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一章 路修远以多艰兮 腾众车使径待
二月二龙抬头,龙不抬头人抬头。
中都北城,小清河边、铁扣胡同。这里整条街原本乃是京都最大商行乾顺盈的库房,没有任何住户。半月前乾顺盈的古东家陪着一位贵公子来过一次后,没几天乾顺盈就把里面成山的货物运去了别处,空出了这条胡同里所有的建筑。
就在人们纷纷猜测何方神圣能让乾顺盈腾地方时,胡同里的大宅院门口支起几只爆竿,劈里啪啦响响了一通,没有人道贺,也没有人出来说两句。秦雷的巡查寺民情司就这么冷冷清清的开张了。
外面冷冷清清,里面却热闹非凡。许许多多的泥瓦匠、土木工在按照秦雷的心意改建着这个由无数库房组成的建筑群。
而秦雷此时,正在原本管事居住的小院内,接见昨夜刚从草原赶回的秦奇。方才那阵爆竹便是为了欢迎民情司都司秦大人履新。
两人盘腿坐在炕上,正各抱着一碗面条子,呼哧呼哧吃的正香。秦奇日夜兼程,换马不换人的被秦雷召回来。若不是多年草原风霜打磨出的硬朗身板,怕是要歇个三五天才能复原。
而现在,秦都司不知道该骄傲自己的铁身板,还是埋怨自己的贱骨头。只歇了一天便恢复了体力,今日便急吼吼的上任了。
两人吃罢早饭,秦泗水收拾起碗筷,抹了抹桌子,便退出去,以便王爷和都司说话。
秦雷拍拍肚子,笑道:“回了京都,一直吃的精细,反倒不如今日这猫儿食来的过瘾。”
秦奇微笑道:“王爷日常用的是精膳美食,偶尔吃一次庄户饭,当然感觉味道独特,若是多吃几次,只怕就会吃着没味了。”
秦雷挠挠腮,笑骂道:“老秦你说话总是一针见血,直中要害。说得孤王没法回嘴。”
两人在草原上熟了,秦奇也不造作,洒然笑道:“若不是这样,当年也不会从都察院被赶到大草原了。”
秦雷停住笑,正色望着秦奇道:“从今天起,你只管把事情做好,明枪暗箭背黑锅,那是本王的责任。”
秦奇心中感激,他性情内敛,却说不出什么肉麻话来,只能拱手道:“卑职一定把差事办好。”
秦雷笑着点点头,问道:“沈青他们怎么样了,军马和补给都送到地方了吗?”
秦奇毫不含糊道:“都办妥了,殿下放心。”
秦雷知道这位大总管心细如发,他说办妥了便一定没问题。便把话题引回中都,他坦诚的望向秦奇,正色道:“知道为什么让你,而不是馆陶来干这个都司吗?”
秦奇想了想,也坦诚道:“馆陶先生乃是运筹帷幄的智囊人物,干这种实务便被束缚住了。”
秦雷颔首道:“馆陶胜在务虚,而你秦奇胜在务实。”
秦奇一脸坦然的接受了秦雷的这个评价。
秦雷接着道:“之所以在改造未完成前开张,就是为了告诉后续到来的官员们这里一清二白,想要什么只有靠自己的双手。所以我选了你,也可以说选了你的务实。”
秦奇点头谨记。
秦雷直视秦奇双目,沉声道:“人说三岁看老。这个衙门将来风气如何,能有多大出息,就看你这首任长官如何去带了。你是猫就带出猫、你是虎就带出虎。”
这个说法秦奇还是第一次听,却感觉很有道理。他肃声问道:“王爷想让这个衙门成为个什么?”
秦雷神往道:“狼,草原上的狼。”
秦奇久居草原,对这草原人又敬又恨的生灵自然清楚无比。他缓缓道:“凶残、狡诈、智慧、勇敢、团结、坚韧、务实……”
秦雷接到:“还有忠诚,对狼群的忠诚、对头狼的忠诚。”
秦奇思酌片刻,坦白道:“凶残、狡诈,甚至是智慧,是属下带不出来的。”
缺了头两样,就不是狼,而是狗。
狗也不错,秦雷心中道。当然这话不能说,他微笑道:“你只管带,缺少什么,孤来给他们补上。”
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两人止住话头,秦雷沉声问道:“什么事?”
秦泗水的声音响起:“王爷,吏部给派的官员到了。”
秦雷朝秦奇笑笑,对外面道:“让他们进来吧。”
过了片刻,小院中,九个身着绿色或者青色袍服的下品官员按品级在秦雷和秦奇面前恭恭敬敬的叩首行礼。
待他们起身,秦雷微笑道:“看来咱们真有缘分啊,几位。”
这九位悉数是去年除夕辞旧宴坐在秦雷身边的官员。当时秦雷还以为昭武帝有意折腾自己,原来那时候就已经为自己备好下属了。
这些六七八品的小官无从知晓上层的钩心斗角,乍一见了秦雷,都欢喜莫名。能在一个先前认识、还没什么架子的王爷手下做事,乃是天大的福气。
是以众人皆满脸喜色,其中官衔最高的那位,前礼部巡风清吏司主事朱贵抱拳道:“属下等能在王爷手下效力实在三生有幸,定然鞍前马后,誓死效命。”其余八人也使劲点头。
这些下级官员无一科举出身,都是从小吏做起,一步步爬升到今日地步。能穿上官袍戴上乌纱便已经说明他们的能力,但也只能到此为止,不能寸进。再往上的官职,都是为那些个进士出身或者爵位荫补的设置的,与这些皂吏出身的小官们没有半点关系。
拿朱贵来说,他是未入流的刑部牢头出身,因受当时的刑部郎中秦守拙的赏识,提拔他为从九品的司狱,然后是正九品的检校、从八品的提点、正八品的照磨。这四级升迁仅用三年完成,然后在照磨的位子上磨了整整八年。若不是秦守拙念着旧情,给他在礼部求了个巡风清吏司正六品主事的位子,他恐怕终生跨不过七品这个坎。现在已经是他在这个位子上的第五年,他也已经三十七岁了。
若不是巡风两字太过臭名昭著,就是秦守拙也求不来。
这些官员经历大多相似,是以能够齐齐简拔一级,便满足非常了。
秦雷温言抚慰几句,对其中的谢无忧和程思敏还特别招呼一下,令两人感激莫名。这时石勇他们一身木屑泥灰的从外面进来。秦雷发现其中几个官员暗暗皱眉。
秦雷招呼石勇几个过来,让他们互相认识下。朱贵几个才知道这些看起来泥腿子一般的人物,乃是自己将来的同僚,不禁惊诧莫名。朱贵这些官员天生有些自卑,是以比那些科举荫补的官更在意官仪官威,唯恐失了体面。虽然在秦雷面前,不敢表现出对石勇几人的轻视,但语气客气间总带着淡淡的疏离。
石勇几个先是当家兵、然后给秦雷做亲兵、又在虎贲中浴血奋战过半年。没有做过官、也搞不清官架子之类的,一时没有看出朱贵他们有些瞧不起自己。
秦雷性子护短,石勇几个乃是他的铁杆班底,岂容别人轻忽,心中不悦的看了秦奇一眼,淡淡道:“这里就交给你了,秦大人。”说着跟众人点点头,在“恭送王爷”的声音中,径直出了小院。
秦奇历经沧桑,乃是面上木讷心里亮的角色,把秦雷送到门外。见离得院子远了,才小声道:“殿下息怒,俗言道,大官难斗、小吏难缠。这些老皂吏都是修成精的人物,心思最难琢磨,殿下万万不要与他们一般见识。”
秦雷低声愤恨道:“若真要一般见识,孤早就一人五十军棍,叉将出去了。”
秦奇知道秦雷面上和风细雨,骨子里却还是武人脾气。有心劝谏,却没有馆陶那份胆量。但他有自己的法子,秦奇站住行礼道:“属下愿立下军令状,一个月内杀掉这股邪气,两个月内把整个民情司变成殿下想要的样子。若做不到,自请摘去乌纱,为王爷赶车去。”
秦雷气的不是秦奇,也不对他使脸色,温言道:“老秦,你知道我从来对事不对人,这股风气要杀,这支队伍也要带好。此乃底线。至于你要撵要罚,我一概不管。我只要结果,不要你的乌纱。”
秦奇躬身施礼道:“卑职领命。”
秦奇的一众部属都还晾在院子里,秦雷让他回去,自己在工地转了一会,便上了等在一边的马车,离了民情司,沿着小清河往青龙大街方向驶去,他要去视察另一个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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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二章 帘动微风起 蔷薇满园春
车队在清河大街与青龙大街的交界处停下来,打头一辆的车门打开,石敢跳了下来,为秦雷打开车门。十几个卫士护着王爷进了用布幔围着的三层高楼。
这便是原来那家大合源。原来的东家刘福贵见了馆陶之后,没几天就把自己的店面作价两万两银子投入秦雷的营生中。其实他的店面最多值一万两,秦雷给按双倍算干股,也是他能这么痛快答应的原因之一。
见有黑衣卫进来,厅堂里监督匠人们干活的管事一面叫人通知老板,一面赶紧迎上来,把秦雷他们引过杂乱无章的大厅,请上三楼。
秦雷还没坐下,就见一个衣衫不整的虬髯汉子一边扎着裤腰带一边跑上楼来。这汉子一看见秦雷,赶紧把手从裤带上拿开,摸着大脑袋嘿嘿笑道:“您老怎么来了,不是说明儿再过来吗?”
秦雷似笑非笑的指了指汉子的胸口,汉子低头一看,方才忙中出错,竟然把粉头的肚兜夹在衣裳前襟而不自知。他老脸顿时通红,把那露出的湖绸一角往怀里塞了塞,讪讪道:“方才起得急了些,没注意,没注意。”
秦雷眼皮也不抬,淡淡道:“几日没见,石老板过得好是舒坦。要不要本王给你搬张床,你躺着和我说话啊。”他本来心中带火,见到自己寄予厚望的大将又这幅龌龊模样,自然气不打一处来,能不当场骂娘,说明最近开始修炼的养气功夫已经小有所成。
说句题外话,馆陶鉴于秦雷的脸皮功夫已经到了天崩地裂、鬼神莫测的地步。现在针对他的暴躁脾气,让他开始练习大人物神功第二层——养气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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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花太岁般的汉子,知道王爷真的火了,‘噗通’一声跪下,垂首小声道:“猛子让王爷失望了,您处罚俺吧。”
秦雷哼道:“你他娘的记吃不记打,老子才懒得费劲呢。”
石猛的大脸一下子挤成个包子,在地上爬两步,号道:“王爷,难道您不要我了吗?”说着就要抱秦雷的大腿。
秦雷抬腿一脚印在石猛的面门上,把他挡住。笑骂道:“你个狗日的怎么跟个泼妇似的?一看不对就撒泼打滚?”却再也生不起气来。
石猛咧嘴嘿嘿笑道:“俺就知道王爷心善,不会抛弃俺的。”
四周的卫士们齐齐打个寒噤,心中暗赞石老板的脸皮功夫已经深得殿下真传。
秦雷也有些佩服的望着石猛,这种天生不要脸确实比自己后天修炼来的要自然一些。他见石猛嬉笑着想要起来,板下脸道:“跪着回话。”
石猛只好一脸委屈的跪在那里。
秦雷也不看他,面无表情道:“孤把这么大的店面交给你,又给你那么多的银子,买回来姑娘是让你睡的吗?你到底是在开青楼还是在逛窑子啊?”说到最后,语气已经非常严厉。
石猛面色羞愧道:“俺也知道不对,可是后院那么多娇滴滴的小娘们,还不花钱。俺实在是忍不住。”
秦雷眯着眼,商量道:“要不把你搞成黄召那样,也许就忍住了。”
石猛大惊,哀嚎道:“不要啊,王爷,俺还没娶媳妇呢。俺再也不敢了?俺保证不碰那些小娘们一下了。”模样极是凄惨。
秦雷有些失望道:“把你个野猫放到这鱼筐里,本来就是有考量你的意思。你果然经不住考验。”
石猛小声道:“俺不知道是考验,俺还以为是福利呢。”
秦雷‘碰’的一声,一拍桌子,把石猛吓得浑身一哆嗦。他面色铁青道:“别人问我,为什么要把这么敏感的位置交给你?我还得意洋洋道,你是‘外表猪像、心中嘹亮。’”
甫一听到秦雷这个评价,四周本来噤若寒蝉的侍卫们想笑不敢笑,模样十分诡异。
只听秦雷继续训斥道:“可是这才几天?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不务正业、荒淫无度、巧言令色、寡廉鲜耻。我看你心中也是个猪样了!”说着,终于破了功,飞起一脚踢在石猛肩头,把他窝倒在地。
石猛赶紧爬起来,面上终露悔恨之色。秦雷厉声道:“你不要看着我放过石威,就以为孤王心慈手软。老子是不愿意看着自己的老兄弟一步踏错、终身悔恨。今日不妨告诉你石猛,跟老子起家的,只要不是什么大事,老子都会原谅一次。恭喜你,你已经用完这一次了。”
石猛面露希翼之色,可怜兮兮道:“就是说这次原谅俺了?”
秦雷面无表情道:“下次再犯,你就给我卷铺盖滚蛋。起来吧。”
石猛擦擦鼻涕,赶紧起来,乖得像一只老鹌鹑。
秦雷这些手下,出身低微,没见过什么世面。心性虽然都不坏,却很容易被手中那一点点权利所迷惑,从而渐渐堕落。秦雷不希望自己到时候迫不得已挥泪斩马谡,把亲近的手下送进鬼门关。他如此发作,不过是为了给石猛等属下敲响警钟,让他们能保持心头的一寸清明。
秦雷不会天真的认为这一顿骂就可以让他散布在五湖四海的手下永不犯错。只要能在信鸽鹞鹰系统建成前,不发生什么大事,他就满意了。等那个领先时代的通信系统建立起来之后,他派在一众手下身边的账房们,会按照他教的法子每个月汇总一次账目,传递到中都,然后由馆陶手下的审计房进行审核。一旦发现异常,便会有专门的稽查组下到嫌疑地方去调查取证,若确有问题,会有另一支缉捕队将嫌犯押往京中受审。
秦雷相信,通过这套监察体系,应该可以把手下的舞弊现象控制在可接受的范围。如果是一年千八百两的缺口,他也不会追究。
然而这个计划要变成实际,需要大量的资财不说,训练可以通信的信鸽鹞鹰就需要至少半年时间。所以秦雷只能祈求老天保佑这半年不要出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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训也训完了,事情还是要做的。秦雷绷着脸道:“汇报一下改建进程吧,我看差不多有个样子了。”
石猛点头不迭道:“回王爷,按您给的图纸,整个一楼的单间已经全部拆除,这样大厅足足扩了两倍,这样按上台子也不显的挤。二楼三楼的普通间都已经隔好,明日就可以装修了。只是后面跨院若要全扒了盖院子还需要时日。而且临近的住户看准了咱们要玩大的,死活不愿意把房子卖给咱们,就等着将来狮子大开口呢。”
秦雷看他眉头并无愁色,面色舒缓道:“你打算怎么处理?”
石猛贼笑道:“属下不打算处理。”
秦雷的好奇心一下被勾起来,板着脸骂道:“有屁快放,休要卖关子。”
石猛嘿嘿笑道:“属下想,反正咱们一开始也没那么多够资格进园子的红姑娘,倒不如先这么将就着,只要咱们这‘满园春’一开起来,每天晚上迎来送往,**的这么一闹腾。看他们还住得下去,到时候还不乖乖把地契给咱们送过来。”
秦雷心中点头,论起鬼心眼儿,石猛是一个顶俩,而且难能可贵的是,还有骨子韧劲。他要是能改了一见娘们就腿软的毛病,是可以大用的。秦雷不禁为自己以毒攻毒的法子暗暗好笑。
他故作严肃的挥挥手道:“到时候也要按市价给,下作的事情不要干。”
石猛喜笑颜开道:“没问题。”说着有些踌躇道:“王爷,咱们这样大摇大摆的开窑子,会不会影响您的风评啊?”
秦雷起身指了指楼下,两人便慢慢往楼梯走去。一边走,秦雷一边小声道:“如今京里空气日似一日的紧张,大人物们的注意力全放在对方身上。我们干些荒唐事,只要不妨碍到他们布局,是不会管我们的。”想了想,又道:“你的担心也不无道理,虽然大家心知肚明,事情还是要做的隐秘些,把账面上与府里的联系抹掉,反正除了这一万两本钱,我不会给你一个子了。”
石猛心中叫苦,可刚挨过批,哪敢再咋呼。心中盘算着,过几日王爷消了气再去打点秋风不迟。他却不知道,秦雷已经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就连昭武帝预备给他的王府,也被秦雷死乞白赖换成了三十万两银子,拿出来救急了。
就算这样,许诺馆陶的银钱,还差了二十万两。
大秦第一负翁终于感到压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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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三章 山有木兮木有枝
秦雷仍然住在书香阁。即使是跟太子闹翻,他还是死乞白赖的住着人家太子爷的房子。连皇帝赐府都要折现的秦五爷,实在没有闲钱去另买处宅子安顿阖府百十号人。
这种毫不要面皮的白吃白住,就是在齐国上京有‘秋风客’美誉的馆陶也有些心中惴惴。他曾经试探着请示秦雷是否在北城寻个便宜点的宅子搬出去,秦雷沉吟半晌,语重心长的对馆陶道:“若是一直住着,那就还是一家人,说不定哪天心情不错就和好了呢。但一旦我分家搬出去了,这兄弟情谊可就全完了。”
馆陶听着这蛮有道理的齐家之言,对这位占领道义制高点,心安理得行无耻之事的殿下佩服的五体投地。
好在虽然无耻,却不是那种食言而肥的人,自己说过的话没有做到,秦雷觉得无颜面对呕心沥血的馆陶先生,索性眼不见为净,每日天不亮就带着侍卫出府拉练,搞得外面盯梢的探子们紧张了许久,最后发现竟然真的是在锻炼身体。
正当秦雷为躲避馆陶讨债鬼似的幽怨眼神而四处游逛,不肯回家时。一封昭武帝的手谕并宗人府的行文被送到了书香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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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秦雷在外面转悠够了,已是黑灯瞎火。当他偷偷摸摸回府,悄无声息的在饭厅用饭时,馆陶无声无息的出现在餐桌前。当时秦雷正夹起一根青菜要往嘴里放,见馆陶来了,又搁下筷子,苦笑道:“先生再宽限几日,孤不会耽误你用的。”
馆陶望着这几日有些灰头土脸的殿下,心中感叹。自己一个属下又怎么能逼迫得了东主呢?说这几日秦雷的表现失态也好,丢人也罢,正说明他是一个看重承诺,珍惜信用的人。想到这里,馆陶微笑道:“王爷,借不到就算了吧。”
秦雷接过黄召递过来的毛巾擦擦手,摇头坚决道:“不行,他们在各地披荆斩棘,呕心沥血。遇到的困难比我们还多,绝对不能让他们在钱上出问题了。”说着,叹口气,有些无辜道:“本来以为能从父皇那借来起码五十万,这才敢跟你打了保票。没想到……”
馆陶默然,他知道那天昭武帝听说秦雷想把自己赐的王府折现,差点就不顾皇家体统,要撸起袖子给秦雷一顿暴揍。最后虽然没有打成,但一场劈头盖脸的痛骂却无休无止。秦雷老老实实听着,小心翼翼解释着,用了一个时辰才把昭武帝的怒火浇熄。勉强答应了他这一荒诞要求。
饶是如此,费尽心机的秦雷也只换到三十万两,再想多要些,昭武帝便会咆哮着让他偿还那二百万两,秦雷只好作罢。
秦雷见馆陶沉默,以为他还在为那二十万的缺口犯愁,咬牙道:“实在不行,我再去找老爷子借点,也不差这点了。”自从他打定主意防备沈家一手后,秦雷便不愿意再欠沈家人情。
世上最容易还得是钱,最难还得是人情。即使将来秦雷把钱还了,那份沉甸甸的人情却不知什么时候还得完。
馆陶这才回过神,从袖中掏出两个信封,双手递到秦雷面前,微笑道:“陛下手谕,还有宗人府的行文,王爷看看再说。说不定会有解决之道。”
秦雷狐疑的接过信封,先撕开上面一封的火漆,这封是宗人府的行文,大意是:因三位皇子并未按期缴纳罚金,现派遣右宗人秦雷持驯逆杖前去追缴,限期五日。
秦雷把这封递给馆陶,又拆开皇帝的手谕,看完了,不由乐了。他把这封也递给馆陶,笑道:“运气好的时候,一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咱们皇帝陛下看不得有儿子富、有儿子穷,要给我一次杀富济贫的机会。”
馆陶一看,上面只有六个字:“不得刁难秦雳。”也笑道:“不得刁难大殿下,言外之意就是必须刁难另两位。”
秦雷搓手笑道:“若非如此,给我驯逆杖干什么?得,我还得去趟前院。”
馆陶拊掌称善,颔首捻须道:“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兄弟和睦,方可不给外人可乘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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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秦雷披着月色,晃晃悠悠出现在书房时,正在写字的太子呆住了,紧接着欣喜道:“小五,你终于不生哥哥气了?”随手搁下笔,上期拉住秦雷,生怕他再跑了。
秦雷挠挠后脑勺,不好意思笑道:“小弟是来为那日鲁莽冲撞道歉的。”
太子笑逐颜开道:“兄弟如手足,右手为左手拍死只蚊子,难道左手还要记恨右手不成?”
秦雷心中一动,太子爷明显话中有话,也不说话,任由太子拉着进了茶室。经过书桌时,方才太子写下的诗句赫然在目,仓促之间,秦雷仅记住最后一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知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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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依旧拨着了炭炉,望着幽幽的火光出神。屋里的温度正好,秦雷懒懒的靠在竹椅上,眯着眼睛也不说话。
等水开了,太子却没有冲茶,而是取出两个竹杯,从铜壶中倒了两杯开水。把一杯推到秦雷面前,然后自己捧起一杯,摇头轻轻的吹着升腾的白气。
秦雷本以为能蹭点好茶喝,没想到竟是白开水。虽然出自太子之手,想必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他把杯子端在手里,轻声道:“宗人府行文,要我借二哥的驯逆杖用一下。”
太子点点头,有些寂寥道:“就知你无事不登三宝殿。”
秦雷放下杯子,嘿嘿笑道:“不是不是,老早就想找哥哥道个歉,一直拉不下脸来,好不容易有个由头,这不屁颠屁颠的来了。”
太子被他逗笑:“虽说得粗鄙,但胜在形象。可惜啊,就凭这份灵性,若是当初多读些书,怕早有才子之名了。”
秦雷苦着脸摆手道:“一想到上元节那天见到那些才子士子们,大冷的天还拿把扇子呼扇,我就浑身起鸡皮疙瘩。做才子太辛苦,我是做不来。”他这一说,好像别人求着他做才子似的。
太子这次却没有发笑,而是有些出神道:“是呀,做太子太辛苦了,可我却不得不做。”
秦雷见他面色凄苦,心结郁郁。一时不知病从何来,更不知如何劝解。只见太子的表情越来越失落,心酸、痛苦、不舍、悔恨……这些情绪都可以从他迷离的目光中找到。
良久,太子才低沉道:“他走了……”
秦雷嘴巴一下张大,又赶紧闭上。他知道太子说的是谁,是那位风华绝代的公良云辞。
太子已经完全陷入自己的情绪中,根本没有注意秦雷滑稽的举动。他双目无神,喃喃道:“今天后晌走的,他看出我心里的挣扎,知道我现在的困境。他知我懂我怜我信我,所以他走了……”
秦雷听着这如泣如诉的自白,心中黯然之余却忍不住浑身汗毛直竖。
“他说:‘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他是天地间最聪慧的男子,定然察觉到我的动摇,才说出这番两伤之语。相忘于江湖、相忘于江湖,不思量、如何忘?如何忘啊……”说道后来,太子竟然热泪盈眶,双肩微微颤动。
秦雷默默的看着,他看得出太子是动了真情的,他不支持这种行为,却也知道在这个时代,或者说整个历史长河中,王公贵族多好此风,但大多只是玩乐,能像太子这样投入感情的太少了。
秦雷有点被感动,却怎么也提不起勇气,去拍拍太子的肩膀,柔声安慰几句。
他就这样隔着茶几望着肝肠寸断的太子,方才没记住的那首诗,竟然清晰的浮现在脑海中——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悦君兮知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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吼吼,本书中除秦雷外最帅的两个帅哥被偶咔嚓掉了。男色狼们,鼓掌吧,秦雷少了两个劲敌。女色狼们,更热烈的鼓掌吧。原因就不说了。
第一二四章 起脚随意踢 取胜鸳鸯腿
当天夜里,秦雷连发噩梦,好几次把怀里的若兰推到一边。若不是这床大的离谱,恐怕她免不了要掉下床去。
每次秦雷惊醒,看到身边女孩担忧的面容,都会再把她搂在怀里,感受着丝绸般柔滑的肌肤,还有那女性特有的丰盈,喃喃道:“真好,真好。”
被紧紧搂着的若兰,眨着无辜的大眼睛,想破脑袋也不明白王爷这话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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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果然有了黑眼圈。若兰想用粉底给他遮掩一下,被秦雷严词拒绝,他正色对若兰道:“男人就该有个男人样子!”说完,挺胸腆肚的往外走去。
没走几步,若兰追了上来,手捧一支青竹杖道:“爷,您的棒子。”
秦雷轻勾一下小丫头的下巴,接过竹杖,哈哈大笑着出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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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雷的车队行出东宫,在乌衣巷与等候多时的宗人府府兵汇合,然后直奔东面的大将军街。
一刻钟不到,马车就驶入异常气派的大将军街。十几丈宽的路面乃是清一水的玄武石铺就而成,道旁栽着两行高大的公孙树,二月初还没有长叶,却把那粗壮笔挺的树干,森然指天的枝桠显露出来,酷似两排威武雄壮的卫兵,笔挺站着,不苟言笑的守护着庄严的大将军街。
看的秦雷啧啧有声道:“看人家老大多威风,住的地方都要气派死。”
边上伺候的秦泗水笑道:“大将军街是因为太尉府而得名,大殿下乃是跟着沾光。”
秦雷‘哦’了声,惊奇道:“小胖子家也在这?”说着探头四望,只见整个街道左面,竟然乃是一家的院墙。四丈高的红墙下还有一队队兵士在巡逻,此时这些天策军打扮的兵士们正一脸警惕的注视着闯入自己领地的不速之客。
秦雷把车窗关上,对秦泗水笑道:“竟然还有箭楼瞭望塔,这老李家可真是武装到炕上了。”
说笑间,马车停下,外面的石敢拉开车门,秦雷拄着青竹杖跳下车。他认为用锦墩下车是中老年人的专利,一直这样跳上跳下。
刚站定便看见高大的武勇郡王府门前,站着个一身便服的魁梧男子,正是大秦皇长子秦雳。
此时大皇子双手负在背后,剑一般的站在台阶上,正一脸肃然的盯着秦雷。
秦雷进走两步,到了大皇子面前,双手一拱,施礼道:“小弟见过大哥。”
大皇子有些踌躇的把手从背后伸出,拱了拱,口中道:“我是拜驯逆杖,你休要自作多情。”
秦雷心中暗笑,但知道大皇子这种爆仗性子,最受不得调笑,便恭声道:“小弟明白。”
大皇子点下头,便干脆的转身往里走。秦雷无奈的笑笑,抱着竹杖跟在后面。
两人在大厅中坐下,大皇子便笔直的坐着,也不说话,就那么定定的望着秦雷,看得他毛骨悚然。
坐了半晌,秦雷实在憋不住道:“早上吃的咸了点,哥哥能赏碗茶吃吗?”
大皇子本来打定主意给他个冷板凳坐着就行了,未料此人脸皮如此之厚,根本不顾及他的白眼。
过一会有亲兵端上大碗的茶水,秦雷接过‘咕嘟、咕嘟’几口喝了下去。本来准备笑话他娇气的大皇子只好把话憋回肚子。
秦雷放下茶碗,用衣袖胡乱擦擦嘴,打破僵局道:“都说武勇郡王威武雄壮、豪迈洒脱,乃我大秦男儿的楷模,没想到见面不如闻名啊!”
大皇子冷目如电的盯着他,哼道:“孤王怎么个名不副实了?”
秦雷淡淡道:“明明有心要跟我谈一谈,却学那些酸儒遮遮掩掩,忒让人好笑。”
被人评价为自己最瞧不起的‘腐儒’,大皇子火气腾地窜了上来,目光森然的死死盯着秦雷,面色已是非常不善。
秦雷毫不畏惧的迎上他的目光,仍不知死活道:“被说中软肋就恼羞成怒,这就是堂堂大秦皇长子的做派?”
秦雳气极反笑道:“一回京就听人说胆大包天秦五郎,果然胆子够肥的。”突然厉声道:“莫非你以为没人治得了你?”说完起身,两步走到秦雷面前。秦雷也站起来,两人斗鸡一般,怒目相向。
外面的卫士们面面相觑,这种级别的冲突,似乎不是他们能掺和的。
两人互瞪了片刻,秦雳从牙缝中蹦出几个字:“我要揍你。”秦雷毫不示弱道:“奉陪到底。”秦雳嘴角往上一扯,露出一丝刚硬的笑容道:“跟我来。”说完转身往后院走去,秦雷不紧不慢的跟着,握着手中的青竹杖,竟突然有种丐帮帮主赴武林会的荒谬感觉。
大皇子带他来到后院宽阔的演武场,在场中站定后,一指台下木架上的十八般兵器,沉声道:“随便选。”
秦雷把下襟撩起,扎进腰带里,无所谓道:“不知大哥用什么兵器?”
大皇子攥拳道:“这双手足矣。”看着秦雷利索的身段,微微讶异道:“看来你也是个练家子。”
秦雷舒展一下筋骨,微笑道:“粗通拳脚,大哥,为了打得尽兴,咱们来个彩头如何?”
秦雳没有傻乎乎问道:“什么彩头?”,而是干脆道:“你若是赢了我,咱们过往种种一笔勾消。否则……”
秦雷笑道:“否则什么呢?”
秦雳狞笑道:“否则老子见你一次打一次。”话音未落,一脚侧踹带着‘呼’的风声,踢了过去。眨眼间就到了秦雷肋下。貌似粗粝的大殿下竟要打秦雷个措手不及。
他却不知秦雷干什么的出身,常年生活在危险中的秦雷,早就养成了时时刻刻保持警惕的好习惯。尤其是逐鹿河边的那一箭,让这种习惯几乎变成了身体反应。
好个秦雷面不变色,左臂肌肉猛地崩起,硬接住大皇子开碑裂石的一腿,同时右腿毫不留情的鞭向大皇子的脖颈。大皇子的个子太高,秦雷踢太阳穴有些吃力。
大皇子也伸出左臂,硬接了秦雷一记。‘篷’‘碰’两声。两人毫无花巧碰在了一起。
大皇子正是鼎盛年华,力量上明显占据优势,这一下白刃相交,他只被打得晃了晃,秦雷却趔趄了一下。大皇子看准空当,被弹回去的长腿在空中划个优美的弧线,正踢到秦雷腰眼位置。
秦雷虽然及时格挡,无奈身体尚未恢复平衡,一下子被踹了出去,有些狼狈的打了几个滚。
大皇子看着一个鲤鱼打挺重新起来的秦雷,点头道:“底子不错,还经得起打。”
秦雷呲牙笑笑,没有做声。方才的硬碰硬让他明白双方在力量上的差距有些大,却又不能耍诈,否则不仅化解不了双方的干戈,还平白让这个武夫瞧不起。
大皇子不给他思考机会,揉身上前,一脚直踹胸口。秦雷双臂交错,格下这一记,踉跄着倒退几步。攻势接连而来,疾风骤雨般毫无间隙。
秦雷一招受制、步步被动,只能左挡右支,连连后退,一时间如暴雨中的小舟,随时都有被打倒在地的可能。
攻得顺风顺水的大皇子却暗暗心惊,自己毫不留手的进攻大多被秦雷间不容发的躲过,少量避无可避的也总是打不到要害,每每被秦雷格挡。一套连环腿踢下来,不仅没有克敌制胜,反而被秦雷渐渐掌握节奏,到最后已经完全无法对他造成威胁了。
秦雷凭着无比的韧劲,以及丰富的实战经验,终于勉强和老大战成平手。双方开始了缠斗。
此时谁也占不到优势,你打我一拳,我便还你一脚;你劈来一掌,我便顶你一肘。劈里啪啦几十个回合下来,两人身上已经没有干净地方。
当大皇子的连环腿又一次袭来,动作终于出现一丝空当。秦雷看准机会,左腿高高抬起,大皇子忙抬手格挡,这招却是虚招,秦雷一个反身,右腿正中大皇子胸口。大皇子也是狠人,眼见躲不过,抬起一脚,踹在秦雷腰眼之上。
一次剧烈的冲撞后,两人齐齐退开,隔着一丈远,各自揉搓的受打击的部位,互相怒目而视。
此时,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饶是两人平日里刻苦打熬身体不辍,也有些吃不消了。气息皆有些粗重,汗水也顺着面颊往下流。
大皇子望着秦雷那仍然纹丝不动的身姿,突然展颜笑道:“我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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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发了公告,开始疯狂码字,看来我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实力。不过不到十点,就还算九点左右,原谅老衲吧,阿弥陀佛。
第一二五章 风雨牢愁无着处 那更寒虫四壁
秦雷没有得了便宜又卖乖的恶习,点点头,也不问为什么,缓缓的走下演武场。老大有些意外,一巴掌拍在秦雷肩头,大声道:“不问问为什么?”
秦雷回头一皱脸,给老大个难看的笑容道:“肯定是有原因的,不过我只看结果。”
两人也不换衣服,就这么脏乎乎的回去前厅。有亲兵端上水盆毛巾,两人胡乱擦了把脸,又咕嘟咕嘟喝了一肚子凉茶。竟然异口同声道:“赞……”
此语一出,两人对视片刻,旋即放声大笑,声音震动屋顶,把外面觅食吃的麻雀吓得连蹦带跳,然后扑扑楞楞乱飞起来。
大皇子揉着眉心的淤青,状作不经意道:“你小子下手真狠,专往大哥脸上招呼。”
秦雷心中一喜,面上却愁苦道:“大哥把小弟揍得跟个茄子似的浑身乌青。却单单留下一张面皮完好无损,教小弟连诉苦都无法。”
大皇子爽朗笑道:“还不是可惜你这张俊脸,打坏了也是我秦家的一大损失。”端详秦雷一会,又啧啧道:“还别说,看上去就是比老二顺眼。硬气的多,也男人一些。”
秦雷的脑门见汗,希望大皇子真的心机单纯,此话没有别的含义。忙岔开话题道:“往日种种,皆是阴差阳错,小弟确实从未存过忤逆兄长,不敬贵妃的念头,虽承蒙哥哥谅解,小弟还是要赔上一礼的。”说完,起身一躬到底。
秦雳大手一挥,笑骂道:“刚夸你是条汉子,却又学老二那般扭捏作态,再要这般,看我打断你的孤拐。”
秦雷听了,感觉大对胃口,嘿嘿笑道:“确实如此。”说着平摊着伸出右手,故作严肃道:“那我就不矫情了,大哥把宗人府的罚金交上吧。”
一直豪爽洒脱的大皇子听了这话,面色变得通红,低声道:“为兄确实还不起。”
秦雷有些不信,自古穷文富武,朝廷每年的物资饷银流水般的拨到军中,大权独揽的将军统领们即使不刻意吃空额、扣军资,从指头缝中漏漏,也足够发家致富的了。更何况老大乃是方面统帅,掌着十几万的禁军。
这个念头在心中一闪而过,但他不愿破坏好不容易才修复的关系。秦雷眼也不眨道:“大哥定有自己的难处,小弟也不好逼迫。这样吧,能拿多少就拿多少吧。说得过去就可以。”
秦雳有些感激的点点头,,让亲兵从后堂取过一个木匣。秦雳接过道:“这里面有一万五千两的内府宝钞,是昨日刚发的俸禄。还有除了这栋宅子外的几处房产田地的地契。加起来大概值个八九万两银子。”又解释道:“为兄自十八从戎,十载光阴几乎都是在边关度过,是以没有什么田产,这些都是母妃为我置下的。”
秦雷心中翻江倒海,他没想到老大竟然窘迫到这个地步了。要知道,若是没有到山穷水尽,谁也不会动自己的房产,那可都是基业啊。再看边上伺候的亲兵,个个眼圈发红,目露悲愤之色。秦雷知道其中必有隐情。
虽然接触不多,但秦雷愿意相信一次大皇子,他接过匣子,从中抽出一万两的宝钞,又把匣子盖上,奉还给老大道:“大哥,就拿这些吧,你手头不能没钱,房产也不能动,否则如娘娘会伤心的。”
秦雳坚决道:“那你怎么交差。若不是这王府乃是父皇所赐,若是变卖乃大不孝,我也会一并给你抵债的。咱们秦家男儿不能做那无赖之事。”
秦雷心中咋舌,怪不得昭武帝那日暴跳如雷,原来自己大不孝了一把,倒是错怪老头子了。想到这,秦雷从怀里抽出一封书信,对秦雳道:“你看看父皇的手谕吧。”
秦雳眼睛瞪得老大,失声道:“你怎么把父皇手谕揉搓成这个样子?”
秦雷打眼一看,心叫不好,那封昭武帝亲笔所书的信笺被自己贴身藏着,方才打架时忘了取出,一阵脚踢汗浸,竟变得软塌塌、破乎乎的,破棉花套子一般。
秦雷不好意思笑笑,小心的把信皮撕开,露出里面还算完好的信瓤,松口气道:“还好父皇的字没有受损,不算大不孝吧?”后一句是问老大的。
老大有些呆滞的摇摇头,苦笑道:“应该不算吧。”
秦雷放心的抖了抖信纸,那纸竟然从中间断裂,仅剩一点边缘连着。原来那折叠的部位早已被浸透,这个年代的纸质又脆,秦雷一用力,就搞成了这个样子。
秦雷喃喃道:“这应该算了吧。”大皇子拿过两片藕断丝连的纸,笑道:“没人看见就不算。”他身后的两个亲兵马上作茫然神游状,显然什么都没看见。
虽然这张纸惨了点,但上面的字一个未少。秦雳看了昭武帝手书的六个气度庄严的大字,竟有些微微颤抖,秦雷清晰的看到,他的眼圈也有些发红。看来老头子也知道老大的难处。秦雷好奇极了,却又不好问出口,心里如猫挠似的。
看了皇帝的手书,老大也不再坚持,谢过秦雷,便让亲兵把木匣子拿回去。
秦雷把宝钞递给秦泗水收好,便起身抱拳道:“大哥,小弟还有公务在身,改日再来叨扰吧。”
秦雳知道他还要去老三老四两个难缠鬼那里去,也不强留,起身道:“为兄二月初八就要离京了,希望到时候你来送我。”
秦雷抱拳道:“那是自然。”
秦雳一直把秦雷送到门口,眼看着车队消失才回转。
门房中转出一位清矍的文士,对大皇子施礼道:“王爷,这位殿下确实是个妙人。”
大皇子哈哈笑道:“不错,孙先生,看来他也很对你脾气啊。”
那位孙先生苦笑道:“还不是因为跟王爷厮混久了,品味也变了吗。”
两人大笑着回屋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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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那位很对孙先生脾气的五殿下,却精赤着上身,趴在马车的大椅上,哼哼唧唧叫个不停。
“嘶嘶,轻点轻点……也不知道老大是吃什么长大的,被他打一下,就跟被蛮牛撞一下似的。”秦雷苦着脸对为他上药的秦泗水抱怨道。
秦泗水娴熟的在秦雷背上揉搓推拿着,这些活计在草原上几乎每天都要重复一遍,是以秦泗水的水准已经飙升至国手一级。他嘿嘿笑道:“看王爷那时候跟没事人似的,连小的都唬住了。”
秦雷郁闷道:“那不是输人不输阵吗,其实老子打不过老大,那老小子才是屁事没一点呢。”
秦泗水不齿道:“一个二十八的欺负个十八的,算什么本事。有种再过十年,等王爷也二十八了再比过。”
秦雷摇头道:“话不能这么说,狭路相逢,难道还管你年庚几何?老了不打、小了不杀,正正好好才动手?”
秦泗水嘿嘿笑道:“可王爷这种身份,又怎么会与人狭路相逢呢?”
秦雷听了,扑哧笑道:“有理有理,泗水,孤还真有些舍不得把你扔到铁扣胡同了。”
秦泗水毫不含糊道:“那就一直跟着王爷,伺候您老一辈子呗。”此时药已经上完了,秦雷坐起身子,秦泗水赶紧给他披上袍子,秦雷望着秦泗水那张老脸,温声道:“男子汉大丈夫,还是要做些事情的,老伺候人算怎么回事。”突然想起一事,装作不经意问道:“泗水啊,在咱们大秦,‘老二’这个词可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秦泗水想了想,摇头道:“没什么特别的意思。”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秦雷道:“王爷,这是大殿下府上的一个先生让小的转交给您的。”
秦雷接过来,看看落款,是一个叫孙离的。便打开读了起来。这位孙先生把大皇子攻击老三老四府邸的原委经过,还有大皇子经济窘迫的原因,以及对老三老四家底分析原原本本写在了信上。
秦雷先是打眼扫过信纸,继而发现上面有许多自己非常感兴趣的东西。便一字一句的开始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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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六章 想当年金戈铁马 气吞万里如虎
据孙离说,大皇子对自己的神弓营被调动袭击秦雷之事,事先毫不知情。等到知道时已经是临近年根了。再加上为了向朝廷讨要许诺已久的烧埋抚恤银子,这才在年前匆匆赶回京城。
神弓营被秦雷全歼,大皇子自然怒不可遏,他倒没怨恨秦雷,毕竟杀人者人恒杀之,看惯生死的大皇子更明白这个道理。他恼火的是,竟然有人胆敢伪造自己的印信令箭,诈出了本来要回西河大营休整的神弓营一队,最后令他们枉送性命。大皇子把数百条人命的债悉数记到那幕后黑手身上。
大皇子进京后,见到了已经被关押在大牢中的神弓营统领,又拿到了伪造的印信令箭,之后证据一样样冒出来,最终指向老三老四。这才有了初八日马踏两王府那一出。
最终却没搜到什么证据,老大只能咽下这个苦果。
然后孙离告诉了秦雷,老大之所以拮据的原因——户部一分烧埋银子都不给,他只能倾其所有,把十几年攒下的几十万两银子,全部拿出来抚恤了中路大军。
这种事情作不得伪,户部确实没有列支东征大军的烧埋抚恤,这秦雷早就有所耳闻。而中路军几万阵亡伤残将士家里若是真的拿到这笔抚恤,不消一个月就能传遍天下。这孙离不可能开这种玩笑。
秦雷掸着薄薄的信纸,闭目沉吟良久。过了一会才自言道:“这事情老头子是知道的,说不定还暗中资助过老大,几十万两换来十几万精锐之师的抵死效命。这买卖值得很啊。”
秦泗水听了,心中颇有感触,若是半年前的殿下,定然会被武勇郡王的义举感动的无以复加,九成九会把那十万两宝钞还回去,说不定还会把自己荷包掏空,给大殿下添些善款。而现在的隆郡王,第一反应竟是寻找其中的利益所在,差别不可谓不大。
秦雷收回心神,继续往下看。他非常无奈,这个年代人写字惜墨如金到每个字都有含义,若不仔细研读,定会漏掉些什么。还没看几眼,他的眼睛便瞪了起来,对秦泗水沉声道:“发黄色信号,招沈冰过来。”
秦雷的联络信号分五层,黑红黄绿白,黑色是最高级,乃是十万火急的意思,黄色在平时已是紧急信号,收到者除非在执行红色以上任务,否则必须放下手头的活计,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信号发出地。
沈冰只用了一刻钟便鬼魂一般出现在路边的马车上。这位秦雷的前侍卫长,也是秦雷最信任的几个手下之一,现在统领京都密谍,在暗中窥伺秦雷感兴趣的一切人物。
秦雷看着越来越沉默的沈冰,淡淡道:“玉带河上有一艘四季仙画舫,找到它,若是有我们感兴趣的东西,允许你先斩后奏。”沈冰点点头,起身就要下车。
秦雷突然叫住他,微笑道:“沈冰,别忘了还有阳光。”
沈冰一愣,艰难的扯动嘴角,挤出一丝笑容,涩声道:“确实有些忘了。”
秦雷拍拍他的肩膀,轻声道:“再坚持个一年半载,若还是不习惯,我会找人替换你的。”
沈冰感激的点点头,恭声道:“属下告退。”说完,便打开车门下去。
秦雷望着沈冰消失的背影,有些愣神。他知道沈冰是一个善良的人,不喜欢在黑暗中生存,他需要阳光。然而世上事岂能尽如人意,秦雷喃喃道:“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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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这个小插曲,当秦雷一行到了老三老四暂时寄居的宅子时,日已正午,乃是家家户户午饭时间。
府上管事的出来接着,石敢上前一问,老三老四竟然都外出访友去了。原来这两位早知道秦雷要来讨债,一大早便躲了出去。
秦雷听石敢一说,无所谓道:“先进去歇歇喝口水吧,兄弟站了一头晌,也都累坏了。”
石敢领命而去,就要挥军进府,此时里面呼呼啦啦冲出百十号王府亲卫,这些亲兵个个神情彪悍,带一股铁血之气,见宗人府府兵还不知死活的往里冲,带队的马脸统领‘唰’地抽出腰间宝剑,向前一指。前排的亲兵齐齐暴喝一声,亮出雪亮的枪尖,顿时把有些虚张声势的府兵们堵在门口,不敢前进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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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光远的《新三国策》记载,宗人府设立之初,乃是为了将皇族从并立的门阀中拔高出来,造成皇族高人一等的事实,因而对府兵要求极其严格,尽是挑选皇家或其附庸家族子弟,训练也极为残酷,几乎所有重大战役都有参与。在开国一百年内,一直雄踞大秦第一强兵宝座。若不是那时三国激战正酣,根本无暇它顾,秦家很有可能凭此强军把国之权柄收回,完成皇帝集权。
李光远对当时在位的文帝没有完成这一举措颇有怨怼,这在讲究‘信史’的《新三国策》中极为少见,可见怨念之深。李光远认为这位在位五十七年的长寿皇帝若能狠下心肠,不去顾忌太多的枝枝叶叶,以雷霆万钧之势犁庭扫穴,定然已经大权独揽。秦国万不会出现如今这种不尴不尬的局面。
机会稍纵即逝,宗人府府兵的辉煌是建立在宗族强大的凝聚力上,是靠皇族及其亲族的鲜血浇灌出来的。一百多年后,人们回头看大秦的历史,骇然发现,因为不断的流血,秦氏皇族竟已菁英尽丧,人口凋零。几乎丧失了对各大门阀的压倒性优势。甚至可以说,府兵制度乃是后来皇室式微的重要原因。
因而后来的皇帝皆不敢再派子弟兵上阵,近一百年下来,皇室的元气倒是养回来了,可那支曾令人闻风丧胆的大秦第一军,也退化成了眼前这支在长枪下畏缩不前的少爷兵。
见到这一幕,秦雷微微不爽,从马车上下来,分开左右,径直来到那一排雪亮的长枪前。
那位马脸统领见到黑色王袍,知道是五殿下驾到,不敢托大,躬身施礼道:“卑职秦至武见过隆郡王殿下,恕甲胄在身不能全礼。”
秦雷面无表情道:“你也姓秦?哪一支的?”秦至武恭声答道:“乾德亲王府的。”这是开国亲王中的一支。
秦雷淡淡道:“既是宗亲,为何阻拦宗人府办事啊?”
秦至武面露难色道:“卑职奉王爷命守护王府,确实是职责所在,求王爷不要为难”
秦雷把目光投向天空,幽幽道:“难道你真的活腻了吗?”
秦至武感受到秦雷语气中的凛然之意,忽地想起他的赫赫凶名,喉头抖动几下,刚要说话……
一支碧绿的竹杖凭空钻出,在秦至武额前一分停下。秦至武看着近在咫尺的驯逆杖,扑通一声,跪在地下。
谁不知驯逆杖有三不打,除此之外全都打。
秦雷怜悯的看着他,轻声道:“看你也是我皇族中一条汉子,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便给你一个让开的理由,让开。”声音不大,但语气不容拒绝。
跪在地上的秦至武面色阴晴不定,盘算片刻后,垂首嘶声道:“让!”
一声令下,亲兵齐刷刷的收起兵刃,列在两旁,怒目而视着嚣张入府的宗人府兵。
黑衣卫们护着秦雷进了大厅,在正座坐下。不一会,就有两个府兵凶神恶煞的压着已经瘫软如泥的管事进来,掼在地上。
秦雷望着死狗般蜷在地上的管事,沉声道:“先脱下裤子来阉了!”两个黑衣卫立刻上前,就要解那管事的裤带。管事的本想装傻拌痴混过去,至不济挨顿好揍也勉强能捱过去。哪想到这位爷二话不说,上来就要断人本钱。眼见着两条大汉目露狞笑的扑了上来,再顾不得装痴,腾地坐起来,双手交错着倒爬退去。口中大喊着:“王爷。我乃世袭子爵,刑不上大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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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七章 绫罗绸缎洞中藏
黑衣卫们没有丝毫停顿,把管事的一脚踹倒,一个按住他的上身,另一个抓住他的裤带,用力往下一拉。管事的棉裤被一扯到底,两条清洁溜溜的大腿便露了出来。
这两个黑衣卫把管事的死死按住,又有一个面容猥亵小老头手持明晃晃的小铲凑了过来,先是伸出粗糙的舌头在铲面上舔了舔,然后猛地把小铲向管事的两腿之间剁下。
管事的眼见着锋利的月牙小铲带着风声朝自己的命根砍来,哪能不魂飞魄散?倏地感觉两腿间一凉,肝胆俱裂间不由后门一松,竟是失禁了。
两个黑衣卫,还有客串净身师的秦泗水齐齐跳开,面带戏谑之色的看着在地上无力抽搐的可怜管事。只见他下身满是黄白之物,却没有鲜血流出。原来秦泗水只是虚晃一枪,并没有真下死手。
骚臭的味道弥漫房间,把秦雷熏到了西厢房。大口呼吸几下新鲜空气,这才缓过劲来,笑骂道:“泗水,你这也算是本色演出吧?太逼他娘的真的了。”
跟着秦雷久了,秦泗水对他的古怪词汇早已了然,讪讪笑道:“俺是演啥像啥,要不下次让俺演个剑客,保准更逼……那个真。”
两人嘻笑间,有黑衣卫把已经冲洗干净、穿上裤子的管事死狗一般拖了过来,还是往地上一掼。这次管事的触电一般爬起来,捣蒜般磕头道:“爷爷饶命,爷爷饶命……”
秦雷看着瑟瑟发抖的管事,微笑道:“非得让咱们泗水大爷发飚才老实。说吧,你家主子的金库在哪?”孙离在信中提到,老三老四掌握皇家收支用度五年之久,贪墨金银不计其数,偏偏两人一个经营得法、让内府收入连年增长,一个安排有度、令各宫各府交口称赞,昭武帝既恨其贪又爱其才,想必这也是暗示秦雷狠狠敲打二人一番的原因。
管事的摇头不迭道:“小人只是个下人,哪能知道那些机密呢……”
秦雷鼻子里发出‘嗯……’的一声,两个黑衣卫恶狼般的扑上来,又要扒管事的裤子。惊魂未定的管事‘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拍打地面叫喊道:“我说我说,求求你们别玩我了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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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雷猜测的没错,作为老三老四不在家时的大总管,还可以调动亲卫,定是老三老四亲信中的亲信。不可能对老三老四的秘密丝毫没有察觉。
若是两位殿下知道秦雷是如此的简单粗暴、阴损毒辣,想必会带着可怜的管事一起躲出去。
然而世上没有后悔药,管事的心防崩溃之下,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老三老四那点见不得人的事抖了个干干净净。收获之大出人意料,这贱人居然连老四床底间的怪癖都知道。听的秦雷胆战心惊,眼光不时瞟向埋头记录的秦泗水。
半个时辰后,管事的已经吐无可吐。秦泗水上前请示如何处理,秦雷笑道:“人的脑子是很有意思的,很多一时想不起的东西,只要有什么一触动,就能回忆起来。这可是一本活字典,带走好好养起来。”说完,对一遍侍立的石敢沉声吩咐道:“方才他供出的九个地方,你带着这些府兵去城内四个,老三老四必然会来阻止,与他们纠缠住,不要怕,拖得越久越好。”石敢领命而去。秦雷甚至想把打狗棒一道给他,无奈这东西不是在谁手里都有威力的,只好作罢。
秦雷又对秦泗水吩咐道:“发红色令,命石猛拿下西郊老槐树庄那处宅子。命石勇拿下北郊钱家庄那处宅子。命马南拿下南郊柳树庄那处宅子。命馆陶先生着人拿下东郊羊肠村那处。限时两个时辰,日落前必须感到钟家村汇合。”秦泗水领命而去。
然后朝剩下的黑衣卫们笑道:“咱们也去打家劫舍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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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后,京都西郊的侯家庄。
秦雷望着面前高大的院墙,气派的大门啧啧有声道:“看见什么叫有钱没?人家七处明宅被烧了,还有九处如此阔气的暗宅。”
一边的秦泗水凑趣道:“说不定还有几处那管事的也不知道的呢。”
秦雷点头道:“有理。”说着右手抬起,轻描淡写的一挥。黑衣卫们有条不紊的布置好防御,八个牛高马大的黑衣卫抱着道旁一丈高的栓马桩,呼喝着朝大门撞去。
“轰隆”一声巨响,猛烈的撞击下,大门应声而倒。外面的黑衣卫便鱼贯而入。里面的看守还未来得及反抗,便被掀翻在地,捆成了几个大粽子。
秦雷出奇的没有跟着凑热闹,当看到大门倒下后,便回到车厢里。方才被财富的诱惑迷了心窍,直到现在冷静下来,才意识一个重要的情报被自己漏掉了。
那个爆料的管事乃是老四的总管,他曾经跟着老四见过一个帅的一塌糊涂的白衣公子。过了几天,就发生了古州城外的袭击事件。
秦雷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那位帅的惨绝人寰的公良云辞。一定是他!秦雷恍然明白过来,公良羽不是为情所伤而离开东宫的,一定是那个女刺客失踪吓跑了他。秦雷不禁有些佩服公良羽。如果他真是国外间谍的话。那这位不惜牺牲色相的美男胆子也太大了,竟然堂而皇之成为太子爷的入幕之宾,大摇大摆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
也只有这样的绝世美男才能让那女刺客遭受百般折磨之下,仍心甘情愿的为他保守秘密。
这些念头在脑海间闪现,来不及懊恼自己的灯下黑,大声道:“秦泗水!”外面看热闹的秦泗水赶紧爬进车里,听候吩咐。
秦雷张张嘴,又无奈的闭上。这公良羽既然惊走,必然不会等在中都让自己抓,恐怕早已离开京畿地界,不知又跑到哪里招摇撞骗去了。不过秦雷不相信这位花一样的男子会就此销声匿迹,他一定会再生是非的。
下次你就不会这么好运了。想到这里,秦雷心情又好起来,起身笑道:“走,咱们去看看收获如何。”
当秦雷进入这间宅子,发现院子中央已经堆起了近一丈高的小山,尽是些绫罗绸缎、玉器古玩。还有侍卫从隐藏在柴垛下的暗窖内源源不断往外运。
秦雷望着满眼的财帛,咧嘴笑道:“这下能在馆陶面前直起腰板来了。”一边的秦泗水更是两眼瞪得溜圆,喃喃道:“这两位爷真是血有钱了,不会把内库搬到家里来了吧?”
秦雷自己龌龊可以,但看不得别人也这样。一巴掌拍在秦泗水脑后,笑骂道:“赶紧登记,再发呆全让你吃下去。”秦泗水摸着后脑勺嘿嘿笑着忙碌去了。
秦雷叫过这支黑衣卫的队长马侃,肃声道:“按照条例,抄家所获你们可以得几分?”
马侃恭声答道:“十五得一。”
秦雷森然道:“起码也是两万两之巨了,你去说一下,若还有人手不干净,绝不法外容情。”马侃领命而去。
秦雷的各项条例,无不贯彻着‘分享’这一理念,凡有所获,每人必有所得。当然出力多的多得,出力少的少得。
这些资财会由账房清点入库,每人应得的份例会随着每月的俸禄下发。在现场是严禁任何人藏私的。一旦发现,一律没收资财、逐出卫队、永不叙用。
还是秦雷反复强调的那句话:“孤赐你的谁也夺不走,孤不给你的,不许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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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清点完毕,又有侍卫从院子里的石磨下挖出两箱金子,引来一阵狼嚎。激情又被点燃,侍卫们瞪着血红的眼睛,恨不得挖地三尺,再找到些什么。
秦雷看了看日头,对马侃吩咐道:“装车!一刻钟内撤离。”
马侃有些不舍,但秦雷日复一日灌输的‘一切行动听指挥’的戒律已经形成条件反射。他朗声道:“喏!”然后扯着嗓子喊道:“所有人停下手中活计,开始装车!一刻钟内撤离。”
黑衣卫轰然领命,将满院子的财帛搬到外面,足足装了四大车。把外围警戒的卫士们看的瞠目结舌。
不到一刻钟,秦雷的车队缓缓驶离侯家村,往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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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八章 明月别枝惊鹊(各位中秋快乐)
秦雷这一队离钟家村最远,到的也最晚。秦雷看着馆陶领着石勇几个迎上来,不由欣喜道:“不错,没有被金银财帛迷花了眼。”
听到秦雷这句夸奖,众人很是欢喜。馆陶捻须笑道:“请王爷过目。”秦雷哈哈笑道:“同去,同去!”便在几人簇拥下,走向密林边停着的十几辆大车,查看这次倾巢出动打劫的战利品。
这十几车财物中,竟有五车黄金,共计十万两,折成白银,就是一百五十万两。再加上各色丝帛玉器、古玩字画,据馆陶粗略估计,总值不会低于三百万两白银。
经过这段时间的困顿,秦雷已经清楚这些数字意味着什么,要知道大秦一年的岁入不过一千七百余万两。这两兄弟短短几年功夫贪墨出偌大家业,还能保证内库连年增长,确实令人肃然起敬。
清点完战利品,秦雷长舒一口气,与馆陶进林中说话。
此时夕阳近山,将树林染得红彤彤。秦雷望着被树枝切割成一片片的落日,听馆陶在背后轻声道:“我们能留下多少?”
秦雷沉吟道:“最多一半。”
馆陶有些可惜道:“一百五十万两倏地送出去,有些可惜。”
秦雷转头望向馆陶,爽朗的笑道:“先生着相了,应该说我们白得了一百五十万两,外加向老头子卖了好,天底下哪找这样好事去?”
馆陶一想也是,自嘲道:“属下是财迷心窍了。”
秦雷温和地笑道:“先生是被王府杂务所羁,本王要说一声抱歉啊。”
馆陶洒然笑道:“王爷此话,属下受之有愧。馆陶空活几十载,再不做些事情,就要终生一事无成了。”
秦雷笑笑,继续道:“待会我们就分开,你带石勇和马南南下,走水路把东西直接运到秦奇那。我带其余人把剩下的东西趁黑运进宫里去。”
馆陶拱手领命,两人出去后,却看着七个黑衣卫面如死灰的跪在林边。秦雷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一边站着的石敢,石敢单膝跪下,面色羞愧道:“启禀王爷,方才检查,这七个兔崽子有夹带。”
秦雷‘哦’一声,平静问道:“多少?”
“最多的有一把首饰,最少的有一个金元宝。”
秦雷轻叹一声道:“倒是不多,看来还没有完全昏头。”
石敢似乎听出一点希望,小意道:“他们只是一时糊涂,属下会严加管教的。”
秦雷摇头道:“你管不着他们了,他们再也不是你的属下了。”
石敢听了,颓然道:“属下确实不能胜任此职,甘愿接受殿下处罚。”
秦雷并不理会,大踏步越过他身边,走到跪在地上抹泪的七人面前,沉声道:“谁告诉孤,你们是怎么想的?”
打头跪着的一个嗫喏道:“俺看那首饰好看极了,想俺没过门的媳妇带着一定美死了。就鬼迷心窍的塞到怀里了。”
秦雷点点头,又望向其余几人,也是各有理由,不是想着家里婆娘月子里身子弱,就是娃娃正长身体,一个个都让人同情。
秦雷强抑着怒气,闭目听着几人的辩解。等他们都说完,他突然睁开眼,像一头愤怒的雄狮死死瞪着地上的七人,咆哮道:“狗屁!你么这群混蛋。一群狗苟蝇营的混蛋。”
他有些颤抖的伸出右手,指点着几个被他唬地脸色惨白的黑衣卫,愤怒道:“你们难道不知道有二十万两的分成在等着你们?你们难道不知道最多半年,你们每一个都有可能成为小队正、中队正、甚至是大队正吗?难道这些还不能抵消你们心中的愚蠢吗?”说着,暴怒的秦雷一脚把身边跪着的卫士踹飞出去,又给了身边另一个卫士一记凶狠的耳光,直接把他扇飞出去。
边上的馆陶和一众属下第一次见秦雷暴怒若斯,都吓得不敢上前劝解。秦雷又打倒两个卫士,才渐渐从狂躁的状态中平复下来,有些低沉道:“你们都是随我起家的弟兄,孤一直把你们当成手足一般对待。也曾想着让你们将来都能封妻荫子,风光到老。看来这只能是个幻想了。”
几人这才听出秦雷语气中的决绝之意,大惊失色道:“教官不要啊……我们甘愿受罚,求求您别赶我们走啊……”
秦雷的手指挨个点过七人,惨笑道:“亏你们记得‘教官’,我从乾州山里就让你们每日背诵的条例却背到了狗身上。”
说完,长叹一口气道:“我们患难一场,孤也不会亏待你们,到了荣军农场,再把家人接过去,好好过几年安生日子,等解密期一过,你们想去哪都随便。”
十年的解密期……
七人哀号着爬到秦雷身边,乞求他的原谅。秦雷眉头一皱,马南便带着卫士把七人架住。几个人挣扎不已,其中一个嘶声道:“王爷那天不是原谅石猛了么?怎么到我们这点小错就要如此重处呢?”
马南闻之大怒,正反给了他两个大耳光,痛骂道:“按条例你们都是死罪,现在只让尔等提前退役,还不知足吗?”说着又要责打一番。
秦雷拉住马南,平静看着鼻青脸肿的卫士,淡淡道:“石猛是犯错,你们是犯罪,这有质的区别。况且本王对诸位领队传达过,此次绝不法外容情,难道你没有听到吗?”说完,再不理如丧考妣的几人,径直上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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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件事情,秦雷一行晚了半个时辰才到西安门下,此时已是月明星稀,城门早已关闭良久。
秦泗水过来请示,秦雷不耐烦道:“叫开城门。”秦泗水心中叫苦,中都城的城门是那么好叫吗?可这位爷自从上车后便一直拉着个脸,一副要吃人的样子,秦泗水也不敢多嘴,只得硬着头皮到城门下大喊道:“守城的官军听着,此乃宗人府右宗人隆郡王殿下,命尔等速速开门,不得有误。”
古怪难听的声音在宁静的夜晚异常刺耳。不一会,城头上亮起几只火把。一个离奇愤怒的声音从上面传来:“叫秦雷出来说话!”
车厢里的秦雷懒得理会,对秦泗水吩咐道:“告诉他,想见本王就下来说话。”
秦泗水只好回去喊话,城上人听了,怒骂道:“秦雷,孤与汝不共戴天。”说完,城上就没了动静。
秦泗水有些尴尬的站在城下,见城上连火把都没了,这才跑回去,小心问道:“王爷,他们会不会开门?”
秦雷不理会他,兀自想着心事,自己以兄弟义气治军,不可避免有亲有疏,本来公平合理的事情,落在别人眼里也是有偏有向。若是那日不是石猛,而是马南或石敢,今日断不会有人提及。馆陶先生提醒过多次为上者不可与属下过于亲近,秦雷只当耳旁风,此时看来确实如此。秦雷喃喃道:“孤王孤王,孤独的王爷……”
秦泗水一时没听清王爷嘟囔什么,想要支起耳朵,仔细听明白。却听得身后‘唔噜噜’的闷响,最左面的西云门竟然真的缓缓打开。秦泗水惊奇道:“王爷,这门真开了!”秦雷并不惊奇,起身整一下王袍,出了马车,上了边上一匹乌黑的骏马,正是那匹‘乌云’。
西云门洞开后,一队持戈兵士打着火把从里面冲出,把秦雷一行团团围住。黑衣卫们毫不示弱的纷纷抽出兵刃对峙。秦雷仿佛没看见场中针锋相对的情形,对着门洞中刚出来的一骑轻笑道:“好亮的佛爷痣,原来是四哥专门为小弟开门来了。太客气了。下不为例啊。”
圆脸的老四硬生生被气成了长脸,哆哆嗦嗦刚要开口,秦雷又抢着道:“诸位军士,这里是要进呈陛下的贼赃。想必诸位还不知道吧?看这是什么?”说着又无耻的祭起绿油油的驯逆杖,示威似的点了点。
碧竹杖一出,兵士们都有些畏惧,但仍强撑着维持队形,依旧把秦雷等人围在中间。
老四放声大笑道:“想不到吧,比起你的驯逆杖来,他们更怕本王……”,笑毕,阴森森道:“拿下!”
兵士们慢慢的合拢上去,眼看就要与外层护卫短兵相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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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啥也不要,就祝大家中秋快乐,合家团圆,万事如意,和和美美。
那些回不了家的也不要紧,和尚陪你们过节,晚上再发一章给你们看哈。
第一二九章 青青子佩 悠悠我思
眼见着便要喋血城门,秦雷突然大喝一声道:“皇甫战文何在!”把刚要厮杀的双方震得一愣。霎那间城门前里静下来,便听到不远处一声暴喝回应道:“末将在!”随后脚步声大作,眨眼间,身着明黄铠甲的太子卫军又把老四的兵士团团围住。
老四望着策马从门洞中出来的甲胄将军,恼火道:“皇甫战文,你来跟着凑什么热闹?”
皇甫战文把头盔的护面扶起,手握宝剑向老四行礼道:“回简郡王的话,末将奉皇命借隆郡王殿下进宫。”
火光下,皇甫战文手中那把华贵的宝剑异常耀眼。
老四咬牙切齿道:“天子剑!好好好!!”又仰面干嚎一声:“天啊!你不公呐!”言毕,也不管自己的兵士,失魂落魄的打马奔回城里。
剩下的兵士见主子跑了,立时没了争强的勇气,都望向自己的统领,那统领已经不是早上的秦至武,而是一个高瘦的中年人。他向皇甫战文拱手道:“皇甫将军,我等皆是奉命行事、况且没有酿成大错,还望将军格外开恩。放我们过去吧。”
皇甫战文没有搭理他而是恭恭敬敬的向秦雷行礼道:“末将来迟,让王爷受惊,还请恕罪。”
秦雷微笑道:“刚刚好。”秦雷出城前便派了卫士去通知皇甫战文前去皇宫报信。等他回城前便已接到卫士回报,皇甫战文已经领了皇命,暗中埋伏在西安门,准备接应秦雷。
是以秦雷才敢大摇大摆的带队直入中都城,根本不顾及老四的伏兵。
太子卫军把简郡王府的亲兵驱逐到两边,给秦雷一行让出空当。皇甫战文这才能过来与秦雷说话,两人跟着缓缓进城的车队,慢慢的走着。
秦雷有些奇怪的问道:“城门司的人活腻歪了吗?把京都西门就这么闪给我四哥?”
皇甫战文轻声道:“回王爷,西城门司的城门官乃是四爷的妻弟。”
秦雷眯眼道:“这么说,你早料定老四会在西安门外等我。”
皇甫战文早见识过这位殿下翻脸如翻书的功夫,忙不迭小声分辩道:“圣命不敢违。”
“圣命……”秦雷轻声重复道,便再也不说话。这老头子到底想干什么?撺掇自己儿子窝里斗很好玩吗?似乎这天下还没到太平到需要猴戏为帝王解闷的地步。秦雷有些摸不着头绪,索性抛在一边先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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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长水阁内,软榻上的昭武帝放下手上的奏章,揉着发涩的眼睛,对恭敬行礼的秦雷道:“起来吧,岁月不饶人啊,才看了多会折子啊,眼就受不了了。”
秦雷忙恭声道:“父皇春秋鼎盛,如日中天。不过是白日里操劳过了,还是要保重龙体啊。”
昭武帝捋了捋胡子,淡淡道:“你这孩子倒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秦雷嘿嘿笑道:“都是父皇教导的好。”
昭武帝终于被逗笑,轻骂道:“现在京里传说咱们皇家出了个脸皮堪比太尉丞相的青年俊彦,朕看你受之无愧。”
秦雷讪讪笑道:“却是有些谬赞了。”
昭武帝一时有些无从张口,过了好一会,才正色道:“此次收获如何呀?”
秦雷忙从袖口抽出一份奏折,呈到昭武帝面前,又退回去恭声道:“儿臣按照几个哥哥府上申报的数额前去追缴,经查实,大哥府上确实拮据,儿臣斗胆给他留了五千两柴米钱,其余的全部充作罚款。”
昭武帝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三哥四哥两家更是凄惨,宅子都烧成白地,什么都没剩下,儿臣更是不忍,是以一分银钱也没取。儿臣无能,请父皇责罚。”虽然在老三老四身上大发利市,却不能明说,这叫巨额财产不能说明来源。
昭武帝放下没什么意义的奏章,轻声问道:“城内的四处报上来有个三十万两之巨,城外的那几处呢?”
秦雷一听,怎么这么少?此时车队还停在皇宫外,秦雷有些拿不定是否要少报个一百万两。心念电转间,想到自己与馆陶说过的话。便坦然道:“儿臣一共找到一百五十万两之巨。”
昭武帝本来耷拉着的眼皮兀然抬起,双目直直的盯着一脸坦荡的秦雷,有些意外道:“这么多?”他确实是在试探秦雷,城里报上来的数是六十万两,据卓老太监估计,城外少说有一百万两。若是秦雷报的少于这个数,应该就是他黑下了那部分差额。
秦雷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呈给昭武帝,上面详细记载了五处宅院的所得。昭武帝打眼看了一下,便把纸条凑近烛火点着。看着越烧越短的纸条,昭武帝喃喃道:“想不到朕的儿子个个精彩。着实令朕欣慰啊。”
秦雷发现自己根本摸不透这位帝王的心思,只能把他的一言一行仔细记下来,回去与馆陶慢慢参详。
昭武帝随手把燃尽的纸条扔进痰盂中,有些意兴阑珊的对秦雷道:“你赶明找找你那外公,把这些财物换成现银,送回来一百三十万两就行。”言外之意,多出来的那些,就算赏你的了。
秦雷面色欢喜的应下,心中却苦笑不已,他昨天就打听过,这种销赃似的买卖,一般是要折让两成的。也就是说一百五十万两财物最多能换回一百二十万两现银。若不是秦雷与沈家的关系,还要倒贴十万两进去。
正事说完,昭武帝有些意兴阑珊道:“今天夜里你就歇在这,明天好好陪陪永福,这丫头想你想得紧。”
秦雷赶紧应下,心道,确实对不住永福。
一夜无话。
秦雷知道永福睡眠少,起得很早。第二天清晨,草草用过早膳便往翠竹林赶去。
隔着老远就听到久违的琴声传来。秦雷调整下呼吸,放慢脚步,唯恐惊动了弹琴的姑娘。
人说近朱者赤,秦雷跟着永福听了段时间的古琴,已经好歹能分辨出弹琴者的水平和心境了。
只听琴声清雅柔和,有七分从容三分自如。秦雷心中讶异,几日不见,怎么妹妹的心境大变,莫非自己的魅力真的超乎想象?让她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秦雷轻手轻脚转过竹林,透过支起的窗户,往里一看,不禁呆住了。
那具熟悉的古琴前,端坐着一位身着鹅黄留仙裙的女子,只见她天鹅般的粉颈低垂着,瀑布般的青丝简单的打成一个结,自然的垂在脑后,顺着那优美的肩披散下来。一双xiu长莹白的玉手在琴上随意的划过,行云流水一般,丝毫不沾烟火气。
因为垂着头,秦雷并没有看清她的面容,但自己无法抑制的剧烈心跳告诉他——这便是上元夜那位惊鸿一瞥的姑娘。
秦雷就这样静静的站着,欣赏着她浑然天成的弹奏,一时有些痴了。
姑娘一曲终了,优雅的抬起头,立时看到傻站在那的秦雷,小口惊讶的微张,那双剪水双瞳也轻轻地瞪了起来。
秦雷见到她仙女谪落般的表情,十分欢喜,也咧嘴朝她笑笑。
姑娘的失神只有一瞬,转眼就恢复了那种出尘的优雅。她袅袅婷婷的起身,向秦雷福一福,轻声道:“民女见过五殿下。”
秦雷有些尴尬的挠挠头,吭哧道:“好……哦,免礼。”
这时,一遍躺椅上传来一阵娇笑:“哥,你害羞了。”
秦雷心中大喜,心道,解围的来了。便朝躺椅上慵懒卧着的永福笑道:“你这小丫头,身子一见好就开始犯贫。着实该打。”
兄妹几日不见,自由些想念,免不了要斗斗嘴。
黄衫女子在一边微笑的听着,在他们说话的间隙,朝两人轻施一礼,柔声道:“二位殿下慢慢聊,民女去后堂看看药煎好了没。”说着便告罪离了外间。
待那美好的背影消失在门后,秦雷便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她是哪家的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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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第三章,虽然有点晚,但也算还了愿,对不起啊。谢谢各位,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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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零章 帷幕徐徐拉开(上)
蜷在躺椅上的小姑娘听到哥哥的问话,嘴巴微微撅起,泫然欲泣道:“哥哥还不知道人家叫什么,就开始不心疼永福了。”
随着天气转暖,永福的身子有所好转。也有些闲情去开开哥哥的玩笑,再小小的八卦一下。
秦雷在椅边坐下,轻轻揪一下永福好看的小琼鼻,宠溺道:“若不心疼我家小永福,大清早巴巴地赶过来作甚?你可好些了?”
永福舒服的‘嗯’一声,细声慢语道:“这阵子没那么难过了,只是还没有力气。”
秦雷为她轻轻理了理鬓角,柔声道:“慢慢来,等叶子绿了,你的身子也就有劲了。”
永福微微点头,用冰凉的面颊蹭了蹭秦雷火热的手指,憧憬道:“等永福身子好了,父皇就能答应哥哥带永福出去玩了。”
兄妹两个又说了会、话,永福见秦雷几次欲言又止的样子,终不忍心作弄。眯着好看的眼睛微笑道:“那位姐姐是东城李家的大小姐。”
秦雷惊奇道:“李家?不会吧……”
永福见秦雷嘴巴张的老大,知道他想岔了,掩嘴轻笑道:“不是西城太尉府,是东城一门九卿的李家。”
秦雷试探着问道:“就是李光远他们家?”
永福点头道:“正是李大人的千金。”然后又调皮一笑道:“芳名却不能告诉哥哥,不然姐姐要怪罪的。”
秦雷也知道,此时女子的闺名是不能随意告诉男子的,嘿嘿笑几声。又问道:“她怎么会在宫里?”
永福伸出小舌头,扮个可爱的鬼脸,摇头感慨道:“话里话外绕不开李家姐姐了。小妹好生羡慕啊。”
秦雷见永福性子日益开朗,心中高兴,嘴上却凶狠道:“若是再调笑为兄,看我不把你的小屁股打成八瓣。”
话音未落,就见永福在朝自己使眼色。从她黑亮的瞳孔中,秦雷看到一个黄色的身影端着药罐往这边走来。忙坐正身子,状作和蔼道:“永福啊,要注意身子,吃好喝好睡好……”
黄衫女子款款过来,把药罐放在躺椅边的小机上,用毛巾垫着掀开盖,袅袅白气带着一阵清香散发出来。她舀出一盅,奉到永福面前,柔声道:“殿下,药膳熬好了。”
永福笑着接过,柔声道:“谢谢姐姐。”又对秦雷夸赞道:“小妹这身子见好,多亏了李家姐姐的药膳调理呢。”然后仿佛自言自语道:“李家姐姐仙子般的样貌、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煲的一手好药膳。真是叫小妹自愧不如啊。”
李家小姐温柔笑道:“殿下说笑了,您才是瑶池仙子般的人物。这样说民女却是作弄了。”
秦雷知道永福在开自己玩笑,虽不知往日里清清雅雅的妹妹哪来的如此兴致,也只好装糊涂糊弄过去。
服侍永福吃完药,李家小姐收拾起药罐,向两人福了福,又从从容容的退到后堂。
秦雷又陪永福说会话,见她吃了药有些困倦,便起身告辞。永福招手让他凑近些,在他耳边轻声道:“李家姐姐一时出不了宫,哥哥可要常来啊。”说着,在秦雷耳垂轻轻一咬,愤愤道:“不过不许跟妹妹说话的时候还想着李家姐姐。”
意识到自己举动有些荒唐,永福双手捧住发烫的面颊,把小脸埋进锦被里,翁声道:“小妹恕不远送。”
秦雷毫不在意的哈哈一笑,轻轻拍了拍永福的香肩,转身离去了。
待到脚步声渐渐远去,永福才从锦被中露出笑脸,目光迷离的望着秦雷,轻声呢喃道:“一个黛玉姐姐还不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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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雷昨夜便跟昭武帝请了旨,从永福宫出来后,去太后、瑾妃那里请安。陪老太后说会话,又在瑾瑜宫用过饭。知道秦霄已经开始进学,秦雷生怕老七问自己什么《千字文》《百家姓》之类的,随便夸赞小家伙几句,便落荒而逃了。
等秦雷坐上马车,秦泗水问道:“王爷,咱们回府还是去哪?”
秦雷把头往椅背一靠,轻声道:“去老爷子那。”
秦泗水赶紧对车外的把式道:“去沈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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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钟后,车队停在沈府门口。门子认得秦雷的车驾,赶紧一边吩咐通报,一边小跑着接下秦雷,迎进去。
秦雷刚进大门,就看见一个身穿淡青长衫的英俊青年迎了过来。青年看见秦雷,紧走两步,开怀笑道:“小弟可把表哥盼来了。”
秦雷也朗声笑道:“子岚,几日不见,你嘴巴又甜了些。”来人正是沈家大少爷,沈子岚。
两人寒暄一番,沈子岚笑道:“表哥,咱们进去吧。爷爷正在屋里等着呢。”按理说,沈老爷子只是侯爵,应亲自迎接秦雷才是。但秦雷说:“一来您是我的外公,二来沈家对我有大恩。若是还让外公在门口迎接,不孝至极不说,还让人笑话。”沈老爷子也没有说什么,便随了他的便。
是以沈老太爷只是站在书房门口笑吟吟的等着秦雷。
秦雷见到精神矍铄的白胡子老头,小跑两步,嘿嘿笑道:“您老在屋里等着就行,还出来干什么?”语气亲热熟稔,浑不像才见一面的样子。
老爷子很吃他这套,捋须爽朗笑道:“殿下,可曾用过午膳?”秦雷笑道:“在母妃那用过。”两人说笑着进屋,分主宾坐下。
几句寒暄后,秦雷道明来意。老爷子大手一挥,豪爽道:“过会叫子岚带人过去盘点一下,按原价给你。”
秦雷摇头道:“使不得,一百三十万两足矣。不能让咱家吃亏。”又轻笑道:“外公莫担心,孩儿这会有得赚。”
沈老爷子笑道:“这些小事,你想怎样就怎样。不够再来找外公要。大钱没有,百八十万两的零花还是掏得出来的。”
秦雷终于对富可敌国这个词有了比较感性的认识。在秦国时,沈洛说自己十六年来积累了八百万两资财,秦雷那时还没什么感觉,现在才知道门阀之福,堪比国库。
谢过老爷子后,秦雷轻声道:“孩儿有几个问题苦思不得其解。”
老爷子捻须道:“不妨说出来咱爷俩参详参详。”
秦雷点头沉吟道:“父皇曾对我言道:太尉府占了大秦七成兵锋。孩儿不解为何他们占据如此优势,还不……”
沈老爷子哈哈笑道:“殿下真是敢说。也罢,就让老头子说道说道。”
端起茶盏,轻啜一口。老爷子悠然道:“你可知十七年前,这大秦军界的牛耳由谁执掌?”
秦雷凑趣道:“莫非是咱们沈家。”
老太爷被他逗笑,咳嗽道:“咱们沈家代陛下掌御林,不过是这几年的事情。之前可是连军队的边都没摸到过。”
秦雷讪讪笑道:“我也就是一猜,您继续说。”
老太爷颔首沉声道:“自古以来,谁的兵强马壮,谁就是大王。十七年前,先帝爷掌握六成军力便已经坐稳江山。那时候甚至皇甫家都比李家掌握的军力要强一些。”
那时的秘辛,由经历过那些事情的人说出来,自然更真实一些。秦雷认真的听着,唯恐漏掉什么重要的片段。
老太爷有些感慨道:“十七年前的事情,乃是我大秦二百年来最惨烈、也是最耻辱的一段。先帝在时,国力蒸蒸日上,军力更是天下无敌,再加上先帝又英明神武,是以举国上下只有一个想法就是‘三分一统’。为了这个目标,门阀间默契的讲和了,文武之间也密切的配合着。朝野上下生机盎然,令人振奋不已。那真是老夫一生中最痛快的日子。”
秦雷知道这是说故事的人最爱用的先扬后抑,重点却是在后面的‘抑’上。
果然老太爷转而失落道:“经过十年筹划,我大军终于要挥师东进,准备一举灭齐。可就在这时,先帝莫名其妙的昏迷不醒,直到龙驭宾天也没有再醒过来。而那时先帝春秋正盛,也没有想到立储。一时间群龙无首,几个实力伯仲之间的殿下为大统展开你死我活的拼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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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有些晚,是因为走亲戚去了。啥也不说了,俺继续码字去了。
第四卷 【火中莲】 第一三一章 帷幕徐徐拉开(中)
“先皇的几个儿子个个都非易于之辈,皆有一批追随者。比较起来,咱们陛下当时反倒有些不显山露水,是以没有掺和进夺嫡,而是在京里笑看风云。”
秦雷轻笑道:“想必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了。”
沈老爷子颔首道:“说得好,这八个字形象啊。几位殿下协商不成,便各自领军厮杀起来。那些门阀有的参与进去,有的冷眼旁观。一时间大秦境内烽烟四起,一片狼藉。”
秦雷有些郁闷道:“然后东齐南楚便联手伐秦,是吗?”
老爷子点头道:“现在看来,当初陛下离奇驾崩的背后,就有南楚密谍的影子,赵无咎和诸烈乃是虎狼之辈,一直就在等待我大秦内乱的那一天,岂能错过。两国倾尽全力,试图毕其功于一役。”
虽然是十几年前的事情,秦雷还是有些后怕道:“当时我大秦面临的可谓是灭顶之灾啊。”
老爷子喝口茶水,有些激动道:“对几位殿下的行为,世家们终于愤怒了。一直隐忍不发的李家和皇甫家此时登高一呼,自然应者云集。大秦门阀积攒二百年的力量在那一刻爆发,瞬间湮没了几位兀自争斗不休的殿下,结束了这场纷争。”
秦雷知道他也是沈阀之主,如此描述正反两方也算合情合理。
沈老太爷继续感慨道:“几位殿下兵败被俘后,皇甫家和李家都有问鼎之心。当时处于最衰弱状态的皇家眼看要遭受灭顶之灾,此时文庄皇太后、当时的庄贤妃站了出来,她老人家敏锐的察觉到皇甫与李家不可能短时间决出胜负,在外敌压境下只能勉强并存。于是她找到当时两方争相拉拢的文官领袖文彦博,对他说了一句:‘二妇之间难为姑’。就让这位所谓的大秦第一智者佩服的五体投地,从而没有投向任何一方,而是提出拥立当时势单力孤的信郡王殿下继位。”
“此时两国联军兵临城下,两家谁也不肯相让,也只能如此权宜。然后便开始携手退敌,那种在自己地盘上打的仗,损失极大。等到解了中都之围、又逼退两国联军。我大秦世家也几乎精锐尽失。而在此次抵御外辱中,文庄太后先是杖杀了欲弃城出逃的一百名士族贵戚,稳定了军心民心。然后在守城的几个月里,亲自带领着几万妇女救治伤患、送水送饭,为原本民心尽丧的大秦皇室挽回了不少人气。”
秦雷这才有些明白,为什么老二他们如此畏惧看上去和蔼可亲的文庄皇太后。随着沈老爷子缓缓讲讲,那段危机四伏的峥嵘岁月,在秦雷心中越来越清晰起来……
在这次决定国运的战役中,因为文庄太后表现出来的睿智果敢、宽容仁慈,甚至是狠辣坚决,一些担忧战后国家陷入分裂、从而影响既得利益的门阀,纷纷加入皇家的营阵,而当时,皇甫东进、李浑南下,中都城内没有人能镇得住场面。等到三国罢兵,两人回转中都时,在文庄太后这面大旗下,已经聚集了足以抗衡两方的力量。
而且经过此次亡国之危,大秦上下对内战深恶痛绝,此时谁若是挑起纷争,必然沦为千夫所指,永世不得翻身。皇甫家与李家也只得暂时休养生息,等待时机。
之后乃是李家与皇甫家对峙的十年。这十年里最大的受益者,却是因拥立之功,位居左相的文彦博,他用文庄太后那套‘二妇之间难为姑’的理论,统合了首鼠两端的文官系统,真正成为说一不二的百官座师。
而即位之后的昭武帝一直表现平庸、甚至可以说是昏庸。没有沦为傀儡,全靠文庄皇太后在战争中攒下的威望,以及那些不希望两家上位的门阀的鼎力支持。
当时有个说法,文庄太后驾鹤西游之日,便是大秦改朝换代之时。是以争斗中的两方都没有把正统皇室看在眼里,认为在双方决出雌雄后,自然能仿效曹魏代西汉之事,问鼎成功。
在这十年间,恢复国力,复仇齐楚乃是主题,就连‘大秦第一聪明人’文丞相也认为势均力敌的两方不会轻易动手,这种均势应该会长期持续下去。
但是在六年前,李家的‘血杀’在一次没抱多大希望的刺杀中,意外击杀了皇甫阀主皇甫旦。随即,有些准备不足的李家向更是猝不及防的皇甫家发动了猛烈但明显缺乏后劲的攻势。
双方的争夺焦点乃是军队控制权。
大秦分御禁边卫四大军种。其中卫军皆为州府护军以及预备役,除了抵御外辱时,战斗力了了。边军战斗力虽然强悍,但要镇守东南两条漫长的国境线,在赵无咎和诸烈的窥伺下,谁也不敢调动边军的一兵一卒。而且严格说来,御林军也是禁军八大军之一,只不过其负有拱卫帝都重任,才被单独列了出来。是以在大秦国内,真正有决定意义的,乃是禁军序列的八支强军。
这八支军,除了皇家掌御林之外,李家掌三支、皇甫家掌着四支。因而皇甫家原本还占着优势。
但正如先帝去后,大秦群龙无首一样,皇甫家也是乱做一团。四大军中的将军校尉们得不到明确的指示,不得不各自为战。皇甫家趁机威逼利诱、拉拢分化。又派出士气大振的‘血杀’,频繁刺杀死忠于皇甫家的将校。‘血杀’的赫赫凶名也是在那个年代铸就的。
若不是李家仓促间后手不足,致使别的门阀也或明或暗的插手其中,皇甫家就要彻底退出一流门阀的行列。但除了子弟兵虎贲军之外,其余三军易主是早晚的事。
此时,之前一直被人轻视的昭武帝站了出来,他如自己母亲般,仅带着一名老太监,悄悄来到皇甫家中,与新任家主皇甫显深谈一晚,并指出了皇甫家化解危急的唯一途径——散功。
沉浸在刻骨仇恨中的皇甫家,思考一夜后,采纳了这一方案。第二日,皇甫显拜访了肃国公徐继,将神武军送给了徐家;又见了沈老爷子,将铁甲军送给了沈家。自己仅留下虎贲与鹰扬两军。当时昭武帝直白的告诉皇甫显,除了虎贲,他一支也保不住。但为了家族,皇甫显还想搏一下。
最终,沈家与徐家在皇甫家的支持下分别夺了铁甲神武两军,而贪多嚼不烂的李家,仅仅抢到一支,就是皇甫显想要搏一下的鹰扬军。皇甫显最终还是没有成功,也许这就是他与那死鬼哥哥的最大不同:皇甫旦一生没败过,而皇甫显第一次当上阀主,便败了。
因而昭武帝说李家占天下兵锋七分,是算上所有的军队,但真正管用的禁御两军,李家只占了一半。
令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之前因为‘五皇子出质’事件,与天家反目成仇的沈家,居然在昭武帝与徐家联姻后,摇身变成了保皇派,将已经控在手中的铁甲军拱手让给了皇家,自己安心替皇上管起了御林军。
再加上与李家誓不两立的‘虎贲’,那位貌似无能的昭武皇帝居然在举手投足之间,完成了与李家势均力敌的局面。
而曾经辉煌的皇甫家不可避免的走向败落,已经甚少被人提及过去的丰功伟绩了。现实就是这样残酷,只为竞争者瞩目、只为胜利者欢呼,与失败者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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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老太爷把这段历史娓娓道来,一直到天擦黑,精神旺健的老人终于感到有些累了。却依然强撑精神继续道:“陛下的翻云覆雨,让文官们终于明白‘二妇’之间为什么难为‘姑’——在底牌没有掀开之前,你根本不知道谁会是最终的胜利者。是以更紧密的团结在文彦博的身边,一时竟成三足鼎立之势。”
秦雷有些不忍的起身道:“今日晚了,孩儿听得有些乏了,不如明日外公再接着讲。”
沈老太爷喝口参汤,摇头道:“不碍事,外公我壮实着呢。你必须在风雨来临前做好准备,时间对你来说太珍贵了。”
秦雷感激的点点头,不再言语。
沈老太爷抖擞精神,提高声调道:“我秦国在平静六年后,一次新的混乱又要来了,这次不知把我秦国带向何方。”
秦雷有些明白了,轻声道:“可是文丞相……”
沈老太爷狠狠点头,嘶声道:“文彦博这个假聪明、真蠢蛋,达到今天这个高度,靠得把一个个官员拖下水,再拉到自己船上。同舟共济的人越多,他的实力也就越强。可是现在……”
秦雷沉声接道:“船要沉了。”他心中清楚,在外部压力不大的情况下,若是文彦博的船沉了,大秦的均势被打破,皇帝与太尉之间没了缓冲,定是个不死不休的局面。而且,若是支撑国家运行的文官系统一旦瘫痪,谁也不知大秦会走向何方。
第四卷 【火中莲】 第一三二章 帷幕徐徐拉开(下)
那日与沈老爷子谈话后,秦雷对馆陶说一句:“我们的计划要改,速度要提上去。”他话说得轻巧,可这么复杂精细的方略,牵一发而动全身,几乎后续的计划都要重新调整。苦命的馆陶来不及自怜遇人不淑,便被夜以继日的文案工作湮没。
而秦雷,依旧一副悠哉游哉的样子,不是徜徉于中都城的大街小巷、遍品民间美食,就是泛舟于几条贯穿京都的河道之上,依红偎翠、饮酒作乐。让秦泗水几个深切体会到老板与掌柜的天壤之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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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八日,天空微露淡蓝的晴。长亭外、官道边、满眼衰草黄。
秦家老五带着老六老七为老大送行。大皇子现在算是带罪之身,按规矩谁都不能送。当秦泗水小意提醒秦雷这点时,秦雷轻蔑的笑道:“规矩是给被规矩的人用的,理它作甚。”便接了两个小孩一同前去。
秦霑、秦霄两个小戏痴学着戏台上的将军,向秦雳大喇喇的抱拳,使劲粗声道:“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元帅一路走好……”
话音未落,秦雳的大巴掌便在两个小家伙头顶一人一下,笑骂道:“大哥乃是回营,不是出征。”说着一边一个,把两个小家伙夹着抱了起来。
两个孩子使劲抱住秦雳胳膊,哇哇的哭出声来:“大哥,你别走,不想让你走……”真挚的依恋之情让铁骨铮铮的秦雳眼圈有些发红。
秦雷静静的站在一边,感觉自己心中一酸一酸的。
等安抚好两个小孩,秦雷与秦雳策马前行。秦雳有些感慨道:“我们七兄弟同气连枝,此时却四分五裂,一想起来就让人着恼。”
秦雷洒然笑道:“合则聚、不合则散,大哥休要学那小儿女作态!”
老大听了,歪头看了看秦雷无所谓的表情,哈哈笑道:“都说我秦雳是个武夫,我看你秦雷也差不到哪去。”
秦雷微笑道:“还差一些,需要继续努力。”兄弟两个大笑一阵,才扯回正题。秦雳望着天边的孤云,沉声道:“五弟,若是想调你出京城,你千万不要答应。”
秦雷心中一紧,知道老大听到了什么风声,小声问道:“是不是那家要对付我?”
秦雳寻思片刻,才狠狠点头道:“没错,老李家从来睚眦必报,而且我听说,你还拒绝了老爷子的好意。”
秦雷正色道:“我与大哥不同,那是你外公,你怎样都可以。而我与他非亲非故,若是服了这软,岂不丢了皇家面皮!”
秦雷已经摸透秦雳性子,这番话正对了他的直筒子脾气。果然,秦雳神采飞扬道:“这才是我皇家好男儿,五弟,你要多教着小六小七点,别让他们学上那几个兄弟的娘们脾气。”
秦雷哈哈笑道:“大哥放心,他俩自小以你为楷模,定能长成堂堂正正的好儿郎。”
秦雳有些自嘲笑道:“你早晚知道为兄是什么样的人”
秦雷刚想追问,秦雳却转到别的话题上,他严肃道:“我虽武夫,却也知道当今形势微妙,几位长辈各有算计,不知哪天你我便会落入磬中,不得脱身。”
秦雷点点头,知道作为一个方面统帅,定不会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简单粗暴。
秦雳声音压低道:“我的位置过于敏感、一举一动牵扯太巨。是以我不能轻举妄动。”
秦雷颔首干脆道:“哥哥只管宽心,京里若有什么不利于咱们的变化,弟弟一力应下就是。”
秦雳摇头道:“大哥岂是那种不负责任之人?我把我的随军参议孙先生留在了京里,有什么事情你找他,他可以全权代表我。”说着又不好意思笑笑道:“当然,孙先生毕竟是个幕僚,很多事情只能暗中筹划,所以抛头露面的事情还要兄弟多担待。”
秦雷爽朗笑道:“出风头的事情小弟最爱,哥哥放心。”
京都人以为定会拼个你死我活的两兄弟,打过一场后,居然隐隐有了同盟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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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别了秦雳,秦雷将两个小东西打发回宫。见天色还早,秦雷便命车队驶向铁扣胡同的民情司。这个崭新的衙门在秦奇带领下从无到有,从简至繁,发展的极为迅速。再加上贫穷乍富的秦雷不惜本的撒钱,不到七天,一个十几名官员、百余名胥吏的完整衙门已经呈现在秦雷面前。
看着统一身着黑色制服的官吏们,在刚刚改建完成的衙门内井然有序的进进出出。秦雷心里说不出的满足,就像看着自己刚下生的孩子一样。
隆郡王殿下来过好几次,是以官员们都已熟稔,见他进来,都恭敬地施礼,然后各干各的去了。并没有因此打断工作。
身穿五品郎中袍色的朱贵把秦雷毕恭毕敬迎进内里说话。今日巡查寺衙门挂牌,都司秦奇带着几个官员道贺去了,衙门里不能没有说了算的,因而二把手朱贵留下来值守。
奉茶后,秦雷望着下首拘谨坐着的朱贵,笑吟吟道:“今日你们都司不在,放松些。”
朱贵苦笑道:“这几日被都司大人操练下来,若是不这样坐着,便会浑身酸疼。实在不是刻意为之。”
秦雷心中暗笑,秦奇在他面前立了军令状,便开始了整风行动。秦奇可全程观看了当时秦雷在草原上把一群兵痞训出兵样的全过程。那种神奇的效果令他记忆犹新,是以一上来,就把秦雷那一套照搬过来。每日里寅时集结,也不干别的,就是站半个时辰军姿、然后稍息立正齐步走半个时辰。等到卯时才结束操练,各自办差。
这些官吏平日里松松垮垮、派头十足,一受不了这份苦、二受不了这份拘束。哪能不叫苦连天。无奈秦奇黑着脸宣布,受不了可以直接回家,再也不用回来了。
官吏们想找王爷告状,可每次秦雷都顾左右而言他,官员们这才知道王爷与都司是穿一条裤子的。想去巡查寺去告状、可巡查寺衙门还没开张呢,寺卿大人更是不照面。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官员们只好强捱起来。没有一个主动退出的,且不说好不容易官升一级、且有个不拘一格用人才的王爷罩着,谁也不舍得放弃。就是退出去又能去哪?本来能让他们这些皂吏出身担当的位子就不多。一空出来就有无数人争抢,绝无仍虚席以待的可能。
六天下来,官员们果然规矩了许多。秦雷望着神情明显木讷很多的朱贵,心道秦奇矫枉过正了。
情报工作本来就不是个规矩人能干好的活,秦雷用秦奇不过是借用他出色的组织筹划能力,来搭建起民情司的架构,并为这艘船掌好舵。在秦雷的计划中,马南在历练后将接过这个位子,而秦奇是要放在朝堂之上,为秦雷呐喊的。
他起先没预料到老实人发起狠来也是如此恐怖,竟然几天时间就把这些老江湖整得鹌鹑一般。后来想到秦奇都察院的出身,整人功夫乃是看家本领,这才释然。
沉吟良久,秦雷才对朱贵缓缓道:“孤知道你们三四十岁的身子坚持到现在,很不容易啊。”
这是朱贵这些天来听到的第一句人话,竟有些哽咽道:“谢王爷体谅。”
秦雷也不知道这老油条是装可怜还是真心酸,不过无所谓。他温言道:“你是本王要大用的,可是还有些不合意的地方。”
听到‘大用’这个词,朱贵的眼珠顿时瞪了起来。若是他知道秦雷对不下十人用过这个词,想必不会如此激动。
秦雷见他终于精神起来,继续鼓劲道:“不是有句话叫,真金还需火炼吗?你是不是也该好好练练啊?”
几句话把朱贵说的智商骤降,点头如啄米。终于明白原来王爷是要磨砺自己。转而又想到这么多人一起磨砺。难道都要大用?那这大用就太不值钱了。他吭哧道:“为何那些同僚也要磨砺啊?”
秦雷笑吟吟道:“你没听说过千淘万流虽辛苦,吹尽黄沙始得金吗?”那神态像极了四十多岁的中年猥琐大叔,而真正的中年猥琐大叔朱贵却毛头小子般的激动起来——原来这种磨练是殿下选贤任能的一种手段,可不能让他们知道了,恩,还是告诉谢无忧和程思敏吧,王爷可是关照过他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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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火中莲】 第一三三章 玉带河边的红色焰火
成功的激发了朱贵的热情,接下来他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生怕王爷以为自己不堪‘大用’。他也确实是个能吏,看的清楚、想的明白。往往几句话就能把秦雷的问题答得很圆满。
秦雷有些感慨道:“那些庙堂之上的国之良弼说个话之乎者也、办个事云山雾罩。论起效率,远比不上你朱郎中啊。”
听到王爷夸赞,朱贵胆子有些放开,试探道:“王爷,属下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秦雷笑道:“但讲无妨。”
朱贵这才小声道:“属下观秦都司乃是大才……”声如蚊鸣,仿佛从嗓子眼里挤出的一般。
秦雷点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朱贵嗫喏几下,又重复道:“属下观秦都司乃是大才……”
秦雷眉头微皱,并不接话。而是冷冷地看着有些畏缩的朱贵。
朱贵倒也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已经引起王爷不快,若是不往下说,不就白当小人了吗?他一咬牙,跪在秦雷面前,清晰道:“属下以为秦都司在民情司有些大材小用了。”
秦雷听了,顿时火气上头,猛地一拍桌子,把桌上的茶盏高高震起,摔落在地毯上,滚烫的茶水溅了朱贵一身,他却不敢动弹,只能硬撑着。
秦雷拍完桌子,却没有如朱贵想象中的蹦脚骂娘,而是沉声道:“你很聪明啊,朱贵。是不是以为,再不济也能在本王心里留下个犯言直谏的耿直印象,才这么说的呀?“
朱贵见秦雷年纪轻轻,料他再多智近妖也不可能看遍人情冷暖、阅尽世间沧桑。确有欺他少不经事之意。万没料到秦雷真是个两世为人的活妖精,竟把他那点小心思看的通透。
朱贵再也不敢耍弄心机,叩首涩声道:“属下确实动了心机,因为属下怕错过这个机会便再无胆量说了。”
秦雷就这么定定的看着他,把朱贵看的毛骨悚然。直到眼睛发涩,秦雷才拂袖道:“那就永远烂在肚子吧。”
秦雷把目光投向远方,借机活动下眼珠。嘴上淡淡道:“你们的一切孤都看在眼中,孤也知道你要说什么。发现你们的问题、为你们解决掉,这是孤王的本分。你扪心自问一下,你要说的事情是否超出自己的本分?”
朱贵颓然道:“确实如此。”
秦雷点点头,把视线投回朱贵身上,温声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尽好自己的本分,等你将来独当方面时,就会明白这个道理了。”
朱贵听出秦雷弦外之音,激动叩首道:“属下必定终生谨记‘本分’二字。”
秦雷正色道:“这句话本王记下了,只要你不违背,孤便保你个一生无忧。”
朱贵算是被秦雷这一番连吓唬带咋呼,彻底降服了。秦雷见等不到秦奇,又对朱贵温言几句,便离了铁扣胡同。
上得车来,秦泗水轻声问道:“王爷,咱们去哪?”秦雷捏着下巴寻思道:“要不去看看石老板的青楼?”秦泗水赶忙凑趣道:“那就去看看石老板把姑娘们训的怎样了?”
秦雷听了,愁眉道:“这些日子流连街头巷尾,已经被老头子叫去骂的狗血喷头了。若是再去那种地方,我这‘不学无术、游手好闲’的头衔、就该变成‘不知羞耻、道德败坏’了。”
秦泗水贼眉鼠眼的笑道:“咱们可以路过嘛。在外面经过总没有问题吧。”
秦雷拍拍泗水的肩,呵呵笑道:“泗水,你是一肚子坏水。看来孤得赶紧放你差,不然会被你带坏了的。”
两人正在胡扯一气,车门被敲响,秦泗水赶紧敛住笑容,沉声问道:“什么事?”声音颇有几番威严。
外面响起石敢的声音:“启禀王爷,沈统领发了红色信号。”
红色信号乃是隆郡王体系的最高级信号,目前只有两三人有资格发出、一旦出现在天空,就意味着情况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所有看到的人都必须一面通禀王府,一面全速赶过去。
除非他在执行黑色王命。
秦雷心中‘咯嘣’一声,面上却仍平静似水、沉声道:“赶过去。”
秦泗水拉开前窗,急促吩咐道:“向信号方向赶。”驾车的侍卫一扬手中的马鞭,高声道:“主人家,您坐稳了。”接着只听‘啪’地一声脆响,紧跟着‘咴咴’的马嘶声,马车便急速奔跑起来。
疾驰中,车厢有些颠簸。秦雷却毫无知觉,他的心神全沉浸在对未知事件的猜测上……
二月初三,沈冰奉命监视玉带河上的四季仙画舫。初四日,回报该画舫整日门窗不透,一应吃食用度皆在半夜由一小船送到。初八子时来报,简郡王竟然真的登上了那艘画舫,两个时辰才下来。秦雷便决定,于今天夜里发动突袭,强行拿下画舫。他预料到画舫里可能有强大的护卫力量,特地派了马南一队前去协助。
秦雷估计,两层高的画舫,里面的人还要活动,怎么也不会超过五十人。自己派出一百五十个训练有素的密谍,应该问题不大。为了帮他们引开注意力,秦雷今日一天都没有消停,引着无数盯梢的满城转悠。
而且秦雷知道沈冰老成持重,发出红色信号,一定代表着与之相匹配的突发事件。秦雷想不到什么事情严重若斯,索性不想。对秦泗水吩咐道:“给石勇发消息,让他带人去小清河与玉带河的交界处,不管用什么办法,把河道给我拦上。”
………………
秦雷没有猜错,沈冰确实遇到大麻烦了。他得到秦雷亥时出击的命令后,便让奉命前来支援的马南带着两队人马在附近的据点养精蓄锐,准备午夜的突袭。他则带着几个手下化装成外乡嫖客,找了几个歌妓,在四季仙边上游玩监视起来。
就在秦雷与朱贵谈话临近结束时,全神贯注监视画舫的沈冰发现不对劲了。八艘轻便快船从不同方向朝画舫驶来,不用几息时间就能形成合围之势。
沈冰心道不好,一面吩咐手下回去叫人,一面带人朝画舫边隐蔽地凑了过去。
此时画舫上的人也发现敌情,无奈画舫笨重、想跑却有些晚了。只得发出警讯的同时、准备全力迎敌。
八艘快船转眼靠上船舷,十几只矛钩从船头站的大汉们手中甩出,搭在雕栏颇多的画舫上。快船船舱中便涌出许多手持分水刺、背挎长刀的赭衣汉子。这些人仿佛船上长大的一般,奔跑起来如履平地。到了紧绷着绳子的大汉身边,双手抓住绳子、几个交错,便荡上画舫。
岸上的沈冰心中震惊无比,虽然这些人很多地方不得要领、但无疑是在模仿黑衣卫的战法。
画舫上的卫士却没见过这种套路,等回过神来,已经被十几个赭衣汉子攻上船来,双方喊杀着战成一团。随着越来越多的赭衣人爬到船上,战局已定。
若是这些还不会让外表木讷,内心骄傲的沈冰发出红色信号。他摸出王爷赐给的黄色竹筒,刚想拉着,突然见到一艘快船的船舱中,走出一个白衣男子。
沈冰瞳孔一阵紧缩,与边上的人对视一眼,确认自己没有花眼。便毫不犹豫的放下黄色竹筒,从怀中掏出唯一一个红色竹筒。边上手下对他的决定也毫无意义,凑过早已引燃的火折子,点着了竹筒的引信。
‘嗖’地一声,竹筒冲到了天上,也惊动了船上白衣飘飘的公子,当他愕然回首,只见到一团绚烂的红色烟花伴着清脆的爆响盛开在中都城的上空。
霎那的惊愕瞬间消失不见,那张俊逸绝伦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他轻声吩咐身边的绿衣蒙面女子道:“云裳,麻烦你了。”
绿衣女子点点头,便踩着一边跪下的壮汉手中的绳索,站了上去。然后在那微微颤抖的绳索上又快又稳地跑了起来,就像刚才赭衣汉子们在船上如履平地一样。
奔跑间,绿衣女子的裙角秀发向后飘起,宛如飞在水上一般。白衣公子望她无限美好的身段,微露痴迷地喃喃道:“云裳,你错怪云辞了,你才是我的最爱。”
他竟然是太子朝思暮想、秦雷以为早已逃出中都的公良羽。
秦雷查过城门司的关防记录,上面赫然记录着:昭武十七年二月二,申时三刻,华阳山人氏公良羽自西华门离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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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第二章,下一更应该在八点半到九点之间。
说几句声明:因为难免有未成年人观看本书,所以本书决不存在任何有悖社会伦理的事情发生。再就是非种马,只求符合当时正常的社会风俗习惯。
谢谢订阅。
第四卷 【火中莲】 第一三四章 是否每个羽扇纶巾都会吐血
小清河横贯南北城,东西向的玉带河乃是其支流,铁扣胡同就在两河所夹的三角地带上,离两河都不远。是以秦雷赶到时,正好从车窗看到那个绿衣女子掳着一个长腿女孩从船舱中退出。
秦雷眼睛一下眯起来,那长腿女孩正是自己遍索京都都没找到的念瑶。但他的视线转瞬被另一条船上的白色身影夺走,秦雷‘霍’地站起来,失声道:“公良羽!”他终于知道沈冰发红色信号的理由了。
在近两个月来京都发生的一系列事件中,或明或暗、都能找到这个神秘莫测的白衣男子的身影。秦雷隐隐感觉这个同时结交几方势力、却又能轻易抽身的公良羽,背后一定大有文章。另一方面秦雷直觉此人会是自己的大敌,于是在隆郡王府追缉令中,公良云辞高居魁首。
此时马南终于带着一彪手下分乘十艘小船出现在河面上。白衣飘飘的公良云辞轻摇羽扇,对身旁一个褐衣老者轻笑道:“这些北蛮子以为上了船就是水军,这回非要让他们吃吃苦头才行。”
褐衣老者脸上深刻的皱纹微微扯动几下,算是笑了笑。有些浑浊的双目却转向另一边,那里,一位绿衣女子站在画舫上双臂一甩,将念瑶隔着水面抛了过来。一直老松般枯立的褐衣老者身形电射出去,兔起鹘落间接住下落的女孩。右脚一点船帮,在空中划了道优美的弧线,竟稳稳立在船头。
绿衣女子见老者接住念瑶,便展开双臂、纵身从画舫跃下,轻巧的立在老者身边。
公良云辞以羽扇击左手,赞叹道:“云裳好俊……的功夫。”
被唤作云裳的女子却不领情,径直进了船舱。公良羽对褐衣老者讪笑道:“这样的女子第一次见,真好,呵呵。”
老者面上的皱纹纹丝不动,只是视线不知飘到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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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良羽的手下灵活而不失勇悍、仿佛天生适合在船上战斗,而画舫上的护卫们,虽然个个牛高马大、手头功夫不弱,但在颠簸的画舫上总是下盘不稳。被杀的落花流水、伤亡惨重。若不是快船上传来一声唿哨后,赭衣汉子潮水般退去,恐怕满船护卫会被屠戮一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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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南的船队离快船越来越近了,近得双方都能看到对方的面孔。马南握了握手中唐刀,大喝道:“准备战斗!”船上的黑衣卫们举起手中弩弓,在颠簸的船上勉强瞄准。
“放!”随着马南一声令下,卫士们纷纷扣下手中扳机,弩箭顿时激射出去、却漫天乱飞,大半没有落到对方船上。只有三五个倒霉鬼被从天落下的弩箭捅个正着,惨叫着跌落水中。
公良羽右手将手中羽扇一撮,轻笑道:“若是秦国水军也这般水准,我国何愁。”说着羽扇挥出,却是指向水中。
见了他这个动作,刚从画舫回到船上的赭衣汉子们纷纷脱去外衫,露出里面清一水的鹿皮水靠,又‘扑通扑通’跳下水中。
一见那些鹿皮水靠,马南脸色骤变,失声叫道:“南楚水鬼!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船上黑衣卫也不由胆怯起来,有人就要往回划船。马南心中大急,若是让自己手下就这么逃了,姑且不说他们会遭到怎样的严惩,就是他马南也绝没好果子吃。更不提以后被王爷‘大用’了。
马南提着刀站起来、嘶声喝道:“儿郎们,我们是在自己的国都!若是被异国的水鬼吓得落荒而逃,还有什么颜面站着撒尿?跟他们拼了!!”
那些刚要逃跑的黑衣卫恍然意识到,这是在中都城、不是在大江里,若是就这么逃了,就是死也要被钉在耻辱柱上。便悉数放下船桨,重新拿起武器,准备与臭名昭著的南楚水鬼拼个你死我活。
黑衣卫们趴在船沿,瞪大眼睛往水里看,希望发现潜水过来的南楚水鬼。无奈此时乃是二月天气,正是一年里玉带河最浑浊的时候。直到听见船底穿来沉闷的凿击声,马南他们才知道、南楚水鬼已经摸到船底了。
秦雷在岸上看的大急,这样下去马南他们必然难逃灭顶之灾。他的思想激烈斗争一会,终于还是无法硬下心肠看一百多忠心手下在自己面前覆灭。
秦雷让卫士把马车赶到江边,用最大的嗓门喊道:“公良羽,我是秦雷。说吧,你怎样才能放了我的兄弟们?”
公良羽把羽扇往宽袖中一藏,有些得意的轻笑道:“我就说是人就有弱点嘛!这秦雷看上去肆无忌惮、荤腥不忌。但他一样有弱点。”
褐衣老者依旧毫无反应,若不是方才他露了一手绝顶的功夫,真会让人误以为公良羽是在对一具干尸说话。
公良羽仿佛早已习惯褐衣老者的缄默,仍自得其乐道:“秦雷的弱点就是他的那廉价的兄弟义气。殊不知为上者应视万民为草芥、视属下为走狗,丝毫都不能受其牵绊。”
然后又抽出羽扇,轻摇几下道:“所以秦雷还不是本人的对手。”说完,又有些感慨道:“寂寞呀……寂寞……”
褐衣老者终于忍不住轻轻咳嗽,公良羽才从无边的自恋中解脱出来,见那些船已经快被凿沉。他慢悠悠对岸上道:“要放过你手下也不难。”说着伸出三个指头,潇洒道:“三个条件。”
秦雷既然已经做了决断,便不再聒噪,咬牙挤出一个字:“说!”
公良羽屈下一个指头,轻笑道:“我知道隆郡王心机深沉、算无遗策,定然在上游布下重兵、铁锁横江也说不定。”
秦雷面无表情道:“撤了!”说完一挥手,秦泗水便从手中发射出一道绿色的焰火。
公良羽点头笑道:“隆郡王果然豪爽,不知道第二个条件会不会答应的也这么干脆呢。”
“讲!”
公良羽面色突然阴沉下来,尖声道:“那日你我初次见面、我本想与你结为好友、把酒言欢,谁成想你竟然如此折辱于我!你知不知道,孤最恨别人用那种眼光看我!”说到最后,面色狰狞、声音刺耳,哪还有半点飘飘欲仙的气质。
秦雷不声不响的听着,知道这兔爷为了出气、定然要当中折辱自己,也许自己要面临一个两难的抉择了。
果然,有些癫狂模样的公良羽狠狠的把羽扇甩到水中,嘶声道:“我让你给我跪下磕头!否则就为你手下收尸吧!!”
话音一落,秦雷还没有什么动静,船上已经跪倒一片,卫士们朝秦雷齐齐哭喊道:“殿下,不要答应啊,我们就死,也不能让人折辱与您啊!”
方才进了船舱的绿衣女子也有些听不下去,出来对公良云辞道:“大丈夫可杀不可辱,你与他们虽是敌对,如此对他们,我却是瞧不起的。”
绿衣女子本是好心,无奈她从未说过什么软话,是以劝解起来倒像在骂人。公良羽听了,惨笑道:“好好好,连云裳你也瞧不起我!那我也不要谁瞧得起了。”转头对秦雷嘶吼道:“你这虚伪透顶的伪君子,你不是口口声声视手下为手足吗?我倒要看看你能为你的手足做到什么地步?”
秦雷的表情出奇的淡定,任刺骨的江风把头发吹乱。他有些怜悯道:“孤王就是跪了,也没有谁会瞧不起。反而要夸一声殿下慈悲。可是你公良羽呢?就是受了孤这一跪,也是一个一辈子让人瞧不起的兔!爷!”
公良羽被气得面皮由白转红、由红至紫,最后喉头一甜,竟是一口鲜血吐出,软倒在褐衣老者怀里。两眼无神的望着江面,喘息道:“统统杀光!一个不留!”
褐衣老者闻言长啸一声,便发出了凿船信号。
江面上一片寂静,船上和岸上的人,都在等着那一刻的到来。
只是不知下一刻,是听到岸上的人笑还是船上的人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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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火中莲】 第一三五章 冰冷的江水
南楚号称十万骑军、实际上拿得出手的只有不到两万王骑,在强大的秦骑兵眼里只是土鸡瓦狗而已。南楚号称五十万步军、但可堪一战的不足六成之数,在冠绝天下的齐步兵面前也没有丝毫胜算。
但近百年来、南楚那幅员辽阔的国土上,却从未燃起过战火。无论是平原突击狂暴绝伦的大秦骑兵、还是攻城略地无所不可的东齐步军,都没能获得在文弱楚国一展彪悍的机会。
盖因横贯整个神州的大江、把楚国隔在了南方,盖因南楚水军天下无敌。就像秦骑兵、齐步兵一样,在水军领域,楚国独霸天下、无论从数量还是质量上。
水鬼部队,就是这样一支水军中的精锐、只有水性最好、功夫最高、耐力最强的勇士才能入选。他们可以潜水超过一刻钟、并在水下完成各种高难动作,比如说凿沉移动中的船只。
马南他们当然不会坐以待毙,拼尽全力的划动船桨、把小船催动的飞快。其余的人趴在船帮上,不停歇的往水下发射弩箭。这无疑加大了水鬼们作业的难度。
还有个水鬼们都有些疏忽的问题,南方温暖,水温常年较高。但在二月里的北方,江水仍旧冰冷刺骨。这些从未来过北方的水鬼们赫然发觉,自己在水下并不能坚持那么久。而且不像往日那样有力,平时二十息就能凿穿的船板,到三十息还有寸许厚度没有被凿透。
延缓的意思是推迟结果的出现,船底最终还是陆续被凿穿了。河水顿时从开口中灌了进来,眨眼就漫过了马南他们的脚底。船上的射手们全部扔下弩弓,用瓢、用桶、用头盔、用手,用一切可以舀水的东西,把灌进来的水舀出去。又有人脱下衣衫,团成团,试图去堵那破口。无奈水压太大,两个壮汉压在那团堵口的衣衫上,也只能稍稍延缓进水的速度。随着第二个、第三个破口的出现,排水的速度终于赶不上进水的速度了。
但延迟还往往意味着变数的出现。
就在马南他们为延缓灭顶之灾,而奋力挣扎时,河面上起了变化……
十几艘各式快船自小清河方向顺流而来,后面还跟着几十艘大大小小的船只,许多甚至还满载着货物。船上站着的也不是兵士,而是许许多多短打扮的水手和渔夫,他们手持木棒或鱼叉,在当先几艘官船的带领下,出现在公良羽那艘船的东面。不消片刻,就能加入战团。
公良羽吐过血后,虽然面色惨白、但神智终于从癫狂中摆脱出来。他勉强支撑着从褐衣老者怀里起来,扶住船舱壁,眼光扫过江面。轻声道:“柴叔,我们走。”
被叫做柴叔的褐衣老者有些诧异的望向公良羽,公良羽扯动嘴角,勉强笑道:“我们的主要目的已经达到。等我们把局布完,秦雷还不是我的掌中之物?”
柴叔点点头,又发出一声短促的啸声,快船便缓缓的启动、眨眼间便飞快的行驶在水面上。绿衣女子忍不住问道:“你的那些手下怎么办?”
公良羽轻摇下头,没有说话。怎么办?这些人本来就是他借来的,回不去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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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有一艘受创最厉害的船完全被河水淹没,船上的十几个卫士全部落水,纷纷挣扎呼救,两艘幸运的没有遭到水鬼攻击的小船赶紧划过来,船头的黑衣卫们抛下绳索,大声呼喝着,让同袍抓住。
但水下的幽灵岂能让他们如愿?几个在水中奋力游着的黑衣卫,刚要去抓面前的绳索,便感觉脚下一紧,眨眼间就被拖了下去,再也没有上来。
眼见着同袍一个接一个的消失在水面上,船上的黑衣卫目眦欲裂,却无法射击阻挡。最终十几个卫士,爬上船来的不足半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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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泗水发现王爷紧抓着车厢壁的手已经开始流血了,却不敢上前。因为秦雷的脸色从来没有如此的骇人!一种极度诡异的愤怒从那张英俊的脸上放射出来,让两尺之外的秦泗水不寒而栗。
秦雷愤怒了、对公良羽的愤怒、对自己的愤怒纠缠在一起,让他五内俱焚、七窍生烟。他终于知道公良羽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个疯子、变态的疯子。
秦雷一到河边,看到场中的情况,便明白公良羽带着百十号人出现在中都的目地就是要劫人,他也得手了,只要是正常人,之后肯定是越快逃出升天越好。
公良羽也许一开始也是这样打算,但当秦雷一出现,他却毫无理性的指挥手下去攻击马南他们。要知道,若是公良羽想逃走,马南他们根本追不上。
秦雷知道公良羽攻击马南不是为了解除上游的阻拦,他的南楚精锐应该不乏脱困的方法。他就是想给秦雷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
秦雷知道无论自己如何做,公良羽都不会放过自己的手下的,所以秦雷一番作态都是在拖延时间。
在赶过来的路上,他恰好碰到了往河岔口赶去的石勇,秦雷简单吩咐几句,让他一边沿着小清河往河岔口赶,一边派人大声喊着:“南楚间谍要从玉带河出来了,大家快去抓住他们呀。”当时秦雷并不知道自己歪打正着,只是希望能引起动河上大大小小的船只跟着石勇去堵上玉带河。
秦人彪悍好斗,一听说有敌寇胆敢光天在中都作乱,这还了得?听到的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跟着石勇的乌篷官船往河岔口赶去。那些没听到的,见别人疯了一样的往玉带河方向划船,便大声问道:“你们去作甚?”船上的人大喊道:“抓南蛮间谍去!同去同去!”问话的就会一边应着,一边也跟在后面,
当公良羽开始发飙时,秦雷接到快马来报,如此短的时间,河岔口已经聚集了几十条船,当即让秦泗水发射绿色信号,招石勇过来。
秦雷自制的信号弹,因为引信问题、从点燃到发射,是需要几息时间的。是以当时秦雷‘撤’字刚出口,秦泗水手中的信号弹便发射出去,只能说明秦雷之前便已经命令秦泗水发信号了。
公良羽并不知道这一点,还以为是秦雷说完‘撤’,秦泗水去发射信号的。若是他了解这个细节,必然不会再说下面的话,自取其辱不说,还吐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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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良羽的快船迎着对面密集的船队冲了过去。仿佛冲进水草群中的游鱼,灵活的闪转腾挪,在船与船的缝隙中飞快的行驶着。
其实秦雷可以发信号,命令石勇他们不惜一切代价拦住这几艘快船。但他没有,因为马南他们的小船,又沉了一艘。
其实秦雷能指挥动的只有石勇手下的百十人,十来条船。至于那几十艘民船,跟着搭把手还行,却是指挥不动的。
秦雷不是公良羽,他的手下不是工具。
石勇带着的水手和渔夫们已经知道江面上快要沉了的小船上是自己人,他们没有管擦肩而过的快船,而是赶去救援小船上的马南他们。
秦雷不去看公良羽消失的方向,他知道自己错过一次抓住他的最好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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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石勇他们还没赶到,但第二条沉船上的侍卫们,大多数都被救了上来。因为一艘画舫横插过来,扔下几根木梁。侍卫们抱住木梁,水下的幽灵就再也拉不动了。
画舫上出现沈冰的身影,他报信后便潜伏下来,等看到楚国水鬼时,知道情况不妙,赶紧带人找船。无奈河上的画舫游船,一见有人厮杀,便有多远跑多远。沈冰几个往下游跑了一里地,才看到一艘靠在岸边的画舫,等夺了船,再开过来。正好赶上第二波人落水。
石勇他们也赶到了。纷纷扔下软梯绳索,让小船上的黑衣卫们爬上来。黑衣卫们见救星来了,都停下舀水,争先恐后的去抓些救命稻草。
他们一停下排水,眨眼进船就没顶了。而抓住绳索软梯的,不足三成,其余的尽数落水。
幸亏他们的船小,而且是木质的。沉没时并没有引起多大的吸力。这才让‘扑通扑通’跳下水的渔夫和水手们有人可救。
而那些水鬼,再没了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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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晚了,十分抱歉。下午那章将多写500字,给大家赔礼。不好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