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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天道全文阅读

作者:离人横川     补天道txt下载     补天道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九一 剑拔弩已张

    孟帅从大厅里出来,跟着队伍一直往后走。

    来到廊下的时候,孟帅觉得有点奇怪,还没反应过来,就听旁边一个小厮道:,“怪了。怎么没有人在?”

    经他一提醒,孟帅恍然大悟,原来廊下一片空荡荡的,只见草木不见人。等着吩咐的那些抢肉吃的大汉,一个也不在了。

    这可是怪了。

    廊下冷风一吹,包括玫心在内的几个人一起打了个冷战。玫心道:“这个……可有点不对了。”

    一个小厮弱声道:“莫非是……是有鬼?”

    玫心大怒,道:“有鬼?有你的大头鬼,老爷在里面,有他镇着,哪有鬼怪可以近身?去,看什么看,咱们去武库。”最后一句话却是强撑着喊出来的。

    孟帅心中一动,暗道:莫非是王和胜搞的鬼?

    走出厅房,就见后院里两排人影,黑黢黢的看不清楚。玫心站在最前面,没反应过来,尖叫道:“有鬼啊!”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就听有人讪笑道:“玫大姐,什么鬼啊?”

    众人定睛一看,原来那两排不是外人,正是原来在廊下等候的杂役们。这时候整整齐齐排列两排,一排是男仆杂役,一排是丫鬟。那些家丁身材不矮,又站在背光处,排成一段高大黑影,乍一看确实吓人一跳。

    玫心脸红过耳,她在府中地位不低,平时一向瞧不起这些家丁,今日却出了这么大一个丑,顿时羞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跺脚道:“要死,要死!铁四,你们几个杵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去廊下听喝,小心我告诉管事,打断你们的狗腿!”

    那铁四哭丧着脸道:“玫心姐姐,可不是我们要吓唬你。是管事把我们召集起来的。”

    玫心一怔,道:“管事的召集你们?你可别蒙我。他召集你们做什么?”

    那铁四道:“我们也不知道啊。他们就是把我们召集起来,对着花名册念了一遍名字,还对着每个人的脸看了一遍,然后就吩咐所有人都站在原地,决不许走动一步。等他老人家回来,才许走动。”

    玫心听了万分不解,道:“是穆管事的命令吗?这是什么道理?你们不许走动便罢了,倘若庭中有吩咐,那怎么办?”

    那铁四道:“我也奇怪来着。但穆管事叫我们别多嘴,只管在这儿站着。”

    玫心道:“奇怪,奇怪。”她虽然是有面子的大丫鬟,但穆管事的地位比她只高不低,她也无法置喙,只道:“你们站着去吧。”领着小厮们往武库走去。

    孟帅心里雪亮,暗道:果然是对着花名册一个个查过去,来得好快。不知是以厅堂为中心,从内往外查,还是从外往内查?还是按照其他顺序,或者压根儿就没顺序的乱查?

    从他私心里,当然是希望对方从中心往外查,因为那说明盘查还在继续,如果最后查中心,连中心都被筛查过了,那说明盘查已经到了尾声,留给他的时间就不多了。

    他还需要时间。不需要太多,只需要这一段路。

    就是他从大厅出去,到了武库的一段路,他需要这一段路上平平安安的,不出现变故。

    只要到了武库,只要进了武库的门,他就进入了自己设计的逃脱之路,到时候不管最终能不能逃脱,总是有个计划在,不至于如现在,寄希望于运气。

    他的运气,好像一直还不错。

    一路无惊无险的到了武库门口,但见侍卫们照常值班,并没有如前面那些大汉一样站成一排,就知道这武库毕竟是唐府重地,唐旭不可能放手任由王和胜胡折腾。

    验过了令牌,那武库的大门再次打开,孟帅他们鱼贯而入。

    脚下踏上了武库的地砖,孟帅悬着的心才放下,这里是一个比较安全的空间了。只是现在又面临另外一个问题——那个该死的蛤蟆到了没有?

    如果蛤蟆到了,那就好了,就可以直接往下面进行了。可惜世事不能尽如人意。

    竖起耳朵听着武库中的声音,但听见一片死寂。

    刀剑无言,自是不能出声的。

    看来丫果然还没到。

    也是自己布置的任务强人所难,以蛤蟆那点实力,能不能完成也在未知之数,就不要要求什么准时了。虽然那蛤蟆一直吹嘘自己在世界树下饱吸灵气,实力暴涨,比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但蛤蟆那张大嘴如何能信,孟帅只是姑妄听之而已。

    但这时候,他是真心祈祷那蛤蟆的实力有他说的那么强,至少强到了足够完成任务。

    尝试着和蛤蟆心灵沟通一下,如果能沟通上,说明它离得不远,也就是完成任务大有希望,那就还保留这条线,如果沟通不上,他就要做另一手准备了。

    “喂……喂……”他在脑海中这么呼叫着,之所以这么呼叫,还是前世讲电话的习惯没有纠正过来。

    “喂个屁啊!”那蛤蟆的声音突兀的响了起来,“我特么正舍命给你完成任务,你不会客气一点儿?”

    孟帅略松了一口气,暗中道:“怎么样,还顺利么?”

    那蛤蟆道:“我正加班加点……没工夫跟你瞎扯,十分钟,你再等上十分钟。十分钟之后在那地方见,我一叫你你就出来。不出来的话,或早或晚,都是你的不是,不关我事的了。”说着声音沉下去,再无声息。

    孟帅心情松快多了,任务已经从九死一生的二号计划变成了多拖上十分钟而已。

    环顾一看,众人已经将长剑各自放回架子,按照正常流程,他们应该各自退出,任务就完成了。别说十分钟,连十秒钟都未必用得到。寻常人就算故意磨蹭,也磨蹭不出一分钟,而且他们的身份是下人,稍不注意,就要遭斥责,被人直接轰出去。

    不过在孟帅看来,这等小事还真不用什么特别的计谋,就用最简单的那一招……

    手指轻轻一振,一枚铜板落入手心,顺着手指的方向落地,孟帅脚尖一勾,猛地将铜板踢了出去。

    哗啦——哗啦啦——砰!砰!砰!

    对面的架子突然倒下,架子上摆着的刀剑掉了一地,满地刀光耀眼生花。

    武库的架子摆的密密麻麻,一个架子倒了,登时引起了连锁反应,整个一大排柜子如多米诺骨牌一样往下倒,架子上的兵刃,刀也好,剑也好,大枪也好,铁棍也好,都哗啦——啦的往地下掉,滚得满地都是。

    “啊——”玫心发出了失声的尖叫。

    大厅中,热烈的气氛在继续,中间歌舞还在继续,众人都离开位置,互相敬酒,互相寒暄。这时候才是拉关系的时候。虽然私密的话不可能在这种场合下说出口,但各人私下里埋下印子,往后再好相见也是常事。当然本来就不对付的趁此机会互相讽刺也是有的。

    中山王地位特殊,虽然也下座交际,但只有别人敬他的酒,他不会敬别人的酒。只是这一圈被敬下来,也自头晕。他也不怎么会交际,比不上这些老油条,脚步微晃回到座位上,喝了一杯茶,略感清醒,问左右道:“何复呢?怎么还没回来?”

    旁边人道:“回王爷,他刚刚回来了,就是受不了酒气,坐到角落里去了。”

    中山王道:“他倒是清闲,真令人羡慕……”

    正在这时,只听得击掌声音响起,王和胜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场中心,把舞姬赶到了一边,道:“诸位,稍微静一静,我说两句。”

    唐旭正在和马云非交谈,听到王和胜这么一说,先是一愣,紧接着想起一事,脸色顿变,走上前来道:“且慢——王兄,怎么现在就说?这不是打扰了大家的兴致么?”

    王和胜摇头道:“酒宴的兴致固然要紧,难道我的大事就不要紧么?刚刚我的士卒禀报,府中的下人对过一遍,没有发现可疑人物。虽然说那小子也可能藏在某个无人的角落里,但大模大样站在灯光下的可能性更高。”

    唐旭被他说得直憋气,但事已至此,他都把开场白说了,自己就算强行阻止,这宴会也停下来了,索性由他去,只甩下一句:“你好自为之。”

    王和胜道:“王爷,诸位同僚,贤侄贤侄女,不瞒各位说,我今天来,并不是专门为了吃酒的,而是另有要事,且是公务。”

    在场的都是人精,早就有人看出他来的突兀,都猜到他另有所图,只是一直不说,这时听了各怀心事,却谁也没有询问。

    王和胜见众人沉默,知道他们都不是省油的灯,玩心眼自己这个丘八爷未必是对手,索性敞开了说道:“我来这里,是为了捉拿一个朝廷要犯。那要犯很是狠毒狡猾,逃入了唐府之中。刚刚我已经把外面搜了一遍,并不见他人影。恐怕他是乔装改扮,混入了大厅,利用诸位贵宾做了障眼法。”

    中山王淡淡道:,“那么你要怎样?”

    王和胜道:“请恕臣无礼,但为了殿下的千金之体,也为了诸位的身家安全,绝不能让这等小人有可乘之机。因此我建议,要在各位身边搜上一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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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二 急风布密雨

    孟帅从大厅里出来,跟着队伍一直往后走。

    来到廊下的时候,孟帅觉得有点奇怪,还没反应过来,就听旁边一个小厮道:“怪了。怎么没有人在?”

    经他一提醒,孟帅恍然大悟,原来廊下一片空荡荡的,只见草木不见人。等着吩咐的那些抢肉吃的大汉,一个也不在了。

    这可是怪了。

    廊下冷风一吹,包括玫心在内的几个人一起打了个冷战。玫心道:“这个……可有点不对了。’

    一个小厮弱声道:“莫非是……是有鬼?”

    玫心大怒,道:“有鬼?有你的大头鬼,老爷在里面,有他镇着,哪有鬼怪可以近身?去,看什么看,咱们去武库。”最后一句话却是强撑着喊出来的。

    孟帅心中一动,暗道:莫非是王和胜搞的鬼?

    走出厅房,就见后院里两排人影,黑黢黢的看不清楚。玫心站在最前面,没反应过来,尖叫道:“有鬼啊!”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就听有人讪笑道:“玫大姐,什么鬼啊?”

    众人定睛一看,原来那两排不是外人,正是原来在廊下等候的杂役们。这时候整整齐齐排列两排,一排是男仆杂役,一排是丫鬟。那些家丁身材不矮,又站在背光处,排成一段高大黑影,乍一看确实吓人一跳。

    玫心脸红过耳,她在府中地位不低,平时一向瞧不起这些家丁,今日却出了这么大一个丑,顿时羞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跺脚道:“要死,要死!铁四,你们几个杵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去廊下听喝,小心我告诉管事,打断你们的狗腿!”

    那铁四哭丧着脸道:“玫心姐姐,可不是我们要吓唬你。是管事把我们召集起来的。”

    玫心一怔,道:“管事的召集你们?你可别蒙我。他召集你们做什么?”

    那铁四道:“我们也不知道啊。他们就是把我们召集起来,对着花名册念了一遍名字,还对着每个人的脸看了一遍,然后就吩咐所有人都站在原地,决不许走动一步。等他老人家回来,才许走动。”

    玫心听了万分不解,道:“是穆管事的命令吗?这是什么道理?你们不许走动便罢了,倘若庭中有吩咐,那怎么办?”

    那铁四道:“我也奇怪来着。但穆管事叫我们别多嘴,只管在这儿站着。”

    玫心道:“奇怪,奇怪。”她虽然是有面子的大丫鬟,但穆管事的地位比她只高不低,她也无法置喙,只道:“你们站着去吧。”领着小厮们往武库走去。

    孟帅心里雪亮,暗道:果然是对着花名册一个个查过去,来得好快。不知是以厅堂为中心,从内往外查,还是从外往内查?还是按照其他顺序,或者压根儿就没顺序的乱查?

    从他私心里,当然是希望对方从中心往外查,因为那说明盘查还在继续,如果最后查中心,连中心都被筛查冇过了,那说明盘查已经到了尾声,留给他的时间就不多了

    他还需要时间。不需要太多,只需要这一段路。

    就是他从大厅出去,到了武库的一段路,他需要这一段路上平平安安的,不出现变故。

    只要到了武库,只要进了武库的门,他就进入了自己设计的逃脱之路,到时候不管最终能不能逃脱,总是有个计划在,不至于如现在,寄希望于运气。

    他的运气,好像一直还不错。

    一路无惊无险的到了武库门口,但见侍卫们照常值班,并没有如前面那些大汉一样站成一排,就知道这武库毕竟是唐府重地,唐旭不可能放手任由王和胜胡折腾。

    验过了令牌,那武库的大门再次打开,孟帅他们鱼贯而入。

    脚下踏上了武库的地砖,孟帅悬着的心才放下,这里是一个比较安全的空间了。只是现在又面临另外一个问题——那个该死的蛤蟆到了没有?

    如果蛤蟆到了,那就好了,就可以直接往下面进行了。可惜世事不能尽如人意。

    竖起耳朵听着武库中的声音,但听见一片死寂。

    刀剑无言,自是不能出声的。

    看来丫果然还没到。

    也是自己布置的任务强人所难,以蛤蟆那点实力,能不能完成也在未知之数,就不要要求什么准时了。虽然那蛤蟆一直吹嘘自己在世界树下饱吸灵气,实力暴涨,比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但蛤蟆那张大嘴如何能信,孟帅只是姑妄听之而己。

    但这时候,他是真心祈祷那蛤蟆的实力有他说的那么强,至少强到了足够完成任务。

    尝试着和蛤蟆心灵沟通一下,如果能沟通上,说明它离得不远,也就是完成任务大有希望,那就还保留这条线,如果沟通不上,他就要做另一手准备了。

    “喂……喂……”他在脑海中这么呼叫着,之所以这么呼叫,还是前世讲电话的习惯没有纠正过来。

    “喂个屁啊!”那蛤蟆的声音突兀的响了起来,“我特么正舍命给你完成任务,你不会客气一点儿?”

    孟帅略松了一口气,暗中道:“怎么样,还顺利么?”

    那蛤蟆道:“我正加班加点……没工夫跟你瞎扯,十分钟,你再等上十分钟。十分钟之后在那地方见,我一叫你你就出来。不出来的话,或早或晚,都是你的不是,不关我事的了。”说着声音沉下去,再无声息。

    孟帅心情松快多了,任务已经从九死一生的二号计划变成了多拖上十分钟而己。

    环顾一看,众人已经将长剑各自放回架子,按照正常流程,他们应该各自退出,任务就完成了。别说十分钟,连十秒钟都未必用得到。寻常人就算故意磨蹭,也磨蹭不出一分钟,而且他们的身冇份是下人,稍不注意,就要遭斥责,被人直接轰出去。

    不过在孟帅看来,这等小事还真不用什么特别的计谋,就用最简单的那一招……

    手指轻轻一振,一枚铜板落入手心,顺着手指的方向落地,孟帅脚尖一勾,猛地将铜板踢了出去。

    哗啦——哗啦啦——砰!砰!砰!

    对面的架子突然倒下,架子上摆着的)9剑掉了一地,满地)9光耀眼生花。

    武库的架子摆的密密麻麻,一个架子倒了,登时引起了连锁反应,整个一大排柜子如多米诺骨牌一样往下倒,架子上的兵刃,刀也好,剑也好,大枪也好,铁棍也好,都哗啦啦的往地下掉,滚得满地都是。

    “啊——”玫心发出了失声的尖叫。

    大厅中,热烈的气氛在继续,中间歌舞还在继续,众人都离开位置,互相敬酒,互相寒暄。这时候才是拉关系的时候。虽然私密的话不可能在这种场合下说出口,但各人私下里埋下印子,往后再好相见也是常事。当然本来就不对付的趁此机会互相讽刺也是有的。

    中山王地位特殊,虽然也下座交际,但只有别人敬他的酒,他不会敬别人的酒。只是这一圈被敬下来,也白头晕。他也不怎么会交际,比不上这些老油条,脚步微晃回到座位上,喝了一杯茶,略感清醒,问左右道:“何复呢?怎么还没回来?”

    旁边人道:“回王爷,他刚刚回来了,就是受不了酒气,坐到角落里去了。”

    中山王冇道:“他倒是清闲,真令人羡慕……”冇

    正在这时,只听得击掌声音响起,王和胜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场中心,把舞姬赶到了一边,道:“诸位,稍微静一静,我说两句。”

    唐旭正在和马云非交谈,听到王和胜这么一说,先是一愣,紧接着想起一事,脸色顿变,走上前来道:“且慢——王兄,怎么现在就说?这不是打扰了大家的兴致么?”

    王和胜摇头道:“酒宴的兴致固然要紧,难道我的大事就不要紧么?刚刚我的士卒禀报,府中的下人对过一遍,没有发现可疑人物。虽然说那小子也可能藏在某个无人的角落里,但大模大样站在灯光下的可能性更高。”

    唐旭被他说得直憋气,但事已至此,他都把开场白说了,自己就算强行阻止,这宴会也停下来了,索性由他去,只甩下一句:“你好自为之。”

    王和胜道:“王爷,诸位同僚,贤侄贤侄女,不瞒各位说,我今天来,并不是专门为了吃酒的,而是另有要事,且是公务。”

    在场的都是人精,早就有人看出他来的突兀,都猜到他另有所图,只是一直不说,这时听了各怀心事,却谁也没有询问。

    王和胜见众人沉默,知道他们都不是省油的灯,玩心眼自己这个丘八爷未必是对手,索性敞开了说道:“我来这里,是为了捉拿一个朝廷要犯。那要犯很是狠毒狡猾,逃入了唐府之中。刚刚我已经把外面搜了一遍,并不见他人影。恐怕他是乔装改扮,混入了大厅,利用诸位贵宾做了障眼法。”

    中山王淡淡道:“那么你要怎样?”

    王和胜道:“请恕臣无礼,但为了殿下的千金之体,也为了诸位的身家安全,绝不能让这等小人有可乘之机。因此我建议,要在各位身边搜上一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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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三 大有乾坤藏

    马车辘辘而行,那是雍州崔别驾的车马,他也是最后一个离开唐府的宾客。

    王和胜在府门口目送他离去,脸色阴沉的好像要滴出水来,跌足道:“唉,就这么放那小子跑了,好不甘心。”

    唐旭在旁边道:“老兄何必言之凿凿他已经跑了?你的人和我的人都在府门把守,并没有其他人溜出去。现在那贼子八成可能还在府中。你若不甘心,还不如再从头好好搜一遍,说不定有意外收获。”

    他本来对王和胜搜查自己府邸十分不悦,但后来慢慢进入状态之后,反而有点把自己当成宽宏大量的主人角色,使命感油然而生,居然不排斥,还主动配合了。反正他府中几处禁地已经保护好了,家中也没有正经的女眷,其他的也不算什么。

    王和胜沉着脸,道:“我还是觉得,那小子已经混入某一家的队伍里逃走了。不过是不知道是哪一家而己,可别叫我知道是谁,不然我定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唐旭道:“没有证据,你还说什么?我看那小子分明还在我府里。刚刚我武库被他放了一把火,当真可恶!好在只烧了第一层,但也损坏了我不少积年的收藏。倘若抓到了那小子,我要先砍他一刀泄愤。”

    王和胜道:“老夫早想将他剁成肉酱,但若当真抓住了活的,还要交上去。”

    唐旭哦了一声道:“交上去?交给谁?”

    王和胜一皱眉,道:“没什么。我再回去,看着搜搜。”说着大踏步的走回唐府

    唐旭在后面看着,心中暗道:他果然也是受人所托,不知谁能指使他?难道是太后?

    两人进了府,见搜查还在继续,满府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忙成一团。

    王和胜随意点来一个兵将,道:“过来,搜查的怎么样了?”

    那兵丁道:“启禀将军,还没有结果。”

    王和胜怒道:“没有结果,你们可有好好搜查?不是糊弄我?天上地下,犄角旮旯,私密暗室,你们都搜查了吗?”

    那兵丁道:“能搜查的都搜查了。确实……没有。”

    唐旭道:“老兄,这种事不可强求,我相信他们真搜查过了,我府中藏人的地方有数的,还真没什么暗室密道之类。”

    王和胜怒道:“都搜查过了?我看……”他目光在四周转了一圈,要找他们没搜查的地方,突然眼睛一亮,伸手一指,道:“你看那里,搜查过了吗?”

    兵丁回头,但见他指的是一口井。

    那兵丁面露难色,道:“这个……要搜查么?”

    王和胜大怒,上前将那兵丁一脚踹倒,喝道:“混蛋,那人就不会躲在井下吗?这么简单的地方都不去找,还指望你们想的更复杂吗?现在,马上给我去捞,看看有什么鬼东西落下了。还有,这府里有多少井?每一口都给我捞了,我还不信了。”

    虽然王和胜的冇命令是一拍脑袋想出来的,但还是不折不扣的执行了。众兵丁几人围着一口井,先用灯光照看,再用辘轳打捞。只是夜晚时分,灯光昏暗,也照不到井底,打捞起来很有困难。

    王和胜深觉自己的主意英明无比,亲自站在当初那口井边打捞,道:“我倒要看看那小子往哪儿躲藏。”

    唐旭在旁边只是冷眼旁观。

    只见绳子转动,渐渐往上升,突然,一个黑影竟渐渐地升出了水面。

    唐旭不由目瞪口呆,王和胜一拍大冇腿,道:“我说什么来着?果然是在水井下。

    但那黑影安安静静,别说挣扎逃跑,连动也没动一下,实在不像是个活人,王和胜也看出不对了,大踏步走上前去,道:“怎么回事?”

    旁边的兵士道:“启禀将军,打捞上来一具尸体。”

    王和胜哼了一声,道:“是么?”不免有些泄气。

    大户人家的水井里有一两个尸首再寻常不过了,指不定哪个丫头一时受气想不开,就跳进井里淹死了。

    王和胜挥手道:“死人不要,要活的。”一面随意的往那边看了一眼。

    哪知这一看,他立刻瞪圆了眼睛,噔噔噔走过去,仔细查看。

    但见死在井里的,并不是丫鬟,也不是小厮或者家丁,而是一个高瘦的男子,身上只穿着贴身衣服,外面的袍服一概俱无。

    王和胜转头对唐旭道:“这是怎么回事?是你们府里的人吗?”

    唐旭道:“不知道,不过……看衣服的款式,不像是我们府里的。“他伸手在那人**的衣服上搓了一下,道:“料子不错,不像是下人,也不是多富贵的人,好像是小吏或者……客卿一类人物?”

    王和胜突然狠狠往井口一拍,道:“不错,一定是某个客卿,而且是……是今天你带来的宾客手下的客卿!”

    唐旭也明白了,道:“你是说……那贼子杀了一个宾客带来的客卿,扒了他的衣服,化了妆跟着混出去了?”

    王和胜吼道:“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什么来着?那小子一定已经出去了,好狡猾凶残的小畜生!我这就去追!”猛地站起身来。

    唐旭忙喝道:“站住了——你去追谁?”

    王和胜怒道:“我当然是去追……”说到这里,却戛然而止。

    唐旭道:“你又要一网打尽?别说你得罪人,就说他们都走了不少时候,且都不是一个方向,你一个个去追,哪能分冇身?”

    王和胜缓缓坐下,道:“依你说呢?”

    唐旭道:“还是定下目标,分清楚是谁再去抓。只得罪一个人,也比同时得罪这么多人要好得多吧?”

    王和胜道:“我何尝不知道?但是要锁定目标谈何容易?这人衣服都给人扒光了,还有什么线索?”

    唐旭道:“线索多了。比如衣料,比如款式,比如衣服裤脚做的记号,比如随身佩戴的衣饰,一个大活人,难道还找不出一点儿蛛丝马迹?”他道,“来人,把他的里衣也扒了,仔仔细细找一遍,看里头有什么东西。”

    当下有人将那人扒了个精光,展开衣服一抖,一个锦囊掉了下来。原来这锦囊是用丝线秘密的缝在中衣里的,可算隐秘之极。若非把他衣服全扒了,当真看不出来。

    唐旭见有线索,伸手道:“给我看看……”话音未落,王和胜一把抢去,拆开锦囊,摸出一张纸条来,看了一眼,目光已经直了,再多看一眼,猛地将纸条团起,道:“好啊,我知道那人是谁了。”

    唐旭道:“是谁?给我看看。”伸手要去取那纸条。

    王和胜推开他的手,冷笑道:“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当即大踏步的往外走,边走边叫道:“儿郎们,收拾队伍,跟我去抓人!”

    已是后半夜时分,大街上寂静非常,只有一队车马缓缓行过。前面四匹马开道,后面四匹马跟随,中间簇拥着一辆大车。那大车建造的宽敞朴素,看不出豪华来,但拉车的四匹骏马,一色雪白,毛光锃亮,当真都是骐骥。

    大车行驶的很是缓慢,有点不疾不徐的味道。正在这时,后面想起了暴风疾雨般的马蹄声。

    车队并没有停止前进,但最前头的那匹马上骑士一勒马头,来到大车前面,道:“少帅,这有点不对啊。”

    一人从车中探出头来,道冇:“不管他,朱兄弟。约束好马队,继续向前。”

    不过片刻功夫,后面的马队已经追了上来,领头一人,一部花白胡子垂于胸前,正是那王和胜。

    王和胜来到马队之前,伸手勒住马头,道:“这是姜贤侄的马车?”

    姜期出了车厢,跳下地来,拱手道:“王伯父,您又来了?可是路过此地?”

    王和胜看了一眼大车,道:“姜贤侄,不是我说你,你也是战场上杀敌的勇将,就应该骑马。为什么学娘们儿坐车了?”

    姜期笑道:“这不是入乡随俗么?我看在京冇城中的贵人们都做大车,我倒有些不好意思骑马了,以免叫人笑话了去。”

    王和胜道:“放屁,京冇城中有什么贵人?倒是有一些自命不凡的蠢货。我年轻的时候就看不上他们。当年他们还流行坐牛车呢,你怎么不学?你若学了,我先替你老冇子教训教训你。”

    姜期拱手道:“王伯父说的不错,小侄受教了。”

    王和胜点点头,道:“不和你白扯了。你的车队退到一边而去。”

    姜期一怔,道:“是。”当下二话不说,就让朱强把车队连车带马,赶到了道路的一边,这才问,“有什么事情么?”

    王和胜道:“没什么事。就是我的人马要过去,是急事,因此上倚老卖老,让你让着我一回,没问题吧?”

    姜期道:“自然无妨。您请。”

    王和胜点头,一挥手,身后的兵马哗啦啦从他们身边过去。王和胜提马离开,转头又问了一句,“中山王和你一路,他是往这条大路上走了吗?”

    姜期道:“是,就在前面不远处。您快点就赶上了。”

    王和胜点头,提马追赶了上去。

    姜期目送这些人消失在街角,渐渐地马蹄声也听不到了,这才回车,道:“真有意思,他居然去追中山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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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 驱赶如犬鸡

    慕容佩正坐在车里闭目养神,这时睁开眼睛,道:“是么?难道小孟居然在中山王的队伍里?”

    姜期道:“我也不知道。不过他拒绝了你带他出来,应当是另有打算。难道真的是中山王?”

    慕容佩淡淡道:“倘若他果然是跟了中山王,那真是失策了。现在已经被人追上了,还不如当初和我走,比现在保险的多。”

    姜期微笑道:“看来他在府中强词拒绝你,你还有些生气。”

    慕容佩眼角一瞥,道:“我哪有那么小气?只是好奇,他不跟我走,哪还有更保险的方法呢?”她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道:“我看他的意思,倒也不是信心百倍,反而是就算自己不出去,也不跟我走一般。我就那么不可信?”她说了不恼,但言辞当中果然还是透出一股淡淡的不快。

    姜期笑道:“你也别恼了。他哪能信不过你呢?你与他兄长相交的时候,他还不知在哪儿。说不定他是不想牵连你我。”

    慕容佩道:“不像。我看他是犯倔,不肯向我低头求恳。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都是这个样子,宁死不受人庇护。一味逞强。”

    姜期摇头笑道:“你又想到哪去了?别说你们又没什么赌约,争什么输赢?就说孟帅这孩子,不是这样的人。他性子随和,最大的特色是识时务。要真是走投无路,哪还计较什么输赢?早就乖乖的和你走了。他一口拒绝,自然有其他原因。”

    慕容佩忍不住一笑,道:“你这是骂他呢吧?那依少帅看来,孟帅为什么不肯归队?”

    姜期眼前一亮,道:“你可能说出了重点。他哪是不愿意让你庇护?他是不愿意归队。”他坐直了身子,道,“孟帅也是飞军府的人,职位还不低。但他入京,我们一点都不知道。他必然还有特殊的任务在身,想必是奉了严令,不能和我们有交集吧。”

    慕容佩点头道:“这也说得通。今天在唐旭的府上,应当是偶然。他不想打断自己的计划,才不肯跟我走,这倒罢了。”

    姜期道:“能发下这样的严令的,不是岑先生,就是……”

    慕容佩接口道:“大帅。”

    姜期道:“罢了。今天一见,已经是异数,今后不提他了。今日之事,除了你我,也不要再让旁人知道。我们不会怎么样,别于扰了大局。”

    慕容佩幽幽叹道:“那也得他先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说。”

    姜期道:“我自然是相信他的。半年之前,他曾在我帐下用命,他的才能我最了解不过。若没有八成以上的把握,他绝不会拒绝你的援手。”

    慕容佩笑道:“少帅相信的不是他的才能,而是他的惜命本能啊?”

    姜期笑了笑,伸头出车,道:“朱兄弟,咱们车暂且停下。前面王和胜与中山王正在纠缠,不知道要发生什么冲突,咱们不要搅进去。”

    大路中央,中山王府的车驾在缓缓前行。

    比起姜期的车队,中山王的车马随从声势浩大,但精气神就差了一些,只有仪仗队的级别,对于姜家的虎豹儿郎要差了两筹。然即使如此,这一大群人在街上行进,也是浩浩荡荡,颇见王家气派。

    这时,马蹄声响起,越追越近,黑夜之中不见人影,只觉得黑压压的一片乌云卷了过来。

    领头的王府侍从拉住马头,道:“什么人?中山王的车驾在此,谁敢放肆

    就听身后有人喝道:“找的就是中山王。前面停住了。”

    在中山王车驾前随侍的,正是在府中大出风头的何复,他听到这个叫声,喝道:“是那王和胜,他又追上来了,护驾”说着当先抽出刀来,仓仓几声,在场的侍卫抽出兵刃,护在中山王周围。

    中山王的声音,晃悠悠从车里飘出,道:“这是……怎么了?”

    何复俯下身子,对着马车道:“殿下勿忧,是王和胜那无礼之徒追上来了。您尽管放宽心,我们都在这里保护您。”说着一挥手,众人神色紧张,严阵以待。

    王和胜来的时候,就见到的是这样弓上弦、刀出鞘的紧张情形。他冷冷一笑,暗道:很好,直接撕破脸,比假惺惺的先礼后兵要痛快。当下随意的拱了拱手,道:“中山王殿下,在下王和胜有礼了。”

    中山王在车中哼了一声,那何复指着他道:“王将军,你既然称有礼,为什么深夜阻拦殿下的王驾?我看你分明是失礼,失礼至极”

    王和胜懒洋洋道:“我本来也不想打扰王驾千岁,但事出意外。我发现逆贼可能混在殿下的马车里,怕伤着殿下,这才赶过来护驾。”

    何复骂道:“胡说。殿下队伍里有什么人,你在唐府已经验看过,现在又来提这件事,难道不是找事?护驾,我看你是来害驾的吧?”

    王和胜眉毛一轩,喝道:“你是什么东西,敢和老夫这么说话?老夫纵横沙场的时候,你在你娘胎里没出来的,我和殿下说话,哪有你说话的份儿?滚——”说着一挥手,一道劲风挥出。

    那何复被他拳风震得在马上摇了两摇,差点没掉下车来,好容易扶住了马头,叫道:“殿下小心,此人好凶”

    车帘一掀,中山王钻了出来,道:“王将军,你好大的威风啊。欺负我手下的小孩子,真给四大柱国长脸。”

    王和胜稍稍缓和,道:“殿下终于出来了。”

    中山王冷冷道:“本王年不过二十,在将军纵横沙场的时候,本王也未出娘胎,是不是也不配和将军说话啊?”

    王和胜于笑两声,道:“殿下说笑了。我只是骂那不知死的小鬼,谁骂殿下了?殿下是讲道理的人,难道会眼看叛逆在自己身边而坐视不理吗?”

    中山王道:“本王……”还没说完,突然神色一变,环顾四周。

    原来王和胜说话时间,手下兵将已经将整条街道封锁,中山王的人马,被扎口袋一样扎在了路当中,进退不得。

    中山王脸色都变了,道:“你要……要用强么?”

    王和胜听他说话声音颤抖,心头暗笑,知道这个王爷空摆架子,没经过战火,恐吓一下,必然就范,当下淡淡道:“若是殿下配合,我当然也不用强了

    中山王哆嗦了一下,何复叫道:“殿下不要怕他。他敢对天潢贵胄动一根手指?不过虚张声势而已。您若真被他吓住,那就完了呀,殿下……”

    王和胜大吼一声,手指一点,一道近乎实质的气流点出,那何复惨叫一声,摔下马去。

    王和胜呸了一声,道:“小毛孩子,懂个屁。”

    中山王这时便觉得腿有些软,扶住了车厢,道:“你……你大胆”

    王和胜道:“如何决断,全看殿下。你来看——”他指着街道前方,那里已经结成了一道人墙,只有中间窄窄的一条通路,一人宽窄。

    王和胜道:“看清楚了?殿下手下的人马,每一人,每一骑,都要从中经过,经过我们搜查,方可过去。这样才能保证没有鱼目混珠的小贼从中耍诈。

    中山王只气得浑身发抖,道:“你……你……”

    王和胜抽刀在手,手指抚摸着刀背,静静地看着他。

    过了良久,中山王颓然挥了挥手,道:“就……这样吧。王和胜,你记得……本王和你没完……”

    王和胜冷笑,就算说威胁之言,中山王的气势比起马云非来,还差了好几条街呢。

    当下,中山王僵立在车前,眼看着自己一个个手下从身边走开,穿过了窄窄的人墙,到达对面。

    他也看见,每一个过人墙的人,都被从里到外仔细翻过,王和胜的手下毫不客气的扯他们的脸皮,往他们面上泼水,以确定他们没有整容,还翻他们身上的每一个口袋,差点里面的物品。

    中山王无言的看着,嘴唇微动,喃喃道:“祖宗无德……家门不幸……遭此奇耻大辱……他日我要血洗……血洗……”

    这么一个个检查,自然十分缓慢,但中山王的随从终究也是有数的,终于给检查了一遍。

    王和胜皱眉在一旁看着,眼见一个个人洗脱了嫌疑,心头也是郁闷——花费了这么大的精力,耍了这么一通强横,结下了一个皇家的仇家,若是一无所获,那可对人对己,都有点交代不下去了。

    这时,兵丁报道:“大帅,没发现可疑的人。”

    王和胜满心愤懑,突然一回头,看见了那辆大车。

    中山王眼看搜查将近尾声,心中暗松一口气,只想回去睡上一觉,醒来之后慢慢图谋报此耻辱,却见王和胜策马又回来了。

    他冷笑道:“怎么了,王将军,搜到逆贼了?”

    王和胜道:“不曾。”

    中山王道:“果然不曾,你拦路之举本来荒唐,看来只是消遣本王了。”

    王和胜道:“可有一个地方,我还没搜过。”

    中山王一怔,随即脸色大变,喝道:“你不要太放肆……”

    一个肆字未说完,王和胜一掌推出,掌风打着旋儿的往上吹,将车帘吹得飞起,王和胜喝道:“滚出来。”

    〖

一九五 夜半鱼磬声

    大车里,赫然坐着两个人

    王和胜乍一见,大喜道:“好啊果然在这里”

    但随即,他就脸色一变,道:“你是什么人?”

    中山王的车里,果然坐了一个人,按理说,他没有亲眼见过那人,知道那小子是个油滑的奸贼,那么就算装扮成什么样子都有可能,所以他见到什么人也会认为是那奸贼,但这个人他一见就觉得不是。

    只因那人是个女子,而且是个真正的面若春晓之花,肤如中秋之月的美貌女子,那种风姿绰约,我见犹怜的态度,是旁人万万模仿不来的。

    竟然如此

    王和胜愣在马上,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指着他道:“好啊,你竟然赴宴也不耽误这事儿,还带这么漂亮的妞儿,你活得很滋润呢。”这也是他一时气急,说话用词竟和市井之徒无异。

    突然,他住了口,有点疑惑道:“这……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中山王侧身挡住,道:“王将军,你这样的年纪,这样的身份,怎么如此失礼?她是什么人,你怎能见过?”

    他不说还好,一说更惹了王和胜的疑惑,目光越过中山王,在那女子面上逡巡片刻。那女子忙低下头,绝不与他目光相交。

    慢慢的,一张面孔浮现出他的脑海,和眼前这一张脸对上了。

    王和胜脱口而出,道:“皇后娘娘?”

    眼前此女,虽不是皇后,但和皇后唐氏竟有六七分相似

    王和胜长长出了一口气,道:“好啊,好啊,中山王,你了不起,去一趟唐府,把唐家的女儿也拐到手了,了不起,了不起。你这么了得,唐家知道么?”说到最后已经笑了出来。

    那唐氏女以袖掩面,退回车厢,从外面已经完全看不清人影。

    王和胜哈哈大笑,道:“不是我说,这姑娘比皇后娘娘差远了。倘若皇后娘娘在此,她哪会掩面而退?定有一番说辞,到时候,说不定倒是我挂不住这张老脸。中山王殿下,你的福气比起陛下还是差远了。”

    中山王脸红过耳,开始是无言以对,但被他连番肆无忌惮的嘲笑,渐渐也老羞成怒,喝道:“姓王的,皇后娘娘你也敢不敬?”

    王和胜当即住口,哼了一声,他是太后兄长,与唐氏虽同为外戚,相互不睦已久,只是名义上他毕竟是臣子,当街取笑皇后娘娘,实在也是不敬。

    中山王喘了口气,瞪着他,道:“不管如何,她是你要找的逆贼么?”

    王和胜哼了一声,道:“不是。”

    中山王道:“那你当街拦阻我的车队,又怎么说?”

    王和胜这回真有点沮丧,也拉不下脸来,只拱了拱手,道:“得罪了,殿下勿怪。”当下一挥手,道:“收队了,让殿下的车过去。”

    中山王见他这漫不经心的态度,只气得脸色铁青,体似筛糠,这时,一只柔荑从车厢中伸出来,握住他的手,一个柔弱的声音道:“殿下,且忍一时之辱,留待来日。”

    中山王哼了一声,果然控制住了自己,坐回车中,任由马车缓缓地驶向前方,脱离了这片被封锁的街道。在暗中,他已经发下切齿痛恨:不杀王和胜老狗,誓不为人

    在不远处,有一男一女在屋顶上看到了这一幕。那男子道:“没想到啊,一个不留神,唐氏已经和中山王勾搭到了这个地步。”

    那女子摇头道:“少帅,这是怎么回事?唐家有一个皇后还不够,还要再投资一个?这有必要么?”

    少帅微笑道:“他们内部的事,我们就雾里看花了,不过内中有变,总是不错的。”他沉吟片刻,突然道:“我好像想起一件事,说不定有关系。说唐家出了一个不世出的天才少女,是不是?”

    那女子道:“唐家?唐家最天才的女子不就是唐羽初么?其他的三个姊妹,除了相貌之外,并无值得一提之处。”

    少帅摇头道:“不是。唐羽初在政治上有才华,但武道上只是平平,连勤妹也不如。我说的是一个武道的天才。也不是唐家明面上那几个女儿,似乎是唐旭的宝贝,一直秘不示人。现在时气到了,或许要给她制造机会了。”

    那女子道:“如今是什么形势?倘若是先天的大高手还罢了,区区一两个未长成的天才,又有什么扭转乾坤的本事?”

    少帅道:“你忘了那个大会了么?”

    那女子沉吟片刻,突然道:“啊,是那个……”她用手指在写了一个“土”字,接着恍然道:“中山王是太祖正裔,他手中也有名额。唐旭崛起不过是十数年的事,却是没有的。皇室虽然有,但皇家天才还分不过来呢。倒是中山王一脉人丁单薄,或许有机会。”

    少帅点头道:“虽不便说这就是主因,但想来也有这些缘故吧。”

    那女子皱眉道,“这不是没影儿的事儿么?那大会名存实亡也有许多年了。至少咱们府里就没有把它当成一回事。”说到这里,她有些不确定,又反问了一句,“是不是?”

    少帅微微一笑,并不说话。

    那女子愕然道:“咱们府里也搞这些无谓的事?那不是浪费资源么?”

    少帅不答,只叹道:“不知道那小姑娘天才到什么地步,既然连唐大帅都舍下脸来为她争取,或许比得上二十年前……”

    那女子截口道:“决计不可能。”

    少帅道:“但愿吧。还真是值得好好调查一番。”

    那女子点点头,道:“不管怎么说,抛开那虚无缥缈的事情,眼前的形势对我们有利。唐家和中山王的勾结并非虚假。这一次不光我们知道了,皇帝不用几日也会知道,他们之间的裂隙,恐怕还要再大些。这真是越裹越乱了。”

    少帅点头,突然“啊哟”一声,道:“好险。我说今天唐家设宴怎么这么大排场。现在想想,肯定是安排下和中山王有关的戏码。要不是小孟闹这一场,让唐旭没机会表演,咱们就算不给他拉上贼船,也要惹上一身骚。”

    那女子道:“是了。正巧这回唐家和中山王的勾结当街翻了出来,唐旭也再没有机会为其张目了,化解了好一场危机。真是塞翁失马。只是这京城的形势越来越复杂了。四柱国大概相继也有动作。少帅可要小心了。”

    那少帅道:“这一趟入京,本就知道荆棘遍地,步步惊心。现在看来,再小心也不为过,走,回家吧。”

    两人从屋顶落下,双双隐没在黎明稀薄的黑暗中。

    中山王这里憋了一肚子,王和胜心情也没好到哪儿去。这赫赫扬扬闹了一晚上,正点子没抓着,人是得罪了不少,连死敌也结下了,心情当然好不到哪儿去。

    率众在街道上奔驰,中山王越发焦躁,连连挥鞭打马,仿佛要把气出在胯下的牲口上。

    正在这时,前队的兵丁奔来,跪禀道:“启禀将军,前方发现可疑人影。

    中山王大喜,道:“什么人影?弟兄们,打点精神,给我追”

    那兵丁脸露为难之色,道:“好像是个和尚,慢悠悠的从对面街上走过去了。我们上前盘查,他理也不理,我们要抓他,但是他比泥鳅还滑,从我们身边划过去,往前走了。”

    王和胜不得要领,突然一拍大腿,道:“是了。我说怎么找不到人,原来那贼子扮成一个和尚,倒也狡猾。来,给我追。”

    其实这件事疑点极多,但他已经忙乱到病急乱投医的地步,顾不得细辨真伪,忙慌慌的带着人沿路奔去。

    追了一程,过了一条街,果然见街上有一个和尚的背影,僧袍芒鞋,一身轻装,只背后背了一个斗笠,一手托了一个木鱼,正一边敲一边悠然往前行去,在黑夜中果然显得十分突兀,轻轻地咚咚声,在黑夜中听来有些刺耳。

    王和胜见了,登时心凉了半截,原来这和尚身材修长,比旁人高上一个头,且头脚分明,绝不会是伪装的身材,和自己要抓的人根本不同。就知道这回又是白费了,但他憋了一肚子火,正要找地方发泄,顾不得其他人,喝道:“兀那妖僧,你给我站住”

    那和尚闻言,未有其他反应,直接站住,且回过头来,就见他浓眉大眼,居然一表人才。就见他托着木鱼,停下不敲,道:“阿弥陀佛,施主找小僧何事?”

    王和胜喝道:“夜半三更,何故在街上闲逛?非奸即盗,可见是个妖僧。快跟我回去。”

    那和尚目光在王和胜身上上下打量,连连摇头,道:“不行的,不行的。

    王和胜道:“什么不行不行?老夫抓你,还轮到你说不行?”

    那和尚叹气道:“看你满面煞气,杀孽深重,已经罪过,然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还有一线生机。但你油光满面,显然贪图物欲。声色俱厉,嗔性太大。颐指气使,痴迷权势已深,这贪嗔痴三孽缠身,与我佛无缘了。”

    王和胜听得莫名其妙,道:“胡扯什么,到底是老夫要你给我回去,还是你要度我我跟你回去?”

    那和尚笑着用木槌指着他道:“小僧法力不足普度众生,只渡有缘。你偌大年纪,百孽缠身,跪下磕头我也不会度你。”

    王和胜大怒,只觉处处不顺,遇到一个和尚也敢调侃自己,喝道:“拿下了。”

    正在这时,只听夜空中飘来一缕声音,忽前忽后,诡异非常:

    “无止,无止鼓打四更,为何不到?诸脉俱备,唯欠菩提”

    那和尚叹道;“这就来。”突然一旋身,脚下一道光芒,身子凭空升起,快如闪电一般,往远处飞去,片刻之间,已经消失不见。

    王和胜瞪大了眼睛,半响才道:“先天……大师?”

    过了一会儿,只觉得背后发冷,原来汗水湿透了,王和胜嘶哑的道:“撤。”带着自己的手下,逃命也似去了。

    〖

一九六 妙语点顽石

    离开一条街,王和胜被风吹了一下,头脑清醒很多,也真有些不知所措。

    现在……去哪儿呢?

    回唐府?

    开什么玩笑,哪儿有脸回去?

    回驻地?

    驻地在城外,现在城门已关,叫开城门也麻烦,而且出去了就回不来了。

    哪儿也不回?

    在大街上溜达?

    听起来够惨的。

    王和胜抬头看看天色,天边已经泛起了一片鱼肚白,马上天就要亮了。等天亮之后,这京城就不是他可以肆无忌惮的地方了。

    正在这时,只听旁边校尉道:“将军,您看……”

    王和胜顺势看去,只见街角,一个穿着朴素的妇人正向他招手。

    王和胜呆了一下,忙对众人道:“你们都留在这里,我去去就来。”当下竟翻身下马,小跑着奔了过去。

    来到街角,果然见小胡同中停着一辆马车,车帘垂下,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王和胜见了那马车,面上含羞带愧,拱了拱手,道:“末将……见过……”

    车中传出一个声音道:“将军请坐。何故叹气?”

    王和胜顺势上前,坐在车辕上,放松了身体,喘了一口气,长叹道:“不瞒您说,这一趟实在是憋屈。我有年头没吃过这样的亏了。”

    那车中人道:“没见到人?”

    王和胜道:“人没见到,吃了他一屁股烟尘。好小子,下回别叫我碰见他,不然非要他死无葬身之地不可。”

    那车中人道:“没抓到就罢了。是他运气好。”

    王和胜道:“果然是运气好,我就不气了。我他妈被他耍的团团转,最后也没闹清楚他在哪儿。现在想想,还是不可思议。”

    那车中人道:“果然如此厉害,您说一说,他是怎么耍您的?”

    王和胜运了运气,将自己从出城到唐旭府邸再到追出来种种过程说了一遍,只是最后遇到和尚那件诡异的事,不知出乎什么心理,悄悄隐没了没说,道:“您说,外头的人一个没进来,里头的人一个也没出去,他怎么就找不到了呢。

    马车中人道:“那肯定是还有意想不到的漏洞了。我想想……”

    王和胜点头,他似乎很相信车中人的判断,只静静等着,也不多做打扰。

    车中人突然轻轻叹息一声,道:“虽然我不知道他具体是怎么运作的,但那人在哪儿,我可以猜上一猜。”

    王和胜道:“猜?好吧,那您猜一猜吧。”

    车中人道:“那人既然能在你眼皮子底下溜走,自然是钻了根本想象不到的漏洞,我猜……他或许在你的队伍里吧

    王和胜目瞪口呆,道:“在我的……我的队伍?”

    车中人道:“是吧?您可以怀疑唐府的人,也可以怀疑在场的每一个宾客,但不会怀疑自己带的兵。可是您手下也有那么多兵,还进了陌生的唐府搜查,给陌生人混进去,未必就没有机会吧?”

    王和胜呆了一会儿,骂道:“他奶奶的,没想到这一层,太他妈狡猾了。我这就去把他揪出来。”

    车中人道:“您现在去,恐怕找不到人了。您带路又是搜人,又是追击,跑过来跑过去,随便找个机会,就可以溜走啊。”

    王和胜怒道:“不行,我再去查一遍,万一还在呢?”说着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过了半个时辰,他颓然走了回来,道:“您说对了,人不在了,我的队伍少了一个人,谁也说不清是什么时候少的。他奶奶的,这小子……简直是个心腹大患。怪不得您要抓他,果然奸猾无比。”

    车中人突然叹了口气,道:“将军,听到他果然是混在你的队伍里逃走的,我反而松了一口气。”

    王和胜愕然,道:“这是……怎么话说?”

    车中人道:“您看,他混入您的队伍里,固然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妙招,但也实在是犯险。倘若他有人接应,其实可以走的更从容,是不是?”

    王和胜道:“那倒也是。”

    车中人道:“京城里的势力,能说得着的,今天都在唐府了。可他一个也没去求援,说明他要不然另有背后主使,要不然就压根儿没有主使之人。也就是说——他并非我所怀疑的恶人。”

    王和胜张大了口,道:“你……你是说……我追了半日之人,你都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恶贼?开……开什么玩笑?

    这话要是换一个人来说,王和胜非冲过去给那人一个嘴巴——这都不够,说不定要抽出刀来劈上三五百刀方才泄愤,但对车中人,他还真没脾气,坐在车上,只是揪自己的胡子,道:“这是何苦呢?”

    车中人道:“将军勿恼,是我说的不明白了。我要找他,一是确定他是不是搅乱我计划的奸人,二也是看好他。倘若他不是奸人,我还用得着他。”

    王和胜悻悻道:“礼聘贤人这等事,我可不管。”

    车中人笑道:“是,我也不敢再麻烦您了。我还要再看看,若有机会,我想要用他。”

    王和胜道:“您手下能人无数,还用得着这小子?”

    车中人道:“虽然其他地方有能人,但独独缺一个封印师,本来我自己便罢,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又出现了另外一个机会。我若不把握,太也可惜,我若把握了,这边就没人主持大局,还是要另寻他人才可……”

    王和胜听到这些,完全和自己无干,也不在意,他只是想自己今晚失去了多少。和中山王交恶,那还罢了,但是最后那个和尚,实在是莫名其妙。先天大师啊,多少年没见过的人物,几乎可以算得上人可敌国的强者,自己就这么得罪了,将来可怎么收场?

    但愿那大师还在京城,自己回头就买下贵重礼品,上门修好,但愿他既往不咎……

    正在这时,车中人突然道:“将军,阿龙一向可好?”

    王和胜精神一震,道:“他挺好的。这孩子也争气,刚刚十六岁,就已经突破了金刚的境界,就快赶上他爷爷我了。过两日的御前试剑宴会,我会带他去,或许能显露点光彩

    车中人道:“将军这么说,阿龙必然已经成为了不起的青年俊彦了。如此甚好,我有一件礼物给他。”

    旁边一个仆妇呈上一块不起眼的牌子,形状正圆,灰扑扑的毫不起眼,中间刻着一个“土”字。

    倘若孟帅在此,就会吃惊地发现,这牌子跟他从陈前手上得来的一模一样。

    王和胜见了这牌子,先是迷惑,突然脸色大变,道:“这是那个大会……那个……”

    车中人道:“阿龙如此天才,用它岂不正好?”

    王和胜又是笑,又是摇头,道:“这个……太贵重,他虽然有用,但是……但是您更需要啊。我本打算……试剑会上让他凭本事……”话虽这么说,他还是紧紧攥着那牌子,似乎攥着自己的性命宝贝。

    车中人笑道:“试剑会不算什么机会,就算拔得头筹,也未必有益……说不定有害。况且我不用这个,这一块是阿龙的。”

    王和胜道:“是那几位老祖赐下的?赐给您一个,又多给了一个?”

    车中人笑道:“这怎么可能?皇室虽有几个名额,但大多分散在诸侯王手里,老祖宗手里也没有多余的。这一个是我的,但我不需要了,正好阿龙用得上,就给他便是。”

    王和胜道:“您无心参加这个大会?那不是太可惜了么?”

    车中人笑道:“不是无心,是不必。”

    王和胜怔了一怔,登时惊喜道:“难道您的天才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已经被破格录取,连形式也不用走了?”

    车中人道:“虽无十分把握,也有**分吧。”声音之中,终于露出几分自矜。

    王和胜喜不自胜,一是替车中人欢喜,二是替自己的孙儿欢喜。这下这个名额就是毫无问题了。虽然自己的孙儿不敢说能板上钉钉,通过那大会测试。但这个名额到了,就有几分希望。

    倘若自己孙儿当真过了那个测试,今天这点烦恼又算什么?

    登时,他觉得一天云雾散了,又是青天白日,且光明就在前方。连得罪先天大师的压力,好像在一瞬间都轻如浮云了。

    一个先天大师算什么?赶明儿,自己的亲孙子就是先天大师!

    普天之下,又有谁敢违逆?唐旭又算个屁!

    然而……

    大师那笔帐不必理会,和中山王的仇怨呢?

    这个仇家是自己为了眼前人结的,解铃还须系铃人,少不得也得着落在这位身上。

    王和胜突然想起一事,暗中已有计较,道:“这一次我去唐府,还有意外收获。中山王和唐家勾上了。”当下将唐氏女坐在中山王车上的时告知了。

    那车中人道:“陛下早就防着他们了,果然成真了。我回去告诉陛下。”

    王和胜取出一张纸条,正是从水井中尸体随身的锦囊里翻出来的,道:“还有这个。这是铁证。”

    车中人接过纸条,看了一遍,立刻道:“将军,我要马上进宫。你趁着城门将开,出城去吧。辛苦了。”

    王和胜道:“无妨,我这就出去。”他走出几步,车中人再次叫道:“将军。”

    王和胜转回身,就听那人道:“最近京城是多事之秋……我……我们全仰赖将军你了。”

    王和胜胸脯一腆,道:“放心,包在老夫身上。”

    〖

一九七 早间一碗茶

    新的一天,太阳升起,昨夜的阴霾在阳光下化为缕缕青烟,随风荡去。

    京城再次活了起来。

    大街小巷,南来北往,车水马龙。

    有道是“南贫北贱、东富西贵”。京城的格局,大抵如此。东边的城区,乃是富贵商贾之流汇集之所,能在这里拥有一座宅院,哪怕是最不起眼的平房,也说明主人的家资实力至少也是大齐一流。

    东城兴隆街街角,一所不起眼的平房。大门一开,一个胖胖的掌柜模样的人走了出来,对着太阳伸了伸懒腰。旁边有路过的街坊认得他,都要拱手道:“掌柜的,发财啊。”

    大家都知道,他就是兴隆街头最大的茶馆“东风楼”的大掌柜。明面上说是掌柜,其实他不站柜台,分明是个确确实实的“甩手掌柜”。有人说他是东风楼的大东家,但他自认是掌柜,并且谢绝一切和“东家”有关的称号。

    那掌柜的拱手,眯着眼笑道:“您发财,您发财,有空来坐坐,有空来坐坐。”然后提着他的鸟笼子,一路晃晃悠悠的走过一条街,来到自家的东风楼

    进了东风楼,伙计点头哈腰迎出来,他也不往柜台里去,提溜着他那只据说价值百金的鹩哥,一路上了二楼,来到风景最好的雅座上坐下。

    坐了下来,那掌柜也不点菜,只一味的逗鸟玩儿,自然有伙计殷勤的给他端上早茶和早点。什么汤包、烧麦、蒸饺、春卷、各色糕饼、于鲜果子、咸酸蜜饯摆了一桌子。那掌柜的只顾着逗鸟,将各色精巧点心掰碎了,喂他那只鸟吃,自己偶尔也吃两件。

    就这么消磨半个上午,伙计端上食盒,殷勤赔笑道:“给您家小少爷的。

    掌柜的笑道:“有心了。店里的生意怎么样?”

    那伙计道:“别提了。自打外地来了好多带着家伙的丘八老爷,这生意是越来越不好做了。我们这儿还好,对面的合庆丰,给一家军爷砸关门了。”

    掌柜的笑道:“罢了,你忍忍,忍忍便罢,外地的人他不是京城的水土养大的,还能老不走?”说着提起食盒,晃晃悠悠的走下楼。

    一路上,他依旧悠闲地迈着方步,看见沿街叫卖的有什么好吃的,就抓一把,好玩的,就逗弄两下,活脱脱一个依靠祖荫,吃喝不愁的二世祖。

    就这么浪荡了半个时辰,那掌柜才回到了家。从前门进去,一路穿过前院、花厅。到了后面,把自己一直不离手的鸟笼子挂在廊下的钩子上。

    等挂好了鸟笼子,他又把另一手提着的食盒靠在树下,突然直起身,笑眯眯的弯眼陡然睁大,一股杀气笼罩了肥胖的身躯,大声喝道:“小贼,哪里来

    喝出这一声的同时,他已经一抖袖子,一道乌光飞出,往树丛射去

    只听当的一声,一把飞刀穿过树丛,直接钉在墙上,与此同时,一个人影从树丛中飞出,直扑那掌柜的。

    掌柜的一闪眼,已经看清了来人是一个少年,身子一偏,躲过了对方的这一扑,一道匕首的银光从身边掠过,在他衣角上划了一道痕迹。

    “真不错啊。”掌柜冷笑一声,回身圈掌,掌力如滔滔江水,向那少年拍了过去。

    那少年被掌力一激,身法略有迟疑,脚尖沉下,在地上一点,又瞬间恢复了灵活,手中一闪,一条黑影闪过,往那掌柜的面上抽去。

    那掌柜的叫道:“来得好。”双掌一合,竟将那黑影直接合在当中。

    双方一下子变为沉默对峙,那少年兵刃被锁住,进退不得,那掌柜的双手被占,也暂时无法发招,两人互相瞪视。

    那少年略一咬牙,突然一腿弹起,向那掌柜的下盘飞踢——

    “且慢”

    一个声音出现了,一人从后面跑出来,道:“先生,轻衍,且慢动手,都是自己人。”

    那掌柜的背对着后来出来的人,但一听到他的声音,没有丝毫犹豫的撤下手掌,胖胖的身躯往后一跃,笑道:“原来是自己人。得罪了。”

    他对面的少年兀自愣住,道:“自己人?”转头对新来的人道:“孟帅,这是怎么回事?”

    孟帅笑嘻嘻的走上前来,拍他肩膀道:“你不告自来,惊动了先生,才有了这场误会,没事,没事,都已经过去了。”

    那少年一手推开他,道:“不告自来?明明是你叫我来的,我为了找你这个破地方,当真花了不少功夫,你赖我了?”

    孟帅道:“哪里,哪里。我绝没有说你丫要是敲门就没这么一出了,的意思。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前辈,百里先生。这位是我朋友,方轻衍。”

    百里晓微笑拱手道:“方公子好。”

    方轻衍虽然傲气,但见百里晓年纪比自己大出许多,却还主动向自己问好,有些不好意思,躬身道:“百里先生好。刚刚多承指教。”

    百里晓道:“不敢。方公子年纪轻轻,武功已经不俗,果然凤凰身边没有凡鸟,不愧是公子的朋友。”

    方轻衍心中郁闷,暗道:刚刚是我在和你打,你于嘛要吹捧孟帅?这也太狗腿了一点儿吧?

    孟帅笑吟吟道:“请进。先生,我们去后面聊一会儿。”

    百里晓道:“好说,好说。”他提起食盒,道,“我替公子整理一下早点。”说着自己返回了前厅。

    方轻衍看着他的背影,道:“是你的家将?”他本以为百里晓是孟帅的长辈,但看他说话行事,倒像个照顾小主人的老仆。

    孟帅摇头道:“是我很尊敬的一位前辈。他对我一直很照顾。里面坐。”当下将方轻衍让到里面的暖阁之中,倒了一杯茶。

    然后,他对方轻衍正色道:“在唐府中,多谢你援手。”

    方轻衍笑道:“倘若我们还是需要互相道谢的关系,我根本就不会出手。况且我也没于什么,只是杀了一个中山王的人,把线索引过去而已。真正的逃跑,我根本也没有帮到你。我倒是好奇,你是怎么逃出去的?”

    孟帅微笑道:“你实在是起了大用处。说穿了也简单,我是混进王和胜的队伍里逃出去的。”

    那天晚上,他被关入了四面楚歌的唐府大宅之中,确实有些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感觉。不过好在这种感觉只有一瞬间,他头脑很是灵敏,仔细一想,就已经有了计划。

    这个计划很简单,就是利用灯下黑的盲点,混进王和胜的队伍。

    但具体怎么混进去,可就难了。唐家的小厮衣服他是早就准备好的,王和胜兵丁的衣服,他是没有的,何况他们的战斗序列相当整齐,找到混进去的机会谈何容易。

    有机会要上,没有机会制造机会也要上。

    所谓的机会,就是混乱,他一定要制造一场混乱。

    好在他还有两个帮手。

    其中一个,是偶然遇到的方轻衍,化名何复的。孟帅在给他递剑的时候,让他速战速决,腾出时间来,然后写了一张纸条,趁他还剑的时候递了过去。上面有这次的计划,方轻衍趁着换衣服的时间,轻而易举的做到了。

    另外就是蛤蟆。孟帅求他帮一个不大不小的忙,就是过一段时间,引一队兵丁——不管多少人——去武库。

    蛤蟆也出色的完成了,不愧是一起穿越过来的同伙。

    孟帅在武库中,放了点火的装置。等他跟其他人出来的时候,正好对上蛤蟆引来的兵丁盘查,孟帅很适时地点燃了武库。

    狭小的地形内,身后不远处突然起火,还是很重要的武库,这时候不慌乱才有鬼。

    果然所有人都慌了,包括唐府的家丁还有王和胜带来的官兵,都在乱跑。这简直是天赐良机,孟帅很轻易地捉到一个,把他拉入黑土世界慢慢炮制。

    这个时候,出了一点小意外,慕容佩到了。

    听到慕容佩说要带他离开,孟帅心中暗自大骂:你早于什么来着?

    都已经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你又来找我?

    倘若他当时没抓到一个兵丁,这个计划完成度还不到一半,他说不定就跟慕容佩走了,毕竟这条路也算保险。但当时他已经完成了八成以上的计划,就差最后一哆嗦了,何必再临时改路?何况跟姜期过早接触,有违姜廷方的命令,孟帅不希望为一件不必要的事惹上麻烦,因此他很自然的拒绝了。

    当然,方轻衍这一招棋可不是闲棋。他不是吃饱了撑的,才给素不相识的中山王找麻烦的。

    嫁祸一个目标,让王和胜注意不到身边的情况固然重要,更重要的是,要让王和胜有一个出唐府的机会。在唐府多呆一刻,就多了一分被查出来的危险

    果然找到了线索,王和胜亲自带人去追,孟帅混在其中,轻易离开唐府,然后在半路上就开溜了。回到了这个早就准备好的小基地。

    这一次逃脱后来想来没什么,但真是步步为营,一步也错不得,他能顺利逃出来,也真是运气很不错了。

    方轻衍道:“原来如此,你竟然能想到躲在追捕你的人的队伍里,倒也不简单。在唐府乍一见你,我还道你是混进唐府为了接近唐旭呢。”

    孟帅笑道:“怎么可能……”说到这里,他突然心中一动,看了方轻衍一眼,道,“或许我不该问,但你混在中山王府里做门客,是不是有什么……企图?”

    〖

一九八 磨刀向旧仇

    方轻衍沉默了一阵,道:“原来如此,我说走嘴了啊。”

    孟帅道:“你我相交,当信守承诺。你的话我必然宁死也不会向外吐露一个字。你若不说,我当然不会再问。倘若有什么需要帮忙,我当然很高兴效劳。若没有需要帮忙的,我便祝你一切顺利。”

    方轻衍沉吟一会儿,决然道:“既然你都看见了,告诉你也无妨,我自然信得过你。你想的没错,我接近中山王,不是要混出头,而是为了接近他,复仇。”

    孟帅道:“果然。”

    以方轻衍的高傲,怎么可能委身事人?他可不是孟帅,得过且过,没什么翻身做主人的觉悟,他们母子都是高傲之极的人,就算是穷的没饭吃,宁可饿死,也不会为五斗米折腰。

    他又问道:“向中山王本人复仇?”

    方轻衍点头道:“是。”

    孟帅道:“哦,那……还好啊。杀了他之后你就轻松了。”

    中山王对于一般人来说,当然是遥不可及的人物。但对于他们这些高手来说,只要有接近的机会,单人独剑,自有机会取人性命。那中山王又不是什么绝顶高手,又不是永远坐不垂堂,离得近了有的是机会。譬如这一次他进京,守卫比中山王府差远了,方轻衍若有心,中山王就永远回不去中山国。

    方轻衍道:“是还好。但我哪能轻松了?中山王只是一个小仇,我真正的大仇还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我再练几十年也赶不上的地方。我花费心思杀中山王,与其说是报仇,还不如说是减压。”

    孟帅想起来,听说方家似乎和“一元万法宗”有什么牵连,那一元万法宗是比大荒七大宗门还要厉害百倍的存在,果然让人想起就不寒而栗。

    方轻衍道:“而且,我真正的仇人中山王已经死了,现在这位中山王,是他的儿子。”

    孟帅点头,这还合理,这个中山王才二十岁左右,料想许多年前也不能做下什么大恶事,当下问道:“你要父债子还?”

    虽然孟帅不认同这种复仇方式,不过这个世界的公理都是这样的,也不用强辩。

    方轻衍道:“不,我是向中山王本人复仇。向他留下的重要遗产复仇。就是中山王的爵位。”

    孟帅“哦”了一声,拍腿道:“你要冤枉中山王造反?”

    方轻衍惊异道:“行啊你。反应可够快的,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孟帅拍头道:“我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些勾心斗角,习惯成自然。这么说你要害的中山王一家贬为庶人?”

    方轻衍道:“只是贬为庶人,怎能消我心头之恨?我要他全家抄斩,灭门九族,连祖坟都刨了。那老中山王的坟自然也要挫骨攘灰,省的我鞭尸报仇了

    孟帅咳嗽一声,道:“我提醒一下,要皇帝诛中山王的九族,可是不大容易,因为他自己不肯死。”

    方轻衍笑了一声,道:“所以那天我杀中山王府的人,帮你还是次要,重要的是我想到了一个很好的机会,可以构陷中山王。现在我精心制造的证据以及到了王和胜手里,我又极力推动中山王和王和胜不和。王和胜拿到了能够置中山王于死地的证据,哪会放过?现在朝廷定然也有了疑心了。”

    孟帅赞道:“了不起,一举两得。我最近也是在京城搞事,虽然未必能直接帮忙,但若有机会,我不介意推一把,众人挖坑死得快么。”

    方轻衍道:“也好。”

    正在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就听百里晓道:“公子,你出来一下。”

    孟帅不明其意,起身道:“我出去一下。”

    走出门外,百里晓正站在门口,道:“公子,有点事情找你。”

    孟帅道:“谁来了?”

    百里晓道:“也不是谁来了,是我自己有事找你。今天早上收到的情报,有一个你要看一下。”

    孟帅不解,心道:看情报着什么急?但还是跟着百里晓去了。

    来到后面的屋子,百里晓将孟帅让进去,就见桌上摆着一个食盒,里面放的是一沓沓的纸张。

    孟帅知道这是百里晓刚刚从东风楼收来的情报。自从和百里晓分别以后,孟帅去了银宁城,百里晓也到了甘州,把之前荒废了半年的情报网重新拉了起来。

    孟帅到了落羽学宫,和外界失去联系,一直到一年多之前,他离开学宫,正式开始活动,才和百里晓又联系上了。

    本来经过这些事,孟帅并没有把百里晓再当做当年的伴当,只是当做江湖前辈打了个招呼,倒是百里晓自居属下,宁愿把自己多年培育的情报系统拱手相让。

    孟帅自知见识有限,还不足以纟领这么大的情报网,因此并未接受,反而跟在百里晓身边,以实习的方式学习了不少东西。

    不管怎么说,百里晓都兢兢业业,以部属的身份要求自己,辅佐孟帅。孟帅在京城活动能够这么顺利,实在受惠于他良多。

    这座宅院是百里晓在京城早就准备好的根基之一,已经存在了十多年,怎么查也不会有问题。东风楼也是百里晓的产业,掌管京城一地消息集散。

    每天早晨,百里晓都会去东风楼取情报,带回家来整理分析,和孟帅分享。有时候孟帅也会做这些工作,算是学习的一种。只是今天方轻衍来了,他就没有去看那边,只和方轻衍说话,把工作都给了百里晓。

    难道真的有什么重大消息,让他急急忙忙跑来告诉自己,一刻也等不了?

    孟帅扫了一眼,在桌子上看到一张字条,开头划了三道殷红如血的粗线,心中咯噔一下。

    百里晓的情报系统,向来是以这样的红线表示消息重要程度的,这三条红线的意思,是“极其重大,绝密”

    孟帅还是第一次看到三条横线的消息,也不由神色严重,道:“怎么了?

    百里晓直接把消息递给孟帅,道:“您自己看吧。”

    孟帅接过,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先变了,道:“大荒有人来京城?还是璇玑山?”

    这可真够震撼的,如果类比,大概就是北京的**上降下一位脚踏祥云,金光护体的活神仙一样。

    百里晓道:“你,您再往后看。”

    孟帅继续往下看,看着看着,他不由自主的坐了下来,手指在桌上轻轻地敲着,过了一会儿,他收起纸条,道:“这可真是大消息啊。”

    百里晓道:“确实是突然起风云,事先可一点儿消息都没得到。”

    孟帅沉默片刻,道:“不行,一定要阻止,不然我就彻底失败了。”

    百里晓点头,道:“那是自然。不但您失败,您背后的姜家也要失败,这满京城的藩镇一起都失败了。现在您知道我为什么突然把您叫出来了吧。”

    孟帅苦笑道:“我知道,我知道。那是因为这件事说不定还要方轻衍帮忙

    百里晓道:“其实这件事,您直接回去求助姜氏才是最稳妥的,但您恐怕不肯,那么还是要借重这位方公子了。”

    孟帅眼珠一转,道:“我于嘛不跟姜家说?我不能见姜期我还不能见飞军府了?这么大的事,需要多少准备,难道是我自掏腰包?又想要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且瞧着,我这回一定要把该拿的都拿到。

    过了一会儿,孟帅回到了里屋,对方轻衍直言道:“轻衍,有一件事还想麻烦你。”

    方轻衍浑不在意道:“你说吧。”

    孟帅道:“你知道中山王这几天的行程么?”

    方轻衍道:“也不算全知道。中山王来京城,也是被动,他还跟着别人跑呢,自己的行程都不清不楚。”

    孟帅道:“最近几天,他有没有打算进宫?”

    方轻衍道:“当然是有。冬至大节他要进宫朝拜,然后跟随皇帝去祭天。

    孟帅道:“大朝不算,私下里呢?”

    方轻衍道:“自然也是要进宫的。毕竟是皇帝的族兄,皇帝至少会召他进宫一两次。其实他刚刚进城的那天已经去朝觐过了,你早问就好了。”

    孟帅道:“这不是此一时,彼一时么。有进宫的机会便好。你能不能想个法子,让我也跟着混进去?”

    方轻衍道:“让我想想……咦,我想起来了,最近有一件比较大的事情,仅次于冬至大祭,最适合浑水摸鱼。”

    孟帅道:“说来听听?”

    方轻衍道:“就是御前试剑会。是皇帝召集几方势力,开的一个宴会,主题是让各家的青年才俊大展身手,以武会友,会后有神秘奖励。”

    孟帅皱眉道:“哪挨哪儿啊?皇帝兼任武林盟主了吗?后辈以武会友的事他也管?还神秘奖励?这是皇帝该做的事情么?”

    方轻衍道:“你也觉得莫名其妙?不过在我想来,大概是一个借口。就是这个宴会名义上是青年才俊比武,其实是各家大佬谈事情,台上不能空而已。所谓的神秘奖励,也不是给选手,而是给各方势力,以比武胜利为借口,分封领土资源。”

    孟帅道:“照你这么说,这其实是一场以手下比武为主题的大流氓分猪肉暗箱会议?”

    方轻衍道:“我是这么想的,不知道对不对。毕竟我也只是客卿之一。不过这次试剑会我是中山王这方的主力,还有几个掩护的炮灰。你要不要捞一个

    孟帅道:“我倒也没什么讲究。但是……我还不打算上场。能不能换个可以进宫又不必太显眼的位置?对了,那中山王想不想要一个封印师?”

    方轻衍讶然看着孟帅,道:“你什么时候变成封印师了?可以啊你。那可是千里挑一的人物。”

    孟帅笑道:“侥幸,侥幸,学得不好瞎学。”

    方轻衍又皱眉道:“不过事有不巧,中山王当然不会拒绝一个封印师,但他已经有一个封印师了。”

    〖

一九九 冰山露一角

    孟帅当真是吃了一惊,道:“是么?他竟然有封印师了?”

    转来一想,也不奇怪。中山王毕竟是皇族,太祖苗裔,封王立国已经三百年,底蕴深厚,非姜家这些节度使后进可比,养着封印师也不算奇怪,就算再养炼丹师乃至驯丨兽师,都不算出奇。

    只是他养谁不稀奇,麻烦的是孟帅要重新规划了。孟帅端起桌上的茶杯,啜了一口开始思考。

    方轻衍道:“最近不是大荒来人到京城召封印师弟子么……”

    孟帅噗地一声,把满口茶喷了出去,忙放下茶杯擦拭衣服,道:“怎么回事?大荒来人……你知道了?”

    他这样震惊,不是因为消息本身,而是因为这样的消息居然被方轻衍随口说出了。

    不带这样的,亏这个消息还是带了三道红杠的机密呢

    孟帅也是刚从百里晓那儿知道的消息,结果转头发现,这成了烂大街的旧闻了。

    方轻衍道:“我为什么不知道?你道我在中山王府是白混的么?当然,也确实有一点运气。大荒的来人,是经由中山国取道入京的。”

    孟帅松了一口气道:“这样么……”

    方轻衍道:“你问我是问对人了、说来也巧,当初我投奔中山王府,也是走的封印师的门路。”

    孟帅讶道:“你是封印师?”

    方轻衍道:“我不是,但我师父给我准备了一个身份,专门提供封印师需要的定神香。就凭这一点我就得到了木黎堂的喜欢。况且他有个女儿,也喜欢香料……”说到这里,脸色略感尴尬,甚至带了一丝忸怩。

    孟帅看在眼里,哦了一声,道:“美男计,厉害厉害。”

    方轻衍怒道:“滚一边儿去,你才美男计呢。我和阿瑶清清白白……呸。”只觉得越描越黑,索性闭嘴。

    孟帅道:“我这是羡慕你明白么?我就不行,杀我头也使不出美男计。因为,首先……你得是个美男。”

    方轻衍哼了一声,道:“总之之后我到中山王身边,得到信任,可是没靠其他人,全是自己一点儿一点儿混出来的。”

    孟帅道:“这个自然,旁人顶多引一条路,路要怎样走,还是全凭自己。

    方轻衍点头道:“这才是了。不过因为木黎堂这条线实在很难得,我一直没断了练习,有事没事也去他那里……和他女儿无关,你可别想错了。因此就得到了消息。简单地说,木黎堂当年也曾经在大荒修习过,但无缘拜入璇玑山,但他知道大荒的事。因此大荒来的人一进入中山国,就给他认了出来。”

    孟帅道:“那木黎堂也想拜入璇玑山?”

    方轻衍道:“他自然想,不过知道希望不大。不然他年轻的时候就已经拜入了。他自己固然想最后努力一把,但主要是想把自己的女儿推上去。”

    孟帅道:“他女儿也是封印师?”

    方轻衍道:“是。不过只是学徒。说起来阿……他女儿也算是天才,小小年纪已经无限接近正式的封印师了,只是这一个坎儿始终跨不过去。他也辗转托到那大荒使者面前,大荒使者看了说,倘若十六岁之前突破封印师,便还有希望。但他这次的任务,却是去皇城找一个真正的天才封印师,名额有限,倘若那人果然如传说一般厉害,就不能收他女儿了。”

    孟帅道:“那天才就是……”

    方轻衍道:“咸光堂。”

    孟帅道:“和我的情报对上了。所以,木黎堂想要阻止这一次的入门吧?

    方轻衍道:“想,也不想。”

    孟帅摸不着头脑,道:“为什么还不想?”

    方轻衍道:“父母之心,总是可怜复可笑。你不知道父亲可以为女儿做到什么地步。璇玑山不收封印师以下的门人。他女儿倘若能突破到封印师,他当然高兴,全力为她争取这个机会,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咸光堂若阻挡,也一剑杀了。可是她女儿若不曾突破,那怎么去璇玑山呢?”

    孟帅道:“以学徒的身份?”

    方轻衍道:“是,真到了那一步,他就放下身段,请求咸光堂收自己的女儿为学徒,带去璇玑山,哪怕感受一下气氛,在以后的路途上也少了一点障碍

    孟帅点头道:“也真是用心良苦了。”

    方轻衍道:“所以他才撺掇中山王进京的。表面上是中山王趁着节度使汇聚京城,前来拉援助。其实是为了在这场璇玑山弟子争夺战中,占得先机。当然,他表面上是说,咸光堂若成了璇玑山弟子,那么皇帝就得到了璇玑山的庇护,俗世之中,就没人敢挑战他的权威了。那么他的位置就稳如泰山,甚至得到强援和大批封印宝物,要名有名,要资源有资源,皇室中兴指日可待。到时候现在这些藩镇,可就没有立足之地了。”

    孟帅道:“说的也不算错。我也是这么担心的。”

    方轻衍道:“这天下大事,有你什么事?莫非你也是某个势力中的一员?

    孟帅道:“算是吧。反正现在拿人家工资。食人之禄,忠人之事,我也得为组织的前途考虑,是不是?不过听起来,中山王其志不小啊。”

    方轻衍冷冷撇嘴道:“当然不小。连田间老农睡梦中都会想当皇帝,坐在金板凳上啃人参呢,何况中山王家累世王爵,皇帝梦做了不止一代人了。况且这代中山王志大才疏,要构陷他一点儿也不难,给点希望他就自己扑上去了。

    孟帅道:“他有这个梦想,我是一点儿也不奇怪。不过唐家和他怎么勾搭上的?唐家上次投资昭王这个潜力股,感觉眼光也不太差啊,且国丈当的好好的,怎么这次会认定中山王了呢?”

    方轻衍道:“我也不知道他们发什么疯,不过这其中有木黎堂牵线的影子。好像跟什么什么大会有关。据说……也是为了给阿瑶找个照应。这里面的曲折我就不懂了。”

    孟帅道:“是么……确实莫名其妙。这么说起来,我有一个计划。”

    方轻衍又好气又好笑,道:“你的计划到底是什么馅儿的?怎么跟下饺子似的,一锅接一锅的?”

    孟帅道:“好吧,算我说错了。我只是有个想法,还说不上计划。我先跟你确认一下,你跟那位封印师小姐,关系怎么样?”

    方轻衍怒道:“什么关系怎么样?我们压根儿没关系。”

    孟帅道:“说一下嘛,这很重要的。我不是问你关系进展,我是问你……你对她可用了真心?”

    方轻衍扭过头去,过了一会儿,道:“还……还好吧。”

    孟帅道:“是了。那就要顾忌我这位弟妹的……”

    方轻衍一拳过去,孟帅低头一躲,道:“是嫂子,嫂子行了吧?”

    方轻衍更怒,抄起桌上的茶杯就往他脑袋上砸去,孟帅手在他手腕上一托,道:“说真的,我希望见一见那位姑娘,或许能帮她一个大忙。”

    陈前打了个哈气,从房间中走了出来,突然看到房上人影一闪,喝道:“什么人?”身子还没腾起,就听旁边有人道:“且慢”

    陈前一转头,看见孟帅,哼道:“自己人?”

    孟帅点头,道:“他来的时候就打了一架,走的时候,实在不必要再打一架了。若不是他,昨天我们可很难逃脱。”

    陈前一愣,随即怒道:“你趁我不醒时,又给我欠下一份人情?为什么老找这些麻烦?”

    孟帅摆了摆手,道:“我朋友,人情不用你还,安心歇着吧你。你身体怎么样?”

    陈前活动了一下关节,道:“还好,又不是受伤。根据我的经验,开一次眼要休息三天,现在是第一天,只是能活动了,真气提不上来。”

    他走回房间,道:“我给你那块牌子,你注意了没有?”

    孟帅一怔,好容易才想起那块毫不起眼,写了一个土字的牌子,道:“对了,那是什么东西?”

    陈前道:“我不知道。”

    孟帅“啊?”了一声,刚想说:“你不知道提它于嘛?”陈前已经接着道:“但我知道它很重要。因为那是岑先生通过飞军府三羽加急传过来的。一共是两块,你一块,我一块。”

    孟帅皱眉道:“传来东西,可是不说明用途?还有什么指令?”

    陈前道:“要你我小心保管。倘若有机会,自然知道这东西的用途,只管拿出去用。倘若始终找不到线索,那么自京师回转之后,原样交回。不得磕碰损坏半点,否则性命赔偿。”

    孟帅道:“擦,这么要紧?甜头都不给我看一眼,先把黑锅给我扣头上?太不讲究了吧?”

    陈前横了一眼,道:“有本事跟岑先生说这话去。”

    孟帅道:“这不是废话么,我要是能跟岑先生说,我还用跟你说?这叫发牢骚懂不懂?最能减压,学着点儿吧你。正好我有一件事问你……你有没有丹药,能帮着一个封印师学徒顶峰的人,跨过封印师这条界限?”

    陈前略一思忖,道:“天底下没有十成十把握的灵丹妙药,不过类似效果的丹药总有不少。你要于嘛?你不是早就是封印师了吗?”

    孟帅道“我要给别人用,这件事事关重大,最好能够成功。”

    陈前道:“没见到人,我也不敢说把握。每个人的体质不同,修炼的程度不同,功法不同,当然要对症下药。但就算是完全对症,也不敢说十拿九稳,封印师的界限不是那么好破的。运气好,有六七成把握就不错了,而且手头也不一定有合适的药材。”

    孟帅道:“好极,六七成已经不错了。药材的事不用担心,咱们这是公事,公事就要公办,就要公费。回头找姜家要药材去,这是大事,就是要龙肝凤髓,姜家也要负责弄出来。这样,这一两天,你去见一下那位姑娘,只是先别提这件事,看看情况再说。”

    陈前皱眉道:“什么意思?我以什么身份去?见了跟她说什么?”

    孟帅道:“详细的情况我跟你说……”

    陈前道:“我懒得听。乔装、潜伏、刺探这种事不是你的拿手好戏么?你替我去吧。”

    孟帅道:“我可不是炼丹师,我去看了有什么用?”

    陈前道:“你就当你是炼丹师,反正以你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想来也不会露馅。我最多就当做你的护卫进去看一眼,你有什么计划尽管施展,不必告诉我。我只出一点力气就是。”说着起身,把孟帅轰出房去。

    孟帅被他轰出,无奈回去,就见百里晓站在院子里跟自己示意。

    他走过去问道:“先生何意?”

    百里晓道:“公子,我要向你道歉。”说着深深一躬。

    孟帅忙将他扶起,道:“先生切勿多礼,还请解惑。”

    百里晓道:“我刚刚跟您说璇玑山的消息,是个天外飞仙一样的爆炸消息,其实不是的。这件事早有预兆,是我没想到。是我久疏情报工作,因此失职了。”

    孟帅摇手道:“一时没想到不算什么,您这不是想起来了么?现在想起来,一点儿也不晚。请您详细说来。”

    百里晓摇头道:“我虽然想起来些因头,但没法详细说。因为这一块消息我也不知道详情。”

    孟帅不可思议道:“连百里先生这样的万事通也不知道?”

    百里晓道:“什么百里晓,万事通,说白了也只是个江湖散人。这件事的详细消息,都封锁在各大势力手里,外人难以知晓。其实问我还不如问您的主君姜家。”

    孟帅苦笑道:“若能问我自然去问,可是现在不方便问啊。”

    百里晓道:“若是不方便,随便问哪个势力也罢。总之您要留意,和‘升土大会,有关的情报。”

    〖

二百章 啼血青纱橱

    东城的小院子里,三个少年走过小小的花园。

    花园虽然不大,却是按照江南的园林布置的,穿过一廊,又有一门,景致一重重映入眼帘,柳暗花明,观之不尽。

    孟帅打量着花园的布置,道:“这里果然又幽静,又雅致。什么时候我也光靠封印术能在京城买一座带院子的房子,也就圆满了。”

    方轻衍道:“阿瑶生性好静,不爱与闲杂人相处,在中山国的时候也是别居一府。这里的园子是黎公特意准备好的,离着中山王府邸不远不近,既不会受了那边勾心斗角的腌膜气,有事的话,找人也方便。”

    孟帅笑道:“勾心斗角确实是再腌膜不过了,名利场待久了,人会变得俗不可耐,我也觉得我最近堕落的厉害。该找到个好地方清洗清洗。”

    方轻衍道:“谁不是如此?谁愿意在滚滚红尘中打滚?但愿早能斩断俗绊,追求自我的逍遥去了。早一日完成,早一日解脱。”

    陈前一直目不旁视,这时听了两人的对话,突然道:“意志薄弱。”

    方轻衍挑眉道:“什么?”

    孟帅拉过他,解释道:“口头禅,跟‘我勒个去,一个意思。”

    两人都瞪视着他,孟帅无辜的笑了笑。

    三人继续往里面走,花丛掩映中,露出一段粉墙。方轻衍道:“这里就是了。”

    靠近房屋,一个丫鬟走出来笑道:“何公子,您的朋友来了?请进。”说着让了进去。

    孟帅略一惊讶,低声对方轻衍道:“是私人拜访?”

    方轻衍略一点头。

    孟帅讶然,没想到方轻衍已经和这个小姐熟到可以带私人的朋友相见的地步了。

    方轻衍低声道:“她对自己迟迟不能突破也颇为担忧,曾经问我能不能私下里想想办法。我带你来,她只有高兴,绝不会对外人透露的。”

    孟帅道:“也好。先看看风再说。”

    那丫鬟将三人让到大厅,对方轻衍,道:“您稍坐。姑娘一会儿就出来。

    孟帅也坐下,陈前却是不坐,如标枪一样笔直的站在孟帅身后。方轻衍略感讶异,还道他恪尽职守,既然装成孟帅的护卫,就一言一行尽自模仿,绝不落人口实。孟帅却知道,陈前能站着就不会坐下,他绝不会允许自己放松。

    这样也好,谁会想到这货是炼丹师?就算指着鼻子告诉旁人,人家也不会相信。

    当下有丫鬟上了细点茶水,三人一起在花厅等候。

    孟帅不动声色的观察四周,但见花厅布置的很是雅致,桌椅俱是花梨木的。旁边摆了一架大屏风,隔出了一间暖阁。

    不过有趣的是,那屏风的图案,乃是一副千竹图。

    看着青绿欲滴的翠竹,孟帅饶有兴味的看了方轻衍一眼——这之间有没有关系?

    等了半个时辰,方轻衍便觉有些挂不住,要是现在只有他一人,再长的时间也无妨,但这一次他是带人来的,又是早就约好的,那姑娘如此爽约,他脸上也不好看。

    当下他招过那丫鬟,道:“你们姑娘做什么呢?可是外出了?”

    那丫鬟摇头道:“不曾外出。只是姑娘今天早上突然来了灵感,要做一份儿印图,独自一个人进了橱里,现在还没出来。她做印图的时候,是万万不能打扰的,婢子也不敢进去。”

    孟帅笑道:“那就难怪了。封印师做印图,灵感非常重要,那是没白天没黑夜的。若不能一气呵成,好好的机会就浪费了。我们不着急,只管等着。”他说了这句,突然想到今天自己不是封印师,而是个炼丹师,不由得住了口,向那丫鬟一笑。

    那丫鬟笑着道:“是啊,姑娘做封印,从来都是抓灵感的,灵感一上来,天大的事情也不管了。这时候倘若有人打扰,她会昏过去的。”

    孟帅愕然,他还以为最后必定是说:“她会大发脾气的”之类的话,没想到是自己晕过去,这是什么意思?

    方轻衍轻声道:“阿瑶的身体不大好,气血有亏,常常感到晕眩。激动的时候,有时会晕厥。”

    孟帅“哦”了一声,心道:“恐怕是先天不足吧。这不适合当封印师啊。就像体力不足不能当外科医生一样,因为根本应付不了马拉松一样的大手术。

    不知道这先天不足,对突破封印师的极限有没有影响,孟帅自己突破的时候没费什么大力气,但想来也是需要一定体力支持的,动不动就晕厥,好好的机会也会错过去。

    方轻衍道:“既然你也这么说,那就再等等。一般一个印图要弄多长时间

    孟帅沉吟了一下,觉得回答这个问题也不算暴露身份,便道:“看要不要灌印坯,要灌的话几天几夜也弄不完。要只是画印图,两三个时辰也就够了。

    方轻衍无奈道:“那就等吧。两三个时辰……而已。”

    既然决定等了,几人就在花厅闲坐。按照道理,这时应该有管家之类的陪着闲谈说话,不使客人无聊。但那丫鬟显然没这个本事。方轻衍说风凉话时词一套一套的,寒暄聊天就非所长,况且此地也不是说话之所。陈前更是比电线杆还能站。几人一沉默,就彻底冷场了。

    这么闷坐实在是度日如年,方轻衍等了半个时辰,有点忍不了,道:“你们姑娘在哪里画图呢?”

    那丫鬟道:“后面的青纱橱。那地方旁人不能进去。”

    方轻衍道:“你带我去看看,我只在外面等着,绝不进去。”

    那丫鬟面露难色,方轻衍道:“你别管,又是什么事情我担着,怪不到你头上。”

    那丫鬟咬了咬牙,道:“真是拿你没办法,好,我现在要去看看姑娘。我不会带人过去的,但谁要是跟着我过去,找到了姑娘,也不是我的错。”说着转身穿过花厅。

    方轻衍跟着进去,孟帅也起身,对陈前道:“咱们也进去看看。”

    陈前道:“无聊。”

    孟帅道:“我知道你无聊。但是我万一这一去,就遇到了他们姑娘怎么办?为了显示我炼丹师高人的身份,必须要先声夺人,说一大段不明觉厉,切中要害的炼丹术语,这些术语非要你告诉我不可,不然我漏了馅儿,以后再装就难了。所以你少说话,赶紧跟我进来。”不由分说,拉着他也跟着走了。

    原来那姑娘所在的地方就在后面,后院的房间和前面一样,三开间的大厅,两边各有一个纱橱隔断。那丫鬟还没进门,指着左边低声道:“姑娘就在里面。你们可要小声,惊扰了姑娘……”

    话音未落,方轻衍伸出一根指头,道:“你噤声。”

    那丫鬟愕然闭口,方轻衍侧耳细听,脸上陡然变色,拔腿就进,直冲冲穿过青纱橱。

    那丫鬟叫道:“何公子,不能进……”

    孟帅道:“你也进去看看吧,可能出事儿了。”

    那丫鬟一怔,忙奔进去,一进纱橱,看到里面的情况,眼前一黑,险些昏过去,哭叫道:“姑娘”

    但见一个少女趴伏在桌子上,青丝散乱,口角流血,鲜血斑斑点点,洒在桌上一张白玉版上都是红梅一样的血珠子,在玉色衬托下,红白分明,触目惊

    方轻衍站在桌边,抱着那少女的肩膀,叫道:“阿瑶?你怎么了?”

    孟帅环顾了一下房屋的布局,道:“那边有榻,扶她去那边儿。”

    不用她说,方轻衍也早将少女抱起,放在旁边的锦榻上,这时他脸色也是惨白,差点儿就比得上那人事不省的少女了。

    孟帅不认识这少女,虽然一眼看去,能看出这个少女是个秀美绝伦的丽人,但不认得也就谈不上关心,因此相当冷静,只问那丫鬟道:“你们姑娘平时吃什么药?”

    那丫鬟经他提醒,道:“是吃天心散,我去拿来。”急急忙忙的奔了出去。方轻衍等不得,抱着那姑娘,道:“我跟你去取。”直接追了出去。把孟帅和陈前留在此地。

    陈前道:“是天心散?难得。我去看看。”竟也追了出去。

    孟帅没想到他们一眨眼都走了,自己要追上去似乎也没用,想这小姐平时既然有晕眩的毛病,这回想来也是旧病复发,吃了药之后应无大碍,也就不着急,反而看向桌上那个白玉版。

    这白玉版是画印图的工具,不是正式封印环节,但是练习印图的时候常常能用到,孟帅自己也有两块,一块是林岭给他的,另一块是自己在天幕里淘的。这姑娘的白玉版,比天幕中卖的最好的那种还要好上许多。但比林岭给的那块就差了不少。

    这玉版上,有一张没完成的印图。

    孟帅心中一动,仔细看去,要看看这姑娘画什么印图能受这么大的刺激。

    那印图完成了八分,按理说,一般就能看出个大概了。但这个印图却让他越看越奇,眉头直皱。

    这印图……该不会……

    突然,孟帅感觉不对,一低头,一道气劲擦身而过。

    就听背后有人喝道:“好大胆的小贼”一个人影挥动长剑,向他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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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一 殷红白玉妆

    孟帅受到袭击,第一个反应是迅速结印,往后一仰,双手倒扣在剑锋上

    空

    这是他早已滚瓜烂熟的空镜印,卸去一切力量。

    来人长剑本是中宫直进,被一双手迎面封上,便觉得无处着力,剑尖不自觉的垂下,整个人都愣住了。

    孟帅倒翻出去,轻轻落地,再看那人,却是一个中年男子,峨冠博带,大袖飘飘,穿的高古人士一般,心中已经有八分把握,道:“木黎堂公?”

    木黎堂缓过来,立刻长剑抖得笔直,剑刃上异光闪闪,显然也是一把封印兵刃,喝道:“你是何人?”想起刚刚孟帅那个奇怪的手势,还有奇特的效果,分明是封印,疑似完全印,但世上哪有三大基础印法的完全印?将信将疑中,喝问道:“你是封印师吗?”

    孟帅知道刚刚那个空镜印引起对方怀疑,再说不是,只有更惹嫌疑,当下点头道:“后学末进孟帅,见过黎公。”

    木黎堂听他称呼对得上,倒也不怀疑,喝道:“报上堂号。既然是封印师,来小女这里做什么?难道是来刺探消息的?”

    孟帅道:“学生暂时没有堂号,也才堪堪从学徒转正而已。是何兄请我来的,他知道我刚刚从学徒突破,想让我跟令嫒分享一点经验,看有没有什么帮助。”

    他现在已经能瞎话张嘴就来,面不改色心不跳,说的还算合情合理。只是一会儿和方轻衍对不上口供,还要找机会串通一下。

    木黎堂听了,颜色再缓上三分,道:“是么?你是小何找来的?他有心了。等等……”他突然反应过来了,道:“既然是他找你来的,他在哪儿?你怎么会一个人在此?桌上的……桌上的血是怎么回事?”说到后面,又是疾言厉色。

    孟帅知道这时万万不可露出心虚的样子,何况他确实没什么可心虚的,指着白玉版道:“令嫒在这里作图,偶发不适,现在已经入内休息。我不便去她闺房,因此在这里等着。”

    说到这里,他暗道不好,心道:你可千万别去看。方轻衍说不定是你准女婿,他进闺房就算了,陈前在她闺房算怎么回事?一会儿非爆炸了不可。

    木黎堂听了捶胸顿足,道:“阿瑶”就要赶进去,这时外面的小丫鬟进来,一连声叫道:“姑娘,姑娘……”

    木黎堂喝道:“姑娘不在,你慌慌张张于什么?”

    那丫鬟不料木黎堂在此,忙道:“老爷,那位上使来了。”

    木黎堂道:“什么上使……”忽然脸色大变,道:“冼公子到了?快……快叫姑娘。”

    那丫鬟道:“是……是……”就要退出去。

    木黎堂突然反应过来,道:“回来你不要去找姑娘,我去。你出去告诉冼公子,姑娘还在作图,马上就出去,请他稍等。”

    木黎堂刚要跟着去,突然想起了什么,劈手拿过白玉版,用袖子胡乱擦掉了上面的血迹,看了一眼,已经站立不住,颓然坐倒,道:“没……没完成

    孟帅心中一动,道:“没完成什么?这个印图?”

    木黎堂没有回答孟帅的话,抓着自己的头发,道:“完了,全完了。最后的机会,最后的机会啊”他猛地举起白玉版,好像要往地下摔去,但随即停住,手软了下来,无力的垂在身体一侧,道,“怎么办,怎么办……”

    孟帅看他的状态,猜出一二,道:“黎公别急,姑娘已经去吃药了。等缓过来,还可以把印图完成。”

    木黎堂道:“来不及了,冼公子已经到了,她赶不及……这如何是好?”汗水涔涔而下,连眼睛也红了,险些就要流出泪来。

    孟帅再也看不下去,含了一口中气,舌绽春雷,喝道:“咄给我冷静点”他手往桌子上一拍,道:“说来你也是前辈,临事怎么只知道慌乱?车到山前必有路,你还打算没到山前,先把车翻了不成?”

    木黎堂被他一吼,稍微平静下来,道:“对,冷静,还有救。”他取过白玉版,仔细观看,道,“一定还有余地。不就剩下收尾了吗?再给我一刻钟,一刻钟就行。”拿起桌上的笔刀,就要往印图上刻画。

    孟帅再也忍不了,伸手一拉,拉住了木黎堂正要落下的手掌,道:“你看清楚了吗?就要落笔?这可是复合印。”

    木黎堂被他一拉,手指一歪,没落在白玉版上,笔刀在孟帅手上划出一道痕迹,鲜血登时涌出。他又惊又怒,道:“你做什么?”

    孟帅缩回手来,道:“我让你看清楚,这种印图可是配合印,最求精巧,就是封灵师也不敢随意落笔,你敢随意乱动,毁了怎么办?”

    木黎堂听到配合印三个字,再次冷静下来,笔刀落下,他抓过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用手指揉着额头。

    过了片刻,再抬起头来,眼中的慌乱和不知所措已经褪去,反而看着孟帅道:“这位堂公,你很懂啊。”

    孟帅道:“黎公,我也算是个封印师吧?”

    木黎堂道:“是我莽撞了。你的手怎么样?老哥刚刚真是对不住了。”一面说一面拿出药瓶,道:“我这里有伤药,你快用上。”

    孟帅道:“小事而已。”接过了药瓶,却没打开,只用手巾随意的按住伤口,道,“黎公是前辈封印师,多少年的经验,只要不着急,这印图只是小事,还不手到擒来?”

    木黎堂在看了一眼白玉版,露出又是骄傲,又是悲伤的神色,道:“倘若我也能手到擒来,那我的女儿还能被称作天才么?这个我是看不出来的,等她出来再处理吧。若她不能处理,那就是天命如此,随缘吧……”

    孟帅将信将疑,刚刚那个印图他看了,确实有独具匠心之处,但若说是什么天下无双、妙手偶得的神作,似乎也言过其实,至少他看了一眼,又过了一会儿,便整理出一些头绪。

    就在这时,只听有人道:“爹爹……”

    这一声当真又柔又弱,似断似续,孟帅听得心里一忽悠,生怕声音的主人什么时候就咽了气。

    回过头去,但见那少女被丫鬟搀着,颤巍巍走了进来,巴掌大的小脸面如白纸,一头青丝垂下,额前两绺已经被汗水湿透,卷曲的黏在额头上。整个人充满了无力感。旁边方轻衍看着,眼神中充满了担忧和无奈。

    木黎堂站起身,道:“阿瑶。”声音仿佛老了十几岁一般。

    那少女道:“上使……冼公子……已经来了?”

    木黎堂点了点头,没说出话。

    那少女示意丫鬟把自己扶到桌边,颤抖着手指拿起笔刀,就往手指上套去,道:“您……叫他稍等。我马上……马上就完成。”

    方轻衍再也忍不住,一手抓住她的手,道:“不可。”

    那少女一怔,随即眼神一冷,道:“你放开。”

    孟帅也是一怔,刚刚那三个字,虽然微弱,却带着一股决绝,平添三分气势。孟帅也没想到,这么娇弱的少女,竟会说出如此坚决的话语。

    木黎堂站起身来,来到桌边,道:“阿瑶,到此为止吧。”说着把白玉版从桌上抽出。

    那少女不言声,身子前倾,用手肘把白玉版压住。

    木黎堂抽了两下,竟然抽不出来,他若当真要用力,就是那少女坐在上面也拦不住,但他不忍,只得松手,道:“阿瑶,你别再坚持了。我知道你想要去璇玑山,想通过冼公子给你的考验。我也知道那是你的前途。可是性命都没了,要前途有什么用?你只要好好休养,将来还会有机会的。”

    方轻衍柔声道:“阿瑶,我知道你为了黎尊的希望才这样拼命。黎尊都劝你休息了,你还坚持什么呢?”

    那少女用力瞪视着方轻衍,道:“你说这样的话,是你一点儿也不懂我。我所有的努力,非为旁人,只是为了我自己。我要去璇玑山。爹爹支持,我要去,爹爹不支持,我拼上性命也要去。爹爹……”她轻轻咬牙,道,“爹爹你也骗我。这次机会要是没有了,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木黎堂又急又气,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拧?不知谁教你的。依我说,不但这次不要去,以后你也别做封印了。这世上又不是只有封印术,放弃封印,你弹弹琴,画画丹青,和朋友们说说笑笑,不也很快乐?比你现在还快乐。

    那少女咳嗽起来,断断续续道:“爹爹……你说的那是……别人的快乐,不是……我的快乐。”虽然言语微弱,但那股斩钉截铁的态度,始终不减。

    木黎堂气极,抬手欲打,终究下不了手,道:“随你的便吧。”颓然坐在一边,道,“早知道不教你封印术,岂不少了许多烦恼?”

    那少女微微一笑,想要说什么,突然哇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方轻衍怒道:“都这样了,你逞什么强?”再次抓住她的手。

    眼见又有新一轮的掰扯不清,孟帅走过来道:“姑娘你稍微歇歇,我来替你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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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二 下笔如有神

    众人齐齐一愣,木黎堂道:“你要画这个阵图?”

    孟帅道:“也只有如此。其实黎公可以来画,你们父女至亲,比我这个外人来的名正言顺。”

    木黎堂脸色一红,总不能说:我不会。却道:“你来画?你看得懂吗?”

    孟帅道:“我看不懂没关系,现成的放着姑娘在此。我可以问。姑娘请坐,指点一下在下。在下就权当做你的手,姑娘只出脑子便是了。”

    木黎堂听他说得谦和,神色渐缓,却道:“你不懂。我儿从小在印图构造方面有奇才。她从学习基本印图开始,就能改动其中构造。精神力和真气还没到封印师境界,印图上的造诣已经远远过之,连我这个做父亲的都颇有不如。就像武人修为不到,但在武功招数上悟性奇高,推陈出新,一样能够克敌制胜一般。”他说到这里,看了一眼那少女,满眼尽是骄傲。

    孟帅道:“比前辈还强?真是了不起。”心中却是暗道:你也混了四十来岁年纪,连个小姑娘也比不上,可见年纪都活到狗身上去了。怪不得一把年纪还在中等封印师上打混。

    木黎堂道:“自然是比我强。别的不说,只说我女儿小小年纪,就已经涉猎配合印,且登堂入室,就已经是个奇迹。那上使就是听到这一点,才给她这个机会。让她拿出今天这个作品,只要能够入眼,就能博得一个机会。”

    孟帅道:“哪位上使?璇玑山?”

    木黎堂道:“除了璇玑山,天下哪还有第二个封印师门派?”

    孟帅心道:你的天下也忒小了。道:“原来如此。不过上使这个题目出的也不大考究,留课后作业,又没有监视,不是明摆着叫人找枪手么?”

    木黎堂傲然道:“这可是配合印。璇玑山以下,有几个人能够掌握?上使拿出的配合印,是前人没有的,没有现成的可以参考。几天之内,枪手哪有那么容易找?况且我女儿早有好几副作品,那上使也知道我女儿的风格。若短时间内我能找到一个将我女儿的印图模仿的惟妙惟肖的印图大家,我恐怕也不会连送女儿入门都这么束手无策了。”

    孟帅道:“原来如此。看来我做这个枪手,真是荣幸了。”

    木黎堂瞥了他一眼,道:“那你也先弄成再说。”

    孟帅将那张染血的玉石版放下,道:“印图已经完成了八分,只需要补足就行了。如果我没看错,这个配合印应该是一主两副的格局?”

    配合印,不同与复合印。

    如果是复合印,只是几种不同印法的组合,相当于同时在一个封底上封印不同的印法。所谓的复合,只是空间上的复合,主旨就是省地方,最多再加一个互不于扰,不要乱了真气流向。

    但配合印,就需要几个印配合在一起,除了各个印本身的作用以外,还要产生新的功效。有点像游戏里的套装,各个部件有自己的属性,组合起来还有新的属性。

    一般的配合印,都要有一个主印,作为底印,基本上圈住了整个配合印的空间,其他的印都在主印的范围内刻画。与主印的走势既有交叉,又不能互相阻碍,设计必须精心。

    最简单的配合印,是一主一副的格局,渐渐地到一主数副。副印越多,印图越精巧。理论上副印的极限和主印的重数有关,九重封印为主,最高可以叠加九个一重封印,或者三个三重封印。但到了那一步,就是神乎其技的手段了

    每个单独的印图,都是经过千百年沉淀下来,最精确最成熟的印图,改动一点儿都不容易。现在封印世界的推陈出新,主要就是在配合印上做文章,几个印的排列组合,立刻就能产生新的印图。而且组合多得用不完,要知道二十六个字母可是组成了一门语言,几百个封印的排列组合,能弄出多少新封印来

    当然,封印有相生相克,不是什么印都能配合的,最关键的是,作为封底的封印必须有有容乃大的属性。现在一般的主印印图都不求效果,只求稳定,譬如那六重封印“固原印”,本来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内力印,因为稳定的万金油属性,占据了八成配合印的主印。

    这个印图却又不同。主印只是一个三重封印“自净印”,却要求配合两个属性完全相反的一重封印“轻浮印”和“重负印”。虽然一主两副都是最基本的印图,但因为最基本,所以可以腾挪的空间不多,也基本上到了三重封印主印的配合上线,需要加倍留心设计。

    今天这个自净印、轻浮印、重负印的组合,实在是毫无必要的组合,因为三个印法又基本,又不搭边,配合出来的属性也必定是废物,所以市面上根本没有。但正因为没有,才可以拿出来做考题,不必担心重复。

    那少女回答道:“是……是自净印为主,轻浮印和重负印为副的印图。”

    孟帅道:“配合印的效果是‘强光印,?”

    那少女吃了一惊,配合印的效果,是配合印图最核心的构架,能一眼看出来,证明他已经吃透了整个印图,她张了张口,最终只是默然点头。

    孟帅道:“明白了。重负印的六一签,是走小过位还是蒙位?”

    那少女又是一惊,道:“走小过。”

    木黎堂也愣了,所谓的签,就是印图的笔画。像重负印这种广为流传的基本印,笔画也是固定的,六一签,就是第六十一笔。而小过、蒙这些方位都是印图用的,封印师公认的方位,是伏羲六十四的方位,九重封印以下,六十四位方向定位绰绰有余。

    孟帅道:“六三签走随位还是走晋位?”

    那少女这回坐直了身体,正容答道:“走晋位。”

    两人都是坐着,一问一答。孟帅没有动笔,得到答案之后也不记录,而是马上提出下一个问题。

    木黎堂自能理解,印图不是临摹,一笔问清楚了就能画一笔,那样只会打乱节奏,必须要成竹在胸方能下笔,孟帅必定要对阵图全盘掌握,才会出手。但现在问答中不应该画个草图,以备一会儿正式刻印参考么?

    不管如何,见两人一问一答,都聚精会神,木黎堂心中升起了几分指望,道:“你们两个先研究着。我去跟上使聊聊,给你们争取点时间。”他想说,若不成也没关系,但女儿刚刚有了几分希望,断不能泄气,也就不说。

    他刚要出去,孟帅站起身来,道:“黎公稍等。”

    木黎堂一愣,回头一看,立刻目瞪口呆。

    孟帅从桌上另取了一块白玉版,手中笔刀一转,直接在上面勾画,一笔笔如行云流水,不假思索,又如长江奔浪,滔滔不绝。

    就见他动作越来越快,渐渐地已经令人眼花缭乱,以至于木黎堂呆在那里,恍如梦境。

    在他瞪着眼睛发愣的片刻功夫,孟帅一挥而就,将白玉版推出来,道:“黎公带着去。就说姑娘心力交瘁,不宜见客。”

    木黎堂拿着白玉版,手指微抖,说不出话来,突然一扭头,转身急匆匆出门。

    孟帅等他走了,就觉得一阵疲劳,刚才他画图可是加急的,不代表他平时也是这么快,这次当真是耗费了不少心力,坐在椅子上用手抵住额头,道:“累死我了。有水没有?给我倒一杯。”

    就听身后人道:“你让谁给你倒水?”

    孟帅一回头,见陈前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吓了一跳,道:“擦,你从哪儿冒出来的?”

    陈前道:“刚刚出去了看了看情况。我说你要我研究的丹药,我有八分把握。”

    孟帅一愣,紧接着反应过来,大喜过望,道:“了不起,不愧是新时代的三好炼丹师,实力那是大鼻子的爸爸,老鼻子了”

    陈前道:“你让谁给你倒水?”

    孟帅一拍脑袋,道:“我给你倒。”站起身来,就见一杯水已经送到他鼻子底下,便听方轻衍道:“给你水。”

    孟帅端过,转身递给陈前,方轻衍道:“要休息吗?”

    孟帅道:“不用。”

    方轻衍道:“那阿瑶要跟你谈谈。”

    孟帅吃惊道:“擦,你这么狗腿。”

    方轻衍一手将他一推,道:“少废话,你还想听我谢谢你吗?”

    孟帅道:“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我一直说兄弟感情好,就不用道谢,那都是台词。我觉得你可以叫一声好听的……”

    就听有人颤声道:“谢谢你。”

    孟帅一楞,就看到一双含着泪水的眼睛。

    他立刻收起了笑容,正色道:“不必道谢。姑娘”他走过去,坐在那少女对面,道,“我帮你,一是帮……何复。二是帮我自己。”

    那少女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他,目光中充满了崇拜乃至狂热,孟帅一辈子没见过这么狂热的眼神,还是盯着自己的,不免一阵别扭。

    那少女道:“公子,不,这位堂尊。你是我见过的,最出色的、最不可思议的天才。”

    孟帅正色道:“姑娘,我不是谦虚。我在封印师这一道上,天赋只是中人之姿而已。绝对不是天才。”

    那少女听了,突然身子一晃,伸手捂住嘴,似乎要吐出血来,旁边的丫鬟忙抢上去用手帕接住,道:“你……这位公子,你说什么了?把我们姑娘刺激成这样。”

    孟帅略感惊讶,没想到那少女如此灵慧,一点即透。

    那少女泫然欲泣,道:“我多么希望,您是个不世出的天才。如果您不是……那就说明……我的这道配合印……不是自己独创的了。”

    〖

二零三 读书破万卷

    孟帅轻叹一声,道:“你说得没错,我曾经看到过这种组合,因此才能画的这么快。”

    那少女红了眼圈,道:“可是这真的是我独创的。”

    孟帅道:“我自然相信。但封印师发展了这么多年,底层的封印已经繁花锦簇,各种组合都有人尝试过。要想发前人所未发,谈何容易?姑娘你只是碰巧和前人走了一条路罢了。”

    那少女道:“连这么无聊的印,都有许多人尝试么?”

    孟帅道:“古人也会无聊,况且或许也是为了练手呢?”

    那少女想要起身,但身子虚弱,无法站起,对旁边的丫鬟道:“去把我的作品——在那边箱子里收着,拿来给堂尊大人看。”

    那丫鬟去了,不一会儿拿出一叠纸来,递给孟帅。孟帅接过,一张张细看,那少女道:“你看如何,哪些……哪一张是前人没有的?”

    孟帅看过去,过了一会儿,道:“确实是不错的作品。我知道姑娘都用心了。不过恕我直言。大部分我都看过,至少有九成形似。有些我没在书上看到过,但从其中架构推想,大概还是有的吧。”

    那少女身子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过了一会儿,道:“前人已经走这么远了么?我还在其他人走过的路上爬,却还道自己是独创,是百年不遇的天才。是我读书少的缘故么?为什么爹爹没有告诉过我?”

    孟帅心道:那当然了,你爹自己也不知道。他要知道,不会允许你胡来。

    当他看到这位小姐的作品时,他第一个感觉,确实是有点……没文化。

    说到底,是见识少的缘故。就像是井底之蛙,抬头看见一根伸入井口的枝条,说自己见过最大的树,却不知道外面就有一片大森林。

    当然,这姑娘读书少,不能怪她,得怪她爹。

    她爹的高度,决定了这足不出户的姑娘起点有多高。孟帅觉得他爹基本上是桌子底下放风筝,出手就不高。

    也可能是孟帅见识还算不错,眼界比较高的缘故。

    他见识高,也不怪他,怪他堂尊,也就是林岭。

    跟林岭学习封印的那段时间,是孟帅今生,也是两世最痛苦,最不想回忆的一段日子。

    不仅仅是因为课程异常艰难,时间异常紧迫,压力几乎超出了极限。关键是老师的态度。跟着林岭那段时间,是他唯一三天两头遭受体罚的时候。

    林岭那种性子,可不屑用板子打手心之类的体罚,他若一时不爽,伸手一指,就把孟帅冻进了冰块里。

    那种滋味,不是人受的。也不用多长时间,有个十分二十分钟,孟帅再出来的时候,就感觉自己又穿越了一次。

    所有指点过孟帅的亲友师长里面,他对林岭是最没亲近感的,也是最恐惧的。不过过后他自我感觉,真是踏踏实实学到了真东西。

    这个过后,指的是林岭离开近一年之后,孟帅才有心思做一点正面的追忆。在学艺期间,他心心念念想的是怎么抄起一块板砖把林岭给开瓢儿了。这个美梦一直到林岭离去一年之内他还在不停的做。

    只是一年之后,那些恐怖的记忆散去之后,他常常想起林岭在他冰冻的时候说的那些话,纵然生硬冰冷,却当真是金玉良言,

    孟帅想了想,笑道:“姑娘,其实我的资质比你当真是差的太远。我做学徒的时候,从来,从来没有任何创新之举,至于什么自出机杼,别出心裁这样的事,跟我没有半点缘分。唯一一次,有点新想法,还被堂尊活生生扼杀了。

    那少女道:“怎么说?”

    孟帅笑吟吟道:“说起来还记忆犹新。那天我突然有了个想法,想要将奇物印和探照印组合一下。刚刚在纸上画草图,被堂尊看见了,他走过来一看…

    那少女道:“说你画的不对?”

    孟帅道:“他没看,从我手里把纸抽出去,扯碎扔了。”

    那少女啊了一声,道:“怎么这样?”

    孟帅道:“我也问他,我画的不对么?你看也不看?他说道:‘背完一千个一重封印印图,我再看。,”

    那少女不可思议道:“一千个?天底下哪有一千个一重封印印图?标准的一重封印印图只有十二个,纵使加上所有三重以下封印也不过百来个,哪有一千个……”说到这里,她突然住口,低声道;“当真有这么多?竟然有这么多

    孟帅没有接这句话,笑着继续道:“当时我说:‘我知道读诗篇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偷,。但世上也有无师自通的鬼才诗人,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堂尊道:‘一重封印算什么诗篇?我在教你认字。你哪怕一首诗没读过,写了一首四六八句的打油诗给我,只要写的是人话,我还是可以给你看。但你不认字,拿一篇鬼画符来给我看,岂不是纯扯淡?,”

    其实林岭说话哪有这么通顺?都是嘣字儿,全靠孟帅脑补。这种艺术加工的过程也不必跟外人道。

    另外,林岭说完这个意思,又是一伸手,把孟帅冻成了冰块,根本不给他任何争辩的机会。等孟帅从冰里出来,直接就趴下了,哪还能再争辩?这等怂事儿,也不必大肆宣扬,直接春秋笔法了便是。

    那少女听了,久久不语,过了很久,才道:“堂尊大人……你最后背了多少一重封印?”

    孟帅伸出三个指头,道:“整整三千个。”

    加上其他多重封印,孟帅跟着林岭不到一年时间,背下了至少八千个低阶的封印。每天晚上要背几十上百个。所谓的背下来,是每一笔每一画烂熟于心,不假思索,闭着眼睛都能画。至于在书上看见过的,没特意背的,还有十倍于此。

    就这些,还只是基本功之一,孟帅还有其他封印术的功课。风格也是一样的,广泛撒网,大量练习,填鸭式灌输,高考式冲刺。相比较之下,单纯的背封印已经是简单的活计了。

    现在想想,孟帅还佩服自己,竟然坚持下来了。虽然他也知道,若不是靠世界树作弊,他根本支持不下来,但最终他就是坚持下来了,毫无疑义。

    既然辛苦是自己承受的,最后的收获也不会落到别人头上。

    虽然不知道其他的封印师是怎么教学的,但若论打基础,孟帅相信自己不会落于任何人之后了。不是谁都有孟帅作弊攒出来的高能记忆力,也不是谁都有学识渊博如海,手段变态如冰的蛇精病师父的。

    出来一年,他虽然很少参加封印师的活动,但每次涉及到封印术的时候,总觉得游刃有余,从没觉得力不从心过。甚至面对扶杨堂这样经验丰富的老封印师,他也觉得绰绰有余,甚至在闲谈中已经有了学识上的优越感,这种扬眉吐气,也是他两世不曾有过的。

    但是这样就想让他全心全意感激林岭那个变态是不可能的,绝对的。

    他的梦想——有朝一日修为胜过了林岭,也把他冻进冰里面玩玩——从未动摇过。

    那少女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我……我连三十个一重封印都没有背过。我画到呕血的印图,被您一蹴而就,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孟帅见她片刻之间不再伤心,反而目光坚定,身体也渐渐停止了颤抖,精神状态不降反升,暗自赞叹,道:“所以黎公送你去璇玑山是对的。去大门派开阔眼界,对你将来必有好处。我相信这一次,你的心愿必将达成。你的天赋没的说,就是欠缺一点底蕴,去璇玑山把这一个短板补上,将来成就不可限量

    那少女微微一笑,道:“您在跟我开玩笑么?”

    孟帅一怔,道:“怎么说?”

    那少女道:“我现在一点儿也不想去璇玑山。”

    孟帅慢慢站起身,道:“那你……”

    那少女从座椅上起来,盈盈拜倒,道:“求堂尊大人收容,愿追随大人左右,任凭吩咐。”

    孟帅之所以站起身,就是防着她这一招,直接将她搀起,不让她跪倒,道:“姑娘,万万不可。”

    那少女一挣,挣不开,道:“堂尊大人嫌弃我?”

    孟帅道:“正相反。姑娘的才华我十分欣赏,应该说自愧不如。区区只是在背书上面有点成绩,其他方面不值一提。我会的,璇玑山都会,只有更博更精。姑娘为了找我舍弃璇玑山,实在是舍熊掌而取鱼,不甚明智啊。”

    那少女摇头道:“堂尊大人,您若是果然嫌弃我,就请直言,不要虚言诓我。我虽愚笨,也知道璇玑山比您差远了。就算外面那冼公子,倘若他早就知道这三种封印的组合被前人做过,何必以此来考我?他分明一无所知,所学比您差得远了。”

    孟帅笑道:“一个人或许在一方面不如我,那一百人呢?璇玑山有上百封印师,数千年的底蕴,几万里的大荒土地资源。那是何等的兴盛?况且黎公现在把作品交出去,璇玑山的位置唾手可得,而我则铁了心独行。无论资源、前途、难易都是璇玑山更胜一筹,我想不出有什么原因让你放弃那边。”

    那少女摇头道:“您说笑了。我不是封印师,哪能直接加入璇玑山?我也不过是跟着冼公子以学徒的身份学习罢了。璇玑山再好,与我何于?我一心求学,堂尊大人不许,我不能强迫,只好执意相求。一年也好,十年也好,即使您不许,我也一直求下去,只当不违了自己的本心。”

    孟帅微笑摇头,道:“姑娘,你当然要去,而且要以封印师的身份进去。学徒这个身份和你的天赋太不相称了。”

    那少女一惊,孟帅顺势起来,指着陈前道:“这位炼丹师大人,可以帮你实现梦想。”

    〖

二零四 小荷尖尖角

    那少女闻言一惊,脸色大变,道:“你当真?”

    陈前在后面道:“我只有八分把握。”

    孟帅头也不回,道:“听到了么?陈丹师向你保证,至少有八分希望。”

    陈前眉毛一挑,对于孟帅任意歪曲自己的意思颇为恼怒,但也没有再争辩,哼了一声。

    那少女道:“果真如此么?封印师的进阶,岂是外物能够于扰的?”

    孟帅道:“可以。尤其是你,你先天的条件很好,一直没上去,其实是受到武道修为制约。你现在才是内家的导引境界吧?这就太低了。以你的天赋,固然不用其他人那样拥有充沛的内力修为,但也要搬运境界,也就是外家的走马境界才可以。炼丹师里面能够提升境界的丹药很多,只是你虚不受补,要他特意为你的体质炼制。等吃了丹药我再和令尊给你护法,把这个配合印灌进印坯里面,就算成了。”

    他又补充道:“其实咱们封印师要走的更远,对武家境界要求会更高。我看你对练武毫无兴趣,不如以后走药石之道,就是靠吃丹药修行。对练武的人来说,吃丹药是借助外力,过于依赖对本身修为不利,但你只求境界跟得上,又不跟人动手,那就一直吃下去好了。理论上进境不会慢的。”

    那少女闻言惊喜交集,方轻衍也喜形于色,道:“阿瑶,别看孟帅平时不甚可靠,但正经用得上他的时候,从不令人失望,他说的定然没错。”

    孟帅心道:你要为我助阵,难道不会捡好听的说吗?

    那少女喜色渐渐敛去,换上正经颜色,道:“堂尊大人对我恩重如山。我愿意按照您的意思加入璇玑山,在璇玑山您需要我做什么?只要我做得到,定然不会推辞。”

    孟帅心中暗赞,这少女冰雪聪明,自然琢磨出来,自己大力推荐她去璇玑山,与其说是为她的未来着想,更不如说是另有私心。

    需要她加入璇玑山的,反而是孟帅。

    这才是他今天来的根本目的。

    方轻衍看了孟帅一眼,友情帮忙眨眼变成利益交换,让他略感不适,但也没说出什么来。双方你情我愿的事,外人也没办法挑理。

    孟帅道:“其实姑娘不必担心,我对姑娘没有任何要求。你加入璇玑山本身,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见那少女面露不解之色,进一步解释道,“我希望你把进入璇玑山的名额拿下来,把另外一个人挤出去。那人若是加入璇玑山,对我很是不利。”

    那少女点头道:“原来如此。其实堂尊大人惊才绝艳,年纪比我还轻,你这样的人才,璇玑山岂有不乐意接受的?你若加入璇玑山,把旁人挤下来轻而易举。”

    孟帅无奈道:“这个……我是不能加入璇玑山的,因为我家堂尊的门户之见。”

    还真是门户之见,林岭的思路不可理喻。

    以前孟帅聊天时,也曾说过,自己曾想加入璇玑山。林岭听了,冷冷的甩下一个字:“敢?”

    这时孟帅已经领教过他的手段,就这一个字把孟帅吓住了,过了一会儿才悄声问道:“为什么?”

    林岭又丢下两个字,道:“丢人。”

    然后他就走了。

    孟帅对此情景,也只能回以两个字“我擦。”

    说起来,林岭对譬如封印师界的概况,各门各派的实力以及有名的封印师这类的常识,几乎只字不提,孟帅跟他学了不到一年,补齐了基础功课,但课本以外的东西,半点也没学到。这种毛病跟水思归一脉相承,而且因为林岭三无的性格,孟帅都懒得跟他聊天。

    但林岭的话,一句是一句,只要孟帅记得的,绝不敢有半点违背。可见要想让人服从,还是威吓比较管用。林岭不让他加入璇玑山,他就真的连加入璇玑山的念头都没转过。

    那少女不知道他的本意,只道是他另有门派,不能加入璇玑山,便道:“好,若能独得璇玑山的名额,我当仁不让。只是……”

    说到这里,一个小丫鬟进来,道:“姑娘,老爷请你出去。说冼公子要见你一面。”

    那少女点头,起身对孟帅道:“我去了。”

    孟帅比了个手势,道:“加油。”

    等那少女去了,孟帅起身对方轻衍道:“这地方你熟不熟?”

    方轻衍道:“自然是熟悉的。”

    孟帅道:“你知道哪里最适合听墙角?来来来,带我去听听。”

    方轻衍无奈,道:“两年不见,你的人品是直线下降啊。”

    爬上花厅外的石墩,孟帅用手指捅破窗户纸,果然觉得视野良好。心中暗赞:方轻衍这小子果然对战略高地了如指掌,想来在他们家爬墙头不是一次两次了。

    方轻衍远远看着——因为地方太小,他只能把位子让给孟帅,在相对安全的地方看着,要不是看孟帅隐藏气息的本事不错,他也不敢让孟帅一个人呆着

    饶是如此,他还是颇为担心,问旁边的陈前道:“没问题吧他?”

    陈前道:“你说的是技术,还是脑子?”

    方轻衍咳嗽一了下,道:“都是。”

    陈前道:“技术没差过,脑子没好过。物以类聚,你给他介绍地方,你也好不到哪里。”

    方轻衍勾起一丝冷笑,道:“物以类聚,近墨者黑。我和他两年不见,果然觉得脑子清醒了不少。倒是你老兄近日堪忧啊,蠢一点没什么,可要守住了底线,别往不可救药的地步滑下去。”

    陈前目光一动,道:“这里狭窄,跟我出去。”

    方轻衍道:“正有此意。”两人各自走出。

    孟帅远远听见,暗道:行,打架还知道出去打,真给我面子。

    将那两人放在脑后,孟帅从窗户洞向内看去。就见大厅除了木黎堂、那少女坐着以外,另有一人坐在主宾位上。

    乍一看,那人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是个相貌俊秀的贵公子,且风流倜傥,气度翩翩,不过细看也能看出他眼角已经有了细细的皱纹,显出几分沧桑。孟帅看了一眼,心中暗动,只觉得此人透着一股深不可测,竟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难道已经是先天大师?

    十有**。真不愧是大荒来人。

    至于封印师的水平,用眼睛是看不出来的,不过一般封印师的修为和封印等级都是正相关,看他如此修为,孟帅心里暗想,恐怕已经是高等封印师以上的存在了。

    想必这就是那个冼公子了。

    那冼公子正在观看那个玉石版,面上浮现笑意,显然甚是满意。过了一会儿,抬起头来,道:“阿瑶果然天资不错。这个学徒我收定了。你现在就可以跟我走,咱们去皇宫接一个人,然后就回山。”

    木黎堂大喜,正要让女儿拜谢,却见那少女盈盈下拜,道:“堂尊大人,请给小女三天时间。”

    那冼公子一怔,随即笑道:“哦?三天时间?你要于什么?”

    那少女道:“三天时间,小女希望以封印师的身份随公子回山。”

    这句话说出来,屋里屋外倒有三个人吃惊,木黎堂和那冼公子吃惊不说,连孟帅也大吃一惊,暗道:这个时间她是怎么划定的?我都没敢保证三天,万一不行呢?

    但随即,孟帅就想明白了,这冼公子地位更高,那少女对他保证,只说缓几天是不行的,需要给一个明确的时间,方能增加自己说话的可信度。而且三天时间看起来像梦话,却有先声夺人的效果,更容易挑起那冼公子的兴趣,获得同意。

    策略是没错,不过孟帅可真不保证三天时间能行,万一砸了,就彻底完蛋了。

    那冼公子果然半信半疑,还是不信居多。只是看那少女的才华以及不错的容貌份上,还是问道:“三天,你确信是三天?”

    那少女抬起头,目露坚定之色,道:“三天不成,我甘愿放弃一切机会。绝不白耽误您的时间。”

    这一下孟帅都佩服她孤注一掷的勇气,木黎堂惊得猛然站起,道:“不得胡说,你退下。”

    那冼公子一怔,随即大笑,道:“真有趣。小姑娘,你敢说出来,我就算给你三天又如何?”

    那少女道:“谢谢,若能以封印师的身份加入璇玑山,是我的幸运,说不定将来,也是璇玑山的幸运。”

    木黎堂听她口气越来越大,坐立不安,道:“你退下,退下。怎么这么多话?”

    那冼公子道:“好。有志气很好。不过这一次我来的时候,只领到一个名额。那另外一人怎么办?璇玑山一向是名额紧俏。我想想……事有例外,倘若你们都是惊才绝艳的少年天才,倒也不是……”

    孟帅心里一跳,咯噔一下,这可坏了。

    他要破坏咸光堂的璇玑山名额,这才推上这少女去。可若是那冼公子竟然能弄到两个名额,来个皆大欢喜,那这番心思就全白费了。

    这个时候他人在厅外,无计可施。若让那冼公子说出两个人同入的话来,以后可就有点不好收拾……

    那少女突然开口,截住冼公子的话,道:“公子不必犹豫,少年天才只有一个。”

    那冼公子一怔,道:“你说什么?”

    那少女道:“有我之外,就没有别人了。那人……我要与他斗印”

    〖

二零五 钟灵毓秀地

    过了五日,帝后二人在行宫钟毓园设赏花宴,一为款待众位进京藩镇,二为御前试剑。

    钟毓园就在京郊,是一处有百余年历史的皇家园林,经过十余位皇帝的修缮,已经美轮美奂,天下诸景齐备,号称万世第一园。

    那钟毓园虽然有千年长青之树,四时不败之花,然隆冬时节,值得赏玩的也只有浮光苑中那一片梅花了。

    酒宴就摆在浮光苑的快雪轩里,帝后二人上座,各地藩镇坐在廊上。

    坐在帝后以下,第一二位的,正是仅有两位进京的藩王,吴王和中山王。其中吴王是现存诸王之中年纪最大,辈分最高的。中山王是所有藩王中血脉最正,封地最富庶的,这两个王已经可以代表天下藩王。

    至于当年和昭王争夺龙位的息王和寿王,已经在失败之后的归途之中消失了。

    到底如何消失的,没人能说清楚,当然也没人去问。唯一的波动,就是这两位王的封地,引起了一小场争夺。

    他们的封地并不挨着皇家四州,皇家没能力收回,被四周的藩镇瓜分。其中中山王和吴王也各自吞了一口,扩大了自家地盘。这两家藩王的消失,虽然减少了皇室血脉的人数,可是没有削弱外地藩王的势力。

    皇帝吃了一回酒,便不再开言。他本来就不是长袖善舞,擅长交际的人物,何况身边有一个八面玲珑的皇后在,席间的气氛冷不下来。

    他有精力,也就用来打量周围这些来宾了。

    说是来宾,没有一个好相与的。每一个,都是他今世的仇人,都想着挖掘他的根基,攫取他的权力,占领他的土地。

    恨不能拔出三尺青锋,每人一剑,个个杀绝。

    可是不行。如今他在主场,身边有高手环卫,若是狠下一条心肠,将他们砍杀在园中,也不是做不到。但若这么做,他这个皇帝也就到头了,活不过一时三刻,死后位置不知道便宜了哪个。

    杀人,当然要杀,只是只能杀某一个或者某几个,而且最好不要用自己的手。

    他目光一转,扫过了两个亲王——这些藩王,自己要杀,倒是没什么后患。只要自己表现出杀意,所有的节度使都会帮自己的,他们巴不得田氏的血脉越稀薄越好。

    问题在于自己要不要杀。

    这些人固然是自己皇位的直接威胁者,但也在支持着田氏的根基,牵制着外姓的节度使们。若天下没有田姓的藩王,说不定大齐的王朝就彻底走向灭亡

    他的目光扫过中山王,杀机若隐若现,紧接着看向坐在下首的两个人。

    这两个人,才是这局的胜负手。

    左边那位,是自己的老丈人唐旭。

    右边那人,是自己差一点的便宜大舅子姜期。

    这两人,都在自己眼前。他必须要做出选择。而且只能选择一个。

    这个选择,赌上大齐的国运,也赌上自己的性命。

    越快越好,慢了的话,自己这位梓潼就会替自己做出选择了。

    没看见自己吧?

    在皇帝打量众人的时候,另一双眼睛也在隐晦的看着众人。当然最多的,还是看向皇帝。

    这个人,是站在廊下一个少年,穿着王府护卫的服侍,一张圆脸,一双灵活的弯眼,闪烁着光芒。

    这个人,当然就是孟帅。

    为了进皇宫,他可是花了不少心思,拐了好几个弯,才能得到这个机会。

    虽然他在看场中的人,但其实他对这些掌握天下命脉的大员没半分兴趣,对他们之间的勾心斗角也不在意。他是要另一条线的人,这种权力场上的绞杀,和他没半点相关。

    让他稍微关心的,是站在诸位藩镇后面那些少年,以及自己身边这些人,除了自己以外,都是参加试剑会的。大的十**,小的十五六,个个神采飞扬,孟帅身在其中,略感土鳖。

    不过他也不在意,毕竟他从没把自己想成他们当中的一员,他混进宫来另有要事,哪是跟他们争长短的?

    正如他经常用眼去瞄皇帝,可不是为了从皇帝闪烁的眼神里判断什么有用的信息,而是在想——

    这孙子怎么还宣布中场休息?

    不是说宴会之后,试剑会之前有一段中场休息,皇帝会退场,大家自由活动么?

    赶紧走啊,不走我怎么办事儿啊?

    终于,酒过三巡,在孟帅殷殷期盼中,皇帝起身,道:“朕去向太后请安,众卿尽情饮酒。皇后,替朕招待各位卿家。”说着带人退席。

    皇帝一走,场中的气氛一松。皇后起身笑道:“梅花开得正好,咱们在这里吃酒,酒香淹没了花香,可就不那么风雅了。不如靠近一点儿,又能赏花,又能赏香,岂不一举两得?”说着当先放下酒杯,端起茶杯,往树下走去。

    这句话的意思是——解散,进入自由模式。

    孟帅吁了口气,终于来了。再等一会儿,再等一会儿就好了。

    果然,过了一会儿,众节度使下座,在梅花树下各自找人站着谈话饮茶,气氛热了起来,也稍微乱了起来。

    孟帅随意找了个借口,从廊下溜走。穿过一片花墙之后,立刻换了一身衣服。

    今天这个机会,其实有点不理想。他本来是想进皇宫内院的,那里肯定有自己要找的人。但是阴差阳错,这次会见改在了行宫,他可就有点不保准了,自己要找的人,今天是不是在行宫?

    另外,别看皇宫大,早被渗透的跟筛子一样,他轻而易举就能弄到皇宫的地图,也知道哪个人住在哪儿。但这个行宫,本是避暑的地方,谁也想不到皇帝会突然驾临。日常的防备又是新换的,也不知道各人是怎么安排的。

    就连这个行宫的地图,他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到。还是通过姜家的飞军府,乔紫烟特批给他的。且地图比较老旧,许多地方也不是很清楚,他自己有猜测,想要找到那人,无非就是几个地方。

    好在行宫的守备并不如大内森严,他一个人目标又小,武功也不弱,随意的往东一晃,西一藏,轻易地就进了后面。

    这行宫到处都是山水花草,盛景观之不尽,每一处景致都有一处楼台,可以住人。孟帅沿着一道溪水往上走,就听拍手声响起,一对人马从大道上走过。前后左右都是太监宫娥,中间簇拥着两顶大轿。

    孟帅恶补过皇宫的规矩,知道这是一位太后,一位公主,突然想起皇帝在席上的话,暗道:这孙子还说给太后请安,分明只是借口,太后好端端的在这里,谁见他来请安了?

    不过这与他无关,沿着大轿来处看时,就见路尽头是一处庭院,临水而建,想必也是钟毓园的一处宫苑。

    这地方想必是太后住的,那就不是自己要找的地方了。

    刚要转身,孟帅又愣住了,差点给自己一个嘴巴。

    什么判断力?没看见太后都离开了吗?太后既然离开,难道不是因为做客?可见这里不是太后的地方。

    然而……

    太后既然是皇帝的母亲,天底下最尊贵的人,不应该坐在自己的宫室,等着别人来拜见么?她也会亲自出来,东家走,西家串?就算是皇帝,也该进去给她请安,而不是让她上门。规矩如此,太后轻易走动,反而失了身份。

    能让她出来拜访的人,必定有不同的身份。

    如果是自己要找的人的话,应该就配得上。

    孟帅看了一下四周的环境,这里既然是园林的一部分,自然也是很美的。但是比之其他地方的花园,这里多了一道溪水和一条小瀑布。

    瀑布哗啦啦的泻下水流,溪水绕着房屋淙淙而走,四季不断,既然现在外面冰天雪地,这里依旧是水声不绝。

    真不是个安静的地方。

    孟帅觉得,如果是自己,一定不喜欢住在这里。但若自己是那人,可能就会喜欢这里了。

    那人应该很讨厌安静吧。

    那这个地方,可不能放过了。

    他在假山后面看了良久,突然直直的走了过去。

    刚一靠近那,就见大门打开,两队宫娥退了出来。

    孟帅就站在门前,也没躲避。两队宫娥从他左右分别离开,走的时候都没向他看上一眼。

    等人走光了,孟帅方迈步进去,刚一进去,就听得琴声叮咚,悦耳的音乐仿佛从天上传来。

    孟帅捏了捏自己的脸,觉得果然又大了一圈。

    真是好大的面子啊

    他站在厅堂里,听着琴音,感觉……

    感觉就那样吧。

    从理论上讲,这应该是美妙的琴声,绕梁三日,犹有余音。但架不住孟帅不会欣赏,他周身没长一个音乐细胞,站在那里听了半天,没琢磨出名堂来。

    走了几步,隔着一闪碧纱屏风,看到了那个抚琴的倩影。

    琴台前,一个身穿鹅黄轻衫的少女正在抚琴,琴声从她白玉一样的指尖流出,清扬婉转,醉人心脾。碧色的纱橱,半遮挡着她的容貌,只能看见她娴雅的姿态和朦胧的面庞。

    雾里看花,最是绝美。

    孟帅看了一眼,心道:就是她了。

    然后就有点尴尬了。

    好容易找到了人,他就应该向前搭话。那少女也很明白,所以她弹琴,一是表示欢迎,二是给他一个搭话的机会。

    等琴声一停,就该他说话了。

    问题是要怎么说,惯用的开场,应该是称赞她的琴声吧,一般还有伴随着拍手的动作,显得高端大气上档次。

    不但上档次,还有情趣。

    这时候语言一定要风雅,要带成语,如果能带诗句更好,没有的话至少要文绉绉的,可不能露怯。

    虽然他不懂琴,但是掉书袋和音乐本身没关系,能用来称赞的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

    于脆用家乡的书袋来掉吧,新颖有内涵。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就是语文课本里那个……

    琴声如……昆山玉碎、芙蓉泣露。

    就是它了

    孟帅想通了,正要找个节骨眼拍手,突然,他愣住了。

    琴声早停了。

    一袭鹅黄从屏风后转过,轻盈一礼,道:“孟兄有礼,咱们又见面了。”

    孟帅还礼道:“不敢。莹娘……咸光堂堂主。”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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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勉其心志,锻其筋骨,赞其行为,给其金手指,然后看其脸色,任其胡作非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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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你好,我就是你要找的第一高手,听说你叫我补天?不好意思,咱俩又不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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