让你们遭罪,但你们想过没有……”顿一顿,威棱的视线扫过场中,沉声道:“你们是咱们秦家几乎所有的壮丁,也是咱们天下第一家的脊梁、气血、魂魄!”

    众人静静地听王爷继续道:“你们挺直了,我们秦家的脊梁才不会弯屈;你们强劲了,我们秦家的气血才不会亏虚;你们精神了,我们秦家的魂魄才会经久不息。”

    听到王爷如是说,人们心里都微微激动起来,却不想秦雷话锋一转,尖锐道:“可是你们自己想想,你们成了什么样子?好吃懒做、游手好闲,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整日里除了打马吊、摆龙门、斗蛐蛐、逛窑子,你们还干什么来着?”

    众新丁的傲气早被石勇一顿收拾给削平了,也能听进人话去了,闻言都低下头,再也没人能咽下口中的食物。秦雷冷哼一声道:“若是太平光景,这样还好说些。但现在是什么时候?一直庇护你们、喂养你们的大秦皇室面临着从未有过的危局,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到时候你们指着什么养活妻儿老小、还有什么闲情逸致打牌斗狗?”

    见众人面色渐渐凝重起来,秦雷把语气放缓,温声道:“孤王坚信,你们是我们秦氏的希望,你们应该像你们的先辈那样,提三尺青锋、斩魑魅魍魉,为我秦氏守一片朗朗青天,也让你们的名字刻上丰碑、让你们自己的妻儿得到封荫……”

    听着秦雷低沉声音,众新丁感觉胸中有些块垒正在松动,一丝丝力量从那缝隙中渗出,让他们的呼吸不由自主的激动起来。

    “若你们真是一滩滩扶不上墙的烂泥,孤王绝不为难你们,但你们是什么人?你们有着天下最高贵的血脉,你们的曾祖辈曾经是天下第一的强军。到现在,列强仍然会对他们的名字肃然起敬。”

    见众人眼神中的迷茫和愤懑逐渐被热情所取代,秦雷也不多言,大声道:“要相信自己,你们只要能按照石教官的要求坚持下来,也会达到你们曾祖的高度!”

    激励效果非常明显,当天下午,队伍又走了二十多里,晚上便宿在一个流着小溪的山谷中。

    闻着远处大锅里飘着的鱼汤香气,疲累欲死的众新丁长舒口气,便在中队长的带领下,去河边打水回来,好烧开了泡脚。

    刚把水罐放下,想要找些木柴过来烧水,却听到一声尖锐的哨响,茫然的望向人群中的队长,只见听他们道:“快快起身,谷前集合,六十息后晚点名。”

    众人哀叹一声,却还是乖乖爬起来,跟着队长前去集合,毕竟谁也不想让一顿丰盛的晚餐和期盼依旧的晚间休息泡汤。

    没多久,几千人的队伍便面向谷上大石集合起来。

    “五十九息,你们这些垃圾。”石魔鬼的声音如愿响起,依旧是那么富有穿透力:“从早上到现在,接近六个时辰,你们才走了五十里,比乌龟还要缓慢,果然不负你们垃圾的美名。”

    众人心中那个气啊,都一脸不服的望向石魔鬼,却听他悠悠道:“不过你们能坚持下来,没有一个掉队的,却让本官很是意外啊。”说着用马鞭敲敲手中的头盔,眯眼道:“为了表彰你们萝卜丝一般的成绩,或许我该换个称呼……团结的垃圾。”

    听到这个依旧具有侮辱性的词语,众人心里居然好过了许多,仿佛能听到石魔鬼语气上的一点点松动,便相当可喜了。

    “但明天不会这么好过了,明天的行军距离是六十里,且必须在规定时间完成,若是迟到,将没有晚饭吃;若是坚持不下来,将会被送回这里,重新走过,当然,同样没有晚饭吃。”

    “现在滚去喝你们的鱼汤……各中队长带回!”说完,石勇便转身下了大石,直到离了众人的视线,才轻声对军需官道:“睡袋到了么?”

    军需官小声禀报道:“数量太大了,农场做不过来,只送过来四千个,其余的怕是要再过几天。”顿一顿,轻声道:“让他们先用军毯代替吧,好在还没到天寒地冻的时候。”

    石勇皱一下眉头,沉声道:“已经开始下霜了,一床薄毯管什么用?”想一想,小声道:“我去请示王爷,把卫队的睡袋让给那些新丁。”

    军需官失声道:“那咱们怎么办?”

    “卫队都有战马,盖着毯子偎在马腹上,还是抗得住的。”石勇轻声道:“就当是训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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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紧赶慢赶,见缝插针,终于赶完了第一章,大概还有两章,如果能写完的话。

    谢谢大家上个月的票票。今天是1号,大家投票啊,争取能让和尚挤进月票榜前十五名去,让俺在长期裸奔的日子里,也能稍稍露露脸……谢谢啊。

第五卷 【帝王将相】 第二八二章 路漫漫沈青终折返 悲壮兮勾忌述征途

    就这样又走了两天,秦顼约摸着已经行出一百五六十里地了,但还是不见京山营的踪影,他这才知道,教官们在行军路线上作了手脚,怕是领着大家绕着京山兜起了圈子。

    但他没有把这一猜测说出去,因为那无济于事。这些天有实在走不动,摔倒在地的,都会被随行的骑兵架起来,运到出发的地方。待休息复原后,再重新走过。很明显,这并不是教官们故意整人,而是一种对众人意志的锤炼。既然如此,兜便兜吧。

    他的编号是‘九五二七’,所在的九大队五中队二小队,一共十个人,三个早些年离京去外地当兵,刚刚回转的,七个他们这样的新丁。三个老兵便当了一正两副的小队长,带着他们七个行军宿营,教他们如何分配体力、克服疲劳。若没有这三个人,他们怕是一天都坚持不下来的。

    每个小队都是这样,在三个老兵的带领下,七个新兵跌跌撞撞的前进,虽疲累欲死,居然也坚持了下来。

    这其中,秦俅的作用也不可轻忽,每当众人看到那座肉山缓慢而坚定不停歇的向前挪动,都会以为自己的疲劳感是一种错觉:连那个家伙都没停下,我们怎么好意思停呢。

    其中偶尔也有想趁着夜色开溜的家伙,却无一例外的被隐藏在黑暗中的游骑兵逮住,一顿暴扁之后,戴上枷锁,继续跟着行军。

    最恶劣的一次溜号事件,发生在第一天夜里,……主犯叫秦淇水,代号‘二五二五’,撺掇全小队夜里开溜,甚至借着夜色离开了营地二里,才被外围的游骑兵逮住送回来。

    这种集体逃逸令石勇大为光火,本要亲自审讯这七个人,但一见秦淇水也在其中,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把另外六个暴打戴枷扔回营里,而秦淇水便自此消失了。

    这件事最直接的后果是:第二天,三千老兵加入了队伍,担任起每个小队的队长副队长,自此集体溜号事件绝迹,个别溜号事件也变得零星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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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些事情上,大宗正都没有露面,全部由石魔鬼出面处理。这一方面是要树立石勇在军中权威,另一方面,秦雷还有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陇右谍报局传来消息,西行一年的沈青勾忌等人,不日即要率军返回了,随行的还有好几支庞大的西域商队,看来秦雷恢复丝绸之路的提议,得到了积极的回应。

    得到这个消息,秦雷便带着许田和皇甫悄悄离开了队伍,一路向西北疾行,终于在两天后,遇见了西行军派出的斥候。那破衣烂衫的斥候还险些遭到游骑兵的攻击,若不是那斥候情急之下喊出了‘冰箱’二字,怕是要窝囊的被同袍误伤了。

    游骑兵们狐疑的停下动作,盘问几句,这才收起武器,将他送到秦雷面前。

    那斥候一看见秦雷便从马上翻下来,跪在尘埃之中,红着双眼颤声道:“卑职斥候密谍队小队正侯丙,叩见王爷……”说完,便叩首不已。

    秦雷‘哎呦’一声,跳下马来,亲手将那衣衫褴褛的侯丙扶起来,激动道:“可把你们给盼回来了。”紧紧攥攥侯丙的双手,秦雷奇怪问道:“你们可遇到劫匪了?怎生如此落魄?”

    见侯丙老脸一红,秦雷温声道“只要回来就好,回来了就比什么都好。”哪知他摇摇头,小声道:“俺们没有遇到劫匪,”说着有些自豪道:“哪个不开眼的敢打咱们主意,向来只有咱们欺负别人的份。”

    秦雷哈哈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问道:“那怎么这般打扮?那些西域大商队也太抠门了吧,怎么不给你们换身新衣裳呀。”

    侯丙笑道:“他们把俺们当成祖宗一样供着,不知道说了多少回要送俺们衣裳了。”恭敬的忘了秦雷一眼,正色道:“但我们的战袍乃是王爷所赐,岂能让别的衣袍所代替。”

    这话说得真诚,秦雷听着也舒坦,又使劲拍拍他的肩,温声问道:“大部队在什么地方?”

    “二十里外!”

    半个时辰后,得到消息的沈青、勾忌、俞钱三人纵马而来,与秦雷的队伍在茫茫旷野上迎头相遇。

    “王爷!参见王爷!!”三人从马背上跳下来,便向秦雷的坐骑跑去。

    秦雷勒住马缰,笑吟吟的望着三人,高声道:“可把你们盼回来了。”说完也跳下马来,将尘埃中跪着的三人一一扶起。

    第一个扶起的是沈青,他是秦雷的第二任侍卫长,但鉴于第一任铁鹰一直是个光杆司令,他才是秦雷亲卫力量的最初统领,也是秦雷最倚重的大将,在北山牧场时,就统领所有的卫士。

    经过一年多塞外风霜的磨砺,此刻的沈青,目光坚毅、气度沉稳,站在那里便给人山一般的感觉。他与秦雷的感情最是深厚,此时久别重逢,自然激动难耐,只见他虎目通红,颤声道:“王爷,可算见到您了,属下无时无刻不在思念您呐。”

    秦雷也眼眶微湿,一把将他抱住,紧紧的揽着他的膀子,沉声道:“我也想你啊,兄弟!”说完,使劲拍了拍他的肩膀,哈哈笑道:“我常对馆陶说:‘你是我的左膀、沈青是我的右臂,这家伙去了,孤就成了独臂人。’”说着把他微微向外推去,仔仔细细打量一遍,微笑道:“现在好了,孤王的右臂又回来了!”

    沈青微微激动道:“沈青起于微末,得王爷如斯厚爱,无以为报,唯有为王爷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秦雷呵呵笑道:“你是我的大将,若是也粉身碎骨了,那孤王岂不就成了孤家寡人、离死不远了吗?所以你要好好活,咱们一起活个百八十年才够本。”沈青激动地点点头,站在一边。

    秦雷又扶起左边的勾忌,这位英俊挺拔的年轻将领,原本是太子卫中一名普通的骑卒,空有满腹才华、一身本事不得赏识。是秦雷慧眼识英才,将他提拔于青萍之末,在西征前,他便已经是秦雷卫军中最强大的甲胄骑兵队大队长,是以他对秦雷感恩戴德,忠诚不二。

    秦雷呵呵笑道:“孤的冠军侯回来了。”使劲拍拍勾忌的肩膀,也给了他一个熊抱,再推开他仔细端详半天,突然一板脸,把勾忌吓得心跳跳,暗道:‘怎么还没说话就惹到王爷了?’却听秦雷笑骂道:“臭小子,越来越帅了,看来孤王给您们骑兵配护面是对的,省得抢了我的风头。”

    勾忌这才放下心,贼笑道:“长得太帅是属下唯一的缺点,相信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个缺点会无限扩大的。”说完重新给秦雷磕头道:“属下就比沈大人少思念王爷一次。”

    秦雷哈哈笑道:“马屁精,拍你自己战马就行了。”说着清声道:“眼看就要冬训,石勇一个人怎么也忙不过来,你回来就好了,孤王也可以腾出手来做些别的了。”

    勾忌拱手肃声道:“定不负王爷重托。”说完也站到一边。

    秦雷扶起最后一个跪着的将领,这家伙站起来见自己竟比秦雷还要高半头,赶紧微微佝偻下身子,恭声道:“属下俞钱参见王爷。”这个猎户出身的青年,同样出自原先的太子卫,也是秦雷一手提拔起来的。西去前,他便是秦雷的弓箭队大队长,对秦雷的忠诚日月可鉴。

    秦雷拍拍他的肩膀,同样熊抱一下,亲热道:“你这家伙,怎么又长个了?不会影响射术吧?”

    俞钱憨笑着挠挠头,认真道:“个子高看得远,射术更好了呢。”

    这时,天边飞过一群大雁,雁鸣声惊动了秦雷,他呵呵笑道:“那我可要检验检验,”说着指了指天上,笑道:“看到那群大雁了吗?孤今晚要吃烤大雁。”

    俞钱凝神往天上一看,朗声道:“再给王爷添上只烤老鹰!”话音未落便从背上取下铁胎硬弓,反手抽出支狼牙箭。一个错步、弯弓搭箭指向天空,略略一瞄准。便听他低喝一声,右手唯一用力,那弓箭便被拉的如满月一般,只一瞬间,那拉弦的右手便悄然松开,那箭就如流星一般飞射出去。

    伴随着凄厉的破空声,那支长箭眨眼便穿过了头雁的身体,又毫不停滞的将盘旋在大雁之上的一只雄鹰射落。

    那一雁一鹰便扑扑啦啦的从空中落下,两头猎犬兴奋的冲了出去,将猎物叼了回来。

    秦雷竖起了大拇哥,赞叹道:“神技!”

    俞钱面上并无骄傲表情,只是恭声道:“王爷过奖了。”

    秦雷知道神箭手最忌讳情绪波动,也不以为意,笑着拍拍他的肩,温声问道:“现在让你和许由比试,有几成胜算?”

    俞钱皱眉思索片刻,沉声道:“百步以内平手,超过百步,属下必败无疑。”说完轻声解释道:“拉不开四石的强弓,便无法保证百步以外的精准度。”

    秦雷心中微微失望,但面上还是呵呵笑道:“估计许由也就能射一箭。”

    见俞钱垂首不语,秦雷笑道:“孤的飞将军可不能气馁,咱们的射手还得你来教导呢。”俞钱拱手道:“属下定竭尽所能。”

    待秦雷接见完毕,勾忌和俞钱又向一直在边上微笑不语的皇甫战文行礼,恭声道:“拜见将军大人。”作为出来的

    这边叙完别情,那边黑衣卫也把宿营地搭建起来。此时日近黄昏,初冬的冷风飕飕的撩人,秦雷便带着三人往营地中心那堆篝火边上走去。

    黑衣卫给四人端上热乎乎的马奶酒,秦雷双手端着酒碗,朝三人一敬,肃声道:“三位万里辗转、黄沙百战,今日终得返京,这碗权当接风酒了,孤王敬你们。”说着便仰头咕嘟咕嘟喝下去,便感觉一股暖流从五脏六腑流过,精神顿时为之一振。

    三人也一饮而尽,四人一同将酒碗反扣过来,果然一滴都不剩,这才哈哈笑着将碗掷于地上,围坐在篝火边。

    秦雷先笑着问了下几人的身体状况,三人恭敬道:“托王爷的洪福,属下皆康健的很。”点点头,秦雷又起队伍的情况,沈青肃声道:“出发时共计两千四百名兵丁,后来在征途中因为作战、疫病、甚至是饥渴而阵亡的高达八百一十多人。”

    秦雷的笑容一下子凝滞下来,涩声道:“这么多人?”

    三人皆是一脸沉痛的点点头,秦雷一拍大腿,失声叹道:“孤害人不浅啊。”

    三人一起摇头,沈青朗声道:“王爷无需自责,您此举利在千秋,兄弟们虽然去了,却也为永载史册而骄傲!”

    秦雷惨然笑道:“话虽如此,却实在难舍弟兄们啊。”三人赶紧跪下,好一个安慰,秦雷这才振奋精神,对勾忌道:“你口才好,快跟孤讲讲这趟丝绸之旅的经过。”

    勾忌拱手领命,清了清嗓子,凝神回忆一下,近一年来的一幕幕便一齐涌向心头。沉思片刻,便在劈啪作响的篝火边,为秦雷讲述起这趟开拓之旅……

    “属下从中都出发,按照王爷的要求,过陇右省,经河西走廊,从胭脂山和祁连山下经过,到了敦煌古城,最终在三月中旬抵达玉门关,稍事休息,并在那里与沈统领和俞队正的队伍汇合。”

    “三月下旬,统领大人带着我们西出玉门,起初半个月,尚能见到零星的牧民帐篷,但进入一片莽莽戈壁滩后,便绝了人踪……”

    “好在王爷叮咛过前路艰险,我们带了足够的水和干粮,挺了足足一个月,就在快断水的时候,我们发现了一座庞大的城垣。所有人都欣喜若狂,但奔得近了,才发现那巨大的城池居然没有一点动静。我们的心便揪了起来……”

    沈青点点头,接着道:“到了城下,便见那巨大城池早已风化,看起来废弃已久,城门上还有两个篆字,据随行的商人道,那两个字是……”

    “楼兰。”秦雷沉声道。

    沈青惊讶的点点头,轻声道:“那些商人也是这样说的,我们在城里发现了大量的古钱、丝绸、粮食、陶器、竹简,甚至还有毛笔。”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枚铜钱,递到秦雷手中,轻声道:“这就是在楼兰古城里捡到的。”

    秦雷翻看那枚古钱,只见其中一面阳刻着‘五铢大吉’四个字,不禁心潮澎湃起来,对一边的秦卫道:“把发现楼兰这个事,记到咱们的文书中去,将来孤还要把它写进史书,不能把这个发现留给瑞典人。”

    几人心道,什么‘瑞典人’啊?却不敢问,沈青叹口气道:“有这么多东西,却没有当时我们最缺乏的水源。短暂的兴奋之后,队伍又陷入了危急之中,我们不敢停留又无法回头,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期望能尽早走出大戈壁去。”

    勾忌轻声道:“离开楼兰的第七天,队伍彻底断了水。这时候戈壁上的太阳已经老毒了,到了晚上却又能把人冻成冰疙瘩。咱们这些人没有过戈壁的经验,哪知道怎么躲避烈日酷暑,便开始有人病倒,往往没多久便死了。那时候,我们把所有的货物全丢掉了,又把多余的战马杀了吃肉喝血,到最后,除了驼背伤患的百十匹骆驼,整支队伍也就仅剩每人一匹的战马。”

    “也不知道怎么撑过来的,反正就这样麻木走了半个月多,终于见到天上的飞鸟,地上的绿色也渐渐多起来,我们这才松口气。后来终于到了一个大湖边上,饱饱的喝了一顿,刚要离去,却遭到当地游牧者的袭击,把他们制服后,通译向他们解释了我们的来意,这才让那些人消除了敌意,告诉我们,现在处于龟兹国境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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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帝王将相】 第二八三章 隆郡王烤喀瓦甫 勾己心讲西游记

    “那些游牧便带我们去见他们的主人,一个四十多岁的大胡子,他说他是龟兹国的大王子,正避难于此,恳请我们施以援手。”勾忌轻声回忆道。

    这时黑衣卫拿过一个长铁盒,又从篝火中拨拉出几块木炭,放了进去。秦卫便捧上一大盘插在铁扦子上、腌好的牛羊肉,架在铁盒上烧烤起来。

    见三人一脸的好奇,秦雷笑问道:“你们在西域没有见过这种吃食吗?”

    一直不大说话的俞钱突然道:“‘喀瓦甫’,王爷这是在‘喀瓦甫’。”另外两人也恍然道:“喀瓦甫!”

    秦雷大笑道:“孤却听不懂你们学的西域话。”

    勾忌忙解释道:“‘喀瓦甫’乃是当地人对这种羊肉串子的称呼,不过他们是放在馕坑中烤。”

    秦雷笑道:“因地制宜嘛,不知你们带回些当地常用的香料没有?”

    沈青笑道:“满满一大车呢,有安息茴香,还有些更西边才有的香辛料。”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皮袋,奉给秦雷道:“这就是安息茴香,当地贵族烤肉时都用它。”

    秦雷笑着接过,只是拉开那束口的带子,便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孜然?”他不由脱口而出道,赶紧把那袋子扯开一看,果然是一粒粒灰绿色的细长孜然,秦雷不由哈哈大笑道:“羊肉串、羊肉串,新疆的羊肉串……”三人见自己的礼物非常合王爷的心意,自然也高兴异常。

    秦雷手舞足蹈的笑一阵子,大声道:“孤王下一回厨,给你们烤个羊肉串吃。”边上正在忙活的秦卫赶紧起身,把位子让给了秦雷。

    沈青三个相视一笑,都围着秦雷坐下,享受这难得一遇的荣宠,就连一直颇为自持的皇甫战文也凑了上来。他们都知道,若非王爷心情好极了,又静极思动,那是万万不可能忍受这烟熏火燎的。

    只见秦雷一手翻动铁扦子,一手持着一把蒲扇轻轻扇动炭火,动作竟然纯熟无比。一边烧烤,秦雷还一边摇头叹息道:“其实应该用红柳的细条截削而成的木扦,用铁钳子的味道总是有些不地道。”说着对沈青道:“告诉那些西域商人,下次再来的时候,给孤捎带一些红柳木过来。”

    沈青赶紧应下。勾忌凑趣道:“王爷好像对这‘喀瓦甫’很有心得啊。”

    秦雷接过俞钱递上的精盐罐子,轻轻地往肉串子上撒去,笑答道:“过去野外宿营,除了野战口粮,最喜欢各种烧烤,因而吃的多了些,自然就有研究。”说着啧啧叹道:“最正宗的羊肉串应该用库车那边的大尾巴绵羊肉、绵羊尾巴油还有焉耆盆地的孜然、也就是咱们说得安息茴香,烤出来才是一个金黄油亮、浓香扑鼻。”把边上几人听得咕嘟咕嘟直咽口水。

    这时秦卫也把孜然用小磨磨好了,秦雷接过,潇洒的往肉串上,笑着对勾忌道:“你接着说。”

    勾忌一拍脑瓜,不好意思道:“光想着吃肉串子,忘了说到哪了。”

    “白孝节让我们帮忙。”俞钱轻声提醒道。

    勾忌笑道:“哦对,那龟兹大王子名唤‘白孝节’,母后早薨,他父王又娶了个小的,据称美艳绝伦,甚得老国王欢心。后来白孝节的后娘又生了个小王子,爱屋及乌之下,老国王便动了废立之心,想要立那小王子为储。但大王子已经颇有势力,老国王又恐国内生变,是以一直举棋不定。”

    “白孝节害怕他老子加害,便带着一干部属到西边放牧。没多久,老国王死了,那王后便与宰相勾搭在一起,把小王子扶上了王位。”

    勾忌笑道:“白孝节却不甘心,便想借我们的力量夺回王位。我们当时心道:‘就咱们这几个人,还能帮人家篡权?’却不想这龟兹全国一共五千兵丁,还都是土鸡瓦狗之辈。沈大人与我们几个一合计,约摸着这事要是成了,王爷交代的任务可就有谱了。”

    秦雷手中的羊肉串已经变得色泽焦黄油亮,烤出来的羊油滴在木炭上,发出劈劈啪啪的响声,那诱人的香气让周围的几个家伙开始魂不守舍起来。

    秦雷把烤好的肉串方才边上的盘子里,自己先拿起一根,笑道:“吃吧。”得到王爷允许,几个馋虫上身的家伙闪电般出手,一人抢到几根,眨眼间,盘子里便空空如也。

    几人从扦子上咬下块肉一尝,只觉得香辛热辣、肉嫩可口,还不腻不膻,再喝上一口热乎乎的马奶酒,身上三万六千个汗毛孔无一不舒服。不由一边点头连连、一边大口饕餮起来。

    秦雷把活计让给秦卫,轻声指点他几句,便与众人回到篝火边饮酒。就着几盘爽口小菜,几人喝酒吃肉不亦乐乎。

    待酒酣耳热之际,勾忌又接着讲到:“沈大人便与那大王子签订文契,待其复位后,龟兹军队要为过往商队提供保护,并且所收关税额度由咱们郡王府厘定,生生世世永不反悔。”

    秦雷听了,赞许的望了沈青一眼,对一边笑眯眯听着的皇甫战文道:“沈青这条件提得漂亮,既为咱们打通了商道,又为将来暗中控制龟兹埋下了伏笔。最重要的是,还让人家感恩戴德。”

    皇甫战文微笑颔首道:“草蛇灰线、缓转自如,沈大人颇有大将之风啊。”

    沈青拱手谦虚道:“大人谬赞了。王爷时常教导我们,要从长远考虑问题,做符合长远利益的事情,并不是卑职有多大能耐。”

    皇甫战文见他举止有度、神光内敛、不卑不亢、不骄不躁。心道:‘这人比在北山牧场时却要长进多了,那时只是一味的沉默寡言,颇有藏拙的味道。’不由暗暗将心中对沈青的评价提高一个档次。

    这段插曲之后,勾忌继续讲道:“五月底,咱们跟着白孝节,趁着他们新君登基、举国庆典,攻进了龟兹的都城安西,把那宰相、皇后和小国王,一道成擒。白孝节也在那天登基,成了新任的龟兹国王。”说着叹口气道:“就是那么个小国家,在之后的一个月里,仅首都一地,被捕杀的贵族亲眷就多达七千余人,那王宫前的广场血流漂杵之后,竟然变成了红色,怎么刷都刷不掉。”

    听着勾忌的描述,秦雷没来由的感到一阵战栗,心中寒冷道:“日后又有多少个七千人会死在我的刀下呢?’突然背上一暖,回头望去,却是沈青以为王爷被冷风吹着了,将一件大氅披在了他的肩上。

    秦雷朝沈青笑笑,没有解释自己打颤的原因,对勾忌问道:“你们没有插手抓人吧?”

    勾忌恭声道:“那白孝节确实请求过几次,但沈大人说:‘我们帮贵国平叛,那是伸张正义,自然再所不辞。但国主既然已经掌握政权,我们便不便再干涉内政,以免贵国国民心生怨怼。’龟兹国王见咱们态度坚决,这才自己去动手。”

    秦雷笑道:“好在你们精明,没被人家当枪使了再当猴耍。”

    皇甫战文也沉声道:“那什么‘白小姐’九成九包藏祸心,想把这招人怨恨的事情交给咱们做,他自己好在一边装好人。一方面让龟兹国民记恨咱们,让咱们不能在那扎下根去,以免威胁到他的王位;另一方面,也趁机得到那些吓惊了魂的贵族的依附,让他的王位稳固。”

    勾忌笑着拱手道:“将军英明,你跟沈大人说得几乎一模一样。”

    皇甫战文转向秦雷,面色微微阴沉道:“这种忘恩负义之辈,惯会两面三刀,根本不是良伴,等过几年腾出手来,便引动沈大人的伏线,把他撵下王位去。”

    沈青也点点头,拱手道:“属下附议。”

    秦雷笑道:“此事不急,沈冰心里有个章程,慢慢布置着,等将来时机合适,犁庭扫穴也好、春风化雨也罢,都要一举而定才好。”

    沈青拱手应下。秦雷又问勾忌道:“这龟兹国风物如何?”

    秦雷的手下都有一个好习惯,每到一处必先对当地的风土人情、气候地理勘查一遍,当然绘制地图也是少不了的工序。只见勾忌从腰间的牛皮包里取出一张手绘的西域地图,指着上面标有龟兹二字的地方,清声讲解道:“龟兹国,都白山之南百七十里,东去焉耆九百里,南去于阗千四百里,西去疏勒千五百里,都城方六里。胜兵者数千。龟兹国土产多稻、粟、菽、麦,饶铜、铁、铅、麖皮、铙沙、盐绿、雌黄、胡粉、安息香、良马、封牛。”想了想,又补充道:“这国家笃信佛教、奉其为国教。”

    秦雷看着那标记着密密麻麻地名的图纸,满意的点点头,笑道:“有心了。”说着对皇甫战文笑道:“这个国家出产的香料,在中原可是价比黄金,咱们只要守好这条商路,何愁没钱组建贰师?”

    皇甫战文也捻须赞道:“王爷高瞻远瞩,属下佩服。”说着喟叹道:“属下听勾忌一说,也对这西域悠然神往。等天下平定了,求王爷能让属下脱下戎装,向西边去走走瞧瞧。”

    秦雷哈哈笑道:“更西边、更南边、更北边,更东边,都将是我们华夏子孙的生息之地。皇甫将军还是穿着戎装四处走走吧。”皇甫战文心中一动,面色严肃的拱手称是。

    秦雷又笑着对沈青三个道:“你们这是做了张骞、班超那样的大事,别的不说,青史留名那是一定的。”三人自是笑开了怀。

    秦雷又敬了三人一碗,这才让勾忌继续讲述他们的西域之旅:“我们又在龟兹待了十多天,见龟兹王已经掌握住局势,便拒绝了挽留,离了龟兹,继续向西面寻找疏勒国。”

    “很多龟兹商人听说我们要西去,便纷纷带上货物,希望与我们结伴通行。有了龟兹人的向导和随扈,咱们终于学会了如何与大戈壁周旋,很少出现非战斗减员了。”说着微微皱眉道:“但从龟兹到疏勒的千里路途上,不时会遇到当地胡人的打劫,虽然都是小打小闹,但一路下来,还是有百十个兄弟折在了戈壁上。”

    沈青轻声补充道:“那些胡人沙盗骑着骆驼,拿着弯刀,对沙漠极其熟悉,经常借着夜色、沙暴、甚至是出现蜃楼的时候偷袭,令人防不胜防,西域商人因此无法交通。不解决这些人,丝绸之路便无法发挥作用。”

    秦雷点点头,笑道:“这世上的事儿,越是难办,背后蕴藏的好处也就越多。你们且瞧着孤王怎么把这些沙盗降服。”

    四人惊讶道:“王爷莫非要西行?”

    秦雷哈哈笑道:“中都城里的事情,就把孤弄得焦头烂额。哪还有闲情逸致西行。”说着轻啜一口马奶酒,悠悠道:“这叫运筹于什么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

    几人待要追问,但见秦雷只是微笑不语,也只好作罢。

    勾忌见众人重新望向自己,便接着道:“一路上磕磕绊绊,终于在八月份,到了疏勒国,那里的国王对我们很是热情,直呼‘天使’还问我们现在是大唐那位皇帝在位。”

    皇甫战文笑道:“颇有些世外桃源的味道了。”

    勾忌摇头道:“世外是不错,桃园可就差远了。疏勒国物产匮乏,民生凋敝,甚至连大贵族都没有什么奢侈用度。”说着笑道:“是以他们举国上下,对咱们的到来极是欢迎。那国王说,据史书记载,他们国家最兴盛的年代,无不是伴随着丝绸之路的通畅。他们对重开商路的渴望要比咱们大的多呢。”

    沈青点点头,轻声道:“疏勒国王派人四处宣扬东方天使重新降临,相信等再回去时,南面的天竺商人、西面的大食商人便会收到讯息,感到疏勒去了。他还联系了于阗国,从那里进来了大量的玉石,派王子带着前来朝贡。属下不知道王爷的章程,因此把他们留在后面,先来禀报。”

    秦雷这下子傻了眼,郁闷道:“朝哪门子供?若让他们去了中都,那些老混蛋还不红了眼?到时候孤连汤都喝不上。”

    皇甫战文小声提醒道:“但私自接见外使,可很容易授人以柄啊。”

    秦雷瞪眼道:“外什么外?疏勒龟兹之类的,从汉朝时就是我华夏的领土,他们只能算是我国的边民罢了。”

    皇甫战文苦笑道:“您要这样解释,却也不算全无道理。”

    秦雷呵呵笑道:“就这么定了,我已经找好了打理此事的人选,这劳什子龟兹王子就由他去见吧。”说着对四人道:“当今大秦国内的纷争是主要矛盾;我们只有解决了这个问题,才能去谈统一;而在统一之后,东西南北才是我们驰骋的疆场。这三步必须要按顺序走,否则是要摔跟头的。”

    沈青轻声问道:“那现阶段王爷对西域的态度是?”

    “钱!财富!支撑我们迅速成长,结束大秦内斗、华夏内斗的资本!”秦雷坚定道。

    秦雷当夜便宿在此地,第二日便带了皇甫战文、沈青等人折返京山营。他不见那疏勒王子一方面为了避嫌,另一方面也确实分身乏术——京山营里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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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秦顼开始习惯日复一日的行军时,终于有一天,石勇告诉他们——次日黄昏抵达京山营。

    而此时,从南方出发的一支队伍,也已经距京山营还有一天的路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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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第一章,我知道自己欠债两章,却实在是忙碌不堪,只能先欠着,保证尽早还吧。

第五卷 【帝王将相】 第二八四章 倚天拔剑观沧海 胤国江上说文宇

    此时的秦人若想从北方到南方、或者从南方到北方,多半还是会选择乘船。因为大运河虽然淤塞的厉害,但胜在平稳,在船上可行可卧,不必忍受行车时的颠簸劳顿。

    行船比乘车还有一桩好处,就是与官差照面的机会较少,船老大会在停泊补给时,到码头上缴纳过路税费,官差一般只验货不验人。他们只关心又没有偷逃税费的货物,而不像路上的官差那样,盯着人的脸使劲瞅。

    是以当杨文宇准备北上的时候,他选择了乘船。带着伯赏元帅转给隆威郡王的百多名大小军官,分乘两艘客船,顺着大运河飘飘荡荡,不急不忙的往京畿赶去。

    对于镇南元帅将自己转卖的行为,他从心里是不痛快的。虽然恪守着军人的本分,无条件服从了元帅的命令,但万万不会风风火火的往北边赶去,即使那里有一位自己十分欣赏的王爷。

    站在船头,任冰冷的江风扑面吹来,打得脸生疼生疼,却也没有稍减他心头的烦躁。他今年三十三岁,便已经成为镇南军的中军将军,统管水路中军,可谓伯赏元帅之下的第一人,军中也无不把他视为下任镇南元帅的不二人选。正是所谓‘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时候。

    没想到一次镇压弥勒教反叛的军事行动,让一切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没有任何理由,他便被元帅革职了,取代他位置的,乃是他原本的下级,南营步军统领秦有才。

    无缘无故被解职,饶是他再好的修养也要心生怨怼。虽然伯赏元帅专门找他谈话,告诉他此举的用意所在——据说那位王爷希望他去统领一支昔日的天下第一强军、当然是昔日,现在只是一支莫须有的军队而已。

    杨文宇对那支军队能不能建立起来深深表示怀疑,他不是一般只知道带兵打仗的将领,虽然已经对那位王爷颇有腹诽,但隆威郡王的那句话‘战争要为政治服务’,他是非常认可的。

    他对朝中局势一直保持着高度关注,知道京里的矛盾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现在的一切只是暴风雨前的平静罢了。在这个时候想要组建一支足以搅局的军队,不消说,是要面临被强大禁军绞杀的残酷命运的。

    他虽然自信,却也没有狂妄到,敢说一年就把一群新丁操练到与禁军一较雌雄的地步。但那位王爷显然更自信,或者说是……更狂妄。

    面对着一个儿戏般的未来,却还要默默忍受。叹口气,杨文宇突然想起那位王爷说过的那句糙话‘生活就像被强暴,如果不能反抗,不如痛快的去享受’。想到这,他不由失声笑了出来,心道:‘看来只能去享受了’,心中的郁闷却没有丝毫减轻。

    “文宇老弟在想什么?”边上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杨文宇回头望了望,便看见车胤国那张方方正正的国字脸,微微一笑道:“没什么,只是偶尔想到前路迷茫,生出一丝不应有的惆怅而已。”

    车胤国穿一身墨绿色的武将常服,双手负在背后,面色如远山般的淡定,只听他轻声道:“老弟天纵之资,实乃我镇南军当之无愧的第一天才,但有一样东西还是欠缺的。”

    杨文宇面色不变,微笑道:“请胤国老哥指点。”

    车胤国笑着摆摆手,指了指远处萧索的冬景,轻声道:“春华不知冬肃杀,少年难懂道蹉跎。老弟少了份磨砺啊。”

    杨文宇嘴角微微一扯,轻笑道:“听哥哥的话,你已经磨砺过了?”

    这本是句玩笑话,哪知车胤国一本正经的点头道:“不错,襄阳湖水寨的九死一生、饮下毒酒的险死还生,都让老哥的想法发生了很大的转变。”

    杨文宇面色也正经起来,轻声道:“老哥能否不吝赐教?”

    车胤国摇头笑道:“文宇比我聪明多了,赐教说不上,就是说出来给你做个参考吧。”

    杨文宇笑道:“文宇洗耳恭听。”

    车胤国点头道:“先问你个问题,你说人活着到底为了什么?是权势地位?娇妻美妾?还是青史留名?”

    杨文宇一手凭栏,寻思半晌,才轻声道:“小弟还真没想过这问题呢。”又沉吟片刻,他才缓缓道:“应该是青史留名吧,哥哥也知道,小弟一直以王翦韩信为偶像,发誓要为我大秦一统六合立下尺寸之功,”

    说到这,他不由喟叹道:“哎,但眼见大秦大乱将至,却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国将不国,梦想破灭,像个女人一样自怜自怨生不逢时啊!”

    车胤国听了,先是挥挥手,让两人的亲兵将甲板团团包围起来,一面不相干的人听到二人对话。这才拍拍他的肩膀,朗声笑道:“老弟拘泥了。”说着也走到栏杆边,极目远眺,沉声道:“这大好河山,万里风光,总不能让那群狼崽子糟蹋了。我们行伍之人,就该乱时拨乱反正;战时建功立业,岂能自己束缚住自己的手脚?”

    杨文宇微微诧异的望他一眼,轻声问道:“老哥确实有些不一样了。”

    车胤国摸了摸面颊上的伤疤,那是襄阳湖之战给他留下的几年,沉声道:“原本老哥我光想着个人啊、家族啊,这些蝇营狗苟的东西。但是在襄阳湖水寨里我想明白了,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我只想像个爷们那样站着、让别人竖大拇哥、不让人戳脊梁骨,所以我决定下半生堂堂正正的活着,人死屌朝上。”

    杨文宇双手握住栏杆,轻声道:“铁骨铮铮,舒展男儿气。岂不快哉?文宇恭喜老哥了。”车胤国笑道:“不说我,单说你文宇吧。哥哥再问你,若想实现你的理想一统六合,需要什么条件呢?”

    谈起这些实际的东西,杨文宇显然更有精神,清声道:“上下同欲、国库充盈。”

    车胤国又问道:“如何能‘上下同欲、国库充盈’呢?”

    杨文宇理了下被江风吹乱的鬓角,沉声道:“中央集权、政治清明。”不待车胤国再问,他微笑着摆手道:“老哥的意思文宇明白,您是想说,咱们当兵的不能坐等政治清明,而要为此出一份力,是吗?”

    车胤国笑道:“就是这个意思,老哥我嘴拙,好在兄弟你脑子灵啊。”

    杨文宇笑着望了他一眼,没有戳穿他,沉吟半晌,才轻声道:“老哥说得不错,此时若不挺身而出,怕是等将来局势糜烂,想要有些作为都不可能了。”说着又玩味的望他一眼,悠悠问道:“不知老哥以为,何人乃是咱们兄弟的明主呢?”

    车胤国拱手向北道:“那还用说,自然是咱们的皇帝陛下了。”不待杨文宇答话,他又嘿嘿笑道:“说笑的,老哥我觉得咱们陛下一生隐忍,就算偶有爆发,仍摆脱不了那股子阴郁气息,实在不是雄主之相啊。”

    杨文宇诧异的望他一眼,心道:‘以前倒是小觑了他。’面上却不动声色,点点头,轻声道:“那哥哥觉得太子如何?国之储君,早晚继承大统,也是个选择。”

    车胤国哂笑道:“兄弟说笑了,太子爷与陛下一般的隐忍,但在宽宏大度上还比不上陛下。最重要的是,太子爷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如何争宠固权上。反正老哥我是不会认一个,眼睛只盯在那把椅子上的人为主的。”

    杨文宇不置可否笑道:“那车大哥定是属意大殿下了,大殿下器宇轩昂,威武不凡,最是合咱们武将脾气。”

    车胤国笑道:“兄弟考校哥哥了。武勇郡王殿下总有千般好,但有一条,就不是咱们为人臣者可以投效的。”

    “母族?”杨文宇轻声道。

    车胤国颔首道:“试想若是真的大殿下登极,他该如何对待自己的外公呢?倚为柱石的话,大秦的天上便会出现两个太阳,说不定大太阳还会吞掉小太阳。疏远的话,双方就会不咸不淡的靠着,因为这层血缘关系,无法爆发出来。问题几十年不得解,终究还是要留给子孙。”说着笑道:“那文宇的梦想也要留给你的孙子了。”

    杨文宇眯眼笑道:“按车老哥的意思,既然皇家如此不堪,还不如直接投效太尉府来的痛快了。”说着右手轻轻拂过腰间青锋,微带冷意道:“兄弟既然是大秦的军官,就不会成为别人的走狗,若是老哥给别人当说客来了,还是省些力气,免得坏了兄弟感情。”

    这话说得极重了,但车胤国却不恼,而是哈哈笑道:“文宇想岔了,老哥我虽是来当说客,却不是为李家而来的。”

    杨文宇有些诧异的‘哦’一声,扶在宝剑上的右手这才收回,摩挲着下颌的短须,沉声问道:“老哥家乃是太尉府姻亲,就像刚才你说大殿下一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怎么会帮了别人呢?”

    听他如是说,车胤国惨然一笑道:“兄弟误会我了,方才我便说过了,家族也好、前程也罢,都已经不放在心中了。”说着长叹一声,苍然道:“拔剑四顾心茫然的日子,我已经过够了。过去的那个车胤国,已经死在襄阳湖水寨之中,算是还了太尉府的提拔之恩。”

    说到这,他面上的愁绪尽去,刷的一声抽出杨文宇腰间的佩剑,右手一弹,剑脊便轻轻颤动,翁然做声,只听他一字一句道:“现在的车胤国,却要倚天拔剑观沧海,为自己好好活一把!”语毕,将那宝剑重新纳还杨文宇的剑鞘之中。

    杨文宇颔首轻叹道:“原来你也被那位王爷感染了。”

    车胤国微微笑道:“不错,我决定跟着他走了,我相信他会给我所要的尊严。”三天前,船到京口府时,他下船透气,却被京口谍报处的人找上,将一封王爷的密信传给了他。

    秦雷只有一个要求,软化一下杨文宇的态度,为两人的见面打下个良好的基础。

    杨文宇寻思一会,微微皱眉道:“兄弟在王爷麾下为将月余,感觉王爷作为三军统帅是极好的,但兄弟观王爷的感情过于鲜明奔放,好恶分明,若是想统御文武、平衡左右,怕是有些……过于简单粗暴了。”

    车胤国笑道:“兄弟你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就说我老车吧。王爷明知道我是李家的人,完全可以借着楚兄弟中毒一事,把我就地处决了,相信就是连我的亲兵也说不出什么来的。”说着笑道:“结果呢?王爷赦免了我,让我能有戴罪立功,洗刷耻辱的那一天,这样的胸襟气度,岂是简单粗暴四个字可以概括的?”

    杨文宇闻言沉默不语,良久才叹道:“只是当今这局势,总要投一方能快些大权独揽的好,不然相持害民啊。”

    车胤国见杨文宇语气松动,这才从怀里掏出秦雷的信笺,把最后两页取出,递给杨文宇。

    江上风大,杨文宇赶紧背身接着,用身体挡着呼啸的北风,观看手中的信笺,一列列霸气张扬的文字便映入眼帘:“文宇兄长如晤:襄阳一别,匆匆数月。兄之音容笑貌、举止言谈,仍不时浮现于兄弟眼前,令吾不胜想念。是以央求义兄伯赏元帅,将其麾下第一大将割爱,以解兄弟思念之苦。唯恐兄长拒绝,是以不告而取,料想兄长定然颇有怨怼,万望见谅。当兄至京山营时,兄弟必布衣跣行,负荆请罪,再请兄长原谅。”看到这,杨文宇心中的块垒尽去,能得南方王如此谦卑的措词,他确实没有什么好愤懑的了。

    “又恐兄长见弃,今请车将军胤国先行代为说和,恳请兄长兄长暂且听吾胡言几句,若三句之后,仍不愿前往屈就,雨田再不纠缠:吾言有其一曰:虎踞京山,坚城为凭,进可出京师、扼运河,退可全大军图再起,实乃王霸之资也。吾言有其二曰,吾货尽天下物、流通诸国财,三年之内便可奉养十万精锐之师,足以震慑天下,实乃粮秣充足矣。吾言有其三曰:吾少时读史,每每读至《汉书》中大将陈汤所言之:‘明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每每涕泪俱下,心潮起伏间,恨不能为陈将军门下一走狗尔。”

    “今雷也不才,窃居皇子至尊,郡王大宗正之位,上有太后父皇鼎立相助、下有南方百姓士绅誓死相随,当有资格立志曰:‘借我三千铁骑,护我浩浩中华,如有犯我天威者,虽远必诛。’”

    “借我三千铁骑,护我浩浩中华,如有犯我天威者,虽远必诛。”反复念着这一句,杨文宇这才知道,那位王爷的胸襟是何等的宽阔,三分一统都不是他的目标,恢复汉唐雄风才是他的追求。

    ‘人生若得一君主若斯,纵粉身碎骨又有何怨?’一个念头涌到杨文宇的脑海中,直恨不得跟着秦雷纵横八方、征战天下,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这个念头一出现,便澎湃起来,将其余的想法统统逼到角落中。

    他强抑住心头的激动,继续往下看道:“今兄弟欲筑坚城、练强兵、酬壮志!恳请兄长助兄弟一臂之力,与兄弟共襄大事。京山大营虚席以待,切盼切盼。秦雷拜上。”

    他又仔细看一遍,这才将那信纸折好,贴身收着,朝车胤国笑道:“老哥早把这信拿出来,岂不剩下很多口舌?”

    车胤国见他态度转变,也笑道:“不是怕老弟心有怨怼,听不尽王爷的金玉良言吗?老哥我那是抛砖引玉啊。”两人大笑着揭过不提。

    过一会,杨文宇轻声问道:“老哥不与兄弟们一起去京山营?”

    车胤国摇头笑道:“太尉府调我回去接任破虏将军,你说我能不能去京山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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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2168/ 第一时间欣赏权柄最新章节! 作者:三戒大师所写的《权柄》为转载作品,权柄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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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柄介绍:
一位男人中的男人,因一次命运的玩笑,化为一个年青质子,也从此拉开了一段皇图霸业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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