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七六章 这么凶干嘛?
皇宫大内、御书房中,又是一个通宵达旦。
放下手中最后一本奏章,昭武帝这才起身到一边的安乐椅上小憩。
轻手轻脚的将自己搁在软椅上,他感觉每动一下,身上都仿佛针扎一般。一边小心活动着酸麻的脖颈,一边轻叹道:“最近这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了。眼睛花得厉害,看东西也越来越吃力。”
卓言赶紧上来为他揉捏脊椎,细声道:“陛下,就像五哥儿说得,您可得悠着点,这国事处理起来没个头,若是累坏了龙体,就得不偿失了。”
昭武帝接过小太监奉上的参汤,轻啜一口道:“哎……确实有些力不从心了,”说完觉着有些丧气,又强颜笑道:“不妨事的,撑过这一段,等那内阁建起来之后就轻松了。”
卓言见昭武帝坚持,只好小声道:“陛下现在总可以睡会了吧。”
昭武帝点点头,轻笑道:“好吧,睡觉……”刚要起身,却又想起一事道:“楼万里招了吗?”
卓言苦笑一声道:“已经审问三天了,他还是不承认……”说着略微沮丧道:“依老奴看,这下是上当了,楼万里不大可能做下那等愚蠢之事。”
昭武帝放下手中的杯盏,接过丝巾擦擦嘴,无所谓道:“传。”
卓言赶紧领命而去,须臾便将一个遍体鳞伤地男子带了上来。
那男子身上衣衫已经被打成了布条。与绽开地血肉粘在一起。分不清哪是衣裳哪是皮肉,若不是两个侍卫架着,定是连站都站不住了。
果然,侍卫稍一松手,他便双膝一软,伏跪在了地上。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吃力的抬起头,便看见昭武帝端坐上,正面无表情的向自己望来。
“陛下……卑职冤枉啊……”男子磕头如捣算,叫起了撞天屈。
昭武帝不置可否的哼一声道:“你觉得自己冤枉?”
那男子正是万里楼的楼老板,他平日里养尊处优,哪吃过这等苦楚?闻言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卑职虽然鲁钝,却忠心耿耿。可表日月。从没想过背叛您那……”
昭武帝哂笑一声道:“且不说这次,单说你这几年来玩忽职守,畏缩怕事,误了真的多少大事?难道挨顿打还屈了你不成?”
楼万里心中哀嚎道:足足打了我三天,这一顿可够长地。但听出昭武帝语气中的松动,哪里还该卖乖,缩着脖子涕泪俱下道:“陛下教训的是,只要您不怀疑卑职的忠心,就是打死我。也是没有怨言的。”
昭武帝看一眼边上站着的卓言,轻声问道:“查清楚了没?”卓言点头道:“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楼万年偷了他地印章,又模仿他签字,他事先确实不知情。”
昭武帝微微奇怪道:“既然是自家同胞,为何还要自毁长城呢?”
卓言云淡风轻道:“因为楼老板逼淫继母。使其羞愤自杀。那楼万年自然怀恨在心,是以做下此等蠢事。”听他如是说。楼万里满面羞愧地低下头,轻声嘟囔道:“那女人比卑职还小十来岁呢。”
“那楼万年现在何处?”昭武帝却不理他,反而对这位替母报仇的二老板,产生浓厚的兴趣。
“失踪了。”卓言言简意赅道。
“那小贼定然是畏罪潜逃了!”楼万里满面愤慨的插言道。
“你住口!”昭武帝突然暴怒起来,伸手指着楼万里,咬牙切齿道:“你这个不知羞耻的牲口,朕把皇家暗谍交给你,不是让你玩你娘的!”
楼万里顿时吓得如寒风中的鹌鹑一般,瑟瑟抖说不出话来。
昭武帝却被引燃了怒火,怒哼一声道:“你他娘的还忘了自己的差事了吧?”
“卑职记得……卑职奉旨监视皇家密谍,另外收集情报,为皇家密谍差遗补缺。”楼万里低头小声道。
昭武帝满面不屑地咯咯一笑道:“结果呢?你干了些什么?不仅让河阳公主肆意妄为,还被她反过来陷害一把,朕的皇家暗谍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差劲了?”
楼万里被昭武帝训斥的冷汗直流,汗水浸入遍体的伤痕,疼得他几欲晕厥过去,却一声都不敢哼出来。
尤不解恨的骂了半晌,昭武帝地怒火也就渐消了。长叹一声,语调转缓道:“你是朕地老人,当年咱们怎么结识的,还记得吗?”
楼万里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卑职没齿不忘,十二年前,卑职立誓要建天下第一高楼,不想却违了制。京都府尹封了楼,还要将卑职下狱,却万幸遇到陛下微服出宫,不仅饶恕了小人,还特许我继续修建万里楼。属下家中还供奉着陛下当日书就地墨宝呢。”
听他一说,昭武帝也是感慨万分道:“十二年了,十二年是一纪,人生能有几纪?你要珍惜这情分啊。”
楼万里呜呜恸哭道:“卑职终生不忘陛下的恩情,从此以后定然洗心革面,为陛下再立新功……”
昭武帝微微一笑道:“所谓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若是你能改过,朕就欣慰了。”看一看瑟瑟抖楼万里,又温声笑道:“不要再犯错了,朕还想老了以后,有几个可以说话走动的老伙计呢。”他温情的语句与地上凄惨万状的楼万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楼万里在地毯上砰砰叩道:“再有下次,不消陛下责罚。卑职就自己跳进小清河去喂王八。”
昭武帝终于展颜笑道:“这些日子你先把伤养好。等痊愈了可得好生办差,不要再有闪失了。”
楼万里自然又是千恩万谢,这才在侍卫地搀扶下起身告退。还没有转过头来,却听到昭武帝淡淡道:“你地万里楼就关门歇业吧,这块牌子已经彻底臭了。”
楼万里闻言闷哼一声,虽然贵为皇家暗谍统领。但他一点都不喜欢这个身份,他所有的感情都寄托在那座天下第一楼上面。万里楼的楼万里,这才是他心中唯一认可的身份。此时听到这个噩耗,他那伤痕累累的躯体便再也承受不住,竟是晕了过去……
他这一晕就是三五天,醒来后又月余不能视事。在这段时间里,皇家暗谍的运转几乎陷入停滞。就连文李会这样重大地情报。也没有传递上去。再加上完全脱缰的皇家密谍,昭武帝在中都的两大情报机构居然同时失灵,而当他恼火调查这个问题时,许多事情已经生了。
今天是三月初三,大比的最后一日。前两场还算顺利的考过,再把这最后一场四书题考完,昭武十八年的春闱就算是结束了。
秦雷又按照惯例巡视一遍考场,只见初一那天还算干净利索的举子们,一个个变得蓬头垢面、胡子拉碴。若是靠近了,还有隐隐恶臭味传来,实在令人大倒胃口。
秦雷知道,就算把全天下最干净地女人关在这小号舍里,吃喝拉撒不挪窝。也一样变成这个德行……只是不会胡子拉碴而已。是以他很是同情这些考生。虽然碍于规矩,不能给他们提供什么方便。但他每日都会派人点上熏香、檀木之类可以提神去味地玩意,且严禁兵士喧哗吵闹,尽量给考生一个好点的环境。
巡视至李四亥身边时,穷极无聊到数蚂蚁的小胖子终于忍不住出声道:“聊聊呗。”
秦雷狠狠瞪他一眼,低声骂道:“少找事儿。”这小子的卷面仍旧空空如也,定然是要耍些花样在里头,却还如此不老实,岂一个贱字了得?
小胖子缩缩脖子,小声咋舌道:“这么凶干嘛?”秦雷又瞪他一眼,便拂袖走到下一个监舍。
见里面的文铭仁也无所事事,秦雷忍不住轻声道:“聊聊呗。”对于这家伙为啥可以参加春闱,秦雷还是很好奇的。
“少找事儿!”文铭仁满面冷漠道。
“这么凶干嘛……”秦雷翻翻白眼,满面无趣的继续巡视。
他看见方中书在奋笔疾书;他看见辛骊桐在字斟句酌;他看见商德重在凝思苦想;他看见涂恭淳正在啃猪蹄……
“咳…咳……”见这红脸家伙吃得满手是油,甚至连写了一半的卷面上也有两个亮晶晶的指印,秦雷不禁满头大汗。
听到有声音,涂恭淳大张着嘴巴抬头看去,这才现隆威郡王殿下站在眼前,不好意思地放下手中的猪蹄,使劲咽下口中的肉筋道:“俺饿了……”
见他吃的满脸放亮,秦雷强忍住笑,轻声道:“别人都是干粮咸菜,你为何却要……啃猪蹄呢?”
“学生一天不吃肉就心慌。”虽然已经知道秦伍公子就是五殿下,他却仍然不怎么紧张。
秦雷看一眼被油污的卷子,小声问道:“卷面不洁地话,成绩是要打折扣地。”
涂恭淳瘪瘪嘴道:“不小心弄上了,待会再重抄一遍吧。”
见他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秦雷笑道:“得,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便要离去,却听着涂恭淳小声道:“王爷,学生想参军,听说您正在编练一支新军,俺报名行不?”
秦雷狐疑地看他一眼,重新站定身子问道:“那你为何还要参加科举?“为了一了家父的心愿,俺爹想让俺考了好做官。但俺更向往金戈铁马,压根就没想过做官。”他怕再也见不到秦雷。只好硬着头皮道:“俺不想占人家地进士名额。所以也没好生对待。”
秦雷微微一笑道:“好生考吧,等放榜以后再说。”说完便真地离去了。
涂恭淳也没得着个准信,只好怏怏的缩回头,咬牙切齿的……啃他的猪蹄子。
等到了申时四刻,天色便已经全部黑下来,任凭士子们瞪大眼睛。也不能看清卷面上的字迹,只好纷纷点着蜡烛,开始最后的冲刺。
有件事情秦雷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这些人整个白天都写不了几个字,一到了夜里却文思如泉涌一般,莫非一定要点着蜡烛才有思路?
却也有胸有成竹地,收拾好笔墨包袱,将卷子交予考官。便晃晃悠悠的起身。终于离了这奋斗三日的监舍,回眸望时,竟还有一丝丝留恋,实在是非常扯淡。
也有交完卷后心神一松,就体力不支晕厥过去的,兵士们便用备好的担架将其抬出,先送到前院休息不提。
秦雷亲自站在门口,目送着每一个交卷的考生离去,商德重、方中书等天子门生果然要出来的早些。见到秦雷都恭敬万分地施礼道:“恩师……”
秦雷心中一乐,暗爽道:对呀,我才是主考官,他们所有人都是我地学生……老头子只能算是校长罢了。相通此节,秦雷面上的笑容便更加灿烂。对每一个考生都温声道:“辛苦了。回去好生休息。”
所谓良言一句三冬暖,身心疲乏的士子们对王爷的温言十分受用。感激万分的再施一礼,这才摇摇晃晃离去。
不一会儿,小胖子也出来了,见前后无人,秦雷眯眼道:“一刻钟前你还是白卷,怎么现在就出来了?”
小胖子撇撇嘴,摸摸腮帮子道:“叔啊,您看侄儿都瘦了,还是高抬贵手吧。”
秦雷也撇撇嘴,没有理他。小胖子顿时大喜道:“真够兄弟,回头万里楼请你。”说完便小跑着离去了……果然是李家的种,完全没有士子们那般虚弱。
秦雷苦笑一下,小声骂道:“***,到底是叔侄还是兄弟……”
差不多过了两刻钟,终于有成群的士子出来,看来那三根蜡烛燃尽了。
又过了一刻钟,见再没有士子出来,秦雷便揉揉腰,轻声吩咐道:“关门吧。”说完便往贡院中心的至公堂走去。
路过监舍时,秦雷听到有哀求饮泣声,鼻子还能闻到一股焦糊味,便走过去看个究竟。
原来是一名考生正跪求考官,借着灯笼地光,秦雷能清晰看到他脑门子上的血痕,显然是磕头过猛伤着了。
“怎么回事?”陪同他一道过来的麴延武不悦问道。
那考官这才看到王爷与尚书大人过来,赶紧恭敬行礼道:“启禀王爷、尚书大人,此人要纵火。”说着指了指还冒着黑烟的焦糊棉被,一脸愤慨道:“其用心是多么险恶啊!竟因为自己考试不如意,便要将所有人都烧死在这里!”
秦雷看看那青砖监舍,并无任何可燃物,不由嗤笑道:“一床被子能烧了这里?你倒是给孤烧烧看。”
那举子也哀声道:“王爷明鉴啊,学生只是用尽三根蜡烛,却还有几行字没写完。一时心急,便将那棉被点着了,只是想借着火光把那几行补上,怎能够纵火呢?”
那考官面色一滞,对考生冷笑道:“三根蜡烛燃尽,考生便要扶出场去,这是规矩,懂不懂?”
举子也自知理亏,哽咽道:“大人,真的只差几个字了,求您通融则个。”
秦雷见这考生着实有几分憨直,居然当着自己这主考地面不求,却要去求那同考官。不由动了恻隐之心,刚想出声特许,却听那考官冷冰冰道:“不行,若是答应了你,对别地考生如何交代秦雷心想,也是这个理儿,便住了嘴,看一眼不知何时站在边上的李光远,轻声问道:“李大人怎么看?”
李光远轻笑道:“他因为没钱孝敬考官,拿到地蜡烛比别人的短一截子,这本身就是不公平的。”
秦雷一下子变了脸色,冷哼一声道:“竟有此事?”
第三七七章 取士
李光远从袖中掏出两根蜡烛,面色肃穆道:“下官也是昨日才现这种伎俩的,已经力所能及的将现的全部换掉,想不到这里还有个遗漏。”
秦雷接过那两根蜡烛,稍一对比,果然现其一长一短相差一寸,森然盯着那考官,冷笑一声道:“你给孤解释一下。”除了阅卷之外,十八房考官还负责各房试卷的收,蜡烛也是由他们放。
考官双膝一软,伏跪于地,口中小声道:“考场历来如此、臣等不过是依例而行。”这些撮尔小官反而不如朝堂上的大人们敏感,还分不清形势,不知道天变。尤其是一经幕后人挑唆后,竟然还敢胡来。
秦雷森然一笑道:“既然你愿意依例,那好吧,说着向麴延武问道:“罔顾考纪、私自索贿,依例该如何处置?”
“当斩……”麴延武轻声道。
秦雷点点头,对那考官轻笑道:“既然你那么愿意依例,那咱们就依例斩吧……”那考官兀然想起这位爷的血腥,登时磕头如捣蒜,连声哀求饶命。
秦雷笑眯眯看着麴延武,不阴不阳的问道:“麴大人,你说怎么办吧?”
这官员乃是礼部的一个郎中,虽然不是麴延武的嫡系,可他身为礼部堂官,还是要护上一护的,小声陪笑道:“此人虽然该死,不过这事儿不是他一人所为,若是把十八房考官都斩了,可让谁来阅卷呢?”
他知道秦雷若要杀人,哪里还会询问别人的意见,这郎中的脑袋早掉下来不知多少回了。现在王爷这样问,定然是又有什么算计。身为老搭档,麴延武自然要好生配合,轻飘飘一句,便将十八房考官都扯了进来。
秦雷嘴角忍不住微微上翘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来人哪!”皇甫胜文大声应道:“末将在。”
“将十八房考官悉数拘到至公堂前跪下,孤王有话要讲!”皇甫战文赶紧领命而去。
秦雷将手中一根蜡烛掰成三段,递给跪在地上的考生道:“补你三截。用完交卷。”
考生感激涕零,谢恩不止,不一会儿便就着蜡烛将最后两行字写完。而此时,连第一截蜡烛也没有燃尽。看来他所言不虚,真的是只差几个字了。
考生擦擦脸上的汗水,将卷子双手奉到秦雷面前。恭恭敬敬地三叩道:“王爷恩德学生没齿不忘……”说完又磕了个头,才起身晃悠着离去。
秦雷看一眼考卷上的名字,笑笑道:“常纬卿,真是个实在的家伙。”便将考卷递给李光远,嘱咐他将其与别的卷子混在一起,无须另作记号,他自己则到了至公堂前。
所谓至公堂。便是贡院中心的大厅。考官阅卷评分皆在此处。这会儿厅中空空如也,十八房考官悉数跪在厅前,等候五殿下的落,但他们心中并不是如何害怕,法不责众的道理大家都懂。
“哎,你说会拿咱们怎么样?”一个考官轻声问道。
“谁知道呢?顶多臭骂一顿吧。”另一个撇撇嘴道:“难道还要把咱们地脑袋都取下来不成?”
正窃窃私语,便听到由远及近的靴子声,考官们赶紧低头住嘴。
在堂前站定,看一眼**撅得高高的考官们。秦雷沉声问道:“谁来告诉我,至公堂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
便有考官小声答道:“此乃天下最公平公正的地方。”
冷笑一声,秦雷一字一句问道:“那长短蜡烛是怎么回事?”
考官们这才知道缘由,互相使个眼色,便有那伶牙俐齿的答道:“王爷有所不知。这是十八年前定下的规矩:黄金三两三。便可得长烛,考生们也是知道地。不然穷人和富人一个样。那才是不公平呢。”
秦雷微微一笑道:“开科取士,取得是人才,干穷富什么事?”说着丢下一句:“继续反省,想不明白便一直在这跪着。”便翩然进屋,还顺手关上了房门。
考官们面面相觑,心道:不让我们进去了?那怎么阅卷啊?
李光远与孔敬轻咳一声,示意官员们稍安勿躁,便跟了进去。
两人一进去,却见一溜儿文吏正在给试卷糊名,更有几十名抄书吏将已经糊好名字的前两场考卷,工工整整的誊写在另外的纸张上。
两人原本是打算进来求个请,但见到这一幕,不由恭声问道:“卷子糊名以后,考官便不知道谁是谁了,王爷何故要……”
“多此一举?这可不是多此一举。”秦雷微微一笑道:“二位人品方正,实乃君子也,但所谓君子可欺之以方。你们这样的老实人,也最容易被不法之徒戏弄。”说着举起手中一张试卷道:“二位看这儿……”
顺着秦雷所指,两人便看到卷子中缝处落了三点墨汁,秦雷指着这成品字形的三点墨汁,笃定道:“这就是一个暗号,考生定然与他那一房的考官约定以此为号,那考官也自然知道这是谁地卷子了。”
两人面色一凛,孔敬愤慨道:“这是舞弊,应该严惩不怠!”
秦雷摇头苦笑道:“要是人家一口咬定只是不慎滴落地,难道还要动刑不成?”
李光远恍然道:“所以殿下要将卷面重新誊写,这样不仅字迹完全一样,还可以把一切无关的字迹符号统统忽略掉,让考官们分不出谁的是谁的来。”
孔敬也捻须笑道:“殿下让那些考官在外面跪着,原来是不想让他们插手卷面誊写啊。”
秦雷无奈的叹息一声道:“孤也不想防贼一般待他们,但这些人受文党毒害日深,裹着干脆就是文党,不得不防啊。”
听王爷状似无意的一句,两人心中一凛。暗道:原来陛下对百官的清洗还没完……或说是刚开始呢。遂缄默不言,等待誊录生将考卷全部抄录完毕。
一千五百多考生,每人三份卷子,这就是小五千份,而贡院只有二百个誊录生,并不是一时可以抄完地。直到月上中天,也才略略抄了两成。
而考官们。已经在夜露深重天井里跪了三个时辰了。一个个又饥又冻,身上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这期间好几人被推举进去请罪,却无一例外被轰出来,皆言道:“王爷说咱们对错误的认识还不够深刻,要继续反省。”
秦雷恨他们阳奉阴违、巧言令色,却又要用他们阅卷。这才不打不骂,只是令其罚跪。
约摸着到了子夜时分,才有麴大人出来道:“大伙儿都回去睡吧,明天早上再来。”
“啊……还要跪呀?”考官们是彻底草鸡了。
麴延武笑骂一声道:“还跪上瘾来了,明天做事。”说完又一脸语重心长道:“王爷已经吩咐伙房为诸位大人烧了热水、熬了姜汤,快回去驱驱寒气,不要辜负了王爷地一片好心。”
考官们有些意外道:“王爷不是要惩罚我们吗?”
麴延武心道:笨蛋。恩威并施。方能收拢人心。面上却一脸痛惜道:“你们在外面跪着,王爷在里面也很不好受……连晚饭都没吃下。王爷也不想如此待你们呀。但此次抡才大典陛下寄予厚望,还请诸位同仁收起那些小心思,本本分分把差事办好。”说完便笑眯眯道:“诸位请回吧。”
众考官一头雾水的谢恩,晃晃悠悠的起身歇息去了,心中却暗自嘀咕道:“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其实按照秦雷的脾气,是要让这群不知好歹的家伙在天井里跪倒天亮地。是麴延武好说歹说,才有了方才那一出。老家伙毕竟考虑问题周全些,万一这些考官被冻坏了批不了卷子、或心里火头太大。由着性子乱批一起,都会让阅卷遇到麻烦。
而经过麴延武这一寰转,至少将考官们地心火去了些,也不至于病倒了。
第二日,考官们一个不少的回到至公堂。便有监督官将一摞摞誊好地卷子散下来。考官们批了一两份便感到事有蹊跷。待翻阅所有卷子,便现清一水的行书不说。干干净净的卷面上,没有一丝一毫地多余痕迹,却让他们如何分辨准备录取的卷子?
秦雷没有猜错,考官们大都是文党之人,自然要将党中大佬的意志贯彻到底……任你昭武帝费尽心机,我还要将自家的举人取中,这才能体现出文丞相雄风犹在,这才能给犹在观望的门阀以信心。
但秦雷这招太损了,一下子就把官员们打懵了,从头翻到尾,也不知到底该取谁好。只好老老实实按照立意文笔,从高到低予以评分。
他们还不知道昭武帝改换试题的事情,兀自以为各家大户的考生已经知道试题,心存侥幸道:早知道试题便可以请家中西席先生代为答题,那从立意、文笔上应该高于一般举子。从高往低取地话,怎么也能挤进前一百吧。
但最终结果险些让他们掉了下巴,等两天后阅卷结束,所有人都签字画押,再由三位主考副主考大人议定出最终名次之后,打开糊名一看,居然没有一个高门举子。
考官们顿时满头大汗,忙不迭去找那些本该取中地卷子,却见上面不是狗屁不通、岂有此理之类的点评,便是劝君还是改行吧、尔是如何考中举人之类的批语,极尽挖苦刻薄之能,却俱是出自他们的手笔,连辩驳都不能,不由俱是傻了眼。
李光远将被取中的一百九十份卷子单独存放,孔尉敬德则将这一百九十位进士同进士的大名抄录到奏折上,以供王爷禁宫面圣之用。
考官们心道:要是按这个结果报上去,老大人们还不得吃了我们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是推出一位代表道:“王爷,这上面一百九十位举子皆是寒门出身。名门大户几乎无一所处,这样恐怕有些不妥吧。”
秦雷正在随意翻捡前几名的卷子,闻言无所谓笑道:“卷子都是你们批阅的,这前一百九十位也是你们选定的,怎么到现在又说不妥了呢?”
那考官一阵面红耳赤,小声道:“下官等人也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
秦雷呵呵一笑道:“行了,我知道了。但已经取中地一百九十位是不能再变更了。待会进宫去求求陛下,看看能不能特批几个名额出来。”说完便起身带着名册卷宗出了贡院、往禁宫方向去了。
“不能!”御书房中,听了秦雷的要求,昭武帝冷笑一声道:“这次朕就要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一个蠹虫都不能取。”
秦雷抱着卷子苦笑道:“父皇说的是,可一个不取也不是个事儿。儿臣的意思是。适当的取一些。不然百姓见与往年差距如此悬殊,会损害朝廷颜面地。”
昭武帝也不想与所有高门大阀为敌,沉吟半晌才低声道:“有没有折中地办法?”
秦雷微笑道:“当今国家用人之际,多取一些进士也是应该地,”又拍马屁道:“到时候百姓们会认为国家有图强之意、世家大族也会感到皇恩浩荡,而寒门士子也不会有什么怨言。”
昭武帝沉吟道:“多取一些……朕要那些无用地进士作甚?”说着看秦雷一眼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朕的本意是替换掉现在的废材。”
秦雷微微一笑道:“只要父皇对寒门进士加以扶持。日子久了。他们自然可以在朝堂上生存,”说着轻声道:“而且儿臣以为,一味的倾向寒门士子也不好,最好能让他们与高门贵戚形成均势,这样才能保证不会出现下一个文彦博。”
昭武帝寻思半晌,沉声道:“说详细些。”
秦雷颔清声道:“说句诛心之言,父皇虽强、我皇家虽强,却也只是一人一家,虽然在万万人之上、万万家之巅。但陛下和我皇家若要始终保持对各方的压倒性优势,把自个搁在所有人地对立面,虽不是不能,却太累了。”
这话昭武帝十分赞同,捻须道:“确实如此。话说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你说在朝堂上如何得到多助呢?”
秦雷嘴角上翘,微微笑道:“便是要在朝堂上形成几个派系……”
昭武帝闻言脸色一变道:“前唐便是亡于党争。你怎能撺掇朕重蹈覆辙呢?”
秦雷却依旧不慌不忙,灿烂笑道:“前唐之所以亡于党争,是因为君权式微,君权式微是因为军权旁落。只要父皇能够掌握军权,难道还担心党争吗?”
昭武帝的面色这才缓和下来,轻声道:“接着讲。”
秦雷呵呵一笑道:“若是我们让几个派系形成竞争关系,让他们互为对手。哪一方势大了,便打压它,同时扶植一下势弱的,让这种竞争关系永远变动的存在……”
“变动的存在?”昭武帝显然是听进去了,身为一个钻研权术一辈子的老皇帝,对这套东西有很高的领悟力。
“对,动态地存在,我们不能让派系存在太长时间,根深蒂固了不好;但我们要让这种对立永久地存在,只有这样,人们争权夺利的目光才会放在对方身上,而不是老想着往龙椅上看。”这话戳到了昭武帝的心尖,他的呼吸渐渐粗重起来。
秦雷趁热打铁道:“如此一来,便让所有人都有求于您,希望您站在他们那一边;所有人都会对您的命令坚决执行,唯恐您站在对方一面。而且谁也不敢违逆您,因为您可以随时毁灭他们。”
“儿臣以为,这才是我大秦长治久安、父皇一统万年的上上之策。”
第三七八章 美人赠我小兜兜
“你觉得增加多少合适?”昭武帝终是同意了秦雷所请。
“再加六十个进士。”秦雷轻声道:“这样就可以给各大家族一个交代了。”
“原本一百九,”昭武帝沉吟道:“再加上这六十个,就是……二百五。”
秦雷点点头,笑道:“凑个整儿,吉利。”
昭武帝颔笑道:“不错,二百五怪好听的。”说着想起一事道:“方中书、商德重那几个,在一百九十人中吗?”
秦雷微笑道:“六个上榜四个待定,还请陛下裁决。”他知道昭武帝要市恩,自然不会、也懒得画蛇添足。
昭武帝闻言先是一喜,呵呵笑道:“看来朕的眼光还是不错的,”说着有些遗憾的咂舌道:“要是十全十美该有多好啊。”
秦雷满面恭敬道:“有道是恩出于上,父皇完全可以将那四个不争气的家伙点上去。”
昭武帝面上有些为难道:“不好吧,这样就不是二百五了。”
秦雷干笑一声,轻声道:“多一两个无妨。”说着不好意思笑笑道:“儿臣向父皇讨个人情,我有个表弟沈子岚……”沈家太过显眼,昭武帝一定会过问,反而不如大合源的少东家提拔起来容易,所以秦雷还是要请示一下,讨个人情。只见昭武帝双眉一条,面色却变得十分复杂,秦雷也不知道老头子怎么了,只好硬着头皮道:“这小子十分的不争气,但好歹是儿臣的表弟,总不能看他荒废了吧。”
昭武帝双目飘忽的盯着门外。语调有些琢磨不定道:“听说他连春闱都没参加?”
秦雷嘴角**一下,苦笑一声道:“也不知是谁如此多嘴多舌?”
昭武帝把视线收回到秦雷身上,幽幽道:“你在考场中不知道,那……沈子岚把你……他娘打了,还把沈老太爷气得躺在床上了。”
秦雷面色一变,冷声道:“往昔看他虽有些娇纵,本质上却还不算坏。想不到竟如此丧尽天良。”不知怎的,一听见沈夫人被打,秦雷胸中的火气便蹭蹭上窜。
昭武帝看着秦雷强抑怒气地样子,感慨的叹口气道:“他打人是不对的,”挥挥手,卓言便将一根竹枝奉上。昭武帝握着那根仍然翠绿的竹枝,虚抽了几下道:“这是朕早些时候亲手折下的,”说着扔给秦雷道:“拿着它,去沈家将子岚揍一顿……”
秦雷接过那轻飘飘的竹枝,一脸不可思议道:“这是沈家家事,自然有沈家舅舅教训他了,用不着咱们动手吧?”
昭武帝摇摇头道:“你不懂。只管去就好了。沈家不会多想的秦雷只好将竹杖收起,又轻声问道:“打成什么样?”
昭武帝先是一板脸,冷哼道:“棍棒底下出孝子,打断这竹杖为止……”秦雷点头领命,却听老头子又小声补充道:“别打出毛病来就行。”
秦雷微笑道:“父皇放心,儿臣最会打人,保管他三五天下不来地,却坐不下一点儿毛病。”
昭武帝点头道:“再传朕地口谕,让沈子岚御林军中听用。”若是秦雷听过太子对沈子岚未来的猜测。定然会对太子爷的本事刮目相看了。
秦雷微微皱眉道:“那这进士的位子?”
昭武帝叹口气道:“一并给他吧……”说完疲惫的挥挥手道:“去吧,去看看吕小姐,给朕带个好。”
“遵旨,不过……这吕小姐是哪位?”秦雷小声问道。
“吕小姐……就是你舅母。”昭武帝压低声音道。
秦雷点点头,拎着绿竹枝出了御书房。
刚要上车离去。却见着永福宫的小宫女在门外张望。秦雷把那竹杖往车上随手一扔,沉声吩咐道:“等着我。”待走过去。那小宫女朝秦雷福一福道:“公主听说王爷来了,嘱咐奴婢请您过去吃饭。”
秦雷看看天色,笑笑道:“好吧。”便带着石敢一道往永福宫去了。过完年不久,永福就想搬回去。瑾妃留她几次,见她态度坚决,只好随她去了。
还是那片碧竹林,还是那个永福宫,还是那悠扬婉转琴声,还是那两个清丽不食人间烟火地女孩。
听见脚步声,琴声便散了,两个女孩不约而同的望向窗外,便见秦雷满面笑容的出现在小径通幽处。
秦雷一边大步走进去,一边笑眯眯道:“听声音便知道是永福弹琴。”说着开怀笑道:“看来你身子已经好多了。”
诗韵搀着永福起来,朝他微微一笑,那双剪水双眸中却满是挡不住的欣喜。
永福见着秦雷,满面欢欣的咯咯娇笑道:“已经可以每日在外面走几圈了。上次云裳姐姐来时说,今年夏冬不会再作了。”
秦雷走到永福面前,摸着下巴端详片刻道:“不错,气色好多了,腮上也有肉了……”
永福噘着小嘴道:“臭大哥,嫌人家胖……”
秦雷张大嘴巴道:“敢问公主殿下有六十斤吗?”
永福羞羞道:“前些天还有呢,这些天不大够了。”
秦雷一脸关切的问道:“怎么了?难道食欲不振吗?”
永福娇憨地横了秦雷一眼,没好气道:“冬衣笨重、春衫轻薄,这都不知道,还给天下举子当主考官呢。”
诗韵见这两兄妹一见面就吵吵起来没完,只好插嘴小声道:“用膳的时间到了,二位还是边吃边谈言罢。”
秦雷肚子咕噜一声。不好意思挠挠头,哈哈笑道:“饿了、饿了,吃饭喽……”说完便当先往里走。
永福无奈地小声嘀咕道:“若是别人见到大名鼎鼎地隆威郡王如此惫懒,定然要惊掉下巴地。”
诗韵微笑道:“别人见不到。”便搀着永福往里走。
永福看一眼秦雷,伏在她耳边娇声道:“还没过门就帮着未来夫君说话了……”
“要作死了……”诗韵顿时羞红了耳朵根,小声嗔道:“再这样,就不教你刺绣了。”永福连忙娇声讨饶。与诗韵并肩进了饭厅。
却见秦雷一脸呆滞的望向餐桌,喃喃道:“不来这样的……”
两位姑娘奇怪问道:“可有什么不妥?”
秦雷伸手指了指餐桌,咽口吐沫道:“我以为自己又穿越了……”只见桌上摆着四菜两汤一个粥,四菜分别是竹笋炒肉丝、春笋烧腊肉、鸡味春笋条、冬菇春笋片,两汤分别是四宝春笋汤、竹笋虾仁羹,一粥乃是春笋清粥。
竟与一年前地那顿完全一样。就连所用器皿都没有任何出入。
虽然弄不懂穿越是个什么意思,但两位姑娘却明白了他因何而吃惊,诗韵强抑住心中的欣喜,微颤道:“还记得那一次?”
秦雷的目光变得无比柔软,伸手轻抚杯盏道:“那是去年稍晚些的时候,我被权臣设计离京,前路荆棘密布、乌云蔽日。”说着伸手拉妹妹与诗韵坐下。左手握着永福冰凉的小手、右手攥着诗韵微温的玉手,满眼地柔情让诗韵提不起半点力气将手抽回……虽然她地面颊如火烧云一般通红。
虽然两人也算是坦诚相对过了,但光天化日之下、还有永福在场,这让她纵使心中千肯万肯,却也没有勇气接受……只是身子没有一丝力气,手脚也完全不听使唤,只好且由着他了,姑娘心中一阵羞一阵喜,竟是将一颗晶莹剔透的冰心搅得乱如麻线。
便听秦雷轻声接着道:“当时我的心情糟透了。既不自信、也不乐观,总觉得这里谁都比我强,谁都可以随意左右我的未来……你们知道吗?那种感觉真地糟透了,我一度很不愿南下……想着既然双方差距如此之大,是不是当一个安乐王公更妥帖些呢?”
作为男人。只有挺过去了。才会将过去遇到地困境拿出来感慨。若正在煎熬当中,是万万不会讲与他人地……将来或失败了。便将其永埋心中;或成功了,便将其当成一段足以回味地历史。
这就是男人,秦雷也不例外。诗韵和永福竟然完全不知道他去岁的煎熬。永福心道:大哥总是一味的安慰我、哄我开心,却不曾想到,他心里也有那么多的苦楚……想到这,泪水便断了线的珠子般掉落下来。
诗韵心中愧疚道:这人总是大大咧咧,让人看不出一点端倪,我那时还对他不冷不热,却是给他增添烦恼……不由双手紧紧反握住秦雷的大手,试图给他些温暖和安慰,但心里总想着他那时候地踯躅煎熬,孤零零地该是多么可怜,泪水也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秦雷的双目也微微红,这两个人真的对他太重要了,一个让他在这个世上找到了亲情,一个让他在这个世上尝到了爱情……虽然开始时是单相思,但这不妨碍两人将他彻底拉进这个世界,让他找到人生的目标——即使为了保护妹妹、娶到诗韵,老子也要拼了!这就是秦雷当时为自己设定的朴素的人生目标……
虽然有些没出息,却实实在在的管用,从此以后他伤心过、痛苦过,甚至失落过,却从未迷茫过、从未动摇过。因为他知道,自己有一个风中百合般娇弱的妹妹需要保护,还有一个初恋地女孩在等着自己……
而一切的一切便是从那餐简单却温馨的午饭开始的……
良久,秦雷才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抽出手,温柔的拭去两个女孩面上地泪水。低沉而富有感情道:“是你们两个,我亲爱地妹妹……和诗韵,是你们给了我人生的目标。成就了今天地秦雷,你们就是我最重要的人。”
永福已经哭在秦雷怀里了,只听她口中喃喃道:“哥…能给你当一辈子妹妹,我就知足了……不会再奢求别的了,真的……”
诗韵也偏过头去一个劲儿的抹泪,所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还有什么能比心上人有情有义。更让人欢欣呢?
也许是有情有义又长地丑些吧。
永福毕竟身子虚,哭了一阵就精神不济,支撑着陪秦雷吃完饭,
在偏厅略坐一会儿,对诗韵笑道:“单独相处的机会可难得着呢,姐姐别浪费哦。”说完便让锦纹扶着回屋小憩去了。
诗韵本来也是这么想的。被她一说反而害羞起来,低头摆弄着手中的丝帕不说话。秦雷只好没话找话道:“天气不错啊……”
诗韵小声答道:“恩,一日暖似一日了。”
秦雷呵呵笑道:“是呀,初九就是清明了,这节气转的可真快呀,眼看着草也青了、水也绿了、雨也肥了……”他本想接着道:正好清蒸了。却听诗韵满面憧憬道:“梨花风起正清明,游子寻春半出城。清明正是踏青的好日子……”
秦雷拊掌笑道:“好啊。清明那天我带你去踏青吧。”
诗韵双眼顿时神彩连连。欢喜笑道:“那太好了,叫上公主……云裳妹妹,还有若兰姐姐,咱们一道踏青去。”
秦雷遗憾笑道:“我还以为就咱们俩呢。”所谓一个和尚有水吃、三个和尚没水吃。经过实践检验后,他对与两个以上地姑娘约会敬谢不敏。
诗韵看秦雷一眼,心道:谁让你个冤家姐姐妹妹忒多,不叫哪个都不好呢?面上却仍微笑道:“外出踏青要人多了才热闹,再说我们姐妹几个,自从年前分开后一直难得一聚。却也十分想念的。”
秦雷转念就明白诗韵怕他到时候为难,便先出声约着三人,对于这份大度,他是又欢喜又遗憾……大家开心、一片和谐固然好,但他却不知足的觉着。诗韵对自己的感情。似乎没有云裳那么强烈。
他却不想想,哪个女子愿意与别人分享爱人?即使真没什么感情。
两人商量完行程。房间里便陷入了沉默。诗韵不像云裳,总是跟秦雷唧唧喳喳,她更多的时候在倾听,专注而温柔的望着秦雷,听他说每一句话,极少表自己的看法,最多只是在被逼得没法,才会柔声说上两句。
所以在秦雷沉默时,两人这样静静地坐着,有一些东西不用语言便可以交流。
但秦雷毕竟是个闲不住地人,终究忍不住道:“那天你做得什么,我怎么听永福说是给我地?”
诗韵的脸又红了,且比哪一次的温度都高,低垂下小脑袋,蚊鸣般娇嗔道:“不许问,等着就给你了。”
秦雷却是个不知趣的,别人越是窘,他就越来劲,满面好奇道:“上次我怎么看着是个肚兜啊?”
诗韵终于坐不住了,捂着面颊起身道:“你这人坏死了,明知道还要问……”说完娇媚的横秦雷一眼,
便头也不回的落荒而逃了。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秦雷无奈道:“你说我一个大男人,怎会用得着肚兜呢?”
“讨厌……”
秦雷觉得有必要向别人讨教一番,解开这个心中的谜团……姑娘要送我肚兜,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第三七九章 爹亲娘亲不如舅母亲
心里挂记沈家的事情,秦雷与诗韵又略坐片刻,便起身告辞出去,诗韵心中虽然不舍,却想着不日便可再见,也就轻松的送他出门。
出了永福宫,秦雷便径直往沈家赶去。半路上,无处不在的沈冰统领又冒了出来。
“我真的很好奇,你为何每次都要半道上车?”望着风尘仆仆的手下,秦雷好笑道。
沈冰张张嘴,勉强笑笑道:“怕被盯梢的现了。”
秦雷见他神色凝重,也没了开玩笑的兴致,轻声问道:“这几日京里有什么动静?”
“前日文彦博去了李家,两人密谈了许久。”沈冰皱眉道:“但谈话内容无从得知,之后也没什么动静。”
秦雷一边接过这几日的情报汇总,一边轻声道:“文彦博放低身段去李家,必然所图匪浅,”说着微微皱眉道:“这老家伙倒是身残志坚,都到这份上了还上蹿下跳,可别真让他折腾出点儿什么事来。”
沈冰沉声道:“王爷的意思是……”
秦雷平淡笑道:“不是我的意思,而是老头子的想法,他已经不想再见文彦博了。找个合适的机会,让他们去了吧。”
“那太后那里……”沈冰不无担心道:“根据以往的种种看,太后是不想让文家彻底垮台的。所以属下担心,文彦博可能有救命法宝。”他这话说的含蓄,但秦雷能听懂,他其实是怀疑太后有什么把柄在文彦博手中。
秦雷笑笑道:“先准备着,只要找到机会,说什么也要把他抹平了。不然老让这家伙扇阴风、点鬼火、唯恐天下不乱的,有个词叫……针扎在背,就是这么个感觉。”
石敢忍不住插嘴道:“王爷,是如芒在背吧。”
秦雷翻翻白眼,没好气道:“是钢针扎着疼还是麦芒扎着疼?”
“应该是钢针吧…敢悟了。
秦雷却没心情与他继续聒噪,他的注意力已经全被纸上的情报所吸引:三月初一日。沈子岚会太子于舟上,文铭义疑似出现。
轻轻敲打着纸面,秦雷喃喃道:“文铭义?”
沈冰小声道:“有人看见文铭义被丢进河里。淹了个半死才被捞上来。”
“囊球,欺负残障人士算什么本事。”秦雷笑骂道:“沈子岚呢?他怎么跟太子凑一起了?”
沈冰摇头道:“具体内容无从得知,但小公子回去之后,便与家里生了激烈的冲突,甚至还……”看看秦雷,终是实话实说道:“还打了夫人,把老太爷气得不能下地。”
秦雷的面色肃穆下来。沉声道:“多半是老二挑唆的,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摸了摸手边的竹枝,又想起了昭武帝的口谕,不由喃喃道:“老头子对这家伙不错呀……”
他就这样一头雾水地到了沈家,却见着大门紧闭,石敢上去叫了好半晌,才有人出来开门。一见是五爷的车队。那门子口中忙不迭的道歉。赶紧吩咐手下开中门,将一行人引进去。
“怎么回事儿?”石敢向那门子问道,门子恰好也姓石,乃是他地远房堂弟,自然不需太客气。
门子看一眼院子里面,小声道:“家里大少爷闯了祸,现在大爷回来要收拾他呢。”沈潍虽然现在掌着铁甲军,但御林将军一直空缺,所以前些日子春闱的警备便由他负总责。好在他是多年的御林将军,指挥起御林军来倒是得心应手,并没有耽误什么差事。
他带着一部御林军一直在国子监外面守候到初五这天,直到阅卷结束,秦雷进宫面圣以后。这才撤去对国子监的防御。命令军队各自回营。他则气冲冲回家,要质问那不肖的混账东西。到底为何不去参加大比。
石敢听了门子的解释,便去向秦雷禀告。
秦雷笑道:“这样也好,省的我动手伤了感情。”便阻止门子进去通报,下车步行往后院走去。穿过几道回廊、绕过后院微绿地假山,便听到沈潍低喝道:“逆子!还不给我跪下!”秦雷赶紧停下脚步,探头往里看去。只见院子中,铁甲将军沈潍正手持一根戒尺,怒气冲冲的站在沈子岚面前,仿佛随时会将他按倒暴扁一顿一般。
沈子岚却不怕他,冷笑一声道:“你打呀!我倒要看你敢不敢打?”秦雷心道:这小子不会傻了吧,老子打儿子还有不敢打的?
看起来沈潍也是怒不可遏,只见他手中的戒尺微微颤动,声音也变得暴怒起来:“我是你爹,有什么打不得的?”
沈子岚倔强的昂着头道:“我不认!”
秦雷听了,咋舌道:“这小子莫非是魇着了?怎么如此二乎?”说着便闭上眼睛,等待戒尺劈里啪啦着肉的声音。
可等了许久也没听着什么动静,再睁眼时,却见沈潍已经丢了手中地戒尺,颤抖着指向沈子岚,满面哀伤地嘶声道:“十八年的辛勤养育,竟然换来一个我不认!,你怎么如此……忘恩负义呢?”话语中的无力根本没法掩饰。
沈子岚身体微微一晃,他清晰感受到良心的谴责,刚想软化下来,却想起太子哥说得……会闹得孩子才有糖吃,所以他要闹,闹大了好吃糖。想到这,便重新抬起头,满脸倔强的与沈潍对视。沈潍被这冥顽不灵的畜生气的双手抖,却怎么也抬不起手,真格教训下这小子,只能斗牛似的与他对视,看看谁最先用目光杀死对方。
看了这一幕,秦雷也感觉到这两父子之间的怪异气氛,知道此时不是露面地时候,便轻手轻脚退了出去,走另一条小径往沈老爷子住的小楼去了。
却听说老爷子吃了药刚睡下,秦雷只好原路退回,正好碰上沈夫人的贴身侍女。见到是五殿下来了。那侍女欢喜无比的将他迎进沈夫人住的楼里,径直往卧房去了。
“这不好吧……”秦雷颇有些踯躅道。
那侍女看上去有三四十岁,闻言掩嘴笑道:“不妨事。您又不是别人。”
秦雷心道:这一家人怎么都怪怪地?我不是外人,难道是内人吗?翻个白眼,便跟着进了内室,见到了卧病在床地沈夫人。
但见沈夫人美丽地面庞明显有些憔悴,几缕头向下垂着,巧妙地挡住额前地淤青。看着秦雷进来,沈夫人着实喜出望外。欢欣道:“雨田来了。”
秦雷看着沈夫人手腕上包扎的纱布,轻叹口气道:“舅母,子岚到底得什么疯?”
沈夫人哀伤地叹息一声,凝神看了秦雷半晌,突然展颜微笑道:“小孩子浪荡胡闹而已,不碍事的。”说着便招手让秦雷坐在身边,拉着他的手仔细端详起来。
秦雷不是很习惯让人牵住自己的手。但在这个妇人面前。他却强忍住了心中的别扭,干笑一声道:“舅母的伤口无碍吧?”
沈夫人微笑着摇摇头,柔声道:“舅母不要紧,倒是你,看着瘦削了些,气色也不如过年时好了。”
秦雷轻笑道:“这些日子在贡院里熬着,吃喝睡觉都不如家里熨帖,过两天就好了。”
沈夫人心疼道:“可要爱惜自个。”便要吩咐侍女张罗着备饭,秦雷赶紧笑着阻止道:“方才在宫里用过了。再吃晚饭却有些早。”
沈夫人这才作罢,却又让人为秦雷取来冰苓燕窝,看着他吃下三碗才算完事。
三碗燕窝下肚,秦雷抚着肚子笑道:“这下晚饭也不用吃了。”
沈夫人慈祥笑道:“年轻人长身子,就是要多吃些。”说着又对那侍女道:“去把我做的衣裳拿来。”
待侍女将一个包袱取来。沈夫人接过打开。从中取出一身湖蓝春衫道“年里闲来无事,给你做了身衣裳。也不知合适不合适。”说着面带乞求道:“穿穿看看吧,不合适我再修改。”
对于这份热情,秦雷着实有些手足无措,但他惯不是不识好歹之人,只好顺从地跟着侍女去屏风后换上,却现那衣裳长短大小正合适,便仿佛量身裁剪的一般。秦雷不由好奇道:“舅母可是去问过孩儿的衣裳尺寸,怎生如此合适?”
沈夫人见果真合适,不由拊掌欢欣道:“若是给别人作,自然要量体裁衣,但你的身形便印在舅妈脑海中,万不会有丝毫出入的。”
能有人对自己如此上心,秦雷也很高兴,自肺腑的笑道:“还是舅母对我好。”他只是一句简单的称赞,却顿时把沈夫人地双眼说红了,轻声哽咽道:“舅母是对不住你地。”
秦雷心中苦笑道:这一家人是怎么了?儿不像儿、爹不像爹的,就连娘也不像自己儿的娘……倒像我的娘一般。
沈夫人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用手绢擦擦眼泪道:“舅母还给你做了鞋,不薄不厚的,正适合这时节穿。”说完便从枕头底下抽出一双缎面的布鞋,双手捧到秦雷面前,轻声道:“试试吧。”
秦雷是不爱穿布鞋的,他嫌穿这个硌脚,也许是达官贵人不用走道,是以鞋底都普遍太薄了……而这显然不适合他每天的大运动量。
只是为了不拂沈夫人地好意,他才勉强穿上,在地上踩了两脚,却现底子竟异常厚实,走起道来十分舒服,不由赞叹道:“这鞋很养脚,也是舅母做的吗?”
边上伺候的那个中年侍女笑道:“这千层底正是我家夫人一针一线纳得,用上功夫自然会舒服。”
沈夫人笑望着秦雷道:“知道你走道多,所以鞋底多下了功夫,却也没有千层。”
秦雷在地上蹦两下,点头笑道:“确实很舒服,谢谢舅母了。”
沈夫人摇头笑道:“咱娘俩还要说什么谢?”
秦雷笑着挠挠头,心想怎么感谢一下呢?便让石敢把那根竹杖拿过来,递到沈夫人手中道:“这是父皇给我的,说用来管教子岚弟,便做个顺水人情。送给舅母了。若是家里长辈娇惯着,您就只管打,只要这杆子没断。那都是奉旨管教的,谁也阻拦不得。”
他见沈潍拿沈子岚一点办法都没有,顿时想起了大观园里地宝二爷,若没有贾母护着,还不知要多挨多少顿打。眼下看沈子岚这种情况,似乎也是有个贾母似地老祖宗护着的,便好心拿那杖子给沈夫人。
沈夫人哭笑不得地接过杖子。搁在一边,微微嗔怪的看他一眼,微微笑道:“就会作怪!”说着握着他的手问道:“孩子,再过仨月你就十八了,这可到了大婚的年龄了……可有心意地女郎,说与舅母听听?”秦雷心道,女人就是八卦。借着挠头抽回手。干笑两声道:“怎么着,舅母能帮我说媒吗?”
沈夫人微微笑道:“又何不可?正当其人呢。”说着慈祥笑道:“到底是哪家姑娘有福,能消受了我们家雨田?”
秦雷一想也是,便欲借着这机会,让她把话传到昭武帝耳朵里去,但话到嘴边却又犯了难,心中暗暗道:若是把情况一清二白说明了,他们必定要我两择其一,到时候岂不是为难?还是等着立个大功。请求父皇通融一下吧……如果可以通融的话。
想到这,他便收起心思,口中遮掩道:“哪有什么心上人呢,孩儿过几日便要去京山营筹备军演了,哪能将心思放在别处呢?”
沈夫人微微意外道:“刚回来就要走?”
秦雷撇嘴笑道:“都回来三个多月了。哪能算刚回来呢?”说着愁眉苦脸道:“在京里这段时间。都快把我憋死了,再不出去透透气。怕是要霉了。”
沈夫人掩嘴开心笑道:“这孩子惯会作怪,人家的孩子一辈子不离京也是大有人在地,也没听说谁就了霉。”
秦雷耸耸鼻子道:“人和人不一样,有人就喜欢刨坑钻窝,有人却喜欢四处游逛,性格使然尔。”印象中,这应该是他于沈家舅母第一次单独谈话,却是想不到的融洽。不知不觉间,起初的生分尽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鱼得水的自在感。
沈夫人温柔笑道:“你是要说,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舅母懂这个道理,可是到了年纪就该成个家了,我……你父皇母妃还等着抱孙子呢。”
秦雷呵呵笑道:“不急、明年吧,等着军演结束了,再央着舅母帮忙。”
沈潍乃是铁甲将军,沈夫人自然知道此次大军演要持续到明年这个时候,微微笑道:“那总该有个谱,舅母先帮你打量着吧。”
秦雷见她来了劲,连忙求饶道:“心里确实没个轮廓,明年再谈吧。”害怕沈夫人说起来没完,他便起身告辞。
沈夫人知道他事多,有些失望的要起身相送,秦雷连忙阻住,笑道:“舅母身子不好,就不要起身了。”说完便小跑着离去,却不给她相送的机会。
望着秦雷消失地背影,沈夫人摇头苦笑不已,刚要重新躺下,却见他又急匆匆折回。沈夫人笑问道:“却又忘了什么?”
秦雷不好意思笑笑道:“陛下说,让子岚去御林军报道,方才我忘说了。”
沈夫人点点头道:“知道了。”说着有些担心道:“知道要他去做什么吗?”
秦雷摇头道:“这倒没说,但听父皇的意思,似乎是要磨砺磨砺他。”怕沈夫人舍不得,他又轻声道:“其实子岚也该正经锻炼一下了,况且御林军又是舅父的老部下,不会让子岚吃亏的。”
又与沈夫人介绍几句御林军的现状,秦雷这才离了沈府-
第三八零章 踏青
道是好雨知时节、当春乃生,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场春雨使满面蒙尘的中都古城重新光彩照人,仿如一夜之间,萧索灰败的气息便无影无踪,桃红柳绿之间气息清新宜人,莺歌燕舞之上阳光明媚和煦。
这正是春日无限美辰光,踏青赏花好时节,怎能不出游?
天刚放亮,秦雷的车队便从清河园出,先去皇宫外接上公主銮驾,便在黑衣卫和一队公主侍卫的随扈下浩浩荡荡向城外驶去。
秦雷今日一身轻便的宝蓝绸衫,脚下踏一双黑色单鞋,正是沈夫人前日所赠。这双鞋子穿着舒服轻快,今日要去山间踏青,免不了走些崎岖小道,这鞋正是选。
此时他正一脸苦笑的坐在车中,无奈的望着面前愁眉苦脸的小胖子和狼眉竖眼的小赛月,干笑一声道:“春天到了,要和谐……”
若是与诗韵单独约会,他万万不会带上这两个拖油瓶。但这次全家出动,可想而知是没有什么便宜可占的,还不如人多了热闹些。再说身为赛月的叔叔,也该适当带她出来透透气,省得小姑娘再抑郁什么的。
只是不知小胖子怎么得知,死乞白赖的跟着上了车,任伯赏赛月如何驱赶,都死皮赖脸的坐着不走。实在被逼得没法了,只好可怜兮兮的对秦雷道:“叔,帮帮忙吧?”
轻咳一声,秦雷干笑道:“这个嘛,赛月啊,你就当他不存在好了。”前些日子秦雷被伯赏赛月央着去李浑家商量退婚,他被磨得没有法子,只好去李家探探口风,结果被门卫挡在了外头,连门都没捞着进。他倒不觉的这是个事儿。但赛月小丫头却恨死了李家……以及可怜的小胖子。
伯赏赛月瘪瘪嘴,冷笑道:“我早当他不存在了。”
李四亥的眉毛已经耷拉成八字,小声嘀咕道:“那天的事儿我压根就不知道,要不定然跟他们急了。”
伯赏赛月鄙夷的看了李四亥一眼,不屑道:“你急了有什么有?谁听你的呀?”说着柳眉一竖,咬碎银牙道:“告诉你李四亥,咱俩没可能了,本姑娘就是一辈子不嫁,也不去你家受那份子窝囊气!”
李四亥瘪着嘴,嘟嘟囔囔道:“反正你是俺的……”看见小月儿杀人的目光。小胖子忙改口道:“俺是你地人了,你不能不要俺。”
看来伯赏赛月这次是真生气了,伸手拧住李四亥的胳膊,反转两圈道:“既然是我的人,那我就拧死你!”李四亥疼得直哼哼,却动都不敢动,
秦雷见这两人又要开始掐。语重心长道:“凑一块儿不容易,好好谈谈吧,别动不动的就掐。”说完就借口去看看公主,带着若兰从车上下来,把空间让给了对小冤家,任其掐架。
一下车,便听见车里出一阵劈里啪啦的击打声。间或还有几声凄惨的低呼。若兰担忧的回头看看,轻声道:“爷,您真的不管管吗?”
秦雷翻翻白眼,怪声道:“不用管,这就是他们的交流方式。”说完便敲了敲公主的銮舆,小丫头锦纹打开门,将他俩迎了进去。只见三位姑娘并肩坐在里面地软座上,听到动静,齐齐向门口看过来。
看是秦雷上来。几位姑娘俱是十分欢喜,永福兴奋笑道:“大哥,你要带我们去哪里玩?”
秦雷只见永福着一身梨花白雪长裙,坐在软座中央,诗韵和云裳一左一右伴着她。两个姑娘一个穿身鹅黄百褶裙。一个身着嫩绿撒花裙。
但见纯白的高洁若空谷幽兰、鹅黄的淡雅似映山春菊。嫩绿的清新如碧水青莲,真是个春兰秋菊、各擅胜场;西子昭君。人比花娇。
秦雷朝三位姑娘挤挤眼,呵呵笑道:“这时节正是乡野花开,泥土芬芳的好时候,自然要去乡下农庄赏玩了。”
永福一听,两眼亮晶晶道:“太好了,我要抓知了、逮蚂蚱、扑蜻蜓……还要……”说着说着,却见秦雷一脸的苦笑,不由怯怯道:“不可以吗?”
云裳白了秦雷一眼,握着永福冰凉的小手道:“当然可以了,只是要再过几个月,待天暖和些了才能有那些活物。”
诗韵也微笑道:“是呀,不过不用难过,现在可是花季,满山遍野地桃花、杏花、苹果花,还有蔷薇芍药……数不胜数,乃是一年里顶美的季节。”
永福因着身上的毛病,往年里总是缠绵病榻,却错过了十几个春光美景,闻言开心笑道:“那一定要看个痛快。”
秦雷温和笑道:“莫要贪玩累着身子了,反正过几日便去温泉山庄疗养,还不足够你看的?”
永福瞪大眼睛道:“要是花儿都谢了怎么办?”
云裳咯咯笑道:“看来冰雪聪明的公主殿下也不是全知全能,白居易有诗是怎么说的来着?”
永福眼珠子一转,恍然道:“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说着伸手去捉云裳,口中娇嗔道:“云裳姐姐最爱取笑人了……”
云裳一边躲闪一边求饶笑道:“女侠饶命,小女子不敢了……”
诗韵先看秦雷一眼,又拉过若兰道:“这两个没正形的,凑到一块就没了人样,若兰妹妹,我们到边上说话。”若兰抱歉地看了看秦雷,便顺从地跟着她到了窗边,两人一边拣些坚果蜜饯吃着,一边轻声细语的说着些什么。
四个女孩其实都顶愿意与秦雷说话,但永福已经下了某种决心,所以想尽量与秦雷拉开些距离,便拉着云裳笑闹个不停。而另外两个女孩不好意思当着别人面与秦雷卿卿我我,就把他晾在一边,自个说笑去了。
望着这一幕,秦雷心中抽搐道:一个和尚有水吃、三个和尚没水吃,我就知道是这个结局。无限哀怨的看了唯一没有说话的小丫鬟锦纹一眼。小声道:“要不咱俩聊聊?”
哪知锦纹怕怕的小退了一步,蚊鸣般哼哼道:“奴婢还有差事要做呢。”说完便小兔子似的从銮驾上跳下去,九成是找石敢耍乐去了。
秦雷耸耸肩膀,死皮赖脸的挤进诗韵和若兰之间,腆着脸道:“说什么呢,带我一个……”说着隐蔽的搔了下诗韵的手背。
感受到秦雷火热地气息,诗韵半边娇躯顿时一片**,红着脸道:“没说什么……”
秦雷也不偏向,同样搔了搔若兰的手背,若兰这才知道诗韵为何脸红。赶紧缩回双手拢在袖中,小声道:“爷,我们没说什么……”诗韵方才在向她询问秦雷的饮食习惯、日常喜好,这怎好对他讲起呢?还不羞死未来主母吗秦雷只好怏怏的收回手,抓把松子仁塞到嘴里,咀嚼道:“没几日就去温泉宫了,你们还不有的是时间说话。反倒是我这苦命地人儿。以后十天半个月能见一面就不错了。”
这故作可怜地一席话,果然成功的将四位姑娘地注意力全部吸引过来,永福眨着眼睛问道:“大哥不去吗?”
“不去,我得去京山营,开训俩月了,正经要上科目了。”说着微微一笑道:“还有半年就要军演了,懈怠不得。”心中得意道:看看吧。都是很在意我的。
若兰小声道:“半年啊……”另外几位虽然没说话。但表情也低沉了很多。
秦雷见几个姑娘一下子没了兴致,不由暗怪自己弄巧成拙,挠头笑笑道:“不要紧,京山营离着温泉宫也近,抬腿就到了,我会时常去看你们地。”姑娘们这才微微展颜,却也不再将他排挤在交谈范围之外,一起议论写诗词歌赋、针线女红之类的,还不忘是不是征询秦雷的意见。听得秦雷那个……汗啊,心道:这简直是鸡同鸭讲嘛。
他这才明白,对男人来说,女人的心思你别猜,女人的话题你别掺和。大家所想所关注的根本不是一个位面的事情。猜也猜不透、掺和也掺和不进去。只好彻底地放弃了插话的打算,怏怏的坐在一边。闷闷的看着四个女孩说笑。好在此去离城不远,出了中都之后,一个时辰便到了目的地,秦雷长舒口气道:“再也不跟你们掺和了。”自然惹得姑娘们一阵娇笑。
秦雷先跳下銮舆,便有侍女们搬来锦墩,搀扶几位小姐下车,云裳本想也跳下来,但见别人都大家闺秀一般,只好老实的踩着锦墩,规规矩矩下来。
几位姑娘一下车,便被四周的景象惊呆了,只见满眼是望不到边地桃花林,桃树茂密,桃花如火,花树枝头,浓淡相间,有地鲜红如碧血,有的艳丽如胭脂,千树万树,织就花的云锦,染成花的红霞。
一阵微风拂过,吹起缤纷的落英,洒落于凄美芳草之中,草间开着星星点点的野花,红橙黄绿蓝,各色各式,引得蝴蝶翩翩起舞,更有莺歌声声,兔走乌飞,好一派生机勃勃的春日桃林之图。
永福一下子便被这天上人间的景致抓住心神,伸手在荡漾着春日芬芳的握了握,仿佛要将这良辰美景抓在手中,刻在心间一般。不只不觉间,她已是泪流满面,便似风中摇曳地梨花,让人怜惜不已。
千头万绪、百种滋味,一齐涌上小公主的心头,自从病重后,她便不曾奢望过能有尽享人间美景的奢望。但自从大哥出现后,他便自信满满的告诉她:“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大哥要带你看遍天下地美景!”虽然这话很想是纯安慰,可永福却坚决地相信了。
果然,从那之后,她本已注定的灰暗人生居然开始焕光彩,先是诗韵为她稳住了病情,又有云裳和乐先生为她绞尽脑汁地治疗,她的身子一日日的好转,也终于有了沐浴春风、遍赏春光的机会,这种溢满心房的幸福感。怎能不让人心旌摇动、泪流满面呢。
诗韵上前扶住她,也不说话,只是任由她在这桃花林中漫步。这一两年来,诗韵一直陪着永福公主,也最能体会她此时的感动。
云裳和若兰相视一笑,便拉着伯赏赛月一道跟了上去。整个上午,姑娘们便在桃花林中嬉戏游玩,乐而忘返。
而隆威郡王殿下是没有兴致欣赏身周美景地,在他眼中,东西的好坏应该用能不能吃来衡量。比如说这一树树桃花,不能吃,所以在他看来,远不如林间不时蹿过的白兔野雉可爱……因为那能吃。
百无聊赖中现这个乐趣,秦雷便朝姑娘们开心笑道:“我去打些兔子斑鸠之类的,今天中午给你们烤野味吃。”
姑娘们也知道他跟着气闷,便娇笑着应下。永福还特意嘱咐他,不要打小白兔,因为那个很可爱。
秦雷随口答应下来,心道扒了皮还能看出小白兔还是小灰兔吗?便带着一脸抓痕的李四亥一道,消失在林子尽头。他并不担心姑娘们,两千黑甲骑兵早在外围布防,将此处围成铁桶一般。就是血杀再世。也无法突破。
走了片刻,秦雷拍拍仍旧愁眉不展的李四亥,微笑道:“难得出来放松一次,便抛下心头烦恼,好生玩耍一场,等着回去再愁也不迟。”
李四亥心想也是,便放下心事,使劲笑道:“你方才说要打野味,不如现在就去。”
秦雷摇头笑道:“这里早上就被卫士犁了一遍。除了兔子野雉之外,哪有什么野物可打?”
李四亥笑道:“打打兔子也好,我还从来没打过呢。”
秦雷呵呵笑道:“兔子是个呆玩意,至少有十八种打法,难度太低。我不愿意玩。”
李四亥看他一眼。顿时想起了他二叔、太子、皇后,以及一切被他蹂躏过得先辈。心道:可不嘛,您专爱高难度……不由笑道:“改天咱们去远处打狼,但今天你先教教我逮兔子吧。”说着挠头道:“除了用猎犬逮,我不会别的。”
这是正好有一只黑兔蹲坐在远处,傻乎乎朝两人看来,双方相距不到十丈。秦雷笑道:“看到这只了吗?”说完弯腰拾起几块石子,清声道:“看我的……”一边说着,一片贝壳般的石子便软绵绵的飞出去,吓得兔子往左边猛地一窜,却见那石子没飞了五丈便落了地。
那兔子跑了两步又停下了,两眼略显幽怨地望向秦雷,大概心道:虚惊一场。
李四亥笑弯了腰道:“你是指望把那那兔子吓得撞倒树桩上,是不是?”
秦雷撇嘴笑笑,李四亥还没看清什么动作,便见另外一块石子飞了出去,度要比方才快了不止一倍。那兔子惊得又往左蹿,却正好被石子砸在脑门上,登时翻躺在地上,两腿一蹬一蹬的,也不知是死了还是晕了过去。
李四亥张大嘴巴道:“你方才是故意的。”
秦雷微微得意的耸耸鼻子道:“第一下只是要试试那兔子逃跑的方向,这家伙虽然跑的时候会变线,但启动那一下,总是习惯性往一个方向跑,所以说是傻兔子。”
李四亥上前将那兔子拎起来,啧啧称奇道:“这招你练了多久?”他虽然长的胖,却也是自小习武,眼力劲还是有地,方才秦雷那轻描淡写的一掷,看似随意,实则力道、方向把握的都恰到好处,是很见功夫的。
秦雷笑道:“大概一年吧。”李四亥试了几次,把附近的兔子全部吓跑,也没有击中一只,无奈的扔掉手中的石子,腆着脸笑道:“要是有等着吃饭地,还不得饿死了才怪,再教我种别地法子,最好是一下就能逮着的。”
第三八一章 猎
秦雷笑道:“养两条猎狗就好了,有兔子打兔子,没兔子还可以吃狗肉。”
李四亥撇嘴道:“要是没有狗呢?还要时时带两条大狼狗在身边不成?”
秦雷摇头笑道:“再教你个法子。”说着招招手,跟在后面的沈乞凑了过来:“王爷有何吩咐?”
“拿一卷小网来。”秦雷微笑吩咐道:“你给四公子逮几只兔子看看。”
沈乞一听是如此有趣的差事,眉开眼笑道:“好嘞。”不一会儿便把一团绕成个棒槌的网线拿来,对李四亥笑道:“四公子您仔细瞧着,这法子最是简单不过了。”说着便将那网线展开,却是一张两尺高几丈宽的大网,这猎网上每隔一丈宽便有一根三尺长的木钎,看来是固定猎网所用。
沈乞观察一下四周,便将那长长的猎网在远处布置下,随着他将一根根木钎查到地上,一张几丈长的大网便架设好了。
秦雷对李四亥笑道:“下网不用太讲究,专挑写草密的地方插钎子就行。”李四亥目不转睛的盯着沈乞的动作,待他摆弄停当,才出声问道:“这番之下,兔子都吓跑了,设网有什么用?”
秦雷找块石头坐下道:“搂草兔子惊,再把它吓出来就是。”李四亥恍然道:“是要把兔子往网上赶,对不对?秦雷掏出腰间酒壶。抿一口颔笑道:“不错,你可以帮他一道。说不定还能逮到野鸡呢。”
李四亥果然来了兴致,掰一段树枝,三五下去掉分叉拿在手中,跑过去与沈乞一道撵兔子。
这里四周都被黑甲骑兵包围,兔子野鸡根本跑不出去。两人在草地上一阵乱跑乱打,不一会儿便惊起了*个兔子、六七只野鸡,甚至还有只狍子。
见林间地草甸子里居然有这么多活物,小胖子兴奋极了。撒了欢似的一边大声呼喝着,一边舞动手中地木棍,撵得鸡飞兔子跳。沈乞也从另一侧,小心配合着李四亥,将猎物逐渐撵向凹字形的网子里。
这些兔子和野雉,经过一冬的忍饥挨饿,好不容易捱到了春天芳草凄美之时,喜出望外之下。哪有不放开肚皮好生受用的道理?一个个撑得膘肥体壮、呆头呆脑。见了人也不愿意跑。终于被李四亥两个用棍子撵着,聚集到了狭窄的网内。
登时便有两三只野鸡挂在网上,扑楞着挣脱不开,又有两三个兔子也迎头撞到网上,晕晕乎乎地弹回地上,一时动弹不得。
其余的傻鸟傻兔子见了,便想向别的方向逃窜,却被沈乞跟上来,一棍子一个撂倒一片。倒是有几只幸运地小东西,从张牙舞爪地李四亥身边溜过,若不是那只狍子晕了头,一下子撞在小胖子地裤裆上,他当真要颗粒无收了。
李四亥正忘情地挥舞著棍子。却骤然感觉**一紧。伴着一阵难言地剧痛,他嗷唔一声。双腿便失去了力气,软软跪倒在地上,一张胖脸也皱成了柿饼。
秦雷笑得前仰后合道:“逮到了!逮到了!”
李四亥看看两腿间夹着地狍子,艰难的笑笑到:“扶我一把,有点虚……”
秦雷笑着上前将他扶起,这时沈乞也已经将逮到地野鸡兔子装进篓子里,背着往河边剥皮冲洗去了。
秦雷则扶着一瘸一拐地李四亥慢慢河边走去。“我说,你们怎么手法如此熟练?”李四亥呲牙咧嘴问道:“那些小东西太快了,老是还没反应过来,就让它们窜过去了。”
秦雷笑道:“对黑衣卫来说,野外生存乃是本能,没什么好夸口地。”李四亥撇撇嘴,小声道:“我想加入黑衣卫,你看行不?”
秦雷微笑道:“行啊,怎么不行,你先娶了赛月就成。”
李四亥顿时泄了气,郁闷道:“我做梦都想呢,可是怎能够啊?”说着没好气白他一眼道:“若是没有你横插一杠子,说不定我们的儿子都一岁了。”
秦雷啪地一声,拍了下他的后脑瓜,笑骂道:“不会说话就少说两句,搞得我跟第三似的。”
李四亥捂着后脑勺,讪讪笑道:“你是我爹跟我岳父的……那个那个第三。”
秦雷微微沉默道:“你到底打算怎么办?一来不能让赛月这么煎熬下去了;二来,你也不能整日如此消沉,”说着声调略略提高道:“好男儿志在四方,整天光围着婆娘转,算是个带卵的么?”
李四亥没有反嘴,耷拉着眉毛叹口气道:“我也这样想的,”看看前后无人,小声道:“我想去东边找我大外甥去。”
“大外甥?”秦雷微微不解道。
“就是你大哥……”李四亥还没说完,便被秦雷啪啪地拍着肚皮,只好改口谄媚道:“是我大爷……”立时给武勇郡王殿下提了两辈。
秦雷这才放开他圆滚滚地肚皮,嘿嘿笑道:“就你这体型,估计要被老大往死里操练,还是别去遭那份罪了,老老实实当你地大少多好。”说着又小声爆料道:“告诉你,你可是这次大比的榜眼,在京里当官多舒服。”高中一甲、入兵部为官、再外放天策军,李家子弟都是遵循着这样一条道路。
哪知李四亥坚决摇头道:“若是走这条道,一辈子都在我爹的掌控下,想自己拿主意那是万万不能的。”
秦雷微微惊讶道:“这么说你想自立?”
李四亥点点头道:“没错。我准备去东边寻个差事,再把月儿接过去。省得受那些鸟气,也好给她个交代。”说着略带凄凉地笑一声道:“反正我爹儿孙俱全,不差我这个不孝地东西。”
“这事儿你跟赛月说了吗?”秦雷轻声问道。
李四亥摇头道:“没有,”说着朝秦雷笑笑道:“到时候还得靠你照应,我在那边立住脚之后,你得帮着劝月儿过去。”
秦雷摇头笑道:“可别指望我,赛月那丫头高兴了叫我叔,不高兴就拿剑追杀我。”见李四亥直拿那双幽怨的小眼睛瞅自己,秦雷只好举手投降道:“我帮我帮……”
说着略微严肃道:“你已经证明了对这份感情地重视,但你还要证明自己的能力……”
“这不用证明,”李四亥一脸**道:“你去粉子胡同打听打听,谁不知道我李四公子好大的驴货……”还没说完,便被秦雷一脚踹倒在地,冷笑一声道:“别装傻充愣。若是根本没有信心地话。还是老实在京里当你的开心大少吧。”
李四亥的胖脸一下子塌下来,愁眉苦脸道:“我也不知道,毕竟从没离开过中都,”也正经望向秦雷,沉声道:“给我两年时间,我给你答案。若是两年还不行,就让赛月……改嫁吧。”说着眼眶子便通红通红,哽咽道:“你可不能提前就把她嫁了呀。”
秦雷笑着拍拍他的肩膀,点点头。
李四亥刚放下心事。又想起另一桩事情,字斟句酌道:“有件事情,我想我应该告诉你。”
秦雷歪头笑道:“但说无妨。”
“这些天,我家的供奉高手消失了。”李四亥小声道。
这话一下引起秦雷地主意,沉声问道:“什么时候地事?”
“前天。”李四亥轻声道:“别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他这话里有话。因为只有关于秦雷地事情。李浑才会避着他。现在他什么不知道,所以八成是李家要对付秦雷了。
寻思片刻。秦雷轻声道:“知道了,我会小心的。”
李四亥笑笑道:“就当我什么也没说过。”
两人说话间便到了河边,秦雷看了看河里,笑道:“里面鱼不少,叉两条起来吃。”
李四亥惊讶道:“这也会?”
秦雷呵呵笑道:“都是一套的。”说着从李四亥腰间抽出他随身的宝剑,凝神观察水面上地波纹一会儿,便将那宝剑轻巧地刺下去,只听哗啦一声,一尾尺许长的青色鲤鱼便被叉了上来。
李四亥张大嘴巴道:“高手啊,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吗?”
秦雷认真的寻思半晌,一本正经道:“哺乳……”
李四亥差点摔倒在河里,干笑一声道:“下水摸鱼我可是行家,我们家的小湖里青草鲢鳙,样样都有,我都能逮上来。”
秦雷笑道:“过两个月再展示也不迟,现在河水还有些冰,别冻着了。”
也许是觉得今日颇为没面子,还没等秦雷说完,李四亥便脱得只剩下一条裤衩,怪叫一声:“没关系,血是热的!”便扑通一声跳入水中,溅起的水花足有一丈多高。
秦雷连忙跳着躲开,还是被打湿了衣襟,刚要怏怏地骂两句,却听背后银铃般笑声道:“四亥公子在干吗?”
秦雷一回头,便见着永福几个婷婷袅袅的站在身后,苦笑一声道:“也许是失足落水了吧。”
几位姑娘娇笑道:“他的衣衫怎么在地上呢?”
伯赏赛月阴着脸道:“投河自尽了。”她恼死这个不要脸地小胖子了,刚刚有些好转的心情,顿时阴沉又起来。
秦雷刚要为落水的小胖子辩解几句,却听着又是哗啦一声。众人不由循声望去,便见李四亥从水中露出半边身子,手里还攥着个碗口大小的乌龟,眼还没睁开便怪叫道:“快看啊,我比你强,我是王八!”
秦雷张大嘴巴,姑娘们也小口微张,伯赏赛月地愤怒却出离了。只见她咬碎银牙,弯腰拾起李四亥丢在地上地木棍。两步冲到河边,也不说话,只是劈头盖脸地抽打。
哎呦哎呦……干嘛打我呀,李四亥赶紧抹掉满头的河水,定睛一看,才现乃是赛月姑奶奶,不由双上攥住王八地壳,胡乱上下抵挡道:“别打。别打,这是你的王八还不成……”
这家伙恰如火上浇油,让伯赏赛月几欲抓狂,将手中的棍子一扔,咬牙切齿道:“你跟王八过吧……”说完便呜呜哭着跑开了。
诗韵和云裳赶紧追上去安慰,永福也在若兰的搀扶下缓缓走了过去,给小胖子留下穿衣上岸的空当。
秦雷蹲在河边。笑眯眯望着浑身青紫的小胖子。一脸坏笑道:“你确实你我强,我是条鱼,你却是个王八。”
李四亥泫然欲泣道:“你讨厌……”
秦雷哈哈笑道:“快上来吧,别再让你家姑奶奶生气了。”
哪知李四亥吸口冷气道:“反正都这样了,还不如一次玩个痛快呢。”说完便翻身下水,接二连三地抛些鱼虾螃蟹上来,看来水平还真不错。就在李四亥下水摸王八的时候,北城门边一栋光线阴暗的小楼里,上来一个身背铁弓、头系布带、面色惨白的青年男子。若是秦雷看到他不时因咳嗽而佝偻的腰背,定会惊呼一声道:“箭人许由!”
这个长相穿着都很普通的青年正是许由。许由射箭射得好,因为他爷爷是箭神,神箭百步、无一活命的神箭无敌许破天。许由自小跟着父母东躲西藏、亡命江湖,因为他爷爷是箭神。神箭百步、无一活命地神箭无敌许破天。
摸着背上地射日弓。冰凉刺骨的感觉让他又爱又恨。在许由心里,这张弓就是他爷爷。他爷爷就是这张弓。是这张弓给他带来傲视天下的资本,杀人于百步之外的信心;但他所有的亲人都因这张弓而死,就连唯一的妹妹,也因它而下落不明。
许由万万想不到,练成神技十二年后,除了一身病痛,居然什么都没剩下。
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许由的思绪,他使劲按着胸口,又用手帕捂住嘴,试图阻止这声音的出。普通地强弓也只有两石,而射日弓却要四石往上,乃是昔日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楚霸王所用。
但项羽乃是千年一遇的怪物,并不是许破天或许由之流可以企及的。要想拉开这神弓,须得用许家的秘法,在一瞬间激潜能方可。这法子有个坏处,除了不能连续使用之外,且每一次张弓,内腑都会受到一次震伤,虽然不算严重,但积年累月下来,却足以水滴石穿、积劳成疾,最后五脏尽裂而亡,所以他活不过三十。
这事儿他十二年前就知道,而今年,他已经二十八了。人生还有最后地两年,所以他打算做完这一把之后,再找到妹妹,便金盆洗手,去南方暖和点地地方住下,娶个媳妇生个娃,把射日弓传下去,便算是完**生任务,可以静静等待那一天了。
对于这次要刺杀的目标是谁,他并不关心,反正只要边上那人一指,他就一定可以将目标射于箭下。
信心源自那把与灵魂融为一体地魔弓——从来没有人可以逃过射日一击,从无例外,绝无侥幸。
边上那黑衣人戴上鹿皮手套,从箭囊中取出一支箭头乌黑的狼牙箭,阴恻恻笑道:“许兄弟,这是见血封喉,只要擦破点皮便绝无幸免,待会您用这个吧。”
许由咳嗽几声,看一眼那毒箭,没有说话。他不喜欢毒箭,因为那无法显出他射术的高。
那黑衣人见他不说话,冷笑一声道:“我们已经帮你找到令妹,作为答谢,您应该用这支箭。”
许由面无表情的看黑衣人一眼,依旧没有说话。
第三八二章 炊
桃花林边,碧波河畔,几堆篝火点燃,橘黄的火焰炙烤着架上的兔子。
永福坐在秦雷身边,专注的看他一边熟练的翻动着烤兔,一边将早调好的酱料反复刷在其上。
若兰和锦纹正将杯盘从筐子中摆到一边的宽大的地毯上,再远一些的小河上游,诗韵正在和云裳一道,清洗着篮子里的瓜果樱桃。也不知秦雷变了什么戏法,诸如草莓桃子这些本该夏天才能见到的果菜,居然现在就有得吃。
“大哥,你是怎么做到的呢?”永福一边细心的剥一个龙眼,一边好奇问道。
“大棚。”秦雷喝一口苹果甜酒,满面微笑道:“在荣军农场,有上百亩这样的瓜果菜地,出产的果菜在京里很是抢手。”
“什么叫大棚?”这回答显然不能满足永福的好奇心。
“就是加盖在种植作物上面的棚子,”秦雷一边翻动手中的铁钎子,一边比划着解释道:“在北面竖一堵五尺高的土墙,南面是半拱圆的棚面;上面用草席覆盖保暖。”
“为什么这种大棚可以错乱季节呢?”小公主一边将剥好的龙眼送入秦雷口中,一边打破砂锅问到底。
“因为这样热气跑不出去,可以保温。即使外面冰天雪地,里面依旧很暖和,自然可以让作物生长了。”秦雷有些词穷道:“为什么暖和就可以让作物生长呢?因为天暖和了作物才可以生长。”
永福掩嘴娇笑道:“大哥急了。”
秦雷翻翻白眼,把烤好的兔子从架子上取下。飞快地撕下一根兔腿,用白巾垫着递到永福手里,没好气道:“堵上你这张叭叭的小嘴。”
永福吐吐舌头。微笑着接过那烤的金黄地兔腿,幸福笑道:“闻着就馥郁辛香的很,大哥用了什么料?”
秦雷笑道:“一些安息茴香之类的,吃就行了,不管你要钱。”
永福娇媚的横他一眼,小声道:“大哥最好也最坏了。”说完对远处忙碌的诗韵她们娇声叫道:“姐姐们来吃烤野兔了,大哥烤好了……”
秦雷笑骂道:“什么叫大哥烤好了?难道我是野兔不成?”
永福咯咯笑道:“是被大哥烤好了,大哥真是小气。”那边的诗韵和云裳相视一笑。脆声答应下来,便将洗好的果菜装回篮子中,携手往回走来。
待把水灵灵的瓜果摆上,秦雷也烤好了所有地野兔,若兰过来将烤兔盛盘端过去,秦雷也拍拍**上的泥土,把永福扶起来。往毯子边上走去。
在远处教育小胖子的伯赏赛月。也闻着香味过来,后面还跟着一脸沮丧的李四亥。
秦雷笑着招呼两人道:“快入席,凉了就不好吃了。”
小胖子闻言欢喜道:“好呀好呀,月儿,这里有我亲手逮的呢。”边说还边兴奋的比划道:“你不知道啊,当时那狍子朝我直冲过来,我要动手已经来不及了,便双腿一夹,正好将那狍子夹住了……”
姑娘们本来对那唯一的狍子还蛮有兴趣地。但听他这样一说,不由纷纷把视线投到别处……
伯赏赛月白他一眼,小声嗔道:“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
李四亥委屈巴巴地点头道:“那个最大个的就是,待会你要多吃点啊。”
伯赏赛月微微皱眉,但约摸着别人待会都不会吃那狍子。不忍心见他太过失望。还是点点头。挨着诗韵坐下来。李四亥想在她身边坐下,却被她杀人的目光所恫吓。只好依依不舍的走到秦雷身边,小声道:“俺坐这还不行?”
一群人席地而坐,每人都分到了一只烤兔,但见那烤兔色金红光亮,闻之香气扑鼻,食之外焦里嫩,鲜咸香浓,不由齐齐称赞一声,待永福动了第一下子,便纷纷动手品尝起来。
许是上午玩的有些累了,姑娘们也都感觉略略饿了,说笑着伸出葱管般的手指,将兔腿上撕下几条肉来,小口小口的斯文吃起来,还不忘朝秦雷这大厨频频点头,以示赞赏之意。自己的手艺得到赞赏,秦雷自然心中欢喜,对李四亥道:“咱们也吃。”
秦雷和李四亥的吃相可没那么秀气了,两人撤下油滋滋地兔腿,大口大口的吃肉,大碗大碗的喝酒,一时间痛快淋漓,不亦乐乎。见他们两个酣畅无比的样子,永福撅嘴道:“大哥啊,只管你们喝酒,却让我们干吃肉,可不公平了。”
秦雷闻言拍拍脑袋道:“看我这记性。”说着起身去车上提下一个梨花木盒。打开盖子后,露出十几个精致的白瓷瓶来,秦雷笑道:“你们尝尝这个,这是农场刚刚出产地,若是还对胃口地话,以后让农场给你们常供。”
若兰微笑接过那些瓷瓶,从永福公主开始,一人分一瓶。姑娘们好奇的打开软木瓶塞,一股水果清香便涌了出来。赛月最是心急,也不问是什么,便把瓶子凑到嘴边,喝一口其中橘色地汁液,双眼顿时放亮道:“这东西是橘子味道呢,酸酸甜甜的,真好喝。”
云裳也喝一口自己瓶中的白色汁液,摇头笑道:“月儿此言差矣,应该是梨子口味,清香甘甜呢。”
两人刚要争辩,永福笑道:“你们不要争,我来做个仲裁。”说着将自己瓶中的青黄色果汁喝一小口,赞叹道:“好喝,真的很好喝。”
赛月是个急性子,连声问道:“公主说到底是橘子味的,还是梨子味地。”
永福眼珠子微微一转。就知道其中的道理,笑道:“你们说什么味的就是什么味地,反正我这是桃子味的。”
诗韵微笑道:“不错。我这是葡萄味的,紫色的果汁,一定错不了。”
若兰也笑道:“我这是苹果味的,颜色清亮着呢。”
云裳这才恍然道:“原来这是用不同果子酿造的啊。”说着状作不熟的看秦雷一眼,轻声道:“民女说的对么?”引得好几个姑娘腹中暗笑。
秦雷也只好点头道:“乔小姐说地不错,这些都是用新鲜果子榨汁出来,再经过适当的过滤调配而成,好喝且养颜。”
姑娘们闻言欢喜道:“却要常喝。”秦雷满口答应下来。姑娘们纷纷谢过五殿下,便互相交换手中的白瓷瓶,品尝着不同口味的果汁,看起来要比对那烤兔子上心多了。
秦雷见姑娘们大多用完两根兔腿后,便不再动那烤兔,对边上伺候的沈乞吩咐道:“把地下埋的东西挖出来吧。”
姑娘们又被吸引住,好奇的看着沈大个子。不知道秦雷又有什么新花样。
只见沈乞先用沙子将篝火扑灭。再将余烬推到一边,露出被烧得焦黑,还冒着腾腾热气地地面。沈乞解下腰间地小耙子,三两下扒开地上的土层,便将几个埋得极浅的大泥团扒拉了出来。只见那泥团已经被烤的结结实实,黑黄一片,看上去实在没什么美感。
永福掩嘴轻笑道:“大哥不会让我们吃这个,我可咬不动。”
秦雷哈哈笑道:“就是让你吃这个。”说着接过沈乞手中的小耙子,反过来在泥团上一敲。将那泥团表面敲得片片龟裂。秦雷又连敲几下,一片片的泥块便脱落下来,露出里面被荷叶包裹着的一团东西来。
众人闻着那荷叶与泥土混合的芬芳,这才明白,原来玄机在荷叶里面呢。
秦雷将那捆着荷叶的麻线提起来。搁在盘子中。朝永福调笑道:“这回想不想吃了?”
永福娇笑道:“胃口被大哥吊得高高地,说不想吃就太虚伪了……”说着话锋一转。咯咯笑道:“可是从泥巴里出来的东西,小妹怕牙碜呢。”姑娘们听她说的有趣,纷纷掩嘴轻笑起来。
李四亥也笑道:“就是就是,这个菜的卖相比烤兔子差多了,我还是吃烤兔子吧。”说着就手撕一块兔肉,大口咀嚼起来,自然又引来赛月姑娘的一阵白眼。
秦雷见众人对这荷叶里地东西,都不甚感冒,一脸苦恼笑道:“哎,鸡兄啊,鸡兄,你真是明珠暗投了……”姑娘们以为他真不高兴了,心道:今日能吃到他亲手烹制地东西,虽不说千载难逢,但也要比公鸡下蛋还稀罕,却不能打击到他……不就是从泥巴里扒出来的吗,就算真个是泥巴,吃吃也是无妨地。想到这,一个个竟做好了成仁取义的准备。
若兰小声笑道:“跟了殿下这么久,奴婢还是头一遭见识您的手艺呢,怎么也要尝一尝的。”
云裳也笑道:“看王爷烤野兔的水准,这泥巴鸡定然也错不了,民女也要尝一尝。”
见她俩都声援了,诗韵朝秦雷柔声笑道:“殿下就别卖关子了,快打开让我们看看吧。”边上的赛月也帮腔道:“就是,孬好我都会都吃点的,怎么说你也是我小叔嘛……”
秦雷嘴角抽搐一下,哭笑不得道:“谢侄女儿关怀。”永福看看她们几个,一脸哀怨道:“原来我就是那个坏人……”她这故作委屈的样子,又引得众人笑成一片。
秦雷止住笑,便不再卖关子,轻轻一提手中的麻线,便将那活扣解开,再将包再外面的荷叶揭去,露出里面东西的真面目来。
只见热气腾腾之中,一只皮色金黄澄亮的烤鸡出现在众人视线中,姑娘们不由齐齐惊呼一声,纷纷笑道:“看这个样子便是美味。”
秦雷笑道:“究竟好不好,吃了才知道。”说着将那碟子往永福面前一推,一本正经道:“请公主殿下为它正名。”
永福笑着点头道:“倘若真的好吃。我会向它道歉地。”说着撕下一块带皮肉,送入口中细细品尝起来,但觉肉质鲜嫩酥软。香味浓郁,要比御膳中吃到的鸡更加原汁原味,令人心旷神怡。
咽下这一口,永福眉开眼笑的朝那泥巴鸡作揖道:“对不起啊鸡兄,本宫错怪你了,想不到你虽然外表不佳,但内里却美地很、也香的很。”她滑稽的模样,引得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永福将那盘子向中间推了推。笑道:“就是好看又好吃嘛,不信你们都尝尝。”几位姑娘也好奇的撕些鸡肉,送入小口中尝一尝,果然是不同凡响,鲜美无比,不由齐齐赞道:“美味至极!”
秦雷闻言笑道:“你们只管吃,这里还有。”说着又敲开几个。同样解开绳子、揭去荷叶。送到云裳几个面前,微笑道:“好吃就多吃点。”
几位姑娘虽然碍着人多,不能说些肉麻的话,但仍然用会说话的眼睛,向他传递心中的喜悦之情。
秦雷笑眯眯的照单全收,也拿起一只,与李四亥撕开分食。小胖子见食不厌精地姑娘们都被折服了,自然也不会在说什么吃烤兔好了之类的。
果然,一尝之下。顿时大对胃口,双手捧着半只鸡,大口撕咬起来,一边咀嚼一边还含糊道:“还是这个对胃口,嫩。不费牙……”
这时。沈乞又将坐在旁的火堆上的砂锅过来,瓮声笑道:“公主和小姐们尝尝俺炖的鸡汤。可滋补了。”永福笑道:“你虽然五大三粗不像个名厨,但本宫得了一回教训,不会乱说话了,定要先尝过再说。”
锦纹接过沈乞手中的砂锅,将里面清亮的鸡汤舀到小碗中,依次分给秦雷、永福等人。永福尝一尝,对沈乞笑道:“真地很不错,很有滋味呢。”说着赞道:“手艺很好。”
沈乞腼腆笑道:“只要料好,炖出来都一个味儿。”仿佛受到鼓舞一般,又将炖好地鱼汤、虾汤、鳖汤端过来,七八个砂锅子,再加上烤好的几盘贝类,将众人面前摆得满满当当。
秦雷看了,对他轻声道:“不要再上了,其余的都给兄弟们加餐。”他们这些人二男五女,虽然他和李四亥都很能吃,却架不住几位小姐猫一样的胃口,当前桌上的就远远吃不了了。
众人都称善,便不再加菜,就着面前的十碟子八碗吃喝玩乐起来,一时间觥筹交错,猜枚投壶,不亦乐乎。
望着面前的丰盛的筵席,听着耳边的欢声笑语,永福眼眶一下子通红起来,将瓷瓶中地果汁倒进酒盅,端起来轻声道:“永福今日能一偿夙愿,全靠大哥和诸位姐姐的关爱襄助,你们的恩德和情谊,永福今生今世都不会忘记的。”
众人闻言也举起杯子来,秦雷与诗韵一左一右握住永福的手,他俩陪着永福从病痛中一路走来,最知道她心中曾经地痛苦与彷徨,挣扎与希望,自然也最能体会此刻她心中地激动,秦雷轻声道:“我们会一直陪着你的,因为我们是一家人。”
姑娘们听了,顿时红了眼圈,永福地眼泪更是奔涌而出,使劲点头道:“我们是一家人,永远都是。”就连粗枝大叶的李四亥也被这浓浓的亲情感动,小声嘟囔道:“鼻子有点酸……”
酒杯碰在一起,情感也交融在一起。有一种叫做温馨的东西,在空气中荡漾盘旋。此情此景,相信在座的每一人,即使到了白苍苍之时,都不会忘记的。
一番饮宴,所有人都酒足饭饱心满意足,见姑娘们也倦了,秦雷便吩咐卫士们收拾残局,稍一休息,便往中都归去。
归去夕阳正浓。
第三八三章 刺
许由在房间的阴影中静静坐了半晌,他的双眼盯着从窗缝中泄露进来的一缕阳光,身子一动不动,呼吸也放得极缓。期间不少人上上下下,却很少有人现他的踪迹。
随着时光流逝,地上那道光线的颜色越来越柔和,终于移动到了他身上。那橘黄色的光线经过射日弓反射,居然变成了鬼火一般的幽幽紫色,令人不寒而栗。
轻微的上楼声响起,起先给他箭的那个黑衣人,重新出现在他的面前:“还有最多两刻钟,目标就要出现了。”
许由点点头,一言不的坐在角落里。
“半截木头……”那黑衣人轻声咒骂一句,又沉声道:“我们已经布置了足够的高手,可以逼那人暴露在你的射程内,你能保证绝杀吗?”
许由又是轻轻点点头,仍旧一言不。
黑衣人似乎已经习惯了在他面前唱独角戏,使劲搓搓腮帮子,自顾自道:“若是射不准怎么办?他们不可能再给第二次机会的。”
许由轻轻咳嗽几下,伸出修长而稳定的右手,在桌上屈指一弹,只听哎呦一声,便见那黑衣人捂着鼻子惨叫起来。
楼下的高手们闻声爬上来,有的拔刀拽剑,朝着许由怒目而视;有的将那黑衣人搀扶起来,关切问道:“管事大人,您怎么了?”他们虽是高手,却也要养家糊口、买房置地,所以对文家的管事还是很殷勤的。
那管事大人一个劲的哎呦道:“快看看我鼻子怎么了?”待他放下手,众人便看到他鼻尖上嵌着个白点,凑近了一看,才现那居然是颗米粒儿。只见那米粒已经深深嵌进了管事的鼻子,众人不禁齐齐倒吸一口凉气。心道:这病汉对力道方位的掌握已经出神入化了。
满屋子高手再无人愿意招惹他,只是将管事鼻子上的米粒取下,止住血了事。
那管事地一边捂着鼻子,一边嘶声笑道:“许先生有如此神技。主公大事可成矣。”
“我只射一箭……”许由终于开口道。
残阳如血,映得天边一片彤红,也将马车的影子拉得老长,车轮碾过地面,出有节奏的咯吱声,让人听了昏昏欲睡。
看看道边的景致,眼见着京都在望,秦雷吩咐道“快到中都了。叫黑甲骑兵转回吧。”
石敢恭声应下,对骑兵头领做了个撤退地手势,那头领点点头,便将骑兵们打回去,自己则策马凑了过来。
到得秦雷面前一丈处,那头领摘下头盔,却是黑甲骑兵副统领俞钱。便见他向秦雷恭敬行礼后。吞吞吐吐道:“王爷,明日是属下老母七十寿诞,属下想……”
秦雷闻言高兴笑道:“可喜可贺啊,准你两天假,十一号再回营吧。”这就是双主官制的好处,一个有事,另一个便可以随时补上,丝毫不影响队伍的日常作训。
俞钱欢喜的点点头,恭声道:“多谢王爷。”便离了黑甲骑兵。随扈在秦雷身侧,与他一道往京里去了。
秦雷又与几人说笑几句,见城门再往,不欲被外人认出,便下马上了永福的銮舆。许是白日里玩得累了。车厢里静悄悄的。只见永福靠在诗韵身边沉沉睡去,若兰和云裳也不是点着头。看起来十分困倦。
若兰几个看着王爷上,来刚要起身相迎。秦雷轻声微笑道:“且睡着吧,不用管我。”朝三人笑笑,便在云裳对面坐下。
云裳见他与自己四目相对,顿时不好意思起来,垂小声道:“王爷有何贵干……”
秦雷见她如此腼腆,不由轻笑道:“几日不见,乔小姐怎么生分了许多?”
云裳心中娇嗔道:这人,就爱作弄人。面上还要羞羞道:“民女一向如此……内秀。”听得边上的若兰忍俊不禁,一声轻笑道:“这里横竖没有外人,云裳妹妹何苦要装作不熟呢。”
云裳不好意思的去挠若兰地痒,两人正笑闹间,便听得外面一声凄厉的警哨响起,紧接着便是轰隆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震得沉重的銮舆都微微一跳。
秦雷面色骤变,沉声道:“投石车!”这时车门被猛地拉开,石敢焦急的出现在众人面前,嘶声叫道:“都下来!敌人有抛车!”一边说,一边伸手就要把秦雷往下扯。
秦雷却不理他,一边冷静道:“云裳带着若兰,石敢带着锦纹,下车!”忽得站起身子,两步蹿到车厢尽头,抄手将永福和诗韵两个一齐抱起,大声叫道:“抓紧我!”两位姑娘赶紧乖乖伸手揽住秦雷的腰肢,便感觉腾云驾雾一般,被他抱着往外跑去。
云裳也抄起若兰,石敢也拉住靠门的锦纹,往车门冲去。
离门最近地石敢两个刚下了车,便见一个磨盘大地青石块凌空飞来,正砸在銮舆顶上,顿时将那千年楠木所制的车顶砸出一个大窟窿来。
车厢里的秦雷只感觉车顶一阵呼啸的风声,大脑嗡的一声,便将全身力气灌注于双腿,猛地在地上一蹬,便带着两个女孩向前飞了出去,空中还不忘收紧双腿,反转身子,让自己离着危险尽量远一些,并且背部先着地。
刚飞到半空中,就感觉整个车体猛烈的一抖,伴随着銮舆要散架了一般的呻吟声,巨大的石块砸破车顶垂直落下,又将车底洞穿。而那大洞,距离秦雷的双脚不足一寸……
待巨石将銮舆砸得一颤后,秦雷地背部才狠狠的撞在车壁上,那巨大的反冲力。让他喉头一甜,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将怀中永福地白色衣裙染上密集的梅花。一时间再也无法使出半分力气。
诗韵和永福惊魂未定,便见着秦雷吐血。又吓又心疼,齐齐尖叫一声,便泪流满面地伸出双手,一人拽着他一支胳膊,使劲把他往车下拖。
秦雷心急如焚,想要让她们先走,一张嘴却又吐出一口血来,只好眼睁睁地任凭两人摆弄。
两人一个是养尊处优地千金小姐。一个更是病体犹怜地娇贵公主,平日里手无缚鸡之力,此时却将秦雷这一百三四十斤的身子硬生生拖到了车门口。
这时云裳和石敢折返回来,两人见状大惊,石敢慌忙替下两位姑娘,将王爷从车上拖下来,云裳也将诗韵永福两个拽了下来。
众人刚离开车。又一块巨大的石头从天而降。把已经接近散架的马车彻底砸成了齑粉。
经过这番折腾,秦雷也终于回过神来,方才他只是一时血气激荡,并没有受内伤,所以头脑和身体都还算清晰敏捷。
定睛一看四周的黑衣卫已经从短暂的惊慌中恢复过来,正在层层结阵。再往外看时,便现此处乃是刚进城门不久的街道上……一群黑衣人已经趁着方才地混乱冲杀了过来,这些人动若脱兔,几乎是眨眼的功夫便与外围的卫士战在一起。而黑衣卫们甚至还没来得及将手中弩弓上弦。
秦雷这方的反击是由俞钱开始的,这个王府第一神箭手临危不乱,早将鞍下的铁臂弓取下,弯弓搭箭行云流水,抬手便是一箭。正中冲在最前面的敌人咽喉。那黑衣人连出生惨叫都没有,便直挺挺地摔倒在地。气绝身亡。
黑衣卫们也回过神来,最前面地一排纷纷抛下手中弩弓,齐刷刷的抽出唐刀,一往无前的迎上对面的敌人。他们能感到敌人的强大,但他们毫不退缩,甚至毫不躲闪,根本不在乎自己会不会倒在敌人刀剑之下。他们只是稳定而凶狠的劈出石破天惊的一刀,不求自保,但求杀敌。
面对着黑衣卫不顾死活的打法,刺客们迟疑了,他们只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打手,且被告知只需将目标任务逼到正对小楼地地方便可,却没有必要与对手死磕,
有了这种想法,刺客们纷纷撤回刀剑,格挡住黑衣卫的进攻。
狭路相逢勇胜!一招得手之后,黑衣卫们状若疯虎的呼喝着,更加凶猛的进攻起来,他们要为后面的同袍赢得哪怕是几息地喘息布置时间,好将阵型地威力挥出来。
明显技高一筹的刺客们,又是有心算无心,居然被挡在了阵势之外,这让城头观战地刺客头领恼火异常,他们必须在一刻钟内结束战斗,否则便会被闻讯赶来的御林军剿灭,这是刺客头领不愿看到的。
想到这,满面阴霾的刺客头领咬牙道:“下城!”他身后几十个身着红色软甲的刺客,便毫不犹豫的顺着一根根早已绑好的绳索,从城门楼上降落下来。
黑衣卫们大部分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前方的敌人身上,还要留神远处不时袭来的巨大石块,还没有顾得上对后阵展开防御。待听到身后的破风声已然来不及转身,猝不及防间,只来得及调转身形,便被几十个一身血红的刺客抄了后路,双方相距不足三丈。
卫士们的弩弓虽然已经上弦,却只射出一箭,且在游鱼般灵巧的刺客面前,效果不甚理想。只射倒三五个,便被敌人迫近,不得不弃弩抽刀,与对手展开白刃战。
这些红衣刺客不似黑衣刺客那般怕死,疯狗一样与黑衣卫猛打猛冲,根本不知道什么是防守。卫士们锋利的唐刀劈下来,总能带走红衣刺客的一截胳膊或半边脑袋。但与此同时,红衣刺客手中幽蓝的兵刃也能刺穿黑衣卫的铠甲,兵刃继续突刺,有的被贴身软甲挡住,有的却连软甲也一道刺破,给卫士们身上留下一个不算太大的伤口。
但这伤口是致命的,中无不立毙!
只一个回合,便有七八个红衣刺客倒底。而黑衣卫也折损了三五个。
双方顿时杀红了眼,野兽般嘶号着,稍微稳定住身形,便第二次杀在一起。又有七八个红衣刺客倒底……而黑衣卫,也折损了三五个……
看到这惨烈无比的一幕,秦雷地心都要碎了,这是自己的黑衣卫啊……最铁杆的兄弟、最忠心的手下,最珍贵地骨干呀……
哇地又吐出一口血,秦雷的双眼瞬间变成血红色,嘶声咆哮道:“黑衣卫,给我杀光这帮畜生!”也不擦拭嘴边的鲜血。他便伸手往腰间一抽……却捞了个空,这才觉,今日居然没有携带佩剑。
石敢赶紧将自己的佩刀奉上,秦雷一把拿过。石敢却不松手,而是沉声劝谏道:“此地不宜久留,请王爷退,”他知道秦雷的脾气。又加一句道:“不要让兄弟们的鲜血白流!”秦雷微微一愣。却旋即咬牙切齿的一把推开石敢,大声咆哮:“你保护公主转移。沈乞,带你的人,跟我来!”理智告诉他,自已应该撤退,保住小命要紧;但他浑身地热血已经沸腾,除了理智之外的所有一切都控制着他。除了一往无前的冲上去,根本没有别的想法。
石敢还要阻拦,却被秦雷一脚踢开。顿时将他踢了个趔趄。借着这个空,秦雷便倒拖着兵刃,身先士卒的向阵后冲去。
见到如杀神降临一般的王爷,黑衣卫们的士气一下子提高到了顶点。沈乞带着本队嗷嗷叫着紧紧跟了上去,见一切无法改变。石敢也只能跺脚转身。护卫着永福公主几个往安全地地方去了。
所谓主帅拼命,三军用命。在秦雷疯狂地激励下,黑衣卫的战力硬生生提高三成,顿时将红衣刺客的气势打压下去。但那些刺客显然不知道什么是死亡、什么是恐惧,他们完全用身体迎接黑衣卫的刀剑,只为了递出那致命的一击。一时间虽然损失惨重,却毫无败退的迹象。
城头上的刺客头领呼吸粗重起来,与前阵截然不同的血腥刺激着他的神经,刷地抽出腰间长刀,嘶吼一声道:“所有人都下去!”说着便疯了一样攥着根绳索一跃而下。见到头领大人的勇武,他身后的一百多红衣刺客也疯狂了,纷纷拽住绳索,噼里啪啦下饺子一般落下城头,向着战团冲去!
这股力量的加入,顿时让双方的实力重回均势,战事又惨烈地胶着起来。
贴身卫士们想要保护王爷,但双方犬牙交错,哪里能够面面俱到,还是有人杀到了秦雷面前。
秦雷咆哮着双手砍出一剑,与对手地长剑啷相交,迸出一连串火星,也震得他内肺隐隐作痛,但见他呲牙咧嘴的惨叫一声,身下却伸出黑脚,正踢在对手**。那红衣刺客虽然牙硬,被踢到要害却也只能唔呀一声,虾米一般弓下身子,被秦雷反手一刀,割掉了好大地头颅,鲜血匹练般得喷涌而出,将秦雷全身染得如地狱杀神一般。
黑白无常狂笑着收割着廉价的生命,满天神佛不忍的闭上眼睛。
每一次呼吸,都有鲜活的生命陨落;每一次呐喊,都有旺盛的灵魂消逝。
这哪是一场刺杀,真正的战阵厮杀也比不过它惨烈吧……
这分明是修罗场
第三八四章 瞄
一颗黑色的信号弹呼啸着腾空而起,阳将天边鲜红的云霞映照成暗红的血色,妖异而又绚烂。这颜色投影于地面之上,将厮杀正酣的双方也染成血红一片,给城门前的惨烈厮杀平添几分血腥气息。
惨烈的搏杀声、疯狂的叫喊声传到当街那座二层小楼上,与楼内的静谧形成令人窒息的反差。
许由透过虚掩的木窗,面无表情地盯着楼下的修罗场,突然微微皱眉道:“你们要杀什么人?”
一脸紧张的文府管事小声嘟囔道:“这你就别管了,待会射箭就好了。”
许由略一迟疑,没有再说话,虽然下面的队伍看起来似曾相识,但与十万两白银和妹妹的性命相比,那份熟悉感实在是微不足道。
他安静不说话了,那管事却焦躁起来,抓耳挠腮道:“那些家伙怎么做事的?还不把人给逼过来?”他只看到一些女眷出现在眼前,而狙杀的目标却迟迟没有露面。管事的感觉十分不可思议,那些达官贵人们不是十分怕死吗?怎么会顶在前面不撤下来呢?
一个身材奇伟的红衣刺客冲到秦雷面前,手中单刀力劈华山而下,秦雷不假思索的反手上撩,双刀啷相交,顿时火星四溅。
秦雷直感觉双臂一沉。虎口一阵麻。险些要松手撤刀,龇牙咧嘴地收刀甩手,改为双手握刀。险之又险地避开对手的挑刺,刷刷刷连劈三刀。想要强攻压制住对手。
但那红衣刺客显然要比受伤的秦雷更加有力,毫不躲闪的与他对劈了三刀,便将秦雷地身子震歪出去。刺客见秦雷露出破绽,怪叫一声道:“纳命来!”举刀向他的脖颈猛劈过来。
哪知秦雷不避不闪,兀自将手中长刀从刺客股沟向上撩。刺客见了心中冷笑道:你中了便是一刀毙命,看你还能砍我!想到这,便手上加劲,狞笑着劈砍下来。
电光火石间,双方身形交错,便见血光漫天。那红衣刺客竟被秦雷劈成了斜斜的两半。而刺客的刀……却停在秦雷颈前三分处。再也不能寸进。
刺客难以置信的低下头,看着突兀插在手肘上的银色长针,满脸惊骇的倒地而亡。
秦雷也不回头,扯下一道布条,将刀柄与手掌绑在一起,沉声道:“你怎么过来了?!”
一个婀娜的身形出现在秦雷边上,双手扣着一些暗青子,天女散花打出去,将两个刺客打了满面桃花。姑娘心疼看了秦雷一眼。也不答话,只是用心护在他的左右。
此时不是说话时,秦雷也住了嘴,挥舞着手中长刀,泼水般挥洒出去。有云裳的护持。他更加肆无忌惮地只攻不守。威力何止增加了一倍,顿时将刺客阵中杀出个窟窿来。
看到那魁伟刺客被劈成两半。刺客们地气势突然回落,再没了方才那种悍不畏死的劲头。原来秦雷误打误撞,居然将刺客领斩于刀下,看到王爷大展神威,黑衣卫的士气顿时高涨到了顶点,此消彼长间,便渐渐占了上风,在秦雷的带领下,将红衣刺客杀得节节败退。
这时沈乞终于挤到了秦雷身边,二话不说,便命人将他围在中间。秦雷看见这边大局已定,也没有再耍横要强。扶着沈乞的肩膀一边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双目一边四下巡梭,但见阵前仍旧胶着,一时间谁也奈何不了谁。刚要松口气,却骇然现,道边的民房上窜下十几个鬼魅般的身影,朝永福诗韵所在的方向直扑过去。
那些服饰各异、兵器也是各异的刺客,功夫显然要比前阵面对地黑衣刺客,和后阵面对的红衣刺客高了许多。兔起鹘落间,便杀进石敢率领的中军护卫中。
中军护卫的身手冠绝黑衣卫,无奈身后是几个娇弱的千金小姐,卫士们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保护她们不受伤害上,无形中便被缚住了手脚。让那些稀奇古怪地刺客杀得落花流水,没几个回合便被破去了阵势,只能拿人命去阻挡对手前进地步伐,形势一下子十分危急。
秦雷面色变得严峻无比,他统共只有三百多黑衣卫,一百多在前阵,一百多在后阵,剩下的几十个跟着石敢已经在与突如其来地高手厮杀。除了身边的七八个人,他竟找不到别的援兵。
而且他的队伍被敌人有预谋的切割成三部分,现在场上双方犬牙交错,最强悍的连弩便失去用武之地。除了带兵接应,再没有别的办法。
看一眼残阵中岌岌可危的永福几个,秦雷擦擦嘴角的鲜血,把视线转向身边的云裳,轻声道:“对不起,总把你带到危险中。”他知道,以云裳的执拗性子,定然会寸步不离的跟着自己,任何劝说都是没有用的。
果然,云裳无限温柔的回望他一眼,柔声回答道:“就是下到阿鼻地狱,我也永远跟着你。”
秦雷心中一暖,微微一笑道:“小心了。”便摆刀向石敢那边冲去,口中厉喝道:“沈乞,跟我去接应石敢!”沈乞也看出了公主那边的危急,虽然心里十分不愿王爷冒险,却也只有无奈的紧紧跟随,大声命令道:“一级守卫!”十几个黑衣卫便快步跟上,随扈在秦雷的左右。
这些人一走,红衣刺客身上的压力顿时一轻,虽然仍旧处于劣势,一时却也无法被消灭。
那边地石敢也注意到秦雷这边地动静。吩咐队伍且战且退。想要与王爷合兵一处,却被刺客们识破意图,利刃般插进石敢与秦雷两队之间,坚决阻止石敢的撤退。
石敢见手下的冲锋被打退。愤怒的咆哮一声,一挺手中地紫金槊,亲自带队起了第二波冲锋。对面的两个刺客早知道他的刚猛,也不阻挡,错身将他让了出去,却把其他人关在其中。
秦雷在冲锋途中,便已经看清这些刺客的意图:他们凶狠的围攻石敢的外围,却迟迟不肯突破进去,乃是攻自己的必救之处,逼迫自己上前。心里虽然明白。但妹妹不能不救、诗韵不能不救、若兰也不能不救。即使是个陷坑,也只能先跳下去再说。
秦雷和沈乞的队伍毫无花巧的与刺客撞在一起,你死我活的厮杀旋即展开。到了危难时刻,云裳终于不再矜持,将手中两条银光闪闪地丝带舞得银蛇匹练一般,一个人就对上了三个刺客,还丝毫不落下风。
秦雷也与一个手持判官笔地刺客战在一起,他手中的长刀早已卷刃,此刻换了一根铁槊在手中。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正好克制那专门近身点**的判官双笔。也弥补了秦雷实力上的不足,双方你来我往的战在一起,一时分不出胜负来。
沈乞则带着手下结成三才军阵,三三一组。攻守有度。用人数和阵法上的优势对付敌人,也缠住五六个刺客。
有了秦雷他们的牵制。石敢这边顿时轻松了许多,卫士们终于得到喘息的机会,重新结起阵来,以拼命三郎石敢为矛头,与其余的刺客缠斗在一起。
场上地局势顿时一变,一时间各个方向都无法决出胜负,竟然出现了短暂的均衡!
场中厮杀的众人也许感觉过了很久,但其实从第一块大石落下到现在,只过了不到半刻钟的时间而已。
隐藏在远处屋脊的李家供奉头领看了这一幕,终于忍不住尖啸一声道:“我们也上!”便带着李家地供奉从民房上跃下,往秦雷这边奔来。
除了隐藏在小楼上地许由,这已经是此次行动中,文李两家的所有力量了。
秦雷一边与判官笔厮杀,一边用眼睛地余光看到了那十几个生力军的加入,心中不由叫苦一声。这一走神不要紧,却冷不丁被对手的判官笔在胳膊上一划,若不是反应迅捷的抽回手,右臂七成要毁于一旦。
饶是如此,一道清晰可见的伤痕也出现在他的上臂上,鲜血汩汩的流了出来。秦雷如受伤野兽般嘶嚎一声,突然将手中铁槊向对手掷出。那人虽是高手,却也不得不仰面弯腰,一个铁板桥,堪堪的避过他这流星赶月般的乾坤一掷。
掷出铁槊后,秦雷的身子也就势前扑,双手把住那人的右脚。他算准了对手要用铁板桥,双脚便无法移动,因而趁虚而入,一举成擒。
抓住对手的右脚后,秦雷毫不停滞的暴喝一声,上身一拧,双手便将那人抡了起来,在空中画个半圆,掷链球般的扔到半空中。
这股冲力是如此巨大,以至于秦雷的身子也趔趄倒地,但他显然已经预料到此种情况。背还没着地,便扣动胳膊上的臂弩,一箭射向空中,正中那人的心脏,鲜血顿时喷涌出来,落地后自然气绝而亡。
黑衣卫赶紧将王爷扶起,稍一稳定心神,秦雷便看见那些新出现刺客居然皆是高手,而且出手狠厉远胜于旁人。这些人一加入战团,黑衣卫便出现了惨烈的死伤。
望着手足兄弟们片片倒下,秦雷虎目通红的高喝一声道:“兄弟们,今日若是一齐战死,我们便去地下占山为王,绝不受那阎王爷的鸟气!”
听了王爷的呐喊,黑衣卫们顿时热血沸腾起来。是呀,死又怎样?横竖都是堂堂的大秦爷们,死生都是王爷的忠诚卫士!
黑衣卫们彻底忘记了生死。他们心里只有一个信念:杀敌!
武艺不如敌人不要紧。黑衣卫们用自己地血肉之躯将敌人地兵刃夹住,给同袍创造斩杀敌人的机会。刀枪被敌人击飞了不要紧,卫士们张开双臂冲上去,死活也要抱住敌人。在他的脖颈上狠狠咬一口!
看到这一幕,秦雷彻底癫狂了,一手拎起一根长枪,嘶叫着舞成车轮,冲杀进敌人阵中。
刺客们虽然个人功夫了得,但相互之间并无配合可言,面对着状如疯虎的秦雨田居然毫无办法,只得纷纷退却以暂避其锋芒。
竟让他一阵冲杀进了石敢阵中,团团转动间,秦雷隐约看到几个窈窕地身影出现在眼前。连忙刹住脚步。这一停下不要紧。顿时感觉眼前一阵眩晕,若不是用铁槊拄着地,差点便要趔趄着摔倒。
诗韵连忙将他扶住,关切道:“怎么了?”
秦雷头晕脑胀的干笑一声道:“没事儿,就是有点晕。”便见着几个手持斧钺的刺客透过阵势杀过来。秦雷抬枪咬牙迎上,竟要以一敌五!
长街上犬牙交错,每一寸土地上都展开着惨烈的厮杀,卫士们纵使想救王爷,却也一时难以靠近。
秦雷浴血奋战多时。浑身负伤七八处,已经成了一个面目全非的血人。那五人哪能料到他就是此次的目标人物,只道他是一员猛将,是以并未拼命。而是呈扇面将其为主,想要觑得机会将其斩杀。这倒让秦雷得了便宜。
只见他将手中一柄铁槊舞得如暴雨梨花。堪堪将五人的兵刃悉数格挡,火星四溅、啷作响间。居然丝毫不给五人机会。
这五人乃是同门兄弟,本身功夫不弱,相互间又配合纯熟,一向自负得很,此时见五打一居然还久攻不下,不由恼火异常。
只见左边一个怪叫一声,将手中小斧盘旋掷出。那斧子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绕过秦雷舞成一团的铁槊,朝他的肩膀斩去。
几乎同时,右边一个也掷出手中小斧,同样朝秦雷另一边臂膀斩去。
秦雷不敢怠慢,只好撒手撤枪,拧腰一个苏秦背剑,弯腰前倾,让过呼啸而来地两柄小斧,又就势抽出小腿上绑着地两柄匕,一左一右持在手中。
对面的五个刺客见秦雷换成了匕,心中不由一松,他们方才忌惮他手中的铁槊,才束手束脚不得全功。此时双方兵刃的长短易位,在五人心中,自然可以将其手到成擒。
五个刺客阴阴一笑,便朝秦雷同时冲过来。却见秦雷毫无惧色的反握着匕冲上去,灵猫般的闪身,躲过了中间一个的兵刃。二人交错间,秦雷又反手将一柄匕**那人的心窝,就地翻滚着与对方重新拉开距离。
招式的灵动与娴熟,竟然远胜于方才持刀举槊之时。
剩下地四人心道:小子,你不要女眷了吗?他们早已看出,这人是为了保护女眷而来。此时双方易位,他们便横亘在了他与女眷之间。
如此大好机会,这些阴险的家伙怎能错过,也顾不上死去的同门,转身便要拿下女眷,逼迫此人自裁。却见着一个绿衣女子双手持着两条血迹斑斑的长丝带,满面寒霜的站在他们面前。
四人从没见过如此美丽地女子,即使是她此刻粉面含煞,怒目而视,依旧令他们魂不守舍。还没有反应过来,左右两人便被灵蛇般地丝带缠住了脖子。
只听得那女子怒叱一声,双手便翻腕一搅,竟然将两人的颈骨勒断,登时气绝而亡。
另外两个刚回过神来,却被秦雷从背后一人一刀,销账了事。
望着满脸关切地云裳,秦雷擦擦额头的血汗,喘息笑道:“果然是祸国殃民……”他们两个似乎有心电感应,秦雷方才并没有回头,就知道她已经来到身后,这才摆脱了束缚,大胆冲杀出去。
“终于找到他了!”那小楼上的管事欣喜若狂道:“就是那绿衣女子边上的那个!”说着忍不住抱怨道:“这家伙怎么成了这副鬼样子?若是不说,谁能看出是个王爷啊……”
第三八五章 射
这管事的其实看了秦雷半晌,但根本无法将这个浑身浴血、状若厉鬼的男人与大秦五皇子殿下联系起来。
但云裳诗韵是醒目的,顺着她们关切的目光,管事的才锁定了秦雷的身形。他知道,此次五殿下出城,乃是携带亲密女眷踏青去了,所以在他的队伍中,根本找不到第二个男子,能受到女眷如此的关注。
如果有,那一定是秦雨田无疑。管事的心中笃定道。
顺着那人的目光,许由看到了人不人鬼不鬼的秦雨田,微微一皱眉,便将背上的射日取了下来,又反手从身后的箭壶中抽出一支雕翎长箭,弯弓搭箭便要瞄准。
“慢着!”边上的管事突然出声道:“怎么不用我给你的箭?”
“没有差别,都是一箭毙命。”许由面无表情道,身为绝世箭客,他有自己的骄傲。淬毒,无疑是箭客的耻辱,许家所不取也。
那管事的闻言恼火道:“万一没有射到要害呢?”
“不可能。”许由沉声道:“我射他的胸口。”为了让这混蛋放心,他妥协了……胸口是人体几大要害中,最容易射到的一个。
“万一他的心长偏了呢?”管事的显然看过许多传奇演义,十分不放心的质问道。楼下战场中,杀敌最多的便是前阵的统领俞钱,他箭无虚,百百中,每一次挽弓,都可以带走一个黑衣刺客的生命。与此同时,他还将前队的攻防梳理的有条不紊。他就像战场上的一块冰,即使在最危急的时刻,也不会丧失心头的冷静。
在顶住刺客地正面进攻后。用一支支利箭,引导着黑衣卫向敌人动了一*精准而有力的逆袭,眼看就要将数倍于己的敌人击溃。
又射出一串连珠箭,俞钱终于可以喘息片刻。刚要擦擦额头的汗水,突然心中一阵悸动,抬头往临街的一栋小楼上望去。恰好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从窗口一闪即逝。
“许师傅!”那人给他留下地印象太过深刻,以至于仅看到一面的侧影,俞钱便脱口叫了出来,转瞬便想到一种恐怖的可能,浑身汗毛便根根直立起来。
回头看一看激战正酣的王爷,他唯恐令其分神,也不敢出声示警。对边上副手低喝一声道:“我去支援王爷!你们加紧打退敌人!”也不待那副手答话。他便翻身下马,游鱼般挤过混乱的战场,向王爷所在方向穿行。
秦雷已经遇到大麻烦了。方才他与云裳收拾了那五兄弟,还没有直起腰,便听的耳边一阵破风声。害得他拿出看家招式懒驴打滚,这才躲开了致命的一击,却仍被斜刺过来的长剑划破背上软甲。留下一道深可见骨地伤痕。
云裳赶紧飞出手中的素金丝带,想要缠住对方的兵器,却被另一人用剑在丝带上一点。那丝带顿时没了力道,软绵绵的落了地。她顾忌着身后的永福等人,也不敢主动出击,只得抽出盘的峨嵋刺,谨守门户,与那刺客小心对峙。秦雷也滚到了她的身边,有些狼狈地爬起来,与她并肩对敌。
只见对面是两个身着青色道袍的剑客。这两人功夫奇高,又一攻一守,便如一人一般。而秦雷本就是带伤作战,一番恶战之后,早已是强弩之末,再加上投鼠忌器的乔云裳,更不是两剑客的对手。
没几个回合云裳便被左面一个死死压制。而秦雷更是被右面一个的宝剑擦到好几下,若不是他反应敏捷,早就被斩杀剑下了。饶是如此,大量的失血也令他已经摇摇欲坠。手中的短刀自然也没了力道。
终于被对手伸剑一荡,将短刀引到身侧,露出了胸前的空当。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对面的剑客飞起连环脚踹在胸口,登时站立不住。倒飞了出去。
见了这一幕。云裳不由肝胆欲裂,便要回身去救。却被对手死死缠住。心神大乱之下,顿时险象环生,别说转身,就连稳住身形也是不可能的。
尘土飞扬间,秦雷地身子重重跌落在地上,正好仰面躺在诗韵的脚下,一口鲜血喷出,将姑娘鹅黄的裙角染成了红色。诗韵泪流满面的上前,也不知哪来的力道,将他上身扶起,紧紧的搂在怀里。
刺客嘴角浮现一丝冷笑,毫不停留的引剑向秦雷刺来……而秦雷连遭重创之下,浑身便似散了架一般,一时连指头都抬不起来,更别说躲闪了。
云裳虽然被对手死死压制,三分心神却一直留在秦雷身边,见到这一幕不由肝胆欲裂。惊惶的尖叫一声,扣住手中的峨嵋刺,拼着被对手一脚踹在腰眼上,终于借那股冲劲脱离了纠缠,倒着朝秦雷面前的刺客飞过去,便要围魏救赵!
诗韵眼睁睁看着毒蛇般地利剑朝秦雷刺来,不假思索的扑在他的胸口,竟要为他挡住这致命的一击。秦雷满面恼火的要将她推开,却被姑娘死死地抱住,说什么也不离开他。
那两个剑客十分默契,后面一个尖啸一声,前面一个就知道了云裳地动作,左手不慌不忙的向后一甩,一根九节钢鞭便呼啸着向云裳天灵盖砸去。
云裳只得举刺招架。但筷子般地峨嵋刺,哪能架得住那钢鞭的招式,顿时被连人带兵刃一起砸到地上。峨嵋刺被双双震落,云裳却已经不知道疼痛,甫一落地,便双手一撑,继续前冲,却感觉左脚脚腕一紧,便被一股大力倒着扯了回去。却是被身后那人用软鞭缠住脚踝。再也前进不得。
借着这空,诗韵已经把秦雷向后扯出八尺远,与前来救驾的石敢等人汇合在一起后,她才跌坐在一边,急促的喘着气……拖动一个一百四十多斤的男子,对她来说实在是太困难了。她心中不禁羡慕起云裳来了。要是自己有她一半的功夫,万不至于拖个人都如此费劲吧。
见猎物暂时逃脱,那刺客先是微微可惜的叹口气,转眼又轻蔑一笑,一往无前的挺剑杀来,显然没有把孔武有力地黑衣卫放在心上。
果然,石敢与沈乞并三个黑衣卫,五人大战刺客一人。居然丝毫不占上风,甚至还被接连伤了几个。但五人悍不畏死,坚决不退一步,虽然左支右绌,但那刺客一时却也无法破阵而过。
另一个刺客见此情形心中焦躁,狠狠一扯手中的长鞭,将云裳拖到面前。便要举剑将其刺死,好去增援师兄。
但那宝剑还未落下,却感觉身后一阵凄厉的破风声,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便被一支狼牙长箭从背后腋窝处透胸而入,那箭头势大力沉,居然又从他另一侧的身前腋窝处钻了出来。那刺客的心肺被洞穿,自然顿时喷血而亡。
云裳艰难的抬头看去,便见王府地神箭手俞钱,大步朝自己这边跑来。她刚想开口说话。却感觉喉头一甜,忍不住一口吐出血来。
边上几个卫士赶过来,将她团团围住,现在四面都是敌人,到处都是厮杀,根本没有安全的地方,是以卫士们也只能将她原地保护起来。
方才那夺命一箭,正是许由在奔跑途中射的,当他跑到乔小姐面前时,仍然还保持着双手握弓的姿势。他刚想停顿一下。却见乔小姐双眼惶急的向身后瞥去。
俞钱会意的点点头,径直从乔小姐和石敢他们身边越了过去,在两丈外站定,而他的身后,正是诗韵抱着秦雷跪坐的地方。
俞钱没有再往别处看。他地双眼紧紧盯着街对面六十丈之外那栋小楼。凝神静气的错步引弓,将一支狼牙长箭瞄准了二楼那个黑洞洞窗口。
他已经可以断定。许由就在那扇窗户后。许由是他的恩师,却也是王爷假想的头号威胁。他也知道,王爷当初让自己拜许由为师,便是指望着自己有朝一日能胜过许师傅,好名正言顺的挑战他,将其光明正大的……杀死!
他相信,凭着异常刻苦的练习,再有三年,自己便有资格挑战箭神传人。但他万万没想到,这一天来地如此之快,如此之突然。
其实他知道,虽然自己一向骄傲,但现在的自己还不是许由的对手。但他仍旧义无反顾的挡在王爷身前,义无反顾的拉弓瞄准,预备射出此生的最后一箭……他知道,许由是骄傲的,绝对不会回避自己的挑战。
作为一个天生的猎人,射手中的射手,他有野兽一般地直觉,他能清晰的感觉到许由方才流露出来的杀意。所以他要先制人,只要许由从窗户上露出头来,他便与其同归于尽,解了这个无解的危局。
士为知己死,吾所谓为此,以明君臣之义!
许由自然也看到了俞钱,那个视自己为师的青年人,此刻却用自己教他的射雕箭式,遥遥指向自己。
这应该是许由一生中遇到的,最接近自己的一人……其实许由承认,论才华天赋,对方都要略高于自己。那套射雕箭法,俞钱就比他这个师傅用着还要纯熟。
其实许由的心中,对其很是忌惮,他能预见到,不需要几年,天下第一箭客的名头便要改姓俞了,这是视天下第一为生命地许由不能容忍的。
对于这人的挑战,许由自然不会回避,他不仅要将其毁灭,还要将其守护的东西一道粉碎。方能震慑住其他挑战。
但两人之间的较量,结果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因为许由有射日弓,会射日箭法……能射落大雕地箭法固然厉害,却比不过可以射落太阳地箭法。
一旦下定决心,许由心中便更加冰冷残忍,他将那管事硬塞到手中的长箭重新取下。一个箭客地高傲不容许他淬毒。他要证明单凭射术,便足矣要所有人的命。
边上那管事见他又取下毒箭,终于彻底恼火了,低声威胁道:“你不是要找你妹妹吗?告诉你她就在我们手里,你要是敢不听话,”说着淫淫一笑道:“咱们兄弟们可都是粗人,到时候令妹能不囫囵完整,可就不敢打包票……”
话音未落。那管事只见一道黑色从眼前划过,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许由手中的长箭刺穿了眼眶,惨叫着倒地身亡。要说这管事的也是倒霉催地,他见进攻受阻,便把自己手下的武林人一股脑派出去,却没有留一个高手在身边。否则许由投鼠忌器之下,也不会下此狠手。
许由看也不看他的尸,从箭壶中抽出一支雕翎箭,弯弓搭箭,暗运功法,凝神静气的与俞钱隔窗对峙。虽然是在搏杀惨烈的战场上,两人却如身处旷野一般,纹丝不动的对峙着,双方都知道,当那虚掩的窗户打开的时候。便是一决生死地时刻。
一阵东风在战场上吹过,将街道两旁树上的桃花吹落,一片鲜红的细小花瓣,便如迷蒙细雨一般飘洒在厮杀人群的头顶。
那东风吹下了落英,也吹开了那扇要命的窗户……
纵使在杀声震天的战场上,两人也能隐约听到窗轴相互摩擦,出的吱吱呀呀地声音。
两人的瞳孔几乎缩成两个点,全部的精气神都凝聚在箭尖上,便看着那窗户开了一分、两分、三分……终于哗的一声,一下子被风吹开……
完全是同时。一声微颤的弓弦响起,两只利箭闪电般对射出去。
射出弓箭以后,两个射手也不管效果如何,一个侧身猛扑,一个就地打滚。想要躲开对方的攻击……在这个距离。无论是三石弓还是四石弓,中必死。毫无区别。
从小楼上射下的一箭,似乎带着风雷之声,完全脱离了双眼的捕捉,俞钱只来得及侧了侧身,便被洞穿了肩胛骨,那弓箭去势未绝,居然又将三丈外一个刺客的脑袋轰成了个烂西瓜。
俞钱被那猛烈的冲击带倒在地,正躺在秦雷正前方。他地右肩被射出一个杯口般的大洞,鲜血泉涌而出,瞬间便将他半边身子染红。
而许由的身影!却重新出现在窗口,仍然擎着射日弓,向俞钱的方向瞄准。
俞钱苦笑一声,刚要闭目等死,却突然现对方的箭头微微移动了方向,竟然指向了边上的王爷。
刷的一声,许由毫不犹豫的射出第二箭,目标正是倒在地上动弹不得的秦雷。
俞钱咬碎钢牙,爆出所有的力量,身子如猎豹一般弹起,正挡在王爷与许由之间。几乎是同时,那支威猛绝伦地雕翎箭便洞穿了他的胸口,却仍旧朝秦雷的胸口射去,两之间,再无阻碍。
俞钱不甘心的叹口气,刚要闭上眼睛,却看见一道鹅黄色的倩影扑在了王爷胸
那鹅黄色上绽开地血花,便是俞钱对这个世界地最后记忆……——分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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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雷冷笑一声道:“”
第三八六章 最难消受美人恩
一阵急促的东风卷过,鲜红泪雨般的桃花,纷纷从秦雷与诗韵的头顶飘落。
看着诗韵又一次扑到自己身前,看着那长箭向诗韵背后射来,秦雷的心弦崩然而断,浑身如遭雷击一般,左臂竟然恢复了知觉。
不假思索的,他闪电般出手,将姑娘推到一边……却仍旧晚了一瞬间,那罪恶的长箭还是贯穿了他的手背,扎在姑娘的后腰上。
他的左手登时被鲜血染红,既有他的血,也有诗韵的血……
几乎是同时,他看见俞钱满脸欣慰的轰然坠地,片片桃瓣飘落在俞钱的身上,让鲜血更红、让悲伤更痛!
那妖艳的红刺激着秦雷的心神,他双眼直愣愣的望着死去的俞钱,一下子忘记了呼吸,转瞬却被怀里诗韵一声痛苦的呻吟唤醒。
秦雷狠狠一咬下唇,鲜血便汩汩流了出来,他也终于借着这疼痛,恢复了心中的清明,身子也重新听起使唤来。
只见他伸出完好的右手,紧紧攥住那兀自颤动的长箭,又用拳头使劲按住自己被贯串的左手,不让长箭摇晃,不让诗韵的伤口再流血。
诗韵颤抖着伸出小手,轻轻抚摸着他的面颊,声音微弱道:“不要管我,快跑……射……箭……”说完便昏厥了过去。
秦雷紧紧咬着下唇,虎目中溢满了泪水。不知道姑娘是否伤到内脏,是以他不敢抬头、不敢动作,唯恐引起姑娘的身子晃动,导致无法承受的后果。
他只能低着头,嘶声道:“来人啊……护驾呀……”泪水终于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流下,正落在姑娘冰凉的手心中……
这一切来的太快,以致于当俞钱二次中箭时,边上的侍卫才反应过来。他们疯一般甩脱对手,凑上来将王爷层层保护在中间。再也不给偷袭任何机会。
此时,沈冰终于带着王府卫士,从四面八方增援而来,场上形势彻底逆转。正在呼喝搏杀的刺客们知道没了希望,顿时气势大减,想要从各处逃跑。
红衣刺客转身往城门退去。想要出城逃避,却被接到信号折返回来的黑甲骑兵堵住,一个冲锋便碾落成泥。
黑衣刺客本来就被黑衣卫死死压制,就是想逃跑也无法转身,看见身后杀来地王府卫士,也不知谁带的头,便纷纷跪地缴械投降。
那些文府和李家的高手供奉们见状想要脱离人群,择路而逃。刚刚脱离人群,就被密集的弩弓打击,死伤了大半,只有不到两手之数躲进民巷之中,丧家之犬般四散逃窜了。
66续续的,这段不到百丈长的街道上,便密密麻麻挤满了从四处赶来地王府属下。足有千余人的样子。
一队谍报司直属密探,在沈冰的带领下包围了那道左的小楼。沈冰一马当先冲上楼去,只见到一具浑身乌黑的尸体,而那病鬼许由,却已不见了踪影。
一脚踹倒身边的圆桌,沈冰狠狠地啐一声,便转身下楼。刚到了街口,便看见一队金甲御林姗姗来迟,领队的正是皇甫战文。
而此时,距离第一块巨石落下。正好过了一刻钟。
两人也算是熟识,面色凝重的稍一见礼,皇甫战文便沉声问道:“什么人如此大胆?”
沈冰摇摇摇头,没有回答这个无聊地问题。皇甫战文却不知趣,快步跟上问道:“伤亡大不大?”
沈冰闻言身子一颤,虽然依旧没有说话,步履却沉重起来。
皇甫战文看看四周,只见长街之上满地的尸体,不由咋舌道:“看起来损失惨重啊。”又自言自语道:“对头这么大的动作,你们王府怎么连个信儿都没有?消息也太不灵通了吧?”
沈冰的属下终于听不下去。纷纷向这多嘴多舌的皇甫校尉怒目而视。
皇甫战文再想跟着往里走,就被谍报司的密探拦下,皇甫战文瞪眼道:“干什么拦我?”便听那密探没好气道:“警戒区域、闲人免进。”
“沈大人,你不能这样啊,我要见王爷……”皇甫战文朝沈冰的背影高声叫道。沈冰却头也不回地往里面走去。
进了王府护卫防守的区域。沈冰能感到一道道或是愤怒、或是不解的目光向自己射来。虽然没人说话。但他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在被人一下下戳着脊梁骨。
今日王爷遭此无妄之灾。京都谍报局要负八成的责任,他沈冰难逃其咎……
沈冰步履沉重的向里走,正碰上黑衣卫抬着一副担架过来。沈冰看一眼架上的人,竟是神箭手俞钱,只见他浑身鲜血,胸口被洞穿,已经死去一会儿了。
沈冰心中咯噔一声,向前紧走几步。分开满面警惕的护卫,终于见到了抱着李家小姐的王爷。看着那支贯串王爷左手、又扎在李小姐背上的长箭,沈冰双膝一软,泪流满面地跪在地上,重重叩道:“请王爷责罚……”
秦雷瞥他一眼,没有他想象中的雷霆之怒,而是平淡吩咐道:“找一间屋子,准备所有的器械,我要动手术。”声音没有一点抑扬顿挫,仿佛怕震伤怀中的姑娘一般。
沈冰赶紧一边应下,一边站起身来,急匆匆的准备去了。
云裳也在若兰和锦纹的搀扶下,蹒跚着来到秦雷面前,声音微弱道:“诗韵姐没事吧?”
秦雷微不可察的点点头,轻声道:“你伤得也很重,不许到处乱跑,赶紧躺下歇息,这边事情了了,我就去看你。”
云裳摇摇头道:“不碍事……你伤得也很重,还是先包扎一下吧。”说着便急促的咳嗽起来。
秦雷心疼道:“我不碍事。待会搁下诗韵便去包扎。歇着吧,听话,你一向是最听我话的。”云裳这才不再坚持,若兰和锦纹赶紧将她扶到大车里歇息去了。
方才迷糊过去的诗韵,又悠悠转醒过来,刚要说话。却听秦雷柔声道:“别说话,等着好些了再说不迟。”
但诗韵没有听话,而是断断续续道:“不要哭,这世上不该有什么,能让我地……男人流泪的……”她的意识还停留在昏过去地那一霎那,那一刻她看到了秦雷眼里的泪水。
秦雷本已经止住了泪水,可听完她地话,眼泪又情不自禁地流下来。淌落在云裳苍白的面颊上。他缓缓地点下头,轻声道:“今日之后,再无一滴泪水……”诗韵这才重新闭上眼睛,口中喃喃道:“你在我心里,一直是顶天立地地英雄,虽然你老是不正经,但我依然这样认为……茫茫众生之中。你是最特别的一个,让我怎么都忘不下……”
秦雷的泪水放肆奔涌而出,他一直以为,诗韵对自己的感情多是一种无奈的选择——他一度以为她只是因为见不到别的异性,又不想接受别人的安排,所以才勉强与自己凑合的。
因为她是那样地完美,无论是哪方面,几乎都完美到令人自惭形秽,秦雷甚至不知道……除了自己,还有谁能配上她……
好吧。虽然他如此自夸,心中却仍是惴惴,因为这女孩不像云裳那样,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让你一看便知其好恶。诗韵是个很传统的女孩,她的性情娴静而内敛,心中十分能藏事。即使心湖起浪,面上却不会表现出一丝一毫。所以秦雷对两人的感情其实是有一丝不自信的。
但今天,他知道了姑娘的心,她是爱自己的。而且要比自己对她地感情更深十倍。那是一种纯粹的美好,深沉而又内敛,只是偶露惊鸿一瞥,虽不奢华、且不张扬,却如赤子般真挚。如红日般热烈。绝不亚于这世间的任何一份感情。
倘若有人毫不犹疑的为你挡住袭来的刀枪,那她或他。定然把你看的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你还有什么理由不珍惜这样的感情呢?没多久,沈冰便匆匆赶回,还带了一个十八人抬的大轿子过来,这轿子是秦雷的王轿,但他嫌这玩意太笨重,又耽误事,所以内侍省送来之后,竟是从来没有用过。
好在黄召做事小心谨慎,担心王爷哪日会心血来潮,想坐把轿子了,所以每日都派人打扫一遍,再加上一直是全新地,是以里面倒要比一般居室还要干净。秦雷一说准备净室,沈冰便想起了那个轿子,一面令人去秦泗水那取来最好的器械药具,一面快马加鞭往清河园求援。
好在事的地方距离园子不远,不到一刻钟,他便带着那轿子转回,只是累坏了轮流抬轿的三十六个轿夫。
将沉重的轿子落在地上,再把手下取来的器械药具摆好。来不及擦汗,沈冰便气喘吁吁的跑到秦雷身边,沉声禀报道:“请王爷进轿子手术。”他是见过王爷那神乎其技的心肺复活术的,既然当时王爷可以将太医判定死亡的念瑶姑娘从鬼门关拉回来,那么他就一定可以把诗韵姑娘治好。沈冰坚信这一点。
秦雷点点头,吩咐一声:“把若兰叫过来。”便让石敢与沈冰扶着自己地腰带,将自己从地上直楞楞的拔起来。整个过程中,他的上身纹丝不动,完全没有晃到怀里的女孩。
定定站了一会儿,确信双脚重新充满力量后,他才稳稳的迈出一小步,缓缓走进那足有两丈长,丈半宽地大轿中。这时若兰也闻讯赶过来,帮着秦雷将诗韵慢慢地平放在洁白的软床上,而秦雷地左手,依旧被钉在那箭杆之上。
沈冰和石敢知道若兰姑娘对救护蛮在行,便轻手轻脚退下,命令所有人退后三丈。成圆环守在轿门口,又吩咐众人噤声,这才安静等待王爷将手术完成。
轿子内,秦雷面色惨白的吩咐道:“给诗韵麻醉。”若兰赶紧将一碗调对好的麻沸汤给诗韵服下。
“给轿子消毒。”见诗韵服下麻药,秦雷继续命令道。
若兰赶紧从药具箱中翻出高度提纯的白醋,一股脑地泼洒在轿子中。权作消毒之用。这东西挥性比精酒还要强,所以秦雷宁肯忍受令人满嘴口水的酸味,也要用它而不是精酒。
待消毒完成后,不用吩咐秦雷吩咐,她便取出两幅崭新的帽子、口罩,先给秦雷戴上,然后自己也戴上。再从一个精酒坛子中取出两副薄如蝉翼的手套,给秦雷右手戴一只。再给自己也戴上。
趁着她忙活的功夫,秦雷已经将诗韵后背上的伤势仔细观察了半晌,终于轻舒口气,隔着口罩道:“好在这箭地箭头要比一般的长,所以倒钩没有扎进她的肉里,这样伤害能小些。”
听他说得愉悦,若兰的眼泪却快要掉下来了。她虽然不懂军事,但也能看明白,那箭头分明已经消失在殿下的手背上,若是倒钩不在诗韵背上的话……就一定是在殿下的手背中。
秦雷看她一眼,轻声道:“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救人要紧,拿些冰块来。”若兰赶紧将一个密封地蓝色铁箱子打开,用网兜把里面棉被包着的冰块取出来一把,再装进一个猪尿泡中,这是为了防止冰块化成水。四处乱跑而为之的。
秦雷指了指已经昏睡过去的诗韵,小声道:“把冰块摆在她身边,别贴身,会冻伤的。”若兰照做,接连将十几个装着冰块的尿泡搁到诗韵床上。不一会儿,这密封的轿子便一片冰冷,从初春回到了隆冬。
待她摆弄停当,秦雷又指指箱子里地一个瓷瓶道:“揭开盖放在我右手边,再把那把最利的剪子给我,你就仔细扶箭杆站着好了。”说完便把一根极短的软木棍含在嘴里。
若兰点点头继续照做。将那素白色瓷瓶拧开,便问到一股浓重的酒气。她是不能喝酒的,只闻了一下,便感觉脑子有点晕。唯恐将那瓶子失手打了,赶紧将其搁在秦雷的手边。
秦雷朝她笑笑。接过她递上的钢剪。在自己手背上一比划,便将那坚硬的箭杆剪断。
双手扶着箭杆的若兰。看到这一幕,感觉心儿都快要蹦出来了。
但秦雷却只是闷哼一声,便反手将那一瓶精酒倒在自己的左手背,趁着那股痛杀人地钻心麻涨的感觉,微微抬起左手。
好在他的左手已经痛的几乎失去知觉……谁能分辨出钻心的痛和钻心的痛哪个更痛呢?
终于,他的左手抬起了一指高的一段,只见他稳定的身处右手,二指紧紧夹住箭头。猛地一咬牙,左右手同时用力,将那箭头从诗韵背上拔了下来。
“快止血!”秦雷痛的汗如雨下,却仍没忘了嘶声喊道——分割——
明天就复工了,开始一天两章了,掌声鼓励一下。
另外,有书友说秦雷遇刺狗血,好吧,俺不跟你争辩,但是俺觉得一点也不狗血,若是文家与李家联手都被秦雷**于鼓掌之间,那俺还写个什么劲,直接统一得了。
俺一向认为,暗杀是政治斗争地一个选项,当无法从正面击倒对手时,政客们便会选择这个法子,比如说林肯,比如说路德金,比如说马拉,比如说秦雨田。所不同的是,小秦同学吉星高照,有和尚庇佑,不会有事。另外,我不会写死女主的,至少这部书里没这个计划,请大家放心。
第三八七章 怒火燎原
若兰在一边早就准备好了,闻言赶紧将蘸着精酒的纱布按在诗韵背上,眼睛却直楞楞的盯着秦雷的左手。
只见他的左手上,依旧插着那个锋利的箭头。看到姑娘关切的目光,秦雷嘴角勉强一扯,艰难笑道:“莫怕,这东西卡在肉里了,没有伤到骨头。”想要做出个轻松的表情,却又禁不住一阵阵钻心剧痛。不由丝丝吸着冷气,比哭还难看的笑道:“而且万幸箭头无毒,实在是幸运之极。”
若兰吧嗒吧嗒掉泪道:“爷,您快整治下自个的伤口吧……”
秦雷把沾满汗水的口罩扯下,依旧含着那木棍,含糊笑道:“好……”便将左手伸进冰桶之中,整个左臂很快便彻底麻木下来。
那箭头头上尖尾翼宽,尾翼上还带着倒钩。方才秦雷从诗韵背上抬手到一指时,便感觉手背上的创口,被锋利的箭头撑大了二分。那种被利刃一寸寸割开的感觉,足以让任何人痛到疯掉。
若不是心神全放在为诗韵拔箭上,他也不会例外。原本他打算就着那股猛劲,一下子把箭头从自己手背上拔出去。但当终于拔下来时,他却再也无法忍受那种撕裂的痛苦,不得不将手放进冰桶中,将其全部麻痹了事。
秦雷一**坐在椅子上,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豆大的汗珠从他苍白的脸上流下,他感觉自己的身子从里到外的空虚,就连每次呼吸也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看一眼安静躺在床上的诗韵,他咬牙伸出手,从药具箱中掏摸出一个紫色的小瓶子,凑到嘴边咬掉瓶盖,刚要仰头喝下。却听若兰流泪摇头道:“不要,云裳姐姐说过,这东西再用便会折寿的。”
那正是在荆州府时。云裳给秦雷用过的药物,这玩意可以短时间内透支人的潜能。让人在这段时间内活力百倍、不惧困苦疼痛,但事后却让人浑身被掏空一般虚弱,反复使用是很不好地。
秦雷将那散着奇异香味的瓶子略微移开,轻声笑道:“我原本是一百二的阳寿,就是折上二十年。也不过一百年,”说着淡淡道:“就是把这条命赔上一般,又有何妨?”说完便仰脖喝下那瓶中的药剂,不一会儿大脑便莫名兴奋起来,力量从肺腑涌到四肢百骸,让他酸软的手脚重新回复了灵活。
借着那股兴奋的劲头,他霍得从冰桶中抽出左手,右手铁钳似地捏住箭尖。咬牙便将其拔了下来。若兰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的动作,早已哭成了个泪人。
秦雷脸上挂满了汗珠,像拉风箱一般喘息着,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慢。只见他往左手上洒些精酒,又飞快的用绷带将其缠住。
若兰失声问道:“爷,您怎么不缝合一下?”
秦雷难看笑笑道:“包住就不流血了,还是先看看诗韵吧。”
若兰知道劝不动他。只好点点头,将手中被染成暗红的纱布移开,一个铜钱般大小的创口便映入秦雷眼帘。
待若兰给自己换一只崭新的手套,他这才小心翼翼地剪开诗韵背上的衣裳,再按住她的创口,仔细观察起来。
“果然,”不一会儿,便听他惊喜道:“我看她出血量不是很大,便猜着没有伤到肝脏和动脉,看来果然没有猜错。”说完满面笑容的伸出手去。轻声道:“精酒。”
若兰赶紧把一个新的瓷瓶拔掉塞子,递到他手中。秦雷一下倒了大半瓶在诗韵的创口上,将其彻底清洗干净。便拿起一根纤细的钢针,穿上羊肠线,细心地为她将伤口缝合。
待将羊肠线打结后,又给她敷上自己用黄连、穿心莲、大青叶、鱼腥草调配的抗菌消炎药,这才长舒口气,吩咐若兰给她包扎起来。
若兰先用纱布将诗韵的伤口裹住,再用宽大的绷带一圈圈缠在她腰上。她做活仔细、手脚利索,不一会儿将诗韵包扎好了。才轻声问道:“爷,诗韵姐不会有危险了吧?”秦雷将上身软绵绵的靠在椅背上,闭目小声道:“如果几天内不烧,就没什么大问题了。”说完费劲的睁开眼睛,轻声道:“你赶紧把冰块撤了。再给诗韵换一下衣服。她现在身子虚,别让她冻着了。”
若兰轻声应下。按照秦雷的吩咐忙活起来。待到给诗韵换衣服时,她回头看看秦雷,见他正低头忙碌。稍微犹豫一下,她还是伸手为诗韵宽衣解带,更换一身柔软暖和的衣裳。
秦雷却没心情看诗韵泄露的春光,他正咬牙切齿的将自己左手上地大洞缝合,那种痛苦足以使任何色狼变成柳下惠一般的好人。
轿子外,闻讯赶来的黄召正围着沈冰和石敢焦急转着***,把个石统领转的头晕脑涨,不得不伸手将他拉住,小声道:“求求你别再转了,眼晕。”
黄召这才止住脚步,双手也不知该往哪儿搁,一会挠挠头、一会儿抄抄袖子,嘴里还碎碎念道:“王爷和李小姐都平安无事……”
石敢几欲抓狂,低声威胁道:“噤声,否则就把你撵走。”
黄召听了却不干了,指着石敢的鼻子小声骂道:“朝杂家使厉害算什么本事?有种你们保护好主子爷啊,”说着眼圈通红的抽泣道:“我要是主子,非把你们一个个都斩了不可……”
这话说得石敢哑口无言,他咂咂嘴,干巴巴道:“我的罪责由王爷裁定,用不着你在这吆五喝六的。”
边上的沈冰突然沉重叹息一声道:“你们不要吵了,这次的责任完全在我,等王爷出来,我自会领罪。”
“领什么罪啊……”沈冰话音未落,便听着王爷威严地声音响起,三人齐刷刷的回头叩问安。
秦雷看他们一眼。淡淡道:“黄召,你丫的来作甚?”秦雷对府上太监有铁的规定,不许他们掺和外府地所有事情,即使贵为内府总管地黄召也不可以。
黄召哭哭啼啼道:“奴婢听说王爷重伤,哪还能在府里待住了。王爷,您没事吧?”
秦雷微微一晃戴着黑色手套地左手。轻笑道:“没事,离心远着呢。”
“那李家小姐呢?”对于很可能的未来主母,黄召还是很上心地。
秦雷笑骂道:“操心事儿还不少,也没事了。”
黄召一边擦泪,一边陪笑道:“那奴婢就放心了,王爷您脸色看着很不好,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奴婢告退了。”
秦雷摇头吩咐道:“先别回去。你去宫里报个信,就说李姑娘受伤了,先在孤王府上养伤。再去李家帮我告个罪,请他们来几个人照应一下,”黄召刚要退下,秦雷又轻声道:“你帮着向李大人捎个话,就说我秦雷改日专程登门赔罪。”黄召细声应下。照做去了。
秦雷环视下四周,声音沙哑的问道:“公主呢?”
石敢轻声道:“公主本来说要等着地,但陛下派人将她接回去了。”
秦雷点点头,咳嗽一声道:“知道了。”他的面色逐渐阴沉下去,艰难问道:“伤亡……如何?”
石敢的头快低到胸口,眼泪吧嗒吧嗒的掉在地上,颤声道:“自骑兵副统领俞钱以下,七十七人阵亡,八十人重伤,余也各个带伤。”
饶是秦雷早有准备。听了这晴天霹雳一般的噩耗,还是两眼一黑,直直的向后倒去。好在沈乞寸步不离的跟在他身后。赶紧伸手将王爷扶住,抱在怀里又是掐人中,又是灌汤药,好半天才悠悠转醒过来,仰天长叹道:“痛杀吾也……”
怎能由得秦雷不痛?黑衣卫建成至今虽然不足两载,但跟随秦雷南征北战、历尽危难,也曾千里转战于东方大地;也曾厉兵秣马于北方草原;也曾奋勇杀敌于南方两省,无论从忠诚还是战力上。都是秦雷体系中无可争议的魁。
这支队伍除了是秦雷地亲卫队之外,还兼具教导队功能,所有有前途的士兵,都有可能被选拔进其中。经过长则数年、短则半载的考验和训练后,最终晋升为军官。成为秦雷军队中最忠诚、最有力的骨干。
两年来。6续从中走出了数以百计的大小军官,以及许多文职官员。绝对是秦雷维系对内统治的支柱和后盾,其意义无论怎样夸大都不为过。
这支队伍虽然久经战阵,但因其王爷亲卫的性质,一直以来伤亡甚微。之前唯一一次例外,是与血杀对阵时,但那是战场厮杀,对手又号称天下第一杀器,所以当时秦雷虽然心痛,但好歹还能自我安慰一下。
但这次完全不同,这……是一次完全可以避免地伤亡啊!若不是自己得意忘形,小觑了那些纵横二十年的枭雄,又怎会落得这般田地呢?
好半晌,秦雷的神智才恢复了清明,但他的目光已经变得冰冷彻骨,往昔眼中那种懒散的笑意再也不见了。只听他沉声道:“从孤开始,所有犯错的人员都要追究责任,加以双倍的惩罚。”说着恨恨道:“绝不姑息迁就任何人!”
石敢面色凛然的应下,又听王爷厉声道:“向京山营送命令,让所有部队开拔进京,将京都四面封锁,不许任何人进出。”
“命令黑甲骑兵全体进城待命。孤只给你们十二个时辰,从现在开始,到明天这个时候,我要知道谁是主谋、谁是胁从。”说着双目幽幽扫过众人,冰冷道:“孤不管什么往日的交情,只要时一刻,就自裁谢罪吧。”
石敢看一眼地上的沈冰,硬着头皮为他求情道:“对头显然蓄谋已久,不会想不到善后事宜,一天时间恐怕难以确定真凶,还请王爷稍微宽限几日……以免有什么偏差。”
只听秦雷冷笑一声道:“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说完便大步往一边地车上走去。再也不看几个属下一眼……他已经感觉手脚软,知道药效快要过去了。
石敢心中长叹一声,便要去扶面如死灰的沈冰起来,却见他沉重的摆摆手,双手撑地起身轻声道:“我要借调一千兵士包围丞相府。”
石敢微一错愕道:“没问题,不过李家不用管了吗?”大家心知肚明。今日之事,嫌疑人少的可怜,他们也许是相互勾结,也许是单帮作案,但绝对跑不出李家、文家、河阳、太子这四伙人。
沈冰神色平淡的摇摇头,轻声道:“在王爷没有宣布命令之前,我仍是谍报司都司,有权决定行动方案。”说完便平静的消失在苍茫地夜色之中。
石敢莫名其妙的挠挠头。对身边的随员道:“照沈大人说的做,在新地命令到来之前,你们都听他的。”随行地大队长恭声道:“遵命。”便去集结进城的黑甲骑兵,清点出一千之数,向沈冰行进的方向追去。
望着肃杀离去地黑甲骑兵,石敢又叹口气,刚要转身去布置下防务。却听见远处传来吱呀吱呀地轿子声。不一会儿,在两盏灯笼的引导下,京都府尹地蓝呢小轿便出现在石敢面前。
秦守拙一下轿,就忙不迭的向石敢请罪,这才小声问道:“王爷呢?”
这种泼天地大事,自家都没探听出来,石敢哪还有脸怪罪别人,恭敬朝秦府尹还礼道:“大人请稍后,在下现在就去通禀。”
不一会儿便转回来,满脸无奈道:“我家王爷有些事情。不方便见您,”说着压低声音道:“王爷请您帮个忙,向陛下如实禀报事情的经过,以及我们遇到的损失,请您看看陛下怎么说……”
秦守拙面色郑重的点头应下,心中却激烈的翻腾起来,暗自咋舌道:原来这位爷连陛下也一并恼了。想到这,他赶紧告退,以免触了王爷的霉头。
秦府尹刚刚离去,京都卫将军赵承嗣又拍马赶到。此时黑衣卫刚刚收收殓完同袍的遗体,转而将刺客地尸体装进麻袋中,一袋袋往板车上运去。
本来赵承嗣是来解决黑甲骑兵进城的问题的。大秦铁律,除御林军外的所有军队,不得擅入京城。自立国以来。非御林军部队擅进中都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每次都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最近的一次,便是十八年前的诸王夺嫡。
是以中都诸家对此都很忌惮。即使是狂妄如李太尉,也只是偷偷调了一营天策军驻扎在太尉府。大家知道,此乃为了应对御林军的威胁,这才默认了那一营军队的存在。
然而今日,五殿下的两千黑甲骑兵竟公然入城,在京都府地大街上纵横驰骋,怎能不让京里的大小门阀胆战心惊?这才有了赵将军的这趟造访。
借着火光,赵承嗣看到满地明晃晃的积血,以及那一个个血迹斑斑的大麻袋,原本兴师问罪的心情顿时化为乌有,话到嘴边又改口道:“贵方准备如何处理此事?”
石敢看一眼这位负责京都防卫的大长官,态度就没有对秦守拙那么好了,冷笑一声道:“赵大人准备如何处理啊?”他认为赵某人纵然不是合谋,也一定是事先知情的。
他越是如此不屑,赵承嗣就越是心里没底,轻声道:“此时有些误会,请向王爷通禀一声,就说卑职有下情禀报。”
石敢看他一眼,摇头道:“王爷说了,有事请您跟王府的沈大人说,他现在不想见客。”
第三八八章 香醉忘忧,能不销魂?
秦雷不是不想见客,而是不能见客。
他强撑着走进车中,看一眼正在静养的云裳,便轰然倒在床上,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的双手搭在了姑娘柔软的腰肢上,旋即便将她紧紧抱住,再也不松开。
云裳正在闭目浅睡,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也没有睁眼,待被秦雷扑上来时,再躲开已是来不及了。姑娘家以为这人要做坏事,不由又羞又急,还有一丝莫名的悸动。紧张的等了半晌,却只听到轻微的鼾声响起,偷偷睁眼一看,原来他已经睡过去了。
姑娘看着秦雷疲惫而苍白的面庞,一时竟是痴了,不由伸出冰凉的小手,轻轻按着他深锁的眉头,轻声呢喃道:“为何睡着了也不开心呢?是在为难吗?”
秦雷在梦中呢喃一声,将云裳抱的更紧,感受到情郎火热的体温,姑娘仿佛融化在他宽阔的怀里一般,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不一会儿,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了。
熟睡中,她梦见在一个万众瞩目的日子里,坏人骑着九天神骏,踏着五彩祥云,在漫天烟火中,走过鲜花铺满的唐州长街,在天下人的祝福声中,将身穿大红嫁衣的自己接走。
那该是多么甜蜜的事情啊,光想想就让人心里甜,只是嘴角为什么会感到有些咸呢……也不知什么时候,秦雷幽幽转醒过来,睁眼现四周漆黑一片,只有怀中玉人的一双大眼睛,在这黑暗中格外闪亮。
看见秦雷睁开眼,云裳甜甜笑道:“你终于醒了……”她不像别的女孩那样一味的矜持,只要认定了的人,就会把心都掏给他,自然也不会在意他的唐突之举。
秦雷微微一笑。轻声道:“我睡了多久?”
云裳撅着嘴巴想了一会,不确定道:“现在应该是申时了,大概十个时辰吧?”
秦雷略略侧下身子,活动一下酸麻的臂膀道:“申时?怎么这么黑啊?我以为才睡了两三个时辰呢。”
云裳伸出柔软的小手,轻轻为他揉按着额头,微笑道:“我吩咐他们在外面挂上了帘子。你要是嫌暗,我再让他们摘了就是。”
秦雷略略摇头道:“我喜欢黑。”转而问道:“现在在哪?还在大街上吗?”
云裳轻笑道:“怎么可能呢,早就回来了,这是清河园啊。”说着有些害羞道:“昨天你睡得那么死,怎么都叫不起来,人家只好让你先在车里睡了……”
秦雷感慨道:“是呀,睡一觉感觉好多了……”说着突然挠头道:“不对呀,你这个药水怎么跟上次不一样?”
云裳双目飘忽道:“怎么不一样?没什么区别啊……”
秦雷坚决摇头道:“不对。上次用了你那药,我足足躺了一个月,整个秋天都没缓过劲来,怎么这次感觉这么轻?”说着举起胳膊攥拳道:“感觉除了有些虚弱之外,一切都好。”
云裳心虚笑道:“上次你是病重,这次你没生病呀。”开玩笑呢,姑娘怎么敢说上次给秦雷误用了十倍的剂量。这才让他地身体承受不住呢……
秦雷狐疑的看她一会儿,摇头笑道:“不对,你肯定有事瞒着我。”说着便伸出右手按在云裳的腋下,轻轻挠痒道:“不说就大刑伺候!”云裳最怕痒,每每秦雷用这招,她便什么功夫都使不出来,又怕外面的守卫听着,只能勉强忍耐,却让她的身子更敏感了几分。
不一会儿,便举手投降道:“我招我招。那次之后我问过师傅,他说我调配的方子有问题。这次你用地,是我师傅亲手改正的,自然没那么霸道……”
秦雷一边恍然笑道:“我说上次足足坚持了两个时辰,这次怎么才小半个时辰就支撑不住了呢。”一边说着,贼手一边不老实的在姑娘玉背上来回摩挲。
“虽然效果差很多,但好处是不会坐下毛病呀……”云裳口中颤声道,双手却常春藤一般缠绕着秦雷的手脚,以免他再做怪。
姑娘实在是无意识的玩火,两人肌肤的摩擦仿佛产生了无穷的热力。让一对年轻的小男女浑身烫,呼吸也急促起来。
没多会儿,女孩便化成一汪春水,软绵绵地靠在秦雷身上,秦雷凑在云裳的耳边。小声问道:“改进过的还会折寿吗?”
云裳双目哀怨的看着秦雷。呢喃道:“人家恨不得你能长命百岁,怎会让你折寿呢……不仅不会折寿。还会延年益寿呢。”
“那你怎么骗我?”秦雷翻身压在姑娘身上,按住她的双手,恶狠狠的问道。
感受到他强烈的男性气息,云裳双目迷离道:“人家不能让你觉得有了这种丹药,就任意糟蹋自己地身体。”说着如泣如诉道:“看到你受伤疲惫的样子,人家心里疼得紧……”
望着绝色如洛水女神一般的云裳,秦雷明显感到自己身体起了某些变化,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她如玉的面庞。即使在黑暗中,也能看见她鲜红的小嘴微微张翕,如瀑的秀蓬松迷乱,一双星目水汽氤氲,仿若要滴出水来一般。那种纯真自然的娇媚,让好福气的秦小子顿时忘记了忧愁。
秦雷沙哑着嗓子问道:“哪里疼……”声调十分奇怪,仿佛魔鬼的诱惑一般。
“心里……”云裳已经完全迷醉在他深邃地双眸之中,她感觉自己的血液仿佛沸腾一般,娇躯无意识的微微扭动,就连秦雷的贼手攀上她圣洁的玉峰都只是象征性的一推,便任由他轻怜密爱起来。
云裳微微娇喘着闭上眼睛,修长的双腿不安地来回搓动,显然对将要生的事情既有些害怕、又有些期待。秦雷闻到云裳身上散出一股宜人的淡淡幽香。他知道,女孩动情了。
自然而然地,他火热的唇轻轻印上姑娘柔软的香唇。云裳稍一呆滞。便也用力地反抱着他,丁香暗渡,香津流转,暗室之中怎一个*了得。
粉色的气息弥漫在整个车厢,秦雷地爱恋渐渐变得有力起来,他将云裳紧紧地搂在怀里。仿佛要将她融化进自己身体一般。右手却不老实的去解她地衣带,但女孩衣裳的搭扣有些繁琐,他就是双手俱上也不一定能解开,更何况一只手呢。
反复摆弄片刻,不仅没有将姑娘的衣衫解开,还将许多搭扣拉成了死扣,秦雷不禁有些烦躁地低吼一声,伸手便将姑娘的衣衫撕开一半。
哧喇的裂帛声在一片静谧的环境中异常刺耳。也惊醒了迷醉中的云裳。姑娘一下子清醒过来,低头看见自己的上衣被整片撕开,露出里面嫩绿色的中衣,就连鲜红地肚兜也被扯出了一角。不由羞怯的双手抱住胸前,轻声哀求道:“不要……”
秦雷此时的意志皆归某处控制,哪管得了这么多,低吼一声。又要去扯姑娘的中衣,大手刚触及她火热的娇躯,却见云裳美目溅泪,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哪里还有方才的欲拒还迎?
秦雷闷哼几声,翻身躺在姑娘身侧,闷闷不乐的不说话。
云裳也知道自己有些残忍,小意的伏在秦雷身边,主动伸出玉臂,抱住他的胳膊。娇声道:“奴家已然是你地人了,并不抗拒那些……”
秦雷眯起一只眼瞅着她问道:“那你还……”
云裳玉面一片朱红,大胆的用前胸抵着他的胳膊,小声幽怨道:“那样会被人看出来的,到底还让我做人不?”
秦雷指一指自己身体某处,闷声道:“既然不行,那你还挑逗我作甚?”这家伙着实不讲理,亲也是他主动、摸也是他伸手,反倒怪起云裳的不是来了。
云裳苦笑不得道:“哪有……”
秦雷也觉得自己有些不要脸,嘿嘿干笑一声道:“谁让你长的这么好看。你长成这样就是挑逗我,挑逗我就要负责。”无耻之言说得理直气壮,却是在欺负云裳姑娘的一片痴心。说完便紧紧搂住云裳,摇头晃脑的要她负责。
云裳见他痴缠不过,只好无奈道“除了那个都是可以的……”
秦雷双眼一亮。贼笑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这家伙奸计得售,心情相当冲动。
云裳埋于他的胸前。蚊鸣道:“别地法子…都是可以的……”
秦雷大喜过望道:“你真的会吗?”
云裳感觉自己的面颊火烧一般,小声哼哼道:“小时候偷过师傅的藏书,却看过一些洞玄子*经之类地……”
秦雷虽然不知道洞玄子是哪一洞地洞主,却也能猜到不是什么好书,不由对鬼谷前辈好感顿生,欢天喜地道:“云裳妹妹,古人云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所以说光看书怎么行,还要理论联系实际,才能融会贯通。今天我牺牲一把,给你当回实验品吧。”
云裳听他满口胡柴,便知道中了他的诡计,无奈话说地太满,只好小声道:“那你想怎样?”
秦雷得了便宜又卖乖道:“还要云裳妹妹拿主意……”
云裳红着脸想了半天,才喃喃道:“有个叫玉蚌含珠的,好像蛮好玩的……”
“玉蚌含珠?”秦雷嘿嘿**道“听起来不错哦……姑娘便娇羞的伸出一双柔软小脚,并拢起来成一对玉蚌形状,朝秦雷的腰间伸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秦雷突然噗哧一声笑出来,惹得姑娘一阵不依,柔荑捶着他的胸口,小声幽怨:“讨厌,你都不专
秦雷赶紧在她背上轻轻抚摸道:“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你怎么能保持一个姿势这么长时间都不累呢?”
云裳羞羞的低下头,小声嘟囔道:“人家的胯子都酸了。怎么不累。但图上就是这么画的,难道你不快乐吗?”
秦雷哈哈笑着:“你要动啊。”说着翻身坐起来,在姑娘的额头上狠狠一吻,无奈笑道:“这下彻底没感觉了……”
云裳沮丧道:“我真没用。”秦雷忍俊不禁道:“下次记得脱了袜子试试。”见她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他赶紧止住调笑,扳起姑娘的小脑袋。柔声笑道:“循序渐进好了,我就喜欢你这份不专业。”
云裳听不太懂他地意思,但还是知道他并不生气,顺势趴在秦雷怀里,娇声问道:“也不知道诗韵姐姐怎样了?”
秦雷揉揉她的小脑袋,轻声笑道:“她应该已经醒来了,倒是你你,我记得也受伤了。现在还痛吗?”
云裳甜甜道:“原本有一些,但现在已经不痛了。”她毕竟苦练了十几年的功夫,身子出奇灵活,体内又有真气护体,已经很难受伤了。
秦雷闻言欢喜笑道:“真好,原本我可担心了。”说着拍拍姑娘的的香肩,轻声道:“起来吃些东西。还有些事情要料理一番。”
云裳乖巧的点点头,伸手在床头摸索一会儿,便晃着了个火折子,将车壁上地挂灯点着。古语有云:阵上观英雄,灯下看美人,等下的乔云裳更添几分神秘诱惑,引得秦雷又一阵飞禽大咬,若不是外面响起脚步声,两人在床上的嬉戏定然没完没了的周而复始,非耽误正事儿不可。
“王爷。秦大人带陛下口谕过来了。”石敢在外面硬着头皮禀报道。
“知道了,”秦雷微微恼火道:“这就来。”
云裳赶紧给他整好衣衫,又在他的面颊上印下深深一吻,秦雷这才一步三回头的下了马车,心道:温柔乡是英雄冢,古人说得真不错。还没动真格的,老子这就不想出来了,这样可不好。转念又想到:古人还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看来这样也不错。
心中笑骂一声道:怎么正反都是古人的理儿啊?便推门下了车。这才现自己正身处后花园之中,白了石敢一眼,轻笑道:“挺会选地方啊。”
石敢见王爷心情大大好转,不由心花怒放道:“都是王爷教导地好。”
秦雷瞪他一眼,板起脸来道:“秦守拙呢?”
“在前厅候着呢。”石敢小意道。
“看看去。”
前院花厅中。
秦守拙一见秦雷。不由苦笑一声道:“王爷。您这一觉睡得可真够长,卑职都在府上用两顿饭了。”
秦雷看石敢一眼。佯怒道:“怎么不叫醒我?”但石敢却分明从他眼睛了看到了赞许之意。
石敢唯唯诺诺的解释几句。秦雷便转而向秦守拙问道:“我父皇怎么说?”
秦守拙赶紧正色道:“陛下说,三天。三天之后必须恢复平静。”
秦雷摩挲着下巴点头道:“三天,足够了。”
“其实还有两天,”秦守拙陪笑道:“因为您已经睡了一天了。”
“两天啊?那得抓紧点了。”秦雷豁然起身道
第三八九章 死于贪婪
五殿下遇刺,黑甲骑兵进城包围相府的消息已经在中都传开。
而处在风暴漩涡中的文府,却真如风暴眼一般的平静,所有人都坚信,大家长会带回好消息来的……当然,他们不相信也不行,因为偌大的相府已经被围得密不透风、插翅难飞了。
在黑甲骑兵包围之前,文丞相便已经得到消息,先一步进了禁宫,递牌求见太后娘娘。
文庄太后倒没有避而不见,也就是两刻钟的时间,一个身量高挑的宫女出现在承天门前,对守门禁卫出示了太后玉牌,将文丞相领进了宫。
一边往里走,文彦博一边偷眼瞧那面善的宫女。行到半路,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宫女低声答道:“奴婢叫念瑶。”
“哦……”文彦博沉吟半晌,轻声问道:“你在宫里一向可好?”
那宫女奇怪的看他一眼,但还是勉强答道:“不错。”说完便加紧脚步,向慈宁宫方向走去,显然不想与他嗦。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文彦博苦笑一声,喃喃道:“看来这孩子没受着委屈。”说完便快步跟上。
文庄太后这次没有在禅室,而是正经八百的换上太后的衽服,在慈宁宫养年殿接见他。
望着一身宫装,手拄龙头拐,深沉似秋水的老太后,文彦博面色复杂的沉默片刻,终是一撩官服下襟,推金山、倒玉柱,颤巍巍的跪了下来:“老臣文彦博,叩见圣皇太后娘娘、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文庄太后的表情并没有因为文丞相这暌违以久的一跪,而出现什么波动,她的视线投注于门外无尽的黑暗之中。良久,才平淡道:“你若是早些年这样。怎会落得今日这般田地?”
文彦博颓然俯道:“原先老臣总以为,李家可以做到的,我文家就没有理由做不到。”
文庄太后微哂道:“贪心不足、自寻死路。”
文彦博惨笑一声,没有言语。过了许久才又听老太后悠悠道:“你现在来找老身,除了苟全性命,可还有什么指望?”
文彦博听出老太后地弦外之意。缓缓抬头道:“太后娘娘贵人多忘事,只是不知您当年驾临敝府时许下的诺言,是否也一并忘了呢?”
文庄太后面色微微一沉,冷声道:“休要说什么诺言,这些年来你失信于老身的事情还少吗?”说着将那龙头拐向地上轻轻一磕,愠怒道:“远的不说,单说这次,你为何非要对雨田下此毒手?难道忘了老身反复叮咛的相安无事四个字了吗?”
文彦博闻言面色青道:“相安无事?那好。我们就不说往日的冤仇,单说这次,您地好孙子已经带人杀到我府上来,将我的西席先生钉死在府门之上,又活活逼死贱内,让我们文家百年名声毁于一旦。敢问太后,是可忍、孰不可忍?”
文庄太后神情一黯。苍苍的白在灯光下纹丝不动,沉吟良久才小声道:“咎由自取而已。”
文彦博双目圆瞪,突然低声咆哮道:“姑姑,您真要眼睁睁看着我们文家消失吗……”
文庄太后闻言面色一紧,急促打断他道:“休得胡言,否则再无寰转的余地!”
文彦博听着有门,态度也软化下来,动情回忆道:“十九年前那个惊心动魄的日子,您只身一人驾临敝府,老臣永远不会忘记。您与家父相见抱头痛哭时的情形。”
说着双目通红的望向老太后,哽咽道:“也就是那个时候,侄儿才知道您竟是家父的妹妹,我地亲姑姑。若非如此,老臣也不会如此坚决的站在您和陛下这边……原想着自家亲人可以得个安稳,谁成想现在落得的妻离子散的田地。姑姑,您可不能忘了我们文家啊……”
“够了!”老太后重重的一拄拐杖,白微张道:“老身不是三岁孩子,你还是收起这幅假惺惺的样子,给自己留一点最后的宰相尊严吧……”
文彦博见他地小算计。被老太后直截了当的戳破,一时不由哑口无言。只听老太后幽幽道:“你也说了,若不是当年老身登门造访,你都不知世上还有我这么个姑姑!”只听太后语带愤懑道:“当年老身只不过是一个连家门都进不了的私生女,被逼无奈选秀女进宫。又机缘巧合得先帝垂青。生下一子,这才稍微有些改观。”
文庄太后伸手一指文彦博。冷笑一声道:“而这一切,都不是拜你文家所得。”
文彦博也仰着脖子不依不饶道:“但您能不承认?若没有咱们文家的全力扶持,当年的五殿下也好,当今的陛下也罢,都不可能立足于朝堂,问鼎于玉宇的!”说着双手比划道:“而且,若没有老夫的暗中襄助,您怎能将哪些秦氏宗亲分散于九省之内,生根芽而不被李家察觉呢?”
文庄太后面色不豫的沉声道:“老身这辈子做的最蠢地一件事,便是与你这个看似精明的蠢货合作。”
文彦博向来自负聪明过人,最听不得别人说自己愚蠢,闻言面色一窒,抗声道:“不知老臣蠢在什么地方,还请太后娘娘训示!”
“贪婪!永无休止的贪婪!你、你们文家,都是死于贪婪的!”只听文庄太后横眉怒目道:“这二十年来,老身给你的还少吗?若没有老身,你以为李丞相会莫名其妙遇刺?蒋丞相会那么容易就致仕归老?你能那么顺顺当当的成为当朝辅?”这都是些公案了,当年的是是非非谁也说不清楚,老太后也不虞他会到处乱嚼舌头。
文彦博咽口吐沫道:“原来……我说那时怎么如有神助,两月之内就连升三级,直抵苍穹呢。”
老太后却被勾起了火气,继续低声训斥道:“你说希望得到墨玉,若不是老身亲手拆散她的天作良缘,你以为就凭你这个绣花枕头草包芯的败兴德行,就能让天下无双的墨玉公主自荐席枕?做梦吧你……”老太后狠狠地呸一声。显然对这件事情极为纠葛。
文彦博面色惨白道:“墨玉……墨玉……不是真心喜欢我吗?”他的面上挂满了沮丧与失落,身子也佝偻起来。
文庄太后啐一口道:“你从头到脚,哪里比得上那人一点。”
文彦博的嘴角猛烈地哆嗦几下,终是颓然道:“看来往日是我自大了,但还请姑母看在这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情份上,救一救文家吧……”
文庄太后也没了骂人地兴致。一直挺直地上身明显佝偻了些,声音也变得无奈起来:“不是我不想帮你,但这次你闹得太大了,我皇家再也容不下你了。”
文彦博闻言嘶声道:“不是皇家,是秦雨田!您只要能阻止秦雨田的报复,咱们家就能挺过这一关去……我知道,他最听您地话了。”
文庄太后哂笑一声道:“如果这事儿他还能任老身摆布,那就太让我失望了。”平静地看文彦博一眼。老太后沉声道:“你是我的过去,他是我的希望,就这么简单。”
文彦博被老太后决然的语气惊呆了,喃喃的询问道:“难道您真要放弃自己的家族吗?”
老太后闭目良久,终究还是一字一句道:“老身是大秦的太后,皇室的祖母,除此之外。没有别地身份。”
文彦博垂沉默半晌,长叹一声道:“黄粱一梦终须醒,是非成败转头空。”再抬头时已是一脸的从容坚决,只见他拍怕身上的灰尘,颤巍巍站起来,对文庄太后微笑道:“既然老太后不愿意认这门亲戚,那咱们文家也不强求,”说着傲然道:“方才那一跪,便是谢过姑姑二十年来的扶助之恩吧。”
文庄太后撩一下有些散乱的白,端起茶盏抿一口。淡淡道:“看来文丞相要跟老身谈条件了。”
文彦博点点头,自嘲笑道:“不错,老臣与您勾结二十年,还是有些拿得出手的东西。”说着伸出细瘦干枯的右手,屈起一指道:“比如说秦雨田地真正身份……”又屈起一指道:“比如说您当年在诸王夺嫡中扮演的不光彩角色。”
“再比如说,当年墨玉公主和亲的真相……”文彦博还要屈指数落,却听得老太后一声低喝道:“够了,说说你的条件吧!”
文彦博嘴角微微一翘,轻声笑道:“我要保全文家的香火,文家……不能就此除名。”
“妄想!”文庄太后冷冷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文彦博心中咯噔一声,其实他也只是一说,想看看这位创造了许多奇迹的老太后,能不能再次创造奇迹罢了。唯一的侥幸被打破了,他心中反而轻松起来。轻声道:“留一丝余脉。以待东山再起呢?”
文庄太后这次没有拒绝,寻思片刻问道:“你想留下谁?”
文彦博早有打算。干脆道:“铭礼,我的二儿子。”
文庄太后闭目沉思片刻,轻声道:“换成铭义吧。”
文彦博面色一滞,顿了片刻小声道:“铭义那孩子已经傻了,还是留着铭礼吧。”
文庄太后不置可否道:“你作为一个父亲,不想牺牲任何一个儿子,这老身很理解……”话锋一转,又淡淡道:“但是不要把别人当成傻子,纵使铭义一时蒙骗了世人,但不代表他可以永远不露馅。”心中叹口气道:就像我,也终有身败甚至名裂的一天……
文彦博的呼吸急促起来,过一会儿才艰难道:“其实不是这样……知子莫若父,铭义那孩子孝顺、聪明、执着,若是举家皆亡仅留下他地话,他一生都会陷进无休止的复仇中,很可能将我文家最后一丝苗裔也葬送了。”
说着艰涩的笑一声,轻声道:“而铭礼则不同,他贪生怕死、胆小懦弱,若是可以苟且偷生,定然会小心翼翼的隐姓埋名……虽然有些羞耻。但好歹能把我文家传下去。”
文庄太后微微动容道:“看来你早已深思熟虑,我答应了。”
文彦博闻言一躬到底道:“多谢太后垂怜,老臣告退,咱们来生再见吧……”说完这句话,他的身子佝偻的更厉害,人也显得瘦小了许多。
望着他萧索的身形。文庄太后的心弦一松,终是忍不住轻声道:“其实你可以暂且留在宫中,没有人能带走你地。”
文彦博感激的笑笑,摇头轻声道:“我已经快六十地人了,元神涣散、油尽灯枯,怎能抢占儿女们的生机呢?”
文庄太后深深看他一眼,疲惫的点点头,挥手道:“一路走好。”
文彦博整整衣襟。清声笑道:“太后娘娘无须挂怀,老臣权势滔天二十年,享尽了这人间的荣华富贵,早已经了无遗憾了。文庄太后没有再说话,定定地目送着他离了慈宁宫,才满怀疲惫地轻叹一声,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起身。仇老太监赶紧上前搀扶。老太后一边向里走,一边苍声问道:“你说佛经上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到底是不是真地存在?”
仇太监想了想,嘶声道:“老奴觉着大抵是存在的,要不阴曹地府、十八层地狱不成摆设了吗?”
文庄太后闻言微微一愣,旋即颔笑道:“你这老东西,看事情就和别人不一样。”仇老太监刚要凑趣几句,却听老太后幽幽道:“若果真如此,那我一定是要下地狱的。”
仇太监摇头笑道:“说谁下地狱也轮不着您老呀,大秦百姓可都说。您就是当今的活菩萨啊。”
文庄太后摇摇头,轻声笑道:“老身骗得过世人,骗不过鬼神,纵是万家生佛又有何用呢?”
仇太监乃是文庄太后地贴身老太监,对太后往昔的事情一清二楚,是以太后一直没有放他离开慈宁宫,怕的就是他到处乱说。他听了文庄太后此言,自然更能体会她现在的心情,沉吟半晌,才轻声道:“为了活下去。也说不上谁对谁错来。”
文庄太后点点头,喃喃道:“但现在无所谓了,因为我活不活下去,对秦家的影响已经不那么大了仇太监闻言惊惶道:“太后,您可是老秦家的定海神针。可千万别想不开啊……”
文庄太后不禁莞尔道:“说什么呢。老身又没活腻了。”仇太监忙陪笑道:“那是老奴听岔了。”刚要再掌两下嘴讨个欢喜,却听老太后阴森森道:“就是死。也要拉上李浑那条老狗,为我的乖孙扫平道路。”
老太监打个寒噤,将文庄太后扶进了寝室之中,赶紧岔开话题问道:“您说文丞相会不会去找李……老狗?”他担心文彦博会为求苟全而依附于李浑旗下。
“不会。”文庄太后斩钉截铁道:“若是甘居人下,他文彦博就不会落到今天这一步了。”
老太监默然。只见老太后提笔在纸上写下几行字,又将其装进信封中,沉声吩咐道:“你拿着我地玉牌出宫,再将这封信送给雨田,若是他答应,便把文铭礼送出城去。”
“若是不答应呢?”老太监听出了太后语气中的不确定,遂惴惴问道。
“听天由命吧……”老太后闭上眼睛,喃喃道:“一个王,不应该听从任何人的指示,他该让自己的心来决定方向。”
老太监领命退下后,老太后吹熄了灯,房间中陷入一片黑暗-分
第三九零章 娘子快看流星雨……
目送秦守拙走远,秦雷便从花厅出来,先去若兰的住处看了看沉睡中的诗韵,见她呼吸正常、脉象沉稳,这才放心的下了绣楼,简单的用些汤饼,便吩咐若兰更衣。
若兰拿过秦雷日常穿的湖蓝绸衫,却见他摇头道:“今天穿黑色的。”若兰赶紧找出一身纯黑的长袍给他换上,又将他的头简单挽起来,轻声道:“爷,怎么不见云裳妹妹呢?”
秦雷尴尬笑笑道:“她还在车上,不过衣衫有些脏了,你去给她送身干净的吧。”若兰点头应下。
“今晚我不会来了,你要照顾好家里。”秦雷一边将佩剑往腰带上挂,一边轻声吩咐道。
“爷放心吧,奴婢知道了。”若兰轻声道,说完便把秦雷送到门外。
秦雷到了前院,只见院中的火把连成一片,把个宽敞的院子映得如白昼一般明亮。火光下足足有五百全副甲胄的黑衣骑士,骑士们沉默的立在院中,特别醒目的是,每人的右臂上都系着一圈白布。
秦雷结果石敢奉上的白布条,也在自己右臂缠了一圈,这才翻身上马,目光冷冷的扫过众骑士,暴喝道:“士兵们!”
“有!”五百人齐声响应道。
秦雷点点头,沉声接着道:“昨天,就是昨天,我们王府遭到了有史以来最大的耻辱,”他一边说着,一边挥舞着手中的马鞭,仿佛单用言语无法表达出心中的愤恨:“我们居然在大秦的都城里,遭到史无前例的袭击,自骑兵副统领俞钱以下。近一半的黑衣卫阵亡,余各个带伤。而这一切,都是生在光天化日之下!毫无疑问,这是针对孤,针对我们王府的暴力袭击。杀我同袍、灭我威严,是可忍。孰不可忍?”
“杀我同袍、灭我威严,是可忍,孰不可忍?”黑甲骑兵们用尽全力咆哮道,他们虽然没有赶上当时的战斗,但战场上地惨状却历历在目,心里早就怒火滔天。憋了一天之后,终于猛烈的爆出来。
“对!不可忍,无须忍!也绝不能忍!”秦雷一边猛烈的挥舞着双手。一边嘶吼道:“我们从来不是为忍耐而生的!我们要怎么做?”
“以牙还牙!血债血偿!”往日里,秦雷早就将其反复灌输进兵士们心中,此刻的回答果然毫不迟疑、整齐划一。
秦雷狠狠点头道:“不错!一个都不许放过!所有参与此事的人,必须付出十倍百倍地代价!”说着猛地一挥马鞭,暴喝道:“只有敌人的鲜血才能让觊觎止步;只有敌人血流漂杵,才能让所有觊觎望而却步!出!”
话音一落,沈乞打起一面上书血债血偿四个大字的旌旗。当先出了清河园,五百骑士紧随其后。
滚滚铁流却没有直接向东城驶去,而是拐向了南城,在一个不大院落外停住。借着火把的光,能看清崭新的青色院墙,仿佛才翻新了没多久。透过院墙能听到院中隐约的啜泣声,有与俞钱相熟的卫士,轻声对同袍道:“这里是副统领的家。”
得知王爷要进入拜祭,经过昨日地刺杀,卫士们哪里还敢怠慢。将这小院围了个严严实实。两排全副武装的黑衣卫刚要先进屋去搜查一番,却被秦雷厉声喝止:“混账东西,张牙舞爪的进去,你们要让老太太作何感想?”
石敢赶紧把黑衣卫唤回来,亲自上前敲门道:“老夫人……”他已经了解到,俞钱是猎户之家,父兄皆亡,嫂嫂也改了嫁,家中只有一个老母。打去年起日子宽绰些,才娶了个媳妇。还雇了个粗手仆妇伺候老娘。谁成想日子刚见起色,竟又出了这档子事,实在是造化弄人……
不一会儿,一个中年妇人的声音从里面响起,听闻是王爷亲自上门吊孝。忙不迭打开门。畏畏缩缩的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起来。开门。便见着院子里用白蓝粗布简易扎起的灵堂下,摆着一口大棺材。昏黄的油灯下,一个老妇人倚着那棺材枯坐,用形如枯槁来比喻最是恰当。
这场景让秦雷地心情阴郁无比,昨日下午俞钱告假的一幕又在他脑海浮现:王爷,明天就是家母七十寿诞……可喜可贺,准你两天假,十一日再回营吧。当时自己如是回答道。
那是一个腼腆而好学的小伙子,除了一身射箭的本事,带兵指挥也很在行,秦雷原本准备让他接替高升的勾忌的。他正处在人生最好的阶段,前面有无限可能,然而却在此刻戛然而止,就连为母亲祝寿这个小小的心愿也无法完成了。
收拾下满腹的伤感情怀,在石敢几人的陪伴下,秦雷轻手轻脚地走进了院子。
几人到得灵堂前,依旧没有引起老妇人的注意,她依旧双目无神的望着远方,除了在夜风中飘摇的白,就像雕塑泥偶一般。
秦雷轻叹一声,伸手捻起三根棒香,就着烛台点着,在灵前举了三举,心中默默道:俞钱,你为救我而死,这恩情是永远还不清了。我能做的不多,但至少可以让你了无牵挂。
他将那三支线香插进炉中,轻声吩咐石敢道:“你替孤给俞钱兄弟磕个头。”石敢赶紧老老实实的给灵位磕了三个响头,秦雷这才走到那老妇人身前,沈乞轻声道:“老人家,王爷来看你了。”
老人浑浊的双眼这才稍微动了下,口中还没说话,浑浊的泪珠却噼里啪啦掉了下来,哆嗦着嘴唇再也说不出话来。看的秦雷心如刀绞,半跪下身子,伸手攥住老人的左手,轻声道:“老妈妈,俞钱是为了救孤王而牺牲。他是我地大恩人,您也是我的大恩人。这份恩情孤永远不会忘记的。”
老太太终于拉着他的手哭泣道:“王爷啊王爷,俞钱才十九岁啊,他怎么就能一睡不醒了呢……前些天还托人捎话说,今天要给老婆子做寿来着。他媳妇又是买寿桃、又是擀寿面地忙活了一天,张罗了整整一桌地好菜。单等他回来团聚……谁知……我命好苦啊……”
秦雷地鼻子一阵酸楚,要强忍着心头的悸动,才能阻止眼泪落下,半抱住老妇人地臂膀,将她搀扶起来,轻声道:“老妈妈还请节哀,俞钱他是个孝子,定然不忍看到您如此悲伤。从今往后孤就是您的儿子。替俞钱兄弟给您养老送终。”
老妇人又是一阵呜咽,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抽泣道“王爷仁慈,我这黄土埋到脖颈地孤老婆子倒无所谓,只是还请王爷垂怜俞钱那未出生的孩儿……”秦雷微微诧异道:“俞钱还有子息?”
老妇人点头哽咽道:“他媳妇闻得噩耗便晕厥了过去,张先生来吊孝时,顺道给把了把脉。说是已经有身孕了。”
秦雷拊掌欢喜道:“所谓天不绝人,我俞钱兄弟不会绝后了……”他这才知道为什么没见俞钱媳妇出来守灵。他攥住老太太的手,轻声安慰道:“这是俞钱兄弟在天之灵保佑,将来孩子生出来,若是男孩,定会光大门楣;若是女孩,也会招夫入赘,俞氏一脉的香火……不会绝。”
老太太自然能听出,这是王爷许了俞家的百年气运,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只是白人送黑人,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勉强止住泪水,颤抖着点头称谢。
秦雷刚舒口气,便听到石敢轻声请示道:“王爷,兄弟们都想送送俞统领,您看可不可以?”
秦雷点点头,小声道:“应该的,但要安静些,别惊扰到亡。”石敢恭声应下,不一会儿。兵士们便表情肃穆的从门外鱼贯而入,他们左手夹着头盔,右手皆捧着一枝梨花在胸口。每一个走到灵前的兵士都深深一鞠躬,把那洁白地梨花轻轻搁在木棺一边,再回望袍泽最后一眼。这才缓缓走出了小院。回到岗位上去。
俞老夫人被秦雷扶着站在柩边,注视着每一个上前献花的兵士。看着那逐渐被白色梨花覆盖的木棺。她突然觉得,其实俞钱并没有死,他仍然在这些小伙子中间,正朝自己憨厚的微笑……
告别了老夫人,出了俞钱家。此时月已中天,夜凉如水铁衣寒。
紧一紧肩上的大氅,秦雷翻身上马,在黑衣卫的簇拥下,沉默的向东城行去。
行到半路时,沈冰出现了,仅仅一天不见,昔日里干净利索地密探头子便已经胡子拉碴,神情憔悴,显然承受着巨大的心里压力。
秦雷看他一眼,轻叹一声道:“这事儿我的责任也不小,等过了今日,在说对你的……安排吧。”对于这个忠心耿耿、精明强干的手下,他说不出处理二字来,轻声转换话题道:“调查的怎么样了?”
沈冰怎会不知王爷拖后对内部的处理,其实是为了给自己将功折罪的机会。他双目通红的沙哑着嗓子道:“谍报司全力侦缉之下,已经基本摸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秦雷绷着脸点头道:“说说看。”
“事情应该是文家和李家合谋而为地。”沈冰缓缓道。“证据呢。”秦雷不置可否道。
“红衣刺客是李家新训练的血杀,黑衣刺客是文家招揽蓄养的亡命之徒,而那些死伤的高手中,既有李家的供奉、也有文家的。”
“是谁射的箭?”秦雷最关心的还是这个:“许由吗?”
沈冰满面羞愧的点头道:“许由自去岁从谍报司的眼皮子底下消失后,并没有如我们地判断一般南下避祸,而是潜伏在了文家京郊的庄园里,直到事当天。”
“兵马寺是怎么回事?赵承嗣也又参与吗?”若没有城门司、巡城司地配合,想在京里搞出这么大动静而不被现,那是不可能的。
沈冰轻声道:“据赵承嗣透露,事当日他被城门司的都司请去吃酒,没吃几盏就烂醉如泥,当他醒来后事情已经生了……”
“这个混蛋。什么事儿都是一推二五六,倒是把自己洗地干净。”秦雷冷笑一声道:“若不是猜出他是谁地人,这次他就是说出花来,也难道一死。”
但别的人就没这么好运了,只听沈冰轻声道:“城门司、巡城司地都司、以及南城南门的主事都已经在控制之中,随时可以清除。”
秦雷颔道:“子夜行动吧。要有震慑力。经此一役,须得把整个南城控制下来。沈冰肃声领命,又略微迟疑道:“李家怎么办?他们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我们夺下南门而不顾的。”
秦雷微微眯眼道:“必须打疼他们,否则孤王会留下欺软怕硬的恶名不说,还会让李家以为我们怕了他。”说着虚挥一下马鞭道:“再烧一次太尉府!我会调皇甫胜文前来指挥。”
沈冰额头微微冒汗道:“这样一来,王府的形象是不是太跋扈了?”
秦雷冷笑一声道:“没关系,注意不要骚扰其他人家,打击范围仅仅局限于文李两家。”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呲牙笑道:“倒要看看李老混蛋有没有勇气跟孤赌一把!”
夜色浓重,西城太尉府笼罩在一片不安的气氛中。
李清和李二合一身戎装,肃立在大厅之中。李浑与阴先生面色凝重的对坐于左右两侧。
只听李清沉声道:“大哥,整个大将军街已戒严,所有将士枕戈待旦,随时可以应变。”
李浑满意地点点头。揪着胡须、满面愁眉道:“文彦博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夯货,可把我们连累惨了。”
阴先生桀桀一笑道:“东主且放心,无论是秦雨田也好,还是昭武帝也罢,都没做好与咱们放手一搏的准备。既然没做好准备,他们就得忍着。顶多一番虚张声势之后,还是要老老实实按咱们的路线走。”
李浑干笑一声道:“先生所言极是,但所谓有备无患,还是小心为好。”
阴先生没有反对,闭上嘴巴神游太虚去了。只听老太尉突然叹口气。满怀沧桑道:“这次没杀死秦雨田,以后的刺杀就不管用了。此人气运正盛啊。”心中还有半截话道:把我们这些老家伙挤兑的太难受了。但自然不会说出来。
许是觉着自己的想法太过气短,老太尉干咳一声,转换话题道:“二合,你弟弟呢?”
李二合闷声道:“从昨儿起就不见了,听说掺和进秦小五地车队里,差点被自家人杀了。”看着老爹似乎要飙,李二合赶紧摆手道:“老四没事儿,事后还有人看见他来着,只是不知现在去哪了。”
谁知老太尉依旧恼火异常道:“还不去找回来?难道要等着你娘杀人吗?”
李二合赶紧应下。小声嘟囔一句,刚要转身离开,却听得空中有呼啸声传来。二公子循声望去,但见一个火球拽着橘红色的尾焰,沿着美妙的弧线向府中飞来。不禁脱口而出道:“哇。好漂亮的流星……”
话音未落,更多的橘红色流星出现在天际。共同指向太尉府的方向。
“哦,还是流星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