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补天道TXT下载补天道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补天道全文阅读

作者:离人横川     补天道txt下载     补天道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补天道全文阅读

楔子一

天边——一道深红色的裂痕撕裂了天空。

    乌云遮蔽了剩余的天空,沉闷的雷声在云层中

    天低云暗,风雷际会!

    天倾之祸,近在眼前!

    “是时候了。”她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把他们召回来。”

    人皇法喻:召万类生灵回来补天!

楔子二

    凉州风大,沙尘大。

    一阵大风刮过,卷起黄沙烟尘,遮天蔽日,风中的砂石打在屋顶上哗啦啦作响,跟下了冰雹相似,不知打坏了多少茅屋草舍。一顿风要刮两三个时辰,从正午开始刮,刮完之后,已经到了黄昏。

    演武堂的空地上,马三拳喷出一口混合着黄土的哈气,看着眼前十几个泥猴一样孩子,大笑着道:“刚才的风大不大?”

    众孩童一起高声叫道:“大!”

    孩童的声音唯恐不大,也有扯着嗓子喊的,只有排在末位,一个眉目清秀的孩子没吭声,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马三拳继续叫道:“风大,你们就怕了吗?”

    众孩童高声道:“不怕,不怕!”

    马三拳哈哈大笑,道:“说得好。你们虽然年纪小,但将来也是西凉的男儿!西凉的男儿从小就在风里长,沙里滚,练就了一副铁铮铮的筋骨。天不怕,地不怕,还怕什么风沙?如果这么点风就不出操,不练武,那还不如学娘们儿在房里绣花!今天,咱们练了一下午,我看没一个倒下的,很好!没一个给咱们学堂丢人。就是让人知道,风沙越大,咱们越要顶着上前!”

    拍了拍手,马三拳喝道:“现在,一起唱一歌儿,然后放学。走路要走——预备,唱!”

    那清秀少年脸色变得无比怪异,道:“开什么玩笑?”话音未落,耳边传来清亮的童音合唱:“走路要走大道哟,提枪要提大铁枪,婆娘要娶黄水下,一次要生两个娃…………呀儿喂子哟!”

    随着那一声呀儿喂子哟的声音响彻云霄,那清秀少年嘴角已经开始抽搐,过了一会儿,他才低低的吐出两个字:“蠢货。”

    歌声中,马三拳大笑,道:“放学!”

    清秀少年收拾东西,小脸绷得紧紧的,三步并作两步往大门口走去,好似是怕满走几步就给院中的傻气沾染了一般。正当他一只脚踏出大门口,却听背后有人道:“小……小方?”

    不耐烦的回过头来,只见一个嬉皮笑脸的男孩子奔了过来,道:“小方?是这个姓不是?”

    清秀少年盯了他一会儿,只把他盯得神色尴尬,才轻轻吐出几个字:“方轻衍。”

    那后来的男孩儿嘴里叨咕了几遍,笑嘻嘻道:“什么青盐重盐,外地人说话就是饶舌。认识一下,我叫熊顺。小方子,你这就走了吗?”

    方轻衍脸色越的难看,一张清秀的小脸白里泛青,绷着脸道:“干什么?”

    熊顺道:“别那么早回去,我带你去看个好玩意儿,你今天第一天来,不去看看那个,算白来一趟。”说着拉着方轻衍就走。

    方轻衍甩开他的手,道:“去就去,别动手动脚的。”

    学堂的广场后面,居然还有一个小院。院子不大,正中间一座三间门瓦房,也和外面一样,被黄沙吹得灰蒙蒙的。

    唯一不同的是,瓦房的窗口,摆着一排盆栽,大大小小的花盆中生长绿油油的肥大叶子,其中一盆开着小朵的白花,散着若有若无的幽香,在黄沙天气中倍显珍贵。

    方轻衍一进院子,就见七八个孩子趴在窗户上,指指点点,小声嘻嘻哈哈,便眉头又皱了起来。带着他的熊顺大声道:“让让让让——新人小方来了。”

    眼前的孩子哗啦一声分开,将窗口给他让了出来。方轻衍的脸色因为他的叫嚷更加难看,嘴角不住的抽搐,正要转身就走,就听屋中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行气,深则蓄,蓄则伸,伸则下,下则定……”

    方轻衍心中一凛,惊道:“高人!”大步上前,透过绿油油的叶子往房中看去,只见一个须皆白的老儿在房中背着手踱步,口中慢悠悠的念诵着:“天几舂在上;地几舂在下。顺则生;逆则死……坐忘无我,周天始成。”

    方轻衍默默念诵这几句口诀,只觉意蕴深沉,回味悠长,激动地道:“你们……你们这里……有这样的高人!”激动地双手死死地抓住窗棂,恨不得身子都要凑近去看。

    回应他这句话的,是几声扑哧哧的嘲笑。转过头去,只见在此偷窥的儿童,无不嗤笑,有的更捧腹大笑。

    方轻衍气得面红耳赤,道:“蠢货,蠢货,你们……你们懂个屁。”

    带路的熊顺笑道:“你接着听啊。”

    就见那老者绕了一圈,接着道:“行气,深则蓄,蓄则伸,伸则下,下则定……”

    方轻衍一愣,就听身边的孩子们跟着念道:“天几舂在上;地几舂在下。顺则生;逆则死……坐忘无我,周天始成。”声音整齐,竟也朗朗有声。

    那老者就在咫尺之间,恍若未闻,继续绕圈踱步,道:“行气,深则蓄,蓄则伸……”

    方轻衍讶道:“这是干嘛?怎么不往下念?”

    众孩童嘻嘻哈哈,旁边的熊顺抱肩膀道:“往下念?我们在这里听了五年,从来没听过他往下念。他就会这一句呗。”

    老人一圈圈的在屋中绕路,一遍遍的重复着那一句口诀,孩童们早就听得腻了,各自散去回家吃饭,只有方轻衍还盯着老人的背影,默默呆。带他来的熊顺也不耐了,道:“怎么了?看上瘾了?乐一乐就好了,糟老头子有什么好看?”

    方轻衍摇头道:“不对,你跟我说说他的来历,他必然是有来头的人。”

    熊顺嗤笑道:“有什么来历?咱们这里不就是演武学堂么?他也是教师爷啊。”

    方轻衍道:“教师爷?和外面马教头,侯教头他们一样?”

    熊顺撇嘴道:“那怎么能一样?马教头一个打他十个,侯教头一个打他一百个。五年之前,老东家把他聘过来的时候,就说他是教内功的内家拳的教师爷,和侯总教头并列,可了不起。我们这一拨,谁没跟他学过?但是三天他的底细就漏了,就会一句话,当我们是傻子么?早就不听他的课了,现在他就剩下一个学生了。”

    方轻衍奇道:“还有一个学生,是谁?”

    熊顺侧过脸去,往旁边一指,诺了一声,道:“就在那里,刚才他背那可怜的一句话,就是讲给他听的。”

    方轻衍侧过头,努力的往里面看。因为墙壁的阻隔,他的视线存在着死角,以至于没现还有一个小小的身躯靠在墙壁上。

    那是一个和方轻衍差不多大的男孩子,正盘膝打坐。因为没在外面吹风,显得干净整洁,闭着双眼,神情安详的像睡着了一样。

    熊顺笑道:“就是他,钟家的小二。他跟着这老头五年了,每天进学从早到晚就是在这里打坐,也亏了他,这老儿还没丢掉教师爷的身份,能在学堂里混吃喝。”

    方轻衍道:“哦?他不知道这老人只会一句话?为什么还在这里打混?”

    熊顺撇了撇嘴,道:“他愿意呗。其实我也愿意,在这儿坐着多好,不用风吹日晒,不用辛苦练拳。可是没办法,不练拳将来没有出息,给爹娘丢人。我二爷爷虽然是大船东,可我们家也就是船户,爹爹还是要出门跑船。我若练不成高手,将来只能继续做船户,什么时候才能出头?”

    他指了指坐在地上的男孩儿,耸肩道:“小二就不一样了,他爹爹是咱们瓜陵渡上一个财主,匠户的领。渡口三分之一的地产都是他家的,他又是幼子,哥哥支撑门户,他只要坐着吃房租,就一辈子吃喝不尽。这样好的条件,还跟我们去练什么武术?跟着在这里混一天是一天就行了。”语气之中,说不出是艳羡还是鄙夷。

    方轻衍直直的看着那男孩儿,眉头皱了起来。

    熊顺看他出神,心中奇怪道:这小子啥爱好,刚刚盯着老头看个不停,现在又盯着小二看,他俩有什么好看的?便道:“走吧,这没什么可看的了,你要想看,咱们不如去隔壁院子看练软硬功夫的丫头……”

    突然,方轻衍道:“他死了。”

    熊顺“啊?”了一声,方轻衍声音平平道:“坐在那儿的,是个死人。”

    大热的天气,熊顺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头到脚浇下来,强笑道:“你胡说什么?”又看了那男孩儿一眼,已经恢复了正常,道:“嗨,你不懂。那老儿教的功夫有点邪门,练了之后,呼吸都停了,跟死了一样。但等过会儿练完了,他又活蹦乱跳的起来了,没事儿。”

    方轻衍眉头挑起,道:“你见过死人吗?”

    熊顺干笑着摇摇头,方轻衍道:“那我来告诉你,这个人已经死硬了。”他突然伸手,掐住了熊顺的下颚,道:“你去摸摸他这个地方,已经僵了,还有手,应该也不会弯曲了。死了至少有两个时辰了。”

    熊顺看着方轻衍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睛,感觉胃里恐惧的直翻腾,突然打开他的手,道:“开什么玩笑!”突然一翻身,从窗户翻进了屋子,冲到了那男孩儿面前,伸手抓住他的脑袋,道:“小二,你没事吧……”只觉触手冰凉,好似摸到了一块冷硬的生铁。

    他吓了一跳,顺势轻轻一推,男孩儿单薄的身躯应手而倒,落地出砰地一声。

    熊顺低头看着倒在地上的孩子,嘴唇哆嗦了一下,突然抬头大叫道:“杀人啦!老骗子杀人啦!他杀了钟家的小二!来人呐!”

    还未变声的童音高亢尖利,透过瓦房的屋顶,远远的传了开去。

    方轻衍不舒服的皱眉道:“叫什么?蠢货!”转身就要离开,刚走了两步,突然就听“轰!”的一声,脚下巨震。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地面在倾斜?

    巨大的震动,让他倒在地上无法站起,土地,房屋,树木,还有人,一起震动了起来。

    地震了!

    方轻衍还没回过神来,就听“轰”的一声巨响,尘土飞扬!

    原本矗立在院中的瓦房,在震动中轰然倒地,化为一堆废墟!

    屋中的三个人,一个都没有出来!

    震动停止了好一会儿,方轻衍才从地上爬起来,耳边传来了嘈杂的人声,似乎外面也在大乱。

    但人声虽然鼎沸,却没有往后面小院来的。这里是被遗忘的地方。

    站在废墟之前,方轻衍犹豫了一会儿,终于伸手抬起一断横木,开始挖掘瓦砾。

    “成不成的,就算你们的造化了。”

    吭哧吭哧的抬起半块墙壁,熊顺的身躯赫然在目。他的身体弯成了不可思议的角度,不需要经验就可以判断,没救了。

    “一个。”

    哗啦!

    瓦砾碎片的震动声响起,半个身子猛地从缝隙中探了出来,圆脸男孩儿操了一口怪异的语调大叫道:“我勒个大去——这他妈是哪儿啊?”

第一章纪事

    七月流火,眨眼间,盛夏已经只剩下个尾巴,秋风渐起,吹黄了树叶。

    离那场几乎把瓜陵渡翻过来的地震已经过去了将近四个月。

    距离孟帅从废墟里爬出来也四个月了。

    打了个哈气,孟帅从入定中清醒了过来,头晕眼花,就像刚起床一样。夕阳从窗户上斜斜的照下来,身前的地面上一片金红。

    放学了!

    孟帅一下子蹦了起来,蹦得高了点,震得茅草棚吱呀呀直响,几根稻草忽悠悠掉了下来。

    “好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孟帅转过身,就见一个须皆白的老儿站在身后,双眼直的看着自己,扯了扯嘴角,道:“老师,我要回家了。”

    “嗯。”老者微抬起头,慢吞吞的问道:“你明天还来吗?”声音虽然暗哑,但口气中带着几分紧张。

    又来了,又来了!

    孟帅腹诽了一句,斩钉截铁的回答道:“老师,我保证明天一定会来。而且天天会来。”

    老者放松了神情,“嗯”了一声,不再说话,缓缓地背转过身。

    孟帅松了一口气,从地上捡起自己的水杯,跟老者鞠了一躬,迎着夕阳走出了茅草棚。临走的时候,将水杯中的剩水倒进了屋外的花盆里。

    一阵秋风刮过,孟帅打了个寒战,刚才那种半睡半醒的状态彻底消散,郁闷的打了一下自己的头,道:“明天还要来啊。”

    作为一个现代白领,意外穿过来已经很不爽了,而好容易来到武风兴盛的世界,居然在整整四个月的时间内,每天浪费一白天听着老头重复一句话,练那个一上手就睡觉,醒来就下课的鬼功夫,想想就令人吐血。

    真不知道自己的前任五年时间是怎么熬过来的。反正他熬了四个月,实在有点受不了——四个月时间,他昼伏夜出,夜猫子什么作息他就什么作息。

    孟帅何尝不想离开小院,在广场上和同学一起练拳,强筋健骨,挥汗如雨,那才痛快!

    但是,他也有不能放弃的理由。

    其中一个理由是——孟帅转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茅草棚,四个月前,这还是一座瓦房——这个老头太可怜了。

    作为学堂的教头,孟帅附身的小子已经是他唯一的徒弟,如果孟帅也离开,这个早就被视为骗子的老人一定会被赶出去流落街头,冻饿而死。

    对于孟帅来说离开很简单,但对于老头来说,那就是一条性命。虽然这个叫水老的老头不知道多大年纪了,似乎有些痴呆的迹象,但孟帅能感觉到他也很担心这件事。

    所以当水老每天晚上重复的不厌其烦的问那一句“你明天还来吗?”他也只能回答:“我一定来。”

    当然,这可不是他决定留下来的唯一理由。

    让他四个月坚守茅草棚,练功不辍,另一个也是最重要的原因,在这里。

    缓缓闭上眼睛,灵魂仿佛受到了什么召唤,渐渐飘忽起来,直到眼前出现了一片黑土。

    那是一片诡异的土地,从他鸟瞰的视角来说,并不大,大概也就是半个篮球场大小,被包围在一片浓浓的雾气当中,形如孤岛。

    在黑土中央,只有一株巨大的树木,通天彻地,仿佛不周山一样撑起了整个世界。但它的外形,还如同一根树苗一般青绿,茎干上只有小小一团树冠,却在中央长着如捕蝇草一样的两片夹子。

    那两片叶夹牢牢夹住一物,坠的往下歪落,树冠上长着几枚青涩的果子。

    而在树木旁边,有一块丑陋的灰突突的东西。乍一看好似一块岩石,再仔细看时,能看到两只大眼鼓出,分明是一只雕塑一样的蛤蟆。

    这土地不知从何而来,但孟帅穿越之后,每每做梦,就能神游一遍。虽然不得其门而入,始终没能以任何形式踏上土壤一步,但他心中有数。

    这土地,这树,这蛤蟆,都是自己的。

    他也是看了那么多年小说电视的人,焉能不知道,这或许就是自己重活一世,收到的一点点小福利?

    在这不可知的异界,能有金手指傍身,不管它是什么用处,到底能让人安心。但孟帅自从现这个地方,安心没感觉,只感觉糟心了。

    原因是这捕蝇草一样的巨大植物的叶子当中捕获的那个东西,虽然看不清楚,但还是从叶子中间露出一双鞋来。

    一双运动鞋,还有一角牛仔裤。

    这特么就是他的脚。

    虽然换了个身体,但前世那身体他用了二十多年,哪有认不出来的道理?

    在他记忆中,他是远游踏青时,一脚从悬崖上踩空,落了下去,没在悬崖下找到老爷爷,倒是穿越到了异界。

    好吧,既然是魂穿,原来那身体指定是废了,这还罢了,但让他看见自己前世的身体被捕蝇草捉住一点点的消化是怎么回事?

    这四个月来,他可是亲眼看见自己的牛仔裤一点点憋下去,这点血肉想必都喂了树苗了。

    最可气的是,这捕蝇树能够把他吃下去,还是多亏了孟帅。

    目光上移,在黑雾上方,悬着一轮太阳。

    说是太阳,比起外界那个大火球可差的太远了,顶多算一个亮一点的灯泡。

    但就是这么个灯泡,制造起来也不容易。

    本来这个世界是一片漆黑,只有朦朦胧胧一片雾气。每当他练了一遍那鬼功夫,就有一丝光亮窜上天空,久而久之,就形成了现在这个小灯泡。

    这小灯泡不但小,而且一日不充电,就会消散少许,每次少一丝光亮,那雾气便合拢一分,孟帅虽然不能监视捕蝇草的行为,但料想它没有阳光作用,就不能吸收养分。

    按理说,为了保留残躯,他应该不提供能量才是,但孟帅也豁出去了,死了的身体也就能做个纪念,何况现在拖出来也是吃了一半的。他非要看看,到底这捕蝇草吃完了东西,到底还能干什么。

    如果它吃完了不吐骨头,抹抹嘴就罢了,孟帅定要一把火烧了这个鸟树。

    看这几天的样子,它吃得差不多了。

    黑土地上,掉下一只运动鞋。

    那代表撑着运动鞋的骨头已经完全化尽,它失去了着力,就掉下来了。

    想到这点,孟帅由衷的想吐。

    但从心底,他也感受到一缕轻松——和前世最后一缕牵挂,终于完完全全的消失掉了。

    只是,那捕蝇草到如今还没露出任何有用的迹象,那几颗看起来可能是果实的东西,至今还是青皮,就是熟了,好像也没法拿来吃……

    再给你三天,不表现出你的价值,别指望我再给你提供任何能量,活活饿杀你这鸟东西。

    恶狠狠的想着,孟帅睁开了眼。

    水老的小院,在学堂的最里面,孟帅要出大门,还要穿过两层院子和一个操场。他放学算是晚的,外面的孩子早就散了。毕竟镇上的孩子大部分家境寻常,年纪稍微大点就要分担家里的活计,每天练四五个时辰,家长也不会乐意。一般到了下午就放学了。

    每天孟帅穿过操场的时候,看到的都是空荡荡的黄土地。

    今天却不同。

    操场上居然有人。

    黄土地上,一个瘦小的身影手持一根大铁枪,正舞作一团。

    身形轻捷如飞,大枪如虬龙一般盘旋飞舞,在傍晚的暗色下舞成了片模糊的黑影。

    有人在练枪!

    孟帅一下子来了兴趣,这学堂里练拳的多,练枪的少,这么晚还练枪的更是少之又少,至少他还没见过。这次看到难得的场面,不由走上了几步。

    走得近了,孟帅能感觉到铁枪带起的劲风扑面而来,波及数丈,把他逼得一时不能靠近。

    舞枪的那人是个跟孟帅差不多大的男孩子,一身白衣短打扮,干净利索,比起那一丈零八寸的大铁枪,他的身躯太矮小,但是身姿矫健,丝毫不见沉重。

    这小子是……

    孟帅想起了,好像是学堂中的一个学生,叫方轻衍。

    是叫这个名字吧?

    孟帅这些日子在后院里日出而睡,日落而归,龟缩不出,和其他同龄的孩子基本没交集,能对着方轻衍的脸叫出他的名字已经十分不易,还是因为这名字很有风主角范儿他才印象深刻,至于这孩子的性格为人,那是全然不知。

    他只知道枪是真好。

    但见方轻衍一杆大枪在空中点点刷刷,如毒龙钻洞,一抖枪花,竟扎出五个枪头的影子。

    枪头分影,那是五虎断门枪练得娴熟而流之后的表现,学堂总教头,名震一方的“铁臂枪”侯林,也只能扎出五个枪头。

    难道这孩子跟练枪数十年的侯教头一样的造诣?

    一套枪耍完,方轻衍收枪而立,一口长气吐出,胸口有些起伏,显然也感到了疲劳。

    啪啪!

    掌声响起。

    方轻衍眉头一皱,回头看到一个圆脸男孩正在傻笑着给自己鼓掌,登时脸色一沉,瞪了他一眼。

    孟帅出于礼貌,为方轻衍鼓掌表示佩服,但见他不怎么高兴,便讪讪的放下,咳嗽了一声,赞道:“好功夫。”

    方轻衍从上到下打量了他一遍,道:“原来是你。”

    孟帅再笑着点点头——他虽然不认识其他人,但因为他坚守水老五年的行为,已经相当有名,在孩童中间也算是个名人,当然名声不大好就是了。清了清嗓子,道:“你的枪炼的不错,已经不在侯教头之下了。”

    方轻衍轻轻的哼了一声,孟帅接着道:“不过,是不是太早了?”

    方轻衍一怔,孟帅接着道:“其实不用这么着急练重兵器的。咱们练武的人,从开始打桩、蓄力,练松了筋骨,积蓄了力气,学习拳法,就进入了‘行拳’的境界。通过练习拳法,配合手、眼、身、法、步,浑然一体,可以出门与人交手,这方为‘走马’境界。再往上突破,气灌内府,五脏强劲,到了‘举重’境界,凭空生出数倍于常人的大力气,才算迈入了武林好手的门槛。我看你手眼合一,身随意动,应该已经到了走马境界的巅峰,距离举重境界一步之遥,那时候再根据自己的力量选择重兵器,岂不更方便?”

    想了一想,孟帅又补充道:“你别学他们,很多人一辈子突破不到举重境界,因此为了追求一时武力就不管不顾的练起来。其实这么年幼炼重兵器,一是伤筋骨,对以后影响不好,二来到了举重境界兵刃不伏手,还要重新练过,那不麻烦么?你又何必急在一时三刻?”

    方轻衍闻言默不作声,过了一会儿,突然冷冷道:“你懂个屁。”

    孟帅陡然觉得脸上一热,同时泛上红潮,一直红到脖子,道:“你说什么?”

    方轻衍道:“我说你不知道从哪里听了一耳朵歪理,也要在我面前卖弄,你还不配。”说着一甩袖子,转身就走。

    孟帅气得手指凉,喝道:“你给我站住!你……别太不识好歹,我好心好意的劝你,真是好心遭狗咬。你怎的出口伤人?”

    方轻衍道:“因为我看不起你。”神色中终于毫不掩饰的露出一丝轻蔑,“所有这院子里的孩子,我唯独瞧不起你——大街上的乞丐也比你强。这院子里练拳的,有资质好的,自然也有笨的连一套拳法也打不下来的。有家里有钱的,也有穷的只为吃这里一顿免费午餐的。但他们都还知道上进,就你一个人,就知道混吃等死。”

    孟帅重复道:“我混吃等死?”

    方轻衍道:“不是么?那么多人看出老头是骗子,我看你肩膀上顶着的那个也是个脑袋,你难道看不出来?你为什么还要在那里一练数年?分明是躲在屋里偷懒,怕吃苦,怕吹风,怕跟别人一样在太阳底下流汗!这么大岁数了,在家里吃喝睡,在学堂里也是吃喝睡,说你是混吃等死,都便宜了你。你就是一百斤白面蒸出个糊饼——废物点心。”

    他骂的刻薄,孟帅先是暴跳如雷,后来反而慢慢平静下来,听完了之后,心平气和的点点头,道:“说完了?好,你跟我出来。”

第二章夜行

    方轻衍一怔,随即冷笑,道:“出去干嘛?你要拉着我去告状吗?”

    孟帅眼睛不错的盯着他,双手捏了捏,做出一个对拳的姿态,道:“你知道我的意思。除非你不敢。”

    方轻衍上下打量了孟帅一眼,道:“打架么?算了吧。我现在有重要的事,没时间养你。”

    孟帅愕然道:“什么?”

    方轻衍道:“我是讲规矩的,你虽然讨厌,又不是什么大恶人,我要不小心打残了你,岂不要养你一辈子?”

    孟帅深呼吸一次,突然出手,双指如钩,往方轻衍双眼插去。

    方轻衍没料到他突然出手,急切之间一仰头,让过这一插,没想到孟帅这一下是虚招,手臂下沉,按住了方轻衍手中的大铁枪,伸手一拽,道:“拿来。”

    方轻衍忙出力握住,但反应慢了一拍,刺啦一声,铁枪已经从他手中抽出。

    孟帅退后一步,将铁枪杵在地上,道:“咱们空手动手就好,这样你就不怕把我打残了。学堂里不是打架的地方,你跟我出来。外头分个胜负。”说着转回头,将铁枪插回墙边的架子上,出“咚”的一声。

    方轻衍感觉手心**辣的,低头看了一眼,刚才拽枪的时候磨的已经有点起皮,抬起头来,道:“好,有点意思。咱们出去。”

    走到镇外的时候,夕阳完全沉没在地平线下,收起了最后一丝余晖,夜幕降临了。

    四野万籁俱寂,只余下轰隆隆的水声,如旱天雷鸣。

    那是大河的声音。

    瓜陵渡这个口外小镇,本就是大河与官道连结的渡口,自然而然形成的集市。

    黄沙,河水,赶着骆驼和骡马的商队,是小镇永恒不变的主题。

    孟帅站在河岸上,透过浓浓的夜色,看着河水泛着波涛和白沫,翻滚东去,仿佛回到了前世站在黄河岸边观潮的情景,旧日的回忆涌上心头,一瞬间模糊了两世的界限。

    “你干什么?,快下来。”

    孟帅回过神,就见方轻衍已经站在平坦的河州上,目光炯炯的盯着自己,也从河岸边走下来,站在方轻衍对面。

    白色的沙洲上,两个少年来开架势,互相对峙。

    方轻衍吸了一口气,当先一拳,打了过去,孟帅也正面回应,也是一拳跟上,两人的拳头在空中一撞,放出砰地一声。

    两人同时退后一步,都感觉手臂隐隐麻,谁也没占到便宜。方轻衍心中惊讶,刚才孟帅从他手中抽走大枪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人力气不小,但当时孟帅骤然难,他自己猝不及防,大枪脱手,也不能说他的力气就差了。相反,他是自信,正面对敌的时候,孟帅一定不如自己的。

    炼拳练武,本来就是为了打熬力气,更是为了使用劲力。方轻衍到了走马境界,力气不过缓缓增长,却已经初窥使用劲力的门道,能做到调动全身的力气,凝在拳头上,以聚攻散。都有十分力气,别人能用出三分,他已能瞬间打出七分来。

    孟帅跟自己硬碰硬,也能不落下风,莫非他天生神力,比自己力气大两倍?

    还是他也到了走马的境界?

    还没考虑清楚,孟帅的拳头又到,方轻衍抛开杂念,专心对战。两人拳来脚往,登时厮打在一起,河州扬起一片片沙尘。

    其实两人年纪还小,又是空手近身缠斗,打得紧张有余,激烈不足,不过是你一拳我一脚,不过再没有像第一次一样硬碰硬,反而如拆招一般,拳来臂架,脚来身闪,翻翻滚滚数十招,也没分出胜负。

    这般平手局势,除了两人力气相仿之外,也是因为他们都用的一套拳法,长命拳。

    如今普天之下武风最盛,处处都在练武,十个练武的人里面八个都是以这手长命拳开蒙的。这套拳法门槛低,流传广,招数简单,却架势规整,活动到了全身每一个关节,最适合孩童熟悉拳路,培养力气。

    可惜,这长命拳用来对敌却少了进手的招数和变化,显得太过中庸。打起来就是拼力气和临场应变。

    方轻衍强攻数十招,还是慢慢抢到了上风,孟帅却是连连后退,连逢险招,渐渐地被压住,招架多进攻少。方轻衍便知,无论是力气还是应变的拆对,孟帅都逊自己一筹。但孟帅虽然爆力不强,但气息悠长,劲力绵绵不断,好几次被逼得要败,全偏偏总能缓过一口气来,这退而不败,也令人着急。

    蓦地,方轻衍使了个虚招,孟帅侧身避过,却觉风声一起,后面无影无踪扫过一个鞭腿来。

    按理来说,长命拳中没有这样的腿法,这角度和力道都是孟帅从所未见的,一时躲避不及,被一脚扫在腿上,啪的一声,摔在地上。

    那河州上都是柔软沙土,孟帅跌倒也不疼,就是腿上挨着一下不轻,一时爬不起来,躺在地上看见方轻衍一条腿就在自己眼前,突然双手一扣,扣住他脚踝,往横处一拖,库察一声,竟把方轻衍拉倒在地。

    这一下却不是拳术,而是摔跤术,又叫扑跌角力,也勉强算武术的一种,但大多数是小孩子的游戏,画个圈抱着摔来摔去。像躺在地上抱着别人的脚往下拖这等招数,一来无赖,二来也没什么用。练武的人下盘都稳,哪有那么容易摔倒。二来有经验的武人,谁会放任敌人倒在自己脚边上不防范的?别说是抱着摔跤,要是真拿着兵刃砍一下,不死也残废。

    方轻衍是吃了临敌经验的亏,被一下子绊倒在地,孟帅大吼一声,扑上去骑着他压住,方轻衍翻过身来跟他扭打,想要将他按下去,反而将他压住,两人在沙洲上滚来滚去,也说不上什么拳术,无非就是顽童一般乱打,想要把对方压下去而已。

    翻滚了半天,滚到一块礁石上,砰地一声,将两人撞得松开手来,各自散开。

    孟帅被撞在后脑,一时间眼冒金星,倒在地上,觉得全身脱力,心跳加,一点力气都用不出来。

    本来还担心方轻衍趁机扑上来,侧头一看,见方轻衍也躺在那里不动,并没有翻身起来再打的意思,松了口气,稳稳地躺在地上,盯着头顶的星空。

    不管看多少次,还是觉得这个世界的星空很美丽。星汉灿烂,闪烁无穷。那一条银河是他从没在大都市里看清楚的,这时却这样清晰。

    为什么这里也有星河,也有北斗,也有似曾相似的星座?难道这里和地球,分享同一片星空吗?

    “你不会死了吧?”

    声音响起,孟帅猛地清醒过来,翻身坐起,道:“我诈尸了。”旋即感觉到后脑剧痛,眼前金花乱冒,无力地靠在大石上,举手道:“然后又死了。”

    方轻衍一怔,突然笑了起来,扶着石头坐起身,道:“你性情还挺随和,和我听说的也不一样。”语气温和,并无刚才锋芒毕露之意。

    孟帅揉了揉鼻子,道:“什么,你还听说过我的性情?从哪听说的?”

    方轻衍道:“听学堂里的人,他们说你……”学堂里对钟家小二的风评很差,除了混吃等死这一行外,还有脾气乖僻暴躁,无事生非,翻脸不认人种种评语,不过这种话没必要说出来,他直接转移话题,道,“没想到你也很有两下子,是私下里自己练的吗?”

    孟帅道:“算是吧。”私下苦练的,并不是他这个穿越者,而是这个身体的原主人,当然他来了这些时日也没放松过就是了。

    方轻衍道:“既然你有本事,干嘛不亮出来?外面瞧不起你的人可多了。”

    孟帅不以为意的道:“我哪儿有那个时间?”

    方轻衍一怔,看着他道:“旁人都说我傲气,我看你才是真正的傲气。这般不在乎人家的眼光,是心外无物,视他人如草芥吗?真是好大的气派。”

    孟帅汗颜——他哪是什么上境界的人啊?他是真没时间,白天在睡觉,一觉起来放学,晚上通宵练拳,哪儿有时间宣传自己的本事?

    不过因为时差,他平时见不到几个同龄人,没把他们的议论当回事是真的。如果不是遇到了方轻衍,还真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各种笑柄。

    方轻衍突然往后一靠,道:“不过你也没必要这样。这个世界上九成九的人都是势利眼。你有多大的本事,就能受多大的尊敬。依我说,你以后不妨出来打打架,不然阿猫阿狗都不把你放在眼里。”

    孟帅觉得好笑,方轻衍倒还真是实心实意的在劝他,好像刚才指着他鼻子骂的另有其人一般。

    方轻衍突然直起身子,问道:“我看你出手法度森严,一看就是经过指教的。名师出高徒,高徒也必定要有名师,你该不会出自名门吧?我可不信就小镇学堂里那几个草包能教出你来。”

    孟帅没回答,反问道:“你呢?你的拳术难道是学堂里的教头教出来的吗?”

    方轻衍和他对视一眼,扬了扬眉毛,道:“我不说自己的事,所以也不应该问你。好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你的秘密再大,难道还能比我的秘密更大么?”

    孟帅心中好奇,就想问:什么秘密?

    但方轻衍刚刚说过不问自己,现在打听这些有些不合适,他临时改口道:“啊,真是安静的夜晚啊……”

    哒哒哒……

    静夜之中,传来了阵阵马蹄声。

    孟帅陡然觉得脸色一红,颇觉难堪。刚刚他们打了半日,四周连个鬼影都不见,他说了一句话,立刻招来了马队,这不是打脸是什么?

    尴尬之余,孟帅更有些好奇,这年头可不是现代,十一二点路上还灯火辉煌的,基本上城镇晚上八点就宵禁,而官道上更是天一黑就无人行走,即使是官道也不例外。怎么今天反而有人?

    孟帅反身起来,从背靠的大石头上探出头去看时,但见一队车队缓缓从官道上行过。

    听到马蹄声时,他还以为有人纵马疾驰,但现在看来,那车队行进的也不快。尤其是中间八匹马拉的大车,横竖不下三丈,车身四四方方,活像一口大棺材。就这样大的块头,即使有八匹马拉着,也快不到哪里去了。

    之所以听得马蹄声急,大概也是由于马多蹄子乱的缘故吧。

    就听方轻衍在旁边道:“是夜行车。”

    孟帅问道:“什么是夜行车?”

    方轻衍声音很轻,在夜色中听来犹如梦呓,道:“以前是大齐夜行军的一个分支,现在已经在各地镇抚军中广有设置,甚至是大门派里也有。你看那个车身,用特殊的材料打制,一条缝隙都没有,水火不侵,专门运送绝密的物品或者重要人物,若是不得其法,无论如何也打不开。而且夜行车专走夜路,昼伏夜出,所以全身漆黑,在黑夜中特别难辨认,钻入山林之中,更是几近隐身。”

    孟帅奇道:“我这隔着老远都看得清清楚楚,哪里隐蔽了?”

    方轻衍迟疑了一下,道:“夜行车按照规矩,只能由黑马来拉,而且马蹄是要包着布的,决不能出声音来。还有,夜行车不能走大道,要走丛林,旁边还要有人掩护……这一行不大对头。”

    孟帅看着那队白马、黑马、枣红马夹杂的车队,目送他们渐渐消失在夜色中,道:“从你的描述来看,比起夜行车,这车队更像是拉棺材送殡的。”

    方轻衍呸了一声,突然脸色一变。

    孟帅眼前一花,但见一道残影由远到近,在官道上一晃而过。

    孟帅再要定睛看时,突然被人一拉,身子一歪,又倒了下去,道:“你——”就见方轻衍伸手按在嘴唇上,脸色阴沉,心中一凛,闭嘴不言。

    过了好一会儿,四野无人,方轻衍松了一口气,身子放松,一膝半跪在地上,支持着身体,道:“还好,走了。”

    孟帅抬头再看时,官道上空空荡荡,再无任何人影,道:“刚刚那是人吧?”

    方轻衍道:“刚刚……有一个武功非常好的人过去了。”

    孟帅点头,道:“我猜到了。那人身法好快,比奔马还快。可惜我只看到一条模糊的影子。你要是晚拉我一会儿,我说不定能看出人形来。”

    方轻衍道:“那你还有命在么?”

    孟帅一怔,道:“怎么说?”

    方轻衍吸了口气,道:“你看到了那人快,可想到他真么快的奔跑,在干什么?”

    孟帅略一回忆,道:“他不是在追前面的车么?”

    方轻衍略一惊讶,道:“你竟然知道他要做什么?是的,他是在追那辆车。应该说是跟踪。那车队深夜赶路,本来就是秘事,他去追那辆车,必然更涉及机密。还不知道前头有什么变故,这个时候你露一脸,难道要找死么?”

    孟帅有些不解道:“何必这么紧张?倘若我们两个跟上去看热闹,被人一刀劈了也是应该。可是我们可是老老实实在这里呆着,没招惹他,怎能说找死?”

    方轻衍冷笑道:“你哪里知道江湖的险恶。招惹?你多看他一眼,就是招惹。就凭你武功比他差那么多,生死就不由自己。那人身法奇快,我看至少也是金刚境界,这样的武功,杀我们两个只是一根手指的事情,他为了大事保险,多动动一根手指,就能稳妥,何乐而不为?”

    孟帅托着下巴道:“原来这里真的流行,瞪我一眼,杀你全家这种事么?”

    方轻衍甩袖道:“你见过什么?你见过江湖上为了一句话一个表情甚至一个眼神引起的仇杀的么?你见过杀人取乐或者杀人泄愤的恶人么?你见过为了保密牵连无数,乃至灭门屠村的大阴谋么?这些都是江湖上每天都生的事,就算是我这样的年纪,生平也见过几遭。你呆在瓜陵渡,又是有钱人家的小少爷,哪见过这些?”

    孟帅点点头道:“江湖上人心险恶,我也听说过。”

    方轻衍兀自不休道:“听说过?你是嗑瓜子的时候听说的,还是晒太阳的时候听说的?听说了之后是不是特别兴奋?热血沸腾?恨不得马上去过刀头舔血的好日子?江湖上就是因为你这样的人太多,每天都不缺刀下鬼。”

    孟帅道:“我擦,你这嘲讽是点满了的吧?”

    方轻衍瞥了他一眼,道:“你说的是什么乱七八糟?”

    孟帅收起略带轻佻的态度,道:“没什么,刚才你说的我想过了,你说的很好。所以咱俩还欠打一场。”

    方轻衍笑道:“还打?算了吧。你功夫不错,不过比我还是差远了。”

    孟帅嘿道:“刚才我怎么没看出来?”

    方轻衍道:“刚才我隐藏了实力。”

    孟帅“哦”了一声,恍然大悟道:“刚才你装逼了。”

    方轻衍一怔,道:“什么?”

    孟帅道:“没什么,你继续。”

    方轻衍接着道:“一看你就不相信,若不是我看你还有些见识,才不会跟你说这个。境界相同的时候,武功品级才是决定胜败的关键。我还有独门的武功没有用出来,今日四野无人,到可以给你见识见识。”说着扶起石头慢慢起身。

    孟帅道:“哎呦我擦,哪还真得谢主隆恩啊。”

    方轻衍很不会说话,好好一句话常常说的令人堵心,孟帅要不是活了二十来岁年纪,不跟小孩儿计较,早就翻了。不过他也看出来方轻衍没什么坏心,还保持不加掩饰的赤子性情,倒也不讨厌。

    说到底,他对方轻衍那个“独门武功”很有兴趣。在这个世界里,他最感兴趣的就是武功了,这也是他在这个世界活得开心的唯一追求。不然支持他热爱生活的追求还能是什么,是抽水马桶都没有的原生态古风生活吗?

    方轻衍站在沙洲上,双目微合,双手一前一后摆了一个怪异的姿势,凝力不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孟帅眼光在他身上上下扫视,除了觉得这站桩的姿势古怪外,倒没什么不同。

    兹兹……

    寂静的夜空中,不知什么时候想起了如抽气一般的滋滋声,就像水开了一样。孟帅一愣神,就见方轻衍身上开始冒起一股淡淡的白烟。

    “我去!”孟帅吓得一激灵,倒退几步,这可不是开玩笑,人身上冒烟,这忒颠覆常识了。

    就见方轻衍身上轻烟越冒越多,烟雾不散,缓缓缠绕在他身边,在月光下分外氤氲,真有些“烟笼寒水月笼沙”的迷离梦幻。

    蓦地,方轻衍睁开眼,目光森寒如电。

    孟帅再次倒退一步,就见方轻衍缓缓抬手,手上雾气缭绕……

    “到此为止吧。”一声喝叱从身后响起。

第三章家长

    孟帅他们看不见的河岸边。

    巨大的夜行车停在路边。河岸高耸,举目望去,并无一艘船舶。

    众人停下脚步,领头的队长挥了挥手,立刻有人沿着上游往渡口方向寻找船只,而其余的人坐下休息。

    整个过程除了马蹄声和脚步声,一声咳嗽也不闻。所有人的动作快而轻,场面如一出哑剧。

    巨大的夜行车背靠着土坡停下,进入了一个相对的阴影当中。

    谁也没注意到,一道漆黑的影子从后方滑过,如一滩水一般,缓缓地流入车底。

    那是一个黑衣人,如壁虎一般吸在车厢底,用手摸着车厢上肉眼不可见的丝丝缝隙,好像在寻找什么。

    终于,他摸到了自己想要寻找的东西,隐藏在面幕下的脸露出一丝笑容,然后伸手——

    “啪!”

    一声微不可查的响声过后,整个车底犹如一面翻版一样旋转了一百八十度,把那黑衣人悄无声息的翻进车厢内。

    与此同时,那骑在马上,头戴长长幂离的队长突然回过头来,轻轻一拍手。

    “啪——”

    原本散落而坐的队伍轰然站起,只出了一个整齐的声音。

    众人坐地时看不出来,一旦站起才让人看出,这是个错落有致的阵型。

    又是一个整齐的动作,所有人抬起手,手中都持着半截儿臂粗竹筒。

    嗖——

    咔——

    风声骤起,数十个竹筒中射出数十道黑光,交叉互射。

    与此同时,夜行车车壁像纸箱子一样四面同时倒下,露出一个茫然无措的黑衣人。

    他在这个世界上看到的最后一个景象,是四面八方来的箭雨。

    噗……

    一个如刺猬般的血葫芦仰天栽倒,没来得及出一声惨叫。

    河岸边继续忙碌着,有人拖走了尸体,有人打水洗地,有人将夜行车恢复了原状。

    领头人撩起幂离,露出一张宜嗔宜喜,顾盼生姿的俊俏容貌,就听她笑吟吟道:“荣先生,我们可又替您挡了一灾啊?”

    她身后一个被铠甲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人抬起头,露出须皆白的老人面容,怒道:“乱臣贼子,都是一群乱臣贼子。”可能是太生气了,他说话的时候胡子吹得直飞了起来,端的是“须皆张”。

    那女子含笑道:“乱臣贼子说不上,就是个自不量力的傻瓜而已。他级别还不够呢。要论乱臣贼子,在您眼中,怕是无过于我家老爷了吧?”

    那白胡子老者怒不可遏,道:“尔等是乱臣贼子?尔等是国贼!尔等不死,国难未已!”

    那女子掩口笑道:“能得堂堂帝师,一代宗匠荣昌先生如此夸奖,不但是老爷,连妾身也觉得面上有光呢。”

    那白胡子老者更是大怒,喝道:“逆贼,尔等倒行逆施,人神共愤,天必诛之!”

    那女子转过头来笑道:“啊,船来了。”

    但见河水中,一条大船顺流而下,巨大的船只仿佛要把河面塞住一般,月光被船楼挡住,使得岸边的队伍笼罩在阴影之中。

    那女子拢了拢头,道:“上了船,妾身的责任就轻了。荣昌先生,先预祝您与老爷合作愉快。”说着微笑吩咐道:“还不搀扶荣先生上船?”

    目送那白胡子老者在骂声中上船,那女子长长叹了一口气,道:“这一趟多亏总师先生特制的夜行车和钩筒,省了妾身好大的功夫。”

    一句话说出,良久无人应答,那女子回过头去,讶道:“总师大人呢?”

    旁边有人道:“刚刚就见不到总师大人了。”

    那女子眨了眨眼,随即露出一丝恍然,道:“我知道他往哪里去了……咱们这位总师大人的性子啊……”

    她嘴角勾出一丝捉狭的笑意,“真可爱呢。”

    “到此为止吧。”

    声音不大,而且还低沉悦耳,方轻衍却是被火烫了一般一哆嗦,身上轻烟立刻散去,颤巍巍回过头。孟帅跟着他一起看去。

    只见河州上走来一青衣少妇,月光朦胧,也看不出她多大年纪,只觉得肤如凝脂,人若烟霞,清丽绝伦。

    孟帅看呆了眼,心中暗道:妈蛋,异世界美女多,无数前辈诚不我欺!

    却见方轻衍低下头,哆嗦了一下,才道:“娘。”

    这一声把孟帅拉回现实,心中不免遗憾——原来已经是娃他娘了。

    那少妇走近前来,轻轻的揽住方轻衍,道:“大晚上不回家,原来是到河边来玩儿。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胡闹?朋友间出手,用那么大力气干什么?”目光在孟帅身上一转,道:“还不给我介绍一下?”

    方轻衍低声道:“娘,这是学堂里的同学,钟家那个小二。”

    孟帅顶不喜欢别人叫自己钟二,但也只好傻笑着行礼道:“伯母好。”

    那少妇点点头,道:“看着真是个好孩子,我看看……”说着伸出手,似乎要去摸他的脸颊,孟帅正尴尬的不知道该不该躲,就觉得身子被人一推,推出了两步,刚好躲过了这一摸。

    孟帅心漏跳了一拍,刚才推他的不是别人,正是方轻衍。

    难道有问题?

    孟帅因为紧张,脸绷得没有一丝表情,慢慢抬起头,和那少妇对视一眼。那少妇微笑甜美,毫无恶意。但可能是角度的问题,孟帅总觉得她的目光闪烁着不好的光芒。

    两人对视了一阵,气氛变得很古怪。

    过了一会儿,那少妇柔声道:“衍儿,怎么不邀请朋友去家里玩儿?”

    方轻衍脸色尴尬,孟帅刚要推辞,就听有人道:“今天太晚了,就不叨扰夫人了。”说着一双手按上了方轻衍的肩膀,把他往后拉了几步。

    孟帅不必回头,就知道谁来了,心一下放松了下去,道:“大哥。”

    在他身后,站立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修眉星目,气度沉稳,清瘦的身材掩饰不住一股剽悍之气,就听他笑道:“夫人见谅。小孩子打架,也不是什么大事。倘若小二有什么到不到的地方,夫人挑理了,改日我定带舍弟登门道歉。今日太晚了……就散了吧。”

    那少妇“唔”了一声,道:“小哥看见小孩子打架了?这么说,你来的时间也不短了?都看见什么了?”

    孟帅心猛地一提,听这话茬儿有点不对。那少年却笑道:“那还能看见什么?无非是小孩子打架,我兄弟没赢,您孩儿也没输。要说起来,还是令郎的功夫扎实,舍弟能支持全凭侥幸。”

    那少妇微笑道:“这话就过了。我看得清楚,若论基础,当然是令弟牢靠。这孩儿自小练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哪比得上钟家小弟呢?这么说来,这孩子的武功就是你教导的吧?举止之间很有章法,调理的很不错。这样的年纪有这样的造诣,必是出自名门。”

    那少年低头一笑,道:“咱们先回镇上去,有什么话可以边走边说。”说着用另一只手拉着孟帅,正好转过半个身,把孟帅和那少妇隔开。

    那少妇见他不回答,低微笑道:“我们住在镇外,和贤昆仲并不顺路,今日便到此为止吧。来日方长,有机会到我们家做客也不迟。”

    那少年点头道:“那就太好了。那么后会有期。”说着拱手为礼。孟帅跟着他抱拳,联袂而去。

    直到两人的背影完全消失,方轻衍才轻轻松了一口气。

    就听那少妇道:“刚才你推他是什么意思?你怕我把他怎么样?”

    方轻衍一哆嗦,那少妇道:“既然你怕我,那么说明你也知道那‘烟雨轻风掌‘是不能给外人看的了?”

    方轻衍脸色惨白,小声道:“娘。”

    那少妇骤然变色,喝道:“我竟有你这样不争气的孩儿!你若知道轻重,刚刚就不该泄露给别人,你若不泄露,就不会让我为难。你却还在人前显露异色,偏向外人,置母亲于尴尬境地。不分轻重,任意胡为在先,不分亲疏,挑剔母亲在后,凭你这样的心性,什么时候才能担当重任?”

    方轻衍再也忍不住,跪倒在地,道:“娘,我错了。”

    那少妇转过头去,道:“盼你能早些长大,不要再做这些不着边际的事。他们家人……”

    方轻衍心一紧,那少妇道:“看样子,果然是名门之后。在摸清楚他们家底细之前,接近一下也好……”

    “大哥,你不是出远门了么?什么时候回来的?刚才你一直都在看么?”孟帅沿着河岸往镇上走去,一边问自己的兄长钟少轩。钟少轩是他在这个世界的大哥,也是教授这个身体拳术的蒙师。

    虽然相处只有短短一个月,但孟帅还是继承了前任的兄弟感情,把他当做亲生兄长一般尊敬。不是因为前任的感情影响了他,而是这个大哥令人心服。

    钟少轩道:“也不是一开始就在,不过你和那孩子动手的时候,我已经看在眼里。”

    孟帅忙问道:“那你看我这一架打得怎么样?”

    转过头,见钟少轩露出为难的神色,补了一句,“要是太差,您也可以不做评价。”

    钟少轩点点头,果然一句话不说。

    过了一会儿,孟帅泄了气,道:“真有那么差?”见钟少轩眉头皱着,似乎不知怎么开口,咳嗽了一声,道:“我明白了,不是我的原因。我是遇强越强,今天对手太差了,显示不出我的厉害。”

    钟少轩被他气笑了,虚踢了一脚,道:“我踹你啊。”过了一会儿,才道:“倒也不是多差,只是没什么可说的。你们俩还是孩子,就像小孩子打架,没什么成法。我怎么插嘴?”想了一想,还是说道,“不过看得出来,那孩子也是从小练武,手上的功夫有七八年了。”

    孟帅道:“哦?那我才练武三年,就跟他打个平手,看来我果然不错,必然是我天资颖悟的缘故。”

    钟少轩笑道:“别作了,你还听不听我说话了?你能第一轮和他打个平手,一来你们两个境界相同,都是走马境界。虽然你刚进入,他已经到了巅峰。但走马境界本来还不入流,只要是正常人肯吃苦,三年五载都能达到,无非就是灵活性上差一点,没什么大差距。加上你们都没什么经验,也没什么恶意,打起来开始还像模像样,后来就乱了,也别谈什么输赢了。”

    孟帅道:“原来如此,我们比烂,他没输,我没赢,我们都一样烂。不过那也不对啊,您说过,第一次培力都在行拳境界之前完成,进入走马境界之后本身力量的基数就差不多,区别在于挥的程度。我刚进入走马境界,他到了巅峰,那就是我精准的能用出五分力,他能用七分,就这样我们比力气也没吃亏,难道我天生比他力气大一半?”

    钟少轩微微摇头,道:“力气这种东西,可不是那么容易衡量,难道说你的力气三分,他的力气六分,你们俩上称一约,他就顶两个你?要是真这么简单那就好了。事实上,即使你们差一成力气,在打斗中基本上强弱分明,在你们都用一样的拳法时,差距就更显出来了,所以你的力气比他其实差远了。如果你们掰手腕,你大概三个呼吸都坚持不下来。”

    孟帅摇头道:“没看出来。我没输啊。”他不止一次强调这个,其实他自己也觉得,刚刚要不是侥幸,本来应该会输的。

    钟少轩看了他一眼,道:“你没觉得落下风的原因是——你的内力在帮你。”

    孟帅道:“内力?”想了一想,突然惊讶道,“你说的难道是……我练那个……那个睡觉功练出来的内力?”

    钟少轩道:“是。虽然只有一句残篇,但也确实是内功的真传,而且定是一篇上乘的内功。虽然只有一句话,但你练了五年,也不逊于一般人练基本吐纳心法五年的积累。”

    孟帅道:“怪不得我每次睡醒了之后,都能感应到小腹有一团热气,暖洋洋的很舒服,原来是内力。”心中已经一阵惊喜:果然是内力,这个世界也有像世界那样的内力!果然不是一般的古代世界!

    即使他已经融合这一世的记忆,即使他在这个世界已经练了四个月的武功,但是有内力的感觉和没内力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只有听到了“内力”这个神奇的字眼,他才觉得这个没水没电没网络,吃饭都不放辣椒的世界有了那么一点可爱。

    钟少轩听到孟帅的描述,点头道:“正是,练武终究是炼气。外家的气来自筋骨,来自脏腑,总之都是身体蕴藏的力,几乎等同于力气。内家的气要更加玄妙,可以叫做‘内气’、或者内力。不管是内气和外气,都是划分境界的最基本标准。”

    “你既然能够感应到热气,那就是到了内家的第一步功夫‘吐纳’的层次。内家和外家的境界虽然能对应,但还是有微妙的不同,你现在的内力也就是用来支持力气的韧性,不能单独运用伤敌。但即便如此,你的力气也更加持久,凝而不散,让你顶住了强大的攻击。”

    孟帅听到内力,如一百个爪子挠心一般心痒难耐,道:“那我练几年,到什么境界才能伤敌呢?就是那种内力外放,隔山打牛之类的大招。”

    钟少轩虽觉得他想得太远,但还是耐心道:“其实我对内家的事不是很熟。内家的境界划分和我们外家不同,要内力外放,大概是通炁境界吧,相当于我们外家的举重境界。到了这个层次,无论内家外家,在外面都算的一号人物了。”

    孟帅道:“只要再突破一层境界就好了?那倒也不难,看来我离着高手差不远了。”

    钟少轩摇头笑道:“你呀,别美了。且不说这一层境界卡住了八成的武者,就是举重境界……你知道举重境界在江湖上怎么称呼?”

    孟帅道:“怎么称呼?”

    钟少轩道:“三流。”

    孟帅惊呼道:“擦——这不怎么样啊。”

    钟少轩道:“那看怎么说,就算三流,至少也是入流了,举重以下的境界,一律不入流。你们学堂的教头,就是个三流。混入三流,就是出了头的人物,武馆的教头,军队的校尉,帮派的舵主,都可当得,衣食无忧,威风体面。不入流的却是一抓一大把,只好给人跑腿,终究是贩夫走卒之辈。”

    孟帅啧了一声,道:“三流能当总教头,难道其他几个教头还不如三流?”

    钟少轩道:“正是不入流。不过有一件例外,如果是内家的练家子,哪怕不入流,也是受人敬重的,若是通炁,更没人敢叫他们三流。这一点我们外家比不了。”

    孟帅奇道:“大哥不是内外兼修,没练内功?”从钟少轩的描述来看,孟帅就是内外兼修,白天睡觉练内力,晚上练外家拳法,还是很轻松啊。

    钟少轩看了他一眼,道:“我也想练,可是做不到啊。能够同时修炼两家功夫,你还不知道你有多幸运。”

第四章蛤蟆

    瓜陵渡上,钟少轩的声音伴随着滔滔水声,回荡不已:“我等练武,最开始不过是为了自保,在乱世之中生存,但渐渐的变成了强身健体,延年益寿,乃至开人之潜力,追寻天地合一的武道。世上公认,武道有两条路,一是内家王道,二是外家霸道。”

    孟帅接口道:“若是内外俱修,能不能修出一身王霸之气?”

    钟少轩不知孟帅的调侃之意,只道:“倒没有这样的叫法。内家练出来的内力,外家练出来的气力,虽然表现出来大不相同,我却觉得是一体两表,同源同质。这个究其根源太复杂,你暂时用不到。总之外家就是通过练拳,负重,站桩等等手段锻炼筋骨,开潜力,达到极限。内家全是通过修炼经脉,感应气机,从肺腑之中培养内气,壮大内府。练功方向上,外家重‘炼’,内家重‘养’。”

    孟帅听得似懂非懂,直接问道:“那内家好还是外家好?”

    钟少轩微一出神,道:“这个问题问得好,若论对身体本身的好处,内家胜过外家许多。内家对身体从一开始就是滋养,有立无破,延年益寿。从前途上来讲,内家循序渐进,暗合天道,更容易突破那至高至秘的先天境界……”

    孟帅听得先天境界,登时一震,脑中冒出许多胡思乱想。

    钟少轩接着道:“从使用上来说,内家与武功更容易契合,变化也更加丰富,更别说许多内力本身会带有神奇的特殊效果,远非气力可比。内家的好处述说不尽,但世上练武的里面,内家占了十分之一都不到。”

    孟帅道:“那为什么?内家传承少么?”

    钟少轩道:“一方面像你说的,内家传承少。嗯,应该说是,上乘的内功传承少。你知道外家的武功,基础武功以上,还有下乘、中乘、上乘武功。内功也是这么分明。最上乘的内功,那些高门大派也得做镇派之宝,外面更是极少流传。其他的内功,进境奇慢,对经脉资质的要求也高,资质差些的,练习几年也进不了门槛,反而外家功夫,只要有手有脚,几年功夫怎么也扎下根基了。且内功功法用词大多高深,外面那些习武的老粗有几个懂得?既然自己不懂得,自然学生也不会懂,没有名师指教,越练越错,还不如炼外家功夫来的有用。”

    孟帅心道:“这么说外功是草根亲民向的,内功是贵族高端向的?”

    钟少轩道:“还有一节,那内功既然注重养生,攻敌的效果就差了。要练到收伤人的通炁境界,只怕要几十年苦功。在这之前,除了身体抗灾抗冻之外,防身本领实在有限。”

    孟帅奇道:“不是练拳打人吗?一边练习内力,一边学拳法不就好了?就算是练外家,也没有靠力气凭王八拳就上阵吧?”

    钟少轩转过头看着他,道:“这就是我说的你幸运之处,谁不想内外兼修?可是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内家内功的修炼,是很耗精力的。”

    孟帅一怔,钟少轩已经道:“你是不是觉得学内功的时候,感觉轻松畅快,跟睡觉一样?其实不是的,修炼内功需要集中精力,专心搬运周天,提防走火入魔。修炼一个时辰下来,虽然体力无损,但心力俱疲,比打两个时辰的拳还累。而且晚上睡觉时,不自觉的内息倒流,还要把白日练出的内息散掉大半,因此内功的进境都是极慢的。所以但凡内外双修的,必然都是趁着白天练内功之后再练外功,付出旁人两倍辛苦,进境未必比得上单练一门的。据说名门大派的弟子会用许多辅助手段,帮助他们在睡梦中不散功,进境就比旁人快数倍,但没听说哪种内功是直接睡过去,当做日常练功,醒了之后精神百倍去练拳的。若都是如此,练武的人都是内外兼修了。”

    迟疑了一下,他接着道:“虽然我不敢肯定,但你练的很可能是一门过上乘内功的极品内功。”

    孟帅被他说得神采飞扬,他之所以穿越过来一直坚持在学堂里睡觉,也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钟少轩一直支持他。孟帅觉得,像钟少轩这样武功好又疼兄弟的人不反对他天天去练功,那至少证明他不是在浪费时间、

    钟少轩突然叹了口气,道:“可惜了,倘若你能得窥那套内功的全貌就好了。那我就放心你转内家为主。可惜只有一句,也就只能停留在第一层,难以再进一步。这内家毕竟只能做辅助,还是要练回外功来。回头给你另选师承吧。”

    孟帅“哦”了一声,有些失望,心中对那个残篇极品内功也甚是遗憾,但因为他不知道那内功究竟多厉害,便也不算特别执着,便道:“那我去哪里投师?”

    钟少轩道:“附近几个大门派大势力都行,这个还需慢慢选择。若论剑法,当然是八仙剑派,若论拳法,那就是八臂哪吒门。若论前途,护军府毕竟是姜都督门下,那边我也有……但我心中最想让你去的,还是雪漠王的雪山城。”

    孟帅还是第一次听到瓜陵渡以外的世界,竖着耳朵,想从中找出一个最拉风的门派,听到雪山城,登时觉得派名高端大气上档次,心向往之,道:“雪漠王很了不起吗?比您怎么样?比方轻衍他娘怎么样?”

    钟少轩笑道:“你这小子,在这里胡说八道可以,出去不许这么问。拿这些成了名的人物和你哥哥比,这不是给我找事吗?雪漠王在凉州算得上最顶尖的人物,就是放眼大齐,也是第一流的人物,我哪里能比得?至于那位夫人……”他沉吟了一下,道,“那位夫人也远胜于我,我没办法比较。”

    孟帅这才吃了一惊,看刚才那个架势,他本来以为那方夫人和钟少轩是势均力敌呢,他多问了一句:“刚才如果方夫人动手,咱俩是不是一起玩完了?”

    钟少轩道:“虽然不能说绝对,但大体上是这么回事。”

    孟帅道:“既然如此,那为什么她刚刚没动手呢?”

    钟少轩悠然道:“这个问题,除了夫人自己,大概没人可以回答了吧。”

    兄弟两人一路回到了镇子。钟家是瓜陵渡上数一数二的富户,钟宅也算是屈一指的大宅。但一个不过几百户的小镇,规模到底有限,所谓的富户也就水的很。钟宅不过是一所两进院子的瓦房,住着钟家父子三人。

    进了院子,只有一个老仆迎上来,钟少轩问了一句,回头对孟帅道:“父亲还没睡,我去见他,你先去吧。”

    孟帅答应一声,自己走了,钟少轩深吸了一口气,抬脚进了正院。

    正院五间正房,东边还亮着一盏灯,显示主人还没歇下。钟少轩上前叩门,就听里面咳嗽了一声,道:“怎么了?”

    钟少轩道:“父亲,我回来了。您这几日可好?身体可好?”

    里面人道:“也不过如此。有一日没一日的,也不见得就死。你回去休息吧。”

    钟少轩恭敬道:“是。父亲,我刚才在镇外找到小二……”

    里面人打断道:“死了么?”

    钟少轩愕然,过了一会儿,回答道:“二弟安好。”

    里面的人哦了一声,道:“没死就行。害老子浪费了这半天。”就听噗的一声,灯火熄灭,整个上房彻底暗了下来。

    钟少轩站在门口,一口气从喉咙里强往下咽,咽到肚子里,兀自觉得不舒服,过了好久才恢复了平常的脸色,道:“父亲安歇吧,孩儿告退。”转身走出了院子。

    与此同时,孟帅已经进了厨房。

    就算用猜的,也能猜到钟家父子说了什么,反正他才不会去见那个钟老头。

    明知道人家不待见自己还去找虐,那才是有病。自从穿越过来,孟帅和那个钟老头见过面的次数,一个手也数的过来。

    听说钟二这个本尊,虽然性格叛逆,但内心深处很渴望亲情,日以继夜的练习武功是为了向父亲证明自己,对此孟帅表示敬谢不敏。据他看来,这个钟老头很可能不是钟二的亲爹,说不定是拖油瓶什么的。既然不是亲的,再怎么证明自己,也不可能获得亲情的。

    当然钟二到底是怎么来的,这等八卦他也不会深究,人有缺钱的,有缺力气的,也有缺智商的,但没听说有谁缺爹的。

    他在前世已经有一个爹了,现在想必在家搓麻,在这个世界没有爹也没什么了不起。倘若是真有父子情的,也可以当做养父或者长辈来看,不过现在这个情况吗——也只能当做老板来看了,翻脸是不行的,毕竟手里还端着人家的饭碗。

    说到饭碗——孟帅从灶台上拿起锅盖,里面果然还剩下半锅酱肉,虽然冷了,依然能闻到,登时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他每天睡一白天,晚上等于早上,现在吃一顿是早饭,凌晨吃一顿算晚饭。钟家没有这个作息时间,钟老头也压根不会跟他一个桌子吃饭,所以他每次回家,都是自己去厨房找食吃。

    灶下留着火种,孟帅将火升起来,等着肉汤开了,往里面下面条。

    下面条这等宅男神技是他前世就会的,生火是这辈子学得生存技能。

    随着肉汤越来越滚烫,浓浓的肉香弥漫开来,孟帅吸了一口气,舌底生津,感觉自己已经升华了。

    突然,他就觉得头顶一闪,一道影子噌的一声蹦了出来,一头扎进了汤锅里。

    孟帅大惊,只道是老鼠,不及细想,一手抓进了汤锅。

    “啊——”

    那汤锅已经烧了八分滚开,比不上油锅也差不多等于开水,孟帅给烫的哀嚎一声,也亏了他训练有素,这时竟还能胡乱抓住那汤锅里的东西,猛的缩回手来。跳下灶台,跑到水缸,将手和手里拎着的东西一起按进水里,噗啦一声,激起大片的水花。

    “我勒个大去。”孟帅喘了口气,道,“面条我还怎么吃啊。”

    等到手上的疼痛散去了一些,孟帅才感觉到自己捏的似乎是一条光溜溜,滑腻腻的肢体,而且还在不停的挣扎,伸头往缸里一看,就见一直蛤蟆正在缸里扑腾。

    蛤蟆?是厨房准备的红烧田鸡的食材吗?

    不对,好像是自己身上跳出来的。

    再多看了一眼,孟帅心中突然一动,这蛤蟆——似乎在哪里见过?

    他一拍大腿,这不是一直趴在黑土世界树苗下的那是石头蛤蟆么?

    居然自己蹦出来了!

    “这么说,我这么多天辛苦输送内力,还牺牲了身体,就换来个你?”孟帅手一提,将那只蛤蟆提出水面,“你有什么特别,值得我等你这么长时间?”

    那蛤蟆蹦出来之后,也就拳头大小,通体黝黑,若不是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带了几分活气,倒像是生铁铸造的玩具。这么丑陋的相貌,多少令人泄气,若说这玩意儿有什么值得多看一眼的,就是蛤蟆背上有四条竖线,颜色略有不同,虽然不见光彩,但还略有金属质感。

    孟帅看了又看,真心有些失望,提着它道:“就这么个……”

    话音未落,蛤蟆猛的一挣,蹦起三尺多高,整跳到孟帅的脑袋上。

    孟帅只觉得好似被冰块砸了一下脑袋,寒冷的触感不说,头脑嗡的一下,便是一黑,身体登时麻痹,僵在原地,眼前的一切都静止了。

    当他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眼前是一片黑土。

    没错,上面是灯泡一样的太阳,下面是黑土,不远处,高大的树木赫然在目。

    这里是他在意识中看过无数次,却从来未涉足过的世界!

    亲身到达这里,孟帅才能确定,这真是属于他的世界。

    以他自己的大小来观察,这个世界,露出浓雾的黑土,最多不过十来平方米,而黑雾后面还有多大的面积,他不敢去查探。

    而那柱黑土世界的唯一生灵,巨大的树苗,支持起了整个天地,两片带着刺的叶片,只能仰头观看,如奇观,如天象,庞大的叶片一张一合,撒着致命的危险信号。

    他小心翼翼的走了几步,但在树苗数尺之外就停住了,以前的身体被吃了也就罢了,自己这个身子也填进去,那可没得换。

    再次赞美了一下树木的壮观,孟帅突然泛起一个疑问——自己,进来干嘛?

    咕——咕——

    蛙鸣声响起,一只蛤蟆蹦着越过了他的头顶,往树木那里蹦去。

    那家伙还在?

    孟帅几乎就要伸手去抓他,但是迈出一步,立刻收了回来——别以为他不知道,动物世界警告过的——有些动物和植物是共生关系,动物充当诱饵,把猎物带去食虫植物旁,由食肉植物出手,那些动物吃残渣……

    此地危险,早早出去为妙。

    孟帅正在琢磨怎么出去,那蛤蟆已经蹦到了树木脚下,却没有引来攻击,它再次往上蹦,却没蹦到那两片张开的捕蝇夹子上,而是钻入树苗尚未长成的稀稀拉拉的树冠之中。

    呼——

    咚咚咚咚。

    什么东西连续乱掉,不偏不倚都落在孟帅的脑袋上,孟帅本能的一伸手,正好的抓了一个满把——

    时间在这一刻定格。

第五章莲子

    孟帅再有意识的时候,他已经回到了自家厨房。

    刚才的一幕,彷如梦幻。

    这都什么?

    正当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幻觉的时候,他突然现,自己手中,多了一点东西。

    晶晶亮的光点。

    光芒一闪一烁,终于慢慢凝实,凝成了四个色彩鲜艳的圆球,再仔细看时,似乎是四枚龙眼大的果子。

    这是什么东西?

    孟帅心中一动,不管这是什么,但这显然对他是一个好消息——那该死的黑土世界终于有产出了。

    难道是传说中的天材地宝?

    吃一枚,伐骨洗髓,脱胎换骨,原地飞升?

    不过据他所知,他无数穿越者前辈,都没弄到过吃一颗就逆天的东西。

    而且,如果他所料不差,这东西是那树苗吃了自己原来的身体之后结下来的,种什么因,结什么果,孟帅前身又不是无量金身,大概也结不出什么好果子。

    孟帅捻起一枚,凑近了看,厨房昏暗的灯光下,但见几枚果子虽然颜色各异,但晶莹剔透,半分杂质都没有。如果当做水晶,那一定是完美品质的那种。

    伸手捻住一个,手指掐住用力,孟帅要试试这东西的硬度。

    用三分力,没反应。

    用五分力,没反应。

    看来硬度不低。

    这就对了,天材地宝么,当然应该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用七分力——

    噗!

    爆了!

    目瞪口呆之下,孟帅眼睁睁的看着一缕蓝光嗖的一声,钻入自己身体。登时便觉得一头冷水从头顶沿着骨头缝浇下来,全身凉到底。

    这是怎么回事?

    片刻之后,孟帅感到身体能够活动,立刻全身上下摸了一遍。

    还好,没少胳膊没少腿。

    刚才怎么了?

    那个水晶是什么玩意儿?什么东西钻进去了?

    不好!

    说不定那是树苗的种子,我被寄生了!

    过两天,从我肚子里长出一根草来,我就成了一株盆栽植物……

    难道我的异域人生,就这么终结了么?

    就听脚步声传来,钟少轩的声音遥遥传来,道:“二弟,怎么了?”

    孟帅吓了一跳,立刻止住了信马由缰的思维散,手忙脚乱的把那剩下的三枚水晶果子塞入怀里,转过身来,笑道:“没什么,煮面条呢。”

    这时,钟少轩人已经走了进来,和孟帅对视一眼,移开了目光,上下打量了屋子。

    孟帅心中漏跳一拍,感觉更尴尬了。

    过了一会儿,钟少轩收回目光,面上看不出喜怒,道:“你的面条糊了。”

    孟帅大叫一声,扑上灶台掀开锅盖,果见一锅肉汤已经煮干,面条黏在锅上,成了糊塌子。

    随意的吃了几口面糊糊,加上晚上剩下来的凉馒头,也对付了半饱,孟帅稍作休息,就回到自己小院。

    他住的院子本是一座偏院,院子不大,却铺了细沙,堆放石鼓石锁,刀枪摆列,右边还钉着二十根梅花桩,是个五脏俱全的小练武场。

    先压腿慢跑,将身体活动开了,孟帅跳上梅花桩,稳稳的打着他那套长命拳。

    长命拳是他在世上唯一会打的完整拳法,拳招简单,大开大合,粗糙却完整,打到后来,浑身筋骨也出咯咯的响声,达到练开筋骨,培养力气的目的。

    孟帅很喜欢这种咯咯声,这种声音让他感觉,自己在都市里养成的一身疲惫懒散的气息正从筋骨里一丝丝抽出来,重新焕了精神。

    天然的世界,天然的生活。

    洗去铅华,远离喧嚣。

    凝滞的热血重新沸腾,但凭一团尚武的精神,勇往直前!

    砰——

    最后一拳打出,竟在空中出一声脆响,全身筋骨松开,缓缓收势,孟帅缓缓吐出一口气,感觉心中浊气又散出一分。

    突然,风声骤起。

    孟帅听风辨形,也不回头,屈身一纵,踏上左边梅花桩,再踏右边,几下周折,正好躲过数道风声,正好人也全转过来,双手一合,将最后一道风声合在手中,打开手掌,正是一枚金镖。

    就听钟少轩赞道:“不错,听声辨形的本事有些长进。我离开这段时间,你果然用功了。”

    孟帅从梅花桩上跳下来,笑道:“只是有些长进?”

    钟少轩一笑,从他领子上捻下一根针来,道:“长进不小。只是这等小暗器,还是没防备。”

    孟帅看了一眼,登时脸上变色,那钢针比一般的缝衣针还要粗些,钉在他衣领上,只需要移动一寸,插入喉咙就要了他的命。也可见钟少轩射暗器手法之准。虽然钢针是夹杂在金镖的风声中被混淆了,越难以察觉,但在真对敌中可没有分别,今日出手的若不是钟少轩,他必死无疑。

    钟少轩道:“三年时间,练眼练耳,听风辨形到这样的地步,已经不错。现在金镖听得见接得住。袖箭能听得见,却接不住。钢针么……”

    孟帅摊手道:“那就听天由命吧。”

    钟少轩道:“倒也不能这么说。刚才那根钢针我是用手的,其实因为钢针太细,杀伤力不足,江湖上一般用机括的更多,那样风声更急,你即使听不清,十有**也躲得过。”他沉吟了片刻,道:“甩手箭,打弹子的基本功夫你学全了,现在可以自己选择趁手暗器学习。”

    孟帅大感兴趣。他在钟少轩三年如一日的教导下,基础打得很扎实,但始终没有再进一步接触高明的武功。钟少轩的武功来自家传,若无钟老头允许,他也无法私自传授孟帅武功。而钟老头很明显在可预见的未来不会允许,让孟帅碰他们家的秘传。因此他一方面为孟帅进一步学习打听名师,另一方面在暗器上面多下了功夫,希望孟帅在这等偏门上有自保的本钱。

    钟少轩道:“暗器一门,博大精深,常用的飞镖,飞针,飞刀,飞爪,飞蝗石,铁蒺藜,铁橄榄,铁蟾蜍,铁菩提,金钱镖,梅花针,乾坤圈,机括类的吹箭,袖箭,弹弓,背弩,匣子针,雷公钻,喷筒,乃至于当武器使得流星锤,绳镖,软鞭,都可以归在其中。这些暗器大小形状不同,射手法更是大相径庭。除非专修这个,不然有一两门精通的便好。你选哪一种?”

    孟帅沉吟不语,过了一会儿,道:“您有没有推荐的?”

    钟少轩笑道:“若在几日前问起,我还真只能让你自己选择,今日有别的说法。”从袖中拿出一个皮囊,道:“这个给你。”

    孟帅打开,但见里面是一颗颗暗棕色的珠子,每一颗不过拇指头大小,取出一个来,但觉表面光滑柔顺,是金属的质感,但颜色却沉郁,一点光亮都不透,别说金属的光泽,连寻常木头上面的油光都没有。再捻出一颗来,细细摩挲。他手感已经相当准,用手称约一下,觉得比铁质的略重,比铜质的又要轻上几分。

    “这是什么,铁蛋?”

    钟少轩道:“这是我无意中收来的一套铁莲子,一共是三十六颗。铁莲子没什么稀奇,我主要看重这个。”拿出一本书,道,“跟着铁莲子一起的,是射暗器的手法。”

    孟帅接过,但见薄薄一册书页上,写着《天罡宝术》四个字,忍不住笑道:“口气好大,不是打暗器的么,竟然叫这么拉风的名字。”随手翻了几页,无非手法,只,运力,身法种种详细解说,翻到最后竟看到两个字“天罡心法”。

    他吃了一惊,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不是一般不管上乘,中乘还是下乘的武功都只有运力的技巧,配心法的都是极品武功么?难道这个是极品?”

    钟少轩道:“如果按照世人有配套心法的就算极品,那就算是极品吧。不过你现在接触心法还太早了,这篇心法写的又艰深,暂时不必理会。我看重的是前面运力的射手法,很有可取之处。不必配上心法,就是一门上乘的武功。”

    孟帅其实对心法更有兴趣,虽然刚才扫了一眼,只觉得如看天书,一个字也不懂,但这更证明这东西真是稀罕,便打算自己慢慢研读,道:“明白了。要怎么练?”

    钟少轩道:“先什么也不必练,先熟悉这些铁莲子。”说着拿出一颗,放在手指根,轻轻一动,铁莲子滚过手指,滑向指尖,接着从食指到中指再到小指,一滑而过,再到手心,手掌翻过,直接滑到手背。铁莲子灵活无比,仿佛受到看不见的线操纵一般。

    钟少轩一面任由铁莲子在手中滚动,一面道:“从现在起,你无事的时候就抓着这个在手中把玩,尝试让它在指间转动,能到这样的地步就行了。然后再加一颗,两颗一起转动,不许碰上,然后再加。一直到抓住六颗,同时在手中滚动,灵活自如,互不干涉,那就可以练第一步的功夫了。因为这门功夫起手就是连六颗,你连抓都抓不住,还怎能学上面的武功?”说着手指一弹,指间的铁莲子一蹦,蹦到孟帅手上。

    孟帅接过,放在手里一转,手一斜,铁莲子往前滚,反方向一斜,莲子往后滚,倒也不亦乐乎。

    钟少轩敲了他手指一下,道:“谁让你滑梯了?依靠手指的皮肤本身的力量,不是靠姿势……”

    说到这里,就听脚步声响起,一个大娘进了院子,叫道:“少爷。”正是在钟家帮佣的李大娘。

    钟少轩一怔,道:“这是怎么了?”

    李大娘道:“外头熊家的人来报丧。”

    钟少轩和孟帅同时一惊,钟少轩忙往外走,边走边问道:“熊家,是老镇长家?”

    李大娘道:“是,老船东没了。”

第六章出手

    老船东没了。

    这可是瓜陵渡第一件大事。

    瓜陵渡本就是因为渡口形成的小镇,最重要的产业,就是渡船和商业。老船东是渡口所有渡船的东家,也是镇子的镇长,虽然现在让位给了儿子,但在居民心中依旧威望极高。

    老镇长为人宽厚义气,对镇民颇有恩惠,别的不说,就那个免费的演武学堂,无论船户匠户,只要是镇上居民就能免费入学,就是一件实在的大善事。因此他去世,众人都觉得十分悲痛,船户不说了,为老东家操办守灵是正事,其他人也无不赶着吊唁,份子钱也是尽量丰厚。

    钟家是镇上匠户的领,钟少轩代替父亲出面,组织木匠,银匠,裱糊匠等等工匠为丧事操办,忙的脚不沾地。孟帅虽然年幼,但也不好干看着,跟着去熊家帮衬。

    其实熊家是真正的富豪之家,比钟家强远了去,又有自家船户亲信,哪用得他一个小孩子帮衬?不过孟帅好歹也是钟家的孩子,不好慢待,开头几天让他帮一些不打紧的事物,过了头七就给他了两块素饼子,让他玩去了。

    因为钟少轩不在家,孟帅不愿意跟钟老头单独呆在家里,就依旧在熊家打混,往哪个角落里一钻,啃点心歇着。

    这时候,他才有心钻研起那个从黑土世界里带出来的果子的功能。

    好几日过去了,他并没有变成盆栽的迹象,也没有任何负面的状态,他自己也觉得,那个猜想有点杞人忧天。

    那个东西究竟是干吗用的呢?

    要说这玩意一点用都没有,那是胡说,孟帅已经感觉到了其中的一些功效。

    提神醒脑,增强记忆力。

    作用跟脑白金差不多?

    是不是滋补,孟帅没感觉,但记忆力增强,他是明显的感觉到了。

    孟帅不笨,这是毋庸置疑的——前世他也算半个好学生,用功不比人多,也考了个不错的大学,出来找了个能吃饭的工作。

    但他记忆力并不是一等一的,至少不是出众的。

    别说学着小说中的前辈那样过目不忘,就是背几十个英语单词也老吃力了。

    但这几天,他在前院看了一眼来宾登记的账簿,虽然只扫了一眼,竟把两页来宾的名字和随礼的份子钱数都记下来了。

    两页,也就是十来个人,不算什么。

    但孟帅确实只扫了一眼而已。

    在根本没有用心记的情况下,能深刻的记忆一堆毫无逻辑关系的数字和汉字,这无疑表明他的记忆力实实在在有提高。

    难道那果子能增强记忆力?

    好像不错啊……

    等等……

    不错在哪儿?

    要知道,这个世界,可是武者世界!

    记忆力再好,有什么用么?

    当然,记忆招数有些优势,但照相机一样的记忆力,比不上根骨强劲一分,经脉宽阔一厘!

    他现在欠缺的,绝不是脑子。

    比起脑子,他比那些没文化武夫强多了,但这不能改变他资质不怎么样的本质。

    钟少轩曾经隐晦的评价过:“好好干,凭你的条件,比别人努力十倍,自然会赶上其他人的。”

    这就是废柴比较婉转的说法吧?

    虽然因为种种缘故,他起步的不比其他人慢,但将来的展,实在有些堪忧。他是期望这个貌似来头不小的黑土世界从本质上给他带来提高的。

    孟帅叹了口气,知道自己有点贪心不足了。就算只是加记忆力,也是个强大的外挂了,他还有足足三个果子,要把这些都加上,自己的记忆力还不突破天际啊?

    天无绝人之路。

    凡事往好处想想,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假设出条件也要上。

    据孟帅所知,天下如此武风兴盛,无非因为是乱世,军阀混战,烽火连年,人人尚武为求自保。但古人告诉我们,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也许哪一天,乱世嘎巴一声,就结束了呢?

    到时候,新老大上台,为自身权力计,必须要重文抑武,说不定还要开科选士。到时候自己这个记忆力就用上了。随便瞄上两眼,就是状元之才。到时候高官得坐,骏马得骑,娶下娇妻美妾,置办良田千亩……

    这生活……啧啧……

    他正越想越美,突然心中警兆骤起!

    身后风声一起,他身子比意识先动,仰身来了半个铁板桥,就地一滚,躲开了背后袭来的一根棍子。

    孟帅就地一滚,弹起身来,兀自惊魂未定。定睛看时,但见一个最多比自己大一两岁的少年举着大棍,正怒冲冲的瞪着自己。

    想必刚刚就是他在偷袭自己。

    孟帅又是吃惊,又是气恼,喝道:“你做什么?”

    一面质问,一面四面打量周围的情势,一来看看是不是还有其他敌人,另一面也要看看周围有没有现成的家伙。他武功在同龄人中算好的,但在这种人人练武的世界,也没有出类拔萃,更不足以抵消武器带来的差距,最好也能抄根棍子,那还有的打。

    那少年狠狠盯着他,棍子在空中挥舞了一下,喝道:“姓钟的,你还敢进熊家的大门?还敢吃我们家的东西,好不要脸!来得好,今日便打死你,给我弟弟报仇。”说着拿起棍子,再抡了过去。

    孟帅但觉恶风扑面,打眼看去,但见四周一片空荡荡的,不但没有铁棍之类的现成的东西,连条板凳都没有,心中着急,一面错开脚步,施展梅花桩上练出来的腾挪步法,险险躲过几下,一面怒道:“你是谁啊?你弟弟跟我有什么关系?”

    没办法,他平时和镇上的孩子交集太少,认识方轻衍是因为这小子的名字很古怪,其他人他有一大半不认得。

    那少年一根棍子使得虎虎生风,一棍接一棍,逼得孟帅上蹿下跳,一面喝道:“你不认得我?没心没肺的东西,害死了我弟弟还敢说不认得,我是熊硕,我弟弟熊顺,想起了没有?”

    孟帅一怔,脚步一错,差点被撩中,却是依旧奇怪,道:“熊顺是谁?”

    那少年熊硕听了,大怒欲狂,喝道:“你找死!”双臂用力,大棍从天而降,孟帅一躲,砸在地上,登时尘土飞扬,地面的青砖被打碎了两块。

    孟帅脸上变色,知道这小子真起了杀心,不是顽童打架,自己与他的仇怨,说不定真的不小。但饶是如此,还是一点印象也没有,多半是身子前身欠下的债。

    躲过迎面而来的几棍,打叠精神,一路周旋,凭着一身灵巧身法,竟也有惊无险。

    只是孟帅手中无兵刃,与这样长大的大棍对战,实在太吃亏,他也不会隔山打牛,倘若不能欺近身去,就落得只挨打不还手的地步。而让他从棍影中近身,凭他那稳固有余,进去不足的长命拳,又是几乎不可能的任务。

    连番躲闪,孟帅心中大骂道:这家都是死人啊,后院有人这么打砸,也没有人出来管管?

    躲了几棍,孟帅倒看出些端倪来,那熊硕手中棍棒用的不是一般枪棒路数,劈打挑扎之外,用扫这等技法最多,更有棍棒中没有的“拍”这个动作,似乎他拿的不是一棍细棍,而是一把宽阔的船桨一般。

    船桨?

    孟帅心头一闪,登时雪亮,喝道:“你是镇长的家人,用的是激浪桨法!”

    他喝出这一句,暗骂自己:都忘了镇长也姓熊了。这是他们家的地头,怕是他杀了我都没人管!

    一想到此处,孟帅心头一恨,正面对着熊硕,露出几丝凶光。

    熊硕手下一停,用大棍指着他道:“很好,你知道我是谁了吧?”

    孟帅凶光敛去,尴尬之色浮上来,道:“谁?”

    熊硕大怒,喝道:“去死吧。”大棍用足了十分力气,狠狠地扫了过来。

    孟帅低头躲过,就地一滚,拉开了距离,心头又惊又怒,暗道:非要打趴下丫的!怎么打?长命拳么?摔跤术么?暗器么?

    想到暗器,孟帅心头一亮!

    袖口一动,几枚钢珠落入手心,扯开空挡,嗤嗤两声,打出两个弹子。

    那一套天罡星斗宝术他虽没练过,但打弹子本是暗器功夫的基本功,早就谙熟于心,打武林高手或许差些,这等乡下顽童却也难防。

    啪——啪!

    两声脆响!。

    只听熊硕惨叫一声,棍子脱手飞出,一手捂着肚子,满地乱滚,惨叫不已。

    与此同时,孟帅就觉得天旋地转,全身的力气被陡然抽空,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在一瞬间,孟帅都不知道生了什么,倒在地上,只觉得腰腿无力,站也站不起来。

    最初的疲劳期一过,一股酸麻感从右手臂传来,那感觉好像他刚刚用一只手搬动重物,震得臂膀都快废掉了,疲惫的他只想把手砍掉。

    孟帅不知道这是什么缘故,只在心中暗叫:邪门。

    “啊——啊——”

    就听熊硕倒在地上,连连惨叫,声音沙哑,近乎哭泣。

    孟帅听到这等凄厉叫声,先是慌乱,也不免夹杂一丝奇怪:要知道他打弹子的准头经过苦练,还算可以,但手劲到底不足,弹丸又不是什么锋锐之物,打一下还不如棍子敲一下,能不能破皮还在两说,哪值得这般大呼小叫?

    但看熊硕嚎叫不已的模样,又不似是假装,孟帅想起此地还是他熊家,更是心头大乱,强撑着起身,却是艰难之极,摇摇晃晃爬起来,就听有人喝道:

    “这是怎么回事?”

    但见一个一身白衣,身披重孝的青年蹬蹬蹬迈大步而来,看到院中的情形,先是一怔,然后大步向前抓住熊硕,道:“硕儿,怎么回事?”

    熊硕已经说不出话来,用没有受伤的手指了指自己的腰间。那青年看了一眼,转回头瞪着孟帅,道:“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孟帅一怔之间,依稀认得是镇长家的大少爷,未来的镇长,心中慌乱散去,又升起一股不忿,暗道:老子刚才被打得满处乱跑时,怎么不见你出来?等我反败为胜,你倒出来了?问我怎么回事?老子把他打了,你怎么样?

    正要冲口而出,却见那青年已经回过头,眉头皱的很厉害,显然遇到了什么为难事。

    孟帅吸了口气,正要开口——

    这时,背后有脚步声响起。

    那青年回头看了一眼,扬声道:“钟兄,过来看一眼,这是怎么回事?”

    就听有人“嗯。”了一声,一身素服,满脸疲色的钟少轩从廊后走了出来。

    孟帅突然心头一松,戒惧的神色陡然放松了下来。

    钟少轩一眼看见了他,微微颔示意,然后转过去道:“怎么了?”声音显得略带疲惫。

    那青年道:“你过来看看,这是有高人了。”说着一侧身,把熊硕的身子让了过来。

    这时孟帅也看见了那边的情形,但见熊硕已经昏厥过去,腰间看了一个指头大的血洞,鲜血流的满地都是,铁弹深入其中,竟看不见影子。再看他的手,也是手腕上一个血洞,几乎可以看见骨头,鲜血流的看不见皮肤。

    这是暗器打的吗?

    这是气枪打的吧!

    就算孟帅知道是自己出的手,但也觉得不可思议,凭他的手劲,就算爆了小宇宙,也根本不可能造成这么大的伤害,何况他又没爆种。

    看熊硕那样子,怕是真的有性命之危,那也非他的本意。他还没做好夺人性命的准备,况且是对一个半大的少年。

    钟少轩一见之下,很明显有一个想往孟帅这边看的动作,但很快控制住了,除了孟帅,谁也没看出他的倾向。就听他道:“好深厚的功力,好可怕的暗器!熊兄,你我的手劲,能出这样的暗器吗?”

    那青年皱眉道:“再练二十年也难。这至少是一位一流高手,一身劲力怕已经到了金刚境界。哪一位高人到此,与我从弟为难?”说着站起身来,目光四面扫过,审视每一个角落,但无论怎么看,都没有看到孟帅身上来。

    钟少轩撕下衣襟,裹住熊硕的伤口,抱起他道:“无论怎样,先把他放进房间里去,找大夫给看看。”

    那青年嗯了一声,并没有去接过熊硕,显得不算关心,反而一再警惕的看着身后的院子,道:“伤了熊硕不要紧,祖父丧事正紧要,这个时候还有人来窥探我家,出手伤人。莫不是有什么阴谋?”

    几人带着熊硕到了内堂,喊人来上药看护。

    因为丧礼,整个熊府乱哄哄的,过了好一会儿,才有郎中过来给熊硕诊治,用镊子将两枚弹丸取出来,已经被血浸透了。那青年仔细观看,没看出端倪,转而问孟帅,道:“你看见什么可疑人影吗?”

    钟少轩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可多说,孟帅也不会自找麻烦,立刻道:“什么人影?没看见。”心中开始编造刚才那段经历的细节,务须要编的天衣无缝才好。

    那青年心中烦乱,但也没想到孟帅跟这件事有什么牵连,道:“罢了,那位高人不肯现身,你哪能看见?”

    孟帅心道:你这么想最好。不过熊硕醒来自然会说明情况。最好你不信他说话,只以为是有高人趁乱出手,不然还有麻烦……

    钟少轩见孟帅呆呆出神,突然喝道:“大人的事,你小孩子掺和什么?还不出去!”

    孟帅猛的惊醒,听到钟少轩口气严厉,知道他的意思,道:“那我……”

    钟少轩声音平平道:“出去,回家去。”

    孟帅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熊硕,不知是什么滋味,转头离开,心中的疑问一个接一个,却不知道该问谁。

    还没出门,就见一个家丁满头是汗跑了进来,对那青年大叫道:“大……大少爷,郭家表少爷和表姑娘回来吊唁。”

    那青年噌的一声站起,脸上尽是喜色,道:“哦?郭家表弟和表妹来了?快请父亲,开大门出迎。”

第七章郭家

    整个熊府一下子动了起来,家人们奔走忙碌,收拾东西,虽然繁忙,但在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喜色,与白茫茫的丧事气氛殊不相称。

    钟少轩对孟帅道:“他们府里有大事,一时顾不上其他,你先回去。”

    孟帅随着人流一路挤,挤出了正门。

    但见正门外,聚集了黑压压一片人,大部分是家丁小厮,在门口束手站立,外面一圈却是看热闹的镇民。

    大门前停着一队马车,前面有两个大汉开道,中央一头高头大马上,坐着一个锦衣青年,长得浓眉大眼,年纪不大,神态却已隐隐有了几分威武。

    孟帅本想回去,但看到热闹,不能免俗的起了围观之心,随手拉过一个小厮,道:“问一下,那是谁呀?”

    那小厮不认得他,只道是看热闹的顽童,也有炫耀之心,乐滋滋的道:“那是咱们郭家三少爷,郭家,知道不,郭家堡那个郭家。”

    孟帅“哦”了一声,这才想起,模模糊糊有个印象。

    瓜陵渡这是个小镇,负郭的城镇叫做沙陀口,乃是凉州第一大边塞,也是凉州武林一大中心。在沙陀口,武林的势力盘根错节,也有顶级的,具有控制力的大势力,一个是专做口内口外的商路生意的沙陀帮,另一个就要数本地的第一大豪强郭家堡的金刀郭家。

    金刀郭家有财有势,武功在凉州也是大大有名,豪强氏族,名副其实。相比之下,熊家这个渡口的大船东,对他们来说就有些不够看了。

    孟帅奇道:“老船东的后事,郭家会专门派人来吊唁么?”

    那小厮道:“那当然,当年咱们家姑奶奶,可是郭老爷的夫人。”当下滔滔不绝,将郭熊两家的渊源说了一个大概。

    原来郭家堡堡主郭亮生和老船东本是同龄人,但原配死了之后,却娶了老船东的小女儿熊氏为续弦。青春少女嫁给半大老头子,当然是委屈的,但从两家的地位上来讲,却是熊家高攀。

    那熊氏夫人进了郭家堡,也生下了一男一女,就是今天来的三少爷郭宝蒲和三小姐郭宝茶,但很快就一病不起,十多年前就死了,两家就断了往来,连熊家的外甥和外甥女,也多年不登门。但熊家的人提起来,还是以这门亲戚为荣。

    孟帅听了,目光往那郭宝蒲身上一转,但见他身穿蓝色锦衣,腰间挂着荷包玉佩,虽然衣服颜色也算素净,但往亲姥爷家吊唁,不穿一点孝,还穿丝绸衣服,岂不无礼?至于那马车里的郭宝茶,或许是大家闺秀,不愿意抛头露面,始终也没下马车。

    就见熊家的老爷、现任的镇长带着长子也就是刚才孟帅看到的那青年出迎。虽然在孝中,不能满面春风,但看得出来也很高兴。

    那郭宝蒲只等到熊老爷到了马前,这才下马,也没行礼,神色冷淡的寒暄几句。反倒是熊老爷说话亲热,险些勾肩搭背,全没有长辈的样子。刚说了两句,就听人群里传出一声惊呼。

    就听噌的一声,马车帘子一动,一只花狸子窜了出来,立刻就没入了人群当中。马车帘子一掀,一个素衣身影扑了出来,叫道:“阿奴,你别跑!”

    孟帅站在角落,本是毫不相干,却见一个灰色的身影猛的扑了上来,他下意识的一伸手,已经抓了一个毛茸茸的大物事在怀。那毛东西不住扭动,孟帅稍一不注意,给挠了一下,登时脸上给挠了三道血痕。

    孟帅大怒,伸手死死卡住那毛东西,正要往外扔,就见一个少女赶到面前,伸手往孟帅面上抓来,一面喝道:“阿奴,快回来。”

    孟帅被她惊得一松手,手中花猫已经“嗷”的一声,钻入那少女怀抱,那少女笑眯眯的抱着花猫,道:“太好了。”

    孟帅抬起头,和那少女照了个面。

    不知是不是孟帅的心理作用,那少女给她第一个感觉是——猫一样的女人。

    那慵懒的神态,如同细线一样的眼睛和微微卷曲的头,无不令人想起了狸猫,那少女虽然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但却透着一股成年女子才有的风韵。

    除此之外,她也说不上好看,最多中人以上。

    这少女就是郭宝茶?

    那少女也不跟人说话,抱着花狸子一路自言自语,道:“猫儿,阿奴,你跑什么呢?跑也跑不出我的手心啊。”转眼间已经回到了马车,一闪身又坐回去。

    场面很是尴尬。

    刚刚闹的这一出,虽然只是个小插曲,在平时也就是哈哈一笑的事情,但现在不是平时。

    熊府在办丧事,郭家兄妹是来给亲外祖父吊唁的。

    这是来吊唁的么?

    这是来砸场子的吧?

    亏了孟帅把那花狸子截住,倘若给它一路闯入灵堂,看郭宝茶的架子,是不是也要闯入灵堂,玩一出真正的“躲猫猫”?

    倘真如此,熊老镇长的丧礼也成了笑谈了。

    在场的人无不神色尴尬,除了郭家兄妹。

    郭宝蒲神色自若,对妹妹做的事情全都视而不见,只道:“舅父,今天晚上我要办酒席。”

    熊大老爷愕然,过了一会儿才道:“啊?哦哦,当然,晚间我自然要备下酒宴,给三少爷和三姑娘接风洗尘。”

    郭宝蒲摇头道:“不劳舅父张罗。本来就是我请客,这里最大的酒楼是哪里?”

    熊大老爷尴尬道:“这个,镇子太小,只有两家酒家,卖些村醪,说不上酒楼。”

    郭宝蒲面上嫌弃神色一闪而逝,道:“那就借舅舅家一间厅堂。本地三老四少,乡绅富户,我要全部请到。舅父帮我安排吧。我累了,要睡一会儿。”说着当先大踏步走入门。后面马车随从纷纷跟进。

    人群渐散,孟帅在旁边脸色抽了抽,心道:这场甥舅会真是扯淡。

    既然是宴请本地富户,钟家怎么说也是本地匠户的领,自然在邀请之列。钟家老头根本不会出席这等应酬,自然是钟少轩前去。

    等到定更时分,钟少轩从酒宴回来时,孟帅已经打了两趟拳脚。

    钟少轩显然是喝了不少酒,浑身酒气,回家先灌了两碗热汤漱口,坐在孟帅的小院看他练功。等到练功间歇,才问道:“二弟,你有没有兴趣去郭家堡学艺?”

    孟帅脱口问道:“啥?”

    钟少轩道:“郭家堡。今天郭宝蒲在酒席宴上提到,要在镇上收几个有资质的孩子,带回郭家堡学艺。郭家虽比不上雪漠王名震武林,但一来富贵,资源众多,二来他们家家传的伏虎神拳和开山刀法,还是挺可观的。”

    孟帅摇头道:“不想去。郭家兄妹看起来缺少家教,他们家家风定然不正。”

    钟少轩欣然道:“你既然看清这一点,看来懂事许多。其实我也看他们家不好,不是能踏踏实实学本事的地方。不过对于镇上的孩子来说,也是个机会,希望能有两个家境不好但资质不错的孩子凭这个机会改变命运。”他停了停,正色道:“刚才那番家风不正的话不许往外说,不然倒显得咱们家没家教。”

    孟帅笑嘻嘻道:“知道知道,我是那嚼舌根的人么?”突然心中一动,道:“这么说那郭宝蒲来这里,本是来收拢势力的,吊唁只是借口?”

    钟少轩点头道:“就是这样。听说郭家的几个少爷已经开始自立门户,都需要门人帮手。郭宝蒲这一趟就是看看咱们这里有没有合适得孩子,将来用得上。”

    孟帅鄙视道:“那也不至于在大门口就嚷嚷啊。吃相真难看。”

    钟少轩道:“郭家的作风就是这样,若非同等家门,礼数什么的哪里放在心上?豪强家门,多半如此,别说是寻常武林门户,就是那些军阀藩镇,行事又何尝不……好了,不提郭家的事了。说着熊家的事吧。”他神色凝重,道:“把你那套铁莲子拿出来我看看。”

    “啪——”

    一声脆响。铁莲子精准的没入砂袋中,只留下一个小孔。袋中的沙子哗啦啦的流了出来。

    孟帅在旁边看着,赞道:“好指力!”

    钟少轩站在场中,看着自己的手指出神,他刚刚用食指弹出了一个铁莲子,直接穿透了牛皮沙袋。

    “不,不对。”钟少轩摇了摇头,道,“我的劲力没那么大。就算全力出手,也不会有这么强大的效果。是这铁莲子的问题。”他拿出一枚铁莲子,对着月光照了照,过了一会儿,道:“二弟,你也过来看看。”

    孟帅走过去,接过一枚铁莲子,学着钟少轩对月亮照了许久,但见黑黝黝铁疙瘩,没什么特异,道:“什么?”

    钟少轩道:“你没看出什么不同之处吗?”

    孟帅道:“没看出来,您看出来了?”

    钟少轩道:“我也没看出来。”

    孟帅一口气一泄,道:“那没得玩了。”

    钟少轩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没看见是正常的,因为你和我一样,都没有这个天赋。”

    孟帅心道:都没天赋,那你还笑什么?很光彩么?问道:“哪个天赋?”

    钟少轩道:“那是独立于武者之外的一群特殊的人,叫做封印师。那是一群……很神奇的人。”他掂了掂铁莲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面上露出几分感慨和激动,道:“没想到我居然随便一弄,就弄到了一套封印过的兵刃。”

    孟帅心道:有没有搞错,这职业听起来略吧?问道:“什么叫封印师?”

    钟少轩道:“我也不大懂,只知道他们是一群于众人之上的人。他们可以制造有神奇力量的兵刃和器物,也有能力对天地生成的奇物进行改造,还有自己独立强大的武功——或者说不是武功,是特殊能力。总之就是隐藏在迷雾中的人,红尘中极其罕见。一万个人里面也未必找得出一个来。”

    他举起手中的铁莲子,道:“这个就是封印武器。你如果仔细观察就会现,这铁莲子离手之后,不但往前飞,自身还在陀螺一样的旋转。”

    孟帅道:“一边往前飞,一边自转?这是因为特殊的射手法吧?”

    钟少轩道:“有的特殊射手法,能造成这样的效果。但是刚刚我并没有用,你在熊家更没有用。这个是封印附带的特殊效果,直接抽取你的内力推动。因为它在飞的自转,因此打中物体之后,就会跟钻子一样往里钻,一打就是一个血洞,为了增大了何止十倍?这一套铁莲子拿出去卖,至少值万两白银。”

    孟帅吓了一跳,道:“那是多少钱?”

    钟少轩道:“就是你下辈子也花不完的钱。”他将二十四颗铁莲子收集好,一起装入孟帅怀中,告诫道:“这个东西一定收好,不要拿出来用。一是你用不好,这东西吸内力太厉害,既伤人又伤己,若不练成天罡宝术,切不可随意出。二是这东西太珍贵,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你要懂得。”

    孟帅道:“我懂。”心中更是感激钟少轩——这东西谁都知道是宝物,钟少轩怎能不知?这般毫不犹豫的留给兄弟,实在难得。

    钟少轩道:“今日之事也真是冒险,若对付的不是熊硕,而是个武艺精熟的大人,只要躲过去,你伤人不成,还要暴露好东西。”他迟疑了下,道,“你和那孩子怎么打起来了?可是小孩子口角?”

    孟帅气呼呼道:“我也觉得奇怪,他先对我喊打喊杀的。真是熊孩子。哈哈,他正好姓熊,姓的再对也没有了。”说着三言两语将前因后果说了,道,“熊顺是谁啊,跟我有什么关系?”

    钟少轩道:“原来如此,是他太偏激了。熊顺你果然不记得了?那天大地动时,你在屋子里,他进去找你,一起被埋起来了。你和水老活了,他却没了。熊硕想必是心伤兄弟之死,不知道怪谁,因此把事情怪在你头上。”

    孟帅想了半天,才想起可能是自己穿越来的那天的事。

    本来还以为前身造了什么孽,没想到就是那熊硕找茬。

    自己好容易从废墟里爬出来,前身更是早死了,没招谁没惹谁,这样都被人怪罪,只能说祸从天上来。

    钟少轩叮嘱道:“这两日别往熊府去,一来熊硕这几日都住在那里,二来郭家堡的选拔大会要在那里举行,你既然不打算去,就别往前凑活。”

第八章解散

    第二日,盛大的郭家堡收徒选拔就在熊府举行。

    饶是孟帅心中有准备,但还是低估了郭家堡的影响力,这收人的风声一放出来,瓜陵渡整个动了起来。一共不过几百户人家的小镇,竟造出了人山人海的效果。

    只是同是在熊府,一边是吊唁灵堂,苍白肃穆,一边是收徒摆酒,热闹红火。这等反差有些滑稽,再加上吊唁的人还没报名的零头多,就更有些黑色幽默的味道了

    “听说附近村镇的孩子也来了。没想到郭家的门人这么受欢迎。”孟帅站在大门口,忍不住道,“不过我听说并没有言明是收‘徒弟’。我倒觉得更像是收伴当,陪着少爷做打手,捧着少爷做帮闲,跟家丁比也不差多少。这样也有吸引力?”

    方轻衍在旁边冷笑道:“就算是当家丁又如何?这世道早就大乱,到处都在打仗,当豪门家奴比当贫民百姓还安全舒服些,何况还有武功传授。就算只是粗浅武功,也是常人无法接触到的。别的村镇,可没有大船东这么慷慨的乡绅办‘演武学堂’。你自小衣食无忧,又学家传武功,投胎的命也算十个里面才有一个的运气,好好收着你的福气罢。你又哪里知道外面的生计?”

    孟帅看了一眼傲气写在眉头上的方轻衍,道:“怎么,我不知道,你反而知道民间疾苦了?”

    方轻衍没有回答他的话,只道:“郭家是凉州四大豪强之一,在沙陀口又称‘百里郭侯’。嘿嘿,百里也称侯,跟猴子称大王有什么分别?要是在当初,这样的门第,也配……”他突然转头道,“这大小也是个机会,你怎么不去?让你们家去说说,凭你家里的条件,别说什么伴当,直接跟熊家的子弟一样当入门弟子也不难吧?”

    孟帅不便在当面说郭家的坏话,咳嗽了一声,道:“我资质不成,去也白去。”

    这也是一个理由,反正他的资质也就是马马虎虎,至少他前身那个钟二是颇为自卑的,如果换成他前身在这里,估计也不会去,理由就是他说的这个。

    他又问道:“你呢?为什么不试试?”

    这个镇子里的适龄孩童,无论男女,不参加测试的,也只有他和方轻衍两个人了。

    方轻衍道:“你知道他们测试资质用的是什么方法?”

    孟帅根本不知道,信口胡扯道:“不是拿一个大水晶球,把手放在上面,看什么光么?”

    方轻衍怪异的看了他一眼,道:“什么玩意?”

    孟帅咳嗽了一声,道:“那你说是什么?”

    方轻衍道:“是摸骨。用一双手到处摸你身上的根骨品质——我何人也?岂能让这些蠢物来摸我的骨头?要检测我的资质,他们还不配。”说着转身扬长而去。

    孟帅站在原地,琢磨了半响,自语道:“他是比我能装逼。这么拽的话我就说不出来。”

    这场收人大会一直举办了七日,一直熬到了老船东三七。郭家带走了包括熊家子弟在内的十二个孩子,走的风风光光,压根忘了第二日老船东出殡。

    因为这件大事太热闹,老船东出殡都显得寒酸了,连葬礼那日宾客来的都少了。送殡时,镇长一脸阴沉,与其说是悲伤,还不如说是气的。

    就算是再想巴结郭家,被闹了这么多天,也该生了一肚子气了,就是不知道他要把气撒在哪儿。

    答案很快揭晓。

    第二天孟帅去演武学堂上学时,现学堂大门紧闭,围了一圈孩子,还有几个镇民混在其中,吵闹声震耳欲聋。

    靠近边去,就听一个镇民放开了嗓门叫道:“这是怎么说,好好的就不给学上了,镇长出来说话!当年老船东在的时候办的学堂,现在说不办就不办了,凭什么?”

    门口站着两个大汉,正抱着膀子叫道:“去去去,啰嗦什么?这是熊家办的学堂,自然是熊家说了算。关门就是关门。你有能耐自己办去,爱上多久就上多久。”

    门口吵嚷声一声高过一声,孟帅听得头疼,但也听出大概——这演武学堂,今天是到头了。

    说不出什么感觉,要说悲伤,也不至于,留恋,更不可能。他每天来这里就为了睡觉,不能睡了回家睡也没什么。同学更是一个人是都不熟悉,再说都是一个镇子上的,不能同窗还永别了不成?

    嗯,对了,还有水老。

    他老人家会被赶出去吧?

    其实孟帅跟这个糊里糊涂的老头师生情谊只是平平,但多少有些同情。只是他也只能做些举手之劳的事情,要他做得更多,比如代替郭家挽留水老,或者花钱雇用水老,他没这个心也没这个力。

    好歹去送一程吧?送点盘缠,也是自己的一份心意。

    孟帅拍了拍身上,一个大子儿都没有,正想是不是借点钱去,就听有人叫道:“大少爷来了!”

    就见人群分开,熊家大少缓步而来,脸色冰冷,望着人群,道:“你们回去吧。就算再闹学堂也不可能开了。镇长已经把这笔钱勾销了。房子要收回做仓库了。”

    围观的孩童有人叫道:“凭什么?”

    那大少爷道:“凭什么?嗯,就凭这学堂是我们家开的,从没要过别人一个铜板。你们有免费的学上,那是运气,没有,那是本分。有什么不满意的?谁惯的你们?别老想着占便宜,回去干点活计,赚了钱把儿子送去沙陀口的武馆才是正经。”

    一时间众人鸦雀无声,有人道:“当年老船东在时……”

    那大少爷提高了声音叫道:“还敢再提老船东?他老人家生待你们不薄,你们怎么回报呢?外人一招你们,你们上赶着攀高枝,不要钱的去了,可还记得我爷爷停在旁边?就算把你们培养成人,也没有一文钱回报。学了一身武艺,只想着自己光宗耀祖,还记得谁教你们武功?像这样的无底洞,谁爱填谁填,我们熊家不干了。”说着转身走了。

    留下一群孩童在这里大眼瞪小眼,不知是谁先“哇”的一声哭出来了,孩子们哭成一片。

    一片悲情之中,就听有人道:“不过一个破学堂,散了就散了,值得一哭么?依我说,学些三脚猫功夫,出来混江湖死得更早,还不如本分些,至少还有命在。与其将来误人子弟,早早散了也好。”

    孟帅一听就知道谁说的,回过头,果见方轻衍站在那里,脸上还是特有的那副居高临下的神气。忙伸手把他拖开到没人的地方,道:“我说咱别拉仇恨行么?那么多有气没地放的孩子,你上去躺枪,一人一口吐沫都淹死你了。”

    方轻衍不在意的哼了一声,突然道:“要是这样,你站在哪一边?”

    孟帅道:“我可以帮你收尸,还能照顾你娘,够意思吧。”

    方轻衍呸了一声,道:“滚一边去。我回去了。”

    孟帅突然想起一事,道:“你有钱没有,借我点。”

    方轻衍掏了掏衣兜,一共找出两串并十来文钱,道:“够不够。不够我回家拿点去。”

    孟帅接过,道:“够了,回头我还你。我看水老要走,师生一场,总要送点盘费。”

    方轻衍道:“若是这样,你要快点了。我刚刚看见那老儿抱着他那盆盆景,已经走出去了,现在说不定已经到渡口了。”

    孟帅一拍腿,就要往外走,方轻衍叫住他,道:“你要这么去,要小心点姓熊的那小子……好像叫熊硕吧?”

    孟帅奇道:“他不是去郭家堡当记名弟子了么?怎么,他还要半路截杀我不成?”

    这小子简直无理取闹,惹上这么个家伙,真是前世不修。不过孟帅也不是好惹的,再纠缠不休,就别怪他不客气。

    方轻衍道:“不是对你,是对水老头。我听说他恨那个水老头害死他弟弟,纠结了几个混小子,要凿了那老儿的船。许是我多心了,难道他果然有这么大的本事?”

    妈蛋!

    孟帅一路狂奔向镇口,越想越气,那熊硕越来越抽风了,自己弟弟死了,就能随便拉人陪葬?孟帅也好,水老也好,想弄谁就弄谁,无法无天也够了吧?

    有孟帅在,就不允许他胡来!

    跑了一阵,他心中有些冷静,熊硕一人,武艺就不错,再纠集几个混小子,自己未必打得过……

    是了!

    孟帅心中有了定计,像这等顽童打斗,谁武艺高还在其次,关键是谁的气势高。就犹如街边上偶的吵架,犀利的言辞不如猛虎下山的气势,要把对方镇的不敢动手才是最高。自己要胜利,就要从一开头把他们气势踩下去,拿个硬家伙,带点杀气,叫他们不战自溃!

    孟帅拐进了一家铁匠铺,镇上的匠户都是钟家的租客,都和他相熟。这个铁匠他也认得,当下叫道:“李大叔,你前几天耍把式那把竹枪呢?”

    李大叔认得他,笑道:“就在墙角,你要……”

    就见孟帅抄起竹枪,抖了个枪花,大声吼道:“杀!”一溜烟出门去。

    李大叔唬了一跳,看着他的背影,心有余悸道:“这是干什么呀这孩子。”

第九章渡口

    河水渡口。

    滔滔黄水泛着白浪,奔腾着向东流去。巨大的水声冲刷着郊外的寂静,轰鸣声震动耳鼓。

    时至中午,太阳凌空高悬,酷热阵阵从地表翻上。渡口的棚子中,只有一个白须白眉的老者独自坐在板凳上,茫然看着滔滔水流,一双没有焦距的浑浊老眼,似乎在追忆什么,又似乎只是单纯的呆。

    他看起来是个旅人,但是行囊扁扁的,显出囊中羞涩,身上浆洗的已经白的旧衣服,也表明了老人的落拓。唯一奇特的是,他身旁放着一盆花草,绿油油的肥厚叶子,带着勃勃的生机。

    “船来了。”

    随着一声高呼,黄水分开一道白浪,一叶小船靠近了渡口,船家高声叫道:“客人上船了。”

    这个时间点,客人只有一个,显然,他招呼的就是那个人。

    老者咕哝一声,提起行囊走到船边,走上了横板……

    “等等!”

    一个声音突然爆,“不要上船!”

    脚步声响起,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提着一条竹枪跑了过来,高声叫道:“老师,这边。”

    老者转过头,仔细看了看男孩的脸,好像才反应过来,道:“小二啊。”

    孟帅咳嗽了一声,道:‘是我。老师,我还有话跟你说,你先下来。“

    水老哦了一声,无可无不可,便转回身,要走下船来。

    那船家突然一伸手,拉住水老的衣袖,道:“慢来,这位老伯,我马上开船了,你难道不坐了?”

    水老指了指孟帅,道:“我的学生叫我有事。”

    那船家更进一步,拦在他身前,道:“你这一下去,我就走了。我要一走,一整天都不会有船来,等着在荒郊野岭过夜吧。你可想好了?”

    水老一怔,孟帅已经大步走上前,道:“你一边儿去。我们师生说话,你插什么嘴?”

    那船家冷笑道:“你才一边儿去。我好好的生意,叫你给打搅了。坏人财路,等于杀人父母,懂不懂?”说着一伸手,死死抓住水老,道:“老伯,还不跟我上船?”

    孟帅眉毛倒竖,道:“给我撒手!”长枪一抖,狠狠地往那人手背上敲去。

    那船家一惊,连忙缩手,又听风声变动,一根棒影直朝面门而来,不由叫了声“啊哟!”,头脑一缩,只觉眼前一亮,头顶的斗笠已经被挑飞。

    孟帅一招得手,拉着水老倒退几步,回到岸上,回头看去,见那船家斗笠下面露出一张年轻面孔,虽然长得与成年人差不多高矮,但面相也就十几岁年纪。

    孟帅大笑道:“好个年纪轻轻的船家,这条河上的摆渡人我都熟悉,什么时候有你这位英雄少年?敢不敢报上你的船号,家门?还有你的船——”孟帅用竹枪点指,道,“还有你这船。河水浪大,十人以下的小船不许用来摆渡,这是老船东在时就留下的规矩,凭你也配违逆?你装相也装不好么?”

    他踏前一步,咄咄逼人的气势把船家镇的后退一步,冷笑道:“是熊硕没告诉你么?他差使不动镇上的船家,就找你来充数,又不肯告诉你关键。他把大家都当傻瓜,你就是最傻的那个。你是他哪门子的亲戚,为什么要替他作恶?”

    他运足了力气,大喝道:

    “还有谁,一起出来!”

    隔了好一会儿,从凉棚里闪出三五个半大小子,大多穿上了紧身水靠,走出来不知所措。

    孟帅用余光一扫,心中略感放松,第一是里面没有熊硕在——想也是,腰间被开了个血洞,哪有那么容易痊愈?而是都是些半大小子,并无膀大腰圆的壮汉在内,他心里一有底气,面上加倍凶神恶煞,道:“很好,竟然来了不少人。“

    那船家挣扎起来,叫道:“这小子碍事,并肩子上啊。“

    孟帅心道:来了。知道这时候千万不能输气势,不然前功尽弃!

    用足全身力气,一团内力从丹田运上,热乎乎的堵在胸口,暴喝道:

    “来呀!”

    这一声震得人耳鼓麻,孟帅趁他们愣神的功夫,蹬蹬蹬冲刺几步,竹枪横扫,砰地一声,把那船家打飞了出去,一脚踩在船头,一腿微躬,身子前倾,如猛虎下山一般,沉着脸吼道:“有种的给我上!”

    只听一声“妈呀!”惨叫,剩下几个水鬼掉头就跑,没了命的飞奔。

    孟帅站在船头,突然觉得威风八面,仰天长笑。

    笑了好久,就听背后有爬起来的声音,回头一看,果然见是那船家,一张年轻的脸上满是尘土,哆嗦着嘴唇,好像要哭出来似的,指着孟帅,嘴里喃喃说着什么。

    孟帅道:“去告诉熊硕,要单挑就和我单挑,要群殴就约时间地点,两边人横刀亮马的群殴,要带家长就带家长,要带兄弟就带兄弟。只是别玩阴的暗的,欺负老人算什么本事?”

    那船家哆嗦了几下,倒退着跑了。

    转回头来,孟帅长出一口气,感觉一阵疲劳,刚才他可是一直绷着劲儿,想象着电影英雄灵魂附体,才做出种种气势,刚才若有人瞧破他的虚张声势,一拥而上,他是只有落荒而逃的份儿。

    这样的把戏偶尔玩一玩还罢了,总是这样不行啊。

    还是要增强自家实力,才能真正获得底气。

    转过头,见水老兀自呆呆出神,他叹了口气,道:“老师,我来送您一程吧。”

    因为孟帅也不会划船,两人过不了河,就沿着河岸往沙陀口的方向走。一路无话。

    虽然师生关系有几年,但水老总是呆呆的,那功夫又是令人昏睡,两人并没多说过什么话。

    一路行来,水老呆呆出神,孟帅也不知道说什么。就这么一走两个时辰。

    眼见日已黄昏,孟帅看前面官道上出现一小店,道:“咱们在这个店里歇歇脚吧?”

    水老茫然点头,孟帅便拉着他进店。

    说是小店,因为临近官道,常常要歇马留人,店面并不算小,而且还算干净。两人坐了角落的桌子,叫了馒头和菜蔬。

    就着馒头吃了几口,孟帅道:“老师,接下来你要往哪里去?继续谋馆当教师爷么?”

    以水老的水平,不大可能找到演武学堂这么便宜的长期饭票了。

    水老果然茫然,孟帅再问:“您家里还有什么人么?或者是还有什么亲戚在?要不然您先去投奔?”

    水老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声音高了八度,叫道:“拿酒来。”

    孟帅愕然,就见水老直接大叫道:“小二,上酒,先来一斤烧酒。”

    店伙计跑过来,见是老头带着小孩儿要酒,先吃了一惊,转瞬便取出一坛来,烫好了酒,端来道:“您用。”

    孟帅算计了一下,自己那点钱也就买几斤酒的,怎么着,这是不过了么?

    正想着怎么退回去半斤,就见水老从衣襟下面掏出一块银锭,啪的一声拍在桌上,道:“再加一只烧鸡,二斤酱肉,炖一条鲤鱼。”

    孟帅给震傻了,就跟看见乞丐去银行交房贷一样,吃吃道:“我说……那个……”

    水老也不多说,将烧酒倒了一满碗,仰头咕嘟咕嘟喝尽,喝完之后,苍白的脸上也泛起一丝红润,将酒碗往桌上一放,道:“我以前……一定是个大人物。”

第九章回忆

    孟帅愕然看着他,水老已经再次给自己满上一碗,道:“我也不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头脑中全是空白。只是午夜梦回的时候,会梦到之前的事……”

    孟帅屏住呼吸,道:“您梦见什么事了?”

    水老抬起头,似乎在努力想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才道:“水……全是水。”

    孟帅“啊?”了一声,水老道:“我梦里总能看见一大片水,深蓝色的,看不到边际,比大漠还要广袤。水上泛着巨大的波浪。你相信么,河水的波涛跟它一比,简直不值一提。”

    孟帅道:“那是大海吧。”心道:大海有什稀奇?说的跟谁都没见过似的。

    眼见水老又到了一满碗,孟帅怕他喝出事来,连忙夺下,用自己的酒杯倒了一杯,道:“这个——用这个喝就好。”

    水老接过一口饮尽,突然咳嗽起来,脸色潮红,伏在桌上,咳个不住。

    孟帅拍了拍他,道:“您着什么急呢?有什么事不能从头说?”

    水老缓缓停住了咳嗽,伏在桌上休息了一会儿,不再灌酒,吃了一口菜蔬,道:“从头说?好,那就从头说。我的从头……也就是六年前的时间。”

    孟帅算了算时间,也就是水老来学堂教学前一点时间,道:“那时的事情您记得?”

    水老道:“说记得,也算记得。那天早上,我一睁开眼睛,现自己睡在一片荒漠里,头顶是暴晒的阳光,周围是热腾腾的沙子。我周围只有现在一个包袱,穿的和今日一样,就是不知道自己是谁。”

    孟帅心道:说不定你是个真身穿,丧失了记忆的那种,保不准咱们还是老乡。一会儿跟你对个“天王盖地虎”,不知道你怎么答对。道:“您随身带了什么东西?有什么线索?”

    水老道:“东西么?我带着包袱,里面放着一大包金银。除此之外,就是这盆草叶。”他一手拍了拍放在桌上的盆景,将包袱打开,但见金灿灿,白花花,光芒闪烁,都是金银锭。

    霎时间,光华大放,数道目光射了过来,充满了侵略性。

    孟帅吓得忙遮掩住,道:“擦,这东西哪能往外露?”望了望四周,傻笑了两声,等众人各怀心事的转过头去不看这边,才稍微定神。收住笑容,突然疑惑道:“既然如此,这包袱该有多重啊?”

    伸手一提,但觉得入手沉重,一只胳膊竟险些提不起来,只觉得大吃一惊。要知道他这一手也是能提起近百斤石锁的,这金银可是实打实的压手。

    这一下他更加吃惊,水老一路提着包袱,看来轻飘飘的没有一点分量,他还以为提的是换洗衣服,没想到竟是这般沉重的金银,他的劲力该有多大?

    水老道:“奇怪么?我也觉得奇怪,不仅如此,我醒来之后,就茫无目的的在大漠上走,一连走了一日一夜,头顶烈日,脚踏黄沙。我也不渴,我也不饿,更不劳累。我也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知道这样似乎并不正常。”

    孟帅叹为观止,道:“这应该是武功练到极高的水平的表现吧,您拿着金银,又如此了得……”突然心中一动,暗道:难道他是个日走万里,夜盗千家的独行大盗?刚刚在大漠深处做了一件巨案,凯旋而归,突恶疾失忆,身上的金银都是贼赃?

    虽然这么想,孟帅也没什么表现,只静静听水老道:“后来在路上,我遇到了一个从口外做生意的骆驼队,一路跟着回到中原。路过瓜陵渡的时候,就在学堂里找到了安身之处。”

    孟帅道:“既然您衣食不愁,坚持在这里教学是什么原因呢?一时起意么?”

    水老道:“你们老船东留我的。他见到我,大概是现了什么特别之处吧,硬要留我,还说管我一日三餐。我见他热情,便留下来了。但是不知道有什么可教的,脑子里只有这短短一句话,便拿出来教你们。我也知道学生没耐心听,却不想还有你这个异数。我本来也以为你为了偷懒,但没想到看你一日日强壮,显然也在家中刻苦练习武功。你既然肯勤练武功,却还肯陪着我这老儿,一是你心地善良,二来,怕也是我们师生有缘分吧。”

    孟帅“哈哈”几声,心中暗道:“原来你什么都知道,外面糊涂,心里明白。可惜和你有缘分那个是我的前身,他陪你五年,我才陪你几个月,显然他的缘分比我大十倍。”

    水老望着他,神色很是柔和,道:“我本来以为你只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今日却见了真颜色。没想到你这孩子机智和勇气都不缺乏,虽然资质差一些……”

    说到这里,孟帅面皮一动,暗道:你连我资质差都看出来了,懂的实在是不少,就算是我兄长,也是根据我的学武进度推测我的资质,你一眼就看出来了,这还是大师的眼力吧?你到底忘了什么了?

    水老接着道:“资质凭天定,修行在个人。这句话是最正确不过的。以你这样的性情和日夜不辍练功的毅力,是一定会成大器的。我很早就想,若是有一日我恢复了记忆,便收你为徒,全了这场师徒缘分。可是上天一直不予我这机会。”

    微微摇头,水老长叹道:“我想留住一日师徒缘分,因此每天问你明天还来不来。若是你明天还来,我便多一日恢复记忆的时间。但今日我便要远走,看来你我缘分到此为止,终究没有名正言顺的师徒之缘。”说着再次饮了一杯酒,道,“世上的事本是如此,哪能事事尽如人意?今日喝一杯酒,咱们就分别吧。”将面前的酒杯倒满,退给孟帅。

    孟帅结果酒水,一饮而尽。酒浆辛辣,顺着喉咙留下,勾起了一丝前世的记忆。看着水老心道:虽然以前的印象全是错的,不过说到底我们也差不多。你想找过去,却始终无力,我对过去了如指掌,却再也回不去了。如此咱们也算有缘。不过既然你要钱有钱,要力又力,我又何必担心?至于记忆这等事,那是着急不得……

    记忆?

    某个想法突然划过脑海,孟帅猛地站起来。

    周围人再次被声响惊动,纷纷看来,孟帅尴尬一笑,缓缓坐下,埋着头躲了一会儿,才从衣袋中缓缓掏出一枚水晶果子。

    这就是黑土世界留给自己的纪念,他个人觉得,好像是滋补记忆的好东西。

    不过,这也是他凭借自身情况的推断出来,是否可靠,还在两可。

    就算是真的,能对自己以外的其他人用么?

    虽然一直把这水晶果视为自己的私有物,尤其是这是用自己旧身体换来的,不但珍贵,而且用一点少一点,但孟帅还是在这等气氛之中,毫不犹豫的拿了出来。

    以后恐怕没有机会了,就算是结个善缘吧。

    他缓缓的将手从桌子底下靠近水老,这个距离应该能让点数的使用对象从自己转移到对方身上,如果这个果子只能对自己使用,那就没有办法了。

    咔的一声,果子碎裂。

    一道光芒从果子中间飞出,准确的落入水老身上。

    水老染上了醉雾的双眼亮了一下,然后再次闭上。

    孟帅等了一会儿,推了推水老,道:“老师,您现在想起什么来了么?”

    水老睁开眼睛,孟帅一下子失望了,那还是一双充满迷茫的眼睛。

    果然水老已经以迷惑不解的口吻道:“想起了什么?”

    没用!

    陪着水老又喝了一杯,孟帅心底说不失望是假的,想了想,下定决心:

    再试一次!

    他就冲动了,再出来了一枚。

    啪——又是一道细微的光芒。

    水老目光又是一闪,但迷茫的神色再次如涨潮一般泛了上来,很快淹没了所有的理智。他颤抖的手再次抓向酒杯,又是一杯饮尽。

    孟帅又是担忧,又是失望,止住水老道:“别再喝了,身体受不了。”

    眼见日已西沉,夜色降临,现在肯定赶不了路了,别说水老,自己也回不去家了,便叫过店小二道:“你们这里有没有住宿?开一个房间,我们要歇息。”想了想,又道:“你们这里有没有牲口?明天早上雇一辆车来,我们这位老爷子要赶路。”反正水老有钱,有钱就应该享受好一点的条件。

    店小二答应去了,水老已经喝得趴在桌子上。

    孟帅看着他,心中也是犹豫,他还有一个水晶果。

    最后一个。

    要不要一起用了?

    犹豫了好久,他还是没法拿出去,这已经是他最后一个果子,也是他躯体留下的最后一点资产,不管有用没用,他还是想留给自己。

    看来缘分只有到此为止了吧。

第十章夜战

    夜晚,店房。

    因为只是官道上一般的客店,店房窄小,也谈不上整齐干净,不过是给路过的人歇脚的地方,往往一个大通铺上就住了十来个人,拥挤不堪。因为孟帅多花了银钱,包下一间房子,一张土炕两个人睡,倒还宽敞。

    孟帅前世衣食无忧,这一世过得也还算安稳,睡不惯这仅仅铺着稻草,连铺盖也没有,还有臭虫跳蚤袭扰的硬土炕,睁着眼睛过了半夜,听到水老都睡着了,兀自没有睡意。

    正在这时,只听得窗外“布谷布谷”的声音响起。

    声音很轻,响了几声就消失在夜空中了。

    布谷鸟叫?

    别逗了,这分明是人声。

    大概是什么人无聊学鸟叫……

    不对!

    孟帅头脑中闪过的都是当年看过电视剧的画面,立刻警觉,扶着墙壁,慢慢的起身,。

    人学鸟叫,必然是接头,或者投石问路。可能是什么奸细在传递情报,或许……也可能是强盗!

    想到“强盗”,他心都漏跳了一拍。

    要是在他那个时代,这个念头够的上妄想症的标准。作为安善良民,他哪见过这个?

    但是这里不是二十一世纪的都市,这里是异界,还是乱世,据他所知,外面的世界狼烟处处,盗贼横行!

    尤其是今天白日,水老还露了白!

    孟帅的脑子里飞快的闪过一大堆记忆碎片——那都是钟少轩往日教导他的,还有沙陀商队带来的道听途说。

    凉州地靠边疆,已经是大齐王朝的边荒地带,但这并不表示这里比中原混乱。正好相反,大齐王朝日薄西山,早已一片混乱。生活在这片土地,安稳与否,不是在不在中原,而是看摊上什么节度使。

    据说凉州的姜大帅是大齐藩镇的“三杰”之一,治理军政很有一套,凉州地面,尤其是沙陀口内还算太平。

    但那也只是相对太平而已,国之将亡,妖孽丛生,这是亘古不变的。就算在凉州,就算在商道繁忙的沙陀口,他也能数出七八伙盗贼流寇,有的来去如风,有的啸聚山林,也有独行大盗夜走千家。

    无论什么样的贼,都是一方人物,就像钟少轩评价的,至少是个“三流”,跟孟帅比是天上地下,遇上哪个都是凶多吉少。

    虽然他有可能是想得太远了,这毕竟还是官道上的客店,不大可能有多少贼人,但小心谨慎胜过粗忽大意,他一面起身去摸竹枪,一面去推水老,让他警醒些。

    水老睁开眼睛,还是露出那种茫然无措的目光,长长大了个哈欠。

    孟帅无奈,自己爬起来蹑手蹑脚躲在门后,攥着竹枪的手心全是汗水。他自己也没什么经验可言,前世跟哥们儿出去打过架,今生欺负过小孩儿,再没有了。倘若对方来的是见财起意的普通人还罢了,倘若是专业的……

    吱呀——

    一声轻响,在黑暗中听得分明。

    门开了。

    两个一身黑衣的大汉摸了进来,手中提着两把尖刀。

    不是专业的!

    孟帅大喜,这两个家伙分明就是店里的两个小二,手里拿的就是案板上的切菜刀和剔骨刀,忒不专业了!

    既然如此,先制人!

    孟帅起身,抬起一脚,踹在了门上。

    只听“咣当!”一声,门狠狠地关上,出一声巨响。

    两个店伙同时回头,露出错愕神色,孟帅瞅准机会,竹枪横抡,啪的一声,抽在前面那店小二脖子上,那店伙惨叫一声,倒退几步,倒了下去。孟帅倒转竹枪,一低头前冲,枪杆子正好兑在后面那人肚子上,那人抱着肚子滚在地,孟帅再补上一击,将他抽昏过去。

    另一个店伙摇摇晃晃爬起来,孟帅顾不得其他,双足跳起,狠狠踩了他的脑袋一脚,那人哼也没哼,登时软倒。

    这几下兔起鹘落,几下的功夫已经分出胜负。孟帅一是占了趁其不备的便宜,而是他手下比一般人多了几分功夫,因此才能成功。若是那两个人里面有一个练过武功,同伴倒下立刻随机应变,胜负即刻逆转。

    喘了口气,孟帅一手提起竹枪,一手拉过水老,道:“老师,快别睡了。咱们住了黑店了,快出去再说。”水老“啊”了一声,也不知道什么意思,迷迷糊糊跟着他出了客房。

    两人一路走出客房,还没到客店门口,就听有人惨叫一声,长嘶声划破夜空。

    孟帅心中一紧,暗道:“前面传来的?还有人也遭到毒手?这店家不是临时起意,是老手?”不及细想,往外走去。

    刷——

    刚一出门,孟帅倒退了两步,用袖子遮住眼睛。

    外面的光芒,对从黑暗中走出来的他来说,太刺眼了。

    熊熊火光如此夺目,以至于孟帅根本没看清眼前是什么东西。

    等到略过了一点时间,他才抬头,睁开眯缝的双眼,仔细看外面的情形。

    然后他傻眼了。

    小店的门口,整整站了二十个黑衣大汉,围成了半个圆圈。每个人都身材彪悍,脸上蒙了黑巾,手中的火把熊熊燃烧,照映出了满满的煞气和恶意。黑衣大汉簇拥在中间的,乃是一高头大马,马上坐着个留了小胡子的壮汉,周围四个举火把的喽啰簇拥着,看样子是领。

    这莫非是专……专业的!

    孟帅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柱下窜上来,一直窜到额头,化作冷汗哗哗流下,从头顶到脚心,一片冰凉。

    真的是强盗么?

    是他刚刚还在想象的,纵横肆虐的山贼、马贼或者其他什么强人?

    这些人是从哪来,往哪里去,为什么突然出现在客店外面,又要做什么?

    这些他都没法去想,对现在的他来说,也毫无意义。

    因为他全身都麻木了。

    他只是个现代社会来的小白领,一辈子没见过杀人防火,看一次恐怖片才能见一次尸体,就说胆量又能有多大?临危应变的本事又能有多高?即使来到异界,练了几个月拳脚,哪里就能咸鱼翻生?

    他有他的勇气、志气和义气,让他在平时游刃有余,但临危不惧,杀伐果断这些词,至少现在与他无缘。

    他怕了。

    遇到这般危急时刻,他全是汗水的手紧紧握住细细的竹枪,想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想抓住最后一点勇气。

    就见那领神色在火光映照下分外诡异,目光扫过周围,似乎看见孟帅,似乎没看见,只是一挥手,吐出一个字:“搜。”

    数十名大汉扑向客店。

    虽然只有数十人,但在火把赫赫光芒下,仿佛有千军万马的气势。

    孟帅脸色青白,往旁边跳去,希望躲过人流,让这些强盗从自己身边跑过去,而不是注意到自己。

    事与愿违,尽管他已经尽量不显眼,但众人之中还有一人正冲到他面前,笑道:“还有个小娃娃——”一面举起刀来,迎面就砍。

    孟帅又惊又怒,手中竹枪举过头格挡,只听当一声,刀子被崩开几寸,竹枪却是看出好大一个缺口,孟帅被冲击力一震,扑通一声摔倒,手臂兀自麻。

    好大的力气!

    孟帅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他的力气经过锻炼,至少不弱于成年人,但根本比不过这厮,难道他是举重境界的武者?

    一个喽啰,居然是举重境界?

    那大汉见孟帅不死,反手又是一刀,孟帅再档,就听喀嚓一声,竹枪断为两截,大刀继续看下,孟帅本能的一滚,噗的一声,大刀看在地上,溅起一片泥土。

    那刀落地的地方,离他脑袋只有半尺。如果偏离了半尺,他的第二段人生,就这么无声无息的结束了。

    咫尺之间,阴阳两隔!

    一股从所未有的恐惧感从心地冒了出来,他从没有如此接近死亡,也没有如此体会过生死间的大恐怖,一时间浑身都在战栗。

    就听有人笑道:“你跟这娃娃纠缠什么——”

    孟帅就觉得身后被狠狠一撞,身子飞去,落在周围的地上,吃了一口尘土,只觉得后背剧痛,口中又腥又咸,一口血吐了出来。

    他被人踢飞了。

    昏头昏脑的倒在地上,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不断地冲击脑海,让他的视线生了偏移,眼前的世界颠倒错乱,阵阵血红淹没了视线。

    是恐惧吗?还是愤怒?恼恨?还是其他什么?

    被踢走之后,他抬起头,看到了水老的身影。

    他骤然惊醒——

    刚刚只顾着脱险,混没想到自己背后,还有一个茫然不知事的水老。

    水老消瘦的身形在黑衣大汉面前显得分外弱小,他的眼睛在火光下显得更茫然了。

    一大汉冲到他面前,随手一刀劈了过去!

    不!

    孟帅眼睛一闭,再睁开时……

    什么也没生。

    只见水老傻傻的站在原地,身上的衣服被砍了一个大口子,但身上油皮也没破一处,他的眼睛比刚刚更迷茫了。

    场面出现了一阵诡异的寂静。连已经闯入客店的大汉都忍不住回头,一起盯着水老。

    那拿刀砍人的大汉更是傻了,呆呆的望向水老,正好水老也看了回来,两双呆滞的眼睛大眼瞪小眼。

    过了一会儿,那大汉大吼一声,再次狠狠一刀劈了下去,这一回是劈到了水老的头上!

    又是一阵寂静。

    过了好一会儿,那大汉收回刀时,水老才抬头看着他,道:“怎么了?”

    毫无伤!

    众人倒抽一口冷气,连倒在地上的孟帅也一阵呆,紧接着想到了水老自己说的:他以前,一定是个大人物。

    什么叫大人物?

    金光护体,百毒不侵?

    活神仙?

    水老失神的站在原地的模样,和大人物差的太远。如果说哪里像的话,就是他虽然傻傻的站着,周围的人竟没有敢大喘气的!

    水老呆了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走了两步,赶到孟帅身前,弯腰将他抱起。

    孟帅这个身体只有十二岁,即使在同龄人里,也不算高大,正好被水老紧紧地抱住。

    一老一少一步步从刀剑丛中走出。

    那领惊疑的看着他们,突然指着叫道:“杀了他们!”

    周围呆住的大汉下意识的拿起刀,劈头盖脸的砍了过去。

    孟帅被抱在怀里,并没有受到伤害,但耳边传来“嗤嗤”的声音,那是刀剑砍在水老身上的声音,每一声响,他就觉得心底一颤,种种愤怒、不甘、悲愤之情一起涌上心头。

    他是自恃强力,来保护水老的,却要靠水老舍身将他救出。

    饶是学了这么多年武功,他的对手,只能是顽童,一旦遇到真正的强盗,简直不堪一击,那些小把戏,小手段更是毫无用处。

    自不量力……

    从脑海中闪过的四个字,深深地刺痛了他……

    想要力量!

    自异界穿越以来,他一直过的比较轻松,衣食无忧,还有兄长照拂,对武功不过保持着感兴趣的状态,直到今日,他才知道,在这种混乱的世界,没有强力的武功,意味着什么……

    自保尚且不足,何谈保护他人?

    练武,学最好的武功,获得最大的力量,是他现在唯一的信念。

    几十刀没有砍死,水老晃晃悠悠的走出客栈。围着的强盗大眼瞪小眼,看着水老的背影倒抽凉气,不知道谁先当啷一声,把兵刃掉在地下,接着当啷当啷声音连响,刀剑掉了一地。

    “怪物……”不知道谁低声叫道。

    没有任何反应,水老的背影渐渐没入夜幕之中。

十一章思归

    第二天清晨,官道旁,一座小小的凉亭中,坐着一老一少。

    少的十一二岁年纪,灰头土脸,低着头显得情绪很低落。老的木木呆呆,目光看向远方,几乎没有什么表情。手中还抱着一盆花草。

    昨天晚上离开客栈,稀里糊涂的走了一夜,也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走,一直到天色堪明,水老才把孟帅放在道旁的亭子里。两人竟不知该做什么。

    眼见日上三竿,太阳越来越大,孟帅的头上渐渐沁出汗来,水老开口道:“你该回家了。”

    孟帅默默点了点头,昨天之前,两人只是普通的师生关系,他阻止熊硕害水老,更多是出于义愤,然而经过昨晚的一番冒险,虽然没有多做交流,但他已经十分亲近尊重水老,把他当做长辈看待。

    犹豫了一下,孟帅道:“老师,那你以后怎么办?金银包袱留在客栈里了,您以后怎么生活?”

    水老木呆呆的眼珠微动,伸手入怀,再拿出来时已经抓了一把金子,五两的小金锭也有四五个。这年月乱世,金贵银贱,二十两金子就值得千两银钱,养一个老人绰绰有余。就听水老道:“临走的时候,我抓了一把。”

    孟帅半响无语,过了一会儿才道:“兵荒马乱,您去大城里住吧,甘州银宁府这样的大城,也安全些。”

    水老点点头,双目望天。

    就听官道上蹄声响起,一辆大车驶过。水老起身,冲到官道上拦下,道:“稍等。”

    那大车乃是一辆二马轿车,用黑布车帘猛地严严实实,赶车的没想到水老来的突兀,一拉马缰,喝道:“干什么的?”

    孟帅忙赶过去,就见水老道:“车把式,搭个车行么?”

    那赶车的还没说话,就听车内有人道:“哪里来的老儿,竟敢挡路。可知道这是谁的车?”

    说着车帘一挑,一个满头银的黑衣老妇探出头来,满面倨傲,目光一扫,犹如实质,刺得人脸上不适。

    孟帅哪能让水老出头,上前一步,道:“你嚷什么?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是哪家的车?”

    黑衣老妇拢了拢头,道:“小子,说出来把你吓疯了。你可知道……”刚要脱口而出,突然脸色微变,转口冷笑道:“臭小子,你哪配知道我们家的名号。想瞎了你的心吧。走——”一声呼喝,夺过车把式手中马鞭,凌空一甩,两匹马撒欢前行,腾起一片灰尘,罩了老少两个一头一脸。

    孟帅擦了一下脸,啐了一口,道:“什么鸟人,好像谁稀罕知道她是谁一样。”过了一会儿,又道,“车里头应该还有人吧。”

    水老道:“嗯,还有三个。我听到了三个呼吸。”

    孟帅点点头,道:“该死,更想知道她是哪家了,怎么破?”

    水老远没有孟帅那么无聊,拦车不成,目光继续往官道上望去。

    马车行走在官道上,一只素手挑开车帘,一个女声道:“薛妈,你太心急了,我们现在是去做重要的事,干嘛要与不相干的人闲磕牙?刚刚停下就是不该,还跟人朝了相,那不是给人留线索么?”

    那黑衣老妇薛妈道:“小姐教训的是——要不要老奴去灭口?”

    那小姐淡淡道:“罢了,现在没时间。倒是那一老一小……昨天我就见到他们了。”

    那黑衣老妇一怔,道:“是么?在哪里?”

    那小姐道:“在客栈。薛妈你不在,是我把那蠢材的人马引到客店的时候,正好看见的。后来我就走了,只知道那蠢材在客栈里烧杀了一番,果然蠢材就是蠢材,他不知道这里还有王法二字。当时还道客栈里的人都死了,没想到这两个老少竟能活下来。要知道那蠢材脑子不够数,手下还有几分狠劲,能在他手里幸存下来,倒还有点道行。”

    一老一小继续在官道上等待。

    也是他们俩的运气来了,过不一会儿,又有一辆大车赶了过来,那车只是辆普通的骡车,车把式一个人赶着骡子,拉着空荡荡的板车在官道上辘辘而行,赶到两人身边的时候,还稍微停了一下。

    水老打了个招呼,道:“车把式,你往哪里去?”

    那赶车的见一老一少站在路边,便知是要搭车,笑道:“我正卸了货去渡口。怎么着?”

    水老道:“把这孩子送回瓜陵渡,去不去?”

    孟帅忙道:“且慢,先送他老人家去沙陀口。”

    水老摇头道:“你是孩子,你先走。”

    孟帅不肯,车把式道:“瓜陵渡顺路,十个大子儿拉你过去,沙陀口不顺道,我可不去。”

    水老将孟帅推上车,孟帅无奈,坐上了车,心知车子一动,与水老就此分别,难以再见,心中涌起一阵伤感。

    突然,他想起一事,大声道:“且慢。”跳下车来,抓住水老的手。

    他手中,还有最后一个水晶果。

    今天,他不会再犹豫。

    手指一动,偷偷的释放了最后一个水晶果,就见一道蓝光幽幽的钻入水老身体内,孟帅紧张的盯着水老的眼睛。

    他希望最后一刻出现奇迹,就如同无数电视剧或者小说中出现的那样,水老猛的醒来,故事得以延续。

    可惜……

    奇迹还是没有生。

    水老木呆呆的眼睛,一直那么僵直,只是拍了拍他后背,道:“走吧。后会有期。”

    孟帅鼻子一酸,欠身道:“您多保重。”翻身爬回车厢,道:“走。”

    大车缓缓向前,孟帅挑开车帘,不住的回头,就见水老站在路边,瘦削的身影孤零零的站在官道上,显得分外萧瑟。

    骡子车颠簸前行,孟帅靠在车厢上,被颠地昏昏欲睡,突然马车一个颠簸,他脑袋撞上了墙,起身道:“到哪里了?”

    赶车的笑道:“还有一会儿就到瓜陵渡了,诺,已经看到镇子了。”

    孟帅挑开车帘,果见码头遥遥在望,道:“总算到了。”

    就在这时,只听风声骤起!

    一道影子从天而降,如羽毛一般落在车辕上,淡淡道:“下车!”

    孟帅骤然抬头,第一眼只见一个精神矍铄的老者目光炯炯的盯着自己,没认出来,再仔细看时,才惊声叫道:“水……老师?”

    那老者正是水老,但精神气焕然一新,神采飞扬,哪有之前半点木讷?

    孟帅还在愣,水老一手提起他,另一手随意扔出一块金子,道:“这孩子我带走了,不许跟别人提起一个字,不然要你的脑袋。”身子一轻,竟凭空飘飞出去。

    那车把式看的呆了眼,过了一会儿,才吃吃道:“活……活神仙!“

    孟帅被水老带着在天上飞了不知多久,只觉得耳风声呼呼吹响,但并没有感觉到风吹得很厉害,似乎前面有挡风玻璃一般。

    两旁的景色飞掠而过,比火车还快,脚下景物越来越小,渐渐地身边浮出一层层白雾。

    “这是到了云端了。“

    孟帅好歹也是坐过飞机的人,不能对飞天这种事大呼小叫,那也忒对不起他穿越者的身份了。

    死死地咬住牙,他开始关注脚下的风景,脚下浮云半遮掩过的青山与黄水,别有一番壮丽。

    过了许久,水老拉着他,缓缓落在河水边上,咆哮的河水从身边奔腾而过,河面上的冷风扑面而来。

    水老看着他,道:“很不错,第一次上天,竟一点也不害怕。”

    呵呵,怕的双腿麻,差点坐地下我会跟你说?

    孟帅回头看了一眼水老,登时吓了一大跳。刚刚水老从天上降下来的时候,虽然精神奕奕,但也是皓白须,垂暮老人模样,但现在再看时,不但脸上皱纹褪去不少,连头也变得半黑半百,望之已经不过五十许人。这等逆生长可真够逆天!

    不过水老身上骤然起的变化太多,也不差一两件,孟帅暂时压住疑惑没问,只道:“老师,您好起来了?”

    水老哈哈一笑,道:“要说全好,也没那么容易,但是七八分好总是有的。既迈出了第一步,以后的事情就不麻烦了。”

    孟帅心中暗自怀疑——到底是不是自己那几个水晶果子的效果,要说不是,万万不能解释水老突然变清醒这件事,但要说是,离开的时候一点征兆也没有,难道这玩意的药效有潜伏期?

    但不管怎么说,有用是好事,他付出了所有的财产,终于有了效果。

    不过一恢复记忆,水老就爆出了种种不可思议的状态,这是什么原理?

    孟帅好奇的问道:“老师,刚刚那是武功么?是轻功么?”

    水老道:“不算武功,更已经脱离了轻功的范畴。但你若想这般自由飞翔,却要学好武功。”他低头看了看孟帅,目光中露出一丝可惜,轻叹道:“只是资质略差了一点。”

    孟帅自然知道自己资质差了一点,但他身为穿越者,哪管什么资质决定论,道:“不是天才,就没希望学好武功了么?”

    水老一笑,道:“天才确实是天地造化中意的人才,但天地再中意,我不中意也是枉然。若是天地喜爱谁我就喜爱谁,那我还活着有什么意思?我偏偏看你这孩子顺眼?来,可愿拜我为师?”

    孟帅大喜,道:“当然愿意。”不过他毕竟是现代人,猛的跪下磕头叫师父的事不是很顺手,还没反应过来,水老已经拉住他,道:“来,边走边说。”

    刚刚一通飞行,也不知走了多远,但眼见周围还是口外的景色,料想还在凉州。水老带着他沿着道路向前走,边走边道:“为师姓水。双名思归。“

    孟帅点点头,这么说叫水老是不错的。

    水老继续道:“我不是这里的人,来自很远很远的地方,那地方不是外人随便能进去的。即使你拜入我门中,短时间也去不得。我只好留在这里教导你,虽然时间不长,但三五年的师徒缘分总是有的。“

    孟帅道:“您家里还有人吧?这么长时间不回去,家人不着急么?”

    水老道:“一个人也没有。那地方……嘿嘿,那地方又荒凉又危险,若不是责任所在,我也不爱回去。将来你若修炼有成,说不定就有机会……嗯,既然要好好教导你几年,咱们先找个房子住下。”

    孟帅道:“不如去我家……”刚出口,又有些后悔,那地方可不是他家,钟少轩还罢了,老钟头会欢迎另一个老头?他哪有资格安排水老的住处。

    水老却淡淡道:“瓜陵渡那地方我不想回去。不过让你离家太远,似乎也是不好,这样吧,咱们去沙陀口找房子,你搬过来住两年,回头再回家也就是了。”

    孟帅道:“好。”因为钟老头反对,钟少轩无法把家传的上乘武功交给他,他也早知道自己肯定要去外面学武,能跟水老这样近乎的高人学武,那是再好不过了。

    水老突然道:“不过有一件事为难,要去沙陀口找房子,咱们的钱还不够。”

    孟帅一怔,道:“我虽不懂市价,但现在租一套带院子的大房子,一年也不过几十两,一块金子几年也租下来了。”

    水老皱眉道:“租什么,要买。”

    孟帅“啊?”了一声,道:“您不是才住两年……”

    水老没理会他问什么,自顾自道:“沙陀口人烟稠密,又是军事重镇,直接抢房子,动静太大,并不合适,是不是?”

    孟帅嘴角一抽,道:“是吧。”

    水老点头道:“所以要买。咱们要练武,当然要买能跑马的大院子。为了专心练武,许多杂事当然要雇人去做。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又要练武滋补,伙食也不能太差,更别说兵刃、马匹、衣服药品,样样要钱,是不是?”

    孟帅“嗯,嗯”两声,水老道:“如此看来,这些钱十分不够。练武这等费钱的事情,没有千两黄金,根本不够用。”

    孟帅一咧嘴,心道:我连上这身子一共练了三年武功,连吃带喝,一共也没有花掉五十两银子,您一开口就是黄金千两,这是怎么算的啊。

    水老却不理他的小心思,道:“果然还是要去抢。“

十二章行舟

    孟帅听到这么轻描淡写的一个“抢“字出口,只觉得五体投地,心中暗道:果然我猜得没错,你就是独脚大盗,莫不是要拉我上贼船?跟着问道:”劫富济贫?“

    水老道:“济什么贫?就是去抢。你若要劫富济贫,就别自己捞油水,若是为了自己花用,就别顶着劫富济贫的帽子,好好的词给天下那些假侠客,真强盗糟蹋了。今日咱们抢钱自己花,也没什么值得说嘴的。“

    孟帅听这话倒也有理,道:“是了,去抢谁呢?“

    水老道:“这个么……昨晚那伙强盗倒是不错的人选,不义之财,取之不伤。可惜我刚刚飞了许久,竟没现他们的踪迹。想必是来无影去无踪的马贼……但他们也没有马……”略一沉吟,道,“咱们往沙陀口走吧,路上遇到什么门派,镖局,武馆之类的抢了便走。”

    孟帅愕然道:“抢练武的,那不是加大难度么?是因为同行是冤家么?”

    水老道:“你怎么说的跟街边上摆摊抢生意的一样?将来你武功越练越好,除非像我这样落了难,不然不应该缺钱花。但倘若真有一日你没钱花了,要抢劫,也要抢劫练武的。你看那些贩夫走卒,山野村夫,钱都是一个子儿一个子儿血汗换来的,拿锄头从地里刨出来的,这些人的钱,你拿一文钱也烫手。那些练武的,坐拥千金,都从武功上来,有朝一日功夫不到家,给人抢了去,那是他理当如此,与人无尤。就比如说你,如果去抢别人,别人一刀杀了,那是你学艺不精,愿赌服输,被杀了同样不能怨怪别人。”

    孟帅暗道:这都什么和什么?亏了我是二十一世纪大好青年,若是一般的小孩子,被这种思想毒害一下,那还了得?乖乖,我百毒不侵,真是伟光正。

    水老混不知道自己被暗中喷了,只道:“我现在还没修养过来,不宜飞了,咱们要赶路,需要马车,或者……”

    正说着,就见一艘小船从河面上顺流而下,水老大喜,忙奔到河边,只见那艘小船简直如一根飘零在水上的横木,又窄又破,上面坐着一个人,身穿白色斗篷,覆盖住全身,船头横放在一根黑黝黝的拐杖。除此之外,并无划水的艄公。

    水老略一犹豫,便不出声,眼睁睁的看着小船从眼前离开。孟帅心中暗奇,那人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不知道是什么路数,竟能令水老不动手。但水老不做声,他当然不会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又见一条船顺流而下,这一条却是正经的渡船,只是也颇为窄小,最多不过容纳三五个人。水老带着孟帅一跃而下,落在船头。

    那艄公见了水老,啊的一声大叫,水老扔给他一块金子,道:“这小船我买了。你上岸去吧。”随手一扔,将他扔回岸上。

    孟帅心道:“合着水老压根就不租东西,看见什么就只管买,这得花多少钱?怪不得张口就是黄金千两。”

    水老虽没看孟帅,大约也只道他在想什么,道:“这也是救他一命,他若行的快了,追上前面的人,别说小船,性命也没了。”

    孟帅道:“前面那船?就是那个白斗篷?那是什么人,您认识?”

    水老道:“不认识。我在这里没熟人。”

    孟帅哦了一声,道:“您看他是个高手?”

    水老道:“这里也没高手。”

    孟帅半截话咽了回去,过了半响,才道:“那咱们不是去追前面那人么?”

    水老道:“是去追他。记得我说过么,要抢练武的人,刚才那个就是练武的人,虽然算不得什么高手,但看他的样子,在这一片也算的一个人物,一定穷不了。”

    孟帅一阵无语,道:“那您刚才干嘛不上去直接抢,难道咱们要偷袭?”

    水老道:“什么偷袭?你看见他那种精神状态了么?心神守一,闭目自养,趁手的兵器早早摆在前面,分明就是去决斗。”

    孟帅心中一惊,随即喜道:“决斗?”高手对决?

    水老道:“嗯,既然是决斗,说明他要去会另一个人,那人当然也习武,也不穷。你说咱们是半途就把他截下来好呢,还是等他引我们去决斗的地方,两个肥羊一起抓好呢?当然要一次抓尽,且等他一程。”

    孟帅只觉得全身冷汗直冒,就听水老犹自不足,道:“可惜了,既然是决斗,身上就不会带太多的金银,不然太沉重。但愿他们带了银票,如果没有,只好先拿他们的兵刃抵偿。既然是成名人物,兵器也不是破铜烂铁,自然也值得几个钱吧。”

    孟帅觉得,自己好像一不留神,就要接触到一个混账世界了。

    小船一路顺流而下,也不见水老操舟,船身居然也在浪头上平稳行驶,好像化作了一条大鱼,游刃有余。

    行了好一会儿,水老脚步一顿,小船戛然而止,好似在水里投了个重锚,无论水浪怎么翻滚,竟然丝毫不见前行。

    孟帅从船上站起,远远的望去,只见前面一艘小船已经稳稳停住,而在最前面,似乎横了另一艘船,但距离太远,看得并不清楚。

    水老道:“开始了。看见两人的样子了么?”

    孟帅苦笑一声,道:“不大看得见。”

    水老道:“那是功夫不到了。我现在往前开船,什么时候看到了,你就告诉我停船。”也不见他摇橹,小船缓缓前行。

    孟帅心道:这怎么跟测视力一样?

    怀着不肯服输的心情,孟帅一点点的凝视着前方。

    骤然,抬起头,远处两艘小船已经清晰的仿佛就在眼前。

    “我看见了。”

    水老闻言,立刻停船,道:“现在能看见了?那也不错了。现在说说,除了咱们看见那个斗篷人,对方是什么样子?”

    孟帅眉头皱起,凝目看去,但见横在江心的小船上,一个黑袍人居中而坐。他那艘小船只有比斗篷客的更小,但坐在上面稳稳当当,气派更是极大,仿佛坐在龙椅上。

    孟帅一面看,一面回答道:“一个长着黑须的中年人,有点福,身上穿着黑色的长袍,没拿兵刃。”

    水老闻言欣然道:“不错,能看到这个地步,已经不错了。看来你天生视力不错。只是不曾习练过相关功法,因此不会使用。来,我先传你一段口诀,你先试一试。”

    孟帅点点头,记下水老传的口诀,倒也不难记,以他的记忆力,不过一遍就记住了。尝试运转一下,只见的小腹中那团只管趴窝,任事不理的内息终于动了起来。

    内息化作一道道暖流,顺着丹田往上流转,孟帅按照隐老的吩咐,引着内息往上行,冲上头顶,凝聚七窍,刚刚提升过的五感登时又生了变化。别的尚且不说,只看视力,竟连那黑袍人的每一根眉毛都看的清清楚楚。

    心思一动,孟帅道:“老师,我已经能周转体内内力,是不是已经……”

    水老道:“嗯,既然能调动内息,就是已经跨过内家的‘吐纳’、‘坐忘’两个层次,进入第三个‘接引’的层次了。这也是水到渠成,三年时光,若不是一直没有引导,你早该到这一步。等回去我传你完整口诀,自然一步登上第四个层次‘搬运’。”

    孟帅点点头,这么轻松也没什么可奇怪的,厚积薄么。

    因为耳目聪明,他甚至听到了风中传来断断续续的对话,是白袍客与黑袍客的交谈。

    “百里晓。你果然来了。”风中传来的声音生硬冰冷,如凛冽的北风。

    那是白袍客的声音。

    那百里晓自然就是黑衣人了,他长得富态,口气也温和,道:“铁兄顺流而下,一往无前,小弟本不爱当这挡车的螳螂,无奈铁兄一意如此,只好舍命陪君子了。”

    那白袍客的身影忽的一长,孟帅看着,大概是猛地站了起来,就听他喝道:“百里晓,你这个骗子,还我兄弟命来。”

    百里晓却是稳坐不动,道:“铁兄这么怎么话说?令弟身遭不测,我也很遗憾,只是要把这个与我联系起来,怕是欲加之罪了吧?“

    那白袍客暴喝道:“他本来好好地,若不是听信了你的鬼话,去截杀那姓荣的老儿,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现在他乱箭穿心,死的尸也不见,这都是你造的孽。”

    百里晓双目望天,道:“怨天尤人啊……“

    那白袍客喝道:“什么?“

    百里晓冷笑一声,道:“我忘了,你是个老粗,听不懂这样的文词。那我说的浅显一点,别他妈拉不出屎怨茅坑。“

    那白袍客勃然大怒,喝道:“你说什么?“

    百里晓冷笑道:“说的就是你弟弟铁无涯。他仗着武功不错,就有了非分之想,竟敢掺和到‘天下第一事’里面去。那消息人人可买,但买了消息,知道了这里面的水浑,知难而退的十个里面倒有九个。剩下一个就是你弟弟这样的贪心鬼。我卖他消息时,就曾警告过他,这是官面上的事,江湖人不要掺和,你弟弟贪心不足,非要强求,落得这样的下场怪得了谁?”

    他打量了一眼白袍客,道:“你们兄弟的性情倒也不同。你弟弟不识好歹,你倒知道。看你也不敢去找正主,反而知道我这人孤单一人,上无亲朋,下无子弟,乃是个孤家寡人。你觉得我好惹,因此来找我的晦气,好得很。你弟弟要是有你的脑子,现在还在家里搂着婆娘享受呢。”

    那白袍客大怒欲狂,就要扑上去,但突然止住了身形,道:“你说我胆小怕事?放你娘的屁,我只不过是不知道找谁。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个就是死在我手里,第二个是把荣昌的下落说出来。”

    百里晓抹了抹小胡子,道:“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

    那白袍客道:“什么?”

    百里晓道:“绕了这么半天,你不是就想知道荣昌下落么?到底是一派掌门,算盘打得啪啪响。旁人要知道这等机密消息,最少也是黄金千两,你却只凭着一张口,就叫我说出来,可怜你死去的弟弟给你当了筹码了。不过话说回来,你弟弟明知道这次行事危险,你这做哥哥的就在本地,他都不肯找你帮忙。看来你们兄弟的情谊,也是十分平常啊。”

    那白袍客数不清被他气倒过几次,喝道:“你是一定不肯说了?”

    百里晓突然叹了口气,道:“不是我不肯说,就是你现在拿出黄金千两,黄金万两放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卖了。这个消息封存了。”

    那白袍客道:“百里晓无所不知,万事通无所不卖,你要砸自己的招牌?”

    百里晓道:“那倒未必。你要是给我百两黄金,我可以卖一个相关的消息给你,保管你不吃亏,物有所值。只要十分之一,这个是今天才有的优惠,你爱要不要。”

    孟帅在远处看见,只见那个白袍客犹豫一阵,终于从脚下包袱里掏出金灿灿的大元宝递给百里晓,心中暗道:这百里晓说得一点不错,你分明就是报仇是假,买消息是真,不然干嘛带这多么钱?

    那金灿灿的元宝看来实在好看,孟帅又看了一眼,暗道:水老说了,今天我们是来抢劫的,你们这些金子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归根结底是我们的。

    百里晓收下元宝,道:“好了,消息就说与你知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封存了这个消息么?”

    那白袍客道:“为什么?”

    百里晓道:“因为有人给我打了招呼,说敢再对这件事动一点口舌,就要我好看。百里晓虽然爱财,更爱性命。不值得为身外之物害了自己,因此不卖了。”说完就住了口,良久不再出声。

    那白袍客焦躁道:“然后呢?”

    百里晓道:“没了。”

    那白袍客道:“没了?物有所值呢?”

    百里晓道:“这还不物有所值?江湖人传言,百里晓要钱不要命。其实是我光棍一条,游荡江湖,无所顾忌。能让我都不敢开口的人,你说势力有多大?你要掺和进去,不仅仅自己的性命,八仙剑派上下几千弟子都要给人连根拔起。听我的劝阻,荣昌这件事,不仅仅干系到那笔横财,更干系到皇位更替,那是庙堂的事。江湖人再大,除了那些神龙宗师,都是些螳螂,挡不住人家的战车。我一言救了你满门性命,只要区区百两黄金,那还不是物有所值,便宜之至?”

    那白袍客再也忍耐不住,抄起拐杖,就要往前砸去,手举到半空,突然停下。然而这一个动作做出来,对方立刻有了反应,从空中扑过来,迎面一拳击出!

    那白袍客一瞬间停滞了,拐杖有一刹那收不回来,但紧接着已经抽回拐杖,舞成了一道风。

    那是真正的风。

    以往孟帅看过舞枪棒的,也有舞的生风的,但那不过是兵刃带起来的微风,而那白袍客的铁拐,是真正的形成了一道风一样的轨迹。

    龙卷风!

    在孟帅眼前,仿佛有一道龙卷风来回翻滚,几乎笼罩了整个河面。河水被风暴吹得汹涌翻滚,连孟帅脚下的小船都感觉到了波荡。

    而那百里晓,虽然先起进攻,但在风暴当中却只像一个小船,虽然一直在追寻风暴的中心,也就是那白袍客,但在暴风中被吹得七扭八歪。

    至少孟帅看来,他一直是在挣扎。

    种种挣扎,只是期望暂时自保,至于反败为胜,目前看来机会不大。

    两人缠斗,水老突然道:“感觉如何?“

    孟帅迟疑了一下,突然道:“那个百里晓骂得很痛快。”

    不是他关注无聊的事情,而是百里晓骂的那句“拉不出屎怨茅坑”让他想起了纠缠不休的熊硕。

    水老道:“比武之前,若能以言语刺激对方情绪,让对方失控,对于自己自然大为有利。那姓百里的很会呛人。”

    孟帅道:“这就是所谓的嘴炮无敌吧。”

    水老道:“那姓铁的也是老江湖,被刺激的失神之后,立刻控制了下来,但已经有些晚了。他一动,就有破绽,被那百里什么趁虚而入,占了先机。”

    孟帅吃了一惊,仔细看那场中情形,但见暴风飞舞,阵阵波浪往上下游蔓延,怎么看也是那白袍客占了上风。

    水老虽没看他,也大略知道他想什么,道:“若是谁声势大,谁就占上风,大家也不必学武,只学他那华而不实的棍子就好了。”

    孟帅问道:“那棍子华而不实吗?”

    水老道:“该用劲力的地方没用上,不该用的地方瞎用。那铁拐是奇门兵刃,却没有展现出独门的招数,实在是糟蹋了。况且你看那暴风波及的范围就知道,这是一门远程的武功,被人欺近身去,就已经失去了优势,不过是仗着动作大唬人罢了。”

    孟帅点点头,又问道:“那另外一个呢,百里晓的武功怎么样?”

    水老道:“不怎么样,和那白衣服小子一路货色。”

    孟帅心知水老眼光极高,他说不怎么样,绝非真不怎么样,至少孟帅本人是没有鄙视这些人的资格的。不说别的,就让他全力轮动大铁枪,能激起一道浪花么?那白袍客可是搅动了整个河流!

    水老道:“不过这黑胖小子有点意思。他的身法至少包括了五门不同的武功,而且是五个不同门派的传承。掌法更是至少变换了七个门派,看他衔接的也算巧妙,虽然依旧是拼凑,但已经熟极而流了。”

    孟帅道:“厉害,十多门武功……十多个门派?难道这些武功是不同门派所传?您都认得?”

    水老道:“这些乱七八糟的功夫我怎么认得?但每个门派的力点都不同,出手风格更是各异,他还兼修佛道二门的武功,那都是一眼就能认出来的。说他会十多个门派的武功,那还是少说。不过他武功高低,这个记忆力是不错了。”他盯着那百里晓,似乎饶有趣味。

    孟帅心道:刚才听他们讲话,这百里晓似乎是个情报贩子,说不定是百晓生一类人物,或者是姑苏慕容那种兼学百家的路数。

    眼见场中战斗越激烈,水老突然道:“行了,不必再看下去了,动手抢吧。”脚下一顿,小船如离弦的箭一般顺流而下。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922/ 第一时间欣赏补天道最新章节! 作者:离人横川所写的《补天道》为转载作品,补天道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补天道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补天道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补天道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补天道介绍: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勉其心志,锻其筋骨,赞其行为,给其金手指,然后看其脸色,任其胡作非为……
————————————————————————————————————
天道你好,我就是你要找的第一高手,听说你叫我补天?不好意思,咱俩又不熟。
......
补天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补天道,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补天道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