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一章 情书
日后,一切仿佛恢复了正常,乔远山走了、乔云裳留继续北上,日子便像脚下的运河一样,平淡的流淌着。
秦雷的心情却有些烦躁,虽然业已清醒、言谈无碍,但身子骨虚弱的紧,到现在都不能下地行走;而且离中都一天天近了,接到的情报也越来越多,知道馆陶他们的处境越来越艰难,让他担心不已;就连自己身边两个女孩,也是一个整日里魂不守舍、另一个神神秘秘,让他别扭非常。
这一日,伺候完自己洗漱吃喝,若兰又找个借口,匆匆出去了。秦雷问云裳,知不知道这小妮子出去干什么了,云裳摇着头,说不知道,说着云裳也起身往外走。
秦雷闷闷开口道:“你又干什么去?”
云裳停下莲步,缓缓转身,深深地凝视秦雷一眼,仿佛要把他刻在心田里一般,嘴上却随意道:“呆得闷我出去走走,”
秦雷张口结舌的望着越来越远、直到看不见的美好背影,心底一阵憋屈,气的重新蒙着被子想要睡觉。翻来覆去却睡不着,一掀被子,露出脑袋,大叫道:“石敢,滚进来。”石敢赶紧跑进来,低声问道:“王爷,怎么了?”
秦雷躺在床上气哼哼道:“陪我说话。”
石敢只好搬个胡凳,正襟危坐在秦雷床边,一脸期待的等着秦雷开讲。他曾因为细致耐心、富有捧精神,被评为王府最佳听众。
但今天秦雷想听别人说话。两人直勾勾的对视一刻钟后。秦雷终于意识到自己找错了对象,咂咂嘴,无奈道:“把石猛找来吧,然后你就可以出去凉快了。”
石敢挠挠头,小声道:“猛子哥跟许田他们走6路,现在差不多已经进京了吧。”
秦雷无奈道:“马南也行。”
“马大哥留在荆州了……”石敢觉得有些歉疚,想了想,试探道:“勇哥倒是在船上,要不属下把他叫来吧?”
“不必了。他还不如你呢。”秦雷使劲一扯,把束地绸巾拽了下来,头便披散开,把他的视线都挡住了。秦雷烦躁低吼一声。揪着披肩长,愤愤道:“去,拿剪子来,孤要把这头鸟毛绞了。”
石敢赶紧劝道:“王爷息怒。身体肤.受之父母.怎能毁伤呢?”
秦雷也只是随便说说。并没想过为了特立独行,做些逆天的事儿。泄一阵,他便感觉平静多了,让石敢重新为自己束起头。状作不经意问道:“这些日子可有什么新鲜事啊?”
石敢一边给秦雷束,一边笑道:“江上行船最是枯燥,哪有什么新鲜事?”
“不对。你们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秦雷终于忍不住道。
石敢这才知道今天王爷作是为了哪般。恍然道:“王爷。您说的是那事啊,不是不告诉您。实在是现在时机不是很妥当。所以属下几个合计着,想过几日再告诉您。”
秦雷低喝道:“想把老子憋死啊?说!”
既然秦雷已经察觉,他也不能隐瞒了,轻声道:“我们找到念瑶姑娘了,”还没等秦雷反应过来,他又改口道:“应该说,公良羽把念瑶姑娘送回来了。”
“念瑶?”秦雷沉吟道,“这有什么不好告诉孤的?”
石敢赶紧解释道:“念瑶姑娘这一年来受了很多罪,精神状态很不好,所以若兰姑娘想让她调养一段,回复回复健康再让她来见您。”
若兰不是出去会情郎啊,秦雷短吁一声,心中一块石头落地,男人的小心眼子在那一刻表露无疑。放松的靠在床头,笑吟吟道:“那就听若兰的吧,先不见,不见。别瞎了人家的一份心。”时至今日,念瑶这个名字,在秦雷脑海中更像一个符号,代表无数秘密地符号。
石敢神色怪异的应下,又听秦雷道:“还有几日行程?”
“三日后抵京。”
“看来孤要被抬着进京了,”秦雷哀叹道,“就不能体面些吗?去找云裳过来,看看她有没有什么好法子……”
石敢却以为王爷还要用那种打鸡血的法子,连声劝阻道:“王爷,咱们可不能再饮鸩止渴了,云上姑娘说,再用一次就可能真坐下毛病了。”
秦雷笑骂道:“赶紧去吧,老子这次要打扮的惨一点,奄奄一息才好呢。”听到秦雷不会再用那法子,石敢这才放心出去,请云裳姑娘过来。
过了好久,秦雷都快不耐烦时,石敢才重新进来,小心翼翼道:“王爷,云裳姑娘找不着了。”
秦雷好笑道:“今天还没靠岸吧,难道她能插翅膀飞了不成?”
石敢小声道:“当日云裳姑娘来地时候,船也没有靠岸。”
秦雷的心忽地沉下,便见一封书信映入眼帘。“这是在云裳姑娘房里现的。”石敢沉声道。
秦雷接过信,石敢便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秦雷撕开信封,掏出散着淡雅香气的信纸,借着船舱里昏黄地灯光,仔细读了起来……
秦郎见字如晤:
妾身今以此书与君作别。旦思至此,未及提笔,却已肝肠寸断,恍然间,已是泣不成声,泪满信笺,不能竟书而欲搁笔。又恐不辞而别,郎君不查妾之衷肠,谓妾身狠心见弃、谓妾身舍君而独去、谓妾身不知君之深情。故遂忍悲为君言之。
君忆否,初见檀郎,便是此地。彼时尚是孟春时节,草木鲜旺、残花未尽,君着春衫、倚阑干,意气风、指点江山。君之英姿犹历历在目,恍若昨日。而今春去秋来、忽忽然一季有余,竟已别离在即。怎叫人不黯然*。
虽今日作别,但妾之心意日月可鉴,纵海枯石烂、纵沧海桑田,爱君之心一如今日,郎君勿疑勿忧。妾自遇君以来,常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然白云苍狗,世事无常,今日方知不如意十有*。
妾身自以为从无害人之心、亦无伤人之意。但弥勒教起。血溅千里,两省之内,家破人亡不计其数。纵是妾之无心之失,却也
难逃内心谴责。唯有奔走乡间、救死扶伤,方能求得心安,此其一也。
且又有妖女之名,恐沦为君之软肋。为敌击之。惟有狠心别离,方能使君无后顾之虞。贱妾无才,仅能如此,此为其二也。
又因家父背德。置君于危难之中,险不得脱,其罪莫大焉。然君情深意重。因贱妾之故。纵其归乡。令吾父得以芶延残生。贱妾固然感激涕零,然知君素来赏善罚恶、快意恩仇。此举必然大坏君之美名,妾万般不忍之。无奈老夫年迈,纵有千般不是,却也不忍斧刃加于其身。虽君宽宥,贱妾却再无颜面滞留君侧,此为其三也。
妾固愿与君相守,然君乃美玉、芳草伴之。妾乃不忠不孝之女,焉能常伴君之左右?虽意已决,与君作别却千难万难。唯恐只言片语,妾身便动摇回转,只得不辞而别,望君勿怪。
今日与君一别,乃贱妾此生最艰难之决定,自此辗转于江湖,一日心不安、一日便不还,切莫使人寻觅。或有一日妾身倦鸟归巢,盼君厚颜收留。
另,君已日渐痊愈,三五日间,或可下地,两月左右、便可挽缰开弓,与往常无异。妾已留足三月用量之归元膏,又将其配方附于信囊之中。君可两月内按量,两月后减半长期服用,自可强身健体、百病不侵。然万万不可再行夜以继日、操劳过度,倘若再次病倒,后果不堪设想。请君少烦多眠、少怒多笑、少欲多施、少酒多水,方能保百岁平安,立万世之功。切记切记。
巾短情长,所未尽尚有万千,妾今不能见君矣!唯有日日为君祈福,夜夜梦中相见。
贱妾云裳涕零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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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秦雷没有再说一句话,云裳这次真把他的心带走了一角。
第二日,石敢再次见到秦雷时,感觉王爷好像不一样了:虽然面容依旧青春俊逸,但那双灿若星辰地眸子,却多了几分沉静,多了几分成熟、也多了一丝……忧郁。
秦雷见石敢有些愣神,朗声笑道:“别傻了,小子。扶孤坐起来,这些天养病耽误太多事情,今天咱们要把它补回来!”
石敢一下回过神,高兴道:“好嘞!”赶紧上前扶起秦雷,让他舒服的靠坐在床沿,再把一个小木桌支在他地床上,让秦雷的双手可以放在上面。
他自己也搬个胡凳,坐在秦雷床头。背后摘下个牛皮包,解开搭扣,掏出里面的一摞卷宗,放在桌上,轻声道:“文件已经按要求分成四类。”王府中人手紧缺、事务繁杂,因而秦雷命令手下将大小事务分成甲乙丙丁四类。甲类是重要而紧急、乙类是紧急而不重要、丙类是重要但不紧急、丁类是既不重要也不紧急。每类用不同颜色地袋子装着。
因为真正需要秦雷操心并拿出时间认真思考地,只有那些重要地事。而不重要的事,若不能即使处理,很有可能变成重要地事,也不能过于懈怠,所以秦雷采取共同办公的方法,他只看甲和丙类。石敢或别的心腹就在一边看乙和丁类,除了特别值得一提的,并不打搅秦雷,
全部看完以后,向秦雷做个大概地总结报告便可。
这种法子既保证上官有充足时间思考重要问题,又不至于有遗漏。一经推出,便受到王府上下的一致欢迎,基本上每个负责方面的主事,都采用这种所谓的共同办公,与副手一起处理实务。
原本陪秦雷一同办公地,怎么也得是秦奇、薛乃营那样经验丰富的中层以上文官,无奈秦雷手下人才急缺,仅有的几个合适人选。均被委以重任,只有拿石敢凑数。
一用之下,却让他有几分惊喜:石敢虽然读书不多,也没有什么经验,但他似乎天生有一种从千头万绪中理头绪,找到重点地本事,看问题往往一针见血,甚至可以看到隐藏在背后地一些东西。
而且王府规章健全,那些不重要的事情大多有章可循。所以秦雷教了几次,他便可以独立阅读文件,这小子起初不太敢在文件上批示,总是处理完了。还要再请示一遍,被秦雷板着脸臭骂几次,才改过来,渐渐的越来越熟练。已经可以把那些不太重要地事情处理地井井有条,大大减轻了秦雷地负担。
望着他认真阅读的样子,秦雷非常欣慰,每当看到自己起家地弟兄有些进步。他都会这样。虽然秦雷也想做到一视同仁,但事实证明他无法做到,总是下意识地对老兄弟们偏心一些。
秦雷收回视线。自己也认真阅读起公文。被放在最上面的一页。是馆陶先生来的朝廷最新动态汇总。秦雷拿起来一看,呵呵笑了起来。只见上面写道:都察院参奏四殿下贪污内府巨额财产一案,已经基本盖棺定论,各方面证据确凿,查实有七百万两之巨。下次朝会将最终定罪。
另,户部十几位官员联名举报四殿下掌管户部期间,篡改账目,中饱私囊一案,也大有进展,新的证据出现,证明其贪污金额在九百万两左右。
又,刑部、大理寺、京都府两月来共接到六百余个告四殿下强抢民女、逼良为娼、巧取豪夺、霸占田产地状子。现已查实其中一百多宗,桩桩属实,不容辩解。其中牵扯人命一百余条、金额八十余万。
下面还有四五条关于四皇子殿下的好消息,秦雷却已经不想再看了。看完第一条他能乐,因为老四要好好喝一壶了;看完第二条,他就乐不起来了,因为老四已经喝不下了;待看到第三条,秦雷面色已经严峻起来,因为老四——死定了,即使他是皇子,皇帝的亲儿子。
在精研秦律后,秦雷一直以为只要不是谋反,皇子是不能从秦律上被正大光明消灭的。但他显然忘记一句话:不死不足以平民愤!
当一个皇子地存在,会对皇室的声誉造成沉重打击时,为了挽回民心,昭武帝便不得不‘顺应民意’,从*上消灭这个皇族的败类。
秦雷当然不在乎老四的死活,他担忧地是文官集团的能量。秦雷毫不怀疑这一连串动作,都出自丞相府那只老狐狸的指使,虽然不知道文彦博这样做地目地,但确确实实为他敲响了警钟——文彦博地文官集团也同样具有毁灭任何人地能量。
而他,刚刚狠狠得罪了文家一把。
秦雷皱起眉头,又看下一条,说得是朝廷兵制改革,秦雷与南方二省督抚联名上请裁二省卫军折,引起了巨大的分歧。这次却不是三巨头之间地争执,而是各派内部都出现了反对声,而且得到了很多人的相应。
这不难理解,卫军系统虽然战力低下,但好在不上战场,安全第一。因而成了各世家子弟谋取进身之资的最佳场所。大家都不傻,知道只要南方的卫军一裁,其余行省的卫军也就快到头了。因而他们联合起来抵制此事,甚至开始上折攻击四位停职的督抚,以求从基础上,动摇这个提议的合法性。就连秦雷这个钦差王,也吃了十几本奏折,等着他回去自辩呢。
秦雷笑笑,并不放在心上,他早已今非昔比,岂是一两本奏折可以撼动的?刚要继续往下看,却听到石敢轻咦一声,奇怪道:“破虏军十几个中级将领被驱逐了。”
秦雷‘哦’一声,接过石敢手中的文书一看,打眼便看到一个名字——常逸。
第二一二章 血与火的序章
雷正在思索这条情报背后的东西,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王爷,紧急军情!”是石勇的声音。
秦雷皱皱眉,石敢赶紧沉声道:“进来。”石勇推门进来,将手中一张信纸奉到秦雷面前,沉声道:“民情司着火,书香阁着火、画舫着火、满园春着火、大家来着火、还有咱们的九处暗点,全部着火。”
石敢霍的起身,秦雷眼睛顿时眯起来,冷声道:“谁干的?”
“不知道,这是第一条情报,生的时间是今日丑时。咱们正好行到联络点,所以现在便收到了。”
秦雷狠狠的一拍桌子,震怒道:“不管是谁,都必须十倍偿还。”双眼圆睁,凶狠地瞪着石勇,嘶声道:“传令各处联络点,不惜一切代价,今夜子时前探明究竟。黑色级别。”
石勇凛然受命。却还没完,“传令中都谍报局、以及所有能命令到的人手,筹备一切易燃物品,尽可能的多!于子时前完成准备,送入侯家驿听用,红色级别。”
“联系大殿下府里的孙先生,请他务必将南阳门于子时洞开。就说……孤王欠他家殿下一个人情。”
“联系馆陶,如果他还没死的话,让他南下到侯家驿汇合。红色级别。去吧。”石勇转身出去传令。
秦雷又对石敢厉声吩咐道:“命令所有人马,一级戒备,并于一个时辰内做好强行军准备!”石敢肃声领命而去。不一会。尖锐的警哨声划破天空,外面开始兵荒马乱起来。
几十艘兵船系下石,临时靠岸,骑士们将一匹匹战马从舱中赶出,水手们也忙着把厚实地木板搭到岸上。而远处一片尘土飞扬,很显然,有一队数目不小的骑兵正在靠近。
等秦雷被放在轮椅上,推着出了船舱,岸上已经集结了上千匹马。几百骑士。更多的马和人,仍源源不断的从船上下来。
又有许多骑士,将一个个标有编号的巨大木箱,从船上抬下。已经下船的骑士赶紧接过。找到属于自己小队的几个木箱,便抬回去,将箱子打开,一套套摆放整齐的骑兵铠。便呈现在众人眼前。
这些身着软甲的骑兵,从这些盔甲中,找到标有自己名字地一件,便抱出来。与身边同样找到自己盔甲的同袍走到一边。互相穿起铠甲来。
整整一个时辰,这种喧闹才告一段落,三千骑兵整整齐齐在河边列队。等待统帅的命令。这其中有跟着秦雷从山南回来的一千四百人。有当时在荆州襄阳各地留守地六百人。还有伯赏赛阳的一千原镇南骑营。
伯赏别离自然不会让自己儿子孤身投靠秦雷,他命令伯赏赛阳所统的骑营官兵退伍一半。跟着伯赏赛阳加入了秦雷的卫队。这些人都是参加过秦雷北伐地,对秦雷自然五体投地,用起来也得心应手,完全没有磨合问题。
石敢小心翼翼推着秦雷从船上下来,所有卫士在几天前便被告知,因为在襄阳城外触犯了天条,王爷终于遭到了天罚,失去全身法力,此时虚弱不堪,要过些日子才能恢复过来。所以当坐着轮椅的秦雷出现在众人眼前时,没有人有不好的想法,反而更加崇拜甘于为草民牺牲的隆郡王殿下。
秦雷地轮椅缓缓行过森严的队伍,到了正中央的土坡上才停住。骑兵们狂热地望着自己地统帅,只见他一身戎装,膝横宝剑,长随风微微飘动,表情无比严峻。
秦雷威棱地目光扫过每一张虎虎生威的面孔,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统帅地训话。
秦雷反手将宝剑连鞘插到地上,握剑的右手用尽全力撑住身子,竟是要尝试着站起来。身后的石敢一声低呼,便要上前搀扶王爷,被秦雷左手一把推开,只好一脸担忧的站在一边,准备随时接住支撑不住的王爷。
秦雷用左手将两脚搬到地面上,深吸一口气,腰腹猛然力,便弓起身子离了轮椅。此时他的双腿几乎没有力量,身体的全部重量便压在那一支刚刚恢复三成不到的手臂上。
那只手臂似乎很难撑住整个身子,颤巍巍的,看起来随时都会摔倒。秦雷却坚决不用另一只手臂,固执的将压力完全抛给自己的右臂。
三千人忘了呼吸,全部心神都被自己统帅的执拗与坚持摄走。只见他明明已经坚持不住,俊脸涨的通红,冷汗如浆而下,很多人心中都在狂喊,用左手。用左手吧!却又盼着秦雷真的可以凭一只手将甲冑俱全的身子支撑起来。
然而秦雷毕竟是秦雷,是那个可以不用任何麻醉,指导手下在自己背上动手术的磐石。他要用自己的身
所有属下,有时候,意志是可以战胜一切艰难险阻的
在几次摇摇欲坠之后,他挺直了双腿、挺直了腰、挺直了背,标枪一样矗立在三千铁骑面前,头颅高高的昂着,背上的猩红披风在风中烈烈舞动。
自始至终,秦雷没有说一句话,但所有人都感觉胸中有一团烈火熊熊燃烧,若不嘶声大喊一阵,怕要把自己也烧化了。‘必胜!’不知是谁带头喊了出来,立刻得到所有人的暴戾回应:“必胜!必胜!必胜!”声震云霄,势不可挡。
秦雷一脸自豪的望着自己的士兵,经过血与火的锤炼,他们已经成长为一支真正的铁军,他们无所畏惧、他们视荣誉为生命、他们将自己——隆郡王秦雷,看的高于一切。
望着满脸彪悍的兵士,听着他们震耳聩的呐喊,秦雷感觉自己的血重新热起来,旋即沸腾到了顶点,脑中一片空白!转眼间。久违的力量重新回到身体,那种体力充沛地感觉是那么的惬意。
秦雷不可思议的低头望向自己紧攥着的左拳,猛地高高举起。所有人都沸腾了,他们看到自己的统帅重新恢复了力量,他们知道他又可以带领他们奔向下一个胜利!
秦雷左手五指张开,场中顿时安静下来,勇士们重新屏住呼吸,等待统帅的呐喊:“将士们,给我力量的将士们!给我荣耀的将士们!”秦雷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
“在!”换来了山呼海啸的回答。
“此时此刻。孤重新站了起来,但是孤完全没有一丝喜悦!”秦雷面色阴沉地快要滴下水来。“因为就在今日丑时,我们在中都地所有机构、场所、据点,统统被烧为灰烬!我们在京中的上千同袍、朋友、兄弟。至今生死未卜,下落不明!”
场中一片哗然,即使军纪再严明,也无法阻止兵士们不由自主的惊呼。他们想象不到,作为凯旋的自己,怎么会遭到如此待遇?
秦雷抬抬手,兵士们重新安静下来。但心情再也无法平静,仿佛一座座压抑地活火山,随时都会爆。
“我们是平定南方叛乱的功臣。我们无愧于天地、无愧于大秦。但是现在有人却要戕害于我们、企图将我们的一切夺走!我们该怎么办?”秦雷双目通红的问道。
“报仇!报仇!报仇!”三千满腔怒火地战士。出同一个惊天动地的声音。
“对!报仇!无论是谁!找出他。消灭他的所有!告诉我们的敌人,犯我必须十倍奉还!”秦雷摘下左手地黑铁手套。霍得抽出雪亮的宝剑,咬牙在左臂一刺,鲜血蓬勃的喷出,将宝剑瞬间染成红色。他面不改色,高高举起沾着自己鲜血地宝剑,咆哮道:“我以我血祭战旗!汝以敌血慰袍泽!目标中都,全军出!”
“吾以敌血慰袍泽!”三千复仇铁骑轰然启动,卷起漫天风尘,向着中都疾驰而去。
秦雷矗立在土坡之上,一脸严肃地注视着每一位从身边掠过地骑兵。石敢正在他身边,小心包扎着依旧流血的左臂。好在那个创口看上去骇人无比,却长而不深,并没有伤到经脉。
等石敢为秦雷包扎好了,队伍也已经悉数从秦雷身边通过。石敢这才小声埋怨道:“王爷怎生如此不自爱|到血管,可是止不住血地。”
秦雷面色惨白的朝石敢笑笑:“记住,下次准备只鸡鸭什么的,孤不就不用如此了吗?”石敢心道,还成了我的不是了,一脸晦气道:“过了这一场,属下会让他们常备活鸡的。”
秦雷也知道自己方才做得有些过分,轻声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孤王对人体最了解,方才那下有分寸,看着唬人,伤不到的。”
石敢为之气结,忍不住道:“王爷,您平时沉着冷静,可一激动起来,便跟毛头小子似的,没有分寸。”他是秦雷的侍卫长,对于秦雷无异于自残的行为,自然可以理直气壮的批评。这是条例赋予他的权力。
这时候,一辆四马拉的大车过来了,秦雷面上依旧严肃无比,嘴上却服软道:“好了好了,我的石大人,快扶我上车吧,下不为例,好了吧!”秦雷这样说,石敢也没有脾气了,他只是提醒秦雷爱惜自己,并没想秦雷自我检讨什么的。
从这里到中都是一百里的路程,到中都城外的侯家驿是八十里的路程。秦雷的鲜血无疑让这支队伍的爆了,八十里的路程,未到亥时便行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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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都城南面的侯家驿,几十年前是从南方进京前的最后
站。当时很多客商都会选择在此休整歇脚,好以最但十七年前,南楚入侵,将这里夷为平地。战后重置驿站时,朝廷选择了更靠近运河的地方,这里便荒废了下来,只有无数残垣断壁、以及道旁那一根根巨大的栓马桩,提醒着人们这里曾经的繁华。
盘桓于此的野狗野兔们,今夜怕是要无眠了。从天刚刚擦黑,便有各色打扮的人群。一波接一波地来到这个昔日的驿站。这些人都蒙着面,且仿佛互相并不认识,起初还差点打起来。好在有人抢先出示一个黑色虎头令牌后,便令所有人安静下来。
但这些人依旧互不理睬,各自找个断壁窝着,谁也不妨碍谁。等把手下都安顿好,领头的才各自出来,聚在一起,简单的打个招呼后。便将各自的情况向起初出示令牌的黑衣人汇报起来。
现在是孟秋时分,白日明显短了很多。不一会,天就彻底黑下来,几乎什么也开不见了。但依旧没有人生火照明。也没有人对此表示异议。除了中间的头领们在小声嘀咕外,其余人都安静的等着,仿佛睡着了一般。
今夜是个好天气,看星星已经到了戌时末。从南方传来一阵沉闷的马蹄声。渐渐地,这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竟有千军万马驶到了村外。
领头的黑衣人从怀中掏出一个铜哨。使劲吹两下,清脆的哨声便响彻夜空,纷乱的马蹄声也挡不住。不一会。对面传来三下同样地哨声。黑衣人一直紧绷的身子才松弛下来。对身边几个人道:“王爷来了。诸位随我去迎接吧。”
一盏昏黄的风灯在村南头点亮,若是隔得太远。还真无法看清。好在几人就在村子里,朝着亮灯的地方奔跑过去。跑了一半,那风灯也越来越清晰了。突然黑暗中传来一声低喝:“电冰箱
把几个埋头赶路地吓了一跳,几乎是下意识的,领头的黑衣人低声回应道:“洗衣机!”黑暗中一阵弓弦松开的声音,便再没了声响。
几人咽口吐沫,继续向前跑去,又经过两道暗岗,对了两个匪夷所思地口令,几人才来到灯笼前。
那灯笼是挂在一辆四驾马车上的,一群全副武装的黑衣卫,将这两马车围得密不透风。虽然几人一路对过三次口令,但黑衣卫手中地弩弓,依旧不留情面地指着他们。
一个黑甲军官从黑衣卫阵中排众而出,沉声道:“现在是一级戒备,对不住了各位。”声音从黑铁护面后传出,听起来异常冷峻。
几人点头表示理解,那黑甲军官继续道:“独狼进去,其余地先等一会。”那领头的黑衣人朝自己带来地几人点点头,便从黑甲军官让开的豁口进去,到了马车边,轻叩车门,低声道:“独狼求见。”车门便从里面打开,等黑衣人麻利的跳上去,又迅关上了。
等车门关上,车厢里也亮了起来,独狼适应下亮光,便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桌边,,正微笑的望着自己。
见了那笑容,自从出事起,独狼那一直悬着的心,便莫名的恢复了平静。他解下面巾、摘下头盔,恭敬行礼道:“许田拜见王爷。”
秦雷点点头,温声道:“坐吧。”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许田身后的石敢便接过他的头盔,请他坐下。
秦雷将一杯热水递到犹自喘息的许田手中,轻声道:“先喝了它,再慢慢说。”
许田接过水杯,刚要仰头喝下,便听到身后石敢提醒道:“热!”
用嘴唇一试,确实很热。他只好小口嘘溜着喝,等到喝完了,一天以来,一直很焦躁的心情,也平复了下来。
把杯子放下,许田轻声道:“属下已经平静了。”
秦雷点点头,这才开口问道:“三个问题,第一,谁干的?第二,伤亡如何?第三,馆陶先生怎么样了?”
许田和石猛等人先行一步,于昨日夜里抵京,他身上带着秦雷的‘如孤亲临令牌’,乃是这次紧急状况中的第一负责人。
第二一三章 跳楼
是太尉府干的。”许田很肯定地回答道。“昨夜的清和李二合这两叔侄指挥的。”
秦雷不置可否的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因为是子夜,所以伤亡主要集中在满园春,很多姑娘和客人被活活烧死,初步估计至少有一百人左右。咱们书香阁留守的小队倒还机警,趁着火还没起来便逃了出来,只是把太子的藏书烧了个精光。”
“而民情司、大家来这些地方,只有几个值夜的,所以并没有太大伤亡;倒是几个暗点的兄弟折损了些,加起来有三十几个。”
“画舫呢?”秦雷有些急切地追问道。常年飘在小清河、玉带河上的五艘画舫,是秦雷整个系统的中枢。这五艘画舫组成一个还算完善的衙门——隆郡王府政务寺,馆陶任政务卿。
最大的一艘画舫便是政务寺本部,负责统筹串联建立在另外四艘画舫上的谍报司本部、联络司本部、商贸司本部、卫戍司本部。这些部门各司其职,指挥协调着日益庞大的王府系统的有效运转。
许田一直严峻的表情终于露出一丝笑容:“只烧了几艘空船,没有任何损失。”
这是秦雷今日听到最好的消息,闻言不禁微笑道:“怎么回事?”
许田满脸钦佩道:“多亏馆陶先生未雨绸缪,找了十几条一样的画舫在河上漂着。真真假假的,连我们自己都搞糊涂了。太尉府地那些蠢货又怎能摸得着。”当初把政务寺放在船上,并不完全因为银钱上捉襟见肘,还是从安全上考虑——尤其是在大部分护卫人手跟随秦雷南下的情况下。将政务寺飘忽不定地隐迹于宽阔河道、如织船舶中,无疑比扎根在某地、招人惦记明智得多。
秦雷点点头,轻声问道:“馆陶先生来了吗?”语气明显轻松很多。只要政务寺没事,就是把京城那点家当全烧光了,也伤不到他的筋骨。
许田摇头道:“馆陶先生带着政务寺在两河上与太尉府的人捉迷藏,无暇分身。”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恭声道:“出城前。馆陶先生有信要属下转交。”
秦雷接过,封面上清矍飘逸的一列大字便映入眼帘:王爷亲启,馆陶拜上。
这种风骚的字体也只有馆陶能写出来,秦雷心道。自从水平挥一次之后。秦雷对书法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再也不是以前那种只要能看就行的朴素标准了。
能有闲情逸致想这个,就说明秦雷已从早上的狂怒中清醒过来了。
撕开封口,掏出信瓤。抖开一看,洋洋数言便见诸纸端……
王爷见字如晤:京中诸部猝遭大难,王府上下义愤填膺,人人皆曰报仇。谏之亦不例外。
然此乃微妙时刻,诸方皆警戒对峙,中都局势如履薄冰。可谓牵一而动全身。倘我等贸然出击。不顾分寸。后果不堪设想。当是时,禁军八军势必卷入。各方诸侯为求自保,自会全力为之。而我等弱小,只能沦为鱼肉,刀俎剐之。
但若是忍气吞声,徐徐图之,虽为老成之策,然内不足以平民愤,外不足以慑敌胆。因而属下窃以为,我等报复应遵循三字准则:快、准、狠。以迅雷不及之势击敌七寸,亡命一击之后,立刻遁于无形。令其不及作、不得作,方为上策。
另,昨夜之事疑点颇多,但太尉府难逃干系,此时不易树敌太多,因而属下建议,暂不扩大目标。仅攻击李家一家耳。
谏之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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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信纸放在桌上,秦雷便陷入了沉思,良久才展颜笑道:“馆陶先生真乃孤之子房,就听他地吧。”
说着坐直身子,向许田询问道:“准备的怎么样了?”
许田已是胸有成竹、闻言恭声道:“孙先生那里传来话,他答应咱们的要求,子时三刻、三声唿哨为号。”
秦雷听了,没有太多高兴,反而轻叹道:“答应的这么痛快,还不知到时要如何狮子大开口呢。”
许田笑笑,继续道:“咱们城中几个库房并没有被现,储备着一百桶火油,以及王爷平时让收集地硝石、硫磺等各种材料。城中的弟兄已经将它们运抵南阳门外,等候调遣。”顿了顿,又道:“至于麦秸、稻杆之类的,秋收收的满地都是,今天一天就准备了五百大车,大摇大摆停在城外,也不显眼。”
秦雷点点头,轻声道:“告诉外面地兄弟,事成之后再论功行赏,现在各回岗位准备去吧,亥时两刻出,具体命令稍后就到。”许田凛然领命而去。
等他走后,秦雷对石敢吩咐道:“这次
就不要安排伯赏赛阳了,你亲自带队,让他负责外围怎么也要为自己的干侄女考虑一下,不要让她太难做人。
石敢也领命出去准备,车厢里只剩下秦雷一个,在如豆的灯光下仔细研究中都城防地图。他同意馆陶地看法,但他不能不痛不痒的咬李浑一下算完,他要把李浑在京里的家底也烧个精光。给中都城中所有达官贵人一个下马威,让他们老老实实收起那些鬼蜮伎俩。
待把突击路线再次确认一遍,秦雷打开左手边地木盒,从中取出一支精致炭笔,开始在一摞白纸上刷刷写下一条条地命令。每一个地址出现在秦雷UU小说,便代表那里将在稍后遭到灭顶之灾。
写完后,秦雷按一下车厢,车门打开,一个黑衣卫军官便被召唤进来。“把这个传递给独狼,让他按编号执行。”黑衣卫军官领命而去。
待车门重新关上后,秦雷便把炭笔装回木盒。又从里面取出毛笔墨盒,摊开一本淡黄色地奏折。提笔蘸墨,开始写了起来:“父皇钧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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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阳门虽然叫南阳门,却是中都城西五门中地一个,从这个门进去,不到二里便进入各部府衙门行辕,过了这些官署往北一拐,就到了闻名遐迩地大将军街,太尉府便坐落那里。
这座距离太尉府最近的城门。历来为李家看重,皆是选派亲信之人镇守。现任城门官周庆辰,乃是出身李家铁杆天策军,自然亲信。
这位亲信的周城门。不像别的退役军官那样吃喝嫖赌俱全。虽然城门司的外快多多,足够花天酒地,但他一下岗便回家,从不跟同僚厮混。有人笑话他不会享受。他便会乐呵呵道:“你们懂什么。一壶酒二两肉,老婆孩子热炕头,那才是真正享受呢。”
但今日,下了岗。他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扔下甲具,急冲冲的回家,而是坐在自己那间小屋子里定定的出神。同僚从门口路过。纷纷奇怪道:“周大人怎么不回家了?”有多嘴的抖机灵道:“看周大人一天丢了魂似地。八成是昨天夜里没伺候好嫂子。正想辙怎么扳回这一局来呢。”此言一出,引来无数*的笑声。
周庆辰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往日里别人怎么开玩笑也不恼,但今日显然不同于往日,“滚!”一声暴喝从里屋响起,骇得屋外的兵丁们抱头鼠窜。一边跑还一边相互递眼色,意思是,看来被说中了。
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周庆辰一下子瘫在行军床上,沉重地喘着粗气。他倒宁愿真如这些人所说,那样至少还有个盼头。可事实上,他老婆和两岁的儿子被绑架了。
他昨日上的是夜岗,下岗回到家已经是五更天了,老婆伺候着洗了脚,胡乱吃口东西,亲亲儿子,倒头就睡下了。
睡得迷迷糊糊间,听到一阵嘈杂声,还夹杂着他老婆的惊呼,还没等清醒过来,便感觉脖颈一凉,一柄瘆人地钢刀已经架在脖上……
绑匪抓走了他的老婆孩,要求很简单:子时三刻,南阳门洞开。否则老婆卖入窑子,孩子送入地府。这是他最软的肋,由不得他不答应,但对太尉府的忠诚又让他左右为难,定定地望着窗外月亮升起,又一点点向西边移动。他知道,自己下决定的时间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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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子时的夜。满天星光下,有一支比夜还黑地军队,在静静地等待出击命令。在他们前面不到一里处,耸立着世上最高最坚固地城墙,十七年前,齐楚两国联军,百万雄师,几个月狂攻不止,都没有越过这城墙一步。
而今天,伴随着三声有些刺耳的唿哨声,开在厚实城墙中地两扇巨大城门竟咯吱咯吱的缓缓开启了,繁华美丽的中都城,就这样不设防的袒露在城门外的军队面前。
无暇惊叹自己王爷的又一次仙术,骑兵们启动了。度并不太快,马蹄上绑着厚厚的棉布,踏在地上声音也不大。但这样一支即不快又不响的队伍,却给人以沉重的压力,让人错以为他们是来自地府的复仇使!
骑士们进了城才缓缓加,此时的中都城仍在梦乡。临街的房子内,有被沉闷马蹄声震醒的住户,却纷纷用被子蒙住头,无人敢壮着胆子出来查看。
骑兵们在大道上行了二里地,竟无一人上前阻拦,一直到了太尉府边上百十步,才被府内瞭望塔上的卫兵觉。
“铛、铛、铛……”急促警锣响起的同时,骑兵们猝然加,马蹄声沉闷而密集。
骑士们一边冲刺着,
身后敞着口的麻袋中提起一个装着西瓜大小陶罐的网兜的提手,骑士们纷纷抡动手臂,将网兜旋转起来,自然,网兜中的陶罐也呼啸着划出连绵不绝的圆弧。
当旋转度到达顶点,已经看不清陶罐本来形状时,骑士们也冲到了距离太尉府不足十步的地方。最前列地几骑猝然撒开抓着网兜的手,陶罐便带着网兜旋转呼啸着冲上天空、越过高墙。飞进了守卫森严的太尉府之中。
掷出这种被王爷叫做‘飞火流星’的武器后,前排的骑兵并不停下,而是以更暴烈的度,更坚决的姿态,迎向从大将军街上冲过来的太尉府卫队。后面的骑兵也纷纷效仿他们,将手中地飞火流星掷出后,便解下马鞍上的铁槊,平举着冲向大将军街。
黑甲骑兵的前队很快与太尉府护卫迎面撞上。时间仓促,最快赶过来的都是些身着皮甲地轻步兵。至于府中的重步兵、甚至是装甲骑兵,仅着甲便要一刻钟,再列队冲出来又要一刻钟,一时却是指望不上。
仗着强大的冲击力。黑甲骑兵手中的丈六长槊轻易刺入对方地皮甲,又毫无阻滞的从背后穿出,最后被槊柄上的横梁挡住。感到手上一紧,骑兵条件反射般的双手一旋。便把仍在惨呼地敌人甩了出去。
接着上旋的力道,骑兵们将铁槊重新平举,毫无滞涩的刺向下一个敌人。动作娴熟程度,与襄阳府对阵弥勒教时不可同日而语。这要感谢血杀。他们让秦雷地卫士们知道天外有天,才会加倍刻苦地训练这些枯燥无味地基础刺杀。
装甲骑兵对轻步兵,甚至不用弩弓帮助。优势便如此明显。领头的骑兵们已经穿透了敌阵。后面地同袍还在呼呼地往太尉府里投掷飞火流星。
就在此时。天上传来嗖嗖的破空声,双方不由自主的都仰头看了一眼。只见十几个飞火流星在*丈高的夜空中划过,落在太尉府的更深处。
太尉府的护卫兵营中,一队重甲步兵已经整装待。他们的领军裨尉气急败坏的站在队伍前,刚要说两句鼓动士气,耳朵便听到越来越近的呼啸声。禆尉大人乃是久经沙场的老兵,立刻弓身抽刀左顾右盼。
“头顶上……大人!”对面的兵士们焦急的喊道。裨尉大人闻言抬头一看,只见一个硕大无比的陶罐,直直的朝自己面门砸来,轰的一声,可怜的裨尉便被砸到在地。受到他坚硬脑壳的撞击,坛子还未着地便碎裂开来,里面的液体也飞溅出来。
兵士们刚要上前查看裨尉大人的死活,却问道一股奇怪的味道,有参加过对齐作战的,立刻失声叫道:“是火油!”他们终生难以忘记,百胜军用这种东西,把上万弟兄烧成了灰烬。
‘啪啪啪’,更多的火油罐在府中各处落下,并没有特定的方向,有落在花园里的、有落在校场上的、有落在库房上的、也有落在李家小姐的竹楼里的……
年轻人睡得沉,外面嘈杂的声音也没有把李家小姐从闺梦中吵醒,直到一个巨大的陶罐砸烂窗户,从天而降,落在闺房的地毯上,出巨大的碎裂声时,李家小姐才尖叫着从床上跳起,高亢的声音竟然压过了碎裂声!
懵懂间,李小姐还以为地震了,李家子女临危不乱,当机立断,裹着被子咬牙便跳下了绣楼,扑通一声,正落在楼下乱糟糟的人群之中,被路过的李四亥双手接个正着。
李四亥被卫士簇拥着正往前院跑,冷不防一件东西从天上落下,下意识便伸出了双手,接是接住了,却也被从二楼跃下的妹妹砸在了地上,两人摔作一团。
感谢老李家彪悍的血统,兄妹两人竟无人昏厥,只是一个趴在地上,一个躺在地上‘哎呦哎呦’直叫唤。
手下人凑上来想要解救小公子,可拿灯笼一照,却看见小小姐玉体横陈,白花花的趴在李四亥身上。
李家有个优良的传统,睡觉都不爱穿衣服……
狠狠看两眼,护卫们便恋恋不舍的齐齐背身过去,心中还在回味方才的景致,不时还有人偷偷回过头去,瞄一眼,再赶紧转回来。
李四亥却没有注意到这些护卫色胆包天的举动,他的实现完全被天空的一支支火箭所吸引……
第二一四章 大火
着漫天飞舞的火箭,李浑快要气疯了,他光着脚、精院子里暴跳如雷。见护卫统领李彪满脸惶急的跑过来,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飞起一脚踹在满身盔甲的李彪身上,把他打横踹了出去,却也疼得李浑抱脚直跳。
李清和李二合望着在院子顶拐的老头子,却无论如何也笑不起来。他们做梦也想不到,隆郡王府的报复来的如此迅、如此决然。从来没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即使是当年与皇甫家对峙最激烈的时候、即使是这些年与昭武帝争斗最白热化的时候。
但秦雷这样的人,也从来没有过!
李浑的大孙子,已经成为孤儿的李央来,赶紧上前扶住老头子。李浑搂着大孙子的脖子,这才站住,狠狠瞪着不争气的弟弟和不争气的儿子,怒吼道:“过来!”
天策军的正副统领乖乖挪到李浑面前,李浑扬起簸箕般的大巴掌,大骂道:“你们两个龟孙子,就知道看热闹,也不知道过来扶一把。”话音一落,大巴掌便劈头盖脸扇向两人。
李清和李二合大概是被老头掴习惯了,也不伸手挡、也不到处躲,就这么紧闭着眼、紧抿着嘴,一动不动的任老头施为。虽然老李头的巴掌够重,但老李家血统中抗击打的素质显然更高。
好在现在不是打孩子的时候,李浑打一阵便停了。两人这才睁开已经冒金星的眼睛,望着四下开始燃烧地的熊熊大火!不由齐声惊呼道:“哇。好大的火啊!”气的李浑差点再把两个混账玩意揍一顿。
李彪是李家旁系子弟,显然抗击打能力没有李清他们强悍,到现在才捂着肚子爬起来,晃晃悠悠地重新站在李浑面前,咳嗽道:“咳咳,大老爷,外面有几千全副武装的骑兵……”
李浑冷哼道:“几天不见,这小子翅膀倒是硬了。老子不威,他还道马王爷三只眼呢。”
李二合捂着脸小声道:“马王爷本来就三只眼。是吧二叔?”李清挠挠头,不好意思道:“不太清楚……”见李浑又要打,两人赶紧挺胸行礼道:“天策军整装待,请太尉大人下令!”
李浑扬了一半的大手只好硬生生收了回来。狠狠砸在胸前,还个军礼,嘶吼道:“把秦雷那小子抓来见我!”
两人立正昂道:“遵旨!”说完便转身向外走。待走远一些,两人又犯开嘀咕。李二合小声问道:“叔,你说我爹想要死的还是活的?”
李清又去挠头,想了想,小声道:“难说。要不咱们回去问问……”
“算了吧,我可不想见他那张臭脸,跟欠了他三五千银子似的。”说完。李二合还小心回头看看。见自己老子正在与李彪说话。这才放下心来。
李清也跟着转回头,同感道:“那就看着办吧。能抓获地抓活的,不行就抓死的。说实在的,我宁肯对着你婶子那张菊花脸,也不愿意看你爹那大王八脸。”
太尉府地雕栏玉砌、庭院相连,一旦着火很容易蔓延开来,不一会四周的烈火就越烧越大,把夜色都映得通红。哀号声、叫喊声、求救声、咒骂声,混杂在噼啪的燃烧声中,令人感觉仿佛置身于炼狱之中。
“哎呀,叔啊,婶子的楼子好想着火了,要不我自个去,你回去救火吧。”
“不用,烧死那个老虔婆才好来!都老成那个奶奶样了,还不让老子纳妾!”看来李家果然有惧内地传统。
李家两叔侄就在这样一片鬼哭狼嚎中,边走边聊,闲庭信步般来到校场,在那里,两千天策骑军已经着甲上马,静候二位统领的到来。
到了属下面前,两人顿时恢复了往日威严的样子,右臂夹着头盔,大步走到队伍前。亲兵赶紧将马牵过来,又有人趴在地上,让二位统领踩着上马。
李清骑上自己心爱的‘小赤兔’,视线扫过整装待地天策骑兵,冷声道:“外面是秦雷的人,就是他们践踏了我们的红线、也是他们杀害了手无寸铁地二百弓营弟兄、还是他们在金殿上羞辱了你们地将军、在南方刺杀了我们地大公子。而现在,他们又在府外纵火,妄图将我们全部烧死。本将想就着这熊熊的大火问问你们,如何才能洗刷他们给我们带来地耻辱?如何才能平复他们给我们带来的伤痛?”
“杀!杀!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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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被天策骑军大喊杀杀杀的家伙,正悠哉游哉坐在太尉府一里外的一栋民居顶上,一边轻啜着手中的美酒英雄血,一
的欣赏着太尉府红红火火的盛况,还不时为下面的石的解说道:“大火在崇高的太尉府熊熊燃起,整个太尉府已经沸腾了!现在已经烧到库房了,据中都谍报局说,里面也储备了些火油,但未经证实。”
望了望下面可怜巴巴仰着头的石猛,秦雷一边比划个开花的手势,一边满脸正经道:“若是一会有很响很响的轰地一声,并有蘑菇状云朵升起,便说明谍报局的情报是真的,否则……”
话音未落,太尉府库房突然耀眼的一闪,伴着惊天动地的巨响,一波气浪朝四面八方喷涌过来,自然也不会因为秦雷长得帅便单单把他放过。
秦雷先是被那‘很响很响的轰地一声’震得耳鸣眼花,接着便被爆炸的冲击波狠狠推倒在房檐上,若不是身边护卫众多,有人挡住了他,恐怕要摔下房来,二次卧床不起。
饶是如此,他也弄了个灰头土脸。咳嗽着从房上下来,任黑衣卫给他拍打身上的灰土。见石猛一副强忍住笑地样子,秦雷挖苦道:“被自己绊倒,摔成瘸子的人,是没有资格笑话别人的!”
石猛果然笑不起来了,本来上翘的嘴巴也耷拉下来,翁声道:“不是说好不再笑话俺了吗?”他昨日回到京城,便去满园春见自己老婆,当晚就宿在那里。若不是他与庄蝶儿一别数月。精力过于旺盛,折腾到着火时还没有睡下,恐怕这对戏水鸳鸯就要变成烤鹌鹑了。
一见着火,石猛二话不说。给老婆套上件长袍便抱着要往外跑。虽然庄蝶儿不沉,但石猛毕竟是操劳两三个时辰的人了,脚下自然虚浮,左腿一软、右腿一绊。啪的摔了个狗吃屎,竟把左腿膝盖摔坏了,登时就爬不起来。
当时大火已经蔓延到他们住的院子了,石猛惶急地让庄蝶儿先走。庄蝶儿却也一根筋,死活要把他拖出去。但水牛一样重的石猛,岂是庄蝶儿这种娇柔的南国女子可以撼动地?
拽了几下没有拽动。还把庄蝶儿自个闪了个大跟头。摔在石敢身上。此时外面已是一片火光。在屋里都能感到那种恐怖的炙热,石猛又大骂着让庄蝶儿走。庄蝶儿却抱着他的胳膊轻声道:“王爷说过,相公你是一撇、妾身我是一捺,咱们一撇一捺就是一个人,怎么能分开呢。”说着竟心满意足的闭上眼。
石猛无法理解这女人地愚蠢想法,但不可否认,从这一刻起,他彻底爱上了庄蝶儿,不再是原来那种单纯的迷恋和依赖。这种突然爆的感情,让他重新充满力量,最终在庄蝶儿的协助下,双手交错着爬出了火场……
大伙都羡慕这小子娶到个好老婆,于是更加卖力地嘲笑他左腿绊倒右腿的光荣事迹——虽然保住小命,但那条左腿的膝盖却受了重伤,恐怕两三个月都要靠拐杖走道了。所以他既没有参与许田他们的准备工作,也没有参加石敢石勇他们地攻击行动,只能老实在秦雷身边待着。好在他是秦雷钦定的王府最佳陪聊,给王爷解闷是把好手,也不算全无用处。
两人打屁几句,外面石勇跑进来,沉声禀报道:“天策骑军出来了。”
秦雷颔道:“下令撤退吧。”他没想到天策军反应度如此之快,这一会功夫居然就完成集结,冲了出来。
望着石勇匆匆而去的背影,秦雷面色逐渐严峻起来,自言自语道:“看起来正面交锋不可避免了。”按他地本意,这次是不想与天策军交锋地。倒不是怕了,而他采纳了馆陶地建议,此次报复只注重震慑效果,不求真正消灭太尉府的有生力量,以免冲突升级,局势无法控制。
一颗绿色信号弹在空中爆开,用王府独家研制地‘弹弓车’射击的黑衣卫们立刻停下设计,将弹弓车上的机簧弹片等部件小心翼翼卸下来,装进马车上的箱子里。然后将一具具只剩下木头架子的‘弹弓车’推到一起,倒上两大罐火油,最后扔一根线香进去,大火猛烈的燃起,眨眼间吞噬了这些徒有其表的弹弓车。
这个过程说慢不慢,却也需要至少一刻钟,所以黑甲骑兵必须拖住敌人一刻钟,正面的交锋不可避免。没有人害怕,反而都有些微微兴奋,黑甲骑兵自从成军以来,还未打过什么硬仗。上次与血杀决战,他们只赶上最后的围歼,最刺激过瘾的啃骨头阶段,却错过了。是以从军官到士兵,都迫切希望与强手过过招,衡量一下自己的实力到底在大秦能排第几。
今日按计划,他们要为弹弓车队保驾护航。原本从时间上讲,是碰不到什么有力队伍的,没想到
兵比所有人料想的都快,一刻多钟的时间便出现在了
黑甲骑兵大喜过望,在领队军官的调度下,已经冲杀散乱的前阵从两翼撤出战场,将通道让给一直森严戒备的后队。后队的五百骑毫不迟疑地加,转眼越向后掠去的同袍,一往无前地朝天策骑军冲去。
稳坐大秦第一强军宝座的天策军,共有四万余人,皆是骑军,轻重各半。日常有两千人常驻太尉府左右。此时先出来的是一千轻骑。虽说是轻骑,但也重要部位也是甲具俱全,且——都是控弦之士!
而且统统用得是正正经经地组合弓,不像黑甲骑兵要靠弩弓弥补射术的不足。当见到第一波箭雨是由敌人时,已经习惯用弓弩蹂躏别人的五百黑甲骑兵愣了一下,这才急匆匆取下背上的小圆盾,将上身勉强护住。
箭雨转瞬既至,拜身上铠甲、手中圆盾所赐,大部分弓箭射在黑甲骑兵身上。只出叮当声便弹到地上去了。虽然人没事,但战马可遭了殃,这些战马虽然前胸、脖子上都有甲具防护,但毕竟不能像人一样包裹的密不透风。且天策军采用的是抛射。许多锋利的箭头,便扎在毫无防护的马背马臀部位,重创了战马。
十几匹战马倒下了,但更多的仍在无畏地冲刺。转眼便向前进了几丈远。同时也重新挨了一波箭雨,又栽倒二十几匹战马。黑甲骑兵感到异常憋屈,他们意识到自己犯了错,方才对方第一波箭雨射过来时。是不应该拿盾的,而是应该用弩弓对射。他们虽然射术不如对方,但胜在可以连。定然可以在捱过一波箭雨后。将对手压制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缩头乌龟一般被动挨打。
虽然意识到错误。却也没必要改正了,双方相距不到二十步,对于冲刺中的骑兵来说,转瞬既至。这意味着白刃战即将开始了。
对面的天策齐军显然也没有异议,只见他们纷纷收起弓箭,从马鞍上摘下长戟,毫不畏惧地迎面冲了上来。
就在双方距离不到十步时,黑甲骑兵们齐齐将手中圆盾掷了出去,盘旋的圆盾有着锋利的边缘,又是这么近的距离,大力投掷之下,对于轻甲骑兵来说,还是会有一定威胁地。
没有人敢尝试自己是否能硬扛住飞过来的大铁盘子,有眼疾手快的,出手如电,将圆盾用长戟拍落。但有这样眼力身手的毕竟是少数,更多地天策骑军只能乖乖低头躲闪,让那些圆盾呼啸着从头顶飞过。
这突如其来的一招,明显让天策骑军的阵型一乱,虽然仅是短短一瞬便恢复正常。但这要命地一瞬已经足够让黑甲骑兵抢先刺出第一击了。
眼看有百十人便要被挑落马下了,黑甲骑兵不禁使劲攥了攥手中地铁,暴喝着递出致命地一击。
两队霎那相交,就在此时,黑甲骑兵骇然现,对手凭空从马背上消失了,那十拿九稳的一击居然十有*落了空。
天策军不愧久经战阵,在危急时刻,下意识地纷纷用出一招半藏蹬,缩身藏到了马鞍下,躲过了致命的一击。只有十几个动作慢些的,要么被刺个洞穿、要么被撞下马来,践踏成泥。
双方并不停留,各自奔行出十几丈,这才掉转马头,重新面对面,准备下一次冲锋。
第一回合,黑甲骑兵在弓箭上吃了大亏,若不是甲冑齐全,不畏矢石,恐怕都冲不到敌人面前。好在他们出其不意的投掷圆盾,扭转了不利局势,虽然最终没有奈何身经百战的天策骑军,但也挽回些损失,好歹算是打了个平手。
一次试探之后,双方都对对方的实力有了了解。天策军强在弓马娴熟、久经战阵,经验丰富。而黑甲骑军则胜在装备精良、防护一流,未战先立于不败之地。
双方都认为找到了对方的弱点,下一次便可分出胜负,正要催动战马,全力起冲击时——
却听到一声炮响,两队身穿明黄战甲的重装骑兵从两侧包围了大将军街……
第二一五章 再坚持一会多好
见到身着明黄铠甲的骑兵出现,秦雷把脑袋收回车厢,松口气道:“老头子再晚来一会儿,就拉都拉不开了。”
对面的石猛翁声道:“王爷,咱们不出去看看?弟兄们被欺负了怎么办?”
秦雷哧笑道:“方才点火的时候,老头子怎么不来?明显是来拉偏架的嘛。”说着一本正经道:“再说隆郡王殿下应该明日抵京且缠绵病榻,怎么能活蹦乱跳的在这出现呢?”
不出秦雷所料,御林军出现后,迅将两军分隔开来,但也许是大将军街过于宽敞,御林军完全没有阻断两军的后路。石敢石勇自然不会辜负御林同仁的美意,打个唿哨,便带着队伍向北奔驰而去,甚至还救起了落马的袍泽。
这让天策军队中的李清恼火异常,他策马排众而出,到了御林军年轻的领军校尉面前,傲然道:“沈呢?叫他出来见我!”
这御林校尉生的唇红齿白,英挺不凡,闻言面色不虞道:“李将军好像没资格命令我家将军吧。”
李清本来就憋了一肚子火,听到一个校尉也敢对自己不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挥手就是一鞭,想要教训下这小子。口中也不干净道:“小兔崽子,你给我让开!”
谁知那年青校尉却不是吃素的,猛地伸出戴着锁链手套的右手,电光火石间抓住鞭梢。左手的龙泉宝剑锵然出鞘,寒光一闪,已经架在李清地脖子上。
李清猝不及防间,一招受制,立刻使场中气氛紧张起来。本来以为今夜到此为止的天策军叫嚣着冲上前,要解救自己的将军。他们的死对头御林军自然不会示弱,呼喝着迎上去,双方叫骂着对峙起来,眼看便会爆冲突。
刀架在脖子上。李清兀自面色强硬道:“小子,你可看好了,倘若两军真打起来,你就吃不了兜着走吧!”
对面的年青校尉却不吃他这套。冷声道:“那我就兜着。”
“嘶……”李清倒吸一口凉气,心道,这世道真要变了,年轻人怎么一个比一个横?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那边疾驰而去的黑甲骑兵也遇到了麻烦。当他们快驶出将军街时,从斜刺里杀出一彪重甲骑兵,竟然硬生生挡在他们前面。
正是李二合带领的天策重骑兵。
见去路受阻,石敢毫不迟疑的出冲锋的命令。对面地天策军也缓缓拐弯,冲杀过来,双方相距仅仅十几丈远。
一时间。十几丈宽。两百丈长的大将军街上。汇聚了进六千骑兵,
把异常最宽阔的大道塞得拥挤不堪。这六千大秦最精锐、也是当今世上最强悍的骑兵。分成三帮两对,两两对峙起来。
两个战场,全部一触即!
就在这时,两条火蛇忽地出现在街面上,几乎是转眼间,大火就蔓延开来,宽阔的大将军街变成了一片火海,将六千多骑兵吞没其中。
除了黑甲骑兵的战马预先放下眼罩,没有受到影响外,无论是天策军还是御林军的战马,都被这突如其来地烈火惊到了,嘶叫着乱了套。
李二合见大火越烧越烈,**战马也开始不受控制,只好狠狠的吐口吐沫,拨转马头向北撤去。麾下骑兵们见主将撤退,也纷纷勒住马缰、掉头跟了上去。
而此时,黑甲骑兵已经冲到几丈外——本来对冲的双方一下子变成撤退与追击,场上形势立时逆转。
见此情形,秦雷敲敲车厢壁,马车便缓缓地驶离了一片火光中的大将军街。
另一边对峙地两方骑兵,也争先恐后的策马想要逃出火场。好在火势虽大,但并不能阻住奔驰的骏马。只是他们本来就纠缠在一起,又一路狼奔豕突,待两方都逃出去,终于停下来时,才现早已混杂在一起,不分彼此了。
望着身后地大火,两方也失去厮打地兴致,纷纷勒转马头,寻找各自地队伍去了。
“谁见着我们将军大人了?”“我们校尉大人在哪呢?”待双方好不容易分开,整队的军官却现找不见各自地长官了。再仔细寻找时,却现二位大人依旧在大火中纹丝不动……
“你若是不松手,烧死的可不止是本将……”眼见大火在身侧蔓延,李清色厉内荏道。
“道歉……”年青校尉没头没脑说一句,手中的宝剑依旧稳稳地架在李清脖子上。
“呃?”李清不知自己该道什么歉。
“向皇甫家道歉……向皇甫战文将军道歉!”年青校尉恶狠狠道。
“你是他什么人?”听到这个名字,李清才有些恍然。
“皇甫战文将军之弟,皇甫胜文!”原来这
年一路护送秦雷返京的那位校尉。
李清见火越烧越大,身上已经被烤的汗流浃背,眼看就逃不去了,再也顾不得什么体面,哼哼道:“对不起。”好汉不吃眼前亏,李二爷自从在金殿之上被秦雷戟射了,就一直信奉这句金玉良言。
“没听见!”皇甫战文显然并不满意。
“对不起。”声音提高了点。
“还是没听见。”皇甫战文讥讽道:“难道你的力气都用到女人身上了吗?还是已经老得不中用了?”
李清被激怒了,恼火道:“小子,不要欺人太甚,老子再说最后一遍,若是还听不到,大家便一起烧死了事!”老李家的兽性又要开始作。“听好了!”清清嗓子,李清用尽全身力气大喊道:“对……不……起!”声如洪钟,整条大将军街都听得到。显然不像已经不中用了。
说来也怪,他话音一落,四周的火势便明显小了很多。不一会儿竟然渐渐熄灭了……
望着还冒着热气地焦黑地面,李清欲哭无泪,心中默念道:只要再坚持一小会,坚持一小会……面色无比沮丧。
一声轻哼,雪亮的宝剑从他颈上撤下,嘡啷一声插回鞘中,听起来无比刺耳。
望着策马傲然离去的年青校尉。李清真的觉得自己不中用了,似乎当日秦雷那一戟,便把他的胆子射破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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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说秦雷这边。已经出了中都城,那辆巨大的四驾马车奔跑在宽阔的官道上,又快又平。就像车里几位的心情一般。
秦雷、石敢、许田三人围着小桌子坐着,一人抱一个小酒坛。就着桌上的一碟香豆、几片油豆腐,一边高声谈笑,一边开怀畅饮。
自从病倒以后,云裳便禁止他饮酒。等云裳离去以后,石敢和若兰又接班监督上了,今天好不容易把一个派出去当差。一个留在船上。岂能不趁机解解馋?
石猛两个不知道这茬。但恐怕即使知道也会假装不知地,他们俩不像石敢考虑的那么多。他们觉得只要王爷能高兴,就比什么都强。所以秦雷饮得极是欢畅,不一会,小半坛烈酒便已下肚,醉眼朦胧的哼着小曲,显得心情极好。
石猛两个狠狠出了口恶气,自然也是心情舒畅至极,比秦雷喝的还要多。许田一喝酒话就多,只听他哈哈笑道:“痛快啊痛快,他们烧了咱们十一处地方,咱们就烧了他二十二处。真想看看李浑满脸晦气地样子啊!”
石猛翁声道:“谁叫人家家大业大呢?”说着夹块油豆腐,一下全部塞到嘴里,狠狠咀嚼道:“杀了他才解气呢!”突然想起一时,翁声问道:“王爷,那个校尉怎么跟李清有仇似的?怎么二话不说就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了。”
秦雷捏个香豆,送入嘴中细细品道:“你小子什么眼神,没看出那是谁?”
石猛一脸迷惑的望向许田,许田摇头道:“别看我,我不在场。”石猛只好可怜兮兮的望向秦雷,听他微笑道:“那就是当日送咱们回京地皇甫胜文,皇甫战文的弟弟。”
石猛恍然道:“我说怎么那么眼熟呢,”说完唏嘘道:“两家这仇可够大的,见面就要动刀子呀。”
秦雷喝下口美酒,感受着久违的滚烫感觉,呵呵笑道:“若是李家别地人,皇甫胜文倒不至于,不过这个李清有些特别。”
石猛自然凑趣道:“怎么特别呢?”
秦雷着实喜欢看石猛一脸茫茫然的样子,哈哈一笑,放下酒坛,打开了话匣子……
这里面牵扯到一桩公案。却要从禁军八军说起,因为这八军互不统属,作战时配合不畅,远不如两两相加、理论上的战力来得高。
举个例子,一支天策军对战百胜军已经可以勉强不落下风,按道理讲,再加上一支御林军或铁甲军,百胜军便只有大败地份。可实际上百胜军仍可以且战且退,丝毫不乱章程。至于包围剿灭,更是想都不要想。
所以当时还健在地皇甫旦与李浑合计着设立一位战时将军,名唤骠骑将军,在战时负责统筹指挥八军。亦是说,这个骠骑将军虽然在平时管不了八大军中地任何一支,但只要一打仗,八大军都得听他的。
人选便要从禁军八军地优秀校尉中选拔——这个有些空筒子味的将军,是不能引起八位统领将军兴趣的。但几乎所有校尉都对此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毕竟名义将军也是将军。
最终决定八大军各出一名校尉,皆领本营进行较量,胜出便为骠骑将军。禁军八军向来并称,虽有实力高下
却从未具体排位。因而都派出最强的八个营参加这营就是后来所说的禁军八彪,
铁鹰、钟离坎、皇甫战文、以及当时还是天策军校尉的李清的部队,都是八彪之一。这八彪比阵法、比行军、比战力,等等等等。进行了一番旷日持久的较量,最终皇甫战文地越骑营、钟离坎的浮屠营、铁鹰的隼营、以及李清的神策营排在了前四,未来的骠骑将军也定然从这四人中产生。
在宣布结果的前一天,李清说要请几人去家中喝酒。几人不打不相识,彼此也是惺惺相惜,因而都欣然应允。那日傍晚,三人便带着礼品到了李清的外宅,李清自然摆开宴席、盛情招待。都是军中粗豪汉子,没有不好杯中之物的。又没有公务在身,几人便开怀畅饮起来,喝到兴奋处,李清还让自己的小妾出来敬酒献舞。那小妾着实美貌地紧。声音也甜,把三人弄得五迷三道,全都喝的烂醉如泥。
之所以秦雷会对当日情形知道的这样清楚,盖因为这些内容在刑部文案上记载的清清楚楚。之所以会记载在刑部文案上。却是因为当天死人了——那个小妾死了,赤身*、浑身伤痕,据仵作检验,她是被三人以上*致死。而当家中下人现时。皇甫战文三人,犹自赤身*躺在地上呼呼大睡,那小妾便在钟离坎地怀里。
而李清自称后半夜回营查房去了。等他知道情况后。先是‘惊骇莫名’、接着‘羞愤欲死’、最后‘悔恨交加’。如此愤怒,自然把三人告上了京都府。
三人昨晚确实喝醉了。也确实让那小妾勾起了心火,虽然记不起来具体的步骤,但都有几分相信自己是酒后乱性,在京都府大堂上也说不出个所以然,稀里糊涂便承认了。
奸杀一个小妾并不是什么大罪,三人仅被京都府处以杖二十,罚金三千了事。但奸杀同袍女人的污名算是坐实了,这是军中大忌。尤其是在军纪严明的禁军里,怎么还有脸面教训手下兵丁?别说竞争骠骑将军了,就连禁军也是混不下去地。
于是没什么家世背景的钟离坎被迫退役,辗转成了太子的刺客领;而铁鹰也被逼的远走齐国上京,给一个小质子当起了光杆侍卫长,但好歹还在大秦御林军序列;情况最好地要算皇甫战文,身为皇甫家大少爷的他甚至还升了一级,圆了他的将军梦,可他宁肯在虎贲中当一个小小地裨尉,也不愿去当那笑柄似地太子卫将军。
但没有了竞争对手地李清最终也没当上那劳什子骠骑将军,因为
没多久便生了皇甫旦遇刺、以及禁军争夺战事件,哪还有工夫去理会这个虚有其名的头衔。
最后皇甫家惨淡收场,而李家为了控制新得到地破虏军,把原本天策军的将军调了过去,李清就幸运的顶了他的缺,成为新任天策将军,自然不再稀罕有名无实的骠骑将军衔了。而这个正式在兵部、吏部登记造册的将军衔,便被尘封了起来,直到现在无人问津。
一年前,李清管家一次酒后失言,吐露了当时的真相,皇甫战文三个是被栽赃陷害的,那小妾乃是李清指使管家带人奸杀的,与皇甫战文他们无关。
但事易时移,即使洗清冤屈,很多事情都不能再改变了。比如说,钟离坎自毁的容貌,铁鹰蹉跎的光阴,以及皇甫战文消磨的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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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秦雷三个都有些唏嘘,不得不感叹一下,人的命运太容易被人**了,要想掌握自己的命运,除了强权没有别的办法;要想绝对掌握命运,除了绝对强权,也没有别的办法。
一阵沉默,石猛突然嘿嘿直笑,许田不明白他在笑什么,追问之下,他却死活不说,把许田气的够呛。
还是秦雷替他解了惑,笑道:“你看他笑的那般*,定然想起老子一句话就改变了他和庄蝶儿的命运,暗自得意着呢。”
石猛嘿嘿笑道:“知我王爷也。不过俺也能体会王爷的心。”
秦雷笑骂道:“真是肉麻,孤有什么用心?”
“骠骑将军!”
第二一六章 隆郡王到了 多事之秋来了
九月十六日,秋高气爽、艳阳高照,除了城中升起的几道袅袅黑烟,以及空气中弥散的木材烧焦味道,简直算是完美的郊游天气。
往日里繁忙喧闹的丰埠码头今日依旧热闹,但那些如织的商船货船、短打扮的苦哈哈们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队队衣甲鲜明的御林军、以及凶神恶煞的官差。
在这些官兵森严的拱卫下,码头上旌旗招展、冠盖如云。中都城的文武百官、皇亲贵戚,泰半汇聚于此,为的是迎接凯旋而归的隆郡王殿下。
只是这些人明显有些心不在焉,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谈论的内容也不尽相同,有谈论中都城接连两夜大火的,有谈论四殿下的案子最终定论的,有谈论兵部左侍郎李一姜之死的,有谈论礼部左侍郎文铭义在南方受辱的,也有谈论未来南方两省督抚人选的。
码头的最前方,一身八爪八龙明黄袍的太子殿下,一脸无奈的望着窃窃私语的百官公卿们,对边上面色愁苦的哲郡王叹气道:“真是多事之秋啊”
老三依旧穿着他紫色的郡王服饰,却没有往日的意气风发,闻言蔫蔫道:“是啊,也不知道老五回来了管不管用。”
没头没脑的一句,太子却听得懂,这位三皇子与老四乃是双生兄弟,血脉相连间,更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自从知道老四有可能被赐死后,他便成了这副样子,却也让人不得不感叹他们的兄弟情深。
一边的秦霑听了,很肯定的安慰老三道:“三哥你放心,五哥肯定有办法,一定能救出四哥的。”
老三闻言,心头一暖,微笑着想要摸摸六弟的头,手伸出去才发现,六弟已经长得不比自己矮多少了,只好有些尴尬的拍了拍秦霑的肩膀,温声道:“小六,你怎么知道的?”他现在就愿意听老四有救之类的话,就连一个十四岁孩子的话也不例外。
“戏文里唱得啊,你没看最新的那出‘定襄阳’吗,连小弟都知道,是不是啊小弟?”后面一句是对最小的秦霄说得。
秦霄很认真的点点头,轻声唱道:“无…所…不……能……隆郡王……”摇头晃脑,抑扬顿挫,明显下过苦功夫。
太子闻言莞尔,宠溺地摸摸老七的头,对老三微笑道:“你也是病急乱投医,怎么问起两个小戏迷来了?”
老三却不以为然道:“都能写到戏文里了,那小五的本事肯定差不了。”
太子面色一滞,打个哈哈道:“但愿如此吧。”
小六小七却不乐意了,一本正经对太子道:“二哥,戏文里唱得,错不了。”
太子心中生出一种无力感,心道,老大是怎么教的这两个小东西,不信人话信鬼话。好在这时,一个御林军校尉过来禀报:“隆郡王殿下的船队已经到了小清河与玉带河交叉口了。”这才免去他一番口舌。
听到消息的百官贵戚们匆匆结束谈话,回到各自的位子站好,昂首挺胸收腹提臀,眼角微微下弯、嘴角微微上翘,纷纷拿出最标准的站姿,最谦卑的笑容,恭候隆郡王殿下的驾到。
他们不是第一次迎接隆郡王殿下了,上次虽然比这次还要隆重,但他们都是用一种走过场的心态应付过去的,反正那傻小子也看不出来。
但这位一年前还是质子的五殿下,已经今非昔比了。他之手将南方官员士绅玩弄于鼓掌之间,反手又轻易扑灭已成燎原之势的弥勒教反叛。镇南元帅与他称兄道弟,四大督抚甘为门下走狗,整个南方成为了他忠实拥趸,这一切不得不让京里达官贵人刮目相看。
但仅是如此的话,也仅能是刮目相看而已,万万不会如此小心卑谦、毕恭毕敬。尽管这些卑谦尊敬不会像南蛮子一样发自内心,但整个大秦能享受这种待遇的,也只有昭武帝陛下与太尉李大人而已,连与他们并称的丞相大人,都不能够。
原因无他耳,强权!是他身上表现出来的强权让众人臣服,让众人战栗。
强权是不容质疑、不容挑衅、不容违背!胆敢置疑者、胆敢挑衅者、胆敢违背者、便会被消灭!
所以强权的特质是暴力!虽然这种暴力往往隐藏在公平道义的面纱下,可它偶露峥嵘,便会让人不寒而栗,俯首帖耳。
这一点,仅靠文丞相那种以势压人、以权逼人是永远无法达到的。
姑且不提秦雷在平定南方中展现出来的雷霆手段,那对这些大人来说太过遥远。就说秦雷在面对两大巨头的挑衅时,毫不畏惧、且可以有力反击,丝毫不落下风,便可以让所有人收起傲慢与不恭,乖乖低下那些‘高贵’的头颅。
那可是在遭到刺杀后,反手覆灭了血杀、刺杀了李家嫡长子李一姜、羞辱驱逐了文家嫡长子文铭义的盖世凶神啊。
那可是在京都势力遭到李家报复性打击后,仅过一天,便把偌大太尉府烧成白地,又连烧李家二十一处房产的彪悍疯子啊。
疯子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彪悍的疯子。试问这种人在失去力量前,有谁敢忤逆?有谁敢不恭?与阵营无关、与官职无关,只与恐惧有关。
所以当大船靠岸,船板放下时,不用任何人指挥,上千达官贵戚便整整齐齐的跪倒,齐声高喊道:“恭迎殿下回京,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此情此景,让方才还埋怨队伍不齐整的太子殿下心中泛酸,表情也有一霎那的凝滞,好在他涵养功夫一流,转眼便恢复了满面激动的样子,无人能够发现他那一闪而过的嫉妒。
身穿黑色铠甲,肩披猩红披风的黑衣卫们在甲板上列队,他们腰间挎着百炼的唐刀,面上带着狰狞的护面。不需要任何语言、任何动作,便已经威压全场。
就连太子殿下也微微胆颤,心道:搞这么大排场干什么?可见一旦对什么人或事产生了情绪,便会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但他三个弟弟明显有不同观点。秦霄和秦霑两眼已经完全直了,微张着嘴巴,一个喃喃道:“太帅了,比戏台上帅一万倍!”一个暗自发誓道:“我要当黑衣卫!”眨眼间,未来的人生目标由南征北战的将军,降格为秦雷的亲兵护卫了。
就连老三也微微兴奋起来,见到这些威风凛凛的家伙,他没来由的对即将出场的小五,充满了期待。应该是个金甲战神般的模样吧,老三心道,那样就更有希望救出老四了。
事实却大出他的意料,只听吱嘎吱嘎地声音从船上传来,预想中的金甲战神没有出现,倒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年青病号映入了他的眼帘。方才那声音便是他的轮椅摩擦甲板发出的。
黑衣卫小心翼翼将秦雷从船上推下来。轮椅上的秦雷微笑着视线扫过码头,场中众人的表情便一览无余。他看到文武百官的恭敬畏惧,他看到李清李二合的咬牙切齿、他看到文家老二的面色铁青,他看到自己两个小弟的满脸崇拜,还有老三面上的期待……以及太子殿下脸上那丝不自在。
虽然除了小六小七,这些人都自以为掩饰的很好,但已经修炼成精的秦雷,还是轻易的从他们的举止神态中,轻易的捕捉到了这些信息。
最终,他的视线定格在强颜欢笑的太子身上,若是一年前,他还要为太子满面真诚的微笑而感动,但现在,他只注意那些从眼神举止中偶尔泄露出来的信息,对于那些装出来的欢欣,他已经完全无动于衷了。
大秦最尊贵的两兄弟,满面笑容的对视着。秦雷清晰地记着,上次回来时,太子殿下带着兄弟们,越过队伍老大一截子,上前迎接自己。但这次,自己坐在轮椅上,他却纹丝不动的站在那里,只是高贵而亲切的笑着,等着自己上前参拜。
秦雷没有一丝不悦,他知道,太子开始真正在乎自己了,就像在乎老大一样。嘴角扯出最完美的微笑,对身后推车的许田急促吩咐道:“快,快推孤去拜见太子殿下!”
许田赶紧应下,但脚下的步子却仍然不紧不慢,仿佛推的是一车千余斤的炭块一般费劲。这样做的后果是,李清李二合文铭礼等人,又多跪了片刻。
等到秦雷着了陆,坐稳了,才微弱道:“诸位请起,恕孤王病体孱弱,不能回礼了。”
“谢殿下,殿下保重。”百官贵戚们齐声应道,这在唏哩哗啦的爬起来。等爬起来后,百官们这才看到,印象中英挺健壮的隆郡王殿下,确实……病的不轻。只见他变色惨白、眼窝深陷、颧骨突出、下巴尖削、身上的衣服都显得有些空荡荡的了。
毫不在意百官的注视,病的不轻的五殿下又朝太子点点头,用更微弱的声音道:“太子殿下在上,请受臣弟一拜。”说着便要挣扎着起身,只是动作慢的出奇。
太子冷眼看着,心中大骂道:想跪就麻利点,不跪就做好了。磨磨蹭蹭的作甚?不就是想让本宫扶吗?
可百官看着呢,名声向来尚佳的太子殿下,也不能为一时痛快,就眼睁睁看着秦雷跪下来,大步迈上前,满面痛惜道:“五弟快快住下,切莫乱动伤了身子。”说着便去扶秦雷。
他的手一碰着秦雷,秦雷便顺势坐好,显得格外虚弱无力。太子心里暗骂一声,却仍接替了许田,推着秦雷缓缓前行。老三也过来,与太子一起推着车子。小六小七一脸心疼的跟在轮椅两边,秦霄还不时用肉呼呼的小手摸摸秦雷的手背,仿佛这样能给他减轻痛苦一般。
任谁看了这五兄弟的样子,都要赞一声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太子推着秦雷从百官中间穿过,当轮椅经过李清李二合时,秦雷微笑着朝他两个摆摆手,两人只好把头低的不能再低,装作没看见的。
因为隆郡王的身子病弱,所有仪式全免,直接送到最大一辆王车边,连人带轮椅的抬了上去。太子很自然的跟了上去,余下三个也想跟着,却被他瞪一眼,只好委委屈屈的到下一辆车上就坐。
王车内除了奢华,还很舒适。秦雷被从轮椅上抱到了巨大的软榻上,又有美貌的宫女上前喂水,秦雷微微摇头,轻声道:“不喝。”
太子挥手斥退宫女,亲手把车门反锁住,这才回身坐在秦雷身边,一脸玩味的望着他。秦雷很喜欢身下床褥软绵绵的感觉,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仿佛睡着了一般。
太子就这样看着秦雷,直到马车行驶起来,他才突兀问道:“你怕水有毒?”
秦雷心中讶异,也不睁开眼,平淡道:“这不是二哥的风格啊?”
“那我应该什么风格?”太子微笑问道。
“嘘寒问暖、和蔼可亲、打落牙往肚子里咽。”秦雷为太子下了评语。
“那是以前了,以前有盼头,所以能忍。”太子的声音依旧与春风般和煦。
听了太子的话,秦雷缓缓睁开眼睛,凝视着他,一字一句道:“二哥,你太悲观了。”
太子看他一眼,便把视线转到别处,语带自嘲道:“我是悲观,可你要是坐在我这个位子,上面有个恨不得你死的哥哥,下面还有个虎视眈眈的弟弟,而对这两个人,你都狠不下心来。你能不悲观吗?你能不沮丧吗?”
不追究他把‘对付不了’偷换成‘狠不下心对付’,秦雷微笑道:“大哥怎样我不知道,但我绝对不是那个虎视眈眈的弟弟。”
“哦?”太子轻声道,“那你在南方搞那么大动静干什么?别跟我说是闲得无聊找事做。”
秦雷微微一笑,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有些萧索道:“咱们兄弟俩一向感情深厚,现在一别半载重新相逢、我又病体虚弱,没想到二哥一不叙别情、二不问病体,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质疑,而且字字诛心。”说着轻叹口气道:“咱们真到了这一步了吗?”
秦雷知道太子是个很感性的人,对于这种人,用情沟通起来,却比用理有效的多。
果然,太子被他说得也有些伤感,那股子决绝狠厉劲便弱了三分,叹息道:“咱们兄弟七个,你是跟我最谈得来的一个,关系也是最好,但凡你别做得太过,我怎么会对你狠得下心呢?”
秦雷默然,他承认太子当皇帝也不错。太子隐忍果断、凡事以大局为重、且从不做绝,总留有三分余地。而且他是个有温情的人,这种人不会对自己的兄弟赶尽杀绝。若是他坐了龙椅,自己最次也能当个太平王爷吧。秦雷自嘲道。
但问题是,秦国现在的主要矛盾并不是诸子之间的嫡位之争,而是皇权军权相权的对立。只要这种局面持续一天,谁做太子这种问题便没有讨论的价值。恐怕在昭武帝心里,谁能替皇族把权柄夺回来,谁就是他的继承人。
太子的眼光太狭隘了,或者说他的性格太柔弱了。他总是把视线放在自己几个兄弟身上,而不敢去面对太尉和丞相的淫威。秦雷并不认为昭武帝会把位子传给他,这种人只适合作太平盛世的守成之君。扫平妖氛、一统八荒这种高难度的差事,他是做不好的。
想到这,秦雷轻声道:“只要二哥向小弟解释一下,当初为什么说服父皇同意李文两家插足南方,小弟便还是原来的小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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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七章 菊花
子一时语塞,有意说些软话搪塞过去。但望着秦雷的眼睛,知道那样只会让他瞧不起。苦笑一声,叹息道:“老五,二哥很难啊……”便陷入沉默不再说话。
秦雷见他不说话了,也闭上眼睛,假寐起来。这兄弟俩就这样不言不语、各怀心事的行了一路。快到禁宫时,太子才轻声道:“你那书香阁烧了,二哥给你收拾出一个新园子,见过父皇就搬过去吧。”
秦雷微微摇头,轻声道:“我身体不好,想去乡下疗养一段时间,先不用麻烦二哥了。”
“哦?”太子没想到这种暗潮汹涌的时候,他竟然还有闲情逸致下乡疗养?想到这,忍不住问道:“准备待多长时间?”
“看身体恢复的情况吧,短则数月、长则半载。”秦雷一脸无所谓。说着轻笑道:“二哥没事可以去喝茶,小弟在南方弄到一整套茶具。还有些好茶待会让他们送到东宫去。”
太子终于露出一丝微笑,拍拍他的手没有说话。
马车停住,内宫的轿子早在外面接着,黑衣卫把秦雷从王车上背下来,再送到轿子上。太监们便把秦雷抬着进了宫城。
太子没有再下车,只是在车厢里看着秦雷越行越远,越行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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轿子没有往御书房去,而是到了华林苑。沿着秦雷熟悉的道路,来到长水阁前,小太监便把秦雷从轿子上背下来。
一出来,秦雷便有一霎那地失神,这还是他熟悉的长水阁吗?只见花园里、回廊边、房檐下、凉亭中……只要是视线所及的地方,便是满眼的菊花。一团团、一簇簇、一片片的菊花以金黄为主,搭配着墨黑、纯白、粉红、淡紫,仿佛一张巨大的绣花黄缎,将整个长水阁整个包裹起来。
就连脚下的石径都被五颜六色的菊花花瓣覆盖。锦绣地毯一般,让人不忍心踩上去。好在秦雷趴在别人背上,不用走路,也就没有那么多的心理负担。
短暂地失神后。秦雷的视线便被阁楼门口那团比菊花更耀眼的金黄所吸引,那是昭武帝。半年不见的半老头子明显心情很好,正笑吟吟地望着远行归来的儿子。
秦雷没有再像以前那样,装出一副激动莫名状。他只是自内心的微笑着。但这淡淡的微笑却让昭武帝非常熨帖,让他感觉自己更像一位父亲、而不单单是君王。
“参见父皇、怎劳父皇亲自起身相迎?儿臣惶恐。”除了些微地感动,他的语调一如入京以来微弱平淡。
昭武帝伸手想拍拍自己儿子的肩头,却现这个动作已经如此生疏。有些尴尬的拍了拍秦雷地背,轻声道:“臭小子!”
房内也逃不了菊花的包围,墙上挂着菊花图、瓶里插着菊花束。就连地上的地毯也换成了菊花图案地。想不到老头子如此酷爱菊花啊。秦雷心道。
待把秦雷安顿在铺了三层锦褥地舒适躺椅上。又给他双膝加了块薄毯,太监宫女们便悉数退下。把空间留给了这对天家父子。
昭武帝坐在秦雷对面地锦墩上,一脸笑意的望着他,把秦雷看地直毛,终于忍不住小意问道:“儿臣脸上可有菊花?”
昭武帝不禁莞尔道:“你脸上要是开了菊花还好呢。”说着板起脸道:“不过是看看自己远行归来的臭小子罢了。”
秦雷腼腆笑笑,轻声道:“那您继续看。”
“真当自己脸是菊花啊,有什么好端详的。”昭武帝笑骂道,转而温声道:“你这身子怎么病倒的,朕是知道的。你做得很好,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好。”
“若不是有父皇护着,儿臣是什么也做不成的。”他这话虽然有些夸张,却也有些道理。若没有昭武帝在京里压制两家,又帮他做了很多幕后的事情,比如说复兴衙门的批筹、钦差王的任命、两省督抚的问责等等,若没有昭武帝在背后推波助澜,甚至是据理力争,秦雷便只有束手无策干瞪眼。
尤其是在自己被刺杀后,昭武帝与李浑当堂翻脸,还反手干掉了李一姜,虽然昭武帝有他自己维护皇权的用意所在。但秦雷不是那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贱人,很诚恳道:“儿臣万分感谢父皇。”
昭武帝笑笑,抬手道:“你叫朕一声父皇,这些便是当爹的应该做的。更何况你很争气,父皇做起来也舒心。”
秦雷面上微微激动,心中有些犯嘀咕,老头子这是怎么了?改走煽情路线了么?但不可否认,秦雷最吃这一套。
父子俩说了几句闲话,便渐渐进入正题,昭武帝轻咳一声,问道:“回来后有什么打
秦雷便把与太子说的,对昭武帝重新说了一遍。
昭武帝自然不会像太子那样只能听着,他眉头微蹙道:“身子骨真有那么病弱吗?”在这个多事之秋,他不希望秦雷逃避。
秦雷也不瞒昭武帝,轻声道:“大夫说将养一个月便好了,用不了那么长时间。”
昭武帝的眉头才舒展看,从秦雷在南方表现的成熟与政治智慧看,他万不会分不清轻重缓急,这样做必有他的道理,便颔静听他的解释。昭武帝自己都没有现,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把秦雷当成一个可以信赖、值得尊敬的助手。对待他也不像对别的儿子那样,一味的命令训斥,取而代之的是询问与商量。
“儿臣在回来路上,已经对京里局势有了大概的了解,今日也看了京里的官员士绅们对孩儿的态度,可谓是好奇又畏惧。”秦雷微笑道。仿佛在回忆当时地情形。
“好奇又害怕?”昭武帝捻须道:“不错,他们搞不清在京里时还显得一根筋的隆郡王,怎么到了南方就成了精。也想不到你居然那样强硬……”
后半句没有说开,但秦雷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他也明白了昭武帝不想把那些黑夜里的事情,放在台面上说。想到这,秦雷继续道:“在当今这种犬牙交错、错综复杂的局势下。儿臣以为,保持着一股威慑力量,可以很好的震慑宵小,让他们不敢太过嚣张。”
“若是儿臣常在京中出没。日子久了,那些比狐狸还精的家伙便会现,原来秦雷这家伙无兵无权,没什么了不起的。也就不会怕儿臣了。而且京中势力繁杂、各方盘根错节。想要做些什么总是掣肘颇多,让人施展不开。”秦雷很坦白道。很明显,在中都生活的几个月,没有给他留下什么好印象。
“但日子久了。你会被京里遗忘地。”昭武帝摇头道。
秦雷微笑道:“这样的话,儿臣不会去远处,就在京郊便可。”说着笑道:“儿臣会时不时让他们想起我的。”
昭武帝寻思片刻,点头道:“也好。跳出这些冗务,你也可以集中精力把新军组建起来。”
秦雷惊喜道:“那两位终于答应给新编制了么?”
昭武帝摇头苦笑道:“哪有那么容易,你要问李浑。他们家跟咱们皇家是什么关系?他铁定说。不共戴天。怎么可能答应?而且朝廷的状况刚刚缓和过来。朝臣们也是不愿意地。”
“那么……”秦雷自然要为老头子凑趣。
昭武帝捻须笑道:“所以朕只能在旧有的编制里想办法,还真让朕找到了。你知道是哪一支了吧?”
秦雷想了想。恍然道:“宗人府兵。”
“不错,正是咱们皇家的宗族军。”昭武帝淡淡笑道。
秦雷苦笑一声,感叹道:“那可是一群连太子卫都不如的兵痞啊。”秦雷是宗人府地右宗人,也曾经与那些府兵共事过,对他们的懦弱无能印象深刻。他后来才知道,秦氏宗族军早已沦落为数量日益庞大的宗族子弟,混吃混喝的地方。
昭武帝端起茶盏,喝口茶,轻声道:“全部剔除,一个不留。你可以重起炉灶。”一句话,一万府兵地命运便被彻底的改变。
秦雷有些担忧道:“这样会不会宗族不稳?”
昭武帝呵呵笑道:“这是你的事情。朕还要恭喜你,宗人府下月起正式更名为宗正府,你就是第一任地大宗正,统管宗族日常事务。”既然要把府兵给秦雷整顿,为了让他少些阻力,宗正府自然也不能交给别人,只能由他统管着。
秦雷吃惊道:“嘉亲王他老人家?”
昭武帝温声道:“你不要有心理负担,嘉亲王叔年逾八旬了,早就请辞过不知道多少遍了。只是咱们皇家一直没有出来成器地接着,所以勉强挂着。”说着微笑道:“还是他老人家主动推荐地你呢。”
秦雷点点头,表示知道。他还要去拜见太后皇后瑾妃,身子又不好,昭武帝虽然意犹未尽,但也不再留他,温言抚慰几句,便让他去后宫请安了。
出了长水阁,独自坐在软轿里,秦雷的面色却阴沉下来,他一点也不想当什么宗正府大宗正,这个职位虽然尊崇无比,就连皇帝也动不得,但从来没听说过有那个皇帝在潜邸时坐过这个位子。要说具体原因,秦雷也说不上来,但几百年来皆是如此,早就给人一个印象,宗正不能做皇帝!
秦雷心里一团纷乱,他知道昭武帝在赋予自己权力地同时,也会加以限制。但他万万没想到,一番感人的父子温情后,老东西便给自己套上这么个纯金的笼头。
轿子停下来,外
太监细声禀报道:“王爷,慈宁宫到了。”使劲甩纷乱的思绪甩到一边,被太监背进了慈宁宫。
慈眉善目的老太后似乎又老了些,见了秦雷这番模样自然心疼无比,让人把他背到里间床上去,又派人去通知瑾妃,让她过来相见。却是免了他又一番奔波。
秦雷拉着老太后的手,呵呵笑道:“还是奶奶最疼孙儿。”
老太后宠溺地拍拍秦雷,慈祥道:“谁让咱家小猴子惹人疼呢。”说着吩咐一边伺候的老太监去库房把自己用的滋补品一样取一半,给秦雷送过来。
秦雷自是一番感激,祖孙两个便开始说些家长里短,话题也不像方才长水阁中那般令人窒息,尽是些奶奶身体怎么样、南方风景美不美之类的问题。
说了一会,老太后状作不经意问道:“听说你那丫鬟又找回来了?”
秦雷一愣,片刻才反应过来太后所言。心中电光火石回忆一遍,只记得上次念瑶上吊后不久,太后着人训斥过自己一番。怎么事情过了这么久,她又提起这事来了?
心中狐疑。嘴上却不慢,恭声道:“确实找回来了。”
“状况还好?”老太太无所谓的问道。
“已经好多了。”意思是原先不好。
文庄太后点点头,缓缓问道:“打算怎么安置她呀?”
看来最伟大的老太太也是老太太,一样絮叨、爱打听。秦雷腹诽道。“她要愿意,就让她继续跟着孩儿吧。”秦雷无所谓道。
文庄太后的眉头微微一蹙,沉声道:“那样成何体统?不行。”
倒让秦雷吃了一惊,赶紧恭声道:“请皇祖母懿旨。”
文庄太后咳嗽一声。有些掩饰道:“奶奶是说,这种不懂规矩的女孩,怎么能跟在你身边呢?先把她送到宫里来学学规矩再说吧。”
秦雷心中大叫奇怪。却也只好应下。
这时候瑾妃来了。母子相见又是一番落泪。只是没见到那位沈夫人,让秦雷心里空落落的。
等见完瑾妃。老太后也不让他去见皇后了,吩咐小太监把他抬到厢房歇息一宿,第二日才放他出宫。
出了慈宁宫,小太监细声问道:“王爷,您要去哪里?”秦雷望了望华林苑,叹息道:“出宫。”并不是他多么敬业,而是有些不知该怎么去面对里面那个洛神般地女子。
难道跟她说,老子变心了!问题是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变心。这种乱糟糟的心情,还是等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整明白了,再慢慢梳理吧。
所以秦雷出现在玉带河的画舫上,而不是碧竹林中地永福宫里。回到自家地盘,秦雷也不再装样。事实上,除了身上软绵绵的没有力量之外,他已经活动自如了。
他换上一身宽松的袍子,靠坐在躺椅上,一边喝着茶,一边静静的等着馆陶前来觐见。
不一会,脚步声响起,下一刻,满面激动地馆陶便出现在秦雷眼前。这家伙瘦了、也憔悴了,这下更难找老婆了,秦雷心道。
馆陶恭恭敬敬给秦雷行礼,颤声道:“恭迎王爷。”
秦雷摆手示意他坐下,微笑道:“馆陶先生辛苦了,孤看你苗条了很多嘛。”
馆陶苦笑道:“您若是年下才回来,属下就要**干了。”
秦雷望着馆陶两鬓隐隐的白,感慨道:“不能这样压榨你了,孤还想多用你几十年呢。这样吧,孤放你一个月的假,待会咱们议完了事,你把手里的差事交接一下,好好休息休息,也趁着这个空把终身大事结局一下。”
馆陶无奈摇头道:“谢王爷,可这会实在走不开啊,属下还是过年一道休吧。”
秦雷也知道他说地不错,叹口气道:“人才难得,难得人才啊。”也就默认了馆陶的说法,不再提让他休假的事。
两人叙了几句别情,便进入正题。秦雷正襟危坐道:“先说说这半年地总体情况吧,在信里总是说不全。”
馆陶点点头,把手中地一个大夹子展开,从中抽出一个小册子来,奉到秦雷面前。秦雷接过来,只见淡蓝色地绸子封面上,用正楷着:隆郡王府一至三季度概述。
第二一八章 规则
雷一边翻着册子,一边听馆陶讲解道:“政务寺自正经八个月了,经历了从无到有,还是有一定成效的。”说着他便把具体的情况一一道来。
谍报司方面,已经在全国九省设立谍报局,加上中都谍报局,一共设立了十个局,并在重要州府也建了谍报处。到目前为止,全国共有六十四个谍报处,大都集中在东方三省、南方两省、以及京畿地区。其中南方和京畿地区的主要县城甚至设有谍报科。
再加上在南楚和东齐设立的几个局,隆郡王府情报网的架构算是基本成型了。
但因为时日尚短,还普遍面临着谍报人员匮乏、网络搭建不力等问题,远远不能达到秦雷的要求。原因除了人员素质有待提高之外,主要是缺钱。收买线人、铺建网络,训练细作,都需要大量的钱财。政务寺年初给谍报局的预算是一百五十万两,但是摊子铺的太大,分到每个处也就是一万两左右,这对花钱如流水的谍报部门,根本是杯水车薪。所以谍报司请求追加五十万两预算。
听到这,秦雷有些头疼,叹息道:“这不是个吞金兽是什么?”说着对馆陶正色道:“问题是,这些钱都花在什么地方?孤并没有看到任何效果。沈冰要是再问你要钱,你就跟他明说,年底查账结果出来以前,不会再给一钱银子了。”
馆陶揪了揪稀疏的胡子,呵呵笑道:“王爷不必担心。您就是要给,属下也没有那一钱银子了。”
秦雷惊讶道:“花地这么光?咱们的买卖不是见着钱了么?”
馆陶笑道:“但是花钱的地方更多啊,您在南方买的那个什么银沟……”
“银洞沟。”秦雷纠正道。
“哦,银洞沟矿山,那可是足足三百二十五万两白银啊,就算借了胥家二百五十万两,也一下子就把咱们流水抽光了,到现在还没缓过劲来呢。”
秦雷神秘笑笑,自信笃笃道:“你就等好吧。最多明年上半年,孤就让你合不拢嘴。”
馆陶一直以为那是秦雷为了维护南方稳定,做的一笔政治投资。但现在听起来,似乎另有门道。心里痒痒道:“莫非那里还有矿脉?”
秦雷点点头。笑道:“下辈子都挖不完,只不过要挖的深些罢了。”
馆陶欣喜道:“太好了,这下子明年可以大展拳脚了。”
秦雷摇摇头,给他泼冷水道:“孤考察过。以现在的开采技术,一年一百万两纯银、一万两黄金就不错了,多了也采不出来。而且随着开采难度加大,这个数量还会递减。”
馆陶笑道:“那也不错。这样明年就宽快多了,咱们的教育司也可以筹备了。”
秦雷点点头,继续翻看手中的小册子。接下来介绍地是联络司。联络司与谍报司相辅相成。有谍报局的地方就有联络局、有谍报处的地方就有联络处。不同的是。联络司地分支只铺设到州府,不在县城设点。
联络司的任务主要是为各司传递长途信件。因而鹞鹰与信鸽的训练支出是他们的主要花费,全年预算三十万两,到现在还剩余十万两,问题不是很大。
但他们只是完成了初步地展规划,从昭武十八年春开始,联络司将在各局处之间开设车船行,以便为各司提供物资运输,将来也会对外开放,最终成为交通全国、甚至三国的运输.最终达到自负盈亏。
不过见到效益是未来的事,明年的一百二十万两巨额预算却是实实在在地。
看完这个部分,秦雷郁闷道:“看来明年依旧要勒紧裤腰带啊。”
馆陶听得一愣,旋即被秦雷俏皮的说法逗笑了,莞尔道:“明年确实要紧巴点。”见秦雷一脸愁苦,他赶紧安慰道:“王爷可以看看商贸司的状况,心情可能会好些。”
秦雷闻言笑道:“但愿如此吧。”说着翻开到商贸司那一页,看了一眼,心道,终于有进项了。
商贸司同样与另外两司伴生,但他们地自由度更高、网络也更密集。每省每府每县都有网点,但与前两不同地是,除了各省商贸局之外,它并不在州府设下属机构,取而代之地是负责收集商业信息的商情科,商贸局根据它收集整理地信息进行买低卖高、开店设铺,再结合谍报局的保护、联络司的通信保障,只要决策不太蠢,在这个信息闭塞的年代,想赔钱都不容易的。
秦国的十个局加上南楚东齐的两个,也确实都没有出现赤字。成绩最好的居然是江北商贸局,三个季度净收入七万五千两白银,第
中都局,有四万四千两,第三好的居然是侯辛的南楚有四万两之巨。
至于倒数的三个,分别是河西局,一万两;关内局七千两;山南局,一千五百两。
十二个局共实现三十万两的净收入,当然这是在没有把先期的一百万两投资算在内的基础上。据各省交上来的四季度预测,再有二十万两白银进账是没有问题的,毕竟四季度沾着一个年关。
秦雷这才高兴起来,笑道:“第一年就有五十万两的收入,我看明年三季度就可以把本钱赚回来嘛。”
馆陶也笑眯眯道:“但愿如此。”说着有些感慨道:“同样是南方两省,竟然一个占头一个占尾,收入差了五十倍,让人匪夷所思啊。”
秦雷笑道:“孤倒是觉得山南局的马兴,比江北局的许春更有本事些。”
馆陶好奇道:“此话怎讲?”
“这并不奇怪,两省一个了战争财、一个倒了战争霉。江北因为荆州府的缘故。汇聚了两省几乎所有地大族,还有无数百姓商贾,又加上镇南军的采购,就算是别府的货物全砸了,仅仅七万多两的收入也不算高。而山南全境崩溃,马兴相当于被砸烂了家什,从新开张,居然可以趁着山南重建抹平损失,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馆陶会意道:“那今年山南局就不加入考核了?”
秦雷颔道:“是这个意思。不然太不公平了。”
“那考核系数还需要调整吗?”馆陶问道。
秦雷寻思一会。点头道:“需要。江北与中都同级吧。”秦雷政务府系统的奖惩都是依据考核结果决定。就拿商贸局来说,根据年底政务府审计结果,每个局都会有一个净收入额,但每省的繁荣程度不同。单单拿收入额比较,显然有失公允。
所以秦雷引进了繁荣系数这个概念,这个数字是根据每省前一年纳税总额、当年的自然气候、政治环境综合得出来的。秦雷把在最好年景下地中都作为系数为一。别的省若是强于中都,基础系数便会大于一。若是弱于中都,基础系数便会小于一。若是这一年出现天灾*,系数便会适当上调。最后用这个系数去乘收入总额,得出来的排名才是最终排名。
看完商贸司的状况。秦雷又翻到卫戍司,看了上面地数字,不由一阵眼晕。拿不准道:“两百四十万两?真有这么多的支出?”
馆陶点点头。一脸无奈道:“千真万确。正好是镇南军一年的军费。不过人家有二十多万兵啊。而咱们才区区六千人而已。”
见馆陶满脸肉痛。秦雷又反过来安慰道:“头一年什么都要花钱,到明年就不用置办那么多家当了。军费就下来了,估计一年不会过一百万。”
馆陶摇头道:“若是心疼钱,这两百四十万也是不批的。”说着正色道:“王爷跟属下说地那个‘元规则’,属下原本还有些将信将疑,但细品历史,却现此乃颠簸不灭的真理啊。”
秦雷点点头,肃声道:“所有规则的设立,说到底,都遵循一条根本规则:暴力最强说了算。这就是元规则,决定规则的规则。”
馆陶有些沉重地点头道:“所以属下才宁肯牺牲别的部门,也要全力满足卫戍司。”说着叹息道:“只是若如始皇帝一般,过于崇尚暴力,恐非万民之福啊。”
秦雷摇头道:“先生过虑了,武王伐纣、高祖灭楚,这都是暴力的对决,最终暴力更强获胜。但周家八百年、汉家四百年,却也没有像暴秦一样二世而亡。”
馆陶默然,秦雷喝口茶,继续道:“但凡大一统时代,皇帝都是暴力最强,但对天下为福为祸却不尽相同。拿最有特点地隋朝说,文帝正是因为掌握了最强暴力,才从北周手里得到国祚,又灭了南朝统一天下,结束了四百年地乱世不说,还给了天下二十年地‘开皇之治’。可谓泽被苍生、造福天下。”
馆陶本就是绝顶聪明的人物,经秦雷一提点,顿时豁然开朗道:“而他地儿子杨广,完全继承了他的最强暴力,却横征暴敛、骄奢淫逸、最后把老子的天下也玩完了。对万民的危害可谓史无前例。”
秦雷哈哈笑道:“先生明白了。就是这样,关键看这最强的暴力掌握在谁手里,而不能因此畏惧它。要知道你不拥有最强暴力的话,原本的次强就会变成最强,你就成了鱼肉了。”
馆陶笑道:“这样说来,咱们陛下的账算得有些糊涂。”他已经知道昭武帝对秦雷的任命了。“既给
拥有绝对暴力的条件,又幻想您可以遵守他的游戏规自相矛盾嘛。”
秦雷面色有些冷道:“孤王可以在任何事情上让步,但绝对暴力,一定要掌握在手中。”说着把张开的手掌紧紧攥成拳头。
馆陶沉吟片刻,幽幽道:“若是陛下将来的大统没有传给掌握最强暴力的王爷您呢?”
秦雷双眼一眯,鹰目中放射出的冷光令馆陶不寒而栗,但他仍然坚持着与秦雷对视。
秦雷突然噗哧一声笑了。冰冷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春光明媚起来,淡淡道:“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地,不是么?”
馆陶终于满意了,从座位起来,毕恭毕敬叩道:“属下愿追随王爷成就开皇伟业,立万世之功。”
秦雷点点头,笑道:“起来吧,这种话心里想想就可以了,没必要说出来。”
馆陶从地上爬起来。呵呵笑道:“属下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有些忘乎所以了。”
秦雷了解的笑笑,有些萧索道:“你多虑了,有你们这么多兄弟。把自己的身家性命托付给了孤王,难道孤王还有别的选择吗?”
馆陶一躬到底,沉声道:“殿下高义。”
秦雷很快调整过情绪来,呵呵笑道:“跑题了跑题了。继续说咱们的王府状况吧。”
馆陶赶紧自我检讨道:“是属下不好。大大的不好。”
秦雷摆摆手,示意他别聒噪,把小册子翻到最后一页,轻声念道:“总计经常性收入三十万两。或得性收入三百万两,外债三百五十万两,三个季度银钱总流入六百八十万两。”
其中经常性收入指的是可靠的每年都有的收入。现在只有商贸司地净收入一样。或得性收入自然是不可靠的不一定每年都有的。包括沈老太爷的压岁钱、昭武帝地赏赐、以及打劫老四所得。而外债则是向胥家和沈家借的。
“总计经常性支出一百七十万两。或有性支出二百七十万两,投资四百四十万两。三个季度银钱总流出八百八十万两。”
相对应的,经常性支出就是每年都会有的支出,包括手下地薪水俸禄、各部门的日常经费等等。或有性支出自然是不一定每年都有的,主要是初商贸司外几个部门的开办费,还有卫戍司地采购费。而商贸司的开办费与买矿山的支出,被放在了投资一栏。
馆陶点头道:“总流入加上上年结余地二百二十万两,再减去总流出,就是现在现在咱们手头地银钱。”说着赞叹道:“王爷这套记账算账地法子真是绝了,简简单单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秦雷苦笑道:“再明白也换不来钱啊。”
馆陶指着最下面的余额,安慰道:“好歹还有二十万两地现银,不算太坏。”
秦雷没好气道:“你怎么不说加上去年的五百万两,孤王就有八百五十万两外债了。孤这大秦第一负翁的地位恐怕千年以内无人可以越了。”
馆陶有些搞不懂道:“王爷,您干嘛非要把这八百五十万两看成是外债呢。这分明是您说过的‘献金’嘛。”
秦雷喝口水,把手中的杯子放下,沉声道:“孤王不一定要用真金白银偿还,也许会用某种权利、某次赦免来代替,但不管用什么方式,孤王都要连本带利还上这个债,若孤王还不完,就让子孙还。孤王不能给子孙后代树立一个只想索取、不愿付出的榜样。孤希望他们能知恩图报,不要变成杨广那样。”
馆陶恭声赞道:“王爷这是在谋百世啊。”
秦雷挠头道:“虽然听着很顺耳,但能谋三代就不错了,后面的只能看老秦家的造化了。”
馆陶不甘心的问道:“感到没有谋百世的法子?”
秦雷听了,闭上眼睛,重新躺回躺椅上去,久久不语。就在馆陶以为王爷也没有什么好法子时,便听到秦雷幽幽道:“或许有,或许没有,但孤王不会尝试。”
馆陶讶异道:“为什么啊?”
“因为……孤是个实际的人。”秦雷轻声道。
第二一九章 王爷,要不您跳河吧
雷并没有立即离京,他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而且昭也没有下来。
因而他便在画舫住下了。九月的中都万里无云、天空碧蓝如洗,和煦的阳光洒落下来,照的人心头暖暖。就连玉带河上的脂粉气,也显得可爱起来。
抛掉手头的活计,秦雷让石敢在甲板上支起躺椅,再泡壶好茶,便靠在躺椅上懒洋洋的晒起太阳来。若兰担心的出来几次,见阳光着实明媚,这才放下心,给秦雷搭块薄毯子,就回去忙活去了。
画舫顺着玉带河的水流缓缓飘荡,有节奏的微微晃动让秦雷昏昏欲睡,看了一会河上的各色画舫,却没有花枝招展的姑娘出来惹眼,让他更是打不起精神。问了问石敢,今日上午没什么安排,秦雷便高兴起来。抿一口香茗,把身子往躺椅里一缩,毯子往身上一裹,便要找周姓男子下棋去了。
但今日那位‘周’‘公’显然要扫兴了,因为棋局刚摆上,便有不之客把秦雷唤走了。
睁开惺忪的睡眼,重重叹口气。秦雷养气功夫已经大有长进,除了几件事情外,一般不轻易火。很不幸,被打断睡眠恰恰是那几件事情中的一件。
一脸不爽的望着站在岸边朝自己招手的老三,秦雷小声嘀咕道:“有本事游过来呀。”好在石敢在一边,忙吩咐黑衣卫划条小舟去把三殿下接上来。
不一会,有些狼狈的三殿下便被拉上了画舫。他没有抱怨秦雷地怠慢。正了正衣襟,便满脸微笑的快步走到秦雷身边,抱歉道:“打搅五弟好梦了,哥哥给你赔不是了。”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且那好歹是自己的三哥,秦雷只好把火气压下,换上一副笑脸道:“不打紧,三哥快请坐吧。”老三这才坐在躺椅边的锦墩上,有些局促的望着秦雷。
秦雷知道他的来意。也知道他为何如此局促,不禁微微有些嫉妒起那个混账老四来了,心中酸酸道:若是老子身陷,不日就要归西。怕是没有兄弟替我如此着急,甚至不惜低三下四求人吧。
想到这里,秦雷对老三的看法有些改观,语气也温和下来:“三哥别来无恙啊。前日在码头上也没有好好说话。”
老三神色复杂的望着秦雷,有些恍惚道:“是啊……”再见秦雷,秦霖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记得上次送秦雷离京时。这小子虽然强作镇静,但那种对渺茫前途地忐忑还是隐约挂在脸上。没想到所有人都以为被太尉送到南方顶缸的五殿下,居然在一地鸡毛的情况下。混的风生水起。无论是军队、官府。还是士绅百姓无不唯他地马是瞻,俨然把他奉为南方王。
因而秦霖从秦雷身上看到了无比强大的自信。这种自信让秦雷即使面对李浑文彦博时也能毫不胆怯的挺直腰杆。老三甚至可以笃定,秦雷将来一定会成为几个兄弟中最强大的一个。
所以他今天来找秦雷,不止是求秦雷搭救,还有些要表态地意思。但话到嘴边,却有些难以启齿,毕竟大家不算很熟,且自己假假也是秦雷的哥哥……
秦雷也不说话,微笑着望着老三,等他回过神来。只见秦霖面色一阵变换,最终咬咬牙,似乎拿定了主意。一脸微笑道:“泛舟玉带河,酣卧温柔乡,兄弟真会享福啊。”
这时侍卫端上鲜枣、苹果、鸭梨、葡萄……一盘盘水果把小桌子摆得满满的。又奉上一个酒坛,把秦霖看的一愣,失声道:“五弟,你都病成这样了还要饮酒?”对于不知节制之人,是很难看高地,老三不禁微微失望。
秦雷闻言,哈哈大笑道:“我这是‘宁愿醉死温柔乡,不慕武帝白云乡豪放不羁的模样,把老三唬的一愣一愣。
秦雷也不管他,让卫士把酒坛子地泥封拍去,一股带着酒香地苹果甜味便飘到老三鼻子里,让他大为惊奇,讶异道:“这酒怎么还有果子味呢?”
秦雷这才笑道:“这是兄弟农场自酿地苹果甜酒,三哥快尝尝。”侍卫便给秦霖倒上一觞,单是望着淡绿色的酒液,秦霖就感到喉咙一阵清凉,朝秦雷笑笑,便端起觞,掩面尝了尝,入口绵软甘甜,并没有一般白酒那种火辣辣地感觉,让人喝了一口还想再喝第二口,不知不觉,秦霖便把觞中果酒一饮而尽,赞叹道:“清香甘冽、又不醉人,妙啊!”说着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还道你白日滥饮呢。”
秦雷也端起一觞,饮一口呵呵笑道:“小弟确实喜好杯中之物,却也知道轻重,只好拿这果酒聊以自慰了。”说这话他也不害臊,上次与许
两个喝了酒,他本来已经大好的身子,又软绵绵的提这才真不敢喝了。
卫士又给秦霖加了觞,秦霖便慢慢喝着与秦雷说话:“听说五弟要去京郊修养.真有此事
秦雷点点头,把腿搭在锦墩上,懒散道:“再不休息休息,身子骨就要散掉了。”
秦霖语气有些焦急道:“咱们皇家都被挤兑成什么样子了,五弟还想独善其身?”他所言非虚,李浑文彦博这一文一武联手向昭武帝难,昭武帝也寸步不让,现在的朝会都要变成早市一般热闹了。
秦雷轻叹道:“小弟现在钦差的职位也卸了,天子剑也交了,就剩个劳什子大宗正,却也管不了朝廷的事。”
老三朝秦雷递个眼色,秦雷便挥退侍卫,甲板上只剩两人说话。老三这才压低声音道:“兄弟可是为这大宗正一职,心里有些不痛快呢?”
秦雷挑挑眉毛,淡淡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心里怎么想的,你会不知道?”
老三呵呵一笑,低声道:“我觉得兄弟你多虑了。”
秦雷‘哦’一声,微笑道:“愿闻其详。”
老三把身子前倾,凑近躺椅,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地声音道:“乍一听这个消息,哥哥也觉得父皇想把五弟你排除在人选之外。但越想越不对劲,若是真想绝了你的可能,父皇又怎会百般回护。还把咱们皇族的大军交给你重建呢?”说着加重语气道:“虽然府兵现在不行了,可一百年前却是响当当的天下第一军,历来都是皇帝亲掌,从来不假手他人!”
秦雷面色逐渐严肃起来。他与馆陶毕竟都算半路出家,论起揣测圣意,比不得吃奶时就开始考虑,如何让自己更讨老爹欢心的兄弟们。
按照老三的思路一想。秦雷确实觉得昭武帝有更深层的意思,轻声道:“请三哥给小弟解惑。”
老三有些嫉妒的看秦雷一眼,很快把视线收回,幽幽道:“陛下是有限制你的意思。但不是限制你与两位哥哥地竞争。而是不希望你太过耀眼到,把他老人家的光芒也遮住了。父皇虽然性子隐忍,但毕竟是一国至尊。不可能不在乎这事。”
秦雷面色阴晴不定。寻思半晌。皱眉道:“三哥说得蛮在理,可从没听说过大宗正还能挪窝的。”
“以前如此不代表以后也如此。”老三失声轻笑道:“三哥九岁开始学习大秦典籍制度。虽不说倒背如流,但也烂熟于胸,却不知道有大宗正不得继大统的规章。”
秦雷思路豁然开朗,若是昭武帝想要防止官员们过早地向自己靠拢,把他安置在宗正府可谓妙棋一招。不仅让秦雷处理起府兵来名正言顺,又可以防止他做大,而且还把将来如何安排他的主动权握在手里。
点点头,算是认同了老三的说法,秦雷把身子坐直,微笑道:“感谢三哥为小弟解惑,虽然小弟没有取代二哥的意思,但听了还是很高兴。”
这叫假撇清,乃是不得不说地场面话,老三了解的笑笑,又听秦雷玩味道:“只是这番话似乎不该由三哥说出来吧。”
戏肉来了,秦霖心道,坐正身子,深深叹息一声道:“兄弟啊,我的亲兄弟啊,哥哥是走投无路,投奔你来了。”
秦雷皱眉道:“那么严重吗?”
秦霖苦笑一下,涩声道:“弟弟有所不知,如今都察院那帮人上了瘾,动完了老四又查到我头上来了。偌大一个内侍省,牵扯到深宫禁苑、王公府邸不知几凡,里面见不得人的东西能少了么?兄弟我也是危在旦夕了啊。”
他这话有些过了,秦雷知道都察院确实在查他,但那纯属都察院那帮人被斗倒秦老四地巨大成果冲昏了头脑,他们也不想想,一个牵扯到皇宫内苑、以及无数王公府邸的内侍省总管,岂是他们想查就查的?恐怕没几天他们地后台老板就要叫停了吧。
秦雷心里清楚地很,老三这家伙鬼精鬼精地,知道自己与老四不对付,所以一上来先示好、再示弱、最好还要扯上他自己。好让秦雷渐渐生出些兄弟之情,再求他就容易多了。
但秦雷能体谅到他的不容易,也没有拿作践自己兄弟找乐子地恶趣味。他一摆手,不让老三继续说下去,沉声道:“三哥不必再说了,你的苦心小弟都知道,其实你多虑了,小弟不是那种不知好歹之人,亲痛仇快的事情是万万不会做的。”
老三一直有些灰败的脸上终于有些血色,惊喜道:“这么说你不怪老四了?”
秦雷摇头道:“这是两码事,我若想收拾
自会亲自动手。却不能让别人欺负了,谁让他是我
这话霸道,但老三却听着舒坦,紧紧地攥着秦雷的手道:“他确实很不像话,等把他救出来,你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我一准不拦着。”
秦雷拍拍他的手,笑道:“这可不是我说了算的事儿,今儿个十八,大后日就是早朝,两天半的时间如何把证据确凿的铁案翻过来?”
老三一下子泄了气,拿起酒觞咕嘟咕嘟饮了一气。擦擦嘴道:“哎,谁说不是,大理寺地文书房里,光告那个混蛋的状子就收了满满两个大木箱,那些证据、口供、文书,更是堆了一屋子。要不怎能连父皇也翻不过?”
秦雷把脚从锦墩上拿下,一边穿鞋一边道:“那怎么想到来找我呢?”
老三直勾勾的盯着秦雷,缓缓道:“不知道,但我感觉你一定有办法。南方那么麻烦的事情都被你轻描淡写的解决了。我相信这世上若还有一个人可以救老四,那就是你。”说完,仿佛用完全身力气似的佝下身子,涩声道:“若是你也没法子。那老四就死定了。”
秦雷伸手拍拍他的肩,轻声道:“三哥你先回去,让我先想想办法。”
老三垂站起来,双目流露出强烈的乞求之意:“只要能保住老四一条命就行。别的都无所谓了。”
秦雷正色道:“我会尽力地。”
老三摸摸怀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放在桌上,轻声道:“若是要打点花费就从这出,不够我再想办法凑。”
秦雷点点头。秦霖这才有些萧索的离去了。
一直目送着他走远,秦雷才对出来的石敢道:“看看。”
石敢便把信封打开,抽出一摞内府宝钞。点了点。却没说话。而是又仔仔细细数了一遍,这才有些艰难道:“二百三十万两。”
秦雷也忍不住‘哦’一声。赞叹道:“你没听到,老三说不够还有。这兄弟俩真是即会挣又会贪,短短两三年就直追那些老牌富豪了,假以时日,天下第一富翁地帽子非他们莫属啊。”
说着有些动心道:“我这个天下第一负翁是不是该跟他们做个加法啊?”
正感慨着,有黑衣卫回头禀报道:“王爷,岸上又有人朝咱们招手呢。”
“装没看见的吧。”秦雷正在盘算是不是用一下这两块料,没心情打理别人。
“看举止像是个女的。”黑衣卫显然很了解王爷的品性,生怕他后悔,又弱弱地补充道。
“哦,那看看吧。”秦雷飞快转过头,把目光投到岸上,只见一个书童打扮的俊俏后生在左岸朝自己船上跳脚招手,看上去好生可爱,也好生眼熟。“这不那个谁嘛,那个谁?”
石敢在边上小声提醒道:“李姑娘的侍女,叫锦纹的。”
秦雷心里咯噔一声,顿时感觉头重脚轻,赶紧在躺椅上躺好,声音微弱道:“去……问问怎么了,若是没事可千万别让她上来呀。”
这里面地道道石敢一清二楚,虽然心里偷笑,却不敢怠慢,亲自下到小船,让手下划到岸边。凑见了一看,果然是那俏生生的小丫鬟锦纹,只见她青衣小帽,一身书童打扮,更显得精神秀气,把石敢看的一呆。
诗韵地头号小尾巴,与秦雷地席跟屁虫,自是早就认识。看见石敢那副傻样,锦纹便气不打一处来,撅嘴道:“烂石头,你丢了魂了是吧。”
石敢却不恼,反而憨憨笑道:“没有。”
锦纹瞪眼道:“闷葫芦,你家王爷呢?”
石敢十分认真地指指画舫,用最温和的语气道:“在床上……哦不,在船上。”
锦纹切一声,娇哼道:“整天跟着那么个能把死人说活地王爷,嘴皮子还是那么不利索。”
石敢挠挠头,郁闷道:“王爷也这么说,可俺还是改不好。”
两人见面唧唧歪歪,絮絮叨叨没个完。可把锦纹身后柳树下的一个俊书生给急坏了,轻咳一声,才把锦纹唤回神来,吐吐小红色舌头,朝树下的俊书生娇声道:“小姐,王爷在船上呢。”
石敢的嘴巴一下子张得老大,连小舌头都能看得到……
第二二零章 终身大事
雷虽然躺在椅子上装死,但两眼就没离开过岸上的人回头,他就看见那个刻在自己灵魂深处、飘飘兮若流风回雪的倩影,再也挪不开视线,忘了呼吸、忘了时间,天地间仅此二人尔。
他一度以为自己变心了,怕自己不能承受良心的谴责,不敢再见她,所以他不惜装病避着她。
虽然秦雷告诉大家,装病是为了从旋涡中抽身,坐山观虎斗,静待渔翁利,但谁能说秦雷在几套方案中选择这一个,是不是潜意识里的愧疚在作怪呢?
但当真正见到她时,炽热的感情便从心中爆,巨大的喜悦冲毁了所有的犹豫与逃避,他只想抱住她,把她融化在怀里。
好吧好吧,别的事情以后再说,关键是现在,我很想见到她,秦雷对自己咬牙切齿道,再说人都已经上船了,不能真跳到河里去吧。
带着这种乱七八糟的心理,时隔五个月后,秦雷又见到了自己的初恋女孩。诗韵穿一身湖蓝色的绸衫,头上扎着逍遥巾,虽一身男装,却掩不住那绝世的风华。
她与云裳一般绝色,却又各擅胜场,云裳是那种令天地间的一切黯然失色的魅力,虽凤鸟不敢与其比翼,虽皓月不敢与其争辉。
而诗韵的风华,却是让天地间的一切熠熠生辉,一草一木因她而美丽,一花一叶因她而珍贵。
两种截然不同的美丽,秦雷心中给出了结论。转瞬又为自己在诗韵面前还想起云裳而羞愧起来。
诗韵就这样看着秦雷面色阴晴变换,水中莲花一般,虽悄然绽放,但不言不语。五个月没见秦雷,她以为自己会抑制不住地激动,但实际上,她沉静的很。
永远不要小看女人的直觉。
等秦雷回过神,现诗韵还安静的站在那,面上没有一丝不耐。却也没有多兴奋。
心中小小失望一下,秦雷朝诗韵微笑道:“先坐下吧。”
诗韵微微颔,便要在秦雷身边的锦墩上款款坐下。秦雷突然叫道:“别坐。”诗韵诧异的直起身子.回身低头去看那锦墩,却没现什么异常。只听秦雷对跟过来的石敢吩咐道:“那个谁,赶紧去孤房里把椅子搬出来……”
见诗韵一脸不解,秦雷不好意思道:“这个凳子方才被人坐过……”诗韵心中一甜,轻声道:“不碍事的。”但也没有再坐下去。
石敢把秦雷日常坐的椅子搬出来。放在诗韵身边,便很自觉地要退下,却瞥见小丫鬟锦纹仍站在李家小姐身后,一脸警惕地望着王爷。
石敢朝锦纹递个眼色。锦纹瞪他一眼,站在那里兀自不动。石敢以为她要盯人防守王爷,心中叹一声。只好自己先离了前甲板。
等拐到后面。石敢满腹心事的回头一看。却现锦纹不声不响的跟在自己身后,仅差了一尺远。差点吓得他叫出声来。
锦纹切一声,小声道:“还是大侍卫长呢,让个小姑娘就吓成这样,人家很为你们王爷的安全担忧呢。”
石敢老脸通红,嘴硬道:“这个世上就你能吓到我。”
小丫头心里一喜,却仍板着小脸道:“跟我到后面来,有话问你。”
石敢连忙点头,忙不迭地跟上,听到身后扑哧扑哧地笑声,他回头恶狠狠的瞪着两个一脸贱笑的黑衣卫,恨声道:“今天晚上你们两个冲甲板。”两个黑衣卫这才慌了,哀声道:“莫呀……”
“再说就连明天的一起刷了!”
使完厉害,赶紧换一副自以为温柔地样子,昂阔步地到了后甲板,却见锦纹一脸笑意的望着自己,分明是看见自己公报私仇的丑相了。
石敢挠挠头,想解释一下,但锦纹是个急脾气,娇声道:“问你件事,你给人家老实回答,”说着举起小拳头挥了挥,恶狠狠的威胁道:“否则有你好看!”
石敢赶紧点头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尽心尽力。
“要你尽心尽力作甚?”锦纹有些搞不懂,但还是很满意石敢地表态,小声问道:“我问你,你们王爷是不是还有别的女人?”
“这个嘛……”石敢挠挠头,为难道:“条例规定,不得以任何理由向任何人泄露王爷的言行举止。”
锦纹撅起小嘴,不悦道:“那你以后休想再看到好脸。”说着瞄他一眼,撒娇道:“石敢哥,你就说吧,说呀。”
但任她身子扭成了麻花,石敢只是一个劲地挠头陪笑,却死活不开口。
与后甲板地两个相比,前甲板地两个也够看的。
等诗韵一坐下,秦雷又是拿香蕉又是拿梨,诗韵微笑着接过,放在小机上,轻声道:“秋里了,这些东西性寒,还是少吃些吧。”
秦雷只好怏怏坐下,即便诗韵不吃水果,他也不能问:“这有酒你喝不?”只好唤侍卫上茶。
诗韵知道他平素是个懒透了地家伙,见他一阵忙活,心中不由微微一笑,柔声道:“王爷不要忙活了,您的身子还病着呢。”
秦雷‘哦’一声,低头一看,自己大半边身子已经离开了躺椅,向前倾着,一只手还搭在桌子上,哪里像是病的不轻哇。秦雷‘哎呦’一声,缓缓躺回到椅子上,右手收回来轻轻揉着腰,俊脸皱的像菊花一般,呲牙道:“一见了老师学生就激动,也不知怎么就起来了,不说还感觉不到疼呢。”
诗韵可是奉召为陛下最疼爱的小公主调理身子的女大夫,岐黄之术不见得比南方那位差多少。医生诊病用的是‘望闻问切’,望可是排在最前头的。不用把脉。一看秦雷地气色,对他的状况便知道个七八分。
诗韵见他身子确实有些虚,但已经大好,断不至于像昨日石敢去禀告的‘虚弱无力、食不下咽、举箸提笔皆不能’那样,心里不禁有些难过,轻声道:“昨日公主殿下知道王爷病了,自然担心不已,整夜辗转反侧,一早就派民女出宫探视。现在见到王爷身体并无大碍,想来公主也能睡好觉了。”
秦雷又不是初哥了,怎么听不出姑娘语气中的幽怨与埋怨,只得佯怒道:“这个石敢老大不小了。怎么满嘴跑大车,我最不过因为大病初愈,又加上旅途劳顿,因而起不了身。歇过来就好了!真是的!”
诗韵点点头,微笑道:“既然如此甚好,民女也好回去交差了,王爷请好生歇息。民女告退了。”说着袅袅起身,恭恭敬敬一福。
秦雷从来不知道,诗韵也是个有脾气的。也不顾装样了。用手撑着桌面。从躺椅上站起来,轻声道:“别走。”
这两个字仿佛有魔力一般。让已经转身的诗韵停下了脚步,重新转过身来,便看见秦雷扶着桌面颤巍巍站立。诗韵轻呼一声:“快坐下,”也不避嫌,快步到了秦雷身边,搀着他坐下。
秦雷望着重新回来的诗韵,呵呵笑道:“文武百官、几位兄弟、甚至是太后父皇母后,都没有能让我站起来,诗韵你还是第一个……”
诗韵低下头,轻声道:“诗韵宁肯不做这个第一。”
秦雷仰头朝她一笑,温声道:“坐回去说话,仰着脖子怪难受的。”
诗韵便乖乖坐了回去,她方才小小作一下,那丝火气便没有了,又恢复了本来地似水温柔。
秦雷见她端端庄庄的坐着,使劲挠挠头,与石敢的动作别无二致,可见近朱赤的道理,在哪都是说得通地。寻思了半天,秦雷才涩声道:“你想听真话假话?”
诗韵闻言娇躯一颤,贝齿轻咬下唇,轻声道:“王爷不必跟民女解释的,”说完觉得自己的话有些过于冷硬,用更轻微的声音道:“您这句话已经能说明一切了。”
秦雷郁闷道:“我还没说你就明白了?那你怎么看这事?想让我怎么处理?”
诗韵眼圈有些红,把小脑袋垂地低低地,颤声道:“圣命岂能违背,您自然要答应了……”双手紧紧的攥着衣角,强抑住心中的悲痛,不想让自己在他面前为此而落泪。
秦雷‘啊’一声,失声道:“这都哪跟哪啊,怎么我家老头子也牵扯进来了?”
诗韵身体一顿,倏地抬头,还闪着泪花的大眼睛眨了眨,脆声问道:“难道陛下没给王爷指婚吗?”
秦雷挠头道:“指什么婚,我怎么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啊?”
诗韵难得露出一会小女儿态,低下头忸怩起来,羞羞道:“不许问……”
秦雷一头雾水道:“到底怎么个状况,你总得跟我讲讲吧,不然我心里惴惴不说,万一陛下真要指婚什么地,我到底答应还是不答应啊?”
“不许你答应,”诗韵着急道:“除非……”说到一半却又不好意思起来。此时的大家闺秀们虽然可以结社聚会,但仅限于闺蜜之间,除了自家父兄,极少接触异性。并不是谁都有云裳那种际遇、那份魄力,可以离家出走,寻找自己的如意郎君地,即使是钟天地灵秀地诗韵也不行。
所以虽然还谈不上爱,可两人接触地多,却也完全不讨厌他,甚至一段时间不见还想得慌。应该算是喜欢吧,却要比嫁个完全不认识的强得多,诗韵如是想着。
这不能说姑娘恨嫁,只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两人一个十八一个十六,都已经拖不得了。在这个男权当道地时代,嫁个什么样的丈夫都是不能反悔的,即使强悍如河阳公主都不行。正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猴子满山跑、嫁个扁担抱着走,所以说这是是女孩子头等大事,是一点不夸张的。
试问又有谁能大大咧咧不放在心上呢?若非如此,诗韵又怎会放下姑娘家的矜持,借着替永福探视地机会。前来找秦雷商量呢?
但秦雷明显已经被诗韵弄得晕头转向了,竟然傻傻问道:“除非什么?”
诗韵方才一时情急,把少女那点小心思都险些吐露出来,现在再让她说,是打死都不可能了。红彤彤着脸蛋,诗韵转移话题道:“前些日子陪公主去给太后和瑾妃娘娘请安,听她们都说起,要给王爷说门亲事呢。”
方才诗韵泫然欲泣的样子简直把秦雷心疼死了,怎么还敢提南方那位的事情。见诗韵没有追问。秦雷便打算拖一时算一时,等想到好点的法子再告诉诗韵。打定主意,秦雷顿时感觉一阵轻松,哈哈笑道:“不急吧。我还这么年轻。”
诗韵摇头道:“十六岁就结婚的男子比比皆是,王爷这都拖了两年了,最晚今年冬里就该有个结果了。”说着声如蚊鸣般问道:“若是陛下给王爷指婚,您怎么办?”
秦雷赶紧表明态度道:“到时候我一定听你呢。”
诗韵脸更红了。娇声道:“人家跟你说正经的。”
秦雷一脸无辜道:“确实听你的,你说行就行,你说不行就不行。”
诗韵娇羞地低下头,弱弱道:“人家说不行管什么用?”
秦雷哈哈笑道:“只要你说不行。我就对父皇说‘匈奴未灭何以家为’,估计老头子一激动,就不会为难我了。”
诗韵没想到是这个么烂主意。气苦道:“这样倒好。可就是一了百了了。到时候人家想说行都没可能了……”
秦雷又出主意道:“先制人,后制于人!不如孤王自己先找一个。去她家提亲,不就一了百了了吗?”
虽然没有具体明说,但诗韵也知道秦雷说要去的是她家,心里一甜,却又苦涩道:“那不成私定终身了么?不成不成,会被女家的长辈轰出来地。”
秦雷改换策略道:“那我先去求太后、说我看上谁家谁谁谁了,让她老人提亲,这总可以了吧?”
诗韵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更好办法,轻声道:“试试吧,大不了就是丢一回人罢了。”自然不是说秦雷丢人了。
秦雷使劲挠挠头,郁闷道:“你说结婚是两个人的事,生娃也是两个人的事,将来老了作伴的,还是这两个人。怎么偏偏这两个人不能表意见呢?”云裳深以为然……
商量好对策,两人心情轻松下来,又聊些轻松地话题,诗韵似乎忘了追问秦雷起初躲着自己的真正原因,倒让秦雷大呼侥幸。他也不动脑子想想,女人、尤其是诗韵这种腹中锦绣的女子,怎能忘了这种事情?
也许秦雷知道,但他宁肯不知道。
两人刻意将话题绕开了那句话,谈话自然愉快多了,时间像被偷走了一般,不知不觉便已经夕阳西下,落日余晖洒满了江面,也给两人披上一层金装。
望着金光闪闪的河面,诗韵这才惊觉道:“已经这么晚了?公主一定急坏了。”说着便起身告辞,秦雷虽然不舍她离去,却也没理由再留人家了,只好点头道:“你先回去吧,告诉永福,我这几天就去看她,让她精神点。”
诗韵掩嘴轻笑道:“哪有这样凶巴巴地哥哥……”但还是应下了秦雷的要求,谢绝他起身相送的好意。唤过有些依依不舍的锦纹,便在一队黑衣卫地护卫下,离去了。
秦雷和石敢望着在小船上朝他们挥手的两个女孩,异口同声的叹息道:“女人啊……”看样子石敢不知用什么法子,终于让锦纹消气了。
等到两个女孩下了船,上了马车,秦雷才把视线收回来,却现石敢仍然在看,笑骂道:“没出息地东西,老子还想给你找个尚书小姐当媳妇呢,你倒好,勾搭起小丫鬟了。”
石敢想了想,认真道:“属下觉得娶媳妇不是嫁姑娘,不能找比自己家世好太多地。”
秦雷不禁拱手道:“失敬失敬,孤道你终于轻狂一把,没想到还是这么没劲!”
第二二一章 全凭王爷吩咐
了夜,秦雷的画舫便在几艘快船的护卫下离了漂荡着玉带河,拐入白日里喧闹的小清河。远离了***通明、莺歌燕语,停泊在冷冷清清的码头边,四周万籁俱寂、唯有画舫上的微弱灯光在黑暗中亮着。
若兰坐在小炭炉前,望着橘色的火光定定的出神,炉子上炖着黄山鸡汤,已经开始散诱人的香气,让房间另一侧正在翻的秦雷,感到腹中一阵饥饿。
在秦雷看不到的方向,若兰那张宜喜宜嗔的俏脸,被晦明晦暗的火光映衬着,显得那样的惆怅。今天李家小姐在船上待了一下午
,若兰怎会不知道,但又能怎样?李家小姐不比云裳,却是连小醋也吃不得的,也只能假作不知道。
“好了没有啊,快把孤馋死了。”一阵怪叫从身后传来,把若兰从某种自伤的思绪中唤回。又能怎样呢?无声叹口气,整理下心情,若兰柔声道:“好了,爷可以洗手了。”说着拿两块厚厚的毛巾垫着,把腾腾冒着热气的砂锅从炭炉上端下。
秦雷把桌上的文书往边上胡乱一推,简单洗把手,回来时便看到,方才凌乱不堪的桌面已经恢复了整洁。上面的文书卷宗分门别类的摆放在桌子右侧,顺手够得着的地方,中间便空了出来。
若兰在桌子中间铺上块淡黄色的餐布,这才把六七样精致小菜,以及一碗鸡汤摆上。见秦雷进来,微笑道:“爷都饿坏了,快吃饭吧。”
秦雷一边坐下,一边呵呵笑道:“若兰真是孤的贴身小管家,孤是一刻也离不了你啊。”
若兰掩嘴轻笑道:“爷惯会哄人开心,您在外行军打仗时,没有奴婢不也照样过得很好
秦雷大摇其头道:“那些家伙能把生地做成熟的、凉的温成热的就不错了,怎么能跟我家心灵手巧小若兰相提并论呢?”说着感叹道:“这鸡汤真真香喷喷,若兰手艺顶呱呱啊!”
若兰果然被他几句甜言蜜语哄得云开雾散。玉手端起鸡汤,放上把调羹,奉到秦雷眼前,柔声道:“爷。趁热喝了吧。”
秦雷笑着接过,深吸一口袅袅的热气。赞道:“妙哉!”又识趣的问道:“见你从下午就开始炖上了,是不是有什么说法啊?”
若兰甜甜一笑,柔声道:“云裳妹妹说。黄鸡汤可以强身健体、补中益气、温肾散寒,既可以滋养王爷的身子,又能抵御江上的寒气,现在这个季节吃最好了。只是必须用文火炖。所以时间久了些。”说着微笑道:“下回中午炖上,就不耽误王爷吃了。”
秦雷点点头,舀一勺清亮亮的汤轻轻嘘溜着送入口中。闭眼品味起来。面色渐渐严肃起来。然后又转为难过,把一边站着地若兰紧张的不行。双手绞着丝帕,大气不敢喘一声,良久,秦雷才睁开眼睛,小呼口气,摇头不语。
若兰小心翼翼问道:“很难吃吗?”
哪知秦雷摇头晃脑地悠悠道:“喝过这鸡汤,这辈子都要忘不掉了,若是以后喝不到怎么办?”
若兰这才知道秦雷在戏弄自己,轻轻捶他一下,不依道:“王爷惯会戏弄若兰,差点把奴婢吓坏了。”
秦雷就势一把将她温热的身子搂过来,哈哈笑道:“小心肝做得东西怎么会难吃呢?”说着舀一勺送到若兰唇边,柔声道:“不信你尝尝,比皇宫里的御膳可强多了。”
若兰娇媚地望了秦雷一眼,粉嫩的小嘴微微张开,轻轻含住勺子前端,将清亮亮的汤汁一点一点喝下,也学着秦雷闭目回味一下。待睁开时,双瞳中已经水汽氤氲,情意绵绵的看着秦雷,意犹未尽地伸出粉红丁香般的舌尖,舔舐一下火热的唇。
身子大好的秦雷,岂能受得了这种诱惑?低吼一声,放下手中地汤匙,双臂紧紧环住怀里烫的娇躯,嘴唇便准确的印在姑娘那娇艳欲滴地粉唇上。若兰嘤咛一声,伸出玉臂,反手揽住秦雷地脖颈,热烈而深情地回应着,有道是:
郎情妾意时,巫山*风.鸳鸯交颈夜,箫管若有声;
北城云俱黑,江船火独明,晓看红湿处,花谢中都城。
秦雷显然是彻底痊愈了。
第二日却实在不好意思继续卧在床上装病,对正在给自己更衣的若兰道:“那个女孩怎么样了?”好吧,他承认,自己在装不熟。
若兰给秦雷套上一双崭新地逍遥履,闻言抬头微笑道:“念瑶妹妹身子已经大好,不那么怕人了,爷想见她么?”
秦雷伸手勾一下若兰又开始圆润的小下巴,呵呵笑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却也算是默认了若兰的提议。
见到念瑶时,秦雷正在吃早饭
那个畏缩的躲在若兰背后的女孩,他竟有些恍若隔世兰把她拉到身前,柔声道:“念瑶,这是王爷啊,你不认识了么?快问好啊。”
念瑶几乎把小脑袋缩进了脖子,垂蚊鸣道:“奴婢拜见王爷……”
秦雷心中一酸,用最和蔼的语气,温声道:“快坐下吧。”
念瑶怯生生望了若兰一眼,若兰便拉着她的手,一起坐下,手盛一碗栗子粥,递到念瑶面前,微笑道“念瑶啊,其实咱们早就认识,比你若兰姐姐还要早很久呢。真是造化弄人,到今天才第一次说话。”
念瑶望着秦雷那似曾相识的面庞,微微点头。不知怎么的,眼泪便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秦雷也有些唏嘘,一个如花娇艳的红颜,命运也与雨中花朵一般淡薄。几个大人物之间的游戏,便把她地人生碾得支离破碎。零落成泥。
压下纷乱的思绪,秦雷满怀歉疚道:“你这一年来遭到的不幸,孤王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孤要向你说声对不起了。”
念瑶只是缓缓地摇摇头,并没有说什么。
秦雷吐出一口浊气,柔声安慰道:“过去的事情就让它随着这江水一道流走吧,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安静的过日子吧。以后不会有人再欺负你了。”
念瑶这才抬起头,恭敬地望着秦雷。轻声道:“谢谢王爷。”
秦雷挥挥手,呵呵笑道:“吃完饭再说,昨晚上到现在,就喝了一口汤。可把孤饿坏了。”把边上的若兰羞得满脸通红。
吃完早饭,秦雷把念瑶叫到厢房中,吩咐石敢看好门,屋里便只剩下他们两个。见念瑶局促不安的样子。秦雷温声道:“不要担心,孤只是和你随便聊聊。”鬼信他地话,随便聊聊还用关门闭户吗?
好在若兰没少在念瑶耳边念叨他的好,念瑶的身子也渐渐放松下来。秦雷以为自己的鬼话起了作用。满意地点头道:“咱们也是老相识,你病着的时候,孤还照顾过你。今天找你来。就是想问问。你将来有什么打算啊?”
念瑶抿着嘴。认真思考一会儿,低头轻声道:“我想回家……”
秦雷‘呃’一声。沉吟道:“这个嘛,据说你爹欠了一**赌债,已经跑路了。”见姑娘这状态,秦雷哪敢实话实说,编了个瞎话搪塞过去。
听到这个消息,念瑶并不感到意外,点点头,小声道:“没被人抓住就已经是命大了。”
秦雷额头渗汗,心道:这丫头果然本性还是彪悍的啊,便听她问道:“那我娘呢?”
秦雷摸摸下巴短短的胡茬,一脸无奈道:“也找不到了,兴许跟你爹一道走了吧。”
念瑶这才担忧道:“王爷,您能帮奴婢找找我娘吗?她身子弱,禁不起折腾地。”说着急得快哭出来了。
秦雷赶紧满口答应下来,这才让姑娘没哭出来。说完这些,秦雷斟酌问道:“过去一年的事情,孤知道你不想提,所以也不问了。”
念瑶感激的点点头,颤声道:“谢王爷体谅。”
秦雷微笑道:“没事,孤王问你几件过去的事情,可以吗?”
念瑶轻声道:“嗯,王爷请问吧。”
秦雷颔问道:“你外公家是个什么情况?”
念瑶摇头道:“我娘是个孤儿,家里并没有什么亲人了。”
秦雷‘哦’一声,又问道:“那你娘怎么跟了你爹地?”
念瑶回忆一会,轻声道:“他们从来没说过。但奴婢进了内侍省后,却现我娘的很多举止习惯都很像宫里的女官。”
秦雷‘嗯’一声,沉吟道:“再回想下,还有没有什么让你印象深刻地。”
念瑶先是摇摇头,过一会突然抬头道:“我想起来了,在我被我爹卖进宫里地那天,我娘带着我去相府来着……”
“哦,”秦雷惊异道:“可见到什么人了?”
念瑶摇头道:“没有,人家根本不让进,我娘就带我在道边等,但进出地马车轿子都护卫森严,根本没人理会我们。”
秦雷点点头,又问了几句,但念瑶确实什么也不知道了。秦雷也不再为难她了,柔声道:“再问一次起初的问题,将来有什么打算?”
念瑶紧咬下唇,思酌半天,茫然道:“奴婢也不知道。”天下之大,竟没有她地去处了。
秦雷闻言温声道:“那孤给你两个选择,让你挑好不好?”
念瑶点点头,小声道:“王爷请讲。”
“先声明,孤没有任何倾向,你选哪个都行。”秦雷先自我辩解似的说一句,才温言道:“先,你可以在这住下,一直跟着若兰,住到什么时候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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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瑶听了,微微点头,又轻声问道:“第二个呢
秦雷强忍住想抽自己的冲动,呵呵笑道:“第二个也是好事,咱们大秦的老太后,身边缺个陪说话地姑娘。点名要你去。太后和蔼可亲,对下面的人又仁慈,去了指定受不了委屈。”
念瑶听完秦雷的话,便垂坐在那,好像在思考。秦雷也不催,静静坐在那儿,等她开口。
过了一会儿,却听念瑶低头幽幽道:“奴婢听王爷的。”
秦雷干笑一声,挠头道:“不好吧。孤王怎能替你做决定呢?”
念瑶依旧低着头,依旧幽幽道:“奴婢听王爷的。”
秦雷使劲挠挠头,感觉自己应该已经脸红了,真的用手一摸。却还是温润如常。吞吞吐吐道:“孤觉得……你可以去看看,若是觉着不痛快再回来嘛,孤王这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啊。”文庄太后是什么人?那是大秦最有智慧的老太太。要念瑶进宫,怎么可能单单为了给秦雷调教丫头呢?
只要有可能。秦雷就不想得罪自己实际上的最大靠山。
念瑶身子一滞,沉默片刻,最后还是轻声道:“奴婢听王爷地。”
两人似乎一下子无话可说了,秦雷干咳一声。支吾道:“你先坐会,孤王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先走一步了。”念瑶起身施礼道:“恭送王爷。”秦雷点点头。有些狼狈的离去了。
望着秦雷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念瑶仿佛一下子被抽空了力气。软软的跌坐在椅子上,泪水悄无声息地顺着面颊流淌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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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那个让他无地自容的房间。到船头站着。秦雷感觉呼吸有些不畅,烦躁的解开衣襟,任冰凉的江风灌到自己怀里,那种让人几欲撞墙地郁闷才稍稍缓解一下。
“王爷,车已经备好了。”石敢的声音突然从耳边响起,把秦雷吓了一跳。回头就是一顿臭骂,把石敢骂的晕头转向,搞不清状况。
泄一顿,秦雷才舒服些,吁口气道:“辛苦你了。”也不知道是说他备车辛苦,还是当出气筒辛苦。
石敢只好一脸郁闷道:“不辛苦,这是属下应该做的……”却见秦雷径直进了屋,根本没理他。石敢挠挠头,心中大叫晦气。
过了一会,从秦雷进去地房间里出来一个虬髯汉子,朝石敢一摆头,沉声道:“走吧。”却是秦雷的声音。
石敢看着形象气质大变的王爷,刚想找点词赞美一番,但秦雷今天明显不想说话,闷头走到了画舫地侧舷,踩着颤巍巍地木板往下走。石敢只好停下构思,大步跟上去……
画舫停靠在小清河地一处堤岸,岸边的柳树下,已经停着七八辆没有任何标记地豪华马车,百十个黑衣卫外罩便装,警惕的望着越走越近的大胡子,若不是他们队长就跟在后面,他们早上去驱逐了。
石敢见属下紧张的样子,低声喝骂道:“都瞎眼了?这是王爷!”黑衣卫这才不好意思的要朝秦雷施礼,却被秦雷做个手势阻止。带黑衣卫起身,秦雷回头朝石敢吹胡子瞪眼道:“知道什么叫保密不?不要一天到晚都想着什么锦纹、秀芹的,想点正事吧!”说完气哄哄的钻上当间一辆马车。
石敢使劲挠挠头,小声嘀咕道:“怎么又是我啊?”见边上几个黑衣卫在偷笑,石敢瞪眼道:“再笑刷甲板去!”把几个家伙唬的立刻噤声,规规矩矩的站在那。
硬着头皮上了马车,石敢却现那个虬髯汉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三缕长须的白面文士,这次学乖了,试探着问道:“王爷?”白面文士摇头笑道:“石大人说笑了,在下孙常海,隆郡王殿下在您背后呢。”
石敢大张着嘴巴,傻乎乎的回头,只见背后空空如也,什么都没看到。耳中却传来一阵压抑不住的怪笑,石敢怎么会听不出秦雷的声音。转回头去,只见那白面文士的胡子都笑掉了。
石敢感觉自己的脑袋有两个大,沮丧道:“不待这样玩人的。”
“让王爷快恢复愉快心情也是侍卫长的工作之一。”秦雷坐起来正色道,说完又靠在车厢壁上捧腹笑起来。
第二二二章 从屈臂悬垂到上吊自杀
车顺着玄武大街右拐,进了绿树掩映下的宗正街。是大秦朝的宗正府坐落的地方,
这条街道也很宽敞,比大将军街窄不了多少,但黄土路面,且坑坑洼洼,与太尉府前的气派大道寒碜了何止一点半点。
马车从宗正府前门行过,却没有停,而是又绕了半圈,在府院后们停下了。一个黑衣卫军官跳下马车,走到守门的老军面前,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温声道:“这位老哥,麻烦通禀一声,就说右宗人隆郡王府上来人。”
老军一见他们来势汹汹,本来就胆怯,再加上人家说话也客气,忙不迭的接过令牌,恭恭敬敬道:“这位大官人稍后,小老儿这就去通禀。”说着吩咐身边的伴当好生招呼,自己转身跑了进去。
不一会,院子里一阵喧哗,十几个穿着紫色官服的官员呼呼啦啦从前院跑了过来,到了门口才慢下来,按官阶两侧列队,齐声恭敬道:“恭迎上差。”宗正府当差的这些皇亲们,虽然只有屁大点的实权,但最是耳聪目明,消息灵通,岂能不知右宗人隆郡王殿下,过不几天就要入主宗正府了。
退一万步说,作为大秦皇室最杰出的年轻子弟,一手掌握南方、一手还会操控宗族武装,即使不是那劳什子大宗正,也不妨碍这些人迎接隆郡王殿下代表的殷勤热情。
一个三缕长须的白面文士从正中一辆马车上下来,在黑衣卫地簇拥下迈步进了宗正府的后门。望着两边一水的紫色官袍。白面文士微笑道:“各位随我进屋去吧。”
文士其实很想笑,他是上过朝的,清晰记得满朝穿紫色服饰的加起来,似乎与眼前的人数也难分轩轾。不过大家的含金量可就差远了,人家是宰相尚书寺卿,最差也是个侍郎,而这些仁兄,充其量是些主事员外郎罢了。
两边官员虽然都穿着三品以上高官服色,却也都知道自己这些大秦最不值钱的大官。到底吃几碗干饭。跟一般小官小民抖抖威风可以,但对隆郡王那样的大人物,是不敢有半点不敬地,即使是他府上的清客。
老老实实跟着文士进了院子。几个主事的陪着文士进屋,其余的便各自散去,据说是‘有公务在身’。进了屋来,也不推让。文士大咧咧坐在主位上,几个主事地敬佩末座。
几人寒暄几句,果然几个宗正亲王都不在,只有这些主事看家。文士没有兴趣理会宗正府的出勤率。对其中一个爵位最高的吩咐道:“麻烦这位国公带我去见一下四爷,我家王爷有话要问他。”
他身上散出来的高贵淡定、不怒自威地气质,让几个皇室宗亲感觉他就该用命令的口吻说话。仿佛听从他的命令乃是天经地义一般。
那位国公二话不说。起身延请道:“请张先生随下官来。”他不用爵位。而用官职自称,让文士微微颔。
跟着那位国公进了一个似曾相识的院子。踩着鹅卵石铺就地小径上走了一段,文士才恍然心道:原来这是老子当初蹲班房的地方。
故地重游,物是人非,自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用一种缅怀逝去青春的心情游览了昔日地牢房,许久才走到了座落在西北角地一个青瓦飞檐地大院门前。带路的国公看了看自从进来后便有些走神地王府来人,轻声道:“四爷就在里面。”说着有些吞吐道:“这位先生既然是王爷的近人,那也算咱们皇族的一份子……”
文士微笑颔道:“确实算不得外人。”
那位国公神色这才放松些,干笑道:“那些外人要对付咱们四爷,我们这些空筒子王公又帮不上什么忙,还得为虎作伥,帮那些兔崽子们看管四爷,心里愧疚的很。我们唯一能做的也就是让四爷过得舒坦些,所以……”
文士见他拐弯抹角一大顿,还以为要说什么呢,不就是搞特殊优待嘛,就凭老三老四那惊人财力,若没有优待才叫稀罕呢。想到这,文士微笑道:“我什么都没看见,再说若是大嘴之人,王爷也不会派我来的,国公爷放心吧。”
那位国公拍拍脑袋,笑道:“也是,那先生请进吧,下官还有些俗物要去打理,失陪了。”看起来竟是极不愿意进院子。文士也不勉强,微笑着与他告别,便推门迈进院子。
“咣啷”一声,让保护文士的黑衣卫一阵紧张,刚要把文士围在中间,却被他伸手阻止,朝几个神经敏感的家伙呲牙笑道:“若是连病猫都当成大虫,那孤将来怎么去打真的老虎?”
几个黑衣卫嘿嘿笑着让开,显然认同了文士的说法,但防守阵型明显更紧密了。
文士目光扫过宽敞的大院子,不同于外面的青瓦灰墙,里面雕栏玉砌、黄瓦朱墙,地上铺着带有飞天图案的黄色方砖,院子右角的高大公孙树下,还安放着一圈玉石雕成的桌椅。这些本来俗不可耐的东西,在高手匠人的精心布置下
缀些名贵的花草,顿时显得美轮美奂,虽富丽堂皇却无炫耀之意,仿佛对比此间主人的尊贵身份,这些都是如寻常百姓家的桌椅板凳一样,都是些平常之物。
文士轻呸一声‘做作’,心中却大叹自己当初在此蹲大牢时,住的那巴掌大的小院子,除了三间青瓦屋,两棵老槐树,似乎什么都没有了……哦,还有一个捧臭脚的秦泗水,若没有他,自己想沾些荤腥都是不可能的。
同样是在宗正府蹲大牢、同样是皇子郡王,且当初他的罪名比起屋里的老四简直是云泥之别,但为何待遇却是反方向地云泥之别呢?文士心中郁闷道。
带着这种情绪。文士一脚踹开房门,想要犯贱地说几句风凉话找些平衡,却一眼瞅见屋里的情形,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大叫道:“来人……救人……不用急!”说到后来竟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
只见屋里的房梁上,拴着一根白绫,白绫上挂着一个身穿蓝色五爪五龙王服的年轻人。白绫从年轻人的脖子绕过,而年轻人脚下的凳子已经蹬倒,方才文士他们听到的咣啷声便是凳子倒地声。
描述的这么清楚。只是想说明下白绫上挂着地年青王爷的可笑状况。此人似乎想要上吊,凳子也蹬了,按说下一步就该翻白眼伸舌头大小便失禁蹬腿上路了。但此人似乎又有些拿不定主意,双手垫在了脖子与白绫之间。看上去便不像要上吊,倒像在联系一个名唤‘屈臂悬垂’的可恶项目。
文士一进来,把这人吓了一跳,哎呦一声。撒手想跳下来,无奈他屈臂悬垂的对象,不是名唤单杠地军体器械,而是亘古流传、方便实惠的自杀装备。因而双手虽然松开。脑袋却挂在了上面,呴的一声,真个完成了从屈臂悬垂到上吊自杀的伟大飞跃。
那恶趣味地文士。自然是秦雷无疑。他和他的卫士们亲眼目睹了梁上之人从一个运动健将到吊死鬼的蜕变过程。不由心旷神怡。齐齐叫了一声好!
所为近墨黑,秦雷的卫士们已是浑身上下一般黑。得个诨号‘黑衣卫’了,自然不会是好鸟。而且在梁上青蛙一般蹬腿地那位四王爷,又与他们王爷非常之不对付。在秦雷刚到中都时,先是把接风酒偷梁换柱,害得他差点出丑;又因为一个莫须有的传闻,派人潜伏到秦雷身边,想栽赃陷害他;最不可饶恕的是,在被秦雷识破后,居然不过兄弟情分,设计调动军队,想要杀害他。
对于欣赏这种东西上吊地过程,黑衣卫们自然不会有什么心理障碍。给王爷搬把椅子,请他坐下,便在秦雷身后站定,仰头欣赏梁上四爷地精彩巨献。还啧啧有声地品评道:“姿势太难看了,跟个吊起来的蛤蟆似地。”“我觉得还行,有一种凄凉的美感……”
“你说他会失禁不?”“有可能,我出五两银子赌会失禁,你们谁要赌?”“我也出五两……跟!”“跟!”“跟!”“跟!”“跟!”
见那些家伙都鬼精鬼精的,提议的黑衣卫郁闷道:“日啊,怎么都是跟,这还玩个屁。”
一直笑吟吟听他们胡说八道的秦雷突然开口道:“孤王开个赌局,赌他因为脊椎碎裂而死的站在孤的左手边,赌他因为窒息脑缺氧而死的站在孤的右手边,赌他是这两种死法之外的站中间。一人五两银子打底,多多益善。”
好在梁上那位已经脑子缺氧,啥都听不清,否则定然下注在中间,赌自己是被活活气死的。
不一会,十五个黑衣卫便左边五个、右边十个站定了,秦雷眨眨眼,贼笑道:“最后一次机会,不然就买定离手了?”让他一咋呼,两个本来站在右边的,又跑到了左边,左边也有一个跑到了右边。还有一个咬牙站到了中间。
若不是秦雷一声‘停’叫住,这种人员流动竟有越演越烈的趋势。秦雷高声道:“买定离手,现在揭盅……”话音一落,反身甩手便把袖箭飞射出去,寒光一闪,就听到哧啦一声,梁上那绷直的白绫便从右侧截断,上面挂着的人也应声而落,啪的一声拍在地上,瘫在那一动不动。
秦雷朝最边上一个黑衣卫点点头,那个黑衣卫便飞上前,对地上的那一滩展开急救。秦雷却没有跟上去,而是板起脸来瞪着这群犹在嬉皮笑脸的家伙。
这些人走南闯北,血里火里,早就养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但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只要秦雷一拉下脸,这些家伙立马便慌了神,乖乖的缩着脖子站在那,等待他劈头盖脸的训斥。
秦雷见他们那副可怜样,不禁扑哧一笑,这群人一见有门,便跟着嘿嘿嘿嘿笑起来,企图蒙混过关。
“别笑了!”便听到王爷一声狼嚎。黑衣卫们的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可怜兮兮地望向秦雷。只见秦雷先迈步踱到左边,伸手挨个弹脑壳,大声训斥道:“你们脑子里是干草吗?
课时都带着你们的猪脑子了吗?”说着揪过几个黑大的问道:“我来问你,上吊自杀会有几种死法?”
黑大个昂高声道:“报告教官,有三种。一,窒息导致脑缺氧而死;二、脊椎骨断裂而死;三,吓死!”
秦雷听了。呵呵笑道:“说的不错。”话音未落却嘣的一声,弹了他个大脑瓜,看着一脸委屈的黑大个,秦雷轻轻拍打他的胖腮。温声道:“夸你是因为你说得一字不差,打你也是因为你说得一字不差,你问问他们,除了你个天真烂漫的家伙。谁把老子最后一句话当真了?”
听到边上传来的吃吃笑声,沈乞‘啊’一声,委屈道:“原来王爷是开玩笑啊,不来这样地啊。”秦雷瞪眼道:“难道你已经天真到连玩笑与正经话都分不清了?还是你要求孤往以后不准再开玩笑了?”
沈乞刚要开口叫屈。却感觉王爷的手变拍为揪,心里一阵慌乱,便听秦雷戏谑道:“沈乞老兄。最近伙食不错啊?小脸肉嘟嘟的。都快赶上你的腚了。”
沈乞把脑袋抬得更高。大声道:“报告教官,最近在船上无法上耐力训练。下船就会瘦下来了。”
秦雷微笑道:“哦,孤王已经爱上了这种漂泊地感觉,准备这辈子都住在船上了。”
“不能吧,您不是……”沈乞忽闪着无辜的大眼睛,却听秦雷炸雷般喝道:“黑衣卫中级士官编号洞洞拐。”
沈乞条件反射一般双腿一并,高声应道:“到!”
“现在本教官就教你如何在狭小空间内减去多余赘肉,士官洞洞拐!”
“到!”
“向后转!”
士官洞洞拐沈乞闻令规范的向后转身,动作完成的操典般一丝不芶。
“齐步走!”沈乞便迈步向门口走去,一会就出了厅堂,进到院子里。秦雷也不往外看,接连下了几道‘向左七步向右拐’之类地指令,便高声问道:“士官零零七报告方位!”
“报告教官,士官洞洞拐正处于院子右角四十五度,最大的一棵公孙树下。而且……面前一寸处,有一个直径三尺的白玉圆桌!”沈乞声嘶力竭的回答道。
“士官洞洞拐!”
“到!”
“我命令你爬上面前物体,在其上面扎马步一刻钟!计时开始!”
有大胆地向后偷瞄一眼,只见黑铁塔一般的沈乞,撅着大**爬上晃晃悠悠的石桌,拉开架势,在上面顿起了马桶步。对于姿势难看地马步,黑衣卫约定俗成地在两字中间会加一个‘桶’字。
只是还没等他幸灾乐祸笑完,耳朵便听秦雷沉声道:“中级士官洞幺拐!”笑容还没生成,他便哭丧着脸高声道:“到!”
秦雷好像没看到他溜号,清声问道:“孤来接着问你,因上吊窒息而亡需要多长时间,因上吊脊椎骨断裂而亡又需要多长时间?”
“报告教官,若是因上吊导致脊椎骨断裂,一上吊就会死去。但若是脊椎骨比较坚韧,则会死于窒息,起码需要三分之一刻钟才会脑死亡!”
秦雷满意地点点头,也拍拍他瘦地硌手的腮帮子,温声道:“很好啊,”说着对昂挺胸地队伍道:“妖怪就是比洞拐强,不仅记得一样牢靠,还融入了自己的分析,很不错啊。”
秦雷话音一落,队伍两边的表情截然相反,右边和中间的人吭哧吭哧的闷笑,而妖怪所在的左边的人却一脸的羞愧。既然他们当时说了那么多废话,简郡王仍在蹬腿,就说明他老人家脖子是很硬的,怎么会因为脊椎骨断裂而亡呢?
秦雷一下下的挨个拍脑瓜,并给每个人下了定义:“猪头”、“蠢材”、“傻瓜”、“饭桶”……让人不得不感叹秦雷词汇量的丰富。
右边和中间那些偷笑的,也没有逃过。中间那个不服道:“报告教官,既然他们都答错了,那属下便答对了,怎么还要受罚呢?”秦雷微笑着走过去摸摸他的脑袋,温柔道:“好委屈啊,对不起哦。”话音未落,伸手又重重弹了他一个脑瓜,疼得他眼泪都下来了,便听王爷悠悠道:“他再王八蛋也是孤的兄弟,你们认为孤王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兄弟做客奈何桥吗?”
众人心道,好吧,我们被耍了……
第二二三章 为理想而牺牲的王爷
妖怪’正在暗自庆幸自己逃过一劫,哪知秦雷训完中步走到他面前,一脸微笑的问道:“你的肌肉哪里去了?怎么光剩皮包骨头了?很明显缺乏锻炼嘛!”
妖怪暗叫晦气,只好挺胸腆肚站在那,等待王爷的命令,“去,找许乞作伴去。”只好大声应下,转身跑了出去。
秦雷站在队伍中间,刚要说话,便听到外面妖怪大喊道:“报告教官,桌子太小、洞拐的**又太大,属下挤不上去!”
秦雷无奈叹道:“妖怪,你可以回来了。”编号洞幺拐的士官大步跑回来,面上却无一丝兴奋表情,他不大敢相信王爷会那么好心了。
果然,只听秦雷缓缓道:“从屋里搬个茶几吧……”
洞幺拐心道还好,大声应道:“是!”便从屋里搬了个茶几,扛着跑了出去……
秦雷也不怪外面的两位拐,重新把视线投向队列,沉声问道:“知道今天错在什么地方了吗?”
队伍一阵沉默,没人敢说话。秦雷也不在意,随意指着一个道:“许潭,你来回答。”
叫许潭的喉头一紧,高声道:“报告教官,我们不该无故喧哗……”
“搬个桌子出去吧”秦雷眼都没眨,走到下一个面前,沉声道:“你说!”
“报告教官,我们不该设局赌博……”
“搬桌子去吧。”
这位老兄只好跟方才那位,一人搬着一个大方桌。快步跑了出去。
秦雷继续向前走,问第三个道:“你说。”
“报告教官,我们没有把您教授的东西学以致用,辜负了您地心血!”一边说着,眼睛已经在屋里四处打量,希望能找到类似桌子茶几之类的东西……
谁成想秦雷点点头,笑道:“沾点边了,算你答对了一半。”
这位黑衣卫顿时如释重负,心里刚说一声。沈辟好样的,却听王爷淡淡道:“搬桌子出去吧……”
不待这样的啊,这老兄一下傻了眼,失声道:“俺不是答对一半吗?怎么一样的待遇啊?”
秦雷‘哦’一声。抱歉笑笑,“确实不能一样,起码半边身子不能受罚。”说着笑容更和煦了:“那别搬桌子、也别扎马步了,搬个凳子去金鸡独立吧……”
秦雷就这样挨个训下去。直到把所有黑衣卫全部撵出去,或是扎马步、或是拿大顶……
屋里仅剩下一个救治老四的黑衣卫,他已经结束了手头的活计,蹲在地上仰着头。可怜兮兮道:“王爷,四爷已经醒了。”
秦雷点点头,温和笑道:“去搬把椅子吧……”
蹲在地上的黑衣卫心中哀叹道。原来王爷一早就打算把我们一锅端了。起身乖乖的搬了把椅子。低头往外走去。
“回来……你要把椅子搬哪去啊?”秦雷奇怪问道。
“出去啊……”黑衣卫小声道:“拿大顶去……”
“你就那么想拿大顶啊?孤是让你搬把椅子给我坐。没让你出去。”秦雷一脸郁闷道。
黑衣卫委屈巴巴地又把椅子搬到秦雷身后,轻声道:“王爷请坐。”
秦雷点点头。一撩衣襟,大刀金马的在椅子上坐定。却见边上站着的黑衣卫一脸的忐忑不安,秦雷开口闻言安慰道:“别担心,孤不会罚你了……”
黑衣卫感激笑笑,却仍旧吞吞吐吐道:“王爷,属下想跟您申请个事……”
“什么事啊?”秦雷饶有兴趣问道。
“属下想出去拿大顶……”黑衣卫吭哧道。“大伙都出去了,俺一个人呆在屋里不太好……”
‘呼’,轻舒一口气,秦雷点头道:“也有道理,不过屋里就这一把椅子了,孤还要坐呢,只能委屈你出去和他们挤一挤了。”说着往外看了看,惊喜道:“我看那个方桌蛮宽快地,应该没问题。”
那黑衣卫缩缩脖子,小声道:“那俺出去了……”话音一落,便逃也似的跑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椅子上坐着的秦雷,还有地上躺着的老四。
“既然醒了就别装死了。”秦雷冷冷道。声音比方才与黑衣卫说话时生硬了十倍。
地上躺着地那位果然缓缓睁开眼睛,茫然的望了望四周,最终视线在落在文士打扮的秦雷身上。老四已经醒过来一段时间了,只是鬼门关里走一遭,把他着实吓坏了,真正回过神来,却是刚才照顾他的黑衣卫起身与秦雷说话那会。
方才他已经听见黑衣卫士称呼白面文士为‘王爷’了,但他想破脑袋也想不起,皇室有这么个阴了吧唧地王爷。难道这是地府……老四荒诞地想。
但秦雷必须要强压着怒火,才能忍住不一
他的脸上,却没有跟他废话的兴趣。不带一丝感情也知道自己地命运了。”
老四心道,这声音听着耳熟,不过好长时间没听过了,该不会是……他猛地瞪大眼睛,沙哑声音道:“秦雷……你是秦雷……”
秦雷冷哼一声,算是默认了。
“你怎么这样老了?”老四神经错乱地问道。
倒把一直端着架子地秦雷晃了一下,有些郁闷的揭下面上易容地材料,还原了本来面目。
见真的是秦雷,秦霁突然激动起来,嘶声嚎道:“小五真是你啊,”说着便爬起来抱住秦雷的大腿,嚎啕大哭起来:“兄弟啊,哥哥对不住你啊。上吊之前还在想,若是当初不跟你动那些坏心眼子,今天也就不会被人逼得上吊了。我对不住你啊,哇……”
其实老四一扑过来,秦雷就想一脚把他蹬开。但他也知道,那样一来就彻底跟老四崩了,与其将来救下来还让他记恨,还不如现在一刀把他剁了来的利索。强忍着抬脚踹人地冲动,秦雷一言不的望着老四抱着自己的大腿又哭又嚎。
哭嚎了一阵,见秦雷始终没有反应,老四怏怏的止住哭声,抽泣道:“四哥都快死的人了,你就不能原谅我这一会?”
秦雷见他鼻涕眼泪一大把的赖皮样子。却也说不出心中到底什么滋味。稍微挪动下右腿,把秦霁的胖脸推远一些,淡淡道:“谁说你快死了的?”
老四的圆脸皱成一朵菊花,凄惨道:“昨天我外公。就是礼部尚书赵季礼,来探视时说地,他说文彦博的人已经把这案子办成铁案了,就是父皇也没可能翻案了。”
秦雷点点头。没有说话。秦霁见他陷入沉默,以为他单纯是来探监的,放开秦雷的小腿,盘腿坐在地上苦涩道:“哎。事到如今,也不怨谁了,只怪我不自量力。老想着用些阴谋手段去要挟别人。哪想到没有真正地实力。所有谋划在别人眼里便都是笑话。人家真要不高兴了,随时都能把之前给你的重新夺回去。再反手把你打进十八层地狱。”
秦雷微微诧异地望了一眼气色灰败的老四,看来这次的打击让他明白了不少东西。想到这,秦雷沉声道:“不错,你最大地问题就是目光短浅、心胸狭窄,阴谋诡计有余、格局气度不足。不知道该团结谁、不知道该对付谁。而且贪婪无比,不知进退,殊不知你那点鬼蜮伎俩,在真正的强人眼里,不过是个让人作呕的低级笑话而已。若不改过自新,今日就是侥幸逃过这一场,他日也免不了斩龙刀走一遭!”
老四感觉秦雷的每一句话都会揭掉他一层伪装,把他那愚蠢无能地真实形象一点点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让他无地自容却又无处躲藏。只能面红耳赤的听着,但听到最后,眼睛突然瞪得鸡蛋大,霍得半跪起身子,紧紧攥住秦雷的衣襟,语带乞求道:“你说什么?我没有听错吧?难道你有救四哥地法子?”
秦雷不说有也不说没有,只是沉声道:“先回答我几个问题!”秦霁点头如捣蒜道:“五弟你尽管问吧,哥哥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秦雷颔问道:“念瑶姑娘是你当初安排到孤身边地,你为什么又把她劫回去了?”
秦霁从地上爬起来,想找把椅子坐,无奈却现四下空空如也,本来满屋子地桌椅竟然一把都不见了,却也不想下属一般站着回话,只好讪讪的重新盘腿坐在地毯上,仰望着椅子上地秦雷。
秦雷装作没看见他的窘态,只是面沉似水的等他说话。老四使劲挠挠头,郁闷道:“这事有些邪门,却还得从头说起。你也知道,我原本管着内侍省,只是后来接了户部的差事,无暇分身,才与三哥对调的。”
秦雷点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老四面带愧疚道:“去年春里,朝野上下就盛传国库吃紧,户部烂不堪。我和三哥合计着,这也许是个机会……”
“怎么讲?”秦雷见他不只是要回答自己的问题,还要把事情的始末讲清楚,对他的态度还是比较满意的。
“我们俩从小就偏爱术数算筹,长大了又被父皇派了内侍省和内府的差事,结果现我俩在钱粮经营上颇有些长处,营生干的也有声有色。但你也知道,这些东西都是小道,那些大臣们表面上夸赞我们俩是白陶朱一样的大能,背地里却议论纷纷,说我们舍本逐末、满身铜臭气……”
老四咬牙切齿地接着道:“我就不明白了,若没有我们这些满身铜臭气的人物,他们凭什么能享受到东海之滨的鲍鱼海参、天涯海角的椰子香蕉,这些稀罕玩意,凭什么能穿上
苏绸,戴上东齐的绫罗!更别说他们的万贯家财从哪是靠着官商结合挣出来的!”
老四激动地摊开双手,向秦雷大声抱怨道:“这不公平!他们一边享受着我们这些所谓的‘奸商’带来的丰厚资财,一边却肆意贬低诽谤、排挤打压我们!这不公平!”
秦雷想不到这位老兄居然带有几分理想主义色彩。不由轻叹道:“这是上千年来流传下来的积弊,不是我们能改变得了地。”
老四猛地摇头道:“不,没试过怎么知道呢?”很快又沮丧起来,轻声道:“当时三哥也是这样劝我,但我没有听。”
秦雷点点头,沉声问道:“这与念瑶有什么关系?”
老四讪讪道:“当时我天真地以为,只要能顺利接掌了户部,凭着我和三哥的本事,一定可以把国库的亏空扭转过来。让所有人刮目相看。所以一直在争取理事户部,但就在那时,我听说在齐国出质十六年的弟弟回来了,还听说二哥有意举荐你去户部。我一听就急了。想着反正咱俩没见过面,给你削削面子也没什么过意不去的,就……”
“就把我的接风酒换成烧刀子?”秦雷似笑非笑问道,事情过去很久了。他也已经报复过了,当时的愤恨到现在也有些变味,想起来倒有些好笑。
老四一脸不好意思道:“嗯,仪式酒宴都是我安排的……”
秦雷低声骂道:“你也够蠢的。别人避嫌还来不及地事,你却抢着做。平白给自己树敌不说,万一那天我要是真倒了。丢的可不是我一人的脸。是咱们皇家本来就所剩无几的颜面!”
老四讪讪道:“后来一想。确实觉得不妥。但自小做事肆无忌惮惯了,就养成了个做之前只想好处。做之后才后悔坏处地毛病。”
说着拱手道:“五弟你就原谅我吧,哥哥给你赔不是了。”
秦雷皱皱眉头,沉声道:“说正事,别打岔!”
秦霁尴尬的点点头,接着道:“除了想让你丢个人之外,我还提前去掖庭宫一趟,想物色个胆大包天的闯祸精丢到你身边。一去就见到一个身材高挑的美貌姑娘,拿着笤帚在追打教习嬷嬷。我跟管事地一问才知道,这女孩叫念瑶,那天刚被她那懒赌鬼的爹骗到掖庭宫卖了,但这姑娘脾气大的很,搞清状况后便开始飙,教习嬷嬷让她脱衣服检查,却遭了她一顿追打。”
秦雷的眉头皱地更紧了,冷声道:“这后面一直到念瑶昏迷我都清楚了,你就说为什么又要把这姑娘抢回去吧。”
秦霁见秦雷面色不虞,小意道:“兄弟,你别再生哥哥的气了,当时哪知道她的身份,只以为是个穷人家地丫头罢了。我就想让那假道学地二哥不待见罢了,没想怎么着你。你原谅我吧,兄弟。”对于他这种天潢贵冑来说,平民百姓便如玩物泥土一般,即使肆意**践踏,也不会有什么罪恶感,更别提愧疚之情了。
秦雷不耐烦地一拍扶手,低喝道:“你再扯一句废话,孤立马走人,不管你这些狗屁倒灶的破事。”
虽然秦雷说地厉声厉色,但秦霁却听得眉开眼笑,他怎么会听不出秦雷语气已经松动,甚至变相说出会帮自己了。连忙点头哈腰道:“不说废话了,我说我说。”
说着有些唏嘘道:“这事生几个月后,我都快淡忘了。但有一天,我府上管事禀报,说外面有个无赖声称有重大消息要报于我.那天正好闲的无聊,便鬼使神差的见了见那人。”
秦雷沉声道:“那可是念瑶的父亲?”
“对,也不对。”老三别扭道:“他说自己替别人养了十六七年闺女,才知道念瑶不是他亲生的,便想用她亲爹的身份换些钱回去还赌债。”说着有些好笑道:“那傻货没见过市面,开口便要两千两。”
“你给他了?”秦雷好奇问道。
“讲到一千两给的……”秦霁得意道。见秦雷一脸鄙夷,忙解释道:“这些泼皮无赖最是贪婪,我若是一口答应下来,他必然以为自己吃了亏,还要横生枝节。”
秦雷郁闷道:“我说老三,你就不能说重点?不知道我时间宝贵啊?”说着瞪眼道:“说!念瑶她爹是谁?”
“文彦博!”干脆利索的三个字,差点让秦雷从椅子上滑下来
第二二四章 朋友
雷干咳几声,强行压抑住内心的荒谬感,艰难道:“父亲是文老头?太夸张了吧!”
秦霁以为秦雷指的是年龄,撇嘴道:“那有什么,李浑比他小女儿大六十岁,文彦博今年还不到六十呢。”
秦雷摇头道:“我不是说年龄,若是文彦博的女儿,又怎么会流落到民间呢?”
秦霁贱笑道:“这种事情多了,八成是文彦博一枝梨花压海棠,**了家里的小丫鬟,结果东窗事,海棠被家里的母老虎赶了出来。海棠又现自己有了,只好随便找个人嫁了,生下了小海棠……”
秦雷额头冒汗,干咳一声问道:“劳驾问下,是念瑶她爹告诉你的吗?”
“色老爷勾搭小丫鬟、母老虎棒打鸳鸯散。”秦霁很认真答道。“话本上都是这么写的。”
秦雷艰难的咽口吐沫,真想狠狠踹他一脚,一脸不可思议道:“难道堂堂简郡王就是靠三流话本拿主意、想办法的?”
秦霁挠挠头,一脸无辜道:“我觉得挺在理的……”说着又郁闷道:“人家幕僚清客们,一听说是铜臭王招揽,都纷纷掩鼻而走。最后招到府上的,却都是些比我还不如的饭桶。”
秦雷终止探讨这个问题,他现这位四爷政治智商不是一般的低,也许平时都是老三拿主意吧,想到这,他低声问道:“你抓念瑶这事,三哥知道吗?”
老四果然摇头道:“不知道。那阵子我们正闹别扭,我就没告诉他。后来现文老贼很在意这个私生女,我提什么要求他都答应,不管合理的还是不合理地。我以为抓到文老贼的痛脚了,就更不想告诉三哥了。”
“文彦博不是有好几个闺女吗?都长得不好还是不孝顺?”秦雷奇怪问道。
老四挠头道:“文老贼闺女是不少,而且长的都不错,除了他家小丫头喜欢舞刀弄剑之外,其余的都是规规矩矩的千金小姐,不该不孝顺啊。”
秦雷右手摩挲着下巴。喃喃道:“那就怪了,为了个没见过面的私生女就任你摆布,文丞相真的爱心泛滥了吗?”
老四一拍脑瓜,也惊讶道:“是呀。他怎么那么听话,若是他夫人生的也倒罢了……”
秦雷瞟他一眼,挪揄道:“现在才现不对劲有什么用?早干什么去了?念瑶他娘呢?”
老四挠头道:“起初我没想起这茬,等派人去抓时。已经找不到了……”
“一气之下就把那个赌鬼杀了?”秦雷问道。
“是,你该不会这也怪我吧?”秦霁小意问道。
秦雷微笑摇头道:“这是今天唯一不怪你的。”
秦雷瘪瘪嘴,嘟囓一句,接着道:“后来我就去找文彦博。对他说:他在外面地野……哦不,私生女落在我手里了,若是他不做些让步的话。我就把这事捅出去。让他家母老虎吃了他。”说着有些不可思议道:“没想到文彦博胆子那么小。被我一诈唬,就乖乖的答应了我的要求。”还比划个一点点大地手势。
秦雷揉着眉心。低声道:“若他胆子那么小,你怎么就快被整死了呢?”
老四两条眉毛耷拉下来,郁闷道:“本来好好的,谁知到了七月份,老贼却翻脸不认人,先是御史参我,又是大理寺办我的。那些官员都听他的,父皇求情都没有用。”
秦雷‘哦’一声,轻声问道:“都察院和大理寺都听文彦博地?”
老四点头道:“确实如此。”
秦雷又问了几句,见没有什么新东西,便要起身离去。老四一把拽住秦雷的衣襟,可怜兮兮道:“老五,你就给哥哥一句准话吧,不然我连觉都睡不踏实。”
秦雷点点头,微笑道:“你先把手松开,我待会还要去见别人呢,弄皱了怎么办。”
老四闻言讨好笑道:“松开松开……”哪知他一松手,秦雷便飘然而去,只留给他一个乌黑的后脑勺,还有一句不负责任的“等着吧!”
老四张口结舌地望着秦雷离去的背影,不知道该哭还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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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雷没有再与宗正府的官员聒噪,径直从后门离去。一直在车厢里等候地石敢,赶紧把秦雷接上车。
“王爷,咱们去哪?”石敢轻声问道。
秦雷把刚带上去地假胡子又揭下来,装回化装箱内。闻言笑道:“先去买些礼品,咱们去探望文侍郎去。”
“文铭义?”石敢低呼道。见秦雷点头,石敢面色怪异道:“想必文侍郎并不想见到我们。”文铭义当日被秦雷毒
,从会场叉出去,又被大粪浓痰污了身子。这种奇任何人都是比死还难以接受地。
遭受这种打击,文铭义自是不想活了。上吊、割腕、服毒、绝食……想尽一切法子结果自己的小命,无奈他地寿限未到,死了好多次都没死成。上吊自杀绳子断了,反把大胯摔折了;割腕自杀,血流着流着便凝固了,虽然失血过多,却只是面上少了些红晕,身子多了些单薄而已。
而服毒自杀,却因为抢救及时,又回转过来,只是落下很严重的肠胃毛病而已。至于绝食便更不可能,被家人掐着喉咙硬灌些参汤就能把小命吊住……
这种事情又不是请客吃饭那样还会上瘾,所以几次不成功之后,想死的心也就淡了,现在正在相府里修养身心,传说甚至会在不远的将来重出江湖。
秦雷听了石敢的说法,一脸严肃的纠正道:“孤王亲自去看他。是他天大地造化,他只有恭恭敬敬地接着,有什么资格挑三拣四。”说着小声嘀咕道:“不嫌他臭就不错了。”
石敢只好挠头应下,吩咐车队先到伏羲大街买些滋补安神的补品,再去东城相府探病。马车拐回朱雀大街,过几个街口便到了京都最繁华的伏羲大街。车队停在百年老店‘妙慈堂’的门口,石敢便带着几个黑衣卫下车,去采买药材去了。
秋里有些燥热,秦雷把车窗打开。让车厢里的空气对流起来,这才感觉舒服一些。顺着车窗往外看,伏羲大街依旧是人山人海,熙熙攘攘的人群南来北往。仿佛走马灯一般从车窗中一闪而过,让秦雷产生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他感觉自己离这些人好远,虽然生活在同一片蓝天下,却好想是两个世界的人一般。
正在感叹自己已经脱离人民群众太久时。秦雷看到一个窈窕的身影从眼前经过,紧接着是个熟悉地小胖子跟了上去。“李四亥?”秦雷低声自言道。
秦雷有些落寞的望着那胖乎乎的身影渐行渐远,却没有像往常一般出声唤住他。轻叹口气,他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在中都唯一的朋友。
是朋友。秦雷确信无疑。很多事情李四不说秦雷也知道,当初自己杀了天策军、羞辱了李清,恶了李家。李四亥是尽了全力帮自己说项地。后来虽然自己拒绝了他的好意。但他仍然不肯放弃保护自己。
秦雷岂会不知。那时候李四为什么会死皮赖脸住在书香阁里,几乎与自己形影不离?如果他不是兔子的话。那就只有一个解释。而李四色猪投胎,显然没有断袖之癣,所以他是在阻止血杀对自己下手!
直到李家改变主意,想把自己流放到南方后,李四亥才回了家。
这些事情秦雷都知道,虽然不说,但他确实已经把李四亥看成了自己的朋友。
虽然说过不会被家族矛盾影响了私交,但李家派了血杀刺杀自己,自己地老头子也派了皇家杀手刺杀了李一姜,虽然一个未遂一个遂了,但性质是一样的,后果也是一样的。
两家从此不死不休,如何还有中间路线?而且李一姜死了,他是李四的亲大哥。两人原本那不掺杂家族恩怨地友情,能抵过这海样的深仇血痕吗?
“王爷,李家少爷求见。”卫士在窗外轻声禀报道,打断了秦雷的回忆。“哦,”秦雷并不意外,李四亥在府中住过月余,自然认识他身边地黑衣卫。“让他上来吧。”
‘哗啦’,车门拉开,久违地小胖子便出现在秦雷面前。
秦雷微笑地望着李四亥,他也贱兮兮的朝秦雷笑着。
“好久不见……”两人异口同声道,话音一落便一齐笑起来。笑声之后是沉默,不止是秦雷感觉难以面对李四亥,李四亥也不知道如何面对秦雷。方才见到黑衣卫,他一激动便上了车,现在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还是秦雷先打破了沉默,“你又惹着你家小祖宗了?”
李四亥在秦雷对面地长椅上坐下,叹气道:“我看要玩完了。”
秦雷轻声问道:‘嗯?怎么回事?你们不是扯不断的娃娃亲么?”
李四亥愁眉苦脸道:“你是不知道,这半年我过的什么日子。”说着可怜兮兮道:“自从我们两家生那些事情后,赛月就不愿再理我。可我却离不开她。心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便天天去她家找她。就算是痛殴三六九,臭骂天天有,我也认了。”
秦雷不得不感慨李家男儿至情至性,确实……没一个正常的。笑问道:“没再打得你起不来床?”
李四亥伸出胖胖的手掌,嘶
“五次啊,大哥!五次!”
秦雷强忍住笑,闷声道:“我看今天是你在追她么,难不成你终于要反抗了?”说着攥拳道:“忍无可忍无须再忍,像个男人一样去战斗吧!我支持你!”说完才想起自己身份已然不同,乃是小老虎的叔叔了,再这样说却有些不妥。又补充道:“当然,不能下手太狠,教训一下也就可以了……”
李四亥苦着脸道:“大哥啊,你说什么呢。我哪敢动她老人家一指头啊。”又垂道:“现在她见了我仿佛看到野粪一般,掉头就走,却是不会打我骂我了。”说到最后,脸上竟流露出浓重的缅怀之色。
秦雷干咳连连,挠挠头道:“这个……改天有空我帮你说说看看,”见小胖子一脸希翼,忙给他降低期望道:“不一定管用,我只是试试啊。”
小胖子感激道:“只要哥哥你有这份心,小弟我就很知足了。”
说完小胖子地家庭矛盾。两人又没了话题,坐在那里大眼瞪小眼,着实有些尴尬,李四亥没话找话道:“听说哥哥身子不好。出来买药啊?”他见车停在妙慈堂门口,是以有此一问。
秦雷失笑道:“当我跟你那么无聊?买个药还得自己跟着。”也不隐瞒,微笑道:“我临时去探望个病人,没有备礼物……”
李四亥点点头。却没有问是谁。他的面色渐渐沉寂下来,沉重喘息几声,艰难问道:“我大哥是不是你杀的?”终于还是忍不住要去触及这个心结了。说完小声解释道:“不知道答案我睡不好觉。”
秦雷摇摇头,轻声道:“不是。当时我和我的手下都在襄阳,鞭长莫及。”
李四亥顿时如释重负,呵呵笑道:“太好了。只要不是你杀的。我心里就好过多了。”
“但与我杀的没有区别。”秦雷面无表情道。
笑容凝固在李四亥脸上,他神色复杂的盯着秦雷。嘶声道:“有区别。”
秦雷依旧面沉似水道:“没有!即使没有那些刺客,我也要杀了你大哥!只是时间上要晚一些而已。”用一种冷漠的声音道:“在孤王看来,只要杀人的*足够强烈,条件足够成熟。杀与不杀便没有区别!”
李四亥把拳头攥得咯吱直想,怒视着秦雷,低声咆哮道:“你为什么要把自己地想法说出来?难道烂在肚子里会憋死吗?还是说你从来没有拿我当过朋友,根本不在乎咱们的友情?”一边说着,身子一边不受控制的前倾,胖脸几乎要贴在秦雷面上了。
秦雷伸手掸去被喷在脸上的吐沫星子,面色如万载不化地寒冰,冷冷道:“即使我说跟我没关系,你心里的刺能拔掉吗?”说着反手揪过李四的衣襟,用一种低沉而歇斯底里的声音吼道:“正因为孤王把你当朋友,所以才无法欺骗你!”说完劈手把他推了回去。
李四亥宽阔地后背重重撞在车厢壁上,把沉重的马车震得一颤。但他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只是低着头,喃喃道:“我曾经以为你比你家老二还会隐藏自己心迹,没想到你也有如此坦诚的时候……”说着双手捂住胖脸,嘶声道:“可你为什么要在这时候说实话呢?”
秦雷依旧笔直的坐着,淡淡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如此。但除了我地生死兄弟,你是第一个让我觉得应该说真话的人。”
李四亥抬起头,已经泪流满面,哑着嗓子道:“何必呢?你为什么不连我一起糊弄呢?你让我如何自处啊?”
秋风把虚掩着的车窗刮开,又吹到两人身上,让两人感到一阵寒意,不禁都紧了紧衣襟。
秋天确实来了。
李四亥晃晃悠悠地起身,往车门走去。到了门口,又缓缓回头问道:“倘若当初是我作了钦差,你会不会杀我呢?”
秦雷摇头道:“你没资格做钦差。”
李四亥一阵干咳,扶着车厢壁道:“我是说如果……”
“没有如果!”秦雷生硬道,见李四亥失望地弓身下车,终于还是不忍道:“我不相信你会接这个差事。”
李四亥闻言身子一颤,旋即又放松下来,点点头,离去了。
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第二二五章 相府行
过中天,车队没有马上去东城相府所在的三公街,而饭馆吃了个饭,又歇息一阵子。等到未时才往东城去了。
申时一刻,三公街。
秦雷不免要把它与齐名的大将军街做一番比较。不同于大将军街那深灰色玄武石铺就的广场般的路面,三公街虽然没有那么宽,却是用更名贵的汉白玉铺就,纤尘不染、高贵肃穆。道旁植着苍松翠柏,比大将军街少了几分杀伐之气,多了一些深沉稳重的气息。
马车到了相府门口,透过车窗,望着高大且浮刻着无数云纹的鎏金朱红大门。门下是高高的白玉阶,还雕着麒麟、乌龟等叫不上名字来的小动物……或应该叫瑞兽吧。就连门口那对狮子都金光闪闪,看起来值钱得很。
秦雷想起齐国的丞相府,那千年古槐覆盖下的鎏金朱红大门,还有那对睥睨众生的石狮子。不由感叹道,论起摆谱来,还是齐国人更在行。没有那么多的雕栏玉砌、没有那么多的浮夸摆设,仅仅靠一棵冠盖似的千年古树,即彰示了主人高贵的身份,又点名了家族的悠久气运,着实比单纯堆砌财富摆谱高明得多。
“又不是幼稚园,画那么多乌龟蛤蟆干什么?”秦雷小声嘟囓道。
“王爷有何吩咐?”石敢没听清秦雷的话,凑上来问道。
“没事,去叫门吧。”秦雷挥挥手,不想跟他解释‘幼稚园’是个什么东西。
石敢点点头。下车到了府门前,门子便笑脸迎了出来,谄笑道:“恕小人眼拙,怎么看不出是哪家大官人?小人真是该死……”
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但那是对一般官员说的,门子见车队气派、护卫森严,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来了大人物了,那里还敢端着。
石敢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名刺,递到门子手里。淡淡笑道:“麻烦这位大哥通禀一声,就说文侍郎在南方时地同僚前来探视。”
门子双手接过名刺,也不敢要孝敬,点头哈腰道:“您老门房里奉茶。小的这就进去通禀。”
石敢点点头,从袖子里捻出一张宝钞,微笑着递到门子手中,矜持道:“拿去喝茶吧。”给门子赏赐是不成文的习俗。但若是门子应下来之前就送上。便是自承卑鄙,乃是孝敬之意。而等门子应下来之后再送上,便是打赏之意。两代表的贵贱是不同的。
门子的笑容更灿烂了,心道。瞧人家这气度,真会办事。说着点头哈腰的把石敢请进门房,吩咐手下好茶伺候。这才捧着名刺跑进去通禀。
穿过三重院落。到了大少爷所住的‘枫仁院’。进去后却现大老爷也在。
文彦博坐在书桌后,对面是正襟危坐的文铭义。文侍郎穿一身绿色地长袍,比在南方时消瘦了许多,颧骨高高的突出,双眼也显得大了很多,而且明亮的很。
文彦博忧心重重的望着一本正经地儿子,折腾这么久,终于让他打消了轻生的念头,看起来也恢复了正常。但日子久了,文丞相却现,自己最得意的儿子不太对劲——原本温文尔雅的文侍郎时常莫名其妙亢奋、还有些神经质,说出话来云山雾罩、三六不着。
今天睡到午时起来,文铭义便穿地整整齐齐,要去衙门上班,下人拦都拦不住,只好把文老爷请来。文彦博好说歹说,文铭义也不答应在家休息,反而正色训斥自己老子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父亲身为国之股胘,辅宰天下,受尽君恩,享尽荣华。正应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怎么能大白天在家里呆着呢,还不去衙门做事?”说着痛心疾道:“自从孩儿回来,就见父亲三天打鱼两日晒网,真让孩儿为您感到羞愧。”
文彦博差点背过气去,却没法跟他生气,只好满嘴苦涩道:“文侍郎,本相今日是来听你汇报的,我们书房办公去吧。”这才把文铭义哄进去,两个人坐在那大眼瞪小眼。
文彦博被儿子直勾勾的盯着,不仅不知该说什么好,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搁,他甚至觉得倘若有道地缝,自己必然会钻进去的。
正尴尬间,门子进来把拜帖送上,才让文老头有些事情做。
接过淡蓝色地拜帖,打开一看来人姓名,文彦博猛地一拍桌子,
勃然作色道:“他来做什么?挑衅?看笑话?”说着双手扯住拜帖,想把它撕碎。“休想老夫见他,除非他出殡的时候!!”老头子咬牙切齿道。
却被对面的文铭义按住双手,严肃道:“父亲大人,您真是太没有礼貌了,怎么能这样对别人地名刺呢?传扬出去,我们文家地脸面都被你丢光了!”
说着一根根掰开文彦博地手指头,把皱皱巴巴的名刺夺了过来,也不管老头子吃人地目光,用胳膊把那纸片撸平了,这才双手捧起来,一字一句读了起来。读完后,一脸嗔怪的望着老爹,沉痛道:“父亲大人,你怎么能这样对待一位王爷呢?而且人家是来看孩儿的,莫非孩儿连交朋友的自由都没有了么?”
说着站起来,对低头闭眼的门子拖长声音道:“随我接客去……”便离了书房,扬长而去。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文彦博面色一阵青一阵白,最后竟然双目通红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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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雷一脸怪异的望着朝自己恭敬叩行礼的文家老大,干笑道:“文侍郎别来无恙啊……”
文铭义磕完三个响头,仍趴在地上恭
“劳王爷挂心,下官很好。非常好,从没有过的好!
秦雷直感觉浑身鸡皮疙瘩,打哈哈道:“那就好哈,文侍郎还趴在那干什么?”
“王爷未让铭义平身,故而铭义不敢造次!”文铭义一字一句道。
秦雷不由暗暗警惕,心道:这家伙比在南方时更看不透了。也是,那么大地槛都过来了,定然已经今非昔比了。我要小心应付才是。
想到这,秦雷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试探道:“若是孤什么都不说,就这样径直进去呢?”
“下官就这样跪着,等王爷出来!”声音坚定,让人毫不怀疑他的决心。
秦雷闻言哈哈笑道:“好一个无喜无忧。文大人确实比在南方时更长进了,起来吧。”
“谢王爷不杀之恩!”文铭义冷不丁冒出一句,这才从地上爬起来,垂站在门边。请秦雷进宅。
秦雷暗暗咽口吐沫,心道,这人在讽刺我当初羞辱于他,与杀了他并没有什么区别。好锋利的言辞啊!守则稳如泰山。攻则利如长剑,端的是好功夫!我当要小心应付才是!如何答复呢?
心念电转,秦雷顿时想出七八种回答。正要从中挑出一条攻守兼备的回答。便见文家老三从院子里匆匆出来。先是狠狠瞪秦雷一眼。却不理他,而是哄孩子一般对文铭义柔声道:“大哥。咱们该回去吃药了!”
本来一脸严肃的文铭义一听说‘吃药’两个字,顿时垮下脸,委屈巴巴道:“苦……”
秦雷脑门子立刻见汗,心道,不会吧?又听文铭仁继续道:“不苦,加了冰糖了,而且吃完药,还有糖葫芦吃呢。”
文铭义这才眉开眼笑起来,再也不管秦雷,招呼也不打,转身跟着文老三回了里院……
秦雷望着一跳一跳离去的文铭义,下巴差点摔到地上,脸上一阵滚烫,心中哀嚎道:这次丢人可丢到姥姥家了……
按住内心的荒谬感,便要转身离去,他被这个疯子搞得什么兴致也没了,士气最是低落,哪还有心情与文彦博那老狐狸斗上一斗。
他却不知,文彦博此时地士气甚至不能用低落形容,那是相当的低落……
转身刚走了两步,便听到背后有人把他叫住:“隆郡王留步,家父有情。”
秦雷身体一顿,转过来面对来人时,已经是春风和煦了:“原来是文二公子,孤王还道贵府不太方便,想改日再来拜访呢。”从容淡定的声音,与方才的张目结舌判若两人。
单说这份自我调节能力,天下无人出其右。
文铭礼面无表情道:“全赖王爷所赐。我文家定会好好报答。”
秦雷微笑道:“不用客气,你爹呢?”却是不与他聒噪。大家已经这样了,还有什么装样地?
文铭礼怎能感受不到秦雷的轻视,愤愤的哼一声,转身带路,把秦雷引向客厅。
到了客厅,文铭礼迈步进去,秦雷却稳稳地站在门口,微笑与主座上坐着的那个儒雅从容、风度翩翩地老对视。
文彦博望着从容不迫站在门口的秦雷,恍然以为自己见到了雄才伟略的先帝,他清晰感受到秦雷身上那无比强烈的自信,以及顺我昌逆我亡地霸气。那种惟我独尊的气质虽然隐藏的极深,却不能瞒过老那双看透世情地眼睛。
文彦博终于知道自己地儿子输地不冤,这种人本来就不是文铭义能对付得了的。
好在他还很弱小,文彦博心道。想到这,他沉声道:“既然来了就进来吧,王爷还要老夫起身相迎吗?”
雷微笑道:“公爷迎接一位王爷,并不掉价。”
“放肆!”文铭礼低喝道,还要说下去,却被他老爹阻止了。
“呵呵呵呵,按说如此,”文彦博也不恼,含笑望着在门口纹丝不动地隆郡王,倚老卖老道:“但老夫乃是太子太傅,沗为诸皇子师,似乎当得起五殿下进来一拜吧。”
秦雷也呵呵笑道:“文丞相所言甚是,只是天地君亲师,君在前,师在后。孤为陛下之子,文相在孤面前便是臣下,文相当先行君臣之礼,孤再行师生之礼。”
文彦博一时语塞。呵呵干笑道:“年青就是好啊,心思机密,反应也快,嘴上还不饶人。真让老头子羡慕啊。”
一边的文铭礼冷冷插嘴道:“不过是墙上芦苇、山间竹笋而已。”
秦雷虽然不知道文铭礼在骂自己什么,但总归不是好东西,因而
根本不搭理他,只是对文彦博奇怪道:“文相,您就是这样教育孩子地吗?怎么大人说话,贵公子老是随便插嘴。”
文彦博面色转冷。沉声道:“王爷所言老夫不敢芶同,吾与太后是一代人,我的儿子便是你的长辈,您肆意贬低犬子。未免有些大放厥词之嫌。”
秦雷摇头道:“文相与伯赏元帅怎么称呼?”
“这个……”文彦博搞不清他葫芦卖的什么药,奇怪道:“怎么扯到伯赏世兄身上去了?”
秦雷笑道:“您既然称呼伯赏老哥为兄,孤这个伯赏大哥的结拜弟弟,自然也要腆着脸叫您一声老哥哥了……”
文彦博闻言表情一阵呆滞。旋即哈哈大笑起来。阻止了文铭礼的反唇相讥,沉声道:“王爷嘴上功夫着实了得,老夫领教了。但老夫教你个乖,没有十成十的把握。还是不要轻启挑衅的好,尤其是在你求人的时候。”
“否则便是图逞口舌之利而已。”文彦
转冷,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送……客……”他把来。本来就是想好好羞辱一顿地。就算说不过他。文彦博也立于不败之地。因为秦雷只要进来了。便失去了主动。无论他嘴上沾了多大便宜,到头来被硬生生撵出去便是个颜面扫地。
文铭礼一脸幸灾乐祸的走到秦雷面前。抬手道:“王爷,请了。”
秦雷根本不看他,也哈哈大笑道:“文丞相可敢与孤打个赌?孤只要说两个字,文相就得乖乖自食其言,把孤重新请进去。”
文彦博呵呵笑道:“哦,老夫倒要听听,到底是两个什么字,有这般威力。”
“听好了,”秦雷清清嗓子,吐出两个字道:“念……瑶……”
屋里一阵沉默,文铭礼见他爹不说话,以为文彦博没听懂,嗤笑道:“捻药?就是摁药也不行,王爷请吧。”
秦雷点点头,客气道:“不劳远送。”说着转身便走。
“等等……”屋里传来文丞相沉重的声音:“老臣有请隆郡王殿下。”
文铭礼面色一下子灰败下来,傻傻的望着秦雷从身边走过,他搞不懂这两个字怎么有如斯威力,竟让老爹真地自食其言……
“请殿下书房奉茶。”文彦博起身勉强拱手道。
“好说好说。”秦雷也不得意,依旧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
两人便往后堂走去,文铭礼想跟上,被文彦博阻止了。秦雷也同样把石敢留在了书房外面。
书房里,文彦博亲自关上门,坐在秦雷对面,沉声道:“王爷怎么知道这个人的?”
秦雷微笑道:“很凑巧,她曾经给孤王当过侍女。”
文彦博摇摇头,低声道:“这事老夫知道,老夫问的是,你怎么知道她与我地关系?”
秦雷依旧淡淡微笑道:“这不难查出来,毕竟你们又杀人、又抓人,弄出那么大动静,孤王想不知道都难。”他故意说得含糊不清,却是要让文彦博摸不着底细。“念瑶姑娘是文丞相的千金,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秦雷随意道。
“哎,”文彦博有些疲惫道:“不错,念瑶确实是老夫的女儿,”他倒痛痛快快承认了。“老夫找这个女儿足足找了十六年,却被他娘一句‘送出京了’诳得找遍全国,没想到到头来竟然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真是灯下黑啊……”
秦雷淡淡道:“想不到丞相真是爱女心切啊!”
文彦博突然紧张问道:“你可糟蹋过她?”
秦雷一脸郁闷道:“孤王是个洁身自好的人……”
文彦博这才放心,轻声道:“那就好,那就好。”说着定定地看着秦雷,沉声道:“你这个时候来找老夫,定然是为你家老四的事情来的。”
秦雷点点头,没有否认:“不错,孤确实为了简郡王而来。”
文彦博似笑非笑道:“听说你们地关系并不好,他甚至派人在古城府外伏击过你。”
秦雷呵呵笑道:“文相真是不放过任何挑拨离间地机会,但这次你打错算盘了。”说着一脸坦承道:“我们地关系并不是不好,而是很差,可以说比孤与丞相的关系强不到哪去。”
“那你何必还要费尽心机救他呢?”文彦博问道:“王爷没听过南郭先生和狼地故事吗?”
秦雷心道,终于有个听得懂的典故了,呵呵笑道:“那不一样,就凭他姓秦,孤王就不能让他死!!”淡淡的语气,却让人感觉不可违逆。
文彦博冷声道:“王爷有些过于自信了吧,您把我的长子害成那副样子,难道以为还可以跟老夫心平气和的谈条件吗?”
秦雷伸出一根手指,沉声道:“是贵方先行挑衅的,贵公子倒行逆施,妄图以一人之力对抗南方全体士绅!险些把孤王辛苦换来的稳定局面毁于一旦。况且孤王只是把他请出会场,弄成这个样子,却是纯属意外。”
文彦博眯眼道:“这么说王爷不想对此事负责了?”
秦雷同样眯起眼睛,冷冷道:“不要以为孤王不知道,你与乔远山勾结起来,将孤王的行军路线泄露出来,险些让李家害了孤的性命!”
文彦博捻着开始花白的胡子,一脸挪揄道:“难道你真以为凭一己之力,就能对付得了老夫和李太尉吗?”
秦雷把伸出的食指换成中指,依旧在文彦博面前举着,冷声道:“孤王与你从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但是你寻衅在先,孤王也就只好应着了。此事过后,文的武的,孤王全都应着便是。”
不待文彦博答话,秦雷接着道:“但在这之前,孤要老四能活下来。否则……”他不说否则什么,任文彦博自己想象。
文彦博虽然不知道秦雷手势的含义,但感觉极其别扭,闭上眼睛
道:“你先把念瑶送来,老夫不相信你。”
“不行,你先放过秦霁再说,孤王也不相信你。”双方僵持起来。
文彦博思酌片刻,沉声道:“这样吧,你先把她送到文庄太后那,等到秦霁的事情了了,老夫自去讨要,如何?”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