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六 梨花春带雨
那少女微笑道:“孟兄,请坐。”说着转回去,伸手指着对面一张座椅
孟帅谢座,坐在她对面,一抬头看见她那双毫无光泽的眼睛,略感遗憾,道:“终于又见到堂主了。”
那少女微笑道:“真是不公平。你早就猜到了我是谁,我却始终摸不着你的衣角,更不知道你的来路,这不是再次证明,你胜过我百倍?”
孟帅道:“哪里,你其实已经猜到我的来路,还对我出过手。反而我并不太清楚你的身份,除了咸光堂,都不知道如何称呼你。”
那少女道:“还说不清楚呢。你现在唯一不知道的,怕就是我的排行和闺名罢了。说不定……你早已知道了?”她再次起身,肃容道:“田景莹见过公子。”
孟帅再次还礼,道:“你果然是金枝玉叶,皇家娇女。”
那少女田景莹点头,道:“我排行第七。”
孟帅道:“原来是七公主。”
田景莹轻轻叹道:“皇女就是公主么?算是吧,可是我并没有封号。皇室乱了这么多年,早就无暇册封公主了。”
这个事情孟帅也有耳闻,深究起来,是因为皇室最近财政亏空了,册封公主花费甚大,再加上还有封邑和开府的花费,因此能不册封就不册封。藩王也是如此,以前是实封,现在都是虚封,挂个领地的名头,其实连安身之处也没有。
孟帅笑道:“咱们封印师,还在乎俗世的位子么?早该超脱了这些俗名才
田景莹道:“封印非俗流,封印师却还是俗之又俗的人啊。包括你我,谁能超脱生来的血统,现在的身份?若真能超脱,也不会有封印师的聚会,也不会有会上那么多混乱了。”
孟帅道:“混乱么?我觉得还好啊。”
田景莹道:“上次在马车上,你可不是这么说的。我正想问你,仅仅见了一面,话都还没说几句,你怎么推断出我就是咸光堂,是皇家女的?在我找你上车的时候,你就已经知道了,是不是?不然不会说那些话。可是我在会上有什么破绽?”
孟帅道:“这个……不好说。”
田景莹笑道:“有什么不好说?我不知道公子你这么客气。”
孟帅道:“这个……不是我客气,我怕你会哭。”
那少女噗嗤一笑,道:“我会哭,你说什么”说到这里,突然脸色微变,道:“难道说,上一次在马车里……我哭了?”
孟帅尴尬一笑,道:“也没有大哭……一枝梨花春带雨。”
上一次封印师会散,那少女让孟帅搭便车,孟帅也上去,两人同路行了一段时间。其实当时两人都对对方心存怀疑,接着同车的机会互相试探。只是孟帅当时已经确定了十之**,不似那少女一般客气,为了刺激她,一连声的当面指责幕后主使,将她说的一无是处,就差指着她鼻子骂了。
结果就把她骂哭了。
当时孟帅也没想到会如此,当他看到眼前的女孩子红了眼圈,泫然欲泣时,这才想起,他面对的对手,可不是以前那些老奸巨猾,没脸没皮的敌人,而是一个未满双十的少女。纵然她能力和智谋不下于老手,但毕竟心软面嫩,被孟帅一通炮轰,一时委屈,竟给说哭了。
虽然孟帅当时心中暗叫:犯规说不过就哭,你这是小孩子耍赖你造吗?但他也没厚颜到继续欺负小孩子的地步,只得偃旗息鼓,低头不语。等那少女缓过劲来,随意聊了几句,找借口下车了。
现在想来,田景莹不觉得自己哭了,一是当时也只是红了眼圈,没有流泪,二来也觉得自己哭泣丢脸,因此下意识的回避了吧。
田景莹回忆当时,双颊一红,白玉般的面上仿佛扑了一层红霞,扭过头去,道:“你说好了。你为什么知道我是幕后主使?你只管说,我不会哭的。”
孟帅挠了挠头,道:“这个么……因为时间过去不短了,细节我都忘了。不过你的破绽很多啊。最关键的一点,那位齐东山露了很多破绽,你看他站不住场子,决定退往幕后指点,因此故意打翻了茶碗,退到后面去,这一幕的转折就很生硬啊。而且退进去之后再也没出来,只有最后散场的时候出来,还拉上了我,这还不奇怪,不惹人怀疑吗?”
田景莹叹了口气,道:“事急从权,明知道惹人怀疑,也顾不得了。齐先生虽然武功不俗,头脑不大清晰,若我不出面阻止,恐怕就真的不行了。”她轻轻一笑,道,“你在马车上说我不会用人,是没错的。不过一是我不会用人,二是我手中没人。现在连皇兄用人都捉襟见肘,何况是我。”
孟帅道:“我知道。你的身份就是如此。其他小破绽就不说了。比如齐东山对你异常的尊敬,他可是连杨公都不放在眼睛里的。再比如你知道齐东山的名字,可是他自我介绍明明是在你进去之后。比如齐东山会准备女裙给你替换,更是不合理,他一个大汉,家中怎么会备用替换的女裙?这些都是小破绽,但如果心存怀疑,都是可以用来佐证的。”
田景莹轻叹道:“只要心中存了怀疑,没可疑也能看出可疑来。只是你凭此猜到我是主使便罢了,为什么能猜到我是皇女?”
孟帅道:“这个就真是瞎猜了。京城贵族虽多,但大多是贵而不重。能弄出这么大排场,使动这么多高手的人也不多。我开始只知道咸光堂身份极高,但确定了是你之后,我就在想,一个女孩子能有这样的手笔,应该是什么身份呢?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公主。”
田景莹道:“可是后来你不是瞎猜的,是真的确定了我的身份。”
孟帅道:“还是猜的。让我疑惑的是杨公突然改变的态度。他进了一趟后堂,态度骤变,当然是见到了主使。我想,以杨公的操守,他能从里到外的改变了态度,一是主使许给他不同寻常的好处,二来那主使说不定真的跟折柳堂有关系,让他维护起来理所当然,不受良心谴责。”
孟帅仔细看着田景莹,道:“这个时候我就想,原来折柳堂真有一个弟子在京城,可是扶杨堂竟然不知。而一旦知道,很容易就接受了,这是怎么回事?后来我就想到了,折柳堂在京城时候的身份——他是国师啊。”
田景莹听到这里,长长叹了口气,道:“公子你真是聪明绝顶。”
孟帅道:“谈不上,很简单的联想。国师是朝廷的供奉,能在那时候成为他弟子的能是什么人?必然是皇室贵胄。联想到你是个少女,猜你是公主应该十拿九稳吧?”
田景莹道:“如你所言,我确实是柳尊的学生,并不是他的学徒,但他确实是我封印术的老师。若不是他,我也不会找到我寄托聊生的追求。”
孟帅道:“还有一点,就是关于王和胜……让他追我的人,是你吧?”
田景莹赧然一笑,道:“叫你受惊了。”
孟帅暗中不爽,道:说得轻描淡写,岂止是受惊?我命差点丧在你手里,就凭你一句客气话,就揭过了不成?
但他没想和现在田景莹翻脸,因此也略过不提,道:“当时我想,王和胜进京,谁都没通知,怕连皇帝都没觐见,先来追我。什么人有这么大的面子,能差遣这位眼高于顶的老将?后来我又想到了王和胜的另一个身份,这才抓到一点头绪,他是外戚。”
孟帅盯着田景莹,道:“当今天子不是太后所出,王将军恐怕也没真正信任皇帝。但太后确实是有亲生孩儿的,是女非男,就是你这位七公主,王和胜是你的亲舅舅吧?”
田景莹长出一口气,道:“孟公子,就像我刚才说得,你比我胜过百倍。你知道我这么多,我对你一无所知。我明知道公子你和我是敌非友,但也不知道咱们敌对到什么地步,更不知道你是哪一方的敌人,跟我争执的到底是什么
孟帅道:“怎么就说一无所知呢?你有破绽,我也有的是,不然你为什么一下车就找上我了呢?你也慧眼如炬啊。”
田景莹摇头笑道:“我又哪里是什么慧眼如炬。只是排除法啊。当时那些封印师都是我邀请的,每个人的底细我都深知,只有你我一概不知,因此有事没事我也先找你啊。”
孟帅苦笑道:“所以说我出场本来就带着一顶傻帽么?”
田景莹微笑道:“你能告诉我,你从哪里来吗?”
孟帅道:“今天之后你就知道了。”
田景莹一笑,道:“为什么?今天你要跟我坦白了么?”
孟帅道:“不是,是我今天混入皇宫,这里是你的地盘。你只要过后一查,自然知道我是怎么进来的,不就知道我的来处了么?”
田景莹噗嗤一笑,道:“说得倒不错,我当然会查。但聪明如孟公子,你又怎么会将真的来处暴露出来?就算我查出今天是谁带你进来的,恐怕也只能排除一个错误的答案吧?”
孟帅道:“那反过来想,你看我跟谁无关,说不定反而就是那人。”
田景莹道:“那又不然,公子思难以琢磨,说不定反其道而行之,光明正大的跟本主进来,倒让我把那人的怀疑排除了。”
孟帅道:“要是陷入这个逻辑死循环里,还不如不猜。直接把我抓起来好好拷问,来得容易些。”
田景莹微笑道:“公子这句话,也是个逻辑死循环。我就要好好考虑,是你故意说出来让我不考虑抓你呢,还是一点也不怕抓,故意说出来耀武扬威呢?是有恃无恐呢,还是欲盖弥彰呢?”
孟帅道:“这个还用判断?我要是不怕我说个锤子。其实我现在已经后悔,为什么胆大包天,就为了看你一眼,就跑到大内宫禁来了。这不是坑自己么
田景莹脸色微微一红,道:“你又在骗人,哄骗我就能蒙混过关么?为了看我一眼……这样的话你也说得出口,死不要脸的小鬼。好吧,你要是老实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就不抓你。不但不抓你,还有好处给你。”
孟帅道:“好啊,只要是你问,知无不言。”
田景莹道:“好,那我来问你——毁了我的封印师会,抓了我邀请的封印师,后来送帖子来大放厥词的人,是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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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七 怒沉湖底石
孟帅闻言,先是闪过一丝疑惑,然后浮现出恍然的神色,道:“原来……你一直怀疑这个。”
这个动作和神情极其自然,可以说拿捏的恰到好处。他早就准备田景莹问这个问题,多年的经验和训练,让他的装蒜功力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但紧接着,他暗自一排脑袋,心道:次奥,这次白装了。
他都忘了,眼前这少女是个盲女。他做戏做的再好,也没用啊。
这回真是名副其实的做戏给瞎子看了。
田景莹没能欣赏孟帅华丽的“微表情”,因此对他的话只是置之一笑,道:“是啊,我怀疑你。其实我也没有真凭实据,但当天与会者里面,能有如此手段布局的,好像也只有你了。或许还有真正的幕后黑手没出现,但我总觉得你脱不了于系。”
孟帅心想反正表情神态没用,还不如在语言上下一点儿功夫,笑道:“是因为你作为总布局者,化作一个普通的封印师前来与会,你就认为对方的幕后黑手也会亲自前来,混入这些封印师里?将心比心有时候有用,有时候却又狭窄了,错过了许多可能。”
田景莹若有所思,道:“说的也是,不过……你还是没回答我,你是不是那个一直跟我捣乱的人?”
孟帅心知一味的打太极也不是不行,当下就要回答,突然只听嗡的一声轻响,桌上一个角落大放光华。
孟帅认得是探测用的封印,一般的封印师居所都有这个,田景莹因为目盲,所以探测的封印动静要大一些。刚刚他靠近的时候自然也有这个,不然田景莹也不可能事先把身边的宫娥都打出去了。
他心中一喜,道:“有人来了,我先回避一下。”
田景莹一伸手,牵住他的衣角,道:“你不许走,我还有话问你。”
孟帅苦笑道:“好,我就藏在后面。姑奶奶你放手,你还让人见到外男在堂堂公主的香闺里么?”
田景莹这才放手,孟帅呲溜一声,溜入一排百宝橱后面。
这时,就听有人道:“殿下,奴才刘成求见。”
田景莹微愣,那刘成是皇帝身边的心腹太监之一,不知为什么竟会前来,当下坐回榻上,道:“进来。”
孟帅用缝隙里往外张望,就见一个中年太监走了进来,想来是那个叫刘成的,身后跟着小太监和宫女。
他一看那刘太监的步伐,就知道武功不弱,身后跟着的宫女太监中也不乏好手,暗道:到底是皇家,虽然被人挤兑的那样儿,但底蕴还在。这刘太监的修为不在我以下。
就听刘成道:“殿下,陛下请您去前面。”
田景莹一怔,道:“陛下为什么叫我?难道没有别的手段了,终于要拉我出去了?”
刘成不敢接口,道:“总之,请您去一趟。”
田景莹眉毛微蹙,道:“好吧。”说着起身。两个宫娥向前扶起,往外搀去。
孟帅眼睁睁看着她上了外面的轿子,心道:罢了,正好趁这个机会脱身吧。今天该看到的也看了十之**,虽然没有全达到目的,但也开了个好头。回头慢慢联系……
突然,他心思一动,暗道:不对劲。
仔细回忆了刚刚的事儿,孟帅便觉心头疑影挥之不去,伸手推开窗棂,往外头的轿子追去。
眼睛轿子穿过大路,一路沿着湖水往前走。孟帅没看出什么异常,也就远远的跟着。
到了一处拐弯处,有大片假山挡着,视线特别不好,突然,就见那刘太监脚步一停,两边抬轿子的人也骤然停下了脚步。
就见那八个抬轿子身子往下一蹲,紧接着一甩,竟将一顶黄罗大轿甩进了湖里
孟帅在后面,只看得目瞪口呆。他开始也隐隐觉得不对,甚至设想过从太监群中突然闪出几人手持刀枪刺杀公主,但是这么简单粗暴的手段直接摔轿子入水,还是令人匪夷所思。
眼见那顶轿子一落入水中,便如铅坨一般,一个劲儿往下沉去。按理说轿子中空,用的也是轻薄材质,哪有这么容易沉水,想必是特意赶制的,专门为了行凶了。
轿子一落水,整个队伍刷拉一声散开,将湖边封锁的严严实实,人数虽多,却是井然有序,片刻之内将这一片湖岸布置的风雨不透。
孟帅见此情状,身子一轻,无声无息从脚下的湖泽入水。
他的龟息功在第二重时就有了水息术,虽然和纵横江湖,穿风破浪的水遁术有天壤之别,但在水下无限制呼吸,对水性的促进不是一点半点。他也深知自己的优势,特意练过,现在的水性敢说那些水下讨生活的渔民也赶不上。
到底是人工挖掘出来的池塘,湖水并不宽,且引得是附近的温泉水,水温比较舒适。不然也不会大冬天的不结冰。孟帅片刻已经到了,就见一顶大轿子沉在池底。
好在池塘并不深,也就三米不到,大轿子沉下的地方也算突起,也就是刚刚没顶。但只要不离开水面,就算是洗脸盆,也能淹死人。
靠近轿子,孟帅就见轿子微微摇晃,从里面出咚咚的声音。显然是里面的田景莹在不停地挣扎,但轿子始终稳在湖底。不曾丝毫损坏。
孟帅心中一凛,这种看着人垂死挣扎的感觉实在不好。况且田景莹既然是正式的封印师,那就不是纤纤弱女,自有武功在身,说不定手中还有兵刃,却动不了轿子分毫,想来突破不是那么容易的。
孟帅游过去,在轿子壁上敲了敲,要开口说话,一张口,却是满嘴的水冲了进来。无奈何从黑土世界里抽出一张大叶子,卷成一个筒,抵在轿子上,口含内力送出声音道:“景莹,你呆在下面别动,我从上面砸开。”当下也不管她听没听见,手一抖,鞭子直直的挥了出去。
他的长鞭本来就是百炼钢和绕指柔两个属性,互相切换,这样直直的砸下去,自然是用了百炼钢的形态,鞭子极重,且坚硬,只希望将轿子顶部砸一个窟窿。
砸了十几下,效果甚微,显然那轿子是特制的,极其坚固,他在水下无处借力,连重力也是不足,不够砸开轿子的。孟帅就听轿子里面咚咚的声音又响起,想来是田景莹在里面开始挣扎。他听得这个声音心中很是难受,但他无法阻止一个人在绝望的时候挣扎。
砸的不行,孟帅又想起一招,鞭子一甩,由百炼钢变成绕指柔,鞭圈一甩,整个将轿子卷住,另一头帅在轿杆上,逃了几个圈,一脚蹬在轿子上,一手用力拉拽。
只听一阵磨牙一样的声响,鞭子在轿顶微微擦动,随着孟帅在底下一圈圈的拉住,也在不住的往里嵌入。眼见签入了半寸深,轿子还没有破损的迹象。
孟帅眼见这样的情形,心中一阵焦躁,暗道:这要磨到哪辈子去?要是我有罡气,早就将轿子劈开了。
虽然没有罡气,但他过了生风境界,早已能在鞭子上附着内力。那鞭子也是他特意封印过,最能受内力的洗礼。但他现在却不敢乱用真气。
要知道这条鞭子有两个着力点,上面那个是他要磨断的,下面那个却是他用来力的。上面那个粗而空,下面的轿杆细而实。倘若直接将真气输送进去,底下那个轿杆可能受力不住,先行断裂,那时他无处借力,只能徒唤奈何。他还不能控制入微,只在鞭子的一部分附着真气,尤其是只在前端附着,还要源源不断,那几乎是内力离体控制,甚至过了先天的境界。
摸了几圈,轿杆只有一点儿瘪,孟帅就听得轿子里面敲击声如疾风骤雨一般,越心烦意乱。那轿子封闭的很好,一时进不了多少水,还有空气在。可是田景莹动作越急,空气消耗的越快,最后水没进去,自己先将自己憋死了。
罢了,这不是慢工出细活的时候,成与不成,来个快刀斩乱麻也就是了。
孟帅伸手牵住鞭身,全身内力合拢在手——这本是百川归元印的秘诀,全身劲力点滴不剩,俱以聚齐,大喝道:“你趴下”
说完伸手狠狠一拽,真气狂喷而出
鞭子带着螺旋劲儿使劲的往后一抽,附着在上面的真气鼓荡不已,轿子顶一刹那间受了百倍的摩擦旋转之力,那支持的轿杆同样被鞭子拉着深深受力。
咔嚓——轰
轿杆几乎在一瞬间就已经吃不住力,直接断裂。在下一刻,轿顶被整个的掀开,旋转着飞出水面。
大量的池水一面四溅喷起,一面从上往下灌入大轿。刹那间在小小的池塘中卷起一个漩涡。轿中一道黄色的人影冉冉升起,借着混乱的水流往上浮去。
孟帅刚才那一下用了全力,现在脱力的坐倒在地,心中暗道:这下坏了,声势搞大了,对头人还在上面,岂有不动手的?突然看见鹅黄色的身形上浮,不由暗叫不好,用尽力气扑过去,抓住她的脚往下拉。
那身形自然是田景莹,她绝处逢生,胸口憋闷,自然毫不犹豫的往上浮。但猝不及防之下,被孟帅一拉,再次拉回池底。不明其意之下,她心中大乱,手脚不住的拍击,企图挣扎离开。
孟帅不但抓住她的脚,一手还按住她的头,骂道:“你丫找死”
只听嗖嗖嗖数声,如雨般的飞箭从头顶盖了下来。
二零八 玉簪绾青丝
孟帅猛地一拽,把田景莹拽入水底,蛰伏下来。就听嗖嗖嗖,上面的飞箭已经落了下来。
飞箭入水,犹有余力,又往下飞了丈余,大部分钉在湖底。孟帅趁乱将田景莹拖开几丈,有零星箭雨落下,他挥挥手就能拂开,到也不曾受伤。
拂开箭雨,孟帅心中登时安定——以这个劲道来看,最多只是一批弓箭好手,不是劲弩,甚至不是军中的神箭手,人数也不多。从箭雨的覆盖面来看,也就十来个人,看来上面的不是正规军。
想来也是,这里毕竟也是行宫,真要是把军队调进来,那只有一个可能,就是逼宫。
现在显然还没到那个地步。
既然上面人不多,孟帅胆子就大了起来,这时他力量再次提了起来,抱住田景莹——与其说是抱住,不如说是制住,田景莹慌乱之际挣扎厉害,孟帅只好扣住她的经脉,叫她无法动弹,脚在池底借力,在水中横移了半个池塘。
眼见湖底渐渐往上斜,看来是到了湖岸,孟帅脚下不动,真气在腿下一转
倒腾龙
他的身形拔地而起,破开水面,带着万千碎玉一般的水珠,飞腾而去。
一出水面,孟帅身子更轻,飘飘然钻出数丈,落在岸边。
从他出水到落下,一共三息时间,并没有第一时间遭到攻击,只是在他上升的过程中,几支零星的飞箭从脚下射过,并没有跟上他的速度。等他落地的时候,只听到远远地追杀声,连人影都被身后的假山树木遮挡住了。
会如此顺利,一是孟帅卡地点卡的很准,他是知道那些人来路的,出水的地方离着那群人很远,二是倒腾龙的速度和高度远超常人想象,就算他出水的时候有人发现,一时也没能准确的定位。等他跑过第一波攻击,第二波攻击也很难追上来。
暂时摆脱了身后的追兵,孟帅情不敢丝毫放松,带着田景莹东一跑,西一拐,钻入了园林之中。行宫的花草布置的很密,很适合逃脱。只是他人生地不熟,在园林中追逐,并没有什么优势。
这里不是有个主人在么?
孟帅想起田景莹本是园中住客,正要问她,却见她神色苍白,已经昏了过去。刚刚在水下,孟帅也没怎么管她,能救她就是情分,情势危急,那还顾得上其他?
不过想想,田景莹刚刚折腾的不轻,昏过去也是正常,孟帅用胳膊环在她腰上,用劲一压,田景莹哇的一声,吐出几口水来。
孟帅见她醒了,换个姿势抱住她,道:“醒了吗?好点没有?”一面说,一面在山石丛中跳跃,持续奔跑。
就听田景莹呜咽道:“没好……你……你……他们……”
孟帅一面找路,一面快速的道:“你先别哭,仔细回想一下刚刚发生了什么,你想不起来我告诉你。最重要的要是别慌,别乱。我带你走呢。”接着道,“刚刚有太监找你去,半路上他们要害你,想起来没有?”
田景莹啜泣不止,半响没缓过来,说话语无伦次,似乎随时都会再次昏过去。
孟帅心中略感无奈,知道一时半会儿指不上她带路,只得抱着她乱走,一面竖起耳朵听背后追兵的声音。怎奈田景莹哭泣的声音,若断若续,实在有点碍事,只得道:“别哭了行吗,我还有正事呢。”
田景莹抽抽搭搭,道:“我不想哭的……可是……可是……”突然揪住孟帅的衣服大哭。
孟帅心知田景莹自小到大必然锦衣玉食,又是天赋卓绝,给人捧得金凤凰一样,没遇过什么风浪。因此应变能力和抗击能力都奇差无比。想来当时在封印师会上,她摔茶杯的那个应变也根本谈不上高明,看来她是长于布局,短于应变了。
想当初孟帅不过面上指责几句,都能把她说哭了,何况这样的大事,田景莹没有一口气晕过去已经很了不起了。
这一点要记住了,将来可以利用。
记住之后,孟帅又觉得自己够可以了,身在险地,抱着一个**的佳人逃跑,居然还有闲心想这些,可见自己离着正常人越来越远了。
过了一会儿,孟帅觉得怀中的少女哭声渐渐小了,这才试探着问道:“七殿下,你猜是谁下的手?是皇帝么?”
过了一会儿,就听田景莹哑声道:“不是。皇兄不会做这种事。他还有借重我的地方。”声音闷闷的,还带着鼻音。
孟帅点头道:“我也觉得应该不是。毕竟他是皇帝,要动你机会太多了。你是第一次遭到这种事吗?”看她惊惶无措的样子就知道,这肯定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果然田景莹道:“我从没遇过这种事。”
孟帅道:“是了,这个人一定对你早有预谋,看那轿子就知道。但一直在皇宫内院不方便出手,今日到了行宫,皇帝在前面招待贵宾,脱身不得,正是下手的良机。那人既然能使动皇帝身边的太监,极有可能是宫内权势人物,党羽众多,就算在此地也能调集不少人手,又恨你入骨……”
说到这里,孟帅心里一动,已经锁定了一个人物。想来田景莹十分聪慧,对宫中的形势更比自己了解得多,自然也心中有数了吧。
田景莹沉默了一会儿,道:“皇兄在外面宴客,是不是?”
孟帅道:“是啊,来了不少人。你要……”
田景莹道:“你带我去宴会上找我皇兄,他会保护我的。”
孟帅道:“好。这也是个办法,先躲过这一茬儿再说。那你给我指路吧。我给你描述一下我们的所在。我们的左边是……”
田景莹摇头道:“你别描述了。钟毓园我也是第一次来,我不认得路。”
孟帅啧了一声,道:“你真行。好吧,至少我知道前朝在北,后宫在南,咱们一路往北走,总不会绕到天边去。”
既然确定了方向,孟帅走的还算顺利,一路上穿过假山障碍。避过来往宫人,不过一炷香时分,已经看见自己来的那片浮光苑。
来到浮光苑前,已经闻到了淡淡的梅香,孟帅突然停住脚步,道:“我记得我来时,皇帝退到后面去了。咱们是不是要等等?要不然你先藏着,我去给你看看风声。”
田景莹不愿意独处,拉住孟帅衣襟,道:“不必了,只要我在大庭广众下露面,谁也不敢动我。”
就听孟帅道:“好。”
田景莹突然觉得身子一阵滚烫,惊呼一声,发现热气是从抱着自己的那人身上传来的,惊叫道:“你于什么?”
孟帅道:“别动,先把衣裳蒸干了。你也是一国公主,堂堂的封印师,怎能像落汤鸡一样出现在外臣面前?如果你自己有真气,就不用我来替你蒸于衣服了。”说着将她放在地上,道,“你会梳妆吗?”
田景莹摇头,道:“我从没自己梳妆过。”
孟帅料想她不会,将她头上首饰取下——本来也被水冲得七零八落了,只有一枚衔珠凤钗,一只束发的玉簪还留着。孟帅帮她把头发放下,用灌注真气的手摩挲着,慢慢蒸发着她发间的水汽。
田景莹觉得很是不适,微微扭过头,孟帅按住她,道:“别动。我这相当于离子烫,在我的家乡,这种服务一次至少几百块,你这是赚到了。”
过了一会儿,水汽蒸于,头发还有些湿润的时候,孟帅将她的一头青丝用玉簪挽了,道:“我只会梳最普通的发髻,没问题吧?”
田景莹微微一笑,面色粉红,道:“你怎么会做这些事?”
孟帅道:“杂七杂八,都会一点儿。”当初在飞军府做间谍训练的时候,化妆是基本功,女妆也有,不知道什么时候用得上。孟帅学过一点儿,但他打心底里不认为自己用得上。
田景莹突然露出一丝笑容,道:“我的妆面也花了吧?既然替我梳了头,劳烦你替我画眉如何?”
孟帅道:“会倒是会。不过我画不好,这样,我去抓一个宫女来替你画。”说着起身,往假山外面张望。
田景莹又是气又是笑,伸手去拉他,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宫中的宫女熬到能画眉的地步,一百个里面也没有一个。你哪里去找?你帮我画好了,画的丑了我也不怪你。”
孟帅张望片刻,又回到她身边,道:“一时找不到人。好吧,这是你说的。”取出自己化妆用的盒子给她画眉,道:“我只有水粉,没有胭脂,一会儿你的脸色不会太好看。”
田景莹道:“当然不会好看了。我一会儿要跟皇兄哭诉被人刺杀的事儿呢,怎么能满面红光而去呢?”
孟帅道:“你要撕破了脸?你可想好了,你虽然是皇妹,又是封印师,地位很是崇高。但你对头势力更大。你手下没人,本身实力也不足为凭,真撕破了脸,对你在宫中生活没有好处,说不定连皇帝也护不住你。”
田景莹道:“我不想在宫中生活了。这回有一个机会,我能离开皇宫。皇兄本来还在犹豫,在许与不许之间,我今天拿这件事说服他,他不得不允。十天半月之内,我就能远走高飞。”
孟帅道:“但这十天半月怕也不好过。”
田景莹道:“一事不烦二主,这些天,你能保护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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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九 与子同仇敌?
孟帅皱眉道:“我说殿下,我当然想保护你,可是毕竟情势不许。你的对头通天,我一个人力量何其有限。何况……我还有事呢。”
倘若在前世,有一个漂亮姑娘跟孟帅说这样的话,孟帅绝对二话不说答应了,不答应那就是纯犯二。但现在这种波谲云诡的情势下,他可不会做这些无谓的事。
他们可不是朋友。
不过,孟帅觉得,以田景莹的心思,她说出这样的话,必然是有所筹谋了。这位公主虽然不擅捷才,但头脑是极其清明的。
田景莹道:“你不肯?是嫌弃我么?”
孟帅心知这是虚晃一枪,后面还有其他话说,道:“殿下,我在江湖上还有两个朋友,他们都是千中挑,万中选的高手,让他们来保护你,岂不比我又可靠得多?”
田景莹道:“不论多强的高手,都不如你。因为你不仅仅是个高手,还是封印师。我知道你比我有能力,封印术比我更高,所以这件事我不能托付给其他人,只有你一个人。”
孟帅索性笑道:“果真要托付给我?托付给我,你放心吗?我刚来的时候,殿下可是一直在盘问我的来历,怎么这会儿就要大事相托了?”
田景莹轻声道:“当时我不知道……你是个好人。”孟帅正要对又一张好人卡表示抗议,她秀气的眉毛微微一挑,道:“但我改变主意,却不是因为这个。我能猜到你从哪里来,无非就是那么几个人选。但我现在已经不在乎,就算你是那些外人派来的,又怎么样?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急着害我,我不在乎。
孟帅道:“是因为刚刚那场刺杀,让你抓住了主要矛盾了么?”
田景莹微一点头,道:“现在真正的敌人迫在眉睫了,随时都会要我的命。既然你是敌人的敌人,至少还可以同仇敌忾。”
孟帅道:“如果是我,我就没有那么笃定。有句话说得好,敌人的敌人不一定是朋友,也可能是傻逼……啊,抱歉。”想到面前是个斯文少女,不该爆粗,孟帅吐了吐舌头。
田景莹举起拳头打了孟帅一下,道:“你这人真是,骂自己都不留口德么
孟帅心道:你倒聪明,把这个帽子扣给我,自己不捡这个骂。
田景莹道:“以你的才智,当然知道害我的是谁了吧?”
孟帅道:“只有猜测,是不是那姓唐的女人?”
田景莹轻叹道:“你果然知道。我和她的斗争似乎还没开始过,也似乎很久了。涉及到好多方面。但我一直以为,皇兄还在,外面群狼环饲,第一个翻脸的总不该是我们。”
孟帅道:“是王将军进城,让外戚的斗争激化了吧。你现在手里有兵,唐家的兵还没进来,若不先下手为强,到时她就被你拿捏住了命门。”
田景莹道:“一方面是这个。另一方面……我这次有个好机会,倘若真的能够成真,就脱出大齐,成了高高在上的人物,她也只能仰赖我。她一定不忿吧。女子之间的仇视,有时候只是因为嫉妒。唐氏女的心是最狠也不过的。”
孟帅点头,道:“深有感触,那女人……”
田景莹一笑,道:“孟兄,你果然不是唐家人,这我就放心了。”
孟帅一怔,笑道:“露馅了吗?不过也罢。虽然我不介意随便换阵营,但是被误会为唐家人,有侮辱我智商之嫌。”
田景莹道:“我一直在深宫,外面的情势不了解。不过唐家是天下藩镇之首,有没有这么一说?”
孟帅笑道:“没有吧?唐家上面还有姜廷方和马云非呢。藩王里面吴王和中山王也不可小觑。唐家离着首位还差得远呢。”
他自然知道这样的随口闲聊,是田景莹在试探他的来处,因此提到所有人都是用一样的称呼,绝无特别尊重哪家。不过就算是平时,他提起姜家也不会特别客气,姜家在他心里就是领导,背后骂领导,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田景莹果然没从这句话分析出什么,正要再说,突然听到脚步声响起,忙低声道:“噤声,有人来了。”
她双目已盲,听觉极为灵敏,孟帅修为高于她,听到声音还比她晚上一线,当下将她抱起,往假山后面又藏了藏。自己侧过身子,往外张望了一下。
紧接着,孟帅就看见小径中行来两人。他难以想象这两个人会在这里,一惊之下连忙缩回头,附在田景莹耳边低声道:“你哥哥来了。”
田景莹吃了一惊,抓住孟帅的手要起来,孟帅又问道:“我带你出去?”
田景莹略一犹豫,道:“且慢,还有谁?”
孟帅道:“还有一个外地节度使,姜家的那个,叫姜……”
田景莹道:“姜期?”
孟帅道:“就是他。”他当然认得姜期,故意说的含糊一些,不惹人怀疑
田景莹疑惑道:“怎么他们在一起?想必是秘事,咱们先不要出去,不要耽误了皇兄的大计。”
孟帅道:“也好。”
刚见到他们两个走在一起的时候,孟帅也甚是疑惑,不过后来就想到了今天这赏花宴会的用意。在这种各方角力的会议上,谁和谁勾搭在一起都不奇怪。别说皇帝和姜期勾搭在一起不奇怪,就是皇后唐氏跟姜期勾搭在一起,也不是没有可能。
就听脚步声越来越近,皇帝道:“朕的意思你明白了?”
姜期恭敬道:“是。臣一定禀告臣父。陛下对臣等如此器重,实在是恩深似海。臣等就是粉身碎骨也难报万一。”
孟帅听了,心有略感失望,心道:原来秘事都谈完了,只剩下谢恩这种步骤了,亏得我以为还有什么猛料可听呢。
皇帝轻叹道:“若不是他们步步相逼,朕也不愿意和从龙的功臣闹到这一步。想当初羽初也实在是个美好的女子,唐旭也是国家于城,可惜,可叹。”
孟帅讶然,心道:皇帝已经打算对唐家动手了?依靠姜家?这么说他不会在京城对姜家动手了,反而把目标改成唐氏?
不过也说不定,今日的皇帝,当初的昭王,他的德行孟帅是看在眼里的,那真是两面三刀,翻脸无情。他现在对姜期这么说,谁知道会对唐家怎么说,或者他已经安排了两家互相残杀,又或者安排了另一家暗中的帮手,这两家都是幌子。
姜期生性谨慎,自不会接皇帝这种感伤的话,只道:“陛下保重龙体。臣告退了。”就听脚步声一阵转折,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突然,就听皇帝叫道:“姜兄,留步。”
就听对面轻轻一响,似乎是姜期跪倒,正声道:“陛下,臣万万当不起这样的称呼。”
皇帝脚步声经过,孟帅伸头看了一眼,就见皇帝赶到姜期面前,伸手相搀,道:“姜兄请起。刚刚是朕与姜爱卿谈国家大事。现在我要与姜兄谈一点私事,你可愿意听么?”
姜期不抬头,皇帝那点力气也扶不动他,就听他道:“臣不敢。陛下有什么吩咐,臣自当领命,刀山火海,死不旋踵。只请陛下不要如此称呼,臣担当不起。”
皇帝摇头道:“姜兄为何如此见外?你忘了我们在并州时的情谊了么?我心中从不拿姜兄当外人。因此才将私密之事说与你听。这些话只限于我们二人知道,法不传六耳。就是你的父亲,也不能知道,明白么?”
孟帅听了,目光在那少女面上一转,暗道:什么法不传六耳,这里八个耳朵都有。你确定要在公共场所将私话?好吧,这回我抄上了,必有大爆。
姜期沉声道:“天子无私事。陛下一举一动都牵扯天下,您一句话,流血漂橹,日月无光。姜期微末之身,恐担不起这样的大事。还请陛下慎言,臣告退了。”当下俯首再拜,起身边走。
孟帅见他毫不犹豫的便走,心道:不是吧?真的一点儿也不好奇?我还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把这孙子急的“哥哥”、“弟弟”的乱叫呢。真要走么?裤脱我看啊。
但他心里当然知道,这个麻烦绝对沾不得,姜期做的决定再对也没有。礼下于人,必有所求,皇帝这样的人突然这么亲热神秘的和人谈事情,绝逼不是好事。还不知道有什么天大的麻烦。况且皇帝还要姜期隔离父子关系,隐含挑拨之意,更是居心难料。
这种事情,最好的应对,自然是不听,不看,不沾染,不跟丫废话,抽身而退,不可因一时好奇迁延,裹进烂事里去。
然而……皇帝会让他这么容易就走么?
果然,眼见姜期要退出,皇帝阴测测的道:“说的倒是好听,什么天子无私事?既然天子无私事是真,骨肉无嫌隙也是真了?都要求皇帝要光明正大,那父子之间当然也要坦荡无私了?天底下几人能够做到?”
这句话挑拨之意更重,孟帅都能听出其中满满的恶意。姜期听了,连头都没有回,脚步更没有丝毫放缓。
皇帝见这句话并没起到效果,更进一步,道:“姜兄,你为什么这么着急?连来自七大宗门的消息也不爱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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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零 狗血家族事
听到这一句话,姜期脚步停下了。
他回过头来,震惊之色已经藏起,道:“陛下竟能得到天外的消息?果然是一代圣主,圣明烛照。”
孟帅也是惊异,暗道:我还道是和我不相于的朝政之事,原来竟然是大荒七大派的消息?这皇帝连大荒的消息都有,倒真是消息灵通。不过,就算他消息灵通,跟一代圣主有什么关系?这马屁拍的真瞎。
皇帝收起了刚刚阴郁的神情,道:“姜兄感兴趣?那好极了。说来也是,天下还有比宗门更大的事么?何况是于系到天下局势的大事。”
他故意不说具体消息,姜期也颇感无奈,道:“陛下耳聪目明,臣等万万不及。”
皇帝道:“这回跟耳聪目明无关。只是一件例行的大事,就是许多人都忘怀了。十年一开啊,大荒升土盛会。”
孟帅在这一瞬间心跳差点漏掉一拍,暗道:升土大会,竟是是升土大会?得来全不费工夫
姜期神色出现了微妙的变动,终于笑道:“陛下说的是升土大会?那也……不算什么大事吧?”
皇帝露出讶色,道:“姜兄眼光这么高?连升土大会都看不上?这可是我大齐子弟唯一有机会堂堂正正加入七大宗门的大会啊。”
孟帅心中一震,随即释然,暗道:原来如此,这就是升土大会。也没什么出奇,都是司空见惯的花式。七大宗门和俗世有这么深的渊源?直接从俗世输送弟子?
姜期摇头,道:“陛下说的都是当年的事了。现在升土大会,早就名存实亡了。不单单是七大宗门视大会如无物,早没有诚心从大齐接收弟子,就连大齐本土也对升土大会失去了信心。再没有人提这件事了。过了年虽然是会期,但若没人出面组织这件事,恐怕大家也都当做不知道,让这件事彻底成为历史的尘埃罢了。”
皇帝道:“诚然,现在确实已经式微了。想当年,这是多大的盛事啊。当年太宗皇帝和七大派约定,每十年选择前七十名弟子,分入七大派学习。七大派每十年派出七十位弟子,如朝廷为官。当时不论朝堂上,江湖中,一片繁花锦簇,胡虏远遁,四夷宾服,除了升土大会,大家竟不知道争斗为何物。”
姜期长叹道:“恕臣无礼,盛况虽大,也是当初了。当初太宗皇帝本人就是先天高手,手下诸将绝顶高手、超一流高手云集。又有灵侯、灵官在朝为供奉,论实力完全不下于任何一个宗门。当初升土大会与其说是选拔弟子,还不如说是一个交流的窗口。”
皇帝道:“是啊,今非昔比了。升土大会的衰落,就是我大齐国运的衰落。原本是前七十个弟子能登堂入室,渐渐地变成前五十,后来变成前二十,乃至前十。到了五十年前,连前十的名额也不能保证了,升土大会几乎成了摆设,只留下了一线生机。”
姜期先是疑惑,随即恍然,道:“恕臣直言,这一线生机有不如无。所谓的生机,不过是升土大会每期有几名大宗门的长老围观,如果看到天才弟子,会出手点中,带回门去。若无人相中,那大会就白开了。这样的入门形式仿佛笑谈,主动权全在对方手中。若宗门无心,就算惊才绝艳,一样弃如敝履,臣记得多少年都没出一个合格的弟子了。”
皇帝突然笑了起来,道:“姜兄,旁人说这话还罢了。可是你说这话未免假装,我记得二十年之前,有一位年仅七岁的男童,就曾经被大宗门看重,一步登天啊。”
姜期笑道:“二十年前?那时臣年纪还小,没什么印象了。”
皇帝道:“那年朕才四岁,当然也不记得。不过后来听母后说起过,那位少年天才,就是姜廷方姜并州的独子,姜璋。”
孟帅本来当八卦听得十分开心,只觉得自己的疑惑一点点儿解了,突然听到这个转折,不由呆住了,暗道:姜璋,这是哪位?姜大帅有这么个儿子?我怎么不知道?
姜期面色淡然,好像没听过这个名字一样。
皇帝却不容他轻松,道:“刚刚姜兄说当时你年幼,但想来你也有印象吧。当时你已经被姜并州收为螟蛉,帐下听用了吧?姜璋走后,你娶了姜并州的长女为妻,他很喜欢你,座下这么多义子之中唯独你姓姜。甚至后来你妻子死后,你们父子关系也没有受到影响。你跟随他南征北战,因为他膝下无嗣,渐渐地众人都以少帅称呼你。以你的战功和威望,倒也居之无愧。”
他没说一句,孟帅就觉得新世界敞开了一扇大门,等到这番话说完,新世界已经开门开的跟漏勺一样了。
还有这样的事?
果然家家有本狗血的经。
姜期神色不变,保持微笑道:“陛下说的没错。姜期并非父帅血脉,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孟帅心中暗道:众所周知?是了。这种事情又不是天大的秘密,有什么可保密的?我不知道,是因为我就在并州,大家都认定姜期是少帅,这件事提起来没趣罢了。
皇帝淡笑道:“当然,你这少帅当的很顺利,但少帅和大帅之间,终究有一道鸿沟。今天你为姜家出生入死,立下汗马功劳,明天那姜家子学成归来,有大荒宗门的庇佑,有惊人武功傍身,又有姜大帅的血脉,这名分的鸿沟,你还跨的过去么?”
姜期微微一笑,道:“姜期幼年失怙,孤苦无依。能得父帅收容教养已是天幸,结草衔环报答也是不够。追随父亲沙场征战乃是天经地义之事,难道是为了其他么?璋弟是父帅血脉,继承父亲的基业也是应当,难道反而是陛下有什么不满么?”
皇帝看不出他面上有其他异色,接着道:“我替你可惜。不患寡而患不均。我当然相信姜兄高风亮节,绝非窥伺家业之意。但那姜璋心胸不知会不会有你这样宽广?他看见你得人望,会不会感到不悦?会不会来对付你?到时候他在大宗门学习多年,恐怕有了惊人的武功,你有什么办法抗衡?”
姜期道:“我一心侍奉父帅,照顾璋弟,需要什么抗衡?”
皇帝道:“你诚心侍奉姜并州,他可诚心待你?我听说这些年老帅从不上战场,血里火里都是你去,可曾想过的危险?别的不说,就说这次京师,别人都知道是龙潭虎穴,为什么他自己不来,反而让你来?几次三番让你挡在前面,难道不是等你死了给亲儿子腾地方么?”
姜期微笑道:“这是陛下所认为的父亲么?臣从不知道,陛下会如此看待臣子。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还请陛下为天下人做个表率。”
孟帅在后面听着,胡思乱想不止。他本来以为姜家至少在继位这个问题上没有党争,不想还是天真了,这继承问题是天下最难解的问题,一不小心就会成定时炸弹,炸飞整个姜家。
不过皇帝的那一套说辞,肯定是大有水分,危言耸听的。至少孟帅认为,姜廷方属意的继承人,应该不是姜璋。不然的话,少帅的称呼根本不可能出现
再有,如果姜廷方有意为姜璋铺路,打压不打压姜期是一回事,至少不会让姜璋这个名字消失这么多年。威望这东西跟明星的人气一样,要常常刷存在感的。至少要时时刻刻让姜璋这两个字出现在姜府高层和中层成员的视野里。不然到时候从天而降一个连名字都没听说过的人,那些从战场上滚过的老军头,会轻易地放弃自己追随的将领,改变立场?
自然,姜廷方立姜期为继承人,并不是说他不爱自己的儿子,而是人各有志,孟帅觉得探索武功极限的妙处胜过世俗权力百倍,姜璋走的路,也可能是武道,经过大荒宗门洗礼的人,可能根本看不上所谓的继承权,皇帝眼界忒小了。
然而,如果姜期真的要顺利接位,却也不能忽视姜璋。姜璋现在不在,哪一天回来了,若无意地位还罢,若有意,他身上的血统也确实是一张大牌,够姜期喝一壶的。那时候若压不下去,至少要大乱一场。
无论如何,皇帝提起这件事,自然不是好意,他要将姜期从姜氏集团分出来,别管能不能拉到自己这边,先让姜家塌一根柱子再说。
从现在来看,姜期的回答还算合适,并没有任何可以抓的把柄。别管他心里怎么想的,这时候若有一点不适当地表露,立刻就会被人抓住做文章,弄得里外不是人。他始终站稳了立场,没顺着皇帝走,就已经不错,这个话题只能采取守势,反攻难上加难,只有先稳住再说。
但是皇帝会让他这么简单了结么?他挑起这个话题,应当还有杀手锏埋在后面吧?
皇帝微笑道:“我相信你没有害人之心,不过多年历练,防人之心是不可能弱的吧?姜璋是七大宗门弟子,背后靠山很硬。要想抗衡,应该也只有大宗门弟子了。姜兄你有没有准备?发掘天才少年,悉心培养,准备放到升土大会里面再搏一次?”
姜期笑着摇头,虽然没说话,但面上神情很像是:“呵呵,陛下你脑洞真大啊。”
孟帅本也想“呵呵”一下,但突然心中一凛,想起一个事情来——
那个莫名其妙的“大人物”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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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一 风雨土行令
说起来,那个计划很奇怪。
集合那么多位高权重统领,封闭的空间,繁重的功课,严格的淘汰制,这样的运作本身已经是极为罕见的。要说是为了培养精英,虽然有点小题大做,但也算说得过去。
可是孟帅总觉得,还是有点不对。
拿他自己来说,基本上算是所有学生中最顶尖的精英了。虽然个性散漫,没什么精英的自觉,但他的成绩是在那里摆着的。仅仅用了一年时间从这么多人里面杀出来,至少在甘凉一带,是最出众的后起之秀了。
然后呢……也没有然后了。
孟帅顺利的进入了体制内,也仅此而已。无论是影卫、制军府还是飞军府,他都没感觉到自己的地位有什么不同,除了门槛降低了些,连升职都没感觉有多快。似乎他们的路跟军府的同僚们一样,也就是按部就班的升职而已。
如果只是为了培养独当一面于部,又何须如此耗费人力物力?飞军府和影卫之中,就没有自己的学校和后备军么?他们这些优中选优的弟子,到底是为什么出现的?
除非还有下一步计划。
这个问题孟帅没有特别想过,就算想过也想不出什么理由来。但是今天听到这一席话,孟帅突然有点明白了,或许这一切,都是为升土大会做准备。
如果是这样,那么皇帝的揣测并没有错,姜期并没有忘记他在大荒的那个弟弟,为了牵制他,已经准备了后手。
这些弟子现在看来是闲棋,但如果真有惊才绝艳的天才,升土大会中被宗门选中,将来就可能是一着化腐朽为神奇的妙棋。
当然姜璋已经入门二十年,如今不知道武功到了什么境界,说不定早已地位稳固,更可能已经先天,不会被新人影响。但就算如此,也不能放弃,多培养几个天才,能被七大派选中乃至一步登天自然最好,至不济也为姜家添几个人才。
不知道,这批人里面,到底有没有出现姜期满意的人选?
孟帅思虑飞了一下,又被拉回现实——他对大荒七大宗门不怎么感兴趣,在他身上不只有一份邀约,安排他先天以后的去路,每一样貌似都比七大宗门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过有一节,听说俗世之中,想要跨过先天这个门槛很困难,孟帅虽有神功在手,若无经验丰富的长者教导,恐怕也有些困难。倘若七大宗门能够提供这方面的帮助,他当然也愿意去走一趟。
想到这里,孟帅又哑然失笑——想的好像七个宗门都哭着喊着求自己上门一般。事实上就算他自己贴上去,人家拿不拿正眼看一眼,还在两说。
唯一例外的是璇玑山,孟帅一身封印的本事,自信璇玑山也不得不正眼相看,但林岭不许他去,他也不能考虑。要靠武功资质去其他宗门,说实话很有难度。除非他再找一个比司徒景还要天才的猎物,再提升一把资质,成为真正的妖孽。
倒是陈前,武功怎么样不说了,一手炼丹的本事,或许能被丹药宗门鼎湖山相中,就不知道他师父熊心看不看得上那门派了。
正在想着,就听皇帝道:“自然,姜兄私下里有什么布置,也不足与外人道。但我知道,姜兄若有这个打算,可是赶上了好时候,这回升土大会有确实的名额。”
姜期笑道:“果真?天下英才,唯有皇室最盛。倘若此事成真,皇室的天才子弟有出头之日了。我大齐幸甚。”
皇帝见他始终不骄不躁,不露出破绽,心中略感不耐,但他城府极深,恍若无事道:“你知道七皇女景莹么?”
孟帅回头看一眼田景莹,心道:说到你了。
田景莹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看不出什么表情来,因为她的瞳孔无法显示出任何情绪,因此她安静坐下的时候,就笼罩着一种淡淡的漠然。
姜期道:“臣曾有耳闻,七公主和九皇子殿下被称为‘天家双壁,。”
孟帅心道:怎么着,还有一个人?九皇子,没听过,和田景莹一样出众?
皇帝道:“难为你还记得这个称呼。那是十年前的称呼,很快就被人忘了。九弟……唉。不过七妹最近接到了璇玑山的邀约。”
姜期惊喜道:“果真?七殿下天纵之才,果然了得。名声竟然传到大荒宗门之中,可喜可贺。”
他惊喜之意处于言表,毫无做作之态,孟帅暗中赞一个,果然脸皮比自己厚。
皇帝道:“七妹固然才华出众,但她的名声在大齐都没显出,为什么会有大荒的人惦记她?我得到消息之后,多方探问,才知道,原来璇玑山还有惦记我田氏的长辈在。”
孟帅心中一凛,没想到皇室在大荒有这样的根基。田景莹加入璇玑山,固然对田家坐天下大有裨益,但终究只是个新人,前途尚未可知。但若田家在大宗门真有地位不俗的长辈在,这皇位可又稳当多了。
姜期微笑道:“到底是天佑大齐。没想到六祖老王爷三十年前仙逝之后,大荒还有能做主的长辈。即使是龙木观也没听到过这样的好消息啊。想必是当年六祖的至交好友吧。”
这一下却是戳穿了田家的底细,田家以前在大荒有长老在,但那也是三十年前的事。就算还有联系,也只有看在香火情面略有照拂的老人,和自家亲长辈不是一回事。
皇帝被他说中,心中暗自怒道:你姜家事事都差得清清楚楚,若说不是别有用心,真是鬼才相信但面上不露声色,决不能承认了戳穿自己的底牌,淡淡道:“总之是为神通广大的长辈。他言道,七大宗门本来已经默认不再选用俗世弟子,但这一回却不同。七大宗门一致决定,在升土大会这段时间,每个宗门拿出一个名额,在俗世选取弟子,且不是往常的外门弟子,一经录用,都是真传弟子。如果还有其他,那么多选几个外门弟子也是可能的。”
连姜期也被这个惊人的消息镇住了,露出迷惑的神情,道:“为什么呢?这没来由啊。七大宗门的宗主同时心血来潮了么?”
皇帝道:“乃是一位大人物发了话,亲自指示的。似乎还牵扯到青天以上一件大事,这就非外人所知了。也正因此,这次的大会年龄上限调整为二十岁,而不是以前惯例的十二岁。二十岁,都算青年才俊了。”
孟帅听到这里,突然有一个感觉,这个大人物发话……说不定和自己有关
但紧接着,他又摇头:这个念头自己偶尔冒出来一下也就罢了,可不能说出去惹人笑话。自己不过一根野草,切不可装大瓣蒜。
皇帝接着道:“这七个宗门名额,也不是全要在升土大会上选择。譬如璇玑山就需要封印师,武功再厉害也没用,因此七妹已经中选,占去了一个名额。剩下六个名额,鼎湖山那个,也要炼丹师,也是自己选择,剩下的五个名额,可就有些门道了。”
他目光一转,道:“姜兄,机会难得,咱们把他分了如何?”
姜期苦笑道:“陛下,您是天子,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可大荒宗门在王化之外,您恐怕也无能为力吧?”
皇帝道:“姜兄怎么一时糊涂了?我管不了大宗门,难道还管不了一起竞争大宗门的对手?别说别的,升土大会的入场券土行令在谁手里,咱们是一清二楚吧?无非是王室那几枚,各大武林门派那几枚,世家那几枚,就算是节度使,也不是人人都有。根基稍浅的就没了。倒是姜家,我记得因为姜璋的缘故,独占两枚,羡煞旁人啊。”
孟帅恍然,想自己那牌子,就是土行令了。原来姜家手里只有两枚土行令,分别给了自己和陈前。我擦,如此重托,这压力有点大吧?
姜璋道:“现在能保有土行令的势力,没一个好惹的,臣恐贸然行事,会有大祸。”
皇帝摇头道:“姜兄忒谨慎了。现在乱世,天才哪有那么容易出?各大势力虽有土行令,但都以为升土大会名存实亡,也不特意培养和保护天才。偶尔有突出重围的,都已放在明处。姜兄和我联手,把几根碍眼的钉子拔一拔,机会自然大增。再用点田忌赛马的策略,升土大会也不是不能操纵的。要知道我们的消息比别人快。以有心算无心,我看可以一试。”
孟帅暗道:赞一个,皇帝脑子不错啊。正所谓我跑不过熊,我还跑不过你?这一下可有的乱了。
姜期道:“陛下三思。您要考虑天下人心,不仅仅是各位殿下都督的人心,还有武林门派的心,您这么做……恐怕成为众矢之的。”
皇帝道:“大张旗鼓的于,自然不行,但这种事怎么能明着来呢?别说别的,你知道今日我办这个试剑会,为的是什么?”
姜期道:“臣闻陛下借此提携后辈,广被恩泽。还赐下重赏,更有传言说,陛下手中有升土令赏人。”
皇帝微笑道:“谁传说的?朕可没说过。”
姜期道:“陛下……莫不是……”
皇帝道:“朕虽没说过,但总是有人信得。今天来的人不少吧?都算是各地的顶尖俊彦,今天看看他们的斤两,明天再说其他。”说着嘴角一挑,露出一丝冷笑。
姜期咽了口吐沫,他当真是被皇帝吓着了,这是真疯子,道:“且不说这么多人要一网打尽只说升土令不见踪影,难道就不惹人怀疑么?”
皇帝道:“朕会拿出让他们惊讶到无法怀疑的奖励的。姜兄还要在这些细枝末节上纠缠吗?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成则千百倍利润,败……也未必身死,这样的事,你于不于?”
姜期皱眉道:“姜家本已招摇,这种事……”
皇帝道:“我不问姜家,我问你。这件事成了,对你的利更在姜家以上。姜兄你独自于一件大事怎么样?”
姜期啼笑皆非,道:“陛下要臣的命么?这件事拉上姜家,都不够万一,臣一个人,这不是蚍蜉撼树么?”
皇帝道:“你道我坑你?我来告诉你我的诚意。虽然这件事明面上没有大军清剿,但朝廷的暗卫会全力配合。而且,龙木观里的老祖宗也说要动一动。
孟帅心道:龙木观又是什么?今天这稀奇古怪的专有名词是一个个往外蹦啊。
姜期脸色大变,道:“龙木观里的前辈都要惊动?这……这……这不是山崩地裂了么?”
皇帝挥袖道:“是山崩地裂,如何?我,还有田氏的诚意到了如此份上。姜兄还要推脱?咱们正是黄金的组合。我们出高端武力,底下跑腿的人么……姜兄经营多年,难道就没有不打眼的人手可以动一动么?”
姜期呆立半响,缓缓道:“臣非江湖中人,武功一道对臣本就是外道。臣——恐怕要让陛下失望。”
皇帝脸色倏地沉下,淡淡道:“姜兄果真一点儿都不动心?”
姜期叹了口气,道:“陛下出下这么大的题目,叫臣如何作答?臣不想让陛下失望,这样,容臣再考虑几天?”
皇帝道:“机会稍纵即逝。姜兄,我虽然看重你,但更看重这个机会,你若不肯,这满京城肯做事的人实在是不少,你自己考虑考虑吧。”
姜期突然道:“陛下当初召臣等入京,可想过今日?”
孟帅听到这里,颇觉惊悚,暗道:这皇帝召藩镇入京,难道也有这个目的?喂喂,老板你要是不答应,他找别人的话,我这个领了土行令的人就危险了,不但成了所谓的竞争者,还是不识时务那个对头势力的人,肯定是第一批狙击目标啊。
皇帝淡淡道:“姜兄尽管去想。”
姜期长出一口气道:“那臣就回家慢慢想吧。”
皇帝脸色不好看,道:“姜兄一点没有当初的果断了,难道军旅征伐,还能把人的胆子越练越小?我有些失望啊。也罢,给你几日时间,到冬至祭天那日,够不够?”
姜期郑重拜谢道:“多谢陛下宽恩。”
皇帝突然露出微笑道:“这件事非一两日之功,不管如何,朕要多留你在京城住两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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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二 江山一掌托
等到两人走了,孟帅转头对田景莹道:“行了,咱们要不要去追你皇兄
田景莹默默摇了摇头,孟帅正要说话,突然她开口幽幽道:“你要是姜家的人就好了。”
一刹那,孟帅呼吸停了一拍,紧接着已经若无其事,道:“怎么说?”
田景莹道:“眼看皇兄和姜家就要联手了。你若是姜家的人,咱们不就是真正的盟友了么?哪怕只是在京城这段时间也好,我不想与你为敌。”
孟帅分不清这是真的感叹还是试探,道:“这么说来也是啊,要是姜家的人也不错。不过就算我真是姜家人,咱们也未必就成了盟友。不是我有意得罪,你皇兄今天换一个盟友,明天换一个盟友,谁知道咱们是什么关系?要靠阵营来分敌友,一来太不稳定,二来也太现实了点。”
田景莹轻叹道:“是。可是身在权力场,身不由己。我们又哪能超脱?就算我们不因为阵营分敌友,一旦立场对立,好朋友还是会拿起刀枪互相砍杀。与其这样,还不如当初就不做朋友的为好。”
孟帅道:“惺惺惜惺惺,也算是朋友的一种吧?不过,我要恭喜你,你要真的超脱了。”
田景莹蹙眉道:“怎么说?”
孟帅笑道:“不是么?你就要成璇玑山高第了。皇帝不是说你被璇玑山看上了么?将来只有皇室仰赖你,没有你需要皇室,这还不叫超脱?”
田景莹摇头,道:“他那么说,只是在姜将军面前……他其实一向不想我去璇玑山的。我一直在求他,也找人替我说话,他都没松口。”
孟帅道:“开玩笑吧?你去璇玑山,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大好事,这有什么可犹豫的?”
田景莹蹙眉道:“皇兄他……”她苦笑一声,“跟你说了也没关系,皇家虽然原本有几个机会,但渐渐地分开到了其他王室手里。皇室这里反而只有一个机会。皇兄怕我冲了九弟的机会。”
孟帅吃了一惊,道:“九皇子?是了……我刚刚好像听见了,和你合称双壁的那位?皇家的另一个天才?”
田景莹道:“九弟景珏,他是真正的天才。今年十六岁,应该已经是金刚境界,或许突破了火山也说不定。”
孟帅暗自抽了口气,如果那田景珏十六岁就突破火山境界,那他就是自己见过最强的天才了,陈前也比不上,自己这个伪天才更比不上,道:“这样的天才,我怎么没听说过?”
田景莹道:“因为他消失太久了。当初父皇在时,他是父皇最宠爱的幼子,母亲也是父皇最宠爱的贵妃。只是比不上大兄是嫡出。他七岁时就突破到举重境界,连书里面也很少记载这样的天才。当时我只有一点封印师的天分,还天生目盲,哪能和他相提并论?只是母后气不过,非要弄出双壁来争一口气罢了。”
孟帅笑道:“如今他却不知道到哪儿去了?你已经名扬天下。”
田景莹摇头,道:“九弟很小的时候,就不爱在这四方天的宫墙里呆着,带着自己的剑出去游走天下了。偶尔他会寄一封信回来,不说自己的见闻,只会说自己的境界。记得两年前他寄信来说,已经突破了金刚境界,现在应该在火山境界了?”
孟帅心道:那也未必。武学这东西,或许一路势如破竹,或许遇到一个境界就卡住了好几年。他两年前突破金刚境界,怎么就一定会突破火山境界?多少人在这个境界上卡了一辈子。
当然,这话不必说了,说了好像自己嫉妒不容人似的。
当然他是有一点嫉妒啦。
他又问道:“既然他都走了,何必还要给他留着名额呢?难道皇帝当真如此看重他,还在你之上?”
田景莹露出一丝苦笑,道:“皇兄他……他当然考虑的不是这个。最近九弟似乎捎信给他,说已经学成,打算回来了。言辞之中,还颇有踌躇满志,想要大展拳脚之意。皇兄听了,当真是大吃一惊。”
孟帅忍不住一笑,田景莹所谓大吃一惊云云,自然不是好词,有点皮里阳秋的意思。
其实他也发现了,田景莹提到她的皇兄的时候,并无特别尊重之意。想来他们这样天家的兄妹,又不是一母所生,谈不上什么兄妹之情。皇帝的人品也是够瞧的了,田景莹眼盲心亮,不可能当真亲近他。
但无论他们之间有什么嫌隙,他们都是姓田的,血脉至亲并非作假,只会站在一起。田景莹一个盲女,也要依存皇帝为生,他们之间是不可能决裂的。孟帅和田景莹敌对的立场也绝不会发生逆转。
孟帅便道:“我明白了。皇帝顾忌弟弟,要把他踢……送到大荒去。这样九皇子不但不会成为威胁,反而成了皇室的靠山。果然是一举两得的好办法。
田景莹点头道:“是。反而我一介女流,又是天生的残疾。他只会放心用我,不会顾忌。因此他反而不肯放我走,只担心少了一个帮手。即使我从老祖宗那里得到了升土令,不占他手里那块,他还是不肯答允。我再三给他解释,我是被璇玑山看中的,和升土大会无关,他总是不听。其实他恐怕也知道无妨,但是就是还用得着我,就不肯放人。”
孟帅皱眉道:“他倒顾忌自己的方便,丝毫不考虑你的前途。”
田景莹轻声道:“谁会顾忌我的前途?连母后都没有全力支持我。老祖宗那里我又有几分面子?哥哥利用我,嫂子要杀我。我自己不去争取,谁还会为我出头?”
孟帅道:“我可以替你出头。只要你信得过我。”
这话七分假意之中,尚有三分真情,也是孟帅对眼前这孤单弱女的一丝怜悯。
田景莹突然一伸手,抓住孟帅道:“你当真愿意帮我?真心的?”
孟帅道:“自然是真心。”心道:看你的表情,好像是抄上了的意思,你可别乱来。
田景莹道:“你若真心的,就能帮到我。你送我去皇兄那里,我自有安排。”说着就要站起。
孟帅忙微微一挣,挣脱开她的手,道:“且慢。你要做什么?先说出来,不然我怪慎得慌的。”
田景莹露出失望之色,道:“果然你也不是真心的。我当真要求你,你就推脱了。你和其他人没有两样。罢了,我听天由命罢了。”
孟帅心道:好大一碗**汤。说真的,咱俩近到这份儿上了么?当下道:“你说出来,我能帮忙的一定帮。不能帮忙的,我替你想想法子,能不能绕过去。”
田景莹道:“果然还在推三阻四……罢了。我不求你全心全意,只求你三分真意。我问你一个问题,便知你有没有一点点诚意。”
孟帅道:“一问就知道?那你请问。”
田景莹道:“你是群玉堂么?”
孟帅道:“什么?”随即道,“你说的是堂号?我并没有堂号,你应当知道啊。”
田景莹道:“果真不是么?”
孟帅道:“自然不是。我没有堂号,就算将来取堂号,也不要这么脂粉气的名字。”
田景莹听了,果然放缓了颜色,道:“那就好。”
只有孟帅自己知道,田景莹提起群玉堂时,孟帅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群玉堂,他认得。
那就是木黎堂的女儿,刚刚晋升为封印师的张瑶卿的堂号。说起来这个堂号还是他提议的,因为瑶卿是瑶台佳人,取得是“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之意。
这个诞生不过两天的堂号,竟然传到那少女耳中,说明什么?
哪知田景莹接着就打破了他各种阴谋论的猜测,道:“这个群玉堂,就是我突然冒出来的对手。本来我要去璇玑山,山那边是一点阻力也没有的,差的只是皇兄。但昨日,璇玑山的前辈突然通知我,要进行一场斗印。我变成了腹背受敌,应接不暇。这群玉堂,当真是趁人之危的恶人。”
孟帅道:“想是璇玑山位置抢手,大家都想去。”
田景莹道:“那位前辈还说,既然有了挑战者,索性公开了这场争斗,发下帖子,让普天之下二十岁以下的封印师都来斗一斗。谁赢了,这璇玑山的弟子就是谁。好好一件事,现在越发不可收拾。”
孟帅这几天忙,还没听说这个新动向,道:“有点意思。”
田景莹道:“你也动心了吗?”
孟帅摊手道:“绝不。”
田景莹没料他如此决绝,道:“当真?”
孟帅道:“我若有进入璇玑山之意,叫我冻进冰块里,做个冰坨子。”
他说的是实话,林岭真会这么干,田景莹却只道他在起誓,抿嘴笑道:“这个誓言也算新鲜别致。孟兄,你没有堂号吧?”
孟帅道:“没有。”
田景莹道:“那么我送你一个如何?”
孟帅讶异,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事,道:“哦,说来听听?”
田景莹道:“就叫——咸光堂如何?”
孟帅大吃一惊,道:“那……那不是你……”
田景莹道:“我是存熹堂,你忘了吗?咸光堂不是我,是大齐的国师。你要是愿意,你就是大齐的国师。”
孟帅一时沉默了下去,田景莹道:“皇兄不放我,不过是因为灵官制度这一块,除了我没人能够胜任。可是你就可以。你替我掌管天下灵官,为俗世封印师至尊,如何?”
孟帅摇头笑道:“胡闹。你明知道我是敌人,不知是什么来路,又怎么肯将这等大事托付给我?”
田景莹道:“你是说,这天下奉养的封印师至尊,买不动你吗?这和那天你在车上说的不一样。你说了,给你国师之位,你就肯为国效力的。”
孟帅迟疑了一下,道:“我说过么?但是……但是那是随口一说……”
田景莹道:“是我的筹码不够么?那我再加上一样,你替我掌管灵官十年,我不但派人来接替你。还把你引到璇玑山。”
孟帅道:“等等,璇玑山并非我的梦想……”
田景莹道:“你道璇玑山是终点么?皇室典籍中,记载了青天之上另一处圣地,那是我的目标。璇玑山就是入口。如果我登上去了,必定架起彩桥前来接你。”
孟帅道:“等等……等等……我有点乱。”
田景莹再次紧了紧握住他的手指,道:“如何?我给你一天时间考虑,在这之前……”她上前挽住孟帅的手,道:“送我去浮光苑,咱们去赏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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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三 浮光锦绣杀
孟帅到了浮光苑,因为有田景莹在侧,他可以大摇大摆的走过去。
但过了第一道门卫,到了回廊上,就见一群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孟帅略带遗憾的“啊……”了一声,田景莹看不见里面的情形,道:“怎么了?”
孟帅摇头道:“已经散了。人都在往外走呢。”
田景莹疑惑道:“怎么这么早就散了?不是说还有试剑大会么?”
孟帅看了一眼天色,原来日已西斜,刚刚那一通折腾,时间可是不短了,道:“谁知道试剑大会是怎么个流程?要是混战那很快就能结束。现在天色不早。行宫在京西,赶回城就要两个时辰,现在能不能赶上城门关闭还说不定呢
田景莹道:“可惜了。还没赏梅呢。”
孟帅心中暗叹道:就是大白天,你能赏梅么?
不过梅花本有幽香,田景莹看不到,大概也能闻到了,便道:“一会儿我陪你进去走一圈,人散了正好。清净。”
田景莹颔首微笑,这一笑之间,也是明艳绝伦。孟帅正要引她进去,猛然看见前面一个身影,口唇微动,悄声对她说道:“你对头人过来啦。”
田景莹浅笑,也是低语道:“我知道。她的脂粉味儿我太熟悉了。”
就见一道红衣倩影翩翩而来,正是皇后唐羽初。她只有一人来到,身后竟没有从人,显得异常。
唐羽初看到田景莹在的时候,笑容微微一停,紧接着反而迎了上来,道:“七妹妹,你怎么到前面来了?这不大方便吧?”
田景莹淡淡道:“刚刚后宫闹猫来着,把我吵得心烦,因此到前面来了。
唐羽初自然而然的接口笑道:“好可怕。这行宫比不得宫里,什么蛇虫鼠蚁都有,赶得太急,没来得及细收拾。惊着妹妹了。”
田景莹淡然道:“蛇虫鼠蚁倒是小事,就怕魑魅魍魉,百鬼夜行,不知什么脏东西惑乱皇室,为祸天下。”
唐羽初微笑道:“越说越可怕了,七妹撞到鬼了么?啊哟,可别沾上什么不于净的东西。”说着伸手轻轻往她身上掸去。
孟帅轻轻一托田景莹,让她身子侧了一下,躲开了这一拂。田景莹更后退了半步,半个身子落在孟帅身后。
唐羽初早就看见孟帅了,只是她城府深,不曾询问,这时正面对上,笑道:“这位是?”
两年之前,孟帅曾与唐羽初有两面之缘,但这两次他都刻意弄脏了面容,并没显出真容,再加上两年他长大了两岁,身形变换很多,唐羽初没有十分关注孟帅,并不觉得面熟。
田景莹道:“他是我新招收的护卫。接替了齐东山的位置。”
孟帅暗中好笑,但这时当然没有反对意见。
唐羽初奇道:“这么个小孩子?虽然英雄出少年,但这孩子也太年幼了。齐护卫还有内卫副总管的职衔,正三品的官职,一并交给这个小孩儿?”
田景莹道:“不,只是我贴身的护卫交给他。例行公主的贴身护卫,要么在十六岁以下,要么在六十岁以上。他还合适吧?”
唐羽初打量了一番孟帅,倒也挑不出毛病来。孟帅论周岁,其实还不到十五,因为是圆脸,还比较显小,说十四岁乃至更小也有人信。况且田景莹身份特殊,有自己一班人马,不比其他公主处处受管束。当下笑道:“按说也无妨,只是你该跟你皇兄说一声。到底是皇宫内院,私下里进人像什么话?”
田景莹道:“正是,我正要前去禀报皇兄。告辞了。”
唐羽初伸手一拦,道:“且慢,公主不方便进去。”
田景莹眉头蹙起,道:“怎么说?试剑会不是散了么?皇兄现在正无事,我去禀报正当其时。”
唐羽初道:“哪里散了?只是让那些不参加试剑会,专为赴宴的大人们散了。至于其他人么,陛下留了几位要员在行宫留宿,现在还在喝酒,晚上还有晚宴,晚宴上才是真的试剑会。”
孟帅颇觉怪异,皇宫是何等地方,哪怕是行宫,也没有留外臣住宿的道理。这是当这里是行院了么,还“留客”。
田景莹也讶然,道:“留外臣住宿,有这个规矩么?留了哪几位大人?”
唐羽初道:“此地在城郊,晚上散会以后,不免回城不便,陛下体恤臣子,因此就留宿了。只将碧倾池琼岛上那一片宅子划出来给外臣,倒也不虞其他。留下的人吗,有吴王、中山王、姜将军、马都督……”说了一串人名,基本上藩镇当中有名有姓的都留下了,料想这几人最强,手下也最强,其他人手下连试剑会的资格也没有。
唐羽初道:“七妹妹,这些人里面也有许多土匪一样的军汉,粗俗不堪,你哪能见他们?还是跟我回去吧。晚上他们要豪宴,又是喝酒,又是闹宴,乌烟瘴气的。我也不爱去,晚上我不出席,陪着你吃饭,好不好?”
孟帅听她说话温柔贤良,简直如一个无可挑剔的长嫂,眼见她去牵田景莹的手,正要再挡一下,就听田景莹叫道:“图公公。”
唐羽初和孟帅同时一愣,一起转头看去,但见一个四十来岁的太监正走了出来。孟帅自然不认得他,唐羽初却认得皇帝身边最亲信的太监图东,不由皱眉。
那太监过来,先拜见唐羽初,又拜见田景莹,道:“皇后娘娘,七殿下万安。殿下唤老奴何事?”
田景莹道:“我要面见皇兄,还请通报。”
那太监立刻道:“是。”转身就回去。唐羽初目光中寒光一闪,却也没阻
孟帅心想,这应该就是皇帝的心腹,根本就不理会唐羽初的那一种了。
那太监不过片刻转了回来,道:“请殿下进去吧。”
唐羽初笑道:“好极,我陪着妹妹进去。”
那太监道:“娘娘也要进去么?老奴再去禀报。殿下,您先请。”说着对田景莹做了个请的手势。
田景莹看不见他的手势,却明白他的意思。当下直接往前走,那图太监上前搀扶,道:“殿下,您小心台阶。”
孟帅跟在后面,突然传音给田景莹道:“你要我帮你大忙,我看完全不用做国师那么麻烦。我帮你搞掉这位皇嫂,岂不帮了大忙了?”
田景莹悠悠叹气道:“那得从长计议。”
孟帅也不在意,唐羽初作为唐家和皇室的纽带,要真的被人杀了,那是一件大事,说不定整个局面都要翻盘,确实是不能随便杀的。当然孟帅有时候不把自己当有组织的人,作为光杆,只为了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只是他暂时专心封印师这一摊儿,不理其他,因此也不是真要杀唐羽初。
进了浮光苑,但见众人的席面从快雪轩挪了出来,直接摆在梅花树下。周围积雪有半尺厚,唯有中间一大片积雪扫了出来,露出一个圆圆的场地。场中有人正在对打。
孟帅一看这种情形,立刻想到了那天在唐旭府中的门客斗剑。心中暗自道:原来试剑会也是这样?来来回回是同一套?京城里流行门客斗剑么?可见没有电脑的世界是多么无聊。
仔细看场上,还不是斗剑,双方都没有兵刃,赤手空拳,拳来脚往,打得倒也好看。想来御前比斗,不能动兵刃。自然是拳脚为上,叫什么试剑云云,不免挂羊头卖狗肉。
这战斗的两个人孟帅都不认识,事实上他认得的人有限,除了姜期带来的从人,就只认得方轻衍一个。他目光一动,看到了人群中的方轻衍。就见他劲装结束,外头的袍子已经脱去,穿的跟那天在唐府比剑差不多。
孟帅心道:看来他也要上场了,怪了,不是晚上试剑会么?怎么现在就打
因为场中众人都在专心看打斗,田景莹出现,也没人注意。田景莹目不能视物,看不到眼前的情形,只皱眉道:“怎么了,不是晚上才试剑么?怎么现在就有打斗的声音?听起来也不是斗剑?”
那图公公牵着她的手,道:“场上在比武,那是皇帝和众位大人的一个小节目,游乐而已。殿下这边来。”
田景莹叹了口气,道:“游乐么?我不喜欢无缘无故的打斗。世上虽有争斗,那都是不得已的事情。平时息止于戈尚且不及,还要为了趣味来打斗,这该有多不好。”
正在这时,皇帝正好看见了田景莹,笑着示意。田景莹虽然看不见,图公公却看见了,忙把带了过去。
皇帝示意将田景莹带到身边坐下,孟帅顺势混到了后面的侍从之中。他当时就是这么混进宫来的,现在是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只是换了个阵营。能在皇宫中穿来梭去,如入无人之境的人,也就他一个了。
就听皇帝低声对田景莹道:“皇妹来的正好,你就是不来,朕也要请你来。今天的事情用得上你。”
田景莹点头道:“但凭皇兄吩咐。你什么时候用得上臣妹?是要在争斗结束之后么?”
皇帝笑道:“恐怕一时半儿,这比试也完不了。毕竟不是一场。不过这一场比试也真够长的了,打的也不甚精彩。”他回头看了一眼桌上摆放的滴漏,略放大了声音,道,“敲钟吧,时间到了,让两个人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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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四 袖手旁观者
旁边的太监轻轻一敲钟,叮的一声响,场中人立刻分开。
皇帝笑道:“朕已经说了,现在的比赛只是个意思,重头戏在晚上。白天人多,比赛要在一盏茶时间结束,这两位少年已经比了不短的时间了。不必再比了。”
坐在皇帝下首,须发皆白的吴王道:“陛下英明,这一场作平手论,如何?马贤侄女?”
马云非就坐在他对面,听了道:“请陛下裁决。”
皇帝摇头道:“这个却不便。我说了,现在只是预选,晚上正式的试剑会是精华中的精华,只许八位最厉害的少年出场。若是作和,下一轮岂不多出人来?朕的重赏也只得八份,没有多余。既然他们分不出胜负,不如直接裁定胜负。这样……姜爱卿,你来裁决。”
姜期本来只是旁观,毕竟是吴王和马云非的门客在争斗,自然是作壁上观。哪知皇帝突然点到自己,忙起身道:“臣才疏学浅,恐怕做不得这个裁判。
皇帝道:“无妨。朕不是要你一直做裁判,只因为这场与你无关,才指派了你。下一次自然选派别人,你只管眼前这场便是。”
姜期无可推脱,只得道:“臣勉力一试。依我看来,应当是这位选手——”他一指左边的少年,道,“稍胜一筹。”
就听吴王重重的哼了一声。孟帅虽然完全搞不懂情况,也猜到输了的肯定是他的人。
皇帝笑道:“爱卿说说凭据。“
姜期道:“这位柳剑选手想必是长于剑法,手中虽无剑,但手上一招一式,都是剑法的路数,而不是拳法。即使如此,也用得轻松飘逸,游刃有余。只是他这门剑法虚大于实,不易速胜。反观这位杜鹏选手,明显长于拳脚,小开天掌法刚猛无涛,但他打起来过于追求掌风刚硬,往而不复,颇为伤身。恐怕再打百招以上,会不战自溃。”
他不但眼光不弱,记忆力也甚好,那两位少年都只报过一次名姓,他都记了下来,随口点出。
吴王又哼了一声,道:“杜鹏还有绝招未用,倘若用了,必能一举克敌。你知道什么?”
姜期道:“臣确实不知道,多谢殿下指点。”说着自己坐下了。
吴王被他晾在场中,老脸通红,喝道:“好跋扈的小子,老子和你父亲喝酒时,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其实姜期虽然是下一辈,但也三十多岁,不算年轻,按说吴王年过花甲,确实有倚老卖老的资格。只是他养尊处优,从不涉及军旅,估计连姜廷方的面都没见过,喝酒云云,自然是随口胡说的。
皇帝含笑道:“叔王勿恼,比赛么,总是有输有赢。下一次叔王自然稳胜
吴王道:“不必下一次。我这就向姓姜的挑战。陛下,调换一下顺序没问题吧?”
皇帝道:“姜爱卿,叔王向你挑战,你看如何?”
姜期起身道:“臣不敢拂老王之意。但臣这边无人可用。”
吴王喝道:“借口。你身边,这个,那个不都是人?难道你是光杆司令么
姜期摇头道:“陛下亲口言道,试剑会只许二十岁以下的少年人参加。臣带来的人无一符合。”
孟帅心道:原来如此,因为这个试剑会是给皇帝标记目标的,表现得越好,越是危险,姜期才不派自家的少年天才出战,万一让皇帝惦记上了呢?
不过据孟帅所知,说姜期无人可派,也不算谦辞。姜家年轻一代的佼佼者中,陈前当算武力第一,自己也算名列前茅,除此之外,再大上三五岁的,还有几个少年精英。但姜家的策略,是最好的放出去主事,姜期身边还真没有什么随身听用的少年天才。
吴王森然道:“陛下这试剑会的旨意发了数日,谁不知道?就算你进京的时候没带人来,领了旨意为什么不召集门客赶来?分明是藐视圣上。”
姜期皱眉道:“殿下如此说,可是要臣的人头么?臣满门上下对陛下忠心耿耿,天日可鉴。只是姜家出身军旅,对武林这一块原不怎么在行,实在是拔不出一个专精武道英才来。不比殿下坐拥王国,人杰地灵,手下有这许多俊秀人物。”
吴王先是倨傲的一笑,又露出不信的神色,道:“我就不信你的托词。天底下论地盘就是姜家最大,会没人才?你敢是藏着王牌,只等最后一鸣惊人么?”目光逡巡片刻,突然指着一人道:“你。就是你。你二十岁了么?”
孟帅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就见他指的那人正是慕容佩。
慕容佩相貌斯文秀美,安安静静的坐在一边,看不出多大年纪,但总之很年轻。听到吴王叫自己,起身道:“叫我?”
吴王道:“你多大年纪了?快来出场。”
慕容佩道:“二十六。”
连孟帅也是一怔,没想到慕容佩已经二十六岁了,还真是一点儿也看不出来。二十六岁在前世的一线城市,还可以享受未婚女青年的待遇,在这里绝对是孩儿他妈的岁数了,再大上几岁,连徐娘半老都说得上了。
吴王不信,道:“胡说,你哪有二十六岁?最多双十年纪。分明是姜期舍不得你身娇肉贵,不让你下场。”
慕容佩眉头一皱,直接从席上走出,道:“那我就下场。”
姜期忙道:“慕容,这不合规矩。”
皇帝看了,突然哈哈一笑,道:“那就这样——这场比斗就不算在试剑会之中。算个特别节目。王叔也派人出来,不拘几岁,朕也想看看真正的精英之间的斗争。”
他心知吴王只是斗气,只要让他打过一场,了结这段公案也就是了。今天他有正事在身,没兴趣理会这等小纷争。
吴王这才气氛稍平,喝道:“三峰,还不出去?”
就见吴王席上闪过一人,五短身材,身体敦实,乍一看就像个菜墩儿似的。他从席上下来,一路走到场中,就像是菜墩从后厨里滚出来。
孟帅心中好笑,紧接着看向他手指,手指骨节突出,皮肤如铁,显然是硬功好手。
吴王指着他道:“这位是杜三峰,就是刚刚被你贬的一钱不值的杜鹏的叔叔和师父。你要是能胜过他,就算你有资格口出狂言。”
孟帅暗道:等等,刚刚点评的是姜期,现在出手的是慕容佩。怎见得慕容佩能赢,姜期却能口出狂言?这老儿逻辑混乱,思维不清。
慕容佩不喜多言,站在场中,衣襟被风吹的微微飘起。
孟帅看到她单薄的衣衫,心中一动,想起了凉州的慕容佳。慕容佳有一次要动手的时候,穿上了厚厚的斗篷,里面藏满了毒物,被自己叫破之后还很是沮丧,说是自己练功不到家的缘故。眼看慕容佩身上衣衫单薄至此,毫无其他痕迹,应该是练到家了吧?
他还真没有见过慕容佩动手,不知道她这个药师府统领怎么出手?
那杜三峰身子一抖,浑身骨骼咯咯作响,显然是在舒展身子。目光斜斜看向慕容佩,道:“小妞,你好大胆子,竟然跟我放对。”
慕容佩淡淡的看了一眼。
皇帝道:“开始吧。”旁边太监当的一声,敲响了大钟。
两人听到钟声,都没动手。互相对峙。只是杜三峰双脚弓箭步,手上也拉开了架子。慕容佩却是纹丝不动,眼神中一片淡漠,唯有风在她身上拂过,吹起了一缕青丝,显示她还在这个世界中,而不是一片虚无。
场中的气氛一时凝固了。众人都聚精会神,这场比斗的双方,可不是那些稚嫩的少年天才,而是真正的精英高手。连田景莹也不由坐直了身子,侧过耳朵,仿佛在听场中的动静。
孟帅从上面往下看,但觉一阵怪异。但哪里怪异,又说不出来。
静谧持续了片刻,也可能是一瞬间,也可能是几个时辰。
慕容佩抬起了手。
众人同时提起心。
就见那葱白一般的手指伸手身前,微微一动,弹了弹衣襟。
然后,她转头走回,回到了姜期面前。
姜期笑着站起,道:“辛苦。”
众人莫名其妙之下,只听扑通一声,杜三峰滚圆的身子摇了两摇,一头栽倒,溅起一片微尘。
这种比斗,是慕容佩赢了。
以几乎无人看见的方式。
孟帅满脸怪异,就听皇帝低声问道:“怎么回事?谁看见了?”
这时候,田景莹突然开口道:“刚刚有暗器。”
孟帅微微点头,他刚才似乎也听到了异常的风声,但那风声太细微,又一闪而逝,他也不能确定。这时听力卓绝的田景莹也证实了,想来是暗器没错了
如果是暗器的话,如此无声无息,无形无影的暗器,多半是牛毛针之类的。也符合慕容氏的风格。
不过既然是慕容氏出手,杜三峰倒下,应该不全是因为针刺,更可能是因为
“中毒。”
在浮光苑外的一处水榭上,一个坐在屋脊上,一片懒散的青年人说道。
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也守卫森严的皇宫院,也没人来盘查甚至注意他,仿佛他只是亘古以来就在那里似的。
在他旁边,一个和尚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这女施主很不错。”
那青年拍腿笑道:“和尚,我还道你六根清净,没想到也这么心花花,施主就是施主,为什么加一个女字?你关心人家是美女了?”
那和尚又呼道:“阿弥陀佛。”
旁边另一个彩衣女子道:“看了半日,就这个人还不错,年纪却是太大了。你鼎湖山还要不要了?”
那青年道:“要啊,怎么不要。二十岁是关于那件事的限制。只是单纯收入门,又有什么二十岁三十岁的?踏破铁鞋无觅处。我们为了这件事跑来跑去,耗费了许多功夫,今天有这么多人在此,真是凑巧。这皇帝倒给我们省了许多功夫。”
那彩衣女子道:“可我只看到一堆劣货。我从琵琶谷下来,一路上观风,只觉不堪入目,只存了一丝指望,现在这点指望也没了。”
那青年道:“都是劣货太好了,咱们马上可以回去了。就说大齐的少年俗不可耐,愚不可及,一个都不足以入门。非不为也,实不能也。”
那彩衣女子道:“你要敢这么做,我就服你。不完成任务,别说那位大人的吩咐,就是师门也非废了你不可。”
那青年嘴角一抽,露出几分不自然,随即道:“没有就是没有。滥竽充数也是罪过。难道让我大变活人?”
那和尚道:“阿弥陀佛,以小僧看来,是这里施主藏私,只把劣货拿来示人,真货笼在袖子里。”
那青年翻身站起,道:“是了。想是诱惑不够,他们不肯出手。咱们给加把柴火。不如分头行事,这样,这样,这样。”当下吩咐几句。
那彩衣女子点头同意,又道:“这是要把升土大会分解么?也可以。可惜冼师兄不在此,格局总是缺了一角。”
那青年道:“璇玑山么,只要他们眼里的大天才,什么时候跟咱们这些小门小户同流合污了?还是别去高攀人家的好,省的找骂。”
那彩衣女子道:“我越来越觉得,璇玑山的可厌,差点比得上泣血谷了。只是冼师兄比阴斜花要好上几分。”
那和尚再次道:“阿弥陀佛。”
那彩衣女子讶道:“无止,难道你也被阴斜花骚扰了?”
那青年道:“你别问了,问了他不过又多说一声阿弥陀佛罢了。阴斜花的性情我们还不知道?不过他固然无耻又无礼,但也不是一点儿用处也没有。譬如这一次,他先一步流窜在各地,大放风声,四处敲打,把洞里藏着的蛇虫敲出不少来,升土大会的消息一半儿是他放的。进了京城他独不见踪迹,说不定又有了隐秘发现,占到了咱们看不见的好处。咱们若慢一点,就只能吃他的残羹剩饭了。”
那彩衣女子道:“你倒提醒我了,今天此去,咱们除了留意天才之外,还要小心阴斜花截和。永远不要低估了泣血谷的无耻。”
那青年一振袖,道,“咱们走吧,晚上来这里集合。”
三人对视一眼,同时转身,各自往一个方向腾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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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五 芙蕖临水开
比赛继续,而且长时间的,无限重复的进行下去。一直持续到晚饭前,足足两个时辰,也就是四个小时。
围观了全程的孟先生说,他活了两辈子,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无聊的事。
确实挺无聊的。因为比赛形式简单重复,而且没有兵刃,再加上人人都在留手,谁也没拿出真本事。
对,造成比斗无聊的,主要就是这个留手。
这场比斗,赛制极度混乱,皇帝点到谁就是谁,无限循环,不知道打几场才能挺到最后,胜负全靠外人评判,还要注意不在君前失仪。而最后那个神秘礼物,更是云里雾里,始终不露真面。这种情况,最终把比赛的氛围拖得一塌糊涂。
开始几位,为了显名还肯大力出手。后面出来的都是各家的心腹门客,互相之间很有分寸,谁也不肯先出手伤人。横竖打过了一盏茶时分,就能停手,也就各家比划招式,最后请一位眼光高的诸侯分胜负便是。
这其中,唯有一人算是个异数。就是方轻衍,化名何复的。
方轻衍和孟帅同岁,不但是少年才俊,而且是年纪比较小的那种。可是他出手狠辣,于净利索,从不知留手,简直和其他人不是一个画风。
凡是他出手,别管是哪家的,不但三招两式速胜,而且十有**,会在对方身上留下点儿伤。要不是在御前,恐怕人命都能打出几条来。
若是个老成持重的主君,恐怕已经阻止他连续出手,但中山王年轻好胜,只觉得面上有光,不但不以为忤,还大为赞赏。再加上皇帝也很喜欢他,毕竟这是一个能让比斗有意思起来的人,天潢贵胄看的就是个刺激,也十分捧场。
孟帅开头不明白方轻衍是何用意,后来就想明白了,他是无时无刻不忘给中山王拉仇恨。他欠下的仇恨,有一半可以拉到中山王头上。中山王没有自知之明的性情也让他的计划变得更为顺利。
目前看来,他的拉仇恨行动卓有成效,后来上场的比赛打出真火来了。只是方轻衍的实力实在是高人一筹,就算对方下狠手,他也能从容不迫,一举胜之。无非是下手再狠三分,再拉第二次仇恨而已。
到了后来,点名要战方轻衍的人越来越多,皇帝只好出面,让方轻衍直接参加晚上的决赛争斗。
对了,晚上还有决赛。
孟帅只觉得头晕,颇觉毫无生气。又暗道:那试剑会根本就是一场毫无所谓的阴谋。今天来皇宫,该做的事情都做到了。一会儿趁他们吃喝的时候,我就溜走了吧。
正在这时,皇帝突然低头在田景莹耳边说了一句,田景莹明显吃了一惊,道:“要劳动……今天?当着这么多人?”
皇帝道:“是,事关重大,快去。”
田景莹站起身,道:“孟帅,跟我来。”
孟帅下意识的迈了一步,皇帝低声喝道:“只许你一个人去。”
田景莹嘴唇微微一抿,道:“皇兄,你明知道我眼睛不方便,不许人跟着,我如何行动?”
皇帝和田景莹说话,已经引起了附近人的注意,皇帝眼看有人目光转过来,略感烦躁,挥挥手道:“只需一个人扶着你。关键地方不许他进去,你懂得轻重。”
田景莹道:“既然如此,我要向王兄讨一件东西。”
孟帅扶着田景莹往外走。走到浮光苑外,眼见天色已近全黑。到底是皇宫院,两旁大路上已经点起一排排宫灯,光晕照华庭。虽然比不上后世的路灯,但朦朦胧胧,五光十色,别有一种梦幻一样的气氛。
孟帅问道:“现在咱们去哪儿?”
田景莹一面走,一面道:“先回我的宫苑,去拿点东西,然后咱们再走。
孟帅道:“好。”找准了路径,带她向前走。
田景莹郑重其事的道:“孟帅,一会儿我们去的地方,你不管看见了什么,都一个字也不许说。不然我不如何,皇兄定要将你灭口。”
孟帅道:“我觉得就算我小心谨慎,你皇兄也会将我灭口。”
田景莹道:“哦?皇兄有杀机么?”
孟帅道:“有一点。对我这种小人物,一点杀机就够了。你当我是哪个王爷么,要杀我还得目露凶光,咬牙切齿,恨不得把杀字写在脸上才够?”
田景莹抿嘴一笑,道:“说的是。皇兄是这种人。不过你不用怕,我来救你,定然不教你枉死。”
孟帅道:“你来救我?从你皇兄手底?”
田景莹笑道:“别人不成,你却可以。我刚刚要随意叫一个太监宫女来扶我,那么回来之后,必定是要灭口的了,但是叫上你就不同。我保你平安无事
孟帅听了,皱眉道:“不对,我有一种上了贼船的感觉。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田景莹幽幽叹了口气,道:“孟兄,你当真是……”
正在这时,对面一处队伍迎面行来,两个小太监打着粉色花灯在前照路,后面是一个华服女子,身姿摇曳,款款生风。
皇后唐羽初。
孟帅道:“怎么又是她?七殿下,你那阴魂不散的嫂子又来了。”
田景莹鼻子皱了皱,道:“大晚上的,她为什么又擦这么多粉?呛得人头疼。”
孟帅道:“她定然要问你哪里去,你怎么回答?”
田景莹道:“别理她,走过去。”
孟帅不明所以,保险起见,还是扶着她往旁边的小路上走去。
哪知道唐羽初目光毒辣,一眼就看见了孟帅和田景莹,道:“妹妹,哪里走?”
孟帅心道:还哪里走呢,你要不要抡起钉耙追过来?
田景莹随手一挥,一道光华出现在手里。乃是一条小小的鱼形令牌。那令牌比一般金属令牌不同,鱼虽然是假物,但雕刻的栩栩如生,且身上披着一层五彩光华,流光溢彩,闪烁不定,真如在水中活鱼一般。
唐羽初本来带着从人浩浩荡荡追过来,这时见田景莹手中之物,不由惊呼道:“鱼符?”
田景莹低声道:“一直走,别停。”然后才扬声道:“既然认得是什么,就站在那里别动,倘若轻举妄动,怕后悔莫及。”
唐羽初竟真的定下脚步,看着田景莹的背影,良久不语,突然冷笑一声,道:“连鱼符都动用了,看来是真逼急了。可是宝物收于匣中,便可镇国,一旦见了天日,恐怕也不过如此。不过一个死物,难道真能吓杀活人么?”她微微示意,身边有人悄悄地跟了上去。
孟帅走在夜幕中,道:“你嫂子的人追上来了。”
田景莹露出不悦的神色,道:“别你嫂子,你嫂子的。那女人和我没有半点亲缘。”
孟帅道:“也罢,就说那女人。刚刚你拿出来的东西很厉害的样子,我还道定然能威胁得住她,叫她不敢管你的闲事呢。”
田景莹道:“世上并没有那样的东西。那虽然是我太宗皇帝留下的至宝,但凭借的还是太宗皇帝的盛威。祖上的威名,倘若儿孙有力,那就是锦上添花。倘若儿孙无能,那就是浮云罢了。”
孟帅道:“说真的,我看到朝廷里所有的好东西都是太宗留下的。太宗定是位雄主。”
田景莹没好气的道:“那还用你说?太宗时,哪个人敢这样放肆?也不用鱼符,只要太宗一个眼神过去,山岳也崩塌,河水也倒流。”她轻叹一声,突然道,“虽然先人远去,但若说我田氏气数尽了,那是痴人说梦。皇兄说的也对,也该让人知道知道我皇室的底蕴。”
孟帅颇为好奇,但也不着急问,道:“到了。”
田景莹的宫室就在眼前。
但见宫室中一片黑暗,孟帅奇道:“你的宫女们呢?怎么都不来迎接你?
田景莹脸色一变,随即道:“这个,大概也得问唐羽初了吧。”
孟帅心底微寒,道:“都杀了?不至于吧?”
田景莹道:“我们撕破脸了,她还客气什么?从她手里过了一遍的人,就算还回来,我又哪能信得过?”
两人进了宫苑,田景莹也不点灯,道:“你在这里等着,我换一件衣服。
孟帅问道:“一个人行么?要我帮你么?”
田景莹甩手道:“说什么呢?”又往外指着,道:“临水那边有个露台,看见了么?你去那里等我。”
孟帅依言走上露台,但见夜色深沉,只看见一片黑森森的湖水。隔着湖水,能看见对面星星点点的灯火,想必都是有人的地方。只有自己身后的建筑如此阴沉。想来平时这里应该也是一片黑暗,田景莹天生目盲,是永远生活在黑暗里的人,自然也用不着点灯。
只听风声微动,脚步声响起,孟帅回过头,果然见是田景莹。
出乎意料,她换下了公主的华裳,只穿了一件素色衣服,披了一件银色的披风。头发也全部散了下来,垂在身后,深夜之中,银色融在黑色里,仿佛幽灵一般。
就算是幽灵,也是风华绝代的幽灵。
孟帅还没过去,田景莹道:“别动,站在那里,等我过去。”
身形一动,田景莹已经来到他身边,伸出手来握住他的手。
她的手很凉,孟帅就觉得握住了一块冷玉,沁的心底都是凉的。
田景莹微笑,道:“走吧。”
就听砰地一声,不知道她扳动了什么机关,孟帅陡然觉得脚下一空,身子往下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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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六 无人私语时
孟帅陡然失去平衡,立刻反应过来,在空中转了半个圈,已经稳住重心,头上脚下,正直着身体往下落去。
只听咚的一声,脚下已经着了地,然后又是一晃,似乎不是站在实地上。
接着,另一个人影站在自己身边,正是田景莹。
孟帅跺跺脚,足下发出了“空空”的声音,再听得耳边潺潺水声,道:“咱们在船上?”
田景莹嗯了一声,突然捂住胸口,颤声道:“我害怕。”
孟帅莫名其妙,道:“这地方是你带我来的,你竟然害怕?要不是我是男子汉大丈夫,害怕也不能说,说害怕的应该是我才对。”
田景莹气咻咻道:“你以为我在跟你逗么?我本来不怕的,这里我也走过,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我来到这里,便觉得压抑。听到水声,觉得好难受。”水波粼粼,照的她面色忽青忽白,果非常色。
孟帅先是不解,随即想起,今天田景莹被人沉到了水里,险死还生,对湖水必有心理阴影,只是她自己还不明白。心中起了怜惜之意,道:“别怕,有我在呢。你抓住我好了。”拉着她手的手紧了一紧。
田景莹点点头,轻声道:“可是我还要操船,你不能老是拉着我。”
孟帅道:“我来操船吧。我家乡就有一条大河,划船的话我还行。”但四周看去,自己身处的地方,分明是一艘小船,还不如大河上的摆渡船大,但一无桨二无橹,连舵也没有。只在船尾有一片微光。
孟帅吃了一惊,道:“这是封印船?”
田景莹点头道:“是。”
孟帅颇为惊异,大齐王朝的封印术落后单调,以封印武器为主,夹杂一些封印器物,但无论如何,总脱不开“器封”一道,乃是封印术这个庞大体系中冰山一角。但这艘船明显是脱离了器封的范畴,已经是“机封”的层次,虽然只是一艘凡俗材料做的简单机封,却也很少见了。
再者,机封一道,大部分都需要有元玉。
元玉一物,是孟帅跟林岭学封印术之后,才遇到的。简单地说,元玉就是封印术专有的能源。
在大齐乃至大荒,一般是用不到元玉的。凡是器封,激发封印的能源都是人本身的气力或者真气,就跟自行车使用不上发动机一样。元玉也是玉,和高级印坯几乎是同源的,乃是天地精华所聚,珍贵无比,根本不应该用在任何武器上。
没想到在这里能见到用元玉驱动的封印船,可见大齐皇朝的底蕴不俗。
田景莹道:“是封印船,几百年前的老古董了。修了又修,补了又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用不得了。到时候除非里面的人出来,我们再也进不去了。那时候……大齐的国运也差不多了。”
孟帅不好接话,只看向船头,心中暗自盘算,能不能把那封印里的元玉扣下来自己研究研究。虽然看这个光芒的强度,元玉中的元气确实剩下不多,但好歹是个好东西。况且自己黑土世界里的蛤蟆一直叫着让他找个元玉研究一下,因为那东西似乎和黑土世界的本源有着微妙的联系。
田景莹坐在船头,手放在封印上,道:“你坐在我身边,别走开。”
孟帅依言坐在她身边,就见她手微微一握,光芒从船头亮起,化为一团光罩,将整个小船笼罩在其中。
孟帅颇感稀奇,坐在船上就像被一个金色大气泡罩住一般,正要问为什么耗费能量来造这种华而不实的视觉效果,就听咕嘟咕嘟的声音响起,水面泛起涟漪,小船整个往下沉去。
孟帅大吃一惊,差点站起来,紧接着就发现金色光罩中,滴水未进。那光罩如铠甲一般,保护着小船整个沉在水里,直至离着水底一尺有余,这才悬空停住。
孟帅咋舌不已,道:“我倒这是快船,原来是潜艇。这不是挂羊头卖狗肉么?”
田景莹笑道:“孟兄当真是镇定,第一次见到宝船落水,居然一点儿也不担心。”
孟帅停了一停,声音突然沉了下去,凉声道:“我这还不担心?我担心的要死了。”
田景莹笑道:“没觉出来。”
孟帅道:“我担心的是,我一会儿还能活着出去么?别说你要带我去的地方需要潜水去,多么神秘,就说这宝船,让我这个外人看了,恐怕也要灭口吧
田景莹道:“你早知道皇兄会灭口,我也说了要保你,怎么又来担心?”
孟帅缓缓道:“保我?分明是你在坑我。皇帝说秘密的地方不许我进,是你一步步把我带到这里来的。也怪我自己后知后觉,其实我应该在你的宫苑门前止步,是我以为你不方便,非要我相助,才能到目的地,这才一直留下来。其实只要上了船,凭借封印,你一个人就可以操舟到目的地,根本用不上我,可是你还是把我带过来,非要我见识这些东西,不是有意坑人,又是什么?”
田景莹微笑,坐在船头,操纵着船在水底游动,两边的湖水被光罩排开,湖底的鱼虾在船侧游过,看的清清楚楚,如水晶宫一般。
行了一阵,田景莹道:“我对你一片好心,也是一片苦心,你怎么不理解
孟帅又笑了起来,道:“我一直很理解。这叫‘赚上梁山,,当年公明哥哥玩这一手可溜了。”
田景莹道:“我虽不懂你的意思,但想必你懂我的意思。我真的很喜欢你,不管是用什么方法,我希望你留在我身边。”
孟帅哂道:“谈钱就谈钱,谈感情就恶心了。咱们哪到这个份儿上了?什么留在你身边?你一拍屁股去了璇玑山,留我在凡尘之中做牛做马,这也叫喜欢?别说别的,就凭你生拉硬拽,逼我就范的份上,我这两根穷骨头,还就不卖给你”
田景莹脸色一变,道:“现在才来说这些话有意思么?是你自己说的,不去璇玑山,我才请你留在俗世,你现在又要倒打一耙。你要去璇玑山么?那你跟我走啊,只要你点头,我去哪儿都带着你。”
孟帅又好气又好笑,道:“姑奶奶,我于嘛要跟你走?合着天上地下,九州十地,除了你我就去不得别处了?求你放过我行不行?”
田景莹站起,曼声道:“纵有九州十地,天下之大,哪里比我这里好?你要什么跟我开口,我都可以给你。”
孟帅道:“姑娘你正在中二年纪,说话口气大了些也是正常。别说是你,就是天上的大罗神仙,谁敢说能有求必应?你能给的,天下不知多少人给得起,可是我还不要。”
田景莹面无表情,嘴唇几乎都不动,声音仿佛从灵魂中飘荡出来,道:“纵有人富有四海,比我厉害百倍,对你的诚心却不足我百分之一,你能算过这一笔账么?况且,我……还能给他们绝对没有的东西。”
孟帅笑道:“比如……”
田景莹的声音越发飘渺,透着一丝不真实,缓缓道:“我可以嫁给你。”
孟帅只觉得一阵眩晕,结结巴巴道:“你说什么?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又捏了捏自己的脸颊,觉得疼痛,才知道自己没有做梦。
太离奇了,金枝玉叶的公主,突然说要嫁给自己,还是在两人处在敌对的情形下。
绝对有诈。
这是没道理的事,别说他不是一个再世潘安一样的美男子,就是真正的潘安到了,田景莹也看不见。她完全没道理嫁给自己。
作为一个阴谋论者,孟帅开动了脑筋,脑补了十个以上的狗血剧本。每个剧本都有一个天大的阴谋和一个悲惨的结局。
因为脑部的太过激烈,他反而沉默了。
田景莹缓缓坐下,道:“你觉得我是一个随便的女人么?”
孟帅停顿了一会儿,道:“应该……不是吧……”
田景莹道:“我当然不是。所以我说到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
孟帅想说:“你皇兄不会同意的”,但又觉得这么一说,好像自己已经同意,已经到了见家长那一步似的,因此牢牢地闭上了嘴。
田景莹低声道:“你不作声,是不是不喜欢?”
孟帅摇头道:“你嫁给我是让我为你效力的报酬?何至于此?何至于此你……牺牲这么大,家里人知道么?”
田景莹道:“这是你我两个人的事,何须别人知道?你以为我做不了主么
接下来的话,戛然而止。
两人沉默不语,小船在水波中游荡,好像在随波逐流,但静下心来看时,终究是在挣扎着前行。
过了一会儿,田景莹道:“我刚才说的话……你怎么想?”
孟帅“啊”了一声,一时无话可说,田景莹低声道:“我是说……我虽然诚心到可以以身相许的地步……但你若无心,当然……也可以只要利益好处……咱们还可以像以前一样……做同盟……”
孟帅不知道是失望还是松了一口气,心道:还好,她这股劲儿过去了。
刚刚也不知道那句话触动了她,让她一时热血上头,说出不该说的话,只要这激动的劲儿一过去,她自己想来,也必然是后悔的。
不知道是后悔做的决定,还是后悔说的太鲁莽,总之她会慢慢的把刚才说的话收回去的。
如果孟帅不提,那么也许她会假装忘记这些话。这场小舟的对话,或许就如同外面的水波,过后了无痕。
孟帅真心希望她后悔的是整个决定,说出的话是违逆她的心意的,是脑子烧糊涂之后的脱线产物。
因为他一点儿,一点点儿也不想承认这其中的……感情。
要是能顺着她,让这件事慢慢在水波中消磨于净就好了,这样就不会打扰他的
计划
田景莹背对孟帅坐着,用手抚摸着封印。
突然,封印中光华大放。
水流剧烈的波动了一下,孟帅明显的感觉到船被暗流推着走,往前一看,就见水底有一片山石,山势甚高,似乎不逊于平原上的丘陵。但这样的山顶离着水面也有几丈深,不知道自己这是钻进那片深水区了。
再仔细看时,山石中间有一孔洞,暗流就是往洞中流的。
到了地方了?
孟帅精神一振,只觉座下船越来越急,就要钻进那洞中。那石洞黑洞洞的,如野兽长大的巨口,看得人心里发毛。
虽然不愿意说话,孟帅还是忍不住问道:“这里到底是哪里?”
田景莹道:“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这里是龙木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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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七 灯火阑珊处
孟帅正在想,龙木观这个名称似乎在哪听过,脚下大船已经被吸进石洞前的漩涡里,飞速的打转。他一个没站稳,身子飞起,在金色光罩形成的狭小空间里撞来撞去,撞得七荤八素,眼前全是金星。
过了好一会儿,孟帅感觉自己被抛飞了起来,往上直冲了几十米,然后落下。落地的时候只有几米高差,振荡片刻,便即稳定。
落地之后,孟帅飞快从地上爬起来,就见自己身处一个巨大的空洞之中,洞顶怕有十米高,又深又阔,中间是黑沉沉的水面,一眼望不到头。自己这艘小船浮在水面上,晃悠悠如沧海一粟。
再转过头,就见田景莹坐在船头,端庄如昔,头发也不曾乱一丝。不由得老脸通红。好在他刚才没有子哇乱叫,摔得惨点,田景莹又看不见,至少不丢
只听有人道:“是小七么?”
孟帅更尴尬了,原来旁边有人看着。回过头去,就见石洞的壁上有一孔眼,约有一人来高,孔前有一个凸起的平台,也就三五个平方大小,离着水面三尺,就像个小小的码头。
这时平台上站着一人,四十来岁年纪,相貌清瘦,皮肤白里透青,毫无血色,显得很不健康,从五官之中能看出一点皇帝的影子。想必也是田家的什么人。孟帅目光下移,不觉愕然。就见那人身上缠着一副镣铐,手足都被缚住,镣铐之间有铁链链接,而且看起来还不轻,简直是重刑犯的待遇。
那人看见了孟帅,脸色微变,道:“小七,你带了外人来了?”
田景莹道:“攸叔,不是外人。这是上次我跟老祖提过的人选,今天我特地带他给老祖认识。”
孟帅暗中苦笑,这时候他若再说是外人,绝对给人一巴掌拍死。这一步步的,陷得越来越深了。
那攸叔看了一眼孟帅,道:“就是他?年纪轻轻,比得上你?”
田景莹道:“虽然比不上十分,也比得上八分了。烦请攸叔带路。”
那攸叔点点头,转身往洞中走去。他一走动,那铁链声音哗啦哗啦的响起,在空旷的石洞中听起来分外清晰。
田景莹再次抓住孟帅,低低的问道:“我最后再问你一句,跟不跟我去璇玑山?”
孟帅道:“不去。”
田景莹微微颔首,道:“好吧。这是你的选择。一会儿在洞里见到人,不管是哪一个,都要分外恭敬。谨之慎之,千万千万。”
三人一进入那窄小空洞,孟帅就敢惊异。原来从空洞竟然是人工开凿,方方正正,笔直向前。不但于净整齐,脚下铺了石砖,每隔丈余还有一座烛台,明烛高照,一点儿也不黑暗。
要知这个世界的蜡烛只是油蜡烛,燃烧起来昏暗不明。这壁上的蜡烛却明晃晃的,火焰也稳定,几乎可比得上后世的石蜡,想必是特有的好蜡烛了。
那隧道不短,只听前面哗啦哗啦的声音不绝,一直走了半刻钟。到了最里面,又见一个门户。这回的门户可不是天然石洞的模样,而是一扇双开的黄铜大门,纹饰考究,两个兽首拉环磨得熠熠放光。
那攸叔到了门前,也不开门,直接躬身下拜,道:“启禀各位老祖,田攸请了小七回来了。”
田景莹也跟着拜倒,道:“景莹叩见各位老祖。”
这时场中只有孟帅一人直立,田景莹一拉他,低声道:“这是我家老祖,你要磕头的。”
孟帅心道:搞屁啊,人没见到,让我对着两块破铜磕头?但此时无奈,只好矮下身子,却没跪倒,只是半蹲着,反正田景莹看不见,另一位在前面跪着,后脑勺也没长眼睛。
他一面蹲身子,一面暗道:原来龙木观是田家老祖宗的居住地,好似大理段氏的天龙寺。是了,田家除了是皇族,还是武林世家,这么多年底蕴,不知存下多少高手,可不似明面上那么简单。那昭王和中山王武功平平,多半是子孙不肖,也可能是田家分了两套系统,政治一套,武林一套,这就是武林的核
一般来说,一个家族放在明面上那套贵族体系因为诱惑太多,竞争也太大,很容易衰败下来。但武林那套,如果有高品传承,又督促子弟练功,又有大量的资源辅助,催生几个高手,或许能传承的更久一些。
正想着,就听门后一个洪亮的声音隆隆传来:“七丫头这回带来的,可真不是外人。还你呀我呀的,我家老祖,啧啧,给咱们带来一个小女婿了么?”
孟帅目瞪口呆,暗道:我还道是什么高人,原来是个老不修。
田景莹面红过耳,道:“辽爷爷,不是的……这个是我请来的臂助。”
正说到这里,黄铜大门扎扎的打开,那洪亮声音道:“你进来吧,咱们细细的说。”
田景莹起身进门,孟帅要进去时,那田攸拦住他,喝道:“老祖不曾召唤你,你在这里跪等。”
孟帅心中大为不爽,暗道:架子这么大,我师父比你门里的老儿厉害百倍,他也没动辄叫我跪等。我还偏不跪下,坐在这里等你也很给面子了。当下盘膝坐下。
但他既然进不去大门,也就只好在外面等,心中暗道:这门里面的人似乎能监视整个洞穴的情况,因此什么都知道。只是不知道是本身有笼罩方圆的神识还是凭借封印之力?倘若是神识,那么里面的人非是先天高手不可了。听意思还不止一个两个,也就是说田家握有大批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大门轰然合上,只剩下门外两个人。孟帅当然不可能和这个田攸有什么话说,因此这甬道内静的和鬼门关一样。
足足等了一顿饭的功夫,孟帅心头暗焦,但面上还是一派平静,他养气功夫差强人意,表面功夫倒是做的够了。居然也挑不出错来。
正在这时,一阵吱呀呀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大门再次打开,还是那个洪亮的声音道:“那小子,你进来吧。”
孟帅起身,见田攸还跪在原地,想来里面人没找他,他就只能跪在那里等候。突然,他头一低,发现地板上有两道浅浅的印痕,与那田攸的双腿吻合,心中一凛,暗道:他不会整天就跪在这里吧?因为跪得久了,门前给他跪出印痕来?这是什么样的精神……病?
但看田攸身上镣铐,孟帅心中又有猜测,或许这个人犯了什么大罪,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受罚,这些种种倒也说得通。
一进大门,孟帅眼前一亮,只觉豁然开朗。
眼前所在的地方,乃是一座大殿。通体用泛着光滑的巨石砌成,入眼都是精美的石雕以及石质家具。天花板上垂下来一盏七层大灯,每一层灯上绕圈点着数十支蜡烛,最顶上那层没有蜡烛,却有数颗硕大的夜明珠,晃得人耀眼生花。
只这个大殿,若论富丽堂皇,也不逊于皇帝的太极殿。
可是这灯光设置的有问题。
最大的光源在孟帅头顶,把他和方圆数丈照射的纤毫毕现,但数丈外却模糊不清。就好像他身处舞台,外面是观众席。观众席看舞台,一清二楚,舞台看观众席,却是一片黑暗。若没有荧光棒人浪这等高端玩意儿,还真有点恐怖
孟帅眯了眯眼,能模模糊糊看见对面有数张椅子,呈半圆形环绕着他身处的这个舞台,每一张椅子都垫高了,好似龙椅一般,但不是每一个椅子上都坐着人,事实上,大部分椅子都是空的。
从他大概观察的情形,他正面这部分椅子,有三个人在座,侧面他看不清,不知还有多少人。
他现在的感觉,就像是参加某某歌唱比赛,对面三个人就是评委。他一出声,对面就喷过一长篇毒舌点评来。
虽然有着各种腹诽,但孟帅面上还是从容的,团团一揖,朗声道:“孟帅见过各位老前辈。”
对面一人道:“你就是孟帅?”声音洪亮,正是刚刚说话的那人。
孟帅道:“正是晚辈。”
对面那人哈哈一声,道:“能被七丫头带进来,我还道是什么惊才绝艳的人物,现在看来也是平常啊。”
孟帅道:“晚辈正是天下众生中最平常的一个,全是各位错爱,适逢其会而已。”
对面那人哦了一声,突然道:“是不是照的太亮了?”
孟帅道:“啥?”
那人道:“我说灯太亮了。你可以熄灭它。”
孟帅抬起头,那几百支蜡烛聚合的大灯看一眼都觉得难受,伸手向上指去,道:“这个?”
那人道:“是了。现在老夫给你一炷香功夫,你来熄灭这盏灯,我就给你个好处,如何?”
孟帅又好气,又好笑,道:“一炷香时间?”
那人道:“是了,不许用暗器,也不许用掌风或者刀风吹灭蜡烛,要用其他方法,你只有一炷香时间。来人,点香……”
突然,他的语句戛然而止。
就见孟帅脚往地下一划,发出刺啦一声,紧接着只听呼的一声,头顶数百只蜡烛全然熄灭,只余下最顶层硕大的夜明珠放着碧莹莹的光华。
他直言道:“这样就行了么?前辈?”再次睁眼仔细看去——失去了剧烈的光源,反而能更看得清对面,那豪华的椅子上,正面坐着三个人,侧面坐着一人,一共是四个人。
啪啪啪……
四个人里,竟有三个同时鼓掌,除了那洪亮声音之外另一个声音响起,道:“精彩果然好封印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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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八 田氏老祖宗
孟帅扫了一眼对面的四个人,四个中三个是耄耋老者,皆是须发皆白,皱纹遍布,看起来如老松树一样,只有体型的区别。一个虎背熊腰,一个精瘦,另一个却是五短胖子。倒是坐在侧面的那人虽然也已经头发花白,但看起来神采飞扬,仿佛还春秋盛年,刚刚众人都鼓掌,只有他没动弹。
虽然眼前几个老人看起来老得行将就木,但孟帅不敢有丝毫怠慢。刚刚身处黑暗,他是无所谓。但灯光合适以后,他立刻感受到了那几个老人身上深不可测的实力。虽然没有像水思归或者林岭那样有另一个世界来客的感觉,却也如侧卧在巨龙身侧,充满了窒息感。
这就是田氏藏在最深处的实力么?
果然不可小觑。
这里面每一个人拿出去,都不输于姜廷方。自然考虑到姜廷方年纪远比这老几位年轻,想必他们单挑是打不过姜廷方的。但姜廷方白手创业,姜家老一辈没人,帐下义子大将高手不少,但终究少了这些压阵的绝顶高手,只凭这一点,便输了不止一筹。
到此时,他自然知道刚刚那一下是试探。想必是田景莹在这几位老祖面前说了让自己接替田景莹做封印国师的事。那几个老儿自然要试验自己的本事,出下的题目,就是利用眼前这盏封印过的灯。
不得不说,这个测试够蠢的。
这灯看起来固然富丽堂皇,用料考究,而且是有年头的老古董了。但以孟帅封印师的眼光来看,实在是不值一文。别说别的,封印出来的灯,居然还要再点蜡烛,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么?
说到底控制这个灯的封印只有两个作用,一个是点火的时候在每个蜡烛是点上火源,另一个就是熄灯的时候,放出风来吹灭所有的蜡烛。连换蜡烛都不是自动的,可谓一个华而不实的骗钱玩意儿。
最多两个一重封印而已。
这对孟帅来说,说这是考验都有点跌份儿,由此可见,这几个老头手里或许有些封印的好物件,但没有一个稍微懂一点封印的。
自然,知道他们的底细,要通过外行的考验很容易,但问题是怎么通过。
当然是来硬的。
他直接一脚划破了地下刻着的签纹,那签纹本是输送风的,被孟帅一激,风力大作,猛地吹熄了蜡烛。
他这一手,是为了眩人耳目,有道是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对付这些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多少专业素养都没用,就要选择了威力最大,效果最立竿见影的那种。只为先声夺人,给自己在几个老头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毕竟现在自己最不能得罪的,就是这几个老头了。以后还有用到他们处,要加深自己“有用”乃至“厉害”的印象。
至于自己这一脚,破开了这灯的封印,以后再点灯未免时灵时不灵,甚至废掉,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果然,这几个老头看着孟帅,都大不相同,都有些热情甚至尊敬的意思了
其中那矮胖老者道:“小……小孟先生,你请坐。”那老者声如洪钟,正是一直和他们隔着门说话的那人。
孟帅环顾了四周,只有前面不远处有一个墩子可以坐人,上前谢过坐下。
那矮胖老者打量孟帅,道:“孟先生,你的实力我们看过了,没有问题,应该说是远超我们预料。但我听说你还不到十五岁,这么年轻,正是奋发向上的年纪吧?别说一身封印师的惊人艺业,老夫看你武功也不差,怎么就不想去升土大会,而要当这个国师呢?”
孟帅心道:来了,能力之外,就是忠心了。
虽然他很莫名的被拉来参加这场面试,也不爱回答这些问题,但既然来了,就容不得他敷衍应付,这不但关系到眼前的性命,更关系到将来的走势。
非要过这一关不可。
要说他假装的功夫,还是相当到位。倘若他一个人在此,大表衷心,再胡乱编一个悲惨的故事,哄骗这几个老头还是轻而易举的。但眼前却不允许他这么做,因为有一个田景莹在。自己这牛皮吹过了,田景莹也会来戳穿的。
孟帅沉吟了一下,道:“实不相瞒,璇玑山我是不去的,因为堂尊亲口吩咐,不许我去璇玑山,这都是旧年的恩怨了,请恕晚辈不便多说。”
那矮胖老头“哦”了一声,道:“璇玑山你不去,为什么其他的宗门升土大会你也不去呢?”
孟帅愕然,道:“怎么去?”
那矮胖老头也愣住了,道:“什么?”
孟帅道:“我是说,我想去升土大会,那土行令管谁要?”
那矮胖老头爆发出一阵大笑,道:“是了,是了,我傻了,我还把这茬儿忘了。我还以为谁都跟我们家一样,想去就能去呢。哪知道天下的土行令不富裕啊。二哥,老六,咱们都老糊涂啦。哈哈哈……”
另外两个老头也笑了起来,只有旁边坐的那个花白胡子的老者未笑,反而皱了皱眉头。
孟帅心道:这有什么可笑的?这老头是个缺心眼儿,旁边的老头也不聪明,倒是那个花白胡子还是正常人。
旁边那于瘦的老头道:“土行令啊,我们倒是有……”话音未落,只听一声咳嗽,正是那花白胡子发出来的。于瘦老头一怔,看了一眼那花白胡子,闭上嘴不说话了。
孟帅暗道:我说你是缺心眼不是?这等事情还要说出口来?
就听那花白胡子开口道:“孟先生,你是一位出色的封印师,我信得过莹娘推荐。但你怎么让我们信任你?七丫头这个封印封国的计划,花费可是不小。皇帝拿出这么大的手笔,你可是骤然得到滔天权柄,我们老家伙都未必放心,别说皇帝了。”
那矮胖老头点头道:“很是,很是。你说说看。”
孟帅皱眉道:“诸位前辈,请恕在下无礼,可是晚辈好像不是自己要求担任这个重担的。是七殿下邀请我在先,是我犹豫好久,这才同意的。我还以为自己是因为深得殿下的信任,才有此机会,原来自己始终遭人疑虑?有道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在下是疑人,还望前辈另请高明。”说着又是一揖,便即转身。
那花白胡子喝道:“回来小辈好大胆”说着气势大放
孟帅顿觉泰山压顶一般,倒退了几步,额上沁下汗来。
这时有人叫道:“且慢。”
田景莹从后面闪出,也不阻拦那花白胡子,直接抓住那矮胖老者,哀求道:“五爷爷,您看他们呀……”
那矮胖老头道:“是了,是了。小九,你于什么?就知道吓唬小孩子。有什么话不能慢慢说?”
那花白胡子压了一会儿,放松气势,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说的很好。我看你就可疑,给我出去。这里用不着你。”
孟帅道:“再好不过。”当下转身就走,暗道:你也来跟我玩欲擒故纵这一招?姥姥我怕你么?大不了一拍两散。
就听细细的啜泣之声响起,田景莹双手掩面,呜呜的哭了起来,一面哭,一面往那矮胖老头胳膊上靠去。
那矮胖老头无奈,道:“回来回来,小九说了不算。我又没说不许,二哥也没说,你这是于什么?”
那花白胡子气道:“五叔,你少说话吧。”
那矮胖老头怒道:“什么我少说话?我看是你少说话。七丫头比你聪明多了。她做的事,你挑三拣四于什么?去去去。二哥,你说呢?”
那二哥道:“我说?那个……我说……”
孟帅虽然背对他们,也忍不住好笑,心中对田氏老祖宗的智力评价进一步降低。不过也很正常。对于一般家族来说,武道和政治差不多重要甚至更重要。但田氏的政治身份是皇族,要控制偌大的土地,唯恐人手不够。但凡有政治头脑甚至机灵一点儿的,都要出来守土。像这些专精武道的,一方面当然资质过人,另一方面,大概确实脑子不怎么灵光。
没看田景莹除了撒娇,根本不和他们讲道理么?她的口才是不错的,至少比花白胡子简单粗暴的强,但她既然不申辩,一味的撒娇,估计这几个老头耳根软,脑子也不够听许多道理的。
那花白胡子眼看自己这边孤立无援,狠狠地拍了一下椅子,道:“罢了。先不提这个,横竖这还远了呢。七丫头来这里,另有一件事是什么来着?”
田景莹低声道:“是皇兄请几位老祖出席晚上的比武,并拿出奖励嘉奖前
花白胡子道:“他这是被逼急了,连我们这些老头都要拉出来撑场面了。好吧,他到底是皇帝,就给他这个面子。三位老叔,谁去一趟?”
三个老头相继摇头,都道:“不去,没意思。”
那花白胡子道:“罢了,我去。几位老叔叔,咱们的奖品哪里出?”
那矮胖老头道:“殿后面堆着的那堆玩意儿,你自己拿去。”
那花白胡子起身进入内殿,过了一会儿又转回来,道:“很好,咱们走吧。七丫头,还有这位……孟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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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九 巧舌灿莲花
咕嘟咕嘟……
水面上泛起涟漪。
一艘小船从水下缓缓地升了上来,整个船身笼罩在一层金色的光罩之中,如梦亦如幻。
船上坐着三人,船头是一个相貌秀美,双眼无神的少女。船后坐了一老一
那老者看来不到花甲年纪,头发花白,精神奕奕,身上穿着一件黄灰色的道袍,一出来便眯起了眼睛,道:“好久没见光了,真是有些不习惯了。”
孟帅心中暗道:你矫情个屁,现在是晚上。
田景莹却道:“九叔公,您实在应该出来多走走。龙木观里面湿气很重,我怕您这些老祖们住久了身体不好。”
那老者摇头道:“我们不想出去,尤其是三位叔叔。因为龙木观是我们这些老家伙唯一的指望了。如果当年不是我们太傻,听信了荣家那老小子的话,现在还能多出来走动走动,博个机会。这老骗子”说着狠狠在船上一拍。
田景莹吃了一惊,过了一会儿,等那老者不再说话,才把手放在封印上,道:“九叔公,咱们去琼岛吧,现在宴会已经结束了,他们应该都转移到那里去了。走水路倒也方便,只可惜这船只能潜水,在湖面上横渡有些不便。”
那老者道:“嗯,咱们划过去便是。不过不是你划,小子,你来划吧。我记得船舱里还有一把桨。”
孟帅道:“好,总不能让七殿下一个女孩子做这种体力活。尊老怜弱,应该的。”在狭窄的船舱里翻找,果然找到一把柄都快烂没了的木桨。他在水乡长大,船还是会划的,力气也大,荡开船桨,居然只靠一只桨也能把船撸直了
孟帅道:“我不认得路。你们帮我看着。”
那老者道:“行了,往东边去,沿着我手指的方向,看见那点灯火了么?就是那里。”
孟帅心道:你居然把路记得这么清楚,可见什么久不见天日云云,全是装逼之言。
船在水面上航行,晚风习习,吹起青丝,吹皱湖水,吹开了红尘中的烦嚣。小船悠悠晃动,驶向远处那点星火。
一时三人静默了下来,仿佛在享受夜晚的静谧。
突然,田景莹开口道:“九叔公,您说骗了您的人,是不是先太傅荣先生
孟帅头脑陡然一清,一个久违的名字从脑海中蹦了出来——荣昌。
紧接着,他又想起了荣令其、昭王、傅金水等等一系列人物,那个事件可是他卷入红尘乱世的开始。
那老者哼了一声,道:“不是他这个骗子,还能是谁?可恨我们这么多人,加起来怕有五百岁,给这小子骗的团团乱转,鸡飞蛋打。”
孟帅心中一动,接口道:“您说的果然是荣昌先生?先生的风骨我景仰已久,虽然不曾当面拜会,但我也相信,以他老人家的气节,当不会行鬼蜮之事
田景莹也跟着道:“小女随柳尊学封印时,也曾受到过荣先生的指点,我也觉得他不是光风霁月,令人敬仰。”
那老者呸了一声,道:“你们这些小年轻,什么也不懂,正因为那老东西几十年如一日的虚伪,骗起人来就更厉害些。当年我等将龙木观中压箱底的财宝给了那老头,就因为信他说能弄到突破到先天境界的丹药……要不是他积攒下的那点儿好名声,我们怎么会如此重托?这老小子终于骗了一票大的,就再也没出现过他。”
田景莹默然,过了一会儿,道:“柳尊之前离开的时候,就说是因为得了荣先生的消息。或许只是因为荣先生要找的东西事关重大,花费的时间长了一些。再等等,再等等说不定两位老人家就联袂归来了。”
那老者道:“还等个屁。大伯因为信他,拖到了寿元将尽,生生被他耗死了。现在除了我以外,其他几位老叔叔都时日不多,要靠龙木观里的灵眼养气,这才堪堪维持,根本不能随意出来。我田氏武脉若断,他要负很大责任还有,你也别等柳公了。以那姓荣的黑心,你柳公说不定早给他害死了。”
孟帅心道:原来如此
他想起了从荣令其那里继承过来的遗产。一共只有两个小盒子,四枚丹药。他看清楚是丹药之后,就毫无兴趣,一直扔在黑土世界里。若不然凭他今日的封印术,那点儿封印锁早就打开了。
怪不得荣昌敢寄托区区几枚丹药来扭转乾坤呢,这想必就是能帮助绝顶武者突破到先天境界的灵丹妙药吧。田家若一下子多出三四个先天大师,那还了得?就算不能在战场上扭转乾坤,但凭借威慑力,也够外地那些藩镇喝一壶的
可惜,这老儿运气就是这么不好,虽然费心尽力得了丹药,却没能送到田家人手里,那他万千的努力都是白辛苦了。就像网购,才不管你物流到哪一步丢了包裹,关不关卖家的事,只要没能送货上门,就是负分差评滚粗。
虽然荣昌对田氏算罪人,但对孟帅可是极大的贵人。不但交付了如此珍贵的宝贝,还顺带坑残了田家的武者底牌,当真是有求必应,无求也应。
这样的宝贝,落到孟帅手里,实在有点暴殄天物。毕竟他从来不吃丹药,也有不吃丹药就能突破先天的自信,这万金难求的宝物,在他手里,也就只能沾染些铜臭,卖一个好价钱。回头找陈前看看药性,再琢磨怎么弄到最大的利益。
虽然闷声发大财要紧,他还是替身负不白之冤的荣昌说了一句:“周公惶恐流言日,王莽礼谦下士时,倘若当日即身死,身后忠奸有谁知?”
他说的都不是这个世界的典故,那老者自然不懂,哼了一声,道:“我还没问你的事儿呢。现在可没有几位叔叔护着你了。”
孟帅缓缓划桨,道:“孟某人身正不怕影子斜,又需要谁护着了?”
那老者道:“好一个身正不怕影子斜。老夫也不问你的忠心,只问你的能力,你虽然封印术不错,但你的能力比得上七丫头么?你凭什么能支持的得起一整个灵官系统?”
田景莹道:“九叔公,孟帅的能力远胜于我……”
那老者暴喝道:“七丫头,你闭嘴。胳膊肘往外拐也要有个度,你这还没嫁给他呢。还要不要女儿家的矜持了?”
田景莹骤然住口,缓缓地背转过身去。
孟帅道:“你何必如此欺负七殿下,好像她一片诚心,全化为了私心一般。让你们这么说,她就只剩下寒心了。”
田景莹依旧背转身去,肩膀微微抽动。
那老者并没有发现这种小细节,喝道:“你若说她不是私心,就证明出来
孟帅道:“证明什么?证明我能够完全代替七殿下?这不是明摆着的么?不可能。”
那老者眉头一皱,接着松开,道:“哦?”
孟帅道:“这世上本来找不出一个能够完全代替七殿下的人。论才能,她是封印和智谋的双天才,论身份,她是折柳堂的弟子,大齐的公主,哪一个身份抬出来,都是堂堂正正,掷地有声。论背景,她有折柳堂的至交好友封印师一系和田家武力一系的全力支持。无论哪一样,都是无可替代的。”
那老者道:“哦,这么说,你也认为她应该留下来主持灵官制度?”
孟帅道:“我无所谓,无非是看皇家要一个灵官制度,还是要一个叱咤风云的大封印师?”
那老者目光一动,道:“要是你,你怎么选?”
孟帅道:“这不是明摆着么?七殿下有无限的潜力,她在璇玑山,就有无限的可能,谁也不知道她会走到哪一步,而留在大齐,会成为一个万年裱糊匠,因为灵官制度实在是一堆破烂。”
田景莹虽然背转身子,这时却忍不住狠狠道:“姓孟的,你说的好话还是坏话?灵官制度是我提出来的,你别过分了。”
那老者却鼓掌大小,道:“有意思,我倒相信七丫头选你是真的有心了。你来说说,这封印师制度怎么是一堆破烂了?”
孟帅道:“很明显,这是个特殊时代下的特殊产物,它的根基在当初一统天下,无可匹敌的大齐盛世的国力。当时大齐的国力养封印师,是锦上添花,为盛世彰表。而现在的灵官制度,只会成为虚耗国力的吸血虫。”
那老者道:“这又不对了。我们难道不知道量力而行的道理?灵官制度只是一个香饵,我们要的只是封印师正统这个名分。至于供奉,根本不可能和当年比。”
孟帅道:“不可能,这个制度一开动,消耗就会越来越大,直至失控。你别忘了,天下有太多诸侯了。”
那老者愕然,孟帅接着道:“现在诸侯也在养封印师,可是那是暗中的养。现在朝廷要把灵官制度翻上来,形成制度,那是为封印师抬价。我作为封印师,当然乐见其成,但是其他诸侯会怎么做?他们也会仿效的吧?天底下一下子多了十多个可以明着养封印师的地方,相互间的竞争该何等惨烈?封印师便如策士,可行游天下,良禽择木而栖,自然会熙熙攘攘,为利而去,这灵官制度只是一块踏脚石。”
那老者道:“可是我大齐皇朝乃是正统……”
孟帅道:“您的意思说,封印师会比文官武将更忠诚?”
那老者无言以对——现在连读书人的心,都不在朝廷了,何况封印师?
孟帅道:“一旦开启了竞争,朝廷是比不过下边的,就如同正版卖不过盗版。因为可操作空间太小,摊子又太大,且待遇只能升不能降,一降就会失去人心,而持续升的话朝廷财政本来就有压力,拼不过那些贵精不贵多的藩镇,只能沦为大锅饭的标杆儿,到时候里面必然淤塞了许多待价而沽的米虫。朝廷要么提早收摊,要么被他们拖垮,一旦垮掉,只能让大局雪上加霜。”
那老者瞠目结舌,听得无话可说。
田景莹再也忍不住,转过头来,道:“你之前为什么不跟我说?”
孟帅咳嗽了一声,道:“如果是你的话,情况不会那么糟糕。我早说了,你有资本,只靠自己就能拉起一个封印师团队,稳定住局面。或许能早早解脱这场混战呢?”
那老者道:“如果是你的话呢?你会怎么做?看出问题,不过是个小才,要能解决问题,才是大才呢。你说说看,别只逞口舌之利,却是个眼高手低的货色。”
孟帅道:“如果是我的话,会把封印师封国制度全推翻。与其抱残守缺,还不如另起炉灶,玩一点儿新鲜的。”
那老者嗯了一声,道:“不错,接着说。”
孟帅道:“第一,首先封印师不可以养。把他们奉养起来,白吃白喝,除了费钱,有什么必要么?最多让他们不添乱而已。封印师本来就不会添乱。要让他们为我工作,让他们自己养自己。”
那老者“哦哦”了两声,道:“不错。还有呢?”
孟帅道:“第二,在封印术方面,朝廷的核心竞争力,不是财力,更不是正统的名分。而是太宗,以及他老人家留下的遗产。”
那老者道:“太宗?他老人家的遗产?”
孟帅道:“太宗当年的十大灵侯,千百灵官,制造出来的封印器物在哪里
那老者道:“一部分在龙木观后殿堆着……可是都不是什么重要东西,武器早就分发出去了。”
孟帅道:“封印师要武器于什么?最重要的是,王朝封印术顶峰时期留下的封印遗产啊,那才是其他人无论如何也比不过的宝贝。”
那老者听得容光焕发,道:“对对对,然后怎么样?”
孟帅道:“没了。”
那老者便如给人迎面打了一拳,道:“没了?你逗我么?”
孟帅道:“是你老在逗我吧?外头的腐儒一篇策论也能换一顶乌纱,我在船上喝着西北风,滔滔不绝说了这半天,连口水都没有。回头我全说了,你把我踢一脚,自己学会了去做了,让我玩儿蛋去吗?”
倘若刚开始他说这么放肆的话,那老者早就勃然大怒,这时被他说懵了,反而无言可对。
田景莹笑道:“九叔公,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帝王家要是不识货,可要卖给识家了。您还得客气点儿呢。”
那老者拍了拍脑袋,道:“罢了。老夫老糊涂了。孟公子大才,老夫刚刚眼拙了。我这就这就……”他拍了拍身上,没什么东西可拿的出手来客套
田景莹道:“您老还瞎客气呢,您要赏识孟公子,一会儿就有一个机会。我要将公子介绍给皇兄。皇兄您知道的,他气量有点……不高。”
那老者道:“对,我就讨厌他这一点。”
田景莹道:“到时候他若刁难孟公子,有谁能出头呢?还不是您?”
那老者道:“是了,是了。包在我身上。”
孟帅抬眼一看,就见灯火已经近了,道:“咱们快到了……”话音未落,只听咕嘟咕嘟几声,眼前水面突然冒起了黑烟。
孟帅目瞪口呆,还以为夜色深重,自己看错了。哪知哗啦一声,水面一分,一道黑烟翻滚着落在船上,一个尖利的嗓子笑道:“你们也要去那边岛上?巧极了,阴某搭个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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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零 泣血谷真传
孟帅定睛看去,只见船头不知什么时候落了一个黑衣人,因为他身上那层似有似无的黑雾,与黑夜太过和谐,以至于面对面孟帅连他的鼻子眼睛都没看清楚。
那老者心中一凛,袍袖已经鼓起一阵狂风,一道白色的光线笼罩衣袖,向来人暴击
一出手,就是罡气
这黑衣人来的太过诡异,那老者也没有半分感应,知道是前所未有的劲敌,一出手就拼尽了全力。
白色的罡气,磅礴浩瀚,那是田氏皇族才能拥有的罡气“皇气”
那黑衣人哈哈一笑,身上原本稀薄的雾气骤然浓密,从四面八方向白色的罡气包围了过去。
白黑二色相逢,黑雾先是从外围包抄,将罡气笼罩其中。那老者大吼一声,罡气从散而聚,汇聚成一道白色长枪,向前突刺。
罡气化刃,火山大成
孟帅冷眼看去,那罡枪长有丈八,枪头如白炎,吞吐火舌,比之陈前开眼之后的罡刀犀利百倍。这是货真价实的火山大成,甚至是更进一步?
那黑衣人见了,突然大笑,黑色的烟雾陡然化作一只巨手,一把抓在枪头
白色的罡气化作的白炎,吞吐沸腾,仿佛能燃烧金铁,却被一只手牢牢抓住,动不了分毫。
那老者脸色大变,口中念念有词,双手白气一闪,长枪越来越短,上面的丝丝白气却越来越浓厚,收的时候,竟一丝丝从黑色巨手里面抽回长枪。
看眼前的情形,似乎是那老者扳回一城,但孟帅不这么觉得。那老者抽枪,脸色狰狞,额头上青筋暴起,好似使出了吃奶得劲儿,那黑衣人却只在旁边抱着肩膀看着,似乎那黑烟的主人并不是他。
突然,那黑衣人阴森一笑,黑烟化作的大手陡然变形,上下分开,仿佛一只巨口,将那白枪一口吞了下去。
吞下罡枪还不满足,那巨口又是一伸,将那老者半个身子咬了进去
孟帅就看见黑烟滚滚之中,那老者两条腿不住的挣扎,却看不见他头去哪儿了。眼前最刺眼的,莫过于那黑衣人阴森中竟带了几分淫荡的笑意。
我去——我去
这绝对是半个杀出个程咬金一样的神展开。孟帅咽了口吐沫,只觉得匪夷所思以至于束手无措。
田景莹什么也看不见,却知道有异,颤声道:“怎么了?什么人来了?”
孟帅挡住她,免得对面那双不怀好意的眼睛黏在她身上,笑道:“没什么。刚刚上演了大片,就是有点少儿不宜。”
那黑衣人又怪笑一声,黑烟陡然散去,那老者的身形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孟帅扫了一眼,就见那老者浑身抽搐,脸色铁青,似乎还被烟熏黑了一些,但总的来说——还活着。
出于对老年人的尊重,孟帅走上去准备扶了一把那老者,至于那黑衣人,实在是超出他能力之外,索性也不管了。
刚靠近那老者,孟帅就觉得身子一冷,激灵灵打了个寒战,紧接着一阵头脑发晕,似乎被迷住了,就要一头栽倒。他连忙用“龟法自然”的心法稳住心神,但头晕脑胀之意,始终不解。
灵蓍观神法。
减损杂念,精神专一,坚固心壁。
孟帅的头脑立刻一清,紧接着耳边轻轻一响,噗地一声,一道看不见的薄膜破碎了。整个人立刻从昏沉中解放出来。
他心中一惊,本以为刚刚那种昏头转向的感觉是黑烟中含有的特殊物质,产生的类似毒药的效果。但用了灵蓍观神法排除杂念之后,才发现是收到了精神压迫。
刚刚那黑烟,竟然包含了精神力居高临下的碾压,从精神层面上给予的打击,压的他意志虚弱,头脑无法转动,这才有昏沉之感。
不对……
不是精神力压迫精神力。孟帅是封印师,精神力远超常人,而且这些年吸收锻炼下来,纯论精神力,即使是高等封印师级别的也比不上他,除了封印大师以外,谁还能直接从精神层面压迫他?
除非是境界压迫。也就是武力上的镇压。
能形成这种仿佛精神压力一样无形无影的压力,而不带一点儿武力镇压的霸道,证明对方的真气已经变质,形成了一种外放的,和灵识一样的气压——
先天真气
孟帅猛然脱口而出:“先天大师?你是先天武道大师?”
那黑衣人眉毛一挑,怪笑道:“呦呵,你这小子倒还真不错。不但见识不错,武功也有特别的地方。就算精神力强如封印师,遇到真气压顶也难为抗手,你居然能自解,想必是有特殊手段了。”
孟帅心头触动,这是他除了自家长辈以外,第一次看见活的先天大师。而且……还很年轻。
那黑衣人身上的黑雾散去,已经能看清长相,但见他长得一张马脸,除了一双丹凤眼略有可观,相貌平平无奇,唯一值得注意的,就是真的很年轻,不过二十来岁。
虽然林岭看起来也挺年轻,水思归后来也像个青年人,但孟帅深知他们都不年轻了,甚至年岁已经超过了一般人类的寿命。瓜陵渡中水老的样子,恐怕才是他们的真容。
但这个黑衣人是真年轻,孟帅有一种直觉,就算他比看起来大上一点儿,也不应该超过三十岁。
不超过三十岁的先天,无论放到哪里也算天才了吧。俗世之中只怕没有,那么他来的地方,难不成是……
正在这时,那老者呻吟一声,睁开了眼睛,道:“狗东西……”
孟帅在旁边道:“我说老先生,打不过就打不过,不带骂人的。”
到这时他也想起来了,那黑衣人虽然来的诡异,但并没先动手,只说要搭船,虽然要求值得警惕,但也还不至于立刻翻脸,是那老者先出手,且一上来就是狠手,被人暴揍,有点“活该”的意思。
那黑衣人怪笑了一声,道:“说得好。那白胡子,刚刚你上手来跟小爷动手动脚,反被逆推,竟还敢出口伤人,胆子不小。要不是你看被打得口齿不清,智商降低,提前跑步进入老年痴呆,倒有三分可怜,我焉能不骂还你?”
孟帅听出了一身虚汗,心道这小子嘴也够毒了。忙抓住空挡,问道:“看来前辈对我等没有恶意?”
那黑衣人道:“当然有。”
孟帅一呆,那黑衣人道:“我阴斜花没有恶意,难道还有善意不成?我只是说这老头在我发作之前抢先发作,坏了我的规矩,因此分外可恶。”
孟帅无语,心道:原来你叫阴斜花,听起来就是大反派的名字,果然一脸的死相。
田景莹道:“怎么了?九叔公怎么了?”
那老者再次呻吟一声,这回神智也恢复了,颤声道:“阁下……何人?”
阴斜花蹲下身来,敲敲他的脑袋,道:“你醒的太不是时候,刚刚我自报家门的时候你怎么不醒?我于嘛为了你把自己的名字翻来覆去的说?你以为你是谁?”
那老者呆了一阵,突然惊道:“我的罡气呢?我的罡气……怎么感觉不到了?”颤巍巍的伸出手来,在空中抓去,但只抓了一团空气,再无其他。
阴斜花张口,吐出一缕白烟,白烟袅袅,往那老者面上飞去,就如同对着他吐了一个漂亮的烟圈,笑道:“你们田家的罡气倒也有一套。跟镇国神器呆久了,竟染上了一丝货真价实的皇气,倒叫小爷不好消化。”
那老者呆了一阵,突然惊叫道:“神哭鬼泣,吞罡噬气——你是泣血谷的人”
阴斜花哟了一声,道:“行啊老兔子,你竟然有点见识。那就说给你听吧,小爷就是泣血谷的真传弟子阴斜花。”
那老者道:“那……升土大会……您是使者?”
阴斜花道:“嗯,除了这件事,还有哪件事值得我跑一趟?”
那老者哇的喷出一口血,只觉得懊丧欲死,倘若早知道对方是七大派的人,哪怕是名声最差的泣血谷,他也不会有丝毫不敬,更别说动手了。
阴斜花道:“看你老头一脸失望的样子,是什么意思?倘若是这个小鬼还有几分指望,那个小妞儿就渺茫,你老儿这么大年纪了,才是个火山境界,连虎啸也不到,还做入我宗门的春秋大梦不成?趁早回去等死吧。”
那老者张了张嘴,又是一口血吐了出来,说不出话来。
孟帅在旁边道:“前辈刚刚说要借我们的船,是有什么吩咐?”
阴斜花道:“是了。听说你们皇帝怕我们这些使者累着了,就在今天晚上特意把京城里的青年才俊集中起来,举办一场升土大会预选赛,替我们先做淘汰,是不是?”
孟帅心道:淘汰是淘汰,可惜是逆向淘汰,不过看来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当下道:“是,就在那边琼岛,您要去看看么?我来带路。”
阴斜花看了看天色,道:“现在还不着急,我对前戏没什么兴趣。你把船划过去停着,什么时候我说上,咱们再来个闪亮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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