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帝王将相】 第三零零章 不要因为我是娇花而怜惜我
“月明星稀、君子可栖,天安,戌时。”这次的更颂声更加清晰。
秦雷三个简单吃了些高热口粮,又小憩了片刻,这才悄悄往秦霑所指的方向摸去。躲过两队巡逻的侍卫,三人到了东北角一处花园之中。
此时隆冬,院中尽是些枯枝败叶,看上去无限萧条。几棵大柳树的掩映下,一间小屋的窗户中隐隐有橘色的灯光透出,为秦雷几个指明方向。
三人警惕的四下寻摸一阵,发现竟无一人守卫,沈青记得六殿下说,那道士总会带个道童伺候,不由望了望王爷。秦雷指了指那间亮灯的屋子,又指了指小径上的积雪,轻轻摇了摇头。
沈青顺着秦雷所指一看,只见地面上的积雪平整完好,并无任何脚印。他知道,综合积雪的厚度,以及今日的降雪程度,想要完全覆盖成人脚印,需要一个时辰左右。酉时天刚黑下来,还不时有人走动,对于通奸来说,显然有些早了。
看来那人还没过来,但这么晚了里面还亮着灯,说明那人早晚要来的。三人悄悄退到远门后,伏在雪中静静的等待。
时间随着雪花飘落,不知不觉便流逝了许多。秦雷的身体虽然一动不动,但他的头脑却一刻也没有清闲。飞速的思考着,反复推敲着接下来的一步步,待他把接下来的事情想通透,小半个时辰过去了。
沈冰有些焦急的望了秦雷一眼,秦雷指一指依旧亮着灯光的小屋,示意他稍安勿躁。沈冰刚稳下心神,便听见远处传来了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凝神倾听片刻,他伸出两个指头,又比画个三,意思是两个人,前后相距三尺。
沈青见了,将手边的小弩举起,向门口方向瞄去。但见秦雷摇摇头,沈青只好垂下手臂,打消了劫杀的念头。
不一会儿,一个提灯笼的小童便出现在院门口,大摇大摆走进来,后面的人,却迟迟没有跟进。直到那小童进到小屋里,确认里面一切正常,把灯笼向院门口晃三晃,后面一个蒙头裹脸的家伙才出现在门口。这家伙警惕性如此之高,若是沈青方才贸然射击那小童,他一定会大喊大叫或转身跑掉的。
那蒙头裹脸的家伙到了屋门口,吩咐小童在外面守着,自己则关门进去,做些爱做的事情了。那小童却也不是傻子,见主子已经入了巷,便将灯笼往地上一搁,蹑手蹑脚的进了边上的房间。
又过了片刻,秦雷这才指了指两个房间,示意同时动手。沈冰两个早在雪地里爬得不耐烦,起身活动下酸麻的手脚,便猫腰分别到了两间房下。
秦雷点点头,两人先用手指蘸着雪水,将窗户纸化开个小洞,在从腰间取下一截铜质吹管,拔下前头的塞子,便将那管子戳进洞里,小心翼翼的吹了起来。
望着两人鬼鬼祟祟的动作,秦雷心中不禁感慨道:“真像淫贼啊!”那秦泗水的匠作科,研究别的不甚得力,唯独这迷烟迷药一道,越来越精通,产品也越来越高级。比如说这‘美人醉’,无色无味,美人闻了,不消十息时间,便会晕醉过去,端得是寻花问柳夜采香的必备佳品。
当然,迷药迷人是不分性别的,两间屋中很快传来砰砰的落地声。三人对视一眼,各自放下猪头面具,先进了边上一间屋子。只见那小童赤条条的躺在地上,,怀里还趴着个浓妆艳抹的半裸徐娘,看年纪却要比小童大上太多。
看着毛都没长齐的清秀小童,秦雷心中轻叹道:‘宫中女子果然饥不择食,如此粉嫩的小正太都不放过。’沈冰上前,按住小童怀里女子的脖颈,双手稍一用力,只听到咔嚓一声,那吃嫩草的老牛便了了账。
沈青按住那小童的脖子,刚要如法炮制,秦雷摇摇头,轻声道:“留下。”沈青便把那小童捆绑起来,再用床单一裹,抗在肩上出了门。
秦雷又带着沈冰到了隔壁正房,这里面同样躺着两个人,皆是一丝不挂不说,就连动作也要比隔壁狂野许多。
沈冰将那妩媚女子的双腿,从老道脖子上拉下,这才露出那张沾着星星点点的老脸,秦雷点点头。沈冰先将女子处置了,又把老道士如法炮制,也背出了房间。
秦雷望着仍然艳若桃李的赤裸女子,轻叹一声,随手揭了床被子将她盖住,却把床上一个物件带到了地上。秦雷弯腰捡起那闪闪发光的物件,定睛一看,不由乐了,只见这是一面金牌,正面刻着:‘东宫之主’四个大大秦篆,背面纹着九条九爪金龙,端的是精美华贵,却是太子爷的信物。
秦雷将那物件揣在怀中,大步出了房间,向屋后走去。院后由一个地窖,是用来储存花种的,方才等待的时候,三人就注意到了。
等他过来时,沈青和两个俘虏都已经下去了,只有沈冰在外面守着。秦雷朝他点点头,也弯腰下了地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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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窖里燃着一支蜡烛,昏黄的烛光下,两个赤裸裸的家伙犹自酣睡不醒,可能是觉得冷了,两人紧紧地抱在一起,看上去十分断背。
秦雷让沈青分开两人,先把小童拉过来,兜头一瓢凉水浇下去,可怜的小家伙顿时缩得快看不见了。‘老子这是看哪呢?’秦雷暗骂自己一声,把视线转到小童的脸上。
小童已经悠悠转醒过来,口中喃喃道:“石榴姐,不要因为我是娇花而怜惜我,用力呀……”
秦雷轻咳一声,沈青便一脚踹在小童的屁股上,小童一个激灵,便坐了起来,茫然四顾道:“石榴姐呢?”好在这孩子没有完全花痴,见到凶神恶煞的秦雷和沈青,便瘪瘪索索的抱膝蜷在地上,轻声道:“你们劫色好了,劫财我是没有的。”
秦雷挠挠头,心道:‘这都是哪跟哪啊?’使劲板起脸,粗声问道:“小孩儿,你叫什么?”
小童怯生生道:“媒人。”
秦雷瞪大眼睛,也没从小孩身上看出一丝猴样,粗声问道:“怎么起这么破名字?”
“俺也想叫‘清风明月’之类专业点的名字。可俺师傅是个老光棍子,想讨个彩头,就给俺改了这么个名。”小童委屈道。
秦雷擦擦脑门上的汗,恶狠狠道:“小孩,你冷不冷啊?”秦雷心道,只要你不老实回答,我就给你泼水,虐待一次小正太,也算填补了老子人生中的一段空白呢。
哪知小童脑袋摇得拨浪鼓似的,干脆道:“不冷,俺师傅说俺是纯阳之体,身子热着呢。方才那水真凉快,若是大官人觉着俺回答问题还算老实,就多泼俺几次吧。”
秦雷瞠目结舌的望着这脱线的媒人,一时感觉头脑有些眩晕,强笑道:“我已经把你的石榴姐杀了,你不害怕吗?”
媒人这才害怕的抱住脑袋,哀声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是被强暴的……”
一股无力感蔓延开来,秦雷挥挥手,让沈青接着盘问这脱线小童。沈青却没有秦雷那般客气,刷的抽刀,架在媒人的脖子上,恶狠狠道:“想不想死?”
哪知媒人嘴角一撇,小声抽泣道:“你杀了媒人,就找不到媳妇了。”沈青握刀的右手不由一松,旋即恼羞成怒道:“你想死!”说着左手手腕一翻,卸下了媒人的右肩,疼得他满面惨白,放声叫饶。
沈青随手将他肩膀接上,轻啐道:“再不老实,把你四肢全卸下来。”小童一脸倔强的望着沈青,竟是不屈不挠。
秦雷无力的挥挥手,让沈青退下,自己盘腿坐在小孩的面前,温声问道:“小孩,在见你石榴姐之前,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媒人这才红了眼圈,语带哭腔道:“你真要杀了我?”
秦雷点点头,微笑道:“你本可以不死的。”说着摇头叹息道:“这么小的年纪,真是可惜了往后大把的好日子。”
媒人听了,呜呜哭道:“你不要杀我,我是被强暴的……”秦雷摸摸小孩的脑袋,勉强微笑道:“这样吧,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要是好好回答,我不但不杀你,还帮你完成心愿,你看怎么样?”
“俺为什么信你。”媒人小声道。
秦雷呵呵笑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采花贼。”媒人很肯定道。
秦雷挥手阻止了举刀欲砍的沈青,面色严肃道:“孤王叫秦雷,乃是大秦隆威郡王,说到就一定办到。”
媒人一听秦雷的名字,那油滑倔强的表情顿时垮了下来,放声哭道:“姐夫啊,救救我啊……俺要找俺娘。”看这架势,若不是绳子捆着,定要抱住秦雷双腿,蹭他一身鼻涕。
‘这小孩,太他妈操蛋了!’秦雷心中愤愤道,他真的很后悔,当初怎么就没把这小子一起扭死呢?
沈青也听不下去了,飞起一脚踹在小孩的屁股上,粗声道:“放屁,王爷还未成亲,哪来的什么小舅子?”
小童赶紧停下哭,抽泣道:“姐夫明鉴,俺叫乔天才,唐州人氏,爷爷名讳乔岐佩,父亲名讳乔远河,俺有个堂姐叫云裳姐姐。”虽然抽抽搭搭,但小嘴巴巴拉拉,吐字依旧快而清晰。
秦雷摸摸脑门子,一手的白毛汗,咳嗽道:“可有什么证据?”
“俺脖子上有块玉佩,是朝左开口的,上面写着俺的名字。”小童嘬牙花子笑道:“姐夫一定见过俺姐的那块,是右开口的,上面也写着她的闺名。”
一听这个,秦雷面色一窘,已是信了八成。云裳确实有那么块代表身份的玉佩,检查过姑娘全身的隆郡王还是知道的。沈青把他脖子上的玉佩揪下来,递给秦雷,轻声道:“还真写着‘乔天才’三个字。”
秦雷接过玉佩摩挲几下,点头道:“确实与云裳那块同一品质。”算是信了这小子所说的,挥手让沈青削断绳索,放开了自己的……小舅子。
把那床单扔在他身上,让他裹住身子,秦雷沉声问道:“你既然是乔家的少爷,怎么会成了这妖道的道童了呢?”
乔天才将那床单披风一般披上,撇嘴道:“这有什么稀奇的?我还当过小和尚呢。”说完苦着脸道:“这真是三岁孩子没了娘,说来话长……”秦雷和沈青要咬着牙,才能抑制住暴扁这孩子的冲动。
见两人到了临界点,乔天才不敢再卖官子,愁眉苦脸道:“今年山南闹弥勒那会,俺跟家里避难荆州府,路上遇到弥勒教,俺就跟俺娘失散了,”只听他声音越来越小,仿佛作了什么亏心事:“俺顺着大道寻找,却被弥勒教逮住了,”说着指了指地上的老道,愤愤道:“带队的就是这老不休,那时他还是个秃驴,见俺长的水灵,便让俺做他的童子,否则便让人奸污了俺……”
说着假哭几声,见秦雷无动于衷,才怏怏道:“胳膊拗不过大腿,再说俺也要吃饭不是。就把脑袋一剃,成为了宗教人士。”
秦雷点点头,轻声问道:“你们怎么来的京城?之后又做了写什么,把这段说仔细些。”
乔天才点点头,认真回忆道:“俺跟着这老东西,就没过上一天好日子,被镇南军一路撵到江北,这傻缺居然要进城。俺说:‘那不成了瓮中捉鳖了?’他才改变路线,东躲西藏一阵子,见和尚越来越吃不开了,便带俺去了南华山,说是那里有他的一个表叔,看看能不能帮他变成道士。”
“结果去了没几天,那表叔就吹灯拔蜡了,这时有京都来延请那死鬼的,他便冒名顶替那死鬼,成了新的南华真人。”说完,乔天才抬头看看秦雷,只见秦雷点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讲。
咽口吐沫,乔天才接着道:“到了京里我们就住进了河阳公主府,终于过上了好日子。不过还是太流离,没几天又搬到东宫,再过几天,竟搬进了皇宫,住进了紫宸殿,还睡上了石榴姐……”
秦雷苦笑道:“说正题,你知道陛下现在的位置吗?”
乔天才点头道:“就在紫宸殿里,太子爷也住在那呢,里三层外三层的守卫,安全得紧。”
秦雷假装没听见他后半句,沉声问道:“陛下怎么了?”
之听乔天才道:“陛下中了他们的毒,昏迷不醒,但呼吸无碍,解药在太子身上。”
秦雷点点头,便让他先上去等候。
上面守候的沈冰,看见身披床单、飘飘欲仙的乔天才,大摇大摆走出来,很是吃了一惊。一把将这小子重新擒住,听到里面沈青解释,才松了手,冷冷道:“站好了,不许说话。”
乔天才刚要张嘴,沈冰的大巴掌便扇了上来,狠狠拍在他的脑壳上,乔天才顿时眼冒金星。张张嘴,还没说话,又一个大巴掌扇了上来,如是反复五六次,乔天才终于眼泪汪汪的认了命。老老实实裹着床单,站在沈冰边上,嘴巴一张一翕,却一个字也不敢吐出来。
不一会儿,秦雷和沈青也从下面上来,秦雷朝乔天才点点头,沉声道:“你说的都不错,孤王暂且信你了。”乔天才张张嘴,见沈冰没有瞧自己,这才长舒口气,小声道:“可憋死我了。”
秦雷微笑道:“那死鬼说,你能进出坤宁宫?”
乔天才呲牙笑笑道:“没有俺去不了的地方。”说着望了望地窖,小声问道:“死了?”
秦雷面无表情的点点头,乔天才的面色顿时灰败下来,那南华子虽然混账,却也算有人味,若没有他,乔天才早饿死不知多少回了,是以对他有些还是感情。
秦雷沉声道:“你若不想家里被牵累,就彻底忘记与他的关系。把自己当成个卧底吧,我会让民情司造出相关文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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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完才发现,居然三百章了,庆祝一下。
第五卷 【帝王将相】 第三零一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
“开国复疆,维神佑之,地宁,亥时。”
一队打更的太监,身着皂色的更夫,手捧着缶、更鼓、梆子、磬,穿行于蜿蜒的回廊之中。这些人代表着更神,有驱赶梦魇的寓意,宫中的侍卫太监,遇着都要避让的。
身着宦官服色的秦雷几个,赶紧低头让在一边,那乔天才却大大咧咧的东张西望,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待打更太监走远,秦雷三人便跟着乔天才顺长廊穿行于皇宫之中,一路上盘查的侍卫,皆被那一面‘东宫之主’的金牌挡了回去,四人顺利到达了位于皇宫腹地的坤宁宫前。
坤宁宫乃是皇后居所,皇后是太子他妈,娘俩虽居高位,却是一般的遭人冷落,骨肉血亲又同病相怜、感情一直好得很。是以此次宫闱巨变,太子派了最亲信的东宫侍卫,为他娘站岗放哨。
秦雷抬眼偷瞧,只见从宫门外到殿门前,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森严,气氛紧张,想要偷溜进去是不可能的。
见南华子的随身小道童过来,侍卫头领笑道:“媒人,啥时候给俺说个媳妇?”
乔天才撇撇嘴,呲牙道:“你要不把欠俺的赌债还上,就等下辈子吧。”
侍卫头领一时语塞,转移话题道:“深更半夜的过来作甚?娘娘早睡下了。”
乔天才小声道:“国师说娘娘用的安神香有些潮了,是以效果不佳,让我送些新的来。”自从太子起事之后,皇后娘娘一直担惊受怕,以至于神经衰弱、失眠盗汗,听说南华子医术高超,便央他配一副安神药剂。但南华子乃是地道的江湖骗子,哪会调理内分泌?只能随便用些檀香、麝香之类的香料凑活着,不求治病救人、但求不出人命便好。
侍卫头领歪着脑袋看看他身后的三人,随口问道:“这三位是哪里的公公?看着面生得紧。”
乔天才挠头笑道:“这几位乃是紫宸殿打扫的,只因赌牌输了,替别人来的。”
侍卫头领呵呵笑道:“真够倒霉的,来人,接着三位公公。”便有三个侍卫上前,要接过三人手中的物件。
乔天才微微着急道:“小心点,别弄坏了,这玩意儿金贵着呢!”把那几个侍卫唬住,乔天才又对侍卫头领道:“怎么着?不让人进了?”
侍卫头领也不愿意得罪这小子,陪笑道:“非常时期,媒人见谅。”乔天才心里顿时慌乱起来,好在天色黑暗,也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秦雷见状,垂首捏着嗓子道:“媒人老弟只管进去,杂家几个在外面等你。可仔细给娘娘调配着,咱们可不想再跑一趟了。”说着拍拍乔天才的肩头。
感到有东西进了棉袄,乔天才勉强稳下心神,挥挥袖子道:“好吧,你们在外头等我,别先走了,我怕黑。”说完便扬长进了宫。几个侍卫接过秦雷三个手中的盒子,捧着跟了进去。
秦雷三个交换下眼神,悄无声息的退了出来,直到拐了弯,走出众侍卫的视线,三人才停下脚步,小声的商议起来。
“怎么办?那小子能行吗?”沈青轻声问道。按照原计划,乔天才只负责把他们三个带进去,其余事情都是他们来做,但眼下事情生变,三人居然被挡在了外面,干着急使不上劲。
秦雷指指边上,三人便翻出长廊,躲在假山里说话。“计划赶不上变化。”秦雷轻声道:“先等那小子出来再说吧,实在不行就用这个。”说着拍了拍藏在假山里的炸药,沉声道:“必须拿住皇后,不然怎么引老二出来?”
“要不我们直接去紫宸殿吧?”沈冰试探问道。
秦雷摇摇头,轻声道:“你没听那小子说吗,那里足足上千人守卫,连身子都转不开,怕连只苍蝇也飞不进去。”三人陷入了沉默,过一会儿,沈冰小声道:“乔天才说卓太监失踪了,这事情透着蹊跷啊。”
秦雷颔首轻声道:“不错,那南华子也说,卓太监在太子发动之前,便从陛下身边消失了,到现在还没找到。”摩挲着下巴沉吟道:“这老家伙身为大内侍卫总管,一向不离陛下左右的……”老太监卓言可以号令所有大内侍卫,是个足以左右局势的人物,他的失踪,不得不让秦雷多想几个为什么。
苦思片刻,脑海中忽然划过一道闪电,霎那间照亮了黑暗,秦雷轻‘咦’一声道:“你们说,是不是陛下事先有所察觉?让卓太监躲在暗处了?”
这种事情,却不是沈青两个可以随意讨论的,只能哼哈两声应付过去。好在秦雷已经陷入了沉思之中,根本没在意两人说什么,只听他自言自语道:“陛下疑心病很重,对自己的儿子都不肯完全相信,这样的人,怎会如此容易被人算计?而且他长年累月的深居宫中,这皇宫早就经营的如铁桶一般,怎能如此轻易的被夺去控制权,连点反抗都没有?若仅这种水准,又怎能在夹缝中生存,与文李两家抗衡数十年呢?怕早就连渣都不剩了吧。”
沈青两个面色渐渐严肃起来,是呀,在这件事情上,陛下表现的水准太洼了。
心里越发笃定,秦雷沉声道:“还有那个南华子,原本我还以为他有几把刷子,但方才沈青也见了,此人除了卖相颇佳,其余的一塌糊涂,陛下难道就能被这老骗子唬住?不见得吧。”
沈青两个一阵默然,只见王爷一边用手指揉搓眉心,一边喃喃道:“我们不妨大胆假设,陛下并没有中毒,或者更大胆的说,太子并没有谋反,而是陪着陛下演了出戏,会得到什么样的结论呢?”
沈青坚决摇头道:“若是如此,老太后干嘛还要给王爷传话?岂不与陛下拧巴了?”
秦雷的眉毛皱成凹字形,感觉自己脑袋有两个大,兀然想起当日馆陶所说的:‘棋子永远不知道棋手接下来会怎么走,站在棋盘上苦苦思索,还是猜不透下一步会是迈向死亡,还是走向荣光。这便是棋子的悲哀。’
捧一把假山上的落雪,秦雷使劲搓搓脸,冰凉彻骨的感觉让他稍稍舒服些,低声道:“当时太后的传话,我听着就有些怪异,让我既不用担心她的安危,也不用操心父皇的性命。听着好像只让我……捣乱一样!”
说完‘捣乱’二字,秦雷心里咯噔一声,竟一下子通明起来,许许多多思考不周的缓解顿时迎刃而解。见王爷眉头舒展,沈青两个高兴道:“王爷,您有所得了?”
秦雷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也不回答二人的问题,目光投到远处,喃喃道:“胜蓝啊,回去好好练兵吧,给我练出一支天下第一军来。胜水啊,你不是要经费吗?明年孤给你追加五十万两,你可得给我把谍报网架设好了,咱爷们不能再这样被耍下去了。”说到最后,每个字都是冰凉彻骨。
沈青两人分明看到,王爷向来稳定的双手竟然微微颤抖起来,这是王爷气苦极了的表现。若是天光大亮,两人定然还能看到,秦雷那张俊脸颜色铁青,表情严肃的有些狰狞。两人也不敢问,只得伏首于地,沉声应下。
秦雷看也不看他们,负着双手萧索道:“各有各的心思,各有各打算,倒把孤的一腔热血,当成了乱撒的狗血。”自嘲笑笑道:“从小便听说书先生说‘摧眉折腰事权贵,最是无情帝王家’,可笑孤还抱着侥幸、揣着幻想,希望能有个父父子子、兄兄弟弟。若不是误打误撞,碰上了乔天才,怕是要被人当枪使、当猴耍、当傻子玩了吧!”言语间怒火熊熊燃烧、让伏跪在地上的两人大汗淋漓。
他前世是个孤儿,从没尝过亲情的滋味,这一世突然有了这些亲人,他一直珍惜得很,也极度不能忍受亲人的算计。再加上习惯了高高在上、乾刚独断之后,更不能忍受别人的愚弄。秦雷已经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开始把宫里人往最坏的地方想去了。
见王爷陷入怒火不可自拔,沈青鼓足勇气轻声道:“也许,我们只是闯进局里的一颗乱子,并不在陛下的算计中。”他虽然不像秦雷那般,知道许多内情,但还能判断出,他们三个乃是此局中的变数,陛下不一定事先便预料到。
“乱子?”秦雷沉吟道:“但愿吧。”一时间竟意兴阑珊,有了撒手而去的冲动。不过他也知道这种想法的幼稚可笑,转眼便将其抛之脑后,望着远处晦明晦暗的宫灯,目光阴晴不定,仔细考虑着接下来的行止。
好半天,他才垂首看看依旧跪在地上的沈氏兄弟,苍声道:“起来吧。”两人这才揉一揉酸麻的双膝,轻手轻脚的爬起来,沈冰轻声问道:“王爷,接下来怎么做?”
秦雷面上依旧笑容欠奉,但已经从愤怒中挣脱出来,沉声道:“这事儿背后猫腻甚多,我们本不该卷进来,但既然来了,就得继续按着我们的本子演下去。不管陛下是死是活,到底怎么想,我们都要把他救出来,结束这场戏。”
沈冰轻声问道:“万一陛下真的有安排,我们岂不是画蛇添足?”
沈青摇头道:“兄弟此言差矣,我们进京的消息,必然已经传到陛下耳朵里,若是隐在暗处不闻不问,就算陛下的计划顺利事实了,王爷在陛下心里落下无能的印象还是好的,若是认为王爷不忠,那才会坏事呢。”
秦雷颔首道:“妙哉斯言,去年在华林苑,陛下送了我六个字‘人在做、天在看’,就是提醒我凡是问心无愧,一个孝子忠臣该做什么,我就得做什么,眼看着圣驾蒙难而不解救,定然会被怀疑居心的。”
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一切出自昭武帝的手笔,但秦雷已经基本认定昭武帝应该无恙了。
三人还要说话,却听到远处有脚步声传来,赶紧住嘴,寻声望去,只见一个瘦小的身形,一边往这边走,一边在东张西望,却是那娇花般的乔天才。
三人松口气,秦雷让沈冰把他唤过来,询问可有得手。
乔天才有些后怕不已,好半天才轻声道:“有酒没有?俺得压压惊。”
秦雷狠狠弹他个脑锛,笑骂道:“你才多大啊?又玩女人又喝酒?”
乔天才‘哎呦’一声,捂着脑袋道:“死鬼师父说,玩最浪的娘们、喝最烈的酒,这才是人生嘛。”
秦雷干咳一声,心道:‘南华子死的不冤。’面色一肃道:“皇后服下药了么?”
好在乔天才还知道轻重缓急,点头道:“服下大概一刻钟了。”
秦雷拍拍他的肩膀,温声道:“躲起来吧,去蒹葭院,完事后孤去接你。”乔天才心里早就慌了神,闻言点点头,强笑道:“姐夫,我给你摆好庆功酒。”说着一溜烟跑掉了。
秦雷无奈笑笑,回神道:“还有一刻钟,坤宁宫就会乱起来,我们开始准备吧。”几人脱下太监服饰,换上明黄色东宫侍卫服,便潜伏在长廊边最黑的地方,静静地守候着。
不知过了多久,秦雷已经感到浑身麻木时,就听到远处渐渐人声鼎沸起来,三人交换个眼神,不由放缓了呼吸。不一会儿,便有几个惊慌失措的太监,从三人面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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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爷早就躺下了,他需要休养精神。应付明天的纷扰,虽然不是主角,但他希望能做到最好,证明一下自己……把失去的一切挽回来。但越想睡,就越睡不着。翻来覆去,辗转难眠,只好披衣起身,吩咐宫女掌灯研墨。
就着柔和的萤纱灯光,秦霆提起笔来,轻轻蘸了墨,缓慢而用力的书写道:
“君恩如水向东流,得宠忧移失宠愁。
莫向尊前奏花落,凉风只在殿西头。”
写罢,轻轻搁下笔,退一步观看,只见笔锋凝滞、字迹深重,隐隐透着股幽怨之气。轻叹口气,喃喃道:“小五说过句话:‘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时有还无。’却是这世上的至理啊。”世人都到太子乃是‘千年王八、忍字第一’,谁又能理解他心中的苦闷呢?
视线投向窗外,不知何时,雪已经停了,静得没有一丝声响。太子轻声叹道:“真安静啊……”便听到远处传来嘈杂的脚步声,立刻打乱了太子爷的‘安静’。
“哎,连这点情绪都要破坏。”太子爷不由轻叹道。
“太子爷,大事不好了,皇后娘娘病重了!”门外传来太监惊惶的声音。
太子闻言,霍得推开门,沉声道:“说清楚些!”
“这些天,娘娘的失眠症又犯了,吃了南华仙长送去的灵药,方才便面色青紫、四肢抽搐、口涎直流……”太监垂首禀报道。
太子狠狠一拍门框,怒道:“有病不去找太医,找那个骗子做什么?”
边上的宫人心道:‘那不是您老举荐的仙长吗,怎么成骗子了?’
“传太医了么?”太子一边更衣,一边沉声问道。
“太医看过之后,说……殿下最好过去一趟。”宫人小心答道。
太子心中咯噔一声,知道这是病危的意思。几年前,他便听过这句话,结果送走了自己两个儿子。
忍住内心的惊惶,往大殿深处看一眼。摇摇头,叹口气,披上大氅离了紫宸殿,匆匆往坤宁宫赶去。
事出突然,长随侍卫们有的从被窝中钻出来、有的从别的岗上跑过来,一行人也没了队形,将太子爷护在中间,乱哄哄的往北面去了。
就连队伍后面多了三个护卫,都没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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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个票,另外,我确实看过那个短片,后果是,写上一章时,紧张气氛荡然无存,有些high过头了……
第五卷 【帝王将相】 第三零三章 棋子
紫宸殿中,宫灯柔和、檀香缭绕。
外界盛传已经惨遭毒害的昭武皇帝,穿一身宽松的淡黄袍子,踞坐在暖炕上,望着下首的两个儿子。左边一个明黄色太子服饰的,微微弯着腰、手脚不住劲儿的哆嗦,脑袋有猪头那么大,还青黑烂紫的,眼睛也眯成了一条线,睁都睁不开。而且——他还没有眉毛……
强忍住让他有多远死多远的冲动,昭武帝又把视线转向右边一身侍卫服色的五儿子,这小子已经止住了哭,正腰杆挺直地坐在那里,俊脸上满是赤诚之色,真是怎么看怎么喜欢。
收摄下心神,昭武帝对太子温言道:“雨廷啊,这事儿纯属误会,你受委屈了。”
太子爷嘴唇微微翕动,话还没说出口,泪珠子先扑扑簌簌落了下来,伏首抽泣道:“儿臣……儿臣……呜呜……”想按惯例说几句诸如‘儿臣心甘情愿、任劳任怨’之类的场面话,却实在无法出口。
昭武帝轻叹口气,心道:‘这孩子也不容易。’挥挥手,让秦雷先退出去。
待卓太监将门掩上,昭武帝轻声道:“起来吧。”
太子却伏地抽泣不起,只是肩头一个劲的耸动,看上去仿佛偷笑一般。
昭武帝眉头微微皱起,作为一个虚恭都带着阴谋味的老家伙,他自然明白太子是想要他惩治秦雷,或者得到足够的补偿也行。
昭武帝心中有些不悦,就像往日他对秦雷所言‘朕给你的,谁也夺不走;不给你的,你也不要妄想。’,虽然还不能将权威施展于天下,但对于自己的儿子,他还是要坚决维护自己‘生杀予夺’的大权的。
从桌上拎起一张白纸,昭武帝轻声念道:“君恩如水向东流,得宠忧移失宠愁。莫向尊前奏花落,凉风只在殿西头。”太子听了,身子一下子僵住了,不由抬起头,惊诧莫名的望向昭武帝。
只见昭武帝依旧低垂着眼睑,声音不咸不淡道:“好诗好字,就是有股子幽怨气在里头,格局不够啊……”说着微微抬起头,狭长双目望向太子,轻声道:“你贵为太子,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太子顿时涌起无限委屈,指着自己肿胖的脸盘,戚声道:“天下有孩儿这般凄惨的太子吗?”
昭武帝将那宣纸搁下,冷冷道:“你未卜先知吗?写字时就预料到自己落到这般田地吗?”
听着昭武帝的质问,十分渴望抚慰的太子爷,心中不禁拔凉拔凉的,双手紧紧攥着,连指甲陷到肉里都不自知。沉默片刻,太子才涩声道:“今日受此奇耻大辱,儿臣还有何面目屹立朝堂之上?不如请辞这东宫之位,从此避居山林、了此残生吧……”
‘砰’地一声,昭武帝猛一拍桌面,把茶盏都震得一跳,滚烫的茶水溅到手上,疼得他一哆嗦,不由恼火道:“你荒谬!朕把京都防御都交给你!皇宫里的几千卫士也让你统领!而老五呢?就三个人!”
轻蔑望了太子一眼,沉声喝道:“结果呢?你让老五穿越重重禁宫,摸到了眼皮子底下,被人家掐住了脖颈子,扇成了酱缸子。你除了像个娘们一样哭哭啼啼,还会干什么?朕都替你害臊!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再也不用见人!”
听了昭武帝暴怒的呵斥,太子的心沉到了谷底,他光想着自己糟了多大委屈,却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整个过程中的糟糕表现,与秦雷相比,可谓天上地下,差的太远了。
见他瑟瑟发抖,昭武帝终是不忍心再训斥下去,毕竟太子听话做事,并没有什么大错。端起茶盏喝一口,昭武帝轻声道:“好了,功是功过是过,这次你做得不错,险些就让文家上了套……”
“但还是被秦雷搅和了……”太子抽泣道。
昭武帝摩挲下桌上的玉如意,苦笑道:“圣人一眼万年、演九九大道,却还有一成变数,何况朕还不是圣人。”瞥窗外一眼,轻声道:“雨田没有做错什么,只是文家气数未尽罢了。”
太子一时也想不起如何构陷秦雷,只能俯身嗫喏着应下。
昭武帝缕一缕颌下长须,轻声道:“让雨田这么一闹腾,消息是盖不住,文彦博定然也不会出头了,却要设法留住一寸未来。”
太子心中一沉,叩首道:“父皇……只管吩咐。”
望着伏跪于地的太子,昭武帝竟然微笑起来,温声道:“寒冬腊月怪冷的,你先在家里读一阵子书,等着暖和些再出来做事吧。”
太子浑身一颤,难以置信道:“儿臣要被禁足了吗?”
昭武帝呵呵笑道:“这叫休养,怎能是禁足呢?无非是让李家相信,你仍是与他们一起的,将他们稳住而已。”
太子心中被屈辱填满,毫无知觉的叩首应下告退,便行尸走肉一般离了内殿,推开左右,晃晃荡荡走到院子里。
没有方向、也不走正道,太子爷在齐膝的积雪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冰凉刺骨的感觉从脚上传到腿上,又从腿上传到全身,让他冷的几乎失去知觉。但身上再凉也抵不上心中的寒冷,秦霆感觉那种从心底散发的冰冷,让他眼前的世界都前所未有的灰暗起来。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老大、老五、甚至是老三老四,一个比一个混账无耻、一个比一个无法无天,偏偏老头子就对他们关爱有加,百般袒护。而自己老实听话、不哼不哈,反而跟个后娘养的似的,被昭武帝当成了夜壶,用的时候拿出来,不用的时候有多远扔多远,唯恐被臭到一般。
‘我是太子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啊!为什么会这样呢?’秦霆心中无限苦闷的呐喊道。
走了不知多远,终于双脚完全麻痹不听使唤,秦霆仰天大笑三声,在那凄凉苦闷的笑声中,轰然仰面倒在了雪地上。缀在后面的钟离坎等人,赶紧上前将太子扶起,背着往暖轿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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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里,秦雷老老实实跪在昭武帝面前,满面羞愧道:“孩儿妨碍了父皇的大计,请父皇责罚!”
昭武帝冷哼一声,轻叩桌面道:“你确实罪责不轻啊,若不是朕说过不再怪你,非要打你八十板子方能消气。”
秦雷嘿嘿陪笑道:“谢父皇不打之恩。”说着就要爬起来。哪知昭武帝不咸不淡道:“谁让你起来的?”秦雷只好重新跪下,委屈巴巴的望向昭武帝。
昭武帝端详着英俊硬朗的儿子,轻声叹息道:“你知道你给朕造成多大损失吗?”秦雷无辜的摇摇头,眼神清澈若山间的小溪。
昭武帝轻哼一声,沉声道:“自从你和秦霖,在大殿上与文家冲突之后,朕料到事情不能善了,便想设计除掉文家这颗毒瘤。”
秦雷心道:‘果然如此。’轻声道:“孩儿愚鲁,不能体会父皇的深谋远虑。”
昭武帝摆摆手,微微郁闷道:“朕也不是想瞒你,只是以为你在京山营,等得到消息再回来,事情应该已经结束了。怕你早回来,朕还让太子想法拦着点。”说着有些无奈道:“想不到赵承嗣那边紧锁四门,却还是没有拦住你个地老鼠。”
秦雷挠头道:“陛下遇险的事已经传遍中都,当时城内人心惶惶,城防也不如往日严密,儿臣这才有机会钻进来的。”
昭武帝冷笑道:“这不足为奇,有人整日翘脚盼着朕崩了,自然唯恐天下不乱了。”
秦雷赞叹道:“父皇明鉴万里、洞烛高照,那些魑魅魍魉自然逃不过您的龙眼了。”
马屁拍得山响,偏偏昭武帝就吃这一套,捋须笑道:“什么龙眼?难道朕脸上长了一对荔枝不成?”话虽如此,但没有一点责备之意。
秦雷汗颜笑道:“孩儿就那么点水准,以后一定多看书。”
昭武帝摆摆手,让他起来,在炕沿上坐下,接着轻声道:“朕本打算先下手为强,卖个破绽给文彦博,让这慌了神的老小子,从乌龟壳里伸出头,”说着伸手成刀向下一挥,狠声道:“斩下这老小子的乌龟头!”
秦雷心中盘算道:‘若没有老子,太子明日早朝必定要宣布监国的,只要文彦博那老狐狸跳出来摇旗呐喊,那附逆这个罪名便洗不掉了。到时候太子再一撇清,把与文家交往勾结的证据一拿出来,文家就猪八戒照镜子,里外都是大鼻子了。’
看一眼瘦了吧唧的老头子,秦雷不禁打个寒噤,心道:‘老子是熬死卡影帝的话,老头子就是希区柯克。照这安排设计,若不是老子横插一杠子,就算文老狐狸奸似鬼,也要喝老头子的洗脚水。’不由暗暗佩服老头子的阴谋,简直到了离谱的地步——确实是把天地当棋盘、将众生当棋子的……老疯子。
胡思乱想间,就听昭武帝语带怨气道:“苦心的布置、百般的忍让,就在收网前一刻被你生生搅和了,简直要……生生气煞朕啊!”
秦雷连忙拱手陪笑,却听昭武帝似笑非笑道:“只要有时间,总能等来下次机会。就算等不来,朕也可以创造出来。但眼下,朕为了造成沉迷丹道的假象,已经有一个月没理政了,本打算趁着文彦博倒台,快刀斩乱麻,把这烂摊子一道收拾了。没想到让他躲过这一劫……”说着眯眼望向秦雷,轻笑道:“可是你就只有自求多福了。”
秦雷知道,昭武帝说的是御史台参奏自己行凶杀人,大理寺调查秦霖贪赃枉法之事。因着昭武帝的放纵,两宗案子都快办成铁案了,要想翻案却不那么容易。
‘要想麻烦少、态度是关键’,想到这,秦雷憨厚笑笑道:“只要父皇平平安安的,别的都算不上事儿。”
昭武帝嘴角不由微微上翘,指着他笑骂道:“嘴里抹了蜜一般,这九重禁宫你都能翻进来,那撮尔小事更放不到你眼里去了。”说着把桌上写好的一道圣旨递给秦雷,沉声道:“你去给沈潍传旨,加他一等爵位,命他重掌铁甲军。他见到是你传旨,必然明白事情的经过,对朕的些许怨怼也会消失的。”秦雷恭敬地接过来,捧在手中。
昭武帝又将第二道圣旨递给秦雷,叹息道:“去趟河阳公主府,跟你姐姐说,朕在东都给她备了宅子,让她把手中的东西交出来……即日起程吧。”秦雷接过这道圣旨,同样捧在手上。
昭武帝又有些疲惫道:“那东西你就留着吧。”秦雷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只好先应下。
“在隔壁歇息片刻,待会陪朕早朝吧。”毕竟是五十多的人了,昭武帝已经没了通宵理事的精力。
秦雷躬身告退,自去边上房间歇息不提。
待他走后,卓老太监过来,服侍着昭武帝躺下,昭武帝突然道:“你说我这次是得到的多还是失去的多?”
卓老太监为昭武帝盖上被子,轻笑道:“您失去了一次拿下敌人的机会,却试出了周围人的心意,至于哪头多?当然简在帝心了。”
昭武帝闭上眼睛,喃喃道:“下次还有机会……”说完便沉沉睡去。
卓老太监吹熄宫灯,悄无声息的退了出来,又轻手轻脚掩上门,这才摇摇头,口中轻吟一句:“假作真时真亦假。”转身消失在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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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如晦,朝野满盈。平旦,寅时。”打更太监们真的很敬业。
秦雷感觉自己刚刚睡下,刚刚在梦中把老头子按倒在地,还没有抡起醋钵大小的拳头,狠狠的捶他一顿。便有太监宫女鱼贯而入,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各行其是。
而是按照高矮个排成两行,呼啦一声全部跪倒,三扣九拜,低声齐呼道:“殿下千岁千千岁……”
秦雷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揉揉眼道:“发什么神经?”只有朝堂祭祀等正式场合,才会用到这种大礼参拜。却没有在卧室里山呼千岁的道理。
领头的太监细声媚笑道:“王爷的无穷威力不分时间场合,奴婢们发自内心的敬畏王爷,自然也不该区分时间场合了。”说着一挥手,便有四个水灵灵、怯生生的小宫女上前,为彪悍无匹的隆威郡王殿下穿衣梳洗。
“怎么这么快就到点儿了?”秦雷哈欠连连的问道。那领头的太监拈花轻笑道:“哎呦,我的好主子,诸位大臣们可在承天门外候着了。虽然他们等您老也是应该的,不过还是给他们个面子的好。”
秦雷被逗得哈哈笑道:“不错,不错,给他们个面子吧。”便起身大步往外走去。
“王爷,您的朝天冠还没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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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天门外早就开了锅,大臣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话题便是今日太子监国的事情,看来昭武帝的病情已经成为尽人皆知的秘密。诸位臣工有惴惴不安的、有幸灾乐祸的、还有冷眼旁观的。
观谁?当然是观看两位大人物的脸色。只见李太尉老脸拉得老长,一副被人家骗了五百两银子的败兴模样。再看那文丞相,一张俊脸黑的吓人,一副被人家骗了五万两银子的败兴模样。
见两大巨头都如丧考妣,有心思灵动的便已猜到,八成这次两位都没占到便宜,还惹了一身骚。
那谁占便宜了?答案不言而喻。忍住内心的震惊,众大臣老老实实缩头站好。对于以后如何站队,心中不免要多想一些:是不是要一条道上走到黑呢?
时辰一到,承天门大开,文武百官左右列队,鱼贯进入紫禁城,准备参加昭武十七年腊月二十一的朝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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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和尚越来越YD,冤枉啊……
第五卷 【帝王将相】 第三零四章 何谓牛人?你佩服不?
【上章结尾处,应是十一月二十一,误作了腊月,抱歉。】
文武百官在金銮殿上站定,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那熟悉的公鸭嗓子道:“皇上驾到……”大部分大臣不知内情,不由大吃一惊,好在多少年养成的习惯,让他们毫不滞涩的跪下山呼万岁。
磕头问好之后,便是“众爱卿平身……”之类的套话。
“谢主隆恩。”众人起身偷瞧御阶之上,只见昭武皇帝陛下精神奕奕、满面红光,似乎还白了、胖了点呢。
再看陛下下首站着的那位殿下,身穿墨色六爪六纹龙的双郡王朝服,头戴双龙朝天冠,剑眉星目,面容俊朗,不是那隆阎王又是何人?
本来见到昭武帝时,百官还有些骚动,窃窃私语声嗡嗡作响,但一见到这位大爷,大殿上顿时针落可闻……只见众大人收腹提臀的站在那里,脑袋微微垂下,低眉顺目、不言不语,即使纠察御史郭必铮,也挑不出半分毛病。
见众人只要与自己视线相碰,便像被蜂子螫了一般,倏地低下头去,居然无一例外。就连李老混蛋也垂下眼睑,仿佛睡着了一般,坚决不与他对视。秦雷不由有些尴尬,心道:‘老子是钟馗吗?有那么吓人么?就算老子是钟馗,你们也不是小鬼啊,怕什么啊。’
“有事出班早奏,无事卷帘退朝……”伴驾太监高喊道。
便有各部侍郎尚书纷纷出列,报奏一月来积压下的大事。这些东西对秦雷来说,无异于……对牛弹琴。再加上连续几日没有好好休息,昨夜更是只小憩了不到一个时辰,他先是感觉头脑发胀、然后便站在那里昏昏欲睡,最后……饶是昭武帝几次三番咳嗽提醒,他还是势不可挡地睡了过去。
即便他站在那里晃晃荡荡、张嘴瞪眼,依旧没人敢出来参他君前失仪。没看专管这个郭大人都暂时失明了,咱们小鼻子小眼儿小模样的,干嘛去找那个刺激。
俗话说‘雪山不是堆的、牛皮不是吹的’,这‘人的名、树的影’,都不是一朝一夕能立起的,那是需要时间的。隆威郡王的赫赫凶名乃是来源于他经年如一日的彪悍——
这盖世恶名是在‘枭首天策军、戟射李清’之后,初步建立起来的;是在将文家四杰依次送上病床的过程中,逐渐丰满起来的;是在一把火烧掉太尉府之后,异常巨大起来的;最终在延庆大街殴打当朝太子之后,彻底完善起来的。
这些事情那一桩不是耸人听闻?哪一位受害者不是位高权重,名声在外?寻常王公莫说蹂躏他们,就是与他们吵个架红个脸,也要事先寻思寻思,事后登门道歉。
但这位爷不仅蹂躏了,还是反复的蹂躏,且从没道过歉。完全可以说,隆魔王的成名经历,就是一部践踏史。所有被他践踏过的牛人们,光荣被他夺走,威风也全成了他一个人的,他便踩着这些人的贱躯,一步步走向了令人闻风色变的魔王宝座。
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每当人们面对他,脑海中都会浮现出被他践踏蹂躏过的先贤大牛们。每当他们心说:‘俺地位高’时,太子爷便温和的笑了;每当他们心说:‘俺不仅地位高,人脉还广’时,文家四口便抑扬顿挫地笑了;每当他们心说:‘俺不仅地位高、人脉广、俺还有军权’时,李太尉便带着弟弟儿子,坐在被烧成白地的废墟前揪着胡子娇憨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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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会继续进行,隆威郡王睡得很香甜。
伴随着秦雷轻微的鼾声,大部分事务处理完毕。之所以说大部分,是因为还有小部分没处理。之所以还没处理,是因为这些事情都与那位隆魔王有关。
几位大臣捧着笏板,心中长草道:‘先人啊,原先可没说这位祖宗回来开会啊?不然宁肯自残也是不肯出这个头的。’君不见满朝之上,太子安在?文家四杰安在?
几位大人自认做不到李家那样不要脸,被虐了还照样上朝……
几人你看我我看你,撇嘴犟鼻子,就是没人敢先出头。
文彦博心情本来就很糟,见安排好的几人都怯了场,暗骂一声,自己迈步出列道:“陛下,臣有本要奏!”
“丞相有话尽管道来,无需多礼。”昭武帝客套道。
文彦博拱手沉声道:“陛下,三司会审隆威郡王杀人案,证据确凿,触目惊心。老臣请求陛下准许隆威郡王殿下暂住狱神庙,协助调查……也好还王爷一个清白。”
“什么清白?”听到自己的名字,秦雷幽幽转醒过来,缓缓问道。
文彦博心叫晦气,面无表情道:“王爷涉嫌多起杀人案件,刑部请求王爷前去协助调查。”
“刑部的官员没来吗?”秦雷感到嘴角有些冰凉,状作不经意地伸手擦一下……果然是口水。
文彦博皱眉道:“一六朝会,无故不得缺席,自然都来了。”
“他们没有嘴吗?还要你来转达?”秦雷活动一下四肢,面色冷淡问道:“那些诉状孤王也看了,最近的一次也是发生在正月里的事,这些苦主早干嘛去了?现在才想起来报官?”
文彦博知道秦雷一惯毒舌,是以并不慌乱,冷笑道:“却是因为王爷权势滔天,把那些苦主吓住了。”
秦雷‘哗’地一声,一挥袖子,把文丞相唬的往后一跃,惊恐道:“不准动手!不准殴打当朝丞相!”
秦雷撇嘴哂笑道:“请问文相爷,当日孤可有今日威势?一甩袖子便可以挥退当朝丞相?”
文彦博面色顿时涨的通红,站直身子愤愤道:“本相不过脚下一滑,何来挥退之说?”却也变相承认了秦雷淫威大增的事实。
“为何当日尚且没人来告我,现在本王成了洪水猛兽,却偏偏有不开眼的……”说着,刀子般锋利眼神刮过御阶下文官,冰冷彻骨道:“却偏要试一试孤王的脾气是不是够火爆,孤王的刀锋是不是够犀利呢?”
刑部大理寺的几位堂官,直感觉后脑门子嗖嗖地进凉风,但脊梁上偏偏汗流浃背,竟是从心里地冒起了寒意,不由把脑袋垂到胸脯上,坚决不肯抬起。
众同僚看了,竟无人笑话他们,因为那一刻,他们都想到了……那位被扣在泔水桶里的文尚书,至今还神志不清呢……
文彦博纵横官场几十年,还第一次被人夺去全部的士气。但他好歹也是一代巨掣,就算心里如滚汤一般咕嘟,面上还是保持着适度的清冷,淡淡道:“王爷实在威胁有司吗?”说着朝昭武帝拱手道:“陛下看到了,五殿下竟然将国法朝规视为无物,公然亵渎朝廷尊严,威胁当朝柱国,此行也耸人听闻,此心也狂妄不悖。纵观华夏千年历史,竟无第二个啊!”
秦雷突然插嘴道:“你佩服吗?”
文彦博怒极反笑道:“佩服、佩服至极!”
秦雷拊掌笑道:“那以后相爷就不能说自己佩服‘三个半人’了。’”
文彦博怎会想到这位小爷思路如此跳脱,不禁有些晕菜,冷哼道:“老夫会说‘四个半的’!”
哪知秦雷得理不饶人,摇头道:“相爷此言差矣,应该是‘五个’才是。”说着指指低头数蚂蚁的秦守拙,认真道:“再过一个月,秦大人就任满十年了,所以也该算一个了。”秦守拙只当没听见的,依旧在认真的数着蚂蚁。
文彦博张张嘴,咽口吐沫道:“下个月再说吧。”便要退回班中,一抬腿才想起自己的目地。狠狠瞪一眼把自己拐到阴沟里的家伙,一撩蟒袍下襟,推金山倒玉柱地跪了下来,拱手沉声道:“请陛下按国法惩治隆威郡王殿下。”
若是往日,文官自然整齐划一的跟上跪下,一起高声重复丞相的话。但今日,文官们的心情起了变化,连带着动作也拖拖拉拉起来,老半天才跪下一大半,声音却直接欠奉。
本来看戏一般的昭武帝,心中自然老大不高兴,心道:‘输不起了就撒泼打滚啊?’却也不得不重视起来——这毕竟是文丞相多少年来的第一跪。
具体多少年想不起来了,反正昭武帝印象中,这老小子自从得了那特权就没跪过。看着文彦博被秦雷逼得只能下跪威胁,昭武帝虽然面上一副沉思状,心里却别提有多美了。
昭武帝本想把文彦博再晾一会儿,让他锻炼一下膝盖。却不想文丞相凄凄凉凉的一跪,竟让边上一人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那便是朝堂上另一个获准‘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三项特权的巨掣——当朝太尉、太子太师、卫国公,李浑李三军。
李浑本来打定主意装聋作哑,但秦雷淫威之汹涌,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料,心道:‘这样下去,朝堂上还不光那臭小子说了算,却要把老子往哪搁?’想到这,李浑一撩衣襟,大步迈出班阵,拱手沉声道:“老臣附议。”
顿时也有一群武官跟着站了出来,他们大多来自太尉府和兵部,都是实打实的李派人物。还有一小部分军官,并没有跟着出列,而是站在一边冷眼旁观,这些都是昭武帝一系的。
朝堂形势由不得昭武帝再沉默,沉吟片刻,先伸手虚扶一下,温声道:“丞相先起来说话,朕是准了你不用跪的。”
文彦博一挺脖子,拱手朗声道:“微臣之所以可以不跪,皆因朝廷法外开恩。现在宁肯不要这法外开恩,也要维护朝廷的法度!”
昭武帝面色一肃,沉声道:“这是两回事,丞相不要混为一谈!”说着轻轻挥手道:“既然丞相大人高风亮节,愿意不要这法外开恩,朕自然不能拂了丞相的美意,便收回那三项尊权吧。”
文彦博万没想到,向来‘忍为高、和为贵’的昭武帝,今日居然也学着秦雷咄咄逼人起来。却也知道话赶话之下,自己却把自己逼到了墙角了,不由尴尬道:“微臣说的是,若是能维护了朝廷法度,就是不要那三项尊权也可以。”
由不得文丞相不斤斤计较,这三项尊权对他太过重要了。敢问自古以来,又有几人得到过这三项尊荣?横竖扒拉不出十个吧?但凡得到这三项尊权的权臣,那都意味着权势不亚于、甚至是超过皇帝的。
‘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就是他江湖地位的象征,也就是凭着这个,他才能成为众文官眼中,足以与皇帝、太尉相抗衡的巨掣。其实若不是趁着当年皇室衰微,军权旁落,别说他文彦博,就是李老混蛋,也休想得到其中一项。那是万万不能被剥夺去的,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却不知昭武帝打定主意,要从今日开始转变风格,他文某人算是撞倒砲口上了。只听昭武帝冷笑道:“那朕就处置了隆威郡王,希望丞相大人也遵照诺言,放弃三项尊权!”
“这个嘛。”文彦博趴在地上,双膝已是麻了,心中盘算道:‘看来皇帝要强硬一把了。我若是硬撑着,他顶多把那小子判个‘咆哮朝堂’,拉下去打个四十鞭子,对我却没有任何好处。怎能与三项尊权相提并论呢?’
心中打定算盘,文彦博也只有学着秦雷放一回赖了,好在他乃是中都城脸皮厚度前三甲的人物,并没有太多的心理负担。
只见文丞相不紧不慢的从地上爬起来,一脸宽厚笑道:“五殿下毕竟年轻嘛,有些脾气也是好的,要是都像我们老头子这般老实,世间岂不无趣的紧?”
秦雷见过无数无耻的,甚至也照着镜子见过更无耻的,但从没见过如此无耻的。无意识的张大嘴巴,却不知如何评价这位前辈的演出。
昭武帝眉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温和摆手道:“就听丞相的,大家都很忙,各自回去办差吧。”说着一摆手,边上的伴朝太监便高喊道:“退朝……”
仍旧跪在地上的众文官心说:‘好嘛,我们也倒是省事了……’苦笑着山呼道:“恭送陛下!”便见昭武帝带着隆威郡王大摇大摆离了朝堂。
李浑看了有些失神的文彦博一眼,暗骂一声:‘蠢材!’他军权在握,乃是实打实的实力,自然无法理解文彦博为何心虚。
但即使理解,他也会依旧不屑一顾。把双手收在了袖子里,转身大步往外走去。李清和李二合赶紧跟上,待走到殿外时,李二合实在忍不住了,小声问道:“爹啊,您说皇上是怎么了?怎么跟吃了金枪药一般,如此……”“男人。”李清在一边小声补充道。
李浑斜眼瞥了两人一眼,也不说话,直到进了马车,才对跟上来的两人道:“知道老夫为何帮着文彦博说话吗?”
叔侄两个脑容量都极其有限,闻言一齐挠挠脖子,又一齐摇摇头。
李浑伸出蒲扇大的手,端详着手背上纵横的刀疤,突然猛地一翻,把手心转到了上面,语调奇怪道:“世道要……变了!”说完猛地将手攥成拳头,咬牙切齿道:“但还没问问我李三军,到底答不答应呢!”
李清和李二合交换一下眼神,李清的意思是:‘你爹又疯了。’而李二合的意思是:‘俺爹上完茅房又没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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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数够了,加几句感慨,因为怕破坏文章整体气氛,所以放在大家十分喜爱的分割线下面:
什么人反对改变?既得利益者尔。既得利益越大,他对变化也就越反感,哪怕一点点的不同,都是不能接受的。
而什么人希望改变?那些认为自己能因改变而得利的人而已。越是确信自己得利,便越会热情的投入。但不要相信这些人是天生的改革派、甚至是革命派,只要他们得到自己想要的,便会一样变成保守派。
另外,不管你是改革派、革命派还是保守派,请把票票交出来。谢谢啊。
第五卷 【帝王将相】 第三零五章 阳谋论
从宣政殿出来,秦雷陪着食欲大开的昭武帝吃了顿早饭,直到辰时末才告辞离开。
刚要上车,却看见一个高挑的身影在远处向自己张望。秦雷心中不爽,便想上车离去。手都把住了车辕,却还是轻叹口气,转身向屋角的姑娘走去。
没有什么寒暄,念瑶向秦雷福一福,轻声道:“太后有请。”说完便转身向慈宁宫方向走去。秦雷心中苦笑,暗道:‘老太后可是抓到我的软肋了,知道若是派别人过来,我八成是不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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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那件禅堂,还是那两个蒲团,还是那对祖孙,但气氛却有些别扭。
文庄太后的手指划过最后一颗念珠,轻笑道:“做得不错。”
秦雷双手撑着膝盖,表情郁闷道:“我觉得自己好傻。”
文庄太后拢了拢袖子,微笑道:“你做了自己最该做的事,成为了这一局最大的赢家,有什么不好的呢?”
秦雷嘴角一撇,轻声道:“孩儿觉得文彦博才是最大的赢家。”
文庄太后撩一下偷跑出来的白发,苍声道:“他没有赢,他也不可能赢。文家能有今天的势力,本来就是那个特殊年代的产物。现在时代要变了,文家生存的土壤也没有了。”有些感慨道:“无论怎样挣扎,文家都是明日黄花了……”
秦雷皱眉道:“那奶奶为何还要救他们这一次?”他不相信这么大的事情,昭武帝会不跟文庄太后通气。文庄太后定然是知情的。但老太太非但没有点醒他,还顺手推了一把,显然是想让他搅了昭武帝的计划,是以秦雷有此一问。
文庄太后毫不尴尬的微笑道:“奶奶自有奶奶的道理,”说着慈祥的望向秦雷,轻声感慨道:“若是二十年前,你可能还有必要对奶奶保持警惕。但现在奶奶老了,动不了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是万万不会害你的。”
听老太太情真意切的表达,秦雷心中暗叫惭愧,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老太后给予了他太多太多,可以说没有文庄太后,就没有今日之秦雷。若还像个被惯坏的孩子一般,只知索取不知回报,却是忒不当人子了。想到这,心中的芥蒂顿时烟消云散,表情也真正柔和起来。
文庄太后欣慰笑笑道:“好孩子,文家的事情最终还要落在你身上。”
秦雷点点头,轻声道:“父皇也是这个意思。”说着自觉问道:“不知奶奶有何嘱咐?”
文庄太后颔首道:“站在你父皇的立场上,自然恨不得将文彦博碎尸万段。但奶奶不这么看,也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淡淡的自信自然散发,让秦雷相信,她可以说到做到。
秦雷不置可否的挠挠眉毛,微笑道:“孩儿需要个理由。”
文庄太后面上并没有不快,反而微笑道:“不错,凡事都要有自己的主见。”说着伸出三根手指,轻声道:“三个理由。第一,俗话说:‘秀才造反十年不成’,文家从来不是我们皇家当政的真正障碍,若是先消灭文家,李家难免兔死狐悲,行狗急跳墙之事。
相反,留着它便会给李家以‘还轮不到我们’的错觉,此乃缓兵之计。”
秦雷点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理由,又听文庄太后道:“第二,无论如何,文家都是有功于秦家的,当年若没有文家襄助,但凭老婆子一人,是无法抗住两大军阀的压力的。这些年来,文彦博虽然作了许多错事,但在关键时刻,从没拖过咱们秦家的后腿。”
秦雷微微皱眉道:“也许过去如此,但文彦博在南方的事情上横插一杠,这次又流露出贰志,已经足够让他们全族被夷了。”
文庄太后摇头道:“功是功过是过,文家只是投机,罪不至夷族。”表情逐渐严肃,沉声道:“奶奶并不反对处置文家。之所以这次搅了你父皇的局,乃是因为天家做事,要堂堂正正,阳谋为主、阴谋暗辅。”
秦雷知道老太后在教育自己,不由坐正了身子,凝神倾听起来,只听文庄太后道:“凡事要讲究在‘理’字上站住脚,这样才能立威信、得人心,久而久之,自然一呼百应、所向披靡。所为王者之气,便是这种东西。”
老太后声音虽低,语调却十分沉稳:“身为一代帝王,或者将为一代帝王的人,不管心里怎么想,目地是什么,但做出来的事、说出来的话,都必须有威信、得人心。该怎么才能做到呢?”
见老太后微笑望向自己,秦雷若有所感道:“在‘理’字上站住脚。”
文庄太后颔首道:“不错,你以后要谨记。”秦雷赶紧应下。
沉默一会儿,文庄轻声道:“你父亲前半生太过压抑,几十年在夹缝中求生,性格自然也有些……阴柔,喜欢阴谋多过阳谋。殊不知阴谋虽比阳谋快捷省力,却也后患无穷。譬如这次,你父皇想除掉文家,文家也确实足够获罪,所以这本没错。但应该摆事实、讲证据,将其罪责昭示天下,让旁人说不得闲话。而不是像这次一样……构陷。”
秦雷郑重的点下头,接受了文庄太后的说法。轻吁口气道:“孩儿受教,不知第三个理由是什么,孩儿好奇得紧?”
文庄太后轻笑一声,把视线投向东方,目露缅怀道:“若在别人那里,这第三个实在算不得理由。但在你这儿,却是正正当当的。”
秦雷有些摸不着头脑,微笑道:“孩儿听着糊涂,还要奶奶解说。”
文庄太后面色渐渐哀伤起来,轻声道:“因为你的姑姑、我的女儿、念瑶的母亲,定然不愿意看到这一幕。”
秦雷眼前顿时浮现出上京城外那座孤零零的公主坟,轻声问道:“可是我在上京城的姑姑?”秦雷虽然没见过那位姑姑,但还是知道,她对上京城里可怜的小质子,是有养育之恩的。
文庄太后艰难的点点头,轻声道:“我们不要再讨论往生者的事情,你只要知道,念瑶是你姑姑与文彦博的孩子,也是你的妹妹,其余的……你自己掂量着办吧。”
听到这个耸人听闻的消息,秦雷竟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点点头,轻声道:“没有姑姑,当日的小质子是活不下来的,孩儿知道该怎么做了。”祖孙两个又说几句,秦雷想把令箭还给老太后,老太后笑道:“这是紫金的,化成金锞子也能顶二百两银子。奶奶不能白支使你,留着买糖吃吧。”
秦雷苦笑着将那令箭重新揣回怀里,起身告辞离去,还是念瑶送他出门。
望着毫不知情的表妹,秦雷终于放松了心情,站定身子,温声道:“缺什么尽管对仇老说,若是闷了也可以去瑾瑜宫散心,反正你在这宫里,横竖是没人敢管的。”
虽不知道秦雷今日为何有勇气面对自己,念瑶还是勉强微笑道:“谢王爷关怀,念瑶一切都好。”
秦雷挠头笑笑,便转身向瑾瑜宫走去,安抚一下母妃和小弟,又陪着她们用了午膳,这才去蒹葭院领那便宜小舅子。
短短半天时间,为人四海的乔天才已经与孤独寂寞的老六结下了深厚的友情。秦雷见秦霑恋恋不舍的样子,笑着拍拍他的肩头,温声道:“明年一出正月,你就要赐府了,想好做些什么了?”
宫中规矩,皇子一旦年满十四岁,就要出宫居住,在行动上自然自由了,是以秦雷有此一问。
秦霑挠挠头,又看了看一边的周贵人,见她微笑着点头,这才轻声道:“我想跟着五哥。”
秦雷望一眼周贵人,只听她诚恳道:“可怜妾身出身低贱,这孩子乍一出宫,也没个可以照拂的,难免会被人欺负着。若能让他跟着王爷,我这做娘的也能睡个安稳觉。”
秦雷微笑道:“上面那么多哥哥,老六只想跟着我。我这当五哥的脸上自然光彩。只是我明年大部分时间都在京山营,那里条件艰苦不比中都,只怕姨娘不舍的六弟跟我吃这个苦。”
周贵人面露坚定道:“陛下的几位皇子中,若论起吃得苦、遭得难,定然是王爷最多,但您的能耐也最大,福泽也最深。可见‘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话一点不假。”说着对秦霑道:“以后凡事都得听你五哥的,若是回来叫苦,为娘就不认你这个儿了。”秦霑也郑重的应下。
见人家都这样表态了,秦雷也不好太过假仙,点点头温声对秦霑道:“等过完年就跟我一道走吧。”秦霑高兴地应一声,这才算了了桩心愿。
告别这母子俩,秦雷才带着乔天才离了禁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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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上,秦雷与娇花般的乔天才面对面坐着。
“你很忐忑?”秦雷微笑问道。
点点头,乔天才忽闪着黑宝石般的大眼睛,一脸沧桑道:“前路茫茫,不知该怎么走了……”
秦雷好奇问道:“你今年多大?”
乔天才拍胸脯道:“十八!”
“虚恭!你姐姐才十七,你就十八?”秦雷哂笑道。
“十六……不到,十五还差点……十四,真的是十四,不信你问我姐去。”在秦雷似笑非笑的注视下,乔天才还是说了实话。
秦雷这才拍拍手,微笑道:“说谎不是好孩子。等会孤把你带去码头,再寻条去唐州的船,让人把你送回家去。”
乔天才一听,小脸顿时垮下来,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嘟囔道:“俺不回去,若不能衣锦还乡,俺宁愿浪迹天涯,也不能这么丢人的回去。”
秦雷笑道:“我怎么记得,某人大哭大号道:‘俺要找俺娘……’”最后一句话学的惟妙惟肖,让乔天才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好半天,乔天才才嘟囔道:“俺给俺娘捎封信,就说俺跟着姐夫发财了,俺娘就放心了。”
秦雷连忙摆手道:“我这可不是幼稚园,孤也不是孩子王,你还是长大些再说吧。”但这乔天才极是难缠,认准了要给秦雷当跟班,便死活不撒口。
这小子极是光棍,秦雷惯用的‘连哄带骗加诈唬’统统失了效,只好无奈道:“你先一步不离的跟我一天,受得了就留下,受不了就有多远死多远。”乔天才顿时眉开眼笑,点头不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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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清河支流无数,这些支流穿街走巷,遍布了南北城的大部分区域。
清河园便座落在这样一条支流边、原本是简郡王最大的一处外宅,占地十几亩,在正月京都大火中被焚毁。后来被秦雷夺了过来,又把边上十几户人家的宅子一道买下来,圈上几百丈的围墙,
预备作将来的王府之用。
自从买下这一大片地方起,工程便开始了,这一年来就没有停下过。虽然因为经费紧张,一直没有大兴土木,但到了十月底,还是建起了四五个院落,足以容纳几百人起居办公了,馆陶便把政务寺的本部迁了过来。
结果刚从搬家的浮躁中摆脱出来,清河园又被五城兵马司的官兵给围了,让政务寺的属员们直嘀咕,莫非这里风水不好?坐太岁头上了么?
馆陶倒是很淡然,每日里按时起居,饮食正常,把府里的差事也安排的井井有条,让每个人都忙碌起来。这人一忙起来,胡思乱想的心思就会少很多,再看馆陶大人没事人一样,属员们更是放下心,简简单单的办差,稀里糊涂的睡觉,紧张气氛自然一扫而空。
这样过了三天,便到二十一日,早起晨练的胥吏惊喜发现,门外驻扎的官兵撤走了,清河园解围了。
当官员们把这个消息,兴奋的传递到内院时,正在练五禽戏的馆陶先生,只是微微一笑,甚至连手上动作都没有停下来,似乎要表现某种从容淡定。
殊不知,他的动作要比往常快了三成,旁人看了,便再也认不出寺卿大人练得什么套路。
‘也许是王八拳吧……’属员们心中猜测道。
打完一套‘王八拳’,馆陶一边擦汗,一边清声问道:“与各司的联系恢复了么?”
“恢复了,除了被打死两条狗,没有任何损失。”政务寺的官员答道。
馆陶听了,轻舒口气道:“万幸没有辜负王爷。”
“王爷入京了。”官员爆料道。
“王爷在何处?”馆陶吃惊道:“快快为我更衣,前去拜见。”
官员继续爆料道:“王爷身边的俞大人,带着黑衣卫到了门外,正等着大人接见呢。”
馆陶赶紧换上正装,到前院见了俞钱,这才知道事情的经过,两人还没说多长时间,便得到消息:‘王爷午时即到,政务寺准备接驾。’
秦雷的车队很准时,午时整开到了清河园门口,馆陶带着政务寺上百官吏跪迎,反正已经暴露了,还不如光明正大些来得磊落。
只见威隆郡王殿下,被一个相貌清秀,却有些鬼头鬼脑的小子服侍着,下了王车,来到馆陶面前。
两人稍作寒暄,秦雷便与他携手进院,只吃了一盏茶,便放下茶盏,对馆陶道:“孤王手下出了个二五仔,却要先料理了再与你说话。”
馆陶惊讶道:“二五仔是什么东西?”
秦雷冷笑道:“二五仔不是个东西,还有个学名叫‘反骨仔’。”
馆陶这个汗啊,心道:‘反骨仔又是个什么东西呢?’但见王爷面色不善,不敢再问,只能呵呵笑道:“反骨仔不是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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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帝王将相】 第三零六章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清河园占地甚广,现在只有北边的五分之一建好了房屋。其余尽是大片大片的空地,以及孤零零的几栋小屋。这些小屋是值夜兵丁的哨所,白日里往往是没有人的。
今日东南角的一间小屋外,却站着十几个全副武装的黑衣卫。这些卫士虽然一如既往的表情冷峻,但眉宇间还是流露出一丝复杂的神情,显示着他们内心的波澜。
他们逮到了一个内鬼,虽然作为王爷的贴身亲卫,他们无数次清除过潜伏在王府中的奸细。除了黑衣卫,几乎所有队伍里都发现过奸细,这也是他们最引以为傲的地方——忠诚,对王爷的无限忠诚。
但就在昨日,他们的骄傲被打破了,因为那个内鬼就出自他们之中,黑衣卫纯洁的战旗,被涂上了一个永远抹不掉的污点。他们的恼火和难过也就可想而知。
但他们又有些不忍,毕竟是与他们一个锅里吃饭,一间房里睡觉的弟兄,即使再痛恨,难道能忍心看他坠入阎王殿不成。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响起,让黑衣卫们终于结束了内心的煎熬——王爷来了,所有的决断归于他一人,所有的痛苦也由他一人承担。
秦雷已经换下了朝服,穿着一身普通的黑衣卫便装,面色阴沉,步履沉重的走来。沈青沈冰俞钱几人,同样面色凝重,反手按着刀柄,不疾不徐地跟在王爷背后。
这压抑肃杀的气氛把乔天才吓坏了,他虽然胆子不小,但哪见识过这种场面,想要拔腿跑掉,却惦记着秦雷的话:‘一步不离的跟我一天,受不了就有多远死多远。’心道:‘出来混最要紧的是面子,若是这样跑掉,却再没脸闯荡江湖了。’便硬着头皮跟秦雷到了小屋前。
“在里面?”秦雷平静问道,“用刑了吗?”
门口的黑衣卫恭声行礼道:“在里面,没有用刑。”
秦雷点点头,大步走到门前,伸手要去推那木门。当手指一触及门板,他突然感觉这只右手好似有千钧之重,再想向前移动一寸都非常的困难。‘我推开这门,便要送走一个兄弟。’他心中无奈道:‘多希望兄弟们都能有个体面的结局啊……’
身后的沈青几个,知道王爷心中的纠结,静静立在他身后,等待着王爷的决断。
一阵北风吹过,拂下些树上的积雪,落在秦雷的手背上,冰凉的感觉一下子传到心中,那扇门也被他推开了……
光线随着开门声投进了小屋之中,让被绑在椅子上的那人,不由眯起了眼睛。
待他的眼睛适应了光明,便看到一个他最想见、又最不敢见的身影。喉头剧烈的抖动几下,他便深深地垂下了脑袋。
“抬起头来!”一推开门,秦雷心中的犹豫迟疑便烟消云散,又恢复了往日的严肃:“孤教过你垂头丧气吗?孤的士兵应该永远昂着头!”
听到熟悉的喝骂声,椅上那人身体颤动地更厉害了,但还是顺从的抬起了头。一张眼窝深陷、面目憔悴,胡子拉碴的年青男子的脸,便映入秦雷的眼帘。
望着自己昔日的贴身侍卫,仅仅一日便憔悴若斯。秦雷轻叹一声,对跟进来的沈冰道:“松开吧。”
沈冰冷哼一声,抽出腰间短刃,甩手飞了出去,飞刀将捆着那人的绳子割断,又插在对面的木墙上,颤巍巍抖动着。虽然已经从黑衣卫中退役,但这些人里最恼火的却是他,因为这人正是他当侍卫长时进入黑衣卫的,又是在他手下受训、成长起来的,就连这人证件上的‘合格’大印,也是他亲手盖上去的。
绳子一松开,那人来不及活动下酸麻的双臂,便噗通一声跪下,伏地戚声道:“秦卫愧对王爷啊……”
这人确实是秦卫。当日乐布衣故弄玄虚,制了个锦囊妙计给秦雷,就是为了让秦雷将其掉出来。但世上是不可能有那种锦囊妙计的,因为情况瞬息万变、千差万别,全靠当机立断。乐布衣就是再彪悍,也万不至于用一条狗屁计策束缚住秦雷当时的判断。
退一万步说,若是有什么计策,当面还不能说吗?所以乐布衣设这个局,只是为了勾起那内鬼的馋虫,果然把秦卫给唬住了。
秦雷那日故意将锦囊遗落在房间中,却把俞钱藏在了柜子里。俞钱便见到了秦卫背诵信上内容的一幕,后来更是在他发出消息之后,将其一举成擒。
证据确凿,无以为辩。所以俞钱一问之下,秦卫便竹筒倒豆子一般,全部交代了。唯一的要求就是,想再见见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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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雷在桌边坐下,平静道:“坐起来说话吧,孤王来这儿,就是与你说话的。”
秦卫趴在地上磨蹭一会儿,这才爬起来,垂首站在秦雷边上。
“坐下吧。”秦雷轻声道。
秦卫摇摇头,不敢与王爷平起平坐。
“坐!”秦雷心中一阵烦躁,猛地一拍桌子,暴喝道。
秦卫被吓得浑身一哆嗦,一屁股就坐在身下胡凳上。
俞钱和乔天才一人提着个食盒,也进了屋里,将食盒中一碟碟冒着热气的菜肴端到桌上,不一会儿就把这张小桌子堆得满满的,而那食盒中的菜肴,却才端出了一半。
乔天才刚要把食盒盖上,一直沉默不语的秦雷突然道:“把那个醋溜鱼片拿出来。”乔天才摸不着头脑,却哪敢插科打诨,赶紧照办就是。
但秦卫的心尖却被狠狠的揪了一下——在南方时,他曾经对秦雷说过,自己最想吃的就是中都城南三味居的醋溜鱼片。想不到王爷居然还记着……
一直强忍住的泪水,却扑扑簌簌地淌了下来,恐惧、羞愧、哀伤、感激……数不清的情感随着泪水奔涌而出,他必须要双手紧紧捂住面颊,才能避免嚎啕大哭起来。
秦雷的眼角也湿润了,双目通红通红,一滴泪珠子便从眼眶里滚了下来。他伸手擦了擦,又端起酒盅仰头喝了盅烈酒,才压抑住内心的酸楚。
秦雷挥挥手,让所有人都退出去,只留下秦卫不认识的乔天才伺候。抬头使劲挤挤眼睛,呼出一口带着酒味的浊气,秦雷涩声道:“你是昭武十六年的兵,与秦泗水一起来到我身边的。”
秦卫唔唔哭着点头,泪水从指缝渗出,顺着手背流进袖筒之中。
提起酒壶,亲手给秦卫斟一盅,秦雷满目缅怀道:“记得刚到草原的时候,你还是个纨绔子,整日里偷奸耍滑,装病诈伤。本事又稀松操蛋,比皇甫战文的太子卫的还不如。若不是看在你哥的份上,老子早把你踢回中都了。”说到最后秦雷的嘴角微微翘起,显然是沉浸在回忆之中了。
这让一边伺候的乔天才惊恐万分,心道:‘若是此人趁机发难,我可是万万抵挡不住的。姐夫怎么如此托大?’他无法理解秦雷与黑衣卫之间的感情。
乔天才偷眼瞧去,却见那令他戒惧莫名的秦卫,完全没有暴起伤人的意思,看起来竟也陷入了对往事的追思中。
只见秦卫不好意思的笑了,擦一擦眼角的泪水,嘶声道:“当时王爷恨铁不成钢,没把我少往死里整,我当时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想死的心都有了。”又清了清嗓子,挺直胸膛道:“但属下熬过那半年之后,却也脱胎换骨,所有考核全部优秀,成了一名合格的黑衣……”说着说着,突然想到自己做的事情,却是无颜再提黑衣卫了。
秦雷摇头道:“功是功,过是过,你当时确实很优秀,是一名合格的黑衣卫,这是谁都无法抹杀的。”
秦卫感激的点点头,又听秦雷温和笑道:“你是不是该敬自己的教官一杯,感谢下我的严格管教啊?”
秦卫连忙应下,双手端起酒盅,向秦雷拱手道:“谢教官!”秦雷也举起酒杯,与他轻轻一碰,两人便仰头饮下。乔天才赶紧再给满上。
秦雷举起筷子,招呼他道:“这都是你爱吃的菜,开动吧,可别凉了。”秦卫见秦雷举着筷子等自己,心中猛地一哆嗦,似乎全身的血液都集中到了心脏中,四肢一阵发软,险些从椅子上摔下来。
除了那有限几人,天下还有谁能在王爷面前先动筷子?现在王爷迟迟不肯下箸,非要等他先用,这代表着什么?‘断头饭’无疑。
虽然知道难逃一死,但真正面临的时候,任谁都要崩溃的……
见他浑身战栗的样子,秦雷轻声道:“你常说:‘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明天倒霉催。’孤王先陪你痛快喝完这顿酒再说。”
艰难的点下头,秦卫颤抖着举起箸,夹起一块醋溜鱼片,刚要往回收手,那鱼片却又啪嗒一声掉回了盘中。如是往复三次,他才将那块金黄的鱼片送入嘴中,缓缓的咀嚼起来。
往昔想一想便垂涎三尺的美味,现在却味同嚼蜡,根本吃不出任何滋味,但他还是很认真的咀嚼、咽下……
见他动筷子,秦雷夹一片腐竹送入嘴中,竟是完全品不出滋味,勉强咽下后,他举起酒盅道:“昭武十六年冬,孤古城府外遭到刺杀,你在救驾的队伍中,用身子替孤王遮挡,孤要敬你一杯。”
秦卫举起酒杯,和着泪水饮下这杯。又听秦雷道:“还是那年腊月,在陶朱街,孤王又被天策军的弓手指着,又是你和袍泽们,用身子替孤王遮挡,孤还要敬你一杯。”
秦卫又饮下这一杯,泪眼朦胧的望着王爷,听他接着道:“之后你一直紧随孤的身边,无论是在中都,去南方,无论是在荆州城中,还是襄阳湖水寨边;无论是在巡视山南的路上,还是在被破虏军追杀的途中;无论是在伏击血杀的过程中,还是在报复李家的行动中,你都没有离开孤王一步。你陪着孤王走过了最艰苦的一段,真可谓不离不弃,生死相随啊。孤王再敬你第三杯。”
秦卫泪水滂沱的喝下这一盅,他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从未回顾过这段陪王爷走过的血火征程、青葱岁月,也许早点想起这些,自己也沦落不到今天吧。
秦雷泪水也在眼眶中打转,深吸口气,涩声道:“当我们回到中都后,咱们王府的情况就好了很多,一切都在欣欣向荣的蓬勃发展,你也晋升为中队长,在石敢离任后,成为孤王的贴身卫士。”说着抬头望他一眼,满是不解的问道:“你不会不知道,孤王的贴身卫士意味着什么吧?”
秦卫使劲点点头,抽泣道:“王爷重点培养的军官。”
秦雷看他一眼,颔首道:“不错,你聪明伶俐、过目不忘,悟性极强、对各种科目都能很快上手。而且在往昔战斗中舍生忘死,说你智勇双全并不算奉承,确实值得重点培养。”秦卫微微激动的坐直身子,能得到王爷的赞扬,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值得高兴的。
又听秦雷轻声道:“孤王第一任贴身卫士是铁鹰,现在是御林军的校尉,距离将军只有一步之遥;第二任贴身卫士是沈青,他现在是孤王手下三巨头之一,与杨文宇皇甫战文平起平坐,就连石勇也要甘居殿军;第三任是沈冰,他现在如何你最清楚;第四任是秦泗水,这老家伙最不争气,但孤王还是按照他的意愿,将他安排为匠作科主事,负责王府装备的研发;第五任是你的长官石敢,他虽然现在困守温泉宫,但那里乃是孤王最着紧的地方,也只有他才能让我放心。至于他的将来,决计不比沈冰他们差就是。”
将两年来的贴身卫士一一数过,终于轮到了秦卫这个第六任。虽然已经没有未来,但秦卫还是忍不住苦涩道:“若是没有失足,属下也定然会成为王爷麾下将星中的一颗。”
却听秦雷沉声道:“你以为成了孤王的贴身卫士,就一定会飞黄腾达?你大错特错了!”说着将手按在桌面上,以免控制不住怒气,拍打起来桌面来。
只听秦雷恼火道:“自从回到中都之后,我就发现你飞扬浮躁、肆无忌惮,原本钻研科目的心思,全都用在了逢迎拍马、蝇营狗苟上!”
秦雷一攥拳,望着秦卫的双眼,沉声道:“原本打算先让石猛回来孤身边的。但见你站在悬崖边上,孤王怎能不拉你一把?所以才把你顶了石猛,时不时的敲打一番,指望你能警醒,夹起尾巴做人,将来也好担起属于你的担子。”
说着终于忍不住暴怒道:“但是你的眼睛已经长到头顶上去了,对孤王的旁敲侧击视若无睹,一旦孤王说得重些,你还满肚子不服,记仇记恨,你到底是怎么想得?难道你的良心都让狗吃了吗?”
秦卫噗通跪下,伏地饮泣道:“今年回来后,俺娘给俺说了几门亲事,人家女方嫌俺是个丘八,连相亲都不许。虽然俺娘高攀了,但俺要是大官儿的话,就是他们高攀俺了。”
秦雷皱眉道:“所以你就忙着向上钻营?发现这边上不去就去找那些鹰犬帮忙?”
秦卫摇头低声道:“是他们主动找的我,说他们仰慕王爷的带兵之道,只要俺能把您的讲义给他们抄一份,就会让俺举孝廉,脱了这身军装,去当知府。当时王爷又整日不给俺好脸看,俺想来想去,寻思着这虽然触犯军规,但不能对王爷造成伤害,就鬼迷心窍地答应了。”说着痛哭道:“谁知这些人反手便用这事儿当把柄,要挟俺继续提供情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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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帝王将相】 第三零七章 上路
秦雷让乔天才把秦卫扶回椅子上坐下,右手使劲搓了搓额头,把因愤怒而皱成凹字形的眉头抚平,沉声道:“先不说他们是不是在耍你,你应该知道,文彦博从去年秋里开始,便授意吏部私下卖官,一个知府多少钱,你知道吗?”
朝廷财政空虚,连年入不敷出,文彦博不得不出此下策,将朝廷一些官职拿出来明码标价,美其名曰‘捐官’,这在大秦无人不知。秦卫点点头,涩声道:“两万两就可以放偏远地方的知府;加一万两,就可以放中等地方;再加一万两,便可以放肥缺知府了。”
秦雷额头的青筋突突直跳,气的浑身颤抖道:“孤王天潢贵胄,就值两万两白银?一个狗屁知府?”不由提高声调怒骂道:“愚不可及!鬼迷心窍!”
秦卫垂首痛哭道:“属下也就是那几日头脑昏聩,过后便后悔了。想要摆脱他们,却被他们拿着我原先做的事要挟,无路可退之下,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秦雷气极反笑道:“你确实昏聩,若你当时便向孤王坦白,只不过是个倒卖机密材料罪,顶多去荣军农场住个三五年。可你倒好,不思悔改不说,还一步步的往死胡同里走。就算是被迫的,难道事情不是你做的吗?”
秦卫痛哭涕零道:“属下知道自己罪孽深重,几次三番将王爷的机密外泄,确实是死路一条。”
秦雷面无表情的点点头,沉声道:“吃饭吧,吃饱喝足了孤王送你上路。看在往日功劳的份儿上,孤会把这段档案烧掉,就算你……”叹口气,轻声道:“殉职吧。”
秦卫面色顿时灰败下来,跪下抱着秦雷的双腿,哭天抢地道:“您不是说我们有一次犯错的机会吗?属下不求王爷饶恕,就是让我去荣军农场待一辈子也行啊……王爷……”
秦雷把头偏向窗外,那里有白雪皑皑,满眼的白色竟是那么的刺眼。微闭上眼,秦雷沉重道:“叛逆不赦,你是知道的。”
说着伸手将他拎起,按在座位上。再把酒盅往他面前一搁,倒上酒,沉声道:“这是咱们农场最珍贵的五粮春,多喝些吧。想再喝,就要二十年后了。”
秦卫泪雨滂沱地接过酒盅,一杯杯的往肚中送去,又举起筷子大口吃菜,看着他满脸的眼泪鼻涕、酒汁菜汤,样子十分滑稽,乔天才却压根笑不出来,他简直要被这压抑的气氛逼疯了。
‘梆梆’的敲门声响起,吓得乔天才哎呦一声,连滚带爬的过去开了门,便见沈冰站在门口,对秦雷轻声道:“兄弟们想送送他。”
秦雷点点头,轻声问道:“你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不妨说出来。”
秦卫失神的摇摇头,终于停下了筷子,坐在那里呆呆愣神。
深深看他一眼,秦雷起身便要离去,刚一转身,就听秦卫撕心裂肺道:“王爷,我下辈子再也不敢了……您还能让我进黑衣卫吗?”
秦雷的眼泪滚滚流了下来,郑重的点点头,涩声道:“要……”说完便大步出了小屋,任秦卫怎么呼唤也没有再回头。
乔天才如蒙大赦般的踉跄着跟了出去。
待秦雷走后,沈冰和黑衣卫们,轮流进来与秦卫喝一杯,都简单说两句为他壮胆,即使原本满腔怒火的沈冰,也没有再说一句重话。
秦卫来者不拒,一边哭一边笑,尽饮了这十几杯践行酒,再加上起初饮的十几杯,他喝的已经烂醉如泥了。
敬完酒后便在一边冷眼旁观的沈冰,突然开口道:“醉了没有?”几个敬酒的黑衣卫轻声唤道:“秦卫、秦卫……”却得不到任何回应,看来是醉的不省人事了。
沈冰点点头,沉声道:“送他上路吧。”
黑衣卫们面色也变得苍白起来,乞求的望着沈冰。沈冰把目光投向房顶,避开众人的视线,平淡道:“若是醒着,平白要惊惧一场,这样毫无痛苦,还可得以全尸,已是王爷开恩了。”说着微微严厉道:“动手吧!”
几个黑衣卫这才端过一个冒着热气的铜盆,流着泪从里面取出湿棉纸,一张张轻轻糊在秦卫的脸上,不一会儿他便两腿一蹬,窒息而亡了……
沈冰上前验过尸身,确认了秦卫已无生命体征,沉重的挥挥手,两个黑衣卫便抬着一副担架过来,将秦卫架到担架上,又蒙上一块白布,慢慢的抬着离了小屋。
秦雷一动不动的站在雪地里,目送那蒙着白布的担架离去,直到什么都看不见了,才无声叹息一下,转身向前院走去。
馆陶已经知道后院的事情,一直等在门口,见秦雷出来,便赶紧迎了上去。
“陪孤走走。”秦雷目视前方道,馆陶便不声不响跟在后面,两人一起沿着小径漫步。
走了许久,秦雷才轻声道:“其实我很想饶了他,但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馆陶点点头,小声道:“越是位高权重,感情和理智就越难统一。”
秦雷背着手,面色萧索道:“孤对他期许很深,本来准备年后就放他到公车商书那边,当个县丞磨练一下,将来与马南他们一道,为孤把南方经营成铁打江山。”说着叹息道:“也幸亏没把他放出去,否则还指不定怎么贪赃枉法、败坏本王的名声呢。”
馆陶知道王爷有了心结,沉默一会儿,轻声道:“物分两极,乾坤阴阳。自古以来,有善就有恶,有忠就有奸,王爷不必太过纠结。”
秦雷抚摸着光秃秃的树干,轻声道:“先生的意思,孤王知道,我确实有些过于理想化了。”将手抽回,拢在袖子中,秦雷自嘲笑道:“我总想和和美美、善始善终,实在是过于求全责备了。”
馆陶微笑道:“王爷并没有错,佛祖说‘长留慈悲心、惯作狮子吼’,内心向善才不至于暴戾不悛、雷霆手段才能够震慑宵小。”
秦雷脸色这才好看些,轻声道:“不提这事了。”与馆陶议了一会儿政务寺的事情,秦雷看天色已经到了申时,对馆陶道:“京里的事情你多费心,不必事事请示,备案即可。”
馆陶点头应下,轻笑道:“还是有事要请示。请问王爷,今年的年会在哪儿开?还有一个半月就过年了,总要有个准备。”
秦雷寻思片刻,挠头道:“放在京山营吧,那里方圆几十里都是我们的地盘,孤也放心些。”他是被泄密折腾怕了,竟有些十年怕草绳的味道。
馆陶微笑道:“那也好,让伙计们都看看咱们的老巢,定然干劲十足。”
秦雷颔首笑道:“不错。这些天加点劲,把账目梳理下,对每人的嘉奖拿出个条陈来,你二十一那天就过去吧。”
馆陶笑道:“还有整一个月。”
秦雷拍拍他的肩膀,沉声道:“过完年,咱们王府的新章程运转起来后,你就带头休个年假吧,争取一次解决终生大事。”馆陶家中还有个老娘,去年秋里就接到中都来享福。秦雷时常去他家探望,知道老太太对现状相当知足。唯一的不满就是——馆陶竟然还是老光棍子,严重耽误了老人家抱孙子。
馆陶苦笑道:“石家弟妹倒是热心,这半年里都给属下介绍十几户了,可尽都不合胃口啊。”说着苦笑道:“前日照镜,悚然发现鬓角生出些华发,这才想到,属下已是年近不惑了。”
秦雷微笑道:“不妨不妨,酒是陈的香、醋是老的酸,这是缘分没到,说不定什么时候王八绿豆就对了眼……咳咳,有些不恰当哈,领会精神即可。”馆陶只能摇头苦笑。
两人闲扯几句,便到了门口,黑衣卫已经集结完毕,秦雷便与馆陶告辞,上车离了清河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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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上,乔天才还是坐在秦雷对面,脸上早没了来时的飞扬跳脱,怔怔的望着窗外,双目却散乱无神。
秦雷没有搭理他,双手环抱在胸前,定定的想着心事。早些时候文庄太后关于阳谋阴谋的一番论断,秦雷深以为然。对于昭武帝将身边人当棋子般摆弄,他十分担忧。因为太子、河阳公主,甚至是赵承嗣这些人,虽然在昭武帝眼里是棋子,但实际上,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位高权重,且……自尊心极重,不可能被支配被愚弄后,还完全无动于衷。
他们的心理怕是会受到影响,未来的轨迹也会因此而改变。对于他和昭武帝来说,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现在他要去河阳公主府,造访那位十分陌生的姐姐。据他猜测、据昭武帝和秦卫证实,这女人是秦国皇家密谍的首领,或者说是昭武帝两套情报班子中的一套。
对于这个有着姐姐名义的蛇蝎美人,秦雷一点好感都欠奉,甚至有种将其消灭的冲动。但他不能,不仅因为两人的姐弟关系,更因为她是昭武帝的一颗重要棋子,不是现在可以碰的。
‘老头子会玩火自焚的。’秦雷心中苦笑道,停下思绪,这才注意到乔天才那张苦兮兮的小脸。秦雷似笑非笑道:“怕了?”乔天才老老实实点点头。
秦雷轻声道:“送你回去吧。”
哪知乔天才坚定摇头道:“俺不回去,俺这才知道自己不男人,俺要变男人。”说着倔强的望着秦雷道:“姐夫得说话算话,你说俺坚持下一天就留着俺的。”
秦雷轻笑道:“不错,你想留下就留下吧,但要约法三章。”
乔天才点点头道:“俺听着。”
“第一,不准叫我‘姐夫’,也不准跟任何人提我们的关系,”说着秦雷挠头道:“我们好像没什么关系吧。”
乔天才陪笑道:“很快就会有了。”
秦雷笑骂一句,接着道:“第二,你的身份将是普通一兵,要遵守操典章程,”见乔天才脸上露出谄媚的笑,秦雷板起脸道:“就是秦霑来了也一样,没有人可以搞特殊。”
乔天才讪讪笑道:“俺不是这个意思……”
秦雷轻笑一声,肃声道:“第三,不要跟你家里说任何孤的事情,也不要跟孤说你家里的事情。”
乔天才这下真的不解了,贱笑道:“都是一家人,怎么能说两家话呢?”
秦雷冷哼一声,语气平淡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乔天才被堵得抓耳挠腮,他不知道秦雷与乔远山之间的那段公案,自然无法理解秦雷的冷淡。
秦雷又想起一事,淡淡道:“你改个名吧,乔天才已经死于宫难之中了。”乔天才一脸愕然,却也知道这是洗脱自己罪名的最好办法,只得无奈答应下来。
这事马车停下,外面的沈青悄悄车门,轻声道:“到了。”
秦雷从座位上起身,乔天才赶紧把佩剑给秦雷挂上,刚要抢着下车,却听秦雷道:“你不用下去了,在车里候着吧。”南华子是河阳公主找来的,最初便住在这里,乔天才虽然只是个跟班,但以他拉风的个性,估计府里上下没有不认识他的。
跳下马车,深沉肃穆的公主府便映入秦雷眼帘,这里是昭武帝当皇子时的潜邸,前些年又扩建修缮一番,赐给在婆家住不下去的河阳公主,当作安乐窝,倒是没有浪费这龙兴宝地。
府里的下人似乎得到命令,全都不见了人影。除了一对傻乎乎的石狮子,洞开的大门前没有一个活物。
黑衣卫们却不敢怠慢,全副武装的开进大门去,分成两列站定,为王爷搭起一条安全的通道。
拒绝了沈青送上的披风,秦雷扶刀大步走进公主府,穿过一重重庭院,除了站桩的黑衣卫,竟仍然见不到一丝人影。
但秦雷没有停下脚步,他能听到几缕幽怨的琴声,透过重重庭院,传到自己耳朵中。他知道那女人就在庭院最深处等着自己。
走了许久,终于在后院的绣楼前停下,凝神听那古琴,作为永福和诗韵共同的听众,他的鉴赏水平还是水涨船高的,至少能听出这是古曲《月宫怨》,据说是天上的嫦娥仙子所做,最适合独守空房的少妇、青年丧偶的寡妇、被人遗弃的怨妇弹奏。
‘弹琴之人水平虽洼,但胜在真情实感,倒也可以一听。’听了一段,秦雷下了结论。
里面的人似有所觉,几个颤音之后,琴声便停了下来。过一会儿,一个妩媚的声音响起:“贵客临门,为何踯躅不前呢?”
秦雷哼一声,推开房门走了进去,至见内厅的软榻上横着一具古琴,琴后盘腿坐着个白得晃眼的身子,
秦雷赶紧面红耳赤地转身退出来,恼火道:“你怎么不穿衣裳?”
只听里面的女子吃吃笑道:“弟弟眼神不好。不过是屋里太热,姐姐穿的薄了些罢了,怎能污蔑于我呢?”
秦雷背着身子恼火道:“速速穿上些得体的衣服,否则休怪我翻脸。”
里面的女子咯咯笑道:“奴家倒要看看弟弟怎么个翻脸无情。”
很显然,她欺秦雷血气方刚,想用裸露胴体扰乱他心智。这法子不可谓不厉害,却用错了对象。她不知道这点刺激对秦雷来说简直是白开水一般清淡。
秦雷只想说一句:‘感谢加藤鹰。’
冷笑一声,秦雷淡淡道:“你们没有听到吗?孤的皇姐热了,还不将门窗悉数砸烂,火盆全部撤下!”
黑衣卫轰然领命,几十人围上去,抽刀就要把那门窗全部劈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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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坚持认为日本的一切都是糟粕,坚决不用日货、不去日本、不学日语(虽然十几年前为了玩《尾行》还想学来着,好在后来出了国际版……),好吧,我承认,我也感谢加藤鹰。
第五卷 【帝王将相】 第三零八章 河阳秘史
锋利沉重的唐刀,伴随着强烈的惯性,狠狠撞击在雕龙画凤的精致门窗上。伴随着轰隆的破碎声,木屑飞溅之间,梨花木质地的门窗片片碎裂……
黑衣卫们只用一个动作,便将原本美轮美奂的绣楼变得满目疮痍,可见破坏永远比建设容易得多。
齐刷刷的收回唐刀,黑衣卫们便要冲进绣楼之中……
“谁敢?”一声暴喝传来,话音未落,二楼的窗户一齐打开,几十张劲弩指向楼下的众人。楼梯上也源源不断的冲下全副武装的紫衣卫士,将犹自安坐的河阳公主团团护在中央。
轻蔑的哼一声,秦雷哂笑道:“孤还道你这婆娘傻大胆,原来也怕死得很。”
有卫士拿来狐裘,河阳公主就这样赤着身子穿上,更显得粉颈修长,只听她声音微微有些生硬道:“你就这样对自己的姐姐吗?”
秦雷嗤笑道:“你就这样对自己的弟弟吗?”说着挥挥手,将护着自己的卫士驱退,抬脚进了大厅,看着犹自警惕望向自己的紫衣卫士,冷声道:“有圣旨,河阳公主接旨。”
河阳公主眉头一蹙,旋即又妩媚一笑,款款跪下道:“儿臣接旨。”见主子跪下了,众卫士只好放下兵器,跟着跪下。
秦雷从袖中抽出圣旨,展开朗声念道:“大秦昭武皇帝诏曰:朕代天守牧,统御万民,当为万民表率,朕之子女亦应谨言慎行、忠廉孝悌。然今有次女河阳,骄横跋扈、不敬公婆、不守妇道、逼走亲夫。实乃皇家之羞耻,不宜再留居中都,现赐府陪都,令其即日离京,无诏不得返回。望其洗心革面、重修妇德,他日总有相见。钦此。”
虽然河阳公主伏在地上,秦雷看不到她的脸色,但见她煮熟虾子般的脖颈,便知道她气得不轻。
等了半天,也没听到河阳公主谢恩令旨,秦雷有些尴尬地将圣旨卷一卷,重新塞到袖子里,沉声道:“都撤了吧,孤要和皇姐单独说几句。”
紫衣卫士们望向河阳公主,只见她婷婷袅袅的直起身子,面色已经恢复了慵懒,几根白皙手指随意一拨,轻声道:“退下吧,男人总比女人要怕死些的。”
紫衣卫士们便潮水般退去,见他们退了,黑衣卫也退到门外,但无论是黑衣的还是紫衣的,都持弩在手,虎视眈眈,保持着十分的戒备。
秦雷便在厅里拖把椅子坐下,与河阳公主遥遥相对。
河阳公主轻笑道:“弟弟为何坐得这么远?怕姐姐吃了你不成?”
秦雷表情如寒冬一般,声音没有一丝感情:“你穿的太少,难免走光,瞻之不雅。”
河阳公主吃吃笑道:“想不到弟弟还是个柳下惠般的正人君子。”
秦雷平淡道:“大家虽然不熟,但你还是最好收起那副贱样,让人看着恶心。”
河阳公主虽然交际甚广阅人无数,但别人要么敬她的公主身份、要么慕她的美艳无双,是以不管什么身份、不管有多腹黑,面上总是要客客气气、甚至是低声下气,却没见过秦雷这般粗俗直接的。
金枝玉叶的河阳公主,被堵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微微恼火道:“怨不得大哥说你缺少教养,我还当他说气话,原来却是真的。”
秦雷微微皱眉道:“莫在我面前耍心眼子,你还不够格。”说着轻声道:“何必自己掉进茅坑里,还想着溅别人一身黄金汤呢?”
河阳公主一愣,她确实想顺手挑拨下秦雷和老大的关系,没想到这小子根本不吃这套,还毫不留情的戳穿了她。她突然发现,在这小子面前,自己仰仗的三样利器——身份、美貌和头脑,居然都失去了作用,不由头疼起来。
无视她的尴尬,秦雷沉声道:“陛下有口谕,让你将皇家密谍交出来。”
河阳公主先是一怔,面色渐渐变得铁青,好半天才会恢复过来,只听她气极反笑道:“有可能吗?”说着伸手一撩垂到身前的秀发,幽幽道:“你知道什么叫皇家密谍吗?你以前听说过这个名字吗?”
秦雷想一想,轻声道:“去年在北齐时听说过。”
河阳公主微微眯起那双春水盈盈的大眼睛,柔媚问道:“八年前你听说过吗?”
秦雷心道:‘八年前?八年前我还没来着呢,怎么听说过。’但他是个诚实的人,摇摇头道:“没有。”据说皇家密谍是六七年前才兴起的。
河阳公主将狐裘紧了紧,声音低沉道:“当然没有了,因为那时候根本没有什么皇家密谍!”说着猛地抬头望向秦雷,语带愤懑道:“在八年前,咱们那位父皇,被李家和皇甫家实实在在的压着,只能靠着几个太监偷偷找些线人耳目,在宫外打探消息,哪有能力建什么密谍。”
秦雷没有搭话,听河阳公主接着道:“八年前的一天,咱们的父皇找到我……”想到当日的情形,河阳公主哂笑道:“他对我晓以亲情大义,当时我才十六岁,正是单纯到发傻的年纪。被他洒一阵狗血、淌一阵眼泪的,没几下就说通了,接下了这份害我一生的差事……”说着说着,河阳的双目中已经蕴满了水汽,终于‘吧嗒’一声,一滴晶莹的泪珠摔落在了地上。
眼泪便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再也停不住。河阳公主也不理会,微微摇着头,颤声问道:“你知道他让我做什么了吗?”
秦雷点点头,沉声道:“组建皇家密谍。”
河阳公主咯咯笑道:“当时真的好傻好天真,光想着是父皇对自己的信任和期待,无论遇到多少困难,我都要对得起这份信任、这份期待,却没有想到……”说着伸出白皙修长的双手,接住滑落的泪水,喃喃道:“天下可有如此狠心的父亲,让自己十六岁的女儿,忘掉对大红礼服的憧憬,搬到阴森森的信王府,偷偷摸摸的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河阳又咬牙惨笑道:“你知道当时父皇让我搬出宫去的圣旨,是怎么说的吗?”秦雷配合的摇摇头,便听河阳一字一句道:“不守闺德、无视宫规!”怒火再一次熊熊燃烧,河阳紧紧攥着粉拳,长指甲深深陷入肉中都没有感觉。只听她戚声嘶叫道:“这与今日的圣旨何其神似!父皇啊!你不知道这种恶毒词语,对一个女人来说,是根本无法承受的吗?”
说着坐直身子,冷笑着望向秦雷,满面的嘲讽道:“为了自己那所谓的‘大业’,牺牲掉女儿的终生幸福不说,还要用些令人无地自容的罪名侮辱她,这就是你的好父皇,这就是你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挽救的父皇啊……”
秦雷发现河阳公主的语言能力十分强大,她能用最精确地语言,表达出自己想要说得意思,至少秦雷听了她的话,对昭武帝的感觉又差了三分,虽然本来就不好……
其实他知道,若是站在昭武帝的角度,把河阳塑造成一个天怒人怨的女人,可以让她避开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对情报工作有利无害,只是这法子忒绝情了些,简直是用女儿的一生去交换。
但他不会发表任何意见,因为过去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他、以及原本那位质子,不欠中都任何人的,也没有必要为她们的恩怨情仇去纠结。所以他只是礼貌性问道:“后来呢?”
河阳公主显然已经入了巷,并不在乎秦雷说什么,双眼透过破破烂烂的窗棂望向远方,又好似望向流逝的过去,声音也变得飘忽起来:“后来?后来我就用那点有限的支持,殚精竭力的惨淡经营,不过那确实我这些年来最快活的日子。”
秦雷见她嘴角微微上翘,显然回忆起什么开心的事情了。“在我四处筹措奔波的时候,遇上了一个进京赶考的武举,我们一见倾心,很快就……彼此爱慕。”那人就是赵承嗣,这是尽人皆知的秘密。秦雷见河阳的双颊变成了粉红色,看起来对那段感情满意极了。
“他不仅仪表堂堂、还古道热肠、才华横溢,帮了我许多的忙。我能两年时间,把皇家密谍无中生有、再让它初具规模,都离不开他的帮助。”河阳对赵承嗣的评价之高,简直到了完美圣人的程度,可见情人眼里出西施。
秦雷心中微微一动,状作不经意问道:“据我所知,情报系统的搭建是个功夫活,两年能发展成什么模样?”
河阳顿时含糊其辞,显然不想让秦雷对皇家密谍了解太多,但还是忍不住炫耀道:“举个例子吧,你知道皇甫旦是怎么死的吗?”
秦雷心道,又有秘辛听了,面上微笑道:“难道是你的人杀的?”
河阳公主抿嘴轻笑道:“若有能力杀掉重重保护中的军界巨掣,奴家还能被你这么欺负?”
秦雷皱皱眉头,没有说话。好在河阳公主只是习惯性发浪,见秦雷并不搭话,有些无趣的撅撅嘴,便接着道:“皇家密谍透过某个渠道,得到了皇甫旦的行程安排,抢先一步到了他选定的宿营地,往青草里撒上巴豆份,又在唯一的水源中动了手脚。结果皇甫家真的中了招,几乎所有人都手脚无力,大部分的军马也拉软了脚,日夜紧盯他们的血杀自然不会放过这……本宫赐予的机会,付出极大代价后,将皇甫显枭首在首阳山下。至于后面的事情,你了解么?”
秦雷点点头,轻声道:“略有耳闻。”想了想,还是说了句公道话:“皇家能有今日之局面,你那四两拨千斤的一手,却要记头功的。”
本以为河阳公主会忍不住得意几句,不料她却出离愤怒了起来,面上的寒霜有若实质,双目喷火道:“当时虽然看不了这么远,但也知道自己做了件不得了的大事。我怀着满腔的欢喜回京,指望着进宫受赏,好顺势请求父皇赐婚。”即使怒火中烧,她还没有忘记为情郎解释道:“他虽然是新科武状元,但还没有资格求取大秦公主,需得陛下赐婚才行。”
秦雷一脸同情的望向河阳,听她如泣如诉道:“当日我兴冲冲进了宫,将这天大的消息禀告了父皇,他果然非常高兴,我也第一次见他开怀大笑起来。却不想笑完之后,他便一脸兴奋的告诉我,已经为我找好了婆家,赐婚肃国公府!”
“我这才知道,原来咱们的好父皇,把我偷偷许给了徐家……”虽然过去好些年了,但一提起这段往事,河阳还是恨得咬牙切齿:“当时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半年后,父皇演了那出漂亮的‘趁火打劫’,我才明白,原来是为了神武军。”
秦雷点点头,心道:‘定然是两家早有协议,这样看来,六年前的军界两家大火拼,便是昭武帝精心策划、准备多年的大阴谋。最终让他大赢特赢,一把扭转了乾坤。’当然,后遗症也是有的,这些年已经开始陆续发作,虽然现在看不出有多严重,但秦雷还是能从中感受到一丝危险地征兆。
这时再回想起文庄太后的阳谋论,果然是‘王道之论’,秦雷心道:‘王者确实不该过分倚重阴谋,不然早晚会落了下成的。’但嘴上却不咸不淡问道:“你没跟父皇说请求赐婚的事儿吗?”
河阳惨笑道:“怎么可能没说,先是软语相求,后来把功劳摆出来求情,最后甚至都以绝食相逼,却不想父皇生着一副铁石心肠,任我使尽浑身解数,竟没有一点反应。只是派宫女嬷嬷全天跟着,又强喂我米汤人奶,让我想死都死不成。”
“成亲那天,我被捆在花轿里,抬到了徐家,其实我已经虚弱不堪了,根本没力气逃跑,他们却是多虑了。”河阳公主嘲讽道:“最后我被两个身强力壮的嬷嬷架着,与徐载文拜了堂,就那么硬生生的成了徐家的媳妇儿。”
秦雷挠挠头,他十分同情河阳的这段遭遇,却不知如何安慰,只能干巴巴道:“包办婚姻真混蛋。”
河阳公主惊讶的望了秦雷一眼,似乎没想到秦雷能为自己说话,毕竟这世上大多数人根本没机会经历什么刻骨铭心的爱情,都是先拜堂后见面——生米煮成熟饭后,才想起来若是多施肥、勤浇水、常抓虫子除杂草,大米才会长的饱满些,煮成熟饭也才能更香甜些,却是已经晚了。
没有经历过春种秋收夏伺候的过程,怎能真正理解什么是‘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呢?
所以即使是闺中密友,也无法理解河阳公主对爱情的执着,以及由此而衍生出的对强加命运的抗拒。但秦雷能理解,因为他习惯的就是婚姻自由,所以秦雷又感慨一句道:“你也挺不容易的。”
这干巴巴的一句安慰,却让河阳公主潸然泪下,微笑着望向秦雷,面上的笑容十分真诚,轻声道:“想不到你会为我说话。”
秦雷挠挠头,撇嘴道:“我只是就事论事,换做我也会反抗的。”
河阳公主摇头惨笑道:“最好不要学我,反抗是不能改变任何结果的,只会让你更加痛苦。”
秦雷也摇摇头,心道:‘大不了拜堂的时候一脚把新娘子踹死,却是别想让我屈从。’但此言不足为外人道哉,所以秦雷也不与她争辩。干咳一声问道:“结婚后你也掌着皇家密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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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帝王将相】 第三零九章 怎么跟疯子讲道理?
“婚后不久,咱们的好父皇就想让我将密谍交出来,美其名曰:让我卸下负担,好好过日子。但不久我就活活打死了那小贱人,吓得徐载文那怂包上了山,”仿佛在叙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河阳轻声道:“后来我便从徐家搬了出来,又回到公主府中,父皇自然也没理由将密谍从我手中夺走。”
说着轻瞟了秦雷一眼,灿烂一笑道:“皇家密谍倾注了我八年的心血,我就是皇家密谍、皇家密谍就是我,你怎么夺过去?”
秦雷明白她的意思,所谓的‘皇家密谍’,自建立之初便只对河阳公主负责,而不是对昭武帝。这个潜伏在暗处的组织,从来就是河阳的私人玩具,并不属于皇家。
想到这,秦雷淡淡道:“既然你不愿意交出来,我也没有办法,只能如实禀报父皇了。”
河阳微微恼火道:“我与你说了这么多,你还没有觉悟吗?”
秦雷微笑道:“故事很凄婉,人生很曲折,但与我又什么关系?”
河阳定定看了秦雷半晌,突然冷笑道:“塞鸣高贴冷云飞,影落寒江不自知。江水无情雁无意,行于异类亦如斯。”
秦雷微微害羞道:“不懂……”
河阳公主气结道:“你果然只是个赳赳武夫,我却是对牛弹琴了。”
秦雷很不以为然,心道:‘没文化不代表没知识,鄙视你们这些有文化的文盲。’面上却随意的笑笑,不与她呛声。
河阳公主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揉搓着额头,好久才谶言般的沉声道:“我的悲剧,根源在与紫禁城中的父皇,在与他的自私自利,对身边人的冷漠算计。只要他不改变,我的昨日就仿佛水面映射的雁影一般,会在你身上重演。”
秦雷微笑道:“谁知道呢?到时候再说吧。”
河阳公主冷笑道:“到时候你会去东都找我的。”
秦雷摇头道:“不会的,我一向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尤其不喜欢和女人一起做事。”
河阳公主微微发愣,便听秦雷干巴巴道:“女人做事太磨叽,与我的风格不搭。”
望着支离破碎的门窗,河阳公主苦笑道:“刚则易折,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也不懂?”看来在河阳公主心中,秦雨田已经于脑残划上等号了。
秦雷微笑起身道:“不懂,”说着面色突然一冷,沉声道:“你蛊惑过几个兄弟?一二三四……五?”话音未落,宝剑‘嘡啷’一声出鞘,一泓秋水在河阳公主面前划过。伴随着几下微不可闻的‘嗖嗖’声,几只弩箭便向她胸部激射过去。
河阳公主哪料到秦雷会突然翻脸,猝不及防之下,顿时花容失色、面色惨白如纸。
在这千钧一发间,只听轰隆一声,她的面前弹起一面铁板,伴随着叮叮当当几声,几支弩箭悉数被挡了下来。几个黑衣人也从软榻之下跳出来,挡住河阳公主身前。
退回各处的紫衣卫士,也潮水般涌出来,与同样涌上来的黑衣卫怒目而视,形势顿时紧张极了。
望着惊魂未定的河阳公主,秦雷哂笑一声道:“事实证明,你比我更怕死。”说完,转身大步出了绣楼,在黑衣卫的护持下,离开了河阳公主府。
从他出手袭击,到转身离去,整个过程中,河阳公主都一直纹丝未动。不是故作镇定,而是仿佛被恐惧抽干了全身的力气,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大人物们号称视人命如草芥,但他们只是把别人的性命当成草芥,当自己直面死亡的威胁时,却表现的比草芥还不济。
直到秦雷走远,卫士们才重新退下,几个相貌俊俏的锦衣男子从后堂转出,有的柔声细语道:“公主受惊了,那人真是忒血腥了。”有的要帮河阳按摩放松。
河阳公主一阵烦躁,挥手斥退了平日里百般宠爱的男伴,对边上一个鹰钩鼻子的阴鹜男子道:“厉先生,这人为何如此……”也不知该怎么形容秦雷,好半天才憋出一个“暴戾”来。
那厉先生摇头道:“此人实乃当世之异类,即使公主之大兄,与其相比,也要逊色几分。”双眼微眯,寒光一闪,嘶声道:“杀!”
河阳将狐裘紧了紧,摇头咯咯笑道:“少了这样的可爱人物,天地失色不少,岂不无趣的紧……”
厉先生嘴角抽动一下,拱手道:“请殿下明示。”
止住笑声,河阳轻声道:“这是个可以反噬‘血杀’的狠角色,我们何苦要与他拼个两败俱伤呢?还是留给我们尊敬的皇帝陛下慢慢享用吧。”
厉先生沉声道:“殿下是说,皇帝与五殿下早晚会发生冲突?”
河阳微微颔首,美目流转道:“今日小五暴起出手,恰恰说明……他把本宫的话听进去了,种子一旦种下,早晚都会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的。”
厉先生心悦诚服道:“殿下圣明,不知我们接下来该做何打算呢?”
话题转回到自己身上,河阳公主面上的自信淡定顿时消散无踪,只见她秀眉微蹙道:“本宫被放逐到东都已成定局,但皇家密谍却不能跟着走。”所谓的皇家密谍乃是一张网,铺洒蔓延在京畿的每一个角落里,根深蒂固、枝繁叶茂。河阳公主便是想带走,也没有那个能力。
寻思半天,厉先生轻声道:“属下大胆猜测,陛下让公主东去,定有些门道在里头。”说着笃定道:“纵观昭武陛下十七年,从没做过无用功,每一步都是颇有深意的。”
河阳公主微微一笑,有些疲惫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中都的事情就拜托先生了。”
厉先生拱手肃声道:“定不负公主所托,等您銮驾回京时,皇家密谍依然譬如今日。”
河阳公主满意的点点头,轻声道:“本宫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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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上了马车,秦雷才狠狠一拳锤在车壁上,无限遗憾道:“这娘们果然是看似一团软肉,其实浑身是刺,怕是杀不了了。”
边上的沈青两个,被王爷逗得忍俊不禁,强忍住笑道:“王爷为何突下杀手?”
秦雷瞪眼道:“看她不爽行不?这是个妖女啊,不能留她祸害人间。”说完一屁股坐在软椅上,接过乔天才递过的姜汁牛奶,啜一口,摆摆手道:“我突然明白一件事,我的四位哥哥八成都被挑唆过。”
说着感叹道:“这女人挑拨离间的功夫已经炉火纯青,让我这样的人,都对陛下恶感丛生,虽然原本就没什么好印象。回想一下从前,当年老大与老二反目成仇、与陛下形同陌路,再想想去年老三老四的蠢蠢欲动,背后怕都有这女人的影子。”
沈冰突然出声道:“据说公良羽与太子见面,就是河阳公主搭的桥。”秦雷‘哦’一声道:“公良羽?”
沈冰点头道:“还没来得及向王爷禀报,当日公良羽在玉带河上打劫四殿下的画舫,乃是借用南楚柱国诸烈手下的水鬼,而为这些南楚水鬼北上提供便利的,正是皇家密谍。”
秦雷拊掌笑道:“最终赵承嗣当上了京都卫将军,河阳公主还真是位贤内助呢。”
沈冰轻声道:“看来陛下也不能容忍公主殿下的肆意妄为了。”
秦雷还未说话,一直沉默不语的沈青突然开口道:“陛下此举有深意。”
秦雷笑道:“说来听听。”
沈青点点头,恭声道:“敢问王爷,公主殿下的采邑在哪里?”
秦雷呵呵笑道:“这不废话么,当然是在山北省的河阳府了。”
“属下今年研读王爷所赠《新三国志》,发现所有被驱逐出京的王公,无一例外都是放还采邑,却没有安置在在别处,另立门户的。”说着沉声道:“而且自从一百多年前,武帝陛下置东都起,那里就被当作进攻东齐的大后方,每次对东齐作战时,都会取代中都,暂时成为大秦的核心所在。”
秦雷听出了些门道,沉吟道:“四十万征东边军的后勤,都要通过这个枢纽转送军粮,而且老大现在也在那。”
沈冰听得有些糊涂,忍不住问道:“这代表什么呢?”
“战!”沈青咬牙道:“朝廷还有一战的决心。陛下要让公主殿下去协助大殿下。”
秦雷哂笑道:“倒不一定是朝廷主动,若双方真有一战,我赌是东齐挑起的。”说着抬手道:“秦卫,把我的……”话说道一半,他才意识到那人已经作古,神色不由一黯。
沈冰轻声道“王爷要什么?属下给您取来。”
秦雷摇头道:“不必了,说说就行了,”抖擞起精神,对沈青解释道:“根据马奎和许伟那边传来的消息,齐国的改革虽然问题重重,但通过一些切中时弊的方略,他们今年的财税收入还是增长了近一倍。这让焦头烂额的上官丞相着实扬眉吐气了一把,一时间反对的声音小了很多。”
“齐国上层又开始自我膨胀起来,‘复仇雪耻、收复失地’的呼声甚嚣尘上,若不是上官丞相和赵无咎压着,齐国的大兵压境,怕是指日可待了。”
沈青轻声问道:“两人为何要阻止呢?”
秦雷呵呵笑道:“这事馆陶最清楚,你回去问问他吧。”说着拍拍沈冰的肩头道:“我去一趟沈家,拜会下老爷子,今晚可能就住在那了,你们也放假回家吧,明日去沈府接着我就是。”沈冰和沈青都是沈家的旁系子孙,家就在沈府附近。沈冰曾经考虑过搬出来,但秦雷认为那会让沈家心里不痛快,便阻止了他。
秦雷又对沈青道:“你已经快一年没回家了,就在家里多住两天,孝敬孝敬老夫人,月底前赶回京山营就行。”
沈青感激的颔首道:“谢王爷。”
车行到沈府门口,门子见是表少爷的车驾,赶紧四门大开,飞也似的进去通报。
沈子岚和赋闲在家的沈潍出来,将秦雷迎进府中。
秦雷有些怵这个舅舅,倒不是因为他多凶悍,而是他望向自己的眼神,总是有些难掩的深情,就像……那位舅妈一样,这让秦雷感觉有些难以接受:大家虽然是亲戚,但又不熟,那么零距离多尴尬啊。
沈潍挽着秦雷的胳膊,大笑着往院子里走去。不一会儿,听到消息的沈夫人也凑了过来,还没说话就先啪嗒泪,抽抽搭搭道:“孩子受苦了,孩子瘦了……”弄得秦雷好不尴尬,唯有挠头笑道:“冬天跌膘,等春里就胖了。”沈子岚面色有些僵硬,不声不响的跟在后面,直到进了大厅与沈老爷子见面,他都没有吱一声。
沈老爷子精神依旧矍铄,见了秦雷放声大笑道:“好外孙啊,可给外公争光了。”说着便拉秦雷进了厅,嘴上不住声的夸赞秦雷这半年多的表现。
沈夫人把秦雷看了又看,这才喜滋滋的下去筹备晚膳,沈潍和沈子岚在末座陪着。
与老爷子叙了阵别情,秦雷诚恳道:“春里外公一番鞭辟入里的讲解,被孩儿一直奉为金科玉律,因此少走了许多弯路。”
沈老爷子呵呵笑道:“那些东西都是死的,能从里面体会出什么门道,可全靠殿下的悟性。”顿了顿,又笑道:“回想春里,咱爷俩纵论大秦英雄时,殿下还是个空筒子王爷,但半年下来,您已经背靠南方两省,手握几万雄兵,这成果实在令人振奋啊。”说着看了沈潍一眼,微笑道:“昨天我还对你……舅舅说,就是没了军权,咱们沈家也一样是没人敢欺负的。”
沈潍微笑着捻须颔首,没有一点兵权被夺的沮丧,反而神采飞扬道:“父亲没有看今日朝堂之上,殿下站在御阶上,就是那么一挥袖子,便把文丞相唬的退了一步,那威势!看得人热血沸腾啊!”
沈老爷子满脸惋惜道:“如此胜景不能亲见,实在是抱憾啊。”
秦雷不好意思笑道:“没有什么好夸耀的。”三人笑了一阵,沈子岚也勉强跟着笑笑,看起来有些心绪不宁。
秦雷关切问道:“子岚是不是身子不爽利,怎么无精打采的?”
沈子岚强笑道:“今天骑马被风吹着了,脑门子有些发热。”老爷子便让他到后面去找先生看看,再回去发发汗,不必过来陪着了。
沈子岚如蒙大赦,忙不迭地起身告辞。
屋里三个都是成精的人物,那里看不出他这是心病,却不好明说,便把他暂且放过,继续方才的话题。秦雷微笑道:“孩儿却是来给舅舅报喜的,陛下把铁甲军交还给您,还晋了您二等忠毅伯。”
哪知沈潍并不如何欢喜,只是淡淡道:“谢主隆恩,”就岔开话题,竟是十分不领情的样子。
秦雷转念一想,便明白了此中的关节:这些年昭武帝将铁甲军经营的铁桶一般,偶有几个沈家的死忠,也借着这次事变,被太子清理出了铁甲军。手下都是别人的心腹,就算当上那劳什子铁甲将军,又有什么味道呢?还不是随时都能被架空。
三人说了会儿京都的事宜,很快便转到运河上去了,毕竟那才是沈家的命脉所在,更甚于什么劳什子兵权。
沈老爷子斟酌道:“殿下上次提出的那个联合河务衙门,咱家的议事堂反复讨论了几次,都没有统一意见。”
秦雷微笑问道:“争论出在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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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帝王将相】 第三一零章 白菜白菜
沈老爷子呵呵笑道:“当然,大伙都认为这个提议很好,若能集中力量,把运河清淤,再统一厘定费用,每年收益至少要翻番的。”
秦雷微笑听着,知道这是欲抑先扬,重点在后头。果然,沈老爷子话锋一转道:“所谓运河四大家,但真正上得了台面的,也就是咱们家与胥家这一头一尾,中间的公孙家和曲家,绑在一起,实力也不如咱们家的一半。议事堂对与这两家平起平坐很有些看法。”
怕秦雷有想法,老爷子赶紧撇清道:“老头子是支持殿下的,但咱们沈家的事儿,不是我一人能说了算的,还是要议事堂最后拍板的。”
秦雷了解的点点头,微笑道:“外公多心了,孩儿还是知道好歹的。”其实他知道,还不是老头子心里想不通,只是借议事堂来搪塞罢了。
沈老爷子拍胸脯笑道:“只要殿下能帮老头子想出个说法,议事堂那里就交给我了。”
秦雷端起茶盏啜一口,微笑道:“那个衙门名唤清河衙门,孤初步打算由王府牵头,你们四家联合航运,清淤的银子便从漕运收益中出,盈余收益则按照入股比例分成。这听起来呢,好像是你们均分,其实不然……”
沈老爷子呵呵笑道:“愿闻其详。”
秦雷颔首道:“先问外公个旁的问题,咱们家占着航运之便,为何只为别家运输流通,却不自己进货出货呢?”
沈老爷子微一沉吟,捋须笑道:“这个嘛,一方面是因为做买卖货东西,就不免有赔有赚,有这分风险在里头,就不如做航运来的安生。”说着笑道:“尤其是运河航运,无风无浪无暗礁,只要将官匪两家打发好了,经年不带有闪失的,胜在稳妥啊。”
秦雷微笑道:“就这么简单?”
沈老爷子摇头道:“当然不是了,其实有些东西只要从南运到北,或从北运到南,那是稳赚不赔的。比如说这北方的大白菜,在中都一文钱一棵,运到南方就要二百文,就算数量多了,也不会擦下一百文的。”
秦雷张嘴道:“至少一百倍?那我直接运大白菜得了,还辛苦搞什么丝绸之路啊?”
沈潍扑哧笑道:“一听殿下这样说,就知道您对银钱方面不在行。”
秦雷呵呵笑道:“不瞒舅舅说,我是去年才弄清楚一百万两是个什么概念,本来还以为是个财主家就至少衬这个数呢。”
沈氏父子忍俊不禁,哈哈笑道:“对王爷来说,确实不是个大数目。”
笑一阵子,沈潍才为秦雷解释道:“这大白菜可占地方,用咱们最大的船也拉不了几万斤,咱们就算十万斤,一棵十斤,就是一万棵。打二百文一棵,总计是二百万文,也就是两千两银子。”
秦雷寻思道:“不少啊,多运几船就是了。”
沈潍笑道:“且不说物以稀为贵,多了就不值钱了,就说这一艘最大船的运费吧,四千里往返,光租是二百两,包租是五百两……”说着解释道:“光租是只租船;包租是连着水手船老大一齐租下。”
秦雷笑吟吟道:“明白了,舅舅继续。”
沈潍清清嗓子,掰指头数道:“两地码头的离岸税、落地税、沿途的纳捐、靠岸税、过境税,加起来最少八百两,还有卖货时的‘十一税’二百两,所有的税金加起来就是一千两。”
秦雷张大嘴巴,干笑道:“还有五百两盈余不是?”
沈潍摇头笑道:“这就完了?没有。沿途的水匪不上供了?没有个二百两是不能过去的,当然,如果包租我们的船,只需再加一百五十两就可以免了这供。”
秦雷擦擦汗,苦道:“看来还是土匪比较仁义些,不仅费用收的少,还知道团购七五折。”
沈老爷子捋着纯白的胡子,颔首笑道:“苛政猛于虎,岂是随便说说。”
沈潍呵呵笑道:“这剩下的三百多两银子只是字面上的,实际上四千里航运,货物要损耗一成,也就是二百两,这样就还剩最后一百两了。”
秦雷苦笑道:“一百两是少了点。”
哪知沈潍不依不饶,继续掰着指头道:“再说,您也不能自个把这十万斤白菜搬上搬下吧?您还得找人跟您压船吧,您自个还得吃饭吧?弄好了最后剩个几十两银子,但价格只要稍一下擦,您这个把月的功夫,可就全砸在里头了。”
秦雷似笑非笑道:“看来不能运这些便宜货……”
沈老爷子呵呵笑道:“什么货都一样,反正只要现在这个状况,卖什么都没有赚头的……”话没说完,他自己先愣住了,与儿子四目相视,半晌才回过神来,恍然道:“殿下的意思我懂了,我们不该再看老皇历了。”
沈潍也额手汗颜道:“王爷早就智珠在握,咱却还在扒拉着卖白菜。”
秦雷一弹袍脚,摊开修长有力的右手,灿烂笑道:“外公和舅舅是当局者迷,未来的运河将由运河司与清河衙门共同把持,共生共荣,运河司负责往来税赋、稽查盗匪,保护清河衙门,当然清河衙门要缴税养活运河司。”
说着右手紧握成拳,坚定道:“至于其他势力,全部要让开,否则就等着清剿吧!”
沈老爷子微微皱眉道:“会不会引起反弹?”
秦雷双眼一眯,冷笑道:“我那义兄伯赏元帅可是负责运河防务的,要不我能舍得给镇南军一成干股?大股势力由镇南军清剿,小股的就直接由运河司摆平了。”说着摩挲着下巴道:“大秦律里写得清清楚楚,运河司是唯一有权利在运河征税的部门,其他不管是官是匪,都没有这个权利,若是遇到一概杀无赦。朝廷里由我顶着!”
沈氏父子两人交换下眼神,沈潍轻声问道:“可是文丞相十几年前的‘运河税赋归地方’深入人心,怕是无法扭转的吧?”
秦雷嘿嘿笑道:“到时候文彦博定然自顾不暇了,哪还有心绪管什么运河,至于那些地方官,在孤眼里无异于土鸡瓦狗,不老实的就等死吧。”这话说得匪气十足,当然也可以理解为霸气十足,至少沈氏父子就是这样理解的。
沈潍呵呵笑道:“这样舅舅放心了。”
沈老爷子也颔首道:“如果真的由两司把持河务,航运成本至少降低七成,这样即使我们真的运白菜也是可以发达的。”
秦雷微笑道:“原因就在这里,咱们沈家坐拥京都这个全国最大的市场,本身就是无可比拟的优势,到时候咱们爷们联手,货贩东西,那收益可不是清河衙门的区区分成可以比拟的。而他们别家,想要挤进中都来,就要看您老的脸色了,您想让他们摆成十八般姿势,难不成他们还敢摆十七种不成?”
沈老爷子脑子飞速转动,已经开始盘算起需要再联合哪几家,才能把持住京都的市场。殿下这样说,自然就是把这差事交给了沈家,可不能办砸了。
这事不归沈潍负责,他也不操心,反而饶有兴趣问道:“管王爷在南方行事,虽然看上去疾风暴雨,雷厉风行,但实际很少砸别人饭碗,总能弄个皆大欢喜的场面。怎么这次却要将沿河数省官府的饭碗统统打烂呢?”
秦雷平静道:“孤有一条原则是:‘你占有多大资源,就可以分配多大利益。’在南方时,南方士绅们占着百姓的人望、九成的土地、几乎所有的矿山,这就是他们的资源,所以他们有权利与孤王分享南方的一切。”说着望向沈潍,沉声道:“同样的道理,四大家占着运河航运权,运河司有收税的权利,孤王也可以与他们分享运河的一切。”
笑一笑,将双拳攥紧,秦雷自信笑道:“而孤之所以可以心安理得的享受这些,是因为孤拥有强权与暴力,可为他们提供保护。”说完定定的望向沈潍,淡淡道:“请问舅舅,这里面有两岸官府什么事?”
沈潍第一次听说这种理论,却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使劲点头道:“确实没他们什么事?”秦雷做保护伞,两司维持运河,便可以让其顺利运转起来,的确不需要第三方插足了。
“他们有我强大么?能取代我吗?”秦雷嘴角微微上翘,轻声问道。时至今日,他已是手握重兵的王爷,又与镇南元帅义结金兰,终于可以嚣张地说一句:‘谁不服就干掉’了。
沈潍摇摇头,一脸欣慰道:“王爷已经可以在运河沿岸呼风唤雨了,谁也无法取代。”
秦雷哈哈笑道:“那我干嘛还要与那些贪官污吏分享?”说着面色微沉,肃声道:“一群只知道吸食民脂民膏的蠹虫的饭碗而已,不砸了难道让他们继续祸国殃民?”
沈老爷子微微担忧道:“这样他们会滋事的。”
“杀!”秦雷眼都不眨一下,从牙缝中蹦出一个冷冽的字道。
“杀光了怎么办?”沈老爷子皱眉问道。
“大秦的官场,在文彦博的腐蚀下早烂透了,杀光了正好换些新鲜的。”秦雷一挥手,沉声道:“我不是肆意妄为,而是大秦官场的地震在即,趁势行此霹雳手段,两遍功夫一遍做,国家百姓却要少遭一回罪。”
沈老爷子拊掌赞道:“一国巨掣当有这份豪气!殿下不用说了,外公完全支持你!”沈家乃是天子近臣,对陛下与文家的矛盾,自然知道的多些,是以并不奇怪‘官场大地震’之说。
秦雷欣喜笑道:“外公才是真的豪气呢。”这时沈夫人过来亲自请用膳,三人这才停下谈话,随沈夫人去饭厅用膳。
这顿饭的奢华程度也远远超出了秦雷的想象,甚至比他在号称美食之都的上京城吃过的相府宴,还要精美昂贵许多。一道道叫不上名来的珍贵菜肴,被府中侍女端着,流水价的上来,只在秦雷眼前停一会儿,若是见他眼皮微垂,侍女便将那菜放在桌上。若是秦雷眼皮都不眨一下,那菜便被端下去,放在别的桌上,由陪坐的沈家人享用。
当然,按规矩来是这样的,但天可怜见的,隆威郡王殿下平时吃饭极少超过六个菜,吃过几次御膳,也没有遇见过这种菜多到摆不开的情况,是以却不懂这些巨富人家的道道……
第一道菜肴上来了,这道菜是头炮,大厨们自然要拿出最高水平,只见精美的青色瓷盘中,铺着一层纯白的雪,雪上有山、山上有松、四周烟气缭绕。一圈栩栩如生、形态各异的小小白鹤围着这雪山起舞,随着那烟气的流动,白鹤看起来就像真的在飞一般。
只听侍女柔声道:“白鹤归巢,请王爷选用。”偏生这些侍女学的是吴侬软语,‘选’与‘享’分不太清,秦雷只道是请他享用了,心道,这简直是美轮美奂的艺术品啊,待会从哪下嘴呢?
两眼不由睁得大大的,生怕漏看了一般。他这幅叹为观止的样子过于奇特,让传膳的侍女颇为误会,心道:‘王爷眼都不眨一下,看来是不喜欢这道。’便将那‘白鹤归巢’端走,又端上另一道菜。
秦雷斜眼看着那‘白鹤归巢’到了别的桌上,心中无限遗憾道:‘原来只是给我看看啊,什么破规矩啊?这不是故意馋人吗?’但满屋子人都在看自己,他怎好意思说:“嘿,哥们,咱俩换换如何?”只能强忍着心中的惋惜,再看向下一道,又是一道卖相绝佳的菜肴,真好看啊,该从哪里吃起呢?秦雷又犯了难。
“‘飞黄腾达’,请王爷选用。”宫女柔声道。
这宫女问完之后,见王爷眼珠子瞪得溜圆,生怕眨一下,自然以为王爷不喜这道菜,也端到另一张桌子去了。
秦雷暗暗咽口吐沫,心道:‘这什么破规矩啊?这不是这么人吗?’紧接着上来几道,他也不看了,只是在心里祈祷,自己的那份赶紧上来吧。果然那些菜肴也被端到了别的桌上,若不是堵上耳朵太过不雅,他是连菜名也不想听的。
他虽然被那些香气扑鼻的菜肴勾起了馋虫,腹中擂鼓似的难熬。可落在陪坐的沈家长辈眼中,却成了王爷风度翩翩,尊老敬老,让长者桌上先排膳,心中不由对秦雷好感大增,却也是意料之外的收获。
众所周之,隆威郡王殿下是个缺乏耐性、脾气暴躁之人,若是往日他早就拍桌子骂娘,大喊道:“把菜和美女留下”了。但今日是在外公家吃的第一顿饭,他怎能不给对自己有大恩的沈家一个面子呢?何况那位亲切慈祥的沈夫人,一直用一种神情无限的目光盯着秦雷,让他发做不起来。
想到沈家对自己的好,舅舅舅母对自己的疼爱,秦雷心一横,暗道:‘一顿不吃饿不死,大不了回去泡糊糊。’但心中还是不禁黯然道:‘有这样请客的吗?这不是耍人吗?’想到这,不由郁闷的垂下左眼皮……
终于,奇迹发生了——已经快抓狂的侍女,见礼貌到变态的王爷终于终于眨眼了,如释重负地将一盘菜肴放在他的桌上。
本已不抱希望的隆威郡王殿下,见到这一幕,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由使劲眨了眨——下一道菜便又落在了他桌上。
隆威郡王这才知道,原来要睁一眼闭一眼才有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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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帝王将相】 第三一一章 八字没一撇,吗?
在沈家住了一宿,第二日天不亮,秦雷便辞别了沈府上下,赶在城门打开的一刻,离了中都城。到了城外,勾忌便带着两千黑甲骑兵与秦雷汇合到一处。
望着队伍后面的几十辆大车,秦雷苦笑道:“我这位舅妈可着实疼人,怕要把沈家搬空了吧。”沈夫人怕秦雷在荒山野地吃不好住不好,带着阖府折腾一宿,为他备下了这十几车的吃食器物,光各色点心就足足五大车,若是秦雷自个吃,估计吃到明年这个时候也是足够的。
乔天才抱着十几样各色蜜饯,不住劲地往嘴里塞,一边嘟囔着‘真好吃’,一边羡慕道:“沈家这日子可过得可真阔啊。”
秦雷点头道:“虽然沈家只是个伯爵府,在京里算不得什么,但论阔气,怕是没有哪一家能比得上。”说着有些遗憾道:“美中不足的是,正房这边从老爷子一代开始,都是一脉单传,到子岚那里,已经是第三代了。”
秦雷感到有些冷,指了指车窗,乔天才便赶紧关上,北风一下子被阻断。听不到风声,顿时感觉舒服多了,秦雷这才慢悠悠道:“想好改什么名了吗?”
乔天才点点头,认真道:“乔玉安如何?”
秦雷无所谓笑道:“可有什么讲头?”
“颜如宋玉、貌比潘安。”伸出大红舌头,将粘在人中上的一粒黑芝麻舔到嘴里,再伸手擦擦口水道。
“咳咳,”秦雷汗颜道:“自信啊,天才啊,不,宋玉啊,你真是很……不要脸啊。”
“俺叫玉安,不叫宋玉。”乔天才小声纠正道,说完又认真对付起怀里的蜜饯。
队伍行出半日,秦雷吩咐护送的黑衣卫道:“把后面车上的东西,分出一半送到温泉宫去,跟李家小姐说,孤不日就回去看……永福。”
黑衣卫领命而去,到过午时分,便进入了京山营的势力范围,其中的一草一木皆在游骑兵的监视之下,只要一有异动,醒目的信号弹便会倏然升空,最多一刻钟,便会招来一个中队的黑甲骑兵,将不速之客清理掉。
进了自己的地盘,众人紧绷的心弦不由放松下来,秦雷对勾忌道:“你们先回营吧,孤还有些事情要做,你对乐先生讲:‘孤王最多五天返回。’”勾忌嘿嘿贼笑着应下,那乔…玉安想跟着秦雷,也被他一把拉走。
秦雷便离了马车,骑上名驹‘雪里烧’,带着三百黑衣卫离了大部队,向东边艾家渡奔去,好吧,他承认,这是一趟私事。
雪霁天晴朗,冰冻路面硬,骏马奔跑起来速度不减,秦雷又不停催促战马,竟然赶在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前,赶到了艾家渡。
但始终还是没有赶到伊人前面。
是以见到远处奔来的骏马,姑娘先是惊喜非常,但旋即小嘴便撅了起来。
秦雷远远就望见渡口边上的紫色倩影,心中一喜,挥鞭催促战马,向姑娘奔驰过去。
待近了些,那张似喜似嗔的倾城娇颜便清晰的映入眼帘,只见云裳身穿一件撒花百褶长裙,外面罩着紫色鹅绒披风,更显得高贵妩媚,娇艳不可方物。
只是这身打扮似乎在春天更合适些,冰天雪地里看着却有些单薄。也许是云裳功夫高,不畏寒暑吧,奇怪的念头在心田一划而过,秦雷便到了姑娘身前,相距不过一丈之遥。
撒开马缰,双手向噘着小嘴的姑娘伸去,云裳只是一错愕,便顺从的将双手搭在秦雷的手臂上,秦雷微一用力,云裳便借着那股劲儿凌空飞起,在空中轻巧划一道弧,稳稳落在秦雷怀里。
秦雷长笑一声,反手拍在战马屁股上,那通灵的雪里炭,便咴咴叫着转身,向西撒蹄奔去。
夕阳下,马上俊朗的王子,弯腰将河边仙子抱上马背,余晖的洒在他们身上,更是披上一层灿烂的金光,仿佛一对神仙眷侣,向着落日的方向飞去。
看到这一幕,黑衣卫们先是惊讶,后是赞叹,最后却是欢欣鼓舞。经历了南方的共患难,他们对这位美丽痴情的云裳姑娘极是认同,私下里闲谈,总是把她当作王妃的第一人选。此时看到她与王爷亲密无间的样子,非但不感到唐突,反而觉得兴奋非常。
倚靠在秦雷温暖的怀里,云裳才害起了羞,双颊绯红,小脑袋使劲往他的大氅里钻,秦雷呵呵一笑,将大氅向身前扯了扯,将云裳柔软的娇躯严实的包裹起来。
用下颌压住几缕淘气的秀发,秦雷在云裳耳边微带责备的问道:“怎不多穿些呢?”
云裳嘤咛一声,伸出粉拳,轻轻锤了秦雷胸膛一下,却不回答秦雷的问话。她怎好说:人家为了让你看到最美的样子,这才除下厚厚的棉裘,你却这样说人家。
秦雷刚刚心道:‘看来高手就是不怕冷。’就听见云裳打了个轻轻柔柔的喷嚏,不由莞尔道:“古人云:‘美丽动人’,看来今古皆是如此。”
云裳不好意思的抽抽小琼鼻,寻思片刻才明白秦雷所谓‘冻人’是何意,气恼的拧他一把。却听到秦雷哎呦叫疼声,她赶紧伸出小手给他揉揉,秦雷低头在她洁白的额头上一吻,顿时让姑娘羞怯的依偎在怀中,不敢也不愿再动一根手指。
两人一骑,一路西去,自然是说不尽的缠绵悱恻,道不完的郎情妾意,有道是‘与喜欢的人在一起,你会感觉时光被偷走一般,’不知不觉间,队伍进了山,纵使‘雪里烧’跑得稳当,但在崎岖的山路上,还是有些颠簸,也惊动了正在窃窃私语的两人。
云裳从大氅缝里探出小脑袋,乌溜溜的眼珠一转,便把四周景色尽收眼底,看见道两边黑洞洞的群山,云裳心中一沉,便失去了卿卿我我的兴致,勉强坐直身子,定定的发起了楞。
秦雷双手环抱着云裳的芊芊细腰,赞叹道:“你也挺能吃的,怎么就不胖呢?”
云裳额头见汗,却没心情回击他的挑衅,而是幽幽道:“奴家这就要见大妇了吧?”
秦雷尴尬笑道:“说什么呢,八字没一撇呢。”
云裳听了一阵气苦,泫然欲泣道:“是呀,我们一无媒妁之言、二无父母之命,可不八字没一撇吗?”说着便要从秦雷怀里挣脱出来。
秦雷虽然二乎,好在还不傻缺,双臂紧紧环住云裳,意欲让她扭动不得。却不想人家乔云裳虽然细胳膊细腿,可架不住身上有功夫啊,被秦雷逼得紧了,一气恼就将他双臂微微撑开,再也抱不紧了。若不是顾着他的面子,这一下子,姑娘就能将他从马上震飞出去。
好在‘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秦雷虽然打不过别的高手,但对付云裳这位巾帼高手还是颇有心得,只听他沧桑的叹息一声,姑娘便停下了挣扎,心道:‘莫非伤到他的自尊了?’
秦雷趁势重新将姑娘搂住,伏在她晶莹玉润的耳朵边,轻轻地吹口气,云裳顿时霞飞双颊,武功尽散,身子重新软了下来。心中却一阵凄苦,蕴满眼眶的泪水还是淌落下来。姑娘将头偏向一边,哀怨道:“既然什么瓜葛都没有,你何必再作践我呢?”
秦雷苦笑一声道:“我没说你,说得是那位,那才是白纸一张,没撇没捺呢。”
云裳紧蹙着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回头白秦雷一眼,娇憨道:“却不说清楚了。”顿了顿,又羞羞问道:“那咱俩呢?”
秦雷哈哈一笑道:“你这妮子,咱俩都那啥了,怎能算是八字没一撇呢?这叫天地为媒、两情相悦……”还没说完,嘴巴便被云裳的小手捂住,只听姑娘羞臊道:“不许胡说,哪有……那啥?”
秦雷一脸无辜道:“咱俩都海誓山盟了,还不行吗?你这妮子千好万好,就有一桩不好,总是不问清楚就动作,却要让小生怕怕。”
云裳听了,只觉得没见此人时时时刻刻得想,但见了不到片刻,竟然恨得牙根痒痒,不由一阵无奈,心中轻叹道:‘冤家啊,却是被你拿住了。’却也不再担心那八字没一撇的正房夫人,兵来将挡吧,云裳心胸是豁达的。
等到了那‘迎客亭’时,已是下半夜,卫士们打起火把,照亮蜿蜒的山路。云裳也早跟秦雷分开,自己骑了匹白马,不近不远的跟在他后面。
宫中护卫早得到消息,石敢带着卫士们在亭前等候,温泉宫与京山营同在中都西南,两者仅距二十多里,若不是山路难行,秦雷就是每日来此留宿都行。当然,这不能作为他长期不回宫的理由。
对于两地相距咫尺,郡王殿下却近两月不归之事。官方说法是:京山大营筚路蓝缕、宗族大军百废待兴,郡王殿下恨不得把自个掰成两半用,实在是没时间回来。
好吧,如果这个说法还不能令府上各位满意,隆威郡王殿下只能拉下驴脸,沉默不语了。他总不能说:‘我在躲着俺妹妹。’吧。
石敢快马迎上来,两月不见,这家伙面上有些激动。秦雷展颜笑道:“你这家伙,怎么没胖了?”后边的云裳微微撅嘴,心道:‘这人怎么就盼着别人胖了呢?’
石敢给秦雷行礼后,苦笑一声道:“属下想回部队,已经到了茶不思饭不想的地步,可是胖不了。”
秦雷与他并骑前行,大笑道:“别人想得个疗养的机会都没有,你却在这卖乖。”
石敢愁眉苦脸道:“若是谁羡慕,俺就跟他换换,”说着一摊手道:“每日里除了吃饭睡觉、站岗放哨,别的啥都干不成,却要憋死了。”
秦雷微微讶异道:“想玩就打猎啊,蹴鞠啊,马球啊,想勤快点就操练呀,怎会无所事事呢?”
石敢叹息一声,小声道:“这些俺都知道,可是公主殿下看俺不顺眼,打猎说俺血腥没爱心、蹴鞠说俺无聊不消停、操练说闹腾俺瞎咋呼,就连、就连……”说了两个‘就连’却红脸说不下去了。
秦雷贼笑一声,用马鞭敲一下石敢的头盔,嘿嘿笑道:“就连与锦纹小妹妹对对眼,也被说成是无耻色迷迷,对不对?”
石敢脸庞红的像猪肝一样,吭哧道:“倒没说得那么露骨……”
秦雷哈哈一笑,摇头道:“当初留你在这里,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让你把锦纹小姑娘拿下。”
石敢丧气道:“公主殿下把她从李家小姐身边要走,看得死死的,现在连远远望上一眼都是奢望,却叫王爷失望了。”
秦雷同情的拍拍他,叹息道:“看来只有用强了……”
“啊?”深知王爷简单粗暴,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石敢连忙摆手道:“这事不急,还是从长计议吧。”
秦雷刚要继续怂恿他生米煮成熟饭,却听后面的云裳轻轻咳嗽,只好讪讪住了口,苦笑道:“算了算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那属下能不能跟您回去?”石敢乞求道。
秦雷撇撇嘴,歪头看看石敢确实已经草鸡了,却也不能把一员大将如此荒废了。再说石敢不受公主待见,还不是因为秦雷。只好笑道:“好吧,我让俞钱替你,这小子心细如发,孤还算放心。”
石敢如释重负道:“谢殿下。”
说话间进了温泉宫,此时已是半夜,石敢也没有再把太监仆役们唤起来,一行人便悄悄进了院。自有宫中卫士带着黑衣卫别院歇息,秦雷则与云裳径直往后院去。
石敢将两人领进月门洞口,轻声道:“正中那一座是主楼,若兰姑娘天天带人收拾,等着王爷回来呢。”
秦雷心中一阵愧疚,小声问道:“若兰在里面吗?”
石敢轻轻摇头,指着远处小湖边一座绣楼道:“入了冬,公主身子就不爽利,若兰姑娘和李家小姐都搬到了公主楼上,照顾起来也方便。”
秦雷点点头,便带着云裳往正中的主楼去了,叫醒了值夜的丫鬟,安排着王爷和云裳姑娘……分别住下。
见伺候的宫女都下去了,秦雷悄无声息的起床,摸到隔壁房间门口,轻轻地敲门,小声道:“云裳……”
屋里沉默片刻,才听到云裳小声问道:“干嘛?”
“睡不着,咱俩说说话吧。”秦雷一本正经道。
“明天吧,今天困了。”云裳干脆利索的拒绝道。
“我怕黑。”秦雷睁着眼睛说瞎话。
“多点上几盏灯。”云裳支招道。
“我怕有鬼……”此人已经越发不要脸了。
“没事,奴家阴气重,鬼会来找我的。”云裳大义凛然道。
“云裳……”秦雷无力道。
“又干啥?”姑娘也不恼。
“我想跟你说……晚安。”秦雷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屋里。
‘笨蛋,不会用强吗?’某位女侠心中愤愤道,却不想秦雷干吗?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公主楼上才得了消息。
正在梳头的诗韵听了,先确认下不是有人恶作剧,便将头发简单一挽,想要下楼去见秦雷。却听见楼道里传出咕咚咕咚下楼的声音,她知道,这是若兰去了。有心跟着下去,却又不想打断人家甜蜜缠绵,只得重新坐下,将挽起的头发打散,重新梳理起来。
只是往日很快就能打理好的发髻,今日却怎么也不能满意。先是梳个双环望仙髻,对着铜镜比量一会儿,觉得看上去有些青涩;打散了再换成个回鹘髻,又觉着不太端庄;再梳个惊鹄髻,却又感觉过于妩媚。平日里的果决练达,全不知去了哪里。
望着镜子里患得患失的女子,诗韵苦笑一声,心道:‘书上说,尽道倾城笑,谁解女儿痴,想不到我也不能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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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帝王将相】 第三一三章 二则一
吃过这顿不算早的早餐,宫女过来传话,永福公主有请,秦雷便带着云裳过去。
还是那间阁楼,永福像只小猫一样蜷在躺椅上,见秦雷进来,也只是微微抬头,便又重新躺了回去,轻声道:“哥,你来了。”面上是高兴的表情,但好看的眼睛却没有多少神彩。
秦雷心疼的坐在躺椅边,轻轻拾起永福羸弱的手臂,叹息道:“怎么瘦成这样了?”永福勉强一笑,轻声道:“食不下咽。”
边上的诗韵轻声解释道:“今年冬天寒气太重,公主的身子十分畏寒,血气不畅、心火不旺,所以饮食难免有些不周。”
永福豁达一笑道:“哥哥无需挂心,小妹每年都要熬一遭,十多年下来,早就习惯了。”说着望向诗韵边上的绝色女子,微笑道:“这位姐姐怎么称呼。”
云裳还未答话,诗韵先笑着将她介绍一番,永福美眸中流光一闪,微微惊喜道:“这位姐姐就是‘有了梅花便不同’啊,怎生得如此好看。”她不是诗韵,没有那么多顾忌,小脑袋微微转向秦雷,目露审视问道:“黛玉?”竟是立时来了精神,看来八卦乃一剂振奋人心的良药啊。
秦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惊奇问道:“你怎知?”他仔细回响,也没记得自己当过文抄公。他准备退休后再操此行当,也好名利双收,安度晚年不是?
永福听了秦雷的反问,却以为秦雷默认了,望了并肩而立的诗韵与云裳一眼,竟是春兰秋菊、各擅胜场,看上去诗韵要端庄一些、而云裳却胜在妩媚,她也说不出哪个更出色一些。心中暗叹一声道:‘怨不得哥哥摇摆不定,换做我也难以抉择吧。’
秦雷见永福走神,以为她倦了,对云裳笑道:“你给永福瞧瞧,我先出去了。”说着递个颜色给若兰,两人便轻手轻脚的出了闺房。
到得门外,秦雷轻轻拉起若兰的小手,若兰害羞的往回抽一抽,但见王爷抓得紧,姑娘也就羞羞的任她牵着了。两人轻言慢语边说边走,下了楼又顺着四面完全封闭的回廊,在院子里漫步。
秦雷轻声问道:“在这还习惯吗?闷不闷?”
若兰摇摇头,小声答道:“不闷,平日里打理一下园子,公主和诗韵姐姐都对我很好,时常教我写字作对呢。”
秦雷嘴角上扯,笑道:“与诗韵相处的可好?”
若兰心尖一颤,左右看看四下无人,这才小声道:“爷莫要担心奴婢与诗韵姐姐的关系,左右是左右,横竖奴婢都只是您的通房丫鬟。”
秦雷笑着瞥她一眼,伸指挠挠她的手心,轻声道:“小兰兰话里有话。”
若兰娇媚的看看秦雷,回握住他的大手,不让他继续作怪,轻声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爷还要早作决断啊。”她这话虽然说了半截,但已经够明白了,这两个美人儿你没法都抱回家呀。
秦雷挠挠头,干笑一声,这问题不是第一次有人问了,确实是个十分伤神的问题。他原先以为自己好不容易到了这儿,自然要把两情相悦的姑娘一股脑包圆了。但他原本没什么文化,光听人说‘三妻四妾’啥的,就以为这时候是一夫多妻制,还着实美了一阵子。
但这个月初,有一次与乐布衣饮酒取乐,那家伙以云裳师兄的身份,问秦雷:“你到底要选谁?”看来云裳与这位‘师兄’无话不谈,已经将心事竹筒倒豆子了。
“萝卜白菜一锅烩。”秦雷当时大咧咧答道。
“怎么可能?”乐布衣惊呆了,横竖打量秦雷一阵,似笑非笑道:“在下承认王爷身世显赫、位高权重、年少多金、聪慧果决、玉树临风、花容月貌……”把秦雷说得呕吐不止后,却又正色道:“但要让两家答应你铁肩挑两房,那是不可能的。”
秦雷糊涂了:“不是说可以三妻四妾吗?”
这下轮到乐布衣了,唾沫横飞道:“三妻乃是一发妻二平妻,本身便荒诞可笑。所谓的平妻,只不过名字好听些,待遇稍高点,但在地位上与妾没有太大分别,真正的嫡妻只有一位。敢问王爷,您准备怎么安顿这二位?谁做正妻,谁做平妻?”
秦雷张嘴结舌道:“这么复杂?你知道我没念过书,没结过婚,不太懂这些,您先给我捋捋什么咱这边婚姻法怎么定的。”
乐布衣好为人师,闻言放下酒盅,清清嗓子道:“咱们华夏正朔,从上到下讲究的便是伦理纲常。这纲常从何而出,自然是周礼。”
秦雷脑子有点晕,必须要用手扶着才能继续听下去。“周以前的夏商两朝,确实施行的‘一夫多妻制’,但夏商二朝国王的多妻使得诸子不分嫡庶,皆有王位继承之权;所以,每当王位交接时,便会产生激烈的冲突。乃至祸起萧墙,众王子之间时常流血拼争,甚至发生弑父杀兄的惨剧。”
秦雷有些明白了,问题出在‘嫡庶’上。心便一点点往下沉,只听乐布衣继续道:“周朝则吸取了夏商的教训,认为‘并后匹嫡两政,耦国乱之本也。’因而改行了“一夫一妻多妾”制。所谓“一夫一妻”是指按照宗法制度,从天子到诸侯、百姓,一男子只能有一个“妻子”,即正妻、发妻、也叫嫡妻,正妻必须经过聘娶大礼迎娶;“多妾”则指除正妻外的其他女人。”
秦雷不以为然的撇嘴道:“我要是偏两头并大呢?”其实他已经心里长草了,只是一惯嘴硬罢了。
乐布衣摇头正色道:“问题表面是妻子地位之争,但背后实际是未来的继承权之争。所谓‘法无二嫡’‘立嫡以长’,只有嫡妻所出才算嫡系,嫡系中的长子,才能有继承权。其余即使是所谓的‘平妻’所出,只要嫡子尚在,是没有继承权的。”
“而山南乔家和东城李家虽然不如文家和西城李家那般显赫,却也俱是功在开国,孝悌传家的名门大阀,在底蕴上倒要更胜文家一筹,又怎能让自家女儿矮人一头,终生屈膝,是不可能接受‘平妻’的。”
“退一万步讲,即使两家真的仰慕王爷的王霸之气,哭着喊着要把姑娘送您当平妻。为了王爷的千秋大业、长治久安,您也不能答应啊……”
“当然,若想兼美,还有一个解决方案,只是两位姑娘芳龄皆以适婚,却等不到那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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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向古之言犹在脑边盘旋,若兰的提醒又到了耳中,再联想云裳的强作欢颜、诗韵的暗自惆怅,秦雷不由伤起神来,暗道:这事儿需要个决断了……
见王爷眉宇间愁云惨淡,若兰有些后悔,好不容易有一次单独相处,自己却替别人操心。却也知道,是那卦辞影响了自己。
寻思了一天,秦雷也想不出个两全齐美的法子。两个都要不可能,要一个的话,却怎么也舍不得另一个。
其实秦雷心里清楚他现在喜欢哪个要多些,但这事不是加减乘除那么简单。诗韵乃是他一见钟情,所谓初恋也不为过。想到昔日为了拉近关系,自己厚着脸皮‘师傅师傅’的乱叫,又央着妹妹探听情报,煽风点火,再加上一次次的耍宝献殷勤,才把人家姑娘的芳心一点点拉了过来。要知道,最初在诗韵眼里,他五殿下就是一个不学无术的惫懒公子哥。
让秦雷现在去跟人家说:“我觉着咱俩不合适……”这种天下至贱的事情他是不会干的。觉着不合适,当初别追啊。反正若是诗韵披上别家的盖头,他一定会做些惊天动地的大事的。
威隆郡王再怎么装文明,骨子里还是个丘八。
剪不断理还乱了半晌,直到睡个长长的午觉起来,他才将这些儿女心绪压下。起床后正在吃羹,这时云裳与诗韵会诊完了,两人携手上楼,向秦雷齐齐一福。秦雷见了两个一时瑜亮的可人儿,心中长叹一声道:“实在不行掷硬币吧,到时候娶一个,抢一个,总不能错过就是。”
云裳见王爷目光闪烁,不知他又在寻思什么坏点子。赶紧把话题往永福身上引。果然一听妹妹的病情,秦雷的脑子一下清明起来,沉声问道:“如何?”
云裳轻声道:“据奴家与诗韵姐姐探讨,公主殿下乃是先天不足,手足少阳、太阳经滞涩,阳虚生外寒,以至面色虚白,畏寒怕热,手脚冰凉,体质孱弱。”
秦雷听不大懂,干笑一声,云裳便知道他的意思,又用白话解释道:“公主因为经络的原因,身体阳虚,畏寒怕热,别的季节还好说,一到了隆冬,天寒地冻,难免阴盛阳衰,体征渐弱,贵体虚疲。而且……”顿了顿,才小声道:“《素问上古天真论》有云‘女子二七而天癸至’,身体便阴气更盛,阳气更衰……”
“永福今年十四岁。”秦雷默然道:“会有什么后果?难道温泉也不管用吗?”
云裳垂首道:“很危险,公主的经脉滞涩,热气不能传到内腑,单单暖了手脚肌肤,不过是减轻苦楚罢了,终究不能治本。”
秦雷揉揉眉头,喃喃道:“记得黄太医私下说过,若是症状不能缓解,永福活不过十五,看来他们也不是不懂。”太医们都是些皓首穷经的杏林前辈,怎会连病症都诊治不出来呢?只是这先天里的毛病,乃是不治之症。
古人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如没有事’,太医们有家有口的,怎敢妄言诊治,说不哪天公主一去,陛下一心疼,就抄家灭门了。因而太医院只是开些名贵的滋补方子,为公主吊着命,便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云裳与诗韵对视一眼,轻声道:“若是奴家与诗韵姐姐来治疗,至少可以到双十。”
秦雷惨笑道:“也好,过了二十就不算早夭了,就拜托你们了。”
云裳沉吟半晌才悠悠道:“若说世上还有一人能治得了这病,便是我那师……兄乐布衣了。”
秦雷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摆手道:“有道是‘样样精通、样样稀松’,那家伙号称没有不会的,估计没有什么太精通的。”
云裳掩嘴轻笑道:“世上偶尔会出这样一个样样都不稀松的怪物,奴家的医术还是师兄所传,他自然要强于我。”
秦雷点头应下道:“等天再冷些,京山城的工程便会停上个把月,到时候我把他替下来,让他过来看看。”他们俩总要有个留在京山营坐镇的。
把正事一说完,气氛便尴尬起来,三人大眼瞪小眼的坐了片刻,诗韵便托词去看公主,起身告退。云裳想了想,也跟着起来,借口旅途劳顿,也要起身告辞。
秦雷知道,她是不愿让诗韵心里难受,只好无奈的挥挥手,委屈道:“歇息去吧。”
这种怪怪的气氛,一直持续到晚上吃饭。吃晚饭,秦雷陪永福坐了一会儿,见她病恹恹的不想说话。吩咐她好生歇息,便起身离了绣楼。
回到房间后,秦雷便坐在椅子上,紧盯着桌上的沙漏,好容易捱到差一刻戌时,这才一蹦而起,换上身夜行衣,从窗户翻出去,消失在夜色之中。
不一会儿到了后门洞,门边的树影晃动几下便没了声息。秦雷朝树冠上呲牙笑笑,便鬼头鬼脑的离了后院。下午时,他已经与石敢打好招呼,在自己胳膊上缠了条白毛巾,是以不虞有侍卫从黑暗中跳出来,大叫道:“抓贼抓贼。”
出了后院向北走一段,脚下便出现了石阶。拾级逐步而上,秦雷心中砰砰直跳,竟有一种偷情的感觉。
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若兰姑娘可谓尽得此中三味。但还有句话叫,人算不如天算,她定然也是听过的。
沿着纵横交错的小径转悠一阵,找到几个诸如‘星辰汤’、‘玉液汤’、‘白莱汤’之类的温泉池子,却没找到那传说中有光光美人鱼的‘沁阳汤’,而且……他发现自己迷路了。
说起来颇为汗颜,虽然打着来温泉宫疗养的旗号,他却只知道许多个的温泉汤分布在后山禁地,根本没有上来过,更分不清哪个是哪个。
无头苍蝇似的转了一会儿,约摸着时间已经过了戌时,秦雷不禁暗暗心焦道:‘小美人,可别走了啊。’强压下心猿意马,闭眼回忆走过的路,不一会儿,便判断自己一直在西面和北面转悠。
稍微一寻思,秦雷便向东面走去,轻手轻脚的绕过几个汤池,便看到了远处的宫墙。
秦雷暗叹一声真衰,看来那汤是在南面了,准备再走两步就去南面,却看到远处一个精巧的更衣亭,知道里面还有一处汤池,不抱希望的借着月光瞥一眼,便勉强见到‘泌阳汤’三个秦篆。
‘这真是众里寻他千百度、暮然回首那汤就在东边旮旯处啊。’秦雷心中狂喜道。方才的郁闷一扫而空,蹑手蹑脚溜过去,扶着嶙峋怪石往里一看,只见水汽氤氲间,一个初八月亮似的温泉出现在眼前。
按住碰碰跳动的心脏,心中大喊一声道:‘借我一双慧眼!’凝神一看,便见雾气之中有一个包着头发的窈窕女子,正背对着他倚着池壁坐在汤中,似乎幽幽叹了口气。
秦雷心道:‘小宝贝怨我了。’便三两下扒下衣裳,赤条条的钻入水中……好烫……不过不要紧,美人,我来了,不要因为我是娇花而怜惜我……
潜泳一阵子,便见到前面一个白嫩的身子,秦雷伸出胳臂便从侧面熊抱住那,嘴上还发出嗬嗬的淫笑声。
“啊……”一声惊恐的尖叫划破夜空。
“小姐小姐……怎么了?”便听到一阵细碎的脚步,几个女子急匆匆跑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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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承诺,下一章感情戏就结束了,因为秦雷被当淫贼抓起来咔嚓喽。开玩笑的,虽然并不好笑
第五卷 【帝王将相】 第三一六章 前浪死在沙滩上
转眼进了腊月,京山营的工程已经告一段落,民夫们领了钱,开开心心回家过年去了,他们要过了正月才回来复工。腊月和正月太冷了,即使勉强营建,待春天冰融雪化时,也会影响工程质量的。
但新兵师的冬训却没有停下,营门上用红漆刷着‘冬练三九’四个醒目的大字,提醒着兵士们,不要心存侥幸。
两个多月的艰苦训练下来,让这些原先的浪荡子弟终于脱胎换骨了。
每日卯时一到,值星官吹响起床哨,一万新兵师将士便在一刻钟内起床洗漱、再用一刻钟校场列队,开始每日必行的越野长跑。起初是空手越野二十里,后来渐渐负重,直到最终的三十七斤装具俱全二十里,他们也都勉强坚持下来了。
回营后才是早饭时间,饭后直到中午是他们最痛恨的队列练习,但偷懒的人将没有美味的午餐,饿着肚子可无法完成下午的大运动量训练。所以还得强打精神,一丝不苟的完成这些向左向右齐步走的动作。
当然,枯燥无味的训练换来的是日益齐整的军姿,以及焕然一新的精神面貌。现在让他们再回想,当初在中都城时吊儿郎当的样子,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吃过午餐,会有一个时辰的午休时间。当美美的午觉结束后,炼狱般的下午便开始了。整师的兵士以中队为单位,在教官监督下开始体能训练。掌上压、单双杠、跳远跳高、投掷、举重,还有一种名唤秦氏长拳的军体拳,这些科目合理搭配,交叉进行,倒也不枯燥。
但是要求却有些高,比如一组掌上压便是一百个,整个下午会做十组;再比如投掷,二十斤的大铁球,投出五丈,并连投二十个才算合格,每个下午会投一百个。
诸如此类的高强度大运动量训练,日复一日、从不间断。每当他们开始有些适应,训练的强度便会加大,反正总是会让兵士们精疲力尽,晚饭时都举不起馒头、拿不起汤匙。
晚饭后终于可以歇歇身子,但还要拿着小马扎——这玩意坚固耐用、携带方便,而且还可防身,深得官兵们的喜爱——到大队礼堂中坐好。
点名之后便开始唱歌,除了开头的秦军军歌《无衣》外,还有许多据说是王爷创作的歌曲。有什么《精忠报国》、《满江红》之类的,尽是些昂扬激越,充满阳刚之气的歌曲,深得官兵喜爱,百唱不厌。
唱完歌会有一个半时辰的讲授时间,由诸位教官讲授大秦历史、宗正府兵军史、当今国内外局势之类的课程。教材由王爷统编,通俗易懂,生动有趣,没有任何说教,断不会让人瞌睡就是。
皇甫战文虽然也参与讲授,但起初是有异议的,为何日复一日的讲些这个,还要让他们以小队为单位讨论,并轮流发表感言。他感觉有些浪费时间。
秦雷笑笑道:“第一,他们一天的训练量够了,再多就过尤不及了。第二,一支军队的内聚力来自于认同感、荣誉感和使命感,认同感,是对这支军队以及自己身份的认同感,荣誉感是维护这支军队荣誉与传统的自觉性;使命感是承认自己肩负使命的神圣性。这些东西很难自然领悟,但可以通过反复灌输植入兵士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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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有云‘哀兵必胜’‘士气如虹’,精神力量有时是决定性的,想要走精兵强将的道路,就必须有始终高涨的士气伴随。”一间冰冷的教室里,几十个中高级将领,小兵兵一样坐在书桌后,安静听郡王殿下讲授。
这是一个针对军中核心将领的进修班,由秦雷、乐布衣、杨文宇、皇甫战文四人分工讲授,内容包含行军、战阵、领兵、训练等几十个科目,与每天晚上针对大头兵们的精神洗礼完全不是一回事。
这课程隔一天一次,秦雷一场不拉,即使不讲课时,也会在台下认真听讲。王爷都这样了,中队长以上的军官们自然缺席无一。课程讲的及其直白,即使像张四狗这样勉强识字的军官,也能听个大概。
“而士气来自何处?无外乎精神与物质的刺激。”今天是秦雷讲授‘士气的激励与保持’。“这两者要相互搭配、相辅相成。譬如说,”指了指认真听讲的张四狗,秦雷笑道:“老张,待会你把那一千斤木炭运到库房里,我给你五斤猪肉,你高兴不?”
张四狗咧嘴笑道:“真的啊?”秦雷翻翻白眼道:“真的。”
“那当然高兴了,休息日可以找马哥、小楚烤个肉、喝一壶,高兴。”张四狗挠头笑道。
“那我明天再给你五斤猪肉,让你再运一千斤,你乐意不?”秦雷笑问道。
“还行吧,那就可以多请几个弟兄了。”张四狗挠头道。
“后天仍旧这样呢?”秦雷笑道。
张四狗憨笑道:“王爷,您说俺要那么多猪肉干啥?”
秦雷点头笑道:“这就是重复用一种刺激方式的恶果,它会让效果递减,直到最后没有效果。”看看桌上的沙漏,环视下屋里,朗声道:“下面是自由讨论时间。”二三百名将领按照座位分成几十个小组,开始了热烈的讨论。
秦雷走到最左边一组坐下,拍了拍有些拘谨的石威,温声道:“第一次过来上课,感觉怎么样?”当日石威接受了任命,回去把大家来的事务与仔细交付副手,便过来上任。
而本来秦雷给他安排的领导兼师傅秦奇,又因为秦卫的事情受到牵连,正在接受安全部门的审查,能不能过来还两说。但这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件好事,一来担子虽然重了很多,却也更能磨练人。二来,原本负责的乐布衣,也不敢完全放手,不时帮衬着不说,还悉心教导他统筹术数之学,令他获益匪浅。
被秦雷憋了一年,此时终于得到机会,石威自然不喊苦不喊累,夜以继日的学习工作,一个月下来居然瘦了十几斤,人倒看着精神了许多。待手头差事着了序,他又申请参加这个军事进修班。
当时秦雷有些错愕,笑问道:“你又不带兵打仗,参加这个班作甚?”却听石威言之凿凿道:“了解下咱们怎么行军打仗,属下也好琢磨安排后勤补给,将来打仗时别拧巴了。”
秦雷不由大悦,不仅批准了他的申请,今天还专门在课堂上表扬了他,引得众将纷纷侧目,倒把石威看臊了。
听王爷问话,石威赶紧答道:“虽然听不懂,但属下都记下来了,等着回去慢慢琢磨。”秦雷就喜欢有上进心、肯吃苦的手下,闻言笑眯眯道:“不懂就问,随时可以来找我,找乐先生也行,他比我懂得多。”石威欣喜点头,谢过王爷的厚爱。
一番讨论提问之后,秦雷便宣布下课,刚走出门去便见秦奇一脸肃穆的站在边上,秦雷把手中的讲义递给石敢,拍拍秦奇的肩,温声道:“陪孤走走吧。”秦奇两天前结束了审查,便马不停蹄的过来京山营,向秦雷请罪。
秦奇点点头,跟着秦雷走出营区,沿着京水河漫步,良久秦雷才轻声道:“发生这种事,孤很遗憾。”
秦奇涩声道:“都怪属下疏于管教,王爷能给那畜生一个殉职,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属下感激不尽。”说着眼角便溅出了泪花,他是秦卫的亲哥哥,出了这种事,除了羞愧痛恨之外,更多的还是心疼。
秦雷轻声叹息道:“我的兵出了问题,自然是我的责任,你不要自责。”回头看了看秦奇那张憔悴不堪的脸,秦雷轻声道:“放你一个月假,回家休息去吧。等调节过来再上任不迟。”
秦奇坚定摇头道:“现在营中事务艰巨,属下怎能偷懒,还是上任去吧。”秦雷拍拍他的肩膀,温声道:“注意身体。”秦奇恭敬行礼,转身离去。
望着秦奇离去的背影,秦雷不由黯然一叹,因为秦卫的原因,秦奇必然会被同僚多看一眼,将来的日子可不那么好过。而且谍报司也把他列为了重点监控对象。
秦雷得知此事后,曾经要求沈冰撤销重点监控,改为与其他重要官员一般的普通监控即可。却被沈冰一句:“这是您定的规矩。”给顶了回来。
《谍报司保密条例》第十七条规定,凡是犯官家属任职的,必须进行监控,若是重犯家属、或者担任重要职务的家属,需得重点监控。
秦卫乃是叛逆重犯,秦奇乃是重要官员,自然应该重点监控。烦躁的叹口气,秦雷踱到老歪脖树下,打量着寒霜遍体、倒挂金钟的青年,好奇的伸手戳一戳,好家伙,已经梆硬了。
倒挂着那人的身子晃一晃,却是被秦雷戳醒了,也不睁眼,迷迷糊糊道:“这次这么快,好像还不到一天吧。”声音清亮,没有一丝疲惫。
秦雷本以为这家伙已经冻僵了,没想到他竟然如此精神,不由好笑道:“我是路过的,好奇来参观一下,不收费吧?”
青年平静的拖长音道:“看完赶紧走吧,被小狼狗抓住了,是要刷茅房的。”
秦雷好奇问道:“有这么厉害的狗?”这时,许田和石勇从远处过来,正好听到这句话,许田面色不由一滞,但见王爷朝自己两眼一瞪,他只好乖乖闭上嘴,委屈巴巴的站在一边。
那青年却很警觉,已经听出了许田的脚步声,懒散道:“小狼狗来了,你跑不了了。”秦雷再看许田的那张哭笑不得脸,那还不知‘小狼狗’就是他的尊称。
秦雷哈哈笑道:“你却看错了,只是两个路过的,已经走远了。”
那青年也不睁眼,冷笑道:“诳谁呢?他们在东南二十步外站定,”说着惊讶道:“他们为什么站那了?”赶紧睁开眼,便见到小狼狗的主人倒立在自己面前。
咽口吐沫,青年挤眉弄眼道:“融亲王世子秦淇水参见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请恕在下甲胄在身不能全礼。”声音惫懒,显然没有多少尊敬之意。
秦雷却不计较他的无理,一个军旅生涯大半时间都被倒吊着的男人,有理由不满。哼一声,秦雷背着手道:“为何不按照军营的规矩叫啊?”
“不会。”秦淇水很干脆答道。
“为什么不会?”秦雷很认真问道。
“没学。”
“哦?人家学的时候你在干嘛?”
“倒吊。”秦淇水丝毫不以为耻。这家伙晚上跑白天吊,如是往复无数次,早已习惯了。
“准备这样一直吊下去?”
“不打算。这玩意不像摸牌,上不了瘾。”秦淇水很诚恳道。
秦雷倒有些糊涂了,奇怪问道:“那你为什么还跑?”
“因为我不想被倒吊,倒吊着太难受了。”秦淇水的答案很实在,也很后现代。
“你不跑不就没人吊你了呢?”秦雷感觉自己有些头大。
秦淇水嗤笑一声道:“只要不离开这,就永远都有被吊的可能,所以我一定要离开。”看来这人不仅是执拗,脑子还缺根弦。
“若是孤命令他们,永远不准倒吊你,你还要离开吗?”秦雷被这家伙身上的某种特质吸引了。
“那还行,但我有个要求。”这家伙显然被吊出毛病来了,脑充血导致压根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秦雷笑道:“不妨说来听听。”
“让我跟着小狼狗。”此言一出,许田的下巴差点掉在地上,虽然他已经打定主意,要把这家伙培养成有史以来最变态的游骑兵。但他自知两人关系势同水火,原本是准备绑架的,却没想过他主动投怀送抱。
秦雷已经确定,倒吊损害大脑,笑问道:“你不恨他?”
“恨!怎么不恨,从来的路上,他把我从队伍里带走,把我倒吊在山顶上七天七夜,差点晒成火腿那次起,我就恨不得……也把他吊上七天七夜。”
“那你还?”此人的思维已不能用常理推测,是以秦雷也不费脑子,干脆直接问道。
“我知道,小狼狗之所以能想抓我就抓我,全因为他是狼狗头子,我要是想抓他就抓他,想吊他就吊他,就得也当狼狗头子。”只听秦淇水振振有词道。
秦雷也说不上他脑子到底清晰还是混乱,反正听他说话,乍一听很有道理,但越琢磨越不是味。
秦淇水见王爷不说话,大度的摇头道:“王爷也不用为难,我没说要直接把他顶了。将来吧,等着大江后浪推前浪吧。”
秦雷擦擦额头的汗,干笑一声道:“孤先问问前浪再说。”说着大步向一边走去,石勇和许田赶紧跟上。
走出老远,秦雷才指着在寒风中晃悠的秦淇水,哂笑道:“许田,这就是你说的未来第一游骑兵?我怎么没什么信心啊?”
许田陪笑道:“王爷不是说,忠诚、执着、敏锐、坚韧、顽强、独立,这六大品质乃是斥候游骑兵的追求吗?这小子后五条全部具备,就是忠诚差点,但他是亲王世子,自然不会投靠外人,所以也勉强说的过去……”
秦雷指了指自己的脑壳,苦笑道:“可他这里有问题。”
“可能是倒吊时间长了,血都涌到脑子里去了,等正过来就好了。”许田坚持道。
秦雷呵呵笑道:“看来你是要定他了,万一他真顶了你怎么办?”
“若是真的被后浪推到沙滩上,那属下就让位给他。”许田自信笑道:“但那是不可能的。”
见他坚持,秦雷也不再说什么,这才想起来问道:“你们两位正副教导长,联袂过来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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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帝王将相】 第三一七章 同进士
石勇肃声道:“王爷,新兵训练还有七日结束,按计划应该进入最终考核阶段了。请签发考核令。”
秦雷一边接过夹着文书的板子,一边感慨道:“这么快就两个月了。”
许田笑着点头道:“从十月十七到腊月十七,可不俩月了。”
秦雷笑笑,低头看那文书,乃是统帅咨议会拟定的,他早就了如指掌了。伸手结果笔,在页底留白处刷刷写下几个大字:‘同意。秦雨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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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例会结束时,每个训导大队的大队长都宣导了统帅部的命令。所谓一石激起千层浪,立刻引起了士兵们的热议。
每个人心里都盘算开了,虽然起初不情不愿,但经过这两个月的摔打磨练、训导教育,付出了那么多的汗水泪水,学习了那么多的光辉历史,他们已经对自己的新身份十分在意。这次能不能达标,关系着能不能成为真正的子弟兵。更何况还与饷银、前程这些切身利益相挂钩。
一排排营房里,兵士们议论纷纷,话题只有一个——到底能得多少分?
考核内容已经公布,共计七项,每项十分,满分七十分,再加上三十分的平日表现分,共计一百分。得到六十分即为合格,七十分以上为良好,八十分以上为优秀,九十分以上为卓越。
七项中有五项个人项目:器械运用测试、军体拳考核、身体素质测试、基本军事科目考核;军政常识考核;两个集体项目,队列会操、武装越野。
而平日表现分来自日常纪律、内务、训练等十几项评比,把平日得到的集体成绩总计起来,再加上个人成绩,便是平日表现分。
每一个档次都会与他们将来的军衔、待遇挂钩。合格士兵授予列兵衔,月俸二两,良好士兵授予一等兵军衔,月俸二两五,优秀士兵授下士军衔,月俸三两,有资格竞选小队长;卓越士兵授予中士军衔,月俸四两,可获得参加军官训导班资格。
当然,不满六十分是不合格,需要参加下一期的新兵营训练,若是连续三次都不合格,便会遭到清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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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号九五二的寝室内。
胡队长笑眯眯的指着墙上的三面流动红旗,满面红光地对一屋子手下道:“要是没有当初的严格要求,你们怎么得到这十七分的集体成绩?还有没有人背后骂老子没人味了?”
一阵低声的哄笑,兵士们顿时马匹如潮,将胡队长捧成了指路明灯、航海舵手,把个胡队长乐得合不上嘴。
见他高兴,秦顼轻声问道:“队长,这评比你和队副也参加吗?”
胡队长哈哈笑道:“废话,俺们三个虽然在别处当过兵,可在咱们新兵师里都是新兵,不过优秀队长会有加分。”说着一瞪眼,粗声道:“咋了,小顼子,莫非以为队长一定比不过你?”
秦顼连忙摆手道:“不是这个意思。”
边上正在泡脚的队副插嘴笑道:“胡头别吹牛了,你要是能赢了咱们秦顼,俺天天给你打洗脚水。”
胡队长一时气短,讪笑道:“俺就是逗着小子玩玩,”说着拍拍秦顼的肩膀,朗声道:“小顼子好好比,争取拿个全师第一,给咱们九五二队长脸。”几个正在收拾床铺的同袍听了,便跟着大声起哄,就连平日少言寡语的秦俅也开口道:“我看行。”
他们不是瞎起哄,秦顼虽然低调,但日常表现极其优秀,多次受到表扬嘉奖,平日成绩高达二十七分,这成绩应该是稳居前三的。
秦顼挠挠头,轻言慢语道:“我应该能拿到八十五分左右,连卓越都算不上,怎么可能拿第一。”
这时熄灯哨响了,胡队长吹熄了屋里的油灯,轻声笑道:“前五名没问题,至于最后的名次,看临阵发挥了。”秦顼轻轻嗯了一声道:“知道了。”便轻手轻脚爬上床睡觉去了。熄灯后不准讲话走动,这是规矩,尤其是现在这时候,更没人敢违反。
一阵鸡飞狗跳后,楼里安静了下来,劳累了一天的兵士们很快进入梦乡,除了连绵低沉的鼾声,以及值夜军官在门外缓步走动的声音,再没有什么动静。
大概过了个把时辰,秦顼突然内急,赶紧披上袄,从床上下来,小跑到茅厕解手,又一路小跑回来,上床时却发现,下铺的秦俅眨巴着一双小眼睛,在欲言又止的望向自己。
秦顼双手一撑,上床钻进被窝,这才压低声音道:“怎么了?”
“睡不着。”秦球球可怜兮兮道:“是俺拖累你,只要有俺,集体项目成绩都不好。”
秦顼轻笑道:“大伙可怪过你?”
秦俅摇头道:“大伙人好。”
秦顼仰面看向房顶,小声道:“屁,俺们知道,你能达到一般水准以上,靠的是比别人多吃许多倍的苦,一直都被你激励着,哪能怪你啊。”
秦俅脸上这才轻松一下,喃喃道:“可俺还是紧张,万一要是不合格怎么办?”
秦顼轻声道:“不会的,只要正常发挥,合格是没问题,快睡吧。”
秦俅放心的点点头,小声道:“好吧。”
秦顼安静的躺在被窝里,不一会儿,下铺的鼾声便起来了,看来秦球球的失眠已经痊愈了。
但秦顼反而睡不着了,大睁着眼睛望向房顶,这两个月来的一幕一幕在眼前闪过,每一次受到表扬、每一次受到惩罚、每次一坚持不下去、每次一突破极限,酸甜苦辣一齐涌上心头,让他的呼吸不由急促起来。
他很庆幸能得到这次机会,浑浑噩噩十九年,从来不知道自己竟如此优秀。虽然吃过很多苦,但能知道自己奋斗的意义,看到自身翻天覆地的变化,他觉得很值。相信很多人都这样认为吧……
第二天,新兵考核轰轰烈烈的开始了,秦雷在杨文宇几个的陪同下,挨个测试场地转了一圈,便将巡视的任务交给了杨文宇,他则带着石敢匆匆赶回设在山腰上的高级讲堂,今天是国子监的学生们过来上课的日子。
到了青砖灰瓦的讲堂外,便看到一溜联络司的大车停在门口,这是接送太学生们的专车。石敢眼尖,指着当间一辆样式稍有不同的道:“这是官车,怕是哪个京里的官员来了。”
话音未落,一个面容清矍的半老头笑着从门里出来,向秦雷一躬到底道:“老朽麴延武拜见王爷。”
秦雷先是一错愕,旋即大喜过望道:“麹公怎么过来了?”说着大步上前,挽着麴延武的胳膊道:“天寒地冻的,怎么不在京里纳福?”
麴延武苦笑道:“自从上月进京,便被闲散搁置,已经歇了一个月,老朽也是静极思动,专程过来聆听王爷雅音。”
秦雷笑着对石敢吩咐道:“吩咐厨房,中午做得丰盛点,孤要为麹公接风。”说着转头对麴延武道:“麹公先委屈旁听半晌,待结课后我们再聊。”麴延武拱手笑道:“恭敬不如从命。”两人便携手进屋。
见王爷进来,一干太学生便整齐起身,恭声道:“拜见王爷。”麴延武也不要秦雷介绍,悄无声息的坐在最后一排,正经八百的听秦雷开讲。
在座的太学生可都是真材实料的秀才出身,经史子集烂熟于胸、吟诗作对张口就来,秦雷若是教他这个……那不是自取其辱吗?
他每次开讲,讲的尽是些太学生们从未听过的东西,五花八门、千奇百怪,但可以归纳为做一个好官需要掌握的基本素质。
今日讲的是统筹之学,所谓统筹便是统一全面的筹划安排,秦雷用烧水待客的例子讲起,用了近两个时辰的时间,将安排筹划的重要性和具体方法细细讲述,末了微笑道:“通过合理的安排,你们就会发现与原来一样的时间,却可以做更多的事。”
此时已经过了午时,太学生们在兵士的指引下,到边上的餐厅用饭,下午是乐布衣开讲的农田民生之学。说来惭愧,当初秦雷心血来潮,开了这个讲堂,却发现自己能讲的东西太少了——不是他懂得少,而是能被接受的太少。好在有无所不知乐布衣,这才替秦雷挑起了大梁,没让这件极重要的事儿流产。
至少,太学生们听到了许多迥异于枯燥经学的东西,大感兴趣的同时,眼界也大大开阔了,而且对王爷的认同感也与日俱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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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摆着十几碟子荤素菜肴,有热菜有冷盘,有汤水有砂锅,对于这个季节来说,已经是非常丰盛了。
秦雷与麴延武轻言慢语的对酌,专拣些轻松愉快的事情谈论。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话题才转回到中都那个大染缸里头。
秦雷轻声问到麴延武进京后的事情,只见他面上的笑容渐渐敛去,放下酒杯恨声道:“文彦博欺人太甚了!若不是老朽二品的乌纱没去,怕是要落得与公车商书一般下场。”说着便把进京后的是是非非讲与王爷……
他因为弥勒教的事情被去了总督官职,但仍旧保有二品官衔,在荆州府听候发落了半年,也没有人问津。直到十月底,才有圣旨命其北上面圣,再做安排。
他也在家待烦了,便简单收拾行装,带着仆役书童北上,大约秦雷离京后不久,他便也到了京里。起先还算顺利,陛下温勉有加不说,还让他补上礼部尚书的缺。
问题也就出在这个礼部尚书上头了,虽然昭武帝说这话的时候,吏部堂官的位子确实空着,但人家丞相府把赵季礼巴巴的撵到南方去,为的就是在这位子上安排自己人,哪会给他麴延武机会。
丞相府的人选是已经痊愈的文尚书,文彦博想把自己的弟弟从吏部换到礼部,当然,吏部尚书也没有麴延武什么事,人家相府排队的多着呢。
但陛下自从那次朝会后,与丞相针锋相对,毫不让步。在大秦,一位尚书的任命,需得皇帝与丞相都同意才行,结果便是新一轮的拉锯战开始了。今天有宫里的圣旨让他即日上任,明天就有丞相府的行文,令其交代问题。什么问题?还是弥勒教那些事儿。瞎子都知道,这就是为了阻挠他履新呢。非要把他烦的上表请辞,主动弃权不可。
但麴延武何等人也?一等一的官迷是也。怎会把到手的位子拱手送出?便咬着牙不松口,但丞相府并大理寺的问题一时没有交代清楚,他就一时不能上任,终于憋不住跑到京山营来找王爷讨个主意了。
听完他的倾诉,秦雷有些好奇问道:“礼部不是清水衙门么?怎么文彦韬放着好端端的第一尚书不做,要跑去做劳什子礼部尚书呢?”
麴延武呵呵笑道:“王爷接触官场日短,却不知这礼部尚书是有大小年之分的。”说着伸手一指山上学堂的位置,轻声笑道:“他们的前程可捏在礼部的手里啊。”
秦雷这才恍然道:“明年大比!”
麴延武捻须笑道:“不错,一到大比之年,这礼部尚书家的门槛便被踏矮三分,那可是一等一的肥缺啊。”说着回忆道:“老朽是先帝开平元年的进士,尤记得当年家父为了给我买张入场券,在礼部尚书家门外,整整候了三天三夜。家父当时可是堂堂刑部侍郎啊!”提起当年的情形,麴延武唏嘘无限。
秦雷好奇道:“什么入场券?难道考试还要买票吗?”
麴延武呵呵笑道:“只要通过国子监考试,就可以参加大比,这是谁都拦不住的。买入场券乃是为了取中进士。”
秦雷挠挠眉毛,无奈道:“若进士是用买的,那考试是为了什么?掩人耳目吗?”
麴延武捻须颔首道:“不错,便是为了掩人耳目。”想了想,又补充道:“倒也不全是,至少三甲是按成绩取的。”
秦雷吃口油炸面条鱼,嚼两下问道:“这不还挺仁义的?”
麴延武摇头道:“我的爷,一甲叫进士及第、二甲叫进士出身,三甲叫什么啊?叫同进士出身。同进士这‘同’字,其实就是‘不同’的意思。‘等同于进士出身’,那不明摆着告诉天下人,他不是进士出身么?”
麴延武是进士出身,说这事自然云淡风轻:“就好似饥肠辘辘之时,旁人端上好饭好菜,却赫然发现盘中粘着一只青头苍蝇,为肚肠计,不能不伸筷子;一伸筷子,又恶心得难受。因此,稍稍自尊自爱之徒,都会将‘同进士出身’当作一种不能一洗了之的难言之隐。”
秦雷似笑非笑的端起酒盅抿一口,虽然微微点头,但他心里却不认同麴延武的说法,既然一甲二甲都是关系户,那所谓‘进士’便在士子百姓心中,与纨绔蠹虫划等号了。三甲与他们区别开来,反倒显得洁净。
想到这,他轻声问道:“这些进士同进士都是什么去向?”
麴延武恭声道:“进士们出身高贵数量又少,一般都是先进翰林院,担任编修、学士之类的清闲职务。一年考察后,多半放到外地做个知府,也有不少留在各部作郎官主事的。”
“而同进士们人数多、家世差,一般那个县里、府里的空了属官,就把他们塞过去,除了县令之外,很难为正。”
秦雷这才知道,士族把持上层官场的秘诀,就在这进士、同进士上。不由沉吟道:“这样看来,文彦博不会把这位子交出来的”
麴延武面色一黯,涩声道:“没有办法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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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帝王将相】 第三一八章 斟酌
寻思半晌,秦雷轻声问道:“考生买了入场券,不管会不会,随便考考就成了?”
麴延武摇头笑道:“那倒不会,还得估计国家体面不是?”说着哂笑一声道:“自古惯例,取中进士的考卷会在国子监张贴,以供监生们瞻仰参详。后来怕三甲的文章太好,压过了一甲二甲,便只张贴进士出身以上的。”
秦雷笑道:“出这主意的家伙够奸诈,没人看得到三甲的文章,自然无法理直气壮的质疑。”
麴延武呵呵笑道:“光这还不行,远的不说,就说李家那几个小子,斗大的字不识一筐,能写出什么道德文章?更别提洋洋洒洒几千字的策论了。但结果呢?个个都是一甲。”说着笃定道:“今年的状元便在李家四公子和文家三公子只见产生了。”
秦雷轻轻皱眉道:“带小抄?”
麴延武点头道:“带小抄的还是有些墨水的呢,老多人干脆就带卷子进去,先呼呼大睡三天,等到快结束时,再把占满口水的空白卷子一收,直接换上写着字的,就算是考完了。”
秦雷苦笑道:“倒是难为他们了,想必在贡房里睡三天,也是很难熬的。”说着扣一下桌面,沉声问道:“一甲二甲全是这样吗?”
麴延武勉强笑笑道:“既然可以这样,那谁还会去刻苦攻读?”
秦雷皱眉道:“名额是怎么分配的?”
麴延武轻声道:“现在还不清楚,一般都是趁着过年走动钻营,到正月底基本确定。不过……往年中都大族会拿到一半名额,北方的豪强也有三成,剩下两成往年给南方和别的地方。但今年南方怕是没指望了。”
秦雷点点头,沉默片刻,轻声道:“你不要跟文彦韬争,但要与文彦博说好了,他作初一你作十五,等文彦韬履新之后,要把吏部尚书给你。”
麴延武寻思一会儿,挠头道:“就怕他们初一十五一块作。”
秦雷撇嘴道:“那就拖着,孤过完小年就回京了,要是敢惹老子,我让他初一十五都作不成。”
麴延武轻声应下,低头端起酒盅,仰脖一口饮下,擦擦嘴道:“恕属下直言,明年王爷最好常坐京都。”
秦雷微笑望着他,轻声道:“为何?这里不是挺好吗?”
麴延武摇头道:“这里不行,虽然王爷拥有天下最迅捷的通信手段,对京里发生的事情,最多半天便可知悉。但有些东西还是要您自个去体会的,离得远了就可能没那么敏感了。”
秦雷点点头道:“麹公此言甚是,上次回京时,孤便心有所感,但是这边草创,不盯着不放心啊。”说着夹一筷子凉拌黄花菜,大口咀嚼道:“明年受累多跑跑吧。昭武十八年是要出大事的。”
麴延武笑道:“王爷智珠在握,圣心独裁,定能带着咱们逢凶化吉,高歌猛进的。”
笑一阵子,秦雷朗声道:“麴公先在这住几天,再过些日子,咱们王府就要开年会了,你也跟着乐呵乐呵,等完事咱们一起回京。”
麴延武与秦雷捧一杯,笑道:“恭敬不如从命,但这年会又是个什么东西?”
秦雷笑道:“这不腊月了么,咱们天南海北的伙计们都要回京过年,趁这机会一起聚一下,表彰表彰、奖励奖励、让大伙都开开心心的过个好年。”
麴延武欣喜道:“却是个喜庆事儿,那属下一定要参加,沾沾喜气,去去晦气,来年也有个好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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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二十二。这天夜里,秦雷正在与麴延武吃酒,石勇夹着一个厚厚的册子过来,行礼后恭声道:“结果汇总出来了。”预定七天的考核期,在归心似箭的官兵们的共同努力下,夜以继日的进行,结果仅用五天便结束了。
秦雷搁下手里的鸡爪子,用桌上的抹布使劲擦几下手,这才接过那册子,翻开一看,沉声道:‘怎么没有卓越士兵?’
石勇看了麴延武一眼,小声道:“平日成绩最高的只有二十七分,也就意味着所有科目平均九分,在严格评价的情况下,很难。”
秦雷伸手弹弹那册子,对麴延武笑道:“孤的教导长不错吧?”
麴延武呵呵笑道:“二十年后的兵部尚书。”
秦雷颔首笑道:“石勇千好万好,但有一样不好,太不懂握权了。”
石勇听了,有些糊涂道:“握权?”
秦雷摇摇头,指着这个册子,轻声道:“所有军议员都知道,孤王要树立几个标兵,那卓越士兵就一定要有,你不可能不知道吧?”石勇点头道:“恩出于上,王爷可以恩典,但属下只能秉公办事。”
秦雷温和笑道:“你的想法很好,但是几个中士而已,绿豆大点的官儿,你自己决定就好。只要拿过来,让孤看一下签个字,便没有会说你什么,这样一来你既没耽误了什么‘恩出于上’,又握住了手中的权利。”
见石勇还是懵懵懂懂的,麴延武轻笑道:“傻小子,王爷在教你如何做官呢。”
石勇有些不以为然道:“像文彦博那样揽权有什么好的?请王爷乾坤独断不是更好?”
秦雷苦笑道:“我的石大人,现在咱们就这点人、这点事,你事事请示当然没有问题,但将来呢?咱们的势力大了呢?还能这样么?”说着伸手点了点麴延武,沉声道:“麴督说得不错,要想做好官,就得握紧手中的权力,若你能决定的事情太少,就算做到尚书,也是无人重视的。”
见石勇似懂非懂,秦雷又补充道:“当然握权不是揽权,握权是把你份内的权利掌握住,而揽权……”说着,秦雷张开双臂,虚抱一下桌上的杯盘,笑道:“是你的、不是你的,胜任的、不胜任的一股脑都要揽在怀里,那当然不行,是要出岔子的。”
石勇这才明白道:“属下回去就把教导长手册重温一遍,把属于我的权力都抓起来。”
秦雷挠头道:“那样你会很累的,要适度放权……”
石勇心道:‘老大,你不会玩我吧?’遂无奈笑道:“到底是握还是放。”
秦雷苦笑道:“重要的握,不重要的放。你肯定要问什么是重要的?”石勇不好意思笑笑道:“俺现在知道王爷为什么说俺心细了,确实不好,但不弄明白了心里始终不踏实。”
秦雷摇头笑道:“你觉得一件事,如果交给别人决定,会影响到自己的权威,那就是重要的,回去慢慢体会去吧。”说完把注意力转回册子上,点了点前五名道:“把这五个提成卓越,后面的依次递补。”石勇点头遵命。
秦雷又向下翻页,咂嘴道:“二百来个优秀,一千来个良好,六千多个及格,”说着笑道:“不及格的人数有些多啊,你总不能让皇甫文宇这些将军每人带着一千来个玩吧。”
石勇心领神会道:“那改为一千不合格吧,饶了那两千小子。”
秦雷哈哈笑道:“既然如此,何不送佛道西天,再放生六百吧,四百个不合格的,已经足矣了。”
石勇沉声应下,嘴巴翕动几下,话到嘴边终又忍住了。
秦雷温声道:“讲,你石勇还是有权利表达异议的。”
感激的笑笑,石勇轻声斟酌道道:“统帅咨议会上,王爷明确提出要走精兵路线、职业军人路线,以强大的质量取胜。属下担心过于放松标准,会破坏了您的既定方针。”
秦雷颔首正色道:“很好,你能时刻不忘大方向,让孤很欣慰。但是在队伍草创时期,整体成型最重要,不能对单个士兵要求的太高,”语气渐渐平缓道:“进了正规部队,也不是说进了保险箱,我们要保持的是动态的平衡,随时可以把不合格的置换淘汰掉。”
石勇这才心悦诚服道:“属下明白了,这次四百不合格。”
秦雷呵呵笑道:“对嘛,你要求下面的人秉公办事,但自己心里要有数,严格归严格,不能跟大方向拧着来。”石勇轻声应下,告退离开了房间。
待他走远,秦雷轻声道:“石勇他们忠诚勇敢,做事情也用心,实在是最值得仪仗的左右,只是他们过于老实、眼光也颇有局限,怕是很难发展到你所说的位置。”这是秦雷一直以来想当苦恼的地方,甚至在襄阳湖上时,一度想要放弃对他们的期望,但很快就否定了这个念头——他必须有自己的铁班底,石勇他们便是不二人选,无论多难,他都要把他们带起来。
麴延武寻思一会轻声道:“石勇石猛几个,属下都接触过,问题还是出在:书读的少了,事儿经的少了。想要有更好的前途,只能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了。”
怕秦雷不信,麴延武又拿自己做例子,缓缓回忆道:“记得入了翰林院后的第二年,属下因为开罪了当时的吏部侍郎,被逐到陇右做知县,一呆就是五年,那段日子简直如炼狱一般,但因而也有了今日的麴延武。”
说到这,麴延武又大摇其头道:“咱们大秦的官制说来也混蛋,一个县令带着十几个人的草台班子,就要管着方圆近百里地面上的治安诉讼、春种秋收、征税收捐,等等等等、更离谱的是,从来没人教过我,一个县令到底该怎么做。”说着颇为自得道:“结果呢?跌跌撞撞几个月,属下还不什么都弄明白了。”
秦雷明白的点点头,微笑道:“麴督的意思孤明白了,想让他们成长,就得给他们机会,允许他们犯错。”麴延武颔首笑道:“王爷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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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语道:‘二十三,过小年,祭灶扫神写春联儿。’这小年好似春节的门槛一般,只要到了这一天,人们便会清晰地闻到年味,若是仍在外地的,便会急躁起来,恨不得一步飞到家里去,扫房子、蒸团子、割下肉、擦锡器、沤邋遢、洗脚手、除夕好把春联贴。
一大早,兵士们便纷纷打起背包,待会儿王爷讲完话后,便会正式放假,直到正月十七才会重新集结。得到这二十多天的假期,所有人都乐开了花,甚至没人去想,乘坐何种交通工具回去的问题。
待到集结哨吹响,兵士们从兵舍里鱼贯而出,不一会儿,便在大校场上整齐的列队。但今日军纪有些问题,兴奋难抑的兵士们,不是交头接耳,就是东张西望。
秦顼和秦俅是两个例外,他们俩一个心绪不佳,一个素来沉默寡言。虽然都愣愣的站在那里,但心中所想却完全不同,秦顼估算了一下自己的成绩,感觉也就是八十七八分的样子,别说最佳士兵,就连卓越士兵也没得拿了,心情当然不好。
至于秦俅,他感觉自己应该可以合格通过,心中便开始努力回想京都的小吃,盘算着回去先吃什么后吃什么……
当他想到铁狮子大街的‘水晶烧麦’时,就听到一声鼓响,立刻习惯性的站直身子。
“王爷驾到!”值星官简短有力的大喊道。
“哗啦”一声,一万兵士们条件反射的立正站好,便见一身戎装的王爷大步走上了高台。经过两个多月的教育灌输,兵士们完全忽略了,他们其实是被秦雷拐骗过来的事实,反而狂热的信仰起这位大秦的希望来了。
秦雷今天穿的十分正式,多年的行伍生涯,让他近乎偏执的无限喜爱形式美,擦得锃亮的牛皮马靴咣咣作响,身上的军装笔挺整洁,一丝褶皱都没有。
他在场中立定,慢慢环视一圈场中兵士,原本还有些嗡嗡声的校场上立刻落针可闻。“我的士兵们,你们现在最想做什么?”秦雷没有用他惯有的激情演讲,而是像个长辈一般微笑问道。虽然场中大多数人比他年纪要大得多,但无论是说得还是听得,都觉得非常自然亲切。
听到王爷轻松的语调,刚刚有些紧张的兵士们也放松下来,齐声高喊道:“回家!”
秦雷哈哈笑道:“如果孤在这里长篇大论一个时辰,你们定然会在心里暗骂道:‘真是个不通人事的糊涂蛋。对不对?’”
虽然没人敢回答,但一阵哄笑声已经代表了兵士们的态度。
一拍双手,秦雷高声笑道:“所以孤今日不煞风景,不饶各位返家的雅兴。就说三句话。”场中一下鸦雀无声,众人心道:‘您快说,说完我们好回家。’
“第一,两个多月的训练下来,你们证明了,自己是最棒的!孤王为你们感到骄傲!”雷鸣般的掌声响起,兵士们感谢王爷,更是为自己鼓掌。
“第二,为了保证大家过个好年,回去后也有面子,王府为大家采购了大量的年货,鸡鸭鱼肉、菜蔬粮油,应有尽有。你们回京之后,可以凭军籍牌,去宗正府领取。”
兵士们,尤其是结了婚的兵士,正在发愁回家空着手太难看,没想到王爷如此慷慨体贴,连这都想好了,不由齐声欢呼起来,却比方才的掌声更情真意切一些。
待他们欢呼完了,秦雷面色不变,继续微笑道:“第三条就不那么讨人喜欢了,每人在离去之前称体重,明年回来后,体重增长超过五斤的,一律严惩。”没有人认为王爷只是说说罢了,他已经用许多人的生命和尊严,证明了一句话:‘服从或者去死。’
兵士们又轻声哄笑起来,至少现在每人认为自己会在二十天内增长五斤肥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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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觉觉,球票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