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六 西洋万花镜
齐崇先来到杨公这里,笑着从旁边取出一个盒子,道:“杨公,您一向是我尊重久仰的前辈,这次略备薄礼,还请不要见笑。”
那杨公略一点头,伸手接过,打开一看,道:“咸光堂有心了。这是上好的黄玉,可以篆功,是天生的印坯,且是其中极品,本堂也少见到这样的品相。”当下伸手拿起,向众人略一示意,但见那玉石至少有拳头大小,玉质金黄,接近真金。
孟帅自从跟随林岭正式学习封印之后,见过不少奇物印坯,一眼看出其中名贵处。印坯大多是玉石,但一般的标准印坯都是杂玉,除了能用来存储印图以外,谈不上什么效果。唯有天生天养的好玉,质地无暇,才能在标准之外,另有一个加成的效力。黄玉的特效,可以刺激其中存储的内力印图,使其发挥更大的效果。是篆刻内力印图的极品。
孟帅暗赞一声,不愧是皇家奉养,就是有这样的手笔。他当学徒的时候,因为跟随的是一位来历莫测的高手堂尊,没有缺少过印坯,但也没多少机会用这种天生奇物。林岭离开的时候,留给孟帅一批印坯,也有中等印坯这样的高级货,但孟帅始终不敢大手大脚,一直在石头和废印坯上练手,且他的作品从无外卖,也没给他带来一分收入,还从没感觉到封印师那种点石成金的土豪感。
看他的样子,送给自己的礼物应该也不舍低了吧——孟帅竟有些遐想起来。
不过今天他是找不痛快来了,拿别人的手短,还是不要太贪心的好。
那杨公笑道:“你既有心,我也送一个礼物给你,你看好了。”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扁盒子来,递了过去。
孟帅打眼一看,突然心中一动,暗道:莫非今日不需要我出场了?
他将盒子推出去,那齐崇伸手接过,随手打开。
然而他这一伸手,突然愣住了,双手僵在盒子上,将不能讲轻轻巧巧一个盒盖掀开。
孟帅看到这一幕,心中暗笑,暗道:不必我出场了。将早已笼在袖中的一个盒子微微一吞,收回了口袋中,身子稍微后仰,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好似看戏。
那齐崇连续用了几次力,都没能打开盖子,脸色越发难看,低头看向盒子,也确确实实没有上锁,终于忍不住抬头,恶狠狠地瞪视杨公。
杨公嘴角露出笑容,突然转为大笑,背转过身,道:“诸位看怎么样?”
旁边的封印师都露出了然的笑容,只是笑容中充满了嘲讽和恶意,一人道:“小子,你是哪里来人?也敢消遣我们?”
孟帅悠闲地看着,心中已经笃定,这杨公一开始就打算与他为难,不然不会事先准备这样的东西。
那个盒子上,有封印。
封印师的东西,上面加上封印密封是很正常的事情。有的东西是机密,不能让人看见,冇有的是为了防止精华流失,加密加固.或者加上其他效果,都是寻常。但互送礼物的时候,还要加上封印就算失礼。哪怕只是加上一个最普通的百川归元印,任何人都能打开也罢,只要加上了,就和无缘无故的偷窥一般,是极其招人反感的。
除非另有目的。
现在这个盒子上,下的就是非常简单的封印锁。简单到别说现在的孟帅,就是两年前没遇到林岭的孟帅都可以轻易打开,只要用百川归元印去磨那个封印,可以在几个呼吸间磨光。
但是这个封印下的很有讲究,封印的图纹浅到看不出来,也就说除非精神力足够,不然普通人根本看不出机关在哪儿。
这根本就是为了坑普通人所下的套。看来杨公一开始就不信他。
齐崇虽然还不知道机关在哪儿,但已经知道被杨公坑了,目光瞪着他,双目几乎凸出眶外好似要吃人一般。
杨公夷然不惧,冷笑一声,道:“你打不开么?我替你打开。”伸手将盒子抽出来,随手就开了,拿出里面的东西
里面只有一块白布。
杨公伸手一抖,白布打开,上面用朱砂画了一个印图。他半身转过,将印图给众人展示了一遍,所有人看着都是先惊异,后恍然,更有人伸拇指称赞。仿佛一个印图就已经传递了无数讯息,除了齐崇,大家全都明白了。
齐崇又是恼恨,又是不解,但又不好问出口,只站在那里,脸色发青,咕哝了一声,似乎是:“仟么狗屁东西……
杨公却笑道:“你看不懂么?很好,我来给你解说一下。我们封印师自有自己的世界,很多东西不必说出口,封印会替我们说话——”他伸手在印图上面一指,道,“你知道这个是什么封印么?”
齐崇道:“什么?”
杨公道:“我谅你也不知道。这个叫尾藏印。只是个基础印法,没什么效力,只能模糊一部分封印的线路,专门用来掩藏不想给人看见的封印印图。不过,我们封印师在纸上用朱砂画这个印的时候,还有另外一个意思,那就是告诉你——”他一伸手,把白布扔了出去,几乎是扔在齐崇脸上,大喝道,“你这个假货!”
齐崇再也忍耐不住,大吼一声,双掌推出,劲风扑面,身后的一张桌子景给他的掌风活生生掀出丈余,砸在墙上。
杨公身子飞速倒退,面前却陡然撑起一道气墙,忽悠悠犹如水波,那齐崇双掌印在气墙上,震得墙体乱晃,却始终不能存进。
气户印!
这是封印中外力作用的防御印法!
武师到了金刚境界,内外俱壮,就可以在体外撑起一片气墙了。那是低层次武师使出吃奶的力气也不能动摇分毫的噩梦。但这气墙的消耗也是十分惊人,即使是金刚境界顶峰的武师,也没有顶着一个气墙战斗的。
封印师可以完全不依靠真气制造这个一个气墙,甚至比武师自己的气墙还要坚固,但同样需耍极大的消耗,这个消耗来自与封印的磨损。一个品质上乘九重封印气墙,可能也就只能顶上一时三刻。
比较经济的方法,是将武功和封印结合起来。封印释放气墙,并用气力支持消耗,这样不但可以将气墙释放的境界要求降低,时间也可以拖得更长。想杨公这个气户印就是如此,这个印是封在他衣服上的,他心念一动,就可以释放,且看这稳定的情形,无论是质量还是时间,都可以保证。
杨公一面在气墙后面站立,一面道:“你要想打,我自然和你动手。但有些话我要说清楚,不是给你,是跟在座的各位同道。”
齐崇喝道:“闭嘴,老匹夫!”但气墙挡在身前,任他如何怒吼也不能阻止杨公。
杨公鄙夷的看了他一眼,不紧不慢的道:“我一早就知道你是个假货。我和柳贤弟的关系,比你想象的要亲近得多。他有几个学徒,我一清二楚。什么早年间收的学徒,都是扯淡。他晚年才有收徒的心思,收邵峻这个开山弟子时,我还亲自前去祝贺过。所谓我想起来,他在益州收过一个非正式学徒,完全就是我胡乱编撰的,你还顺杆儿爬了,真是可笑。”
他继续冷笑道:“顺便说一下,柳贤弟绝不是益州人,他的故乡更不在蜀地。我故意埋冇下这个机关,倘若你稍微做点功课,就能绕开这个陷阱。可惜了,现在做骗子都这么轻松了幺?你也该上进才是。”
齐崇发出了如野兽一般的低吼,却依旧攻不破眼前的气墙,杨公继续道:“不过你还真令我大吃一惊。我本来想,你至少也是个封印师,等你打开了我的盒子,发现了尾藏印,自然知道我戳穿了你。这时候我再出来指正你是个假货,没想到你连第一关都过不去,这也怪了些吧?你是怎么想到以一介常人身份,戏弄这么多封印师的?你又怎么有自信,在我们这些封印师面前瞒天过海,冒充另一个封印师?”
这也是孟帅的疑惑——这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来之前,也想过这人不是折柳堂的弟子,但他没有杨公那么笃定,毕竟他对折柳堂了解的也不深。因此他也保留了一个小机关,要在之后送礼的环节试探一下。当然这个机关比杨公那个隐晦太多,他也没打算弄到人尽皆知,只要自己证实一下就可以,只为了给自己留一张牌,能在关键的时刻打出去,收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没想到杨公在他前面出手,还如此大张旗鼓,更没想到齐崇竟然一假到底,连封印师也是假的。
孟帅也以为他既然敢冒充折柳堂的弟子,必然是有一套本领,甚至不在折柳堂之下,只是假借一下前任国师的名头,拉个大旗方便行事而已。哪知道齐崇不但不是封印师,连封印师学徒都不是,真真正正的国外人。他是哪来的自信,敢玩这介把戏?
不对……
倘若不是圈里人,他哪能邀请得到这么多正经的封印师?就算他有大齐朝廷为后盾,但没有渠道就根本摸不到门槛
这其中必然另有缘故,说不定……
其他封印师自不会像孟帅想的这么多,只是对这件事是彻头彻尾的骗局惊异而已。纷纷起身,叫道:“多亏杨公,不然我们竟给这可笑骗局蒙在鼓里,将来还不给人取笑一辈子?此贼当真可恶!”
杨公突然一拂袖,撤去了气墙,叫道:“各位堂公,今日我便诛杀此獠,为贤弟正名,你们可愿意做个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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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七 翻云又覆雨
随着这一声呼唤,众封印师都起身,站在周围,围成了一个圈子,将杨公和那齐崇围在中间
这些封印师自然对齐崇不满,不过杨公出头,他们默默站脚助威也就罢了,并不愿意出头一起围攻。孟帅这种本来就另有他意的,更不会如何。
那齐崇怒吼一声,全身骨节咯咯作响,显然是全力蓄力。杨公双脚不丁不八的站着,神色如老僧入定一般,却也是进入了临战状态。
孟帅在旁边看着,心底有些兴冇奋,那齐崇的武功恐怕非常人可比,但封印师的实力也不容小觑,越是高等的封印师,武功越高,不然他就当不上高等的封印师,况且封印本身在武斗上也有极强的辅助作用,那杨公身上必然是高级货色,两人对敌必有一番热闹。
眼见两人剑拔弩张,就在千钧一发的时候,就听后院一声唿哨,紧接着铃声大作,一阵密集的银铃声传遍了宅邸。
那齐崇一听,立刻脸色一变,道:“我还有事,不能奉陪了。”说着撤去浑身威势,转身就往里面走。
那杨公没料到有次变化,愣了一愣,立刻叫道:“休走,你这无耻骗子。”说着一路跟着也进了后院。
这时在厅上服侍的童子仆婢,呼啦啦全撤了下去,大厅立刻空了下来,满厅上只剩下几个封印师。
众封印师面面相觑,一时全都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有人轻笑道:“这事儿闹的,咱们今天还来对了,虽然正事没做,可也看了一出好戏啊。”
这时跟杨公坐对面,同样须发皆白的一个老者道:“盛公也别这么说。毕竟是封印师界的一大丑闻。传扬出去,人家不骂那恶贼奸猾,反而说咱们这些人,枉自修行这么多年,却给人当做丫鬟一样召之即来,连番上当。简直愚蠢不堪,还不如个学徒。”
他指了指旁边那些空位子,道:“倘若人人都来了,大家一起上当也就罢了。可是在座的这么多位没来,难道不是他们看穿这里的陷阱,压根不理会吗?可见他们比我们聪明。若按照比例来说,各位,咱们的见识都平均数以下了。”
这话自然不好听,但那老儿是和杨公齐名的墨湖堂墨公,也是高等封印师,年高望重,其他封印师不敢与其比肩,因此被这老儿损了一通,也没人吭声,再说这老儿也在自损,大家终究是一样的。
孟帅道:“那……咱们怎么着呢?是在这里等呢,还是就散了?”
那墨公道:“我还要看看杨公的结果。你们随意,要散就散,要等就等。”
众人一阵沉默,孟帅道:“我……我先去了,要把这件事通报鹭公。”说着转身就走。
他这么一带头,立刻又有人走,稀稀落落散了不少。最后只留下有五个人,都是等结果的,花厅中更显得空旷。
过了一刻钟,孟帅又回来冇了,道:“抱歉……我来取东西。有结果了吗?”
那墨公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倒是旁边一个封印师,就是原本坐在孟帅对面的那个封印师,叫做灵风堂的,笑道:“你是心痒,又回来看结果的吧?还没有,我还真怕杨公吃亏。”
孟帅不好意思的笑笑,道:“其实……”
正在这时,就听有人咳嗽一声,从里面出来,正是那杨公,只是与刚刚剑拔弩张不同,他现在神色相当平静。
留下的封印师都向他拱手,墨公只是点头,道:“看杨公的样子,已经解决了?”
杨公点点头,笑道:“已经解决了……这场误会。”
众人都是一愣,灵风堂道:“误会?什么误会?”
杨公道:“嗯,这件事从头到尾是场误会,可惜了,可惜了。他们也是有心,可是做事太不讲究。”
众人没想到他不过进去半个时辰,态度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大变,都觉得摸不着头脑,孟帅道:“我等愚钝,杨公究竟是怎么个说法?”
杨公笑着道:“你出来吧。”
就见那齐崇从后面走出来,身上的衣服全换掉,只穿着一身几位朴素的长衣,别说不像个封印师,简直不像个体面人家出来的,一进来就向众人行礼,道:“齐东山叩见各位堂尊大人。”
场中一片默然,过了一会儿,墨公道:“杨公解释一下?”
杨公笑道:“这小子并不是咸光堂,只是咸光堂一个随身的武师。咸光堂举办了这次聚会,却因身冇份所限,今日不能出面,这件事却又非常重要,刻不容缓。因此这人自作主张,冒充他主上主持这个聚会。东西都是咸光堂安排下的,会议的内容也早就定好了,并无差错,只是主持的人却换了。这是他一片丹心,但终究得罪了各位。让他给各位磕头赔罪。”
他这一说,那齐东山果然伏地连连叩头,道:“小人得罪各位堂尊大人,实在罪该万死,甘领任何责罚。”
杨公道:“如何,各位给个面子,饶过这一遭?”
众人各自默然,灵风堂咳嗽了一声,道:“按理说,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给他面子,杨公的面子我们该给。可是我们糊涂啊,这件事真假难辨,刚刚认错了咸光堂已经是一个错,现在又糊里糊涂再认一遍咸光堂家人,若再有错,我们还不成了大笑话?”
杨公道:“这回绝对没错,我便可以作准。”
灵风堂道:“杨公的话,我们当然都信。可是现在保证的话,和刚刚指责的话,都是您说的。这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我们却有点不敢信了。”
他说的是我们,代表的是其他封印师,其他人也微微点头,表示认可。
杨公怒色一闪而逝,道:“你要怎样?”
灵风堂退后一步,道:“我绝无冒犯您的意思……”他目光一转,想着要怎么说。
孟帅在旁边道:“杨公,您相信姓齐的说话,不是凭他一张空口吧?是不是他展示了什么证据?”
灵风堂一拍手,道:“对。杨公想必是在后堂看见了我们不曾看到的东西,因此才做出结论。我们也想看看。大家都发自内心的相信了,一天乌云散了,岂不皆大欢喜?”一席话又引得众人点头。
杨公皱眉道:“胡闹,这怎么能公开?咸光堂身冇份特殊……”
齐东山道:“杨公,这也不是不行。”
杨公道:“什么?是你主人说的?这怎么行?”
齐东山道:“主人言道,虽然不方便全部公开,但可以给现场德高望重的人展示一番。想来有那位堂尊大人和杨公一起作保,便能取信于人了吧?”
杨公若有所思,道:“也是个办法……那么……”他目光一转,道,“墨公,您是耆老名宿,在场众人无不信服,就请您给掌掌眼?”
墨公在旁边始终不言不语,保持着超然的姿态,这时听到杨公叫他,轻轻地点了点头,道:“好,拿来。”
齐东山小心翼翼从袖中取出一张信笺,双手奉上,道:“请墨公一览。”
众人的目光刷的一下集中在信上,暗道:难道让扶杨堂改变主意的,只是眼前这一张纸?
墨公伸手接过,扫了一眼,原本漠然的姿态立刻一变,连背脊都挺了一挺,仔细的盯着这封信,众人见他这个样子,冇更好奇信上到底写了什么,不自觉的有伸长了脖子去看的,只是谁也不能看见信的内容。
过了一会儿,墨公才吁了口气,道:“信是……不错的。”
众人哦了一声,墨公点头道:“果然是咸光堂,果然是柳公的弟子。”
孟帅在旁边恍然道:“所以说咸光堂是柳公在京冇城时收下的弟子么?”
杨公点头,道:“正是。虽然没有在折柳堂下为学徒,但这是柳贤弟入室弟子,是绝无差错了。墨公,是不是?”
墨公悠然点头道:“不错,并无差错。我可以证明。”他说着将信纸一折,众人都盼他递过来,谁知他只是还给了齐东山。
杨公点头微笑道:“如今有我和墨公作保,咸光堂的身冇份就可以证明了?众位还有意见么?
众人心中自然不是全无意见,疑惑更有很多,但现在说出来,就是直接质疑两位高等封印师,他们谁也没这个胆子,都只得点头。
杨公拈须微笑,道:“好,那就揭过这一篇,继续进行吧。今日已经耽误了不少功夫了。齐东山,你既然不是封印师,就不要妄用封印师的礼节,互送礼物这一节就可以免了。直接说咸光堂主持的大事吧。各位回座。”说着伸手虚按。
眼见他仿佛摇身一变,变成了咸光堂的代理人一般,众人都是心头一百八十个疑惑,却也不便违逆,只得坐回座位上。
孟帅不动声色的叹了口气——果然搅乱这种事,依靠别人是不行的。还是要自己上才保险。
不过今天前半段已经有点成果了,至少把在场的封印师削减到了六人,剩下的会议无论如何开,规模总是有限的。
下面就要看我的了。
就听齐东山道:“我家主人请各位来,为了两件大事。第一件大事,就是恢复当初大齐的封印封国制度。”
只听嗡的一声,虽然只有区区五六人在,大堂却如炸了锅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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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八 封印天下养
封印封国?!孟帅见众人都满面兴冇奋,ji动万分的样子,不由疑惑,仔细回想,似乎在记忆中找不到封印封国这个名词。就听灵风堂道:“当真?朝廷要分封灵侯?按照当年太宗在时那般,封印师由天下养?”
孟帅这才略抓到一点头绪,赶紧盯了一句道:“现在?朝廷真的能做成么?”
这句话倒提醒了几个人,灵风堂便有些患得患失,道:“这……这今非昔比。奉养封印师灵侯用度极大,朝廷是否有这样的决心和……能力?当初太宗在时,国力达到顶峰,也不过分封了十大灵侯,每州一个而己。现在的朝廷只有直辖四州,且战乱频仍,怕是四位灵侯都奉养不起吧?”
也就是封印师地位超然,敢如此说话,其他人这么直指朝廷“穷逼“,恐怕要落个大不敬的罪名。
杨公皱眉道:“今非昔比,朝廷固然今非昔比,难道你们比得上百多年前的前辈?要知道当年十大灵侯都是超越高等封印师的传说中人,才需要一州奉养。你们才什么修为,就是给你们那么多奉养,你们又哪里消受得起?”
众人都低下头,齐东山笑道:“家主曾言道,封印封国这制度确实庞大,若要在一朝一夕就恢复成当年的盛况,恐怕难能,但事在人为,一点点恢复当年的制度,总是可以的。如今第一步,就是把封印师的灵官制度从新提起。”
孟帅暗道:这就是安排封印师进体制,吃公粮的节奏?我还道封印师一向出世清高,现在看来也是欲被豢养而不得,才不得不清高起来。
当然,这是以偏概全,不说他的师父、堂尊这些怪物,就是大荒世界的那些封印师,想必对俗世也是真心不屑一顾,但还有许多上不上、下不下,有些能力却又没什么依仗的散人封印师,恐怕还是梦想着坐享其成,有人把资源和材料送到自己手边吧,如果还有俗世中的荣华富贵享受,那也是再好不过了。
齐东山道:“当年的灵官制度,是一国师,十大灵侯,以下有一品至九品众多灵官,到了世宗时达到顶峰,有三百灵官在朝,享受国家补贴的学徒有数千人。如今这个数目自然是不可能的,如今俗世行走的封印师已经大为减少,早不是当年的盛况了。但正因如此,封印师弥足珍贵,从九品开始,已经太辱没了身冇份,咸光堂的意思,是灵官制度要从四品开始。”
灵风堂道:“那么供奉的标准……”
齐东山道:“典籍中早有标准,是不是?一切按照以前的来,如今的四品灵官,就要比照当初的四品灵官的标准。数量减少了,但是质量不能减少,且第一批任命的灵官,还要再多加hou养才是。”
众人不约而同的吸了一口凉气,压抑住心中的兴冇奋,有人道:“这个灵官品级冇是如何裁定的?”
齐东山道:“这是天字一号的大事,岂是小人能做主的?要内行和朝廷一起评定,标准也没有制定出来。毕竟这还是一个构想,构想成不成,全看规划的够不够。这种根基还是要群策群力,从长计议才是。我主人咸光堂举办这个大会,主要就是为了召集同道,共同商议这件事。这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解决的,初步定的会期有一个月,视情况可长可短,总要有个结果才是。”
他笑着道:“参与这件事的各位,都是订立新制度,开创新纪元的功臣,人人都有功劳。在评选灵官的时候,功劳都是要计算的。我主人说,能从头至尾在场的,至少也值得一个一品灵官。其他没来的,中途退场的,可就没这个机会了。”
众人齐齐笑了起来。孟帅摇手道:“我是代替白鹭堂大人来的,还请将功劳都让给白鹭堂大人。灵官我一个毛孩子担当不起,能够追附各位前辈骥尾,已经是侥幸了
杨公道:“你自然年轻,但历练历练,早晚能上来。况且白鹭堂没来就没来,难道还要跟在座的比肩吗?让他一让,给个二三品已经不错了。”众人都齐笑称是。
孟帅运了口气,暗道:你们这就都同意了?连假装推让一下都没有?皇帝劝进还要让三次呢,你们的节操掉光了吧。转念又想道:这么说来,要不是老冇子早己站队,凭着几手封印的本事,就在朝廷混个花天酒地,混吃等死的灵官,岂不安逸?遗憾啊遗憾,擦,看来我的节操也早就掉光了。
灵风堂笑道:“只是这个制度,四品三品的灵官还没着落,先有五个一品灵官,说出去倒有点好笑了。”
齐东山道:“怎么会是五位一品呢?别忘了在一品灵官以上,还有封国灵侯呢。
众人齐齐一静,齐东山道:“虽然朝廷的本意,第一批只在四州以内,封四个灵侯,以后再添减。但无论几个人,论德论才,论资历论人望,难道在座的墨公和杨公,还能缺席么?就算是将天下封印师数着排列,两位老大人也该名列前茅啊。现在就定下两位灵侯,谁人敢有不服?”
几人互视一眼,飞快的掩饰住羡慕嫉妒恨,齐声道:“正是。恭喜两位灵侯!”
杨公和墨公谦逊几句,笑意却漾满了每一条皱纹。
唯有孟帅暗自心道:怪不得你们二位变脸这么快,抢着给他们站台助威呢,原来是早许诺了这样的好处。灵侯,灵猴?我还孙悟空呢。
齐东山又道:“剩下两位灵侯,当然也要选择出众的封印师。从外面聘请高明也可以,在座的诸位也可以。虽然杨公和墨公威望最高,但评选的时候还有功劳这一条呢,谁要是立下大功劳,这灵侯之位,也未始不能到手。”
孟帅心中略奇,暗道:这小子这段时间说话的水准大有进步啊,一步步铺垫的很到位,抛鱼饵也十分老练,比之刚进来的时候换了一个人一样,难道有高人指点?
果然众人兴冇奋非常,灵风堂先道:“那咱们就开始吧?我都等不得了。”
齐东山道:“不着急,本来不是一天两日能解决的。何况开始之前,还有一件大事没解决呢。”
众人都问:“什么?”
齐东山道:“谁来主持恢复灵官制度的大事?也就是说,这灵官首领,宝塔尖儿上的国师之位,该属于谁?”
孟帅心中一亮,暗道:在这儿等着呢。
齐东山道:“诸位可不要小看这个位置,人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这件事要每个带头人,怎么办得起来?这个领头人,要做封印师的代言人,要协调朝廷和封印师体系的关系,最重要不过。要在封印师中有人望,又有得到朝廷的信任,两方面缺一不可,各位想想,眼前可有这么个人选?”
一阵沉默之后,灵风堂开口道:“你指的咸光堂?”
齐东山收起了谦和的笑意,目光湛然,道:“舍敝主上其谁?”
灵风堂道:“那个……他自然深得朝廷信任……但在封印师中有人望?”
齐东山道:“有两位灵侯作保,又有你们这些大有地位的封印师联名推荐,这也算得有人望了吧?”
灵风堂道:“我们联名推荐?”
齐东山道:“是啊。适才不是说么?冇各位立下大功,人人都能当一品灵官。现在不就是机会吗?有什么比扶保一位国师功劳更大的?咸光堂成为国师,各位做灵官,岂不是周全?”
孟帅扫了一眼,见众人都无话可说,心道:进了套儿了,现在攻守之势完全倒转。人只要起了贪心,就得给人牵着鼻子走。
当下孟帅道:“就我们几个……我还不算,没有堂号,上不得牌名……就几个人推荐,是不是单bo了点儿?”
齐东山道:“只在场的人署名,或许单bo了点儿,不过没关系。各位都久在封印师界,应该都有相熟的堂尊大人吧?一个月的时间,大家尽可以写信,请他们出山,一起来扶保。诸位尽可以许愿,灵官的位置不少,都虚位以待。当然最上层的灵官还是诸位的,每一个封印师都算一份功劳,请人越多,功劳越大,将来官位也越高。要是功劳足够了,灵侯的位置也可以定下人选了。这大好的机会,诸位还不把握?”
孟帅真想问候一下那位咸光堂:“你知道安利吗?”
事到如今,他越来越佩服这件事的策划了——这可是连传销的手段都用上了,**裸的叫封印师发展下线。在场的众人虽然还有犹豫的,但一旦这边再多洗洗脑,旁人再一动,引起竞争的氛围,这些平时清高自诩的封印师就得一窝蜂的冲上去,给咸光堂做了猎狗。
他已经可以看见结果了。
如果再不出手……似乎对方已经赢定了。
可是孟帅不想要这个结局。
该破局了。
正在这时,就听有婢女进来回禀道:“主人,外头有人来了。”
齐东山皱眉道:“什么人?”
那婢女道:“是金芳堂。人没来,但是帖子和礼物送来了,请咸光堂大人赏收。齐东山哦了一声,道:“送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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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九 一首定场诗
婢女回转,捧回一个精致的礼盒来,上面还有拜帖。
齐东山拿起拜帖翻开来看,道:“确实是金芳堂主,有心了。”
灵风堂笑道:“好久没看到金芳堂主了,不瞒你们说,我对她倾慕己久。本以为能在这里见到她,却是缘悭一面,可惜啊可惜。”
众人都笑了起来,金芳堂是封印师界有名的大美女,喜欢她的人不在少数,封印师间的交流比一般人还开放,说出倾慕之意也不以为非礼。
灵风堂笑道:“人我们见不到,礼物能不能见见?”
齐东山一怔,道:“好说,好说。”当下就要打开盒子。
刚一用力,齐东山脸色又是一变,双手按在盒子上,怎么也收不回来。
众封印师一打眼,就知道是怎么回事——那盒子上又是封印锁。杨公咳嗽一声,道:“金芳堂也是个谨慎的人。”
孟帅走上来,道:“我来吧?”顺势把盒子接过,在场的人,数他最年轻,做这些圆场的杂事也是顺理成章,因此众人也不以为意。
孟帅用最平常的百川归元印将封印划开,打开盒子,道:“盒子好像有两层,第一层是……”他一伸手,抓出一张帖子,道:“是礼单或者贺贴吧?”
杨公皱眉道:“既然是贺贴,怎么用白纸?这也太失礼了。”
孟帅随后展开,看了一眼,噗地一声笑了出来,道:“什么呀?”
旁边有人道:“什么?”
孟帅道:“好笑,我给你们读,天惶惶,地惶惶……”
只读了一句,众人都笑了,道:“哪来的鬼画符么?”
孟帅读了一句,突然脸色一变,把折子合上,道:“后面不是好话,不要听了。咱们是封印师,不能听这种话。”
杨公皱眉道:“什么了不起的东西?这里也没外人,念吧。”
孟帅低头道:“那个……我不敢念。”
杨公斥道:“胆小怕事,你还是不是封印师?我们在这里,你怕什么?”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谁也没征求齐东山的意见,齐东山脸色不好,但也没出声反对。
孟帅轻声道:“得罪了。”展开白纸,字正腔圆的念道:
“天,隍,隍,地,隍,隍
今年奇事胜寻常。
向来英雄重承诺,
几曾败犬发吠狂?
田家内外交困日,
自有封印挡刀枪。
荣华富贵归我享,
当牛做马由尔忙……”
念到这里,齐东山已经暴吼一声,伸手夺过那张白纸,三把两把扯碎,扔到地上
孟帅脸色煞白,道:“后面还念不念?”
齐东山喝道:“闭嘴。”
杨公皱眉道:“干什么?封印师也是你吼得的?后面还有几句?”
孟帅颤巍巍道:“还有四句。”
杨公道:“你要记得,就一发说出来,听半截子话有什么意思?”
孟帅道:“是。
人为钱财旦夕死,
鸟为食粮命早亡。
今日富贵发财梦冇,
明日一枕赴黄粱。”
清清楚楚念完这四句,众人都是沉默。半响,杨公突然笑道:”词句写的当真粗俗,不过意思表达的也很清楚,倒是个爽快的人。看看下面还有什么?”他久经风雨,虽然这件事来的突兀诡异,也没有慌乱。
齐东山吼道:“不许打开——”伸手往孟帅那边抓去。
孟帅手一抖,盒子掉落,里面的东西哗啦啦撒了一地。
但见地上都是大红镶金边的请帖,足有十多张。这请帖众人也很熟,他们每人都有一张,正是咸光堂邀请众人参见会议的请帖。
灵风堂蹲下冇身,一张张的捡起来,翻开来看,道:“百春堂……妙人堂……将军堂……这些……这些都是赫赫有名的同道啊。是那些没来的人。我还道他们不愿来,这么看来,他们是……是……”
孟帅惊叫一声,道:“他们都死了?”
灵风堂蹲着的身子一软,坐倒在地,道:“怎么会?那都是……封印师啊?”
代表着封印师赫赫威名的大红帖子洒落了一地,鲜红刺目,如同鲜血。
每一张请帖,或许就代表着一条性命。
这时,不知道谁说了一句:“杀的就是封印师。”
大厅之中,一种恐怖的气氛悄悄地蔓延开来,连刚刚因为富贵许诺带来狂热气息也随之消退。
孟帅道:“他们都被杀了?我会不会死?”他退了一步,干笑道:“我觉得我不会死。我只是代替白鹭堂来的,他们威胁不到我头上。我……我马上走人,就与我无关。”
杨公呵斥道:“小毛孩子,不许胡乱说话。还有你们……”他指了指四周面无人色的封印师,喝道:“你们看看,这像什么样子?要是有人把)9架在你们脖子上还另说。如今分明连正主都没见到,就这么慌乱,这是封印师吗?比市井之徒还不如!”
孟帅嘟囔道:“这边也没见到正主,那边也没见到正主,都没见到正主,我不参与了行不行?”
杨公喝道:“闭嘴!”
正在这时,只听一阵异声响起,仿佛野兽捕食前的磨牙声。众人循声看去,就见齐东山眼眶充血,牙齿咯咯作响,一字一顿道:“是谁?谁敢跟我们作对?”
墨公皱眉道:“你冷静……”
那齐东山突然双拳捶下,狠狠砸在桌子上,哗啦一声,桌子倒塌,连地板都震裂了一条缝,他仰天爆吼道:“哪个乌龟儿子王八蛋,竟敢来坏我们的好事?老冇子要把你碎尸万段,千刀万剐!”一面吼叫,一面再次往下劈去,啪啦一声,一张椅子化为粉碎。
孟帅退了一步,道:“他疯了……我先走了。”众人纷纷退后,露出退意。
墨公突然出手,在齐东山肩膀上一推,道:“你给我清醒些。”那齐东山如遭电击,僵直片刻,颓然坐倒。墨公袖手,对杨公道:“你看如何?”
杨公道:“我看今日也确实不宜再做商议。诸位且先回去,反正还有一个月的会期。回去仔细想想,怎么建设灵官制度,如果要邀请同道,也请尽快,好向朝廷表功。诸位留下落脚的地点,以便联系。下次会期咸光堂会一一通知到本人。今天就……先散了吧。”
孟帅出门,来的时候他和杨公同搭一辆车,去时杨公却没走,他也就没有车,正打算腿着回家,就听背后马蹄声响,一辆车赶到了背后。
孟帅一回头,不由一怔,但见那马车似曾相识,好像是……
马车在他身前停下,车帘一掀,一个仆妇下来,道:“孟公子?”
孟帅笑道:“是我。”
那仆妇道:“公子是否没有坐骑?不如上来共乘一车。”
孟帅愕然,道:“大姐没弄错吧,我怎么能和贵主人同乘一车?”
就听车帘内有人道:“无妨,是我让她请你的。同路而己,与人方便也是寻常。
那仆妇道:“如何?我家主人吩咐了。”她虽说的客气,但脸色绷得紧紧地,想来对让孟帅上车的事情也并不乐意。
孟帅笑了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和你同路?”
那仆妇闻言皱眉,显然觉得自家主人赏面子,这小子还问这问那,太也不是好歹
车中人笑道:“那么你往哪里去?”
孟帅道:“我回京冇城。”
车中人道:“我也回城,岂不是顺路?冇”
孟帅道:“也是。大家都回城,自然都顺路了。那我就跟你同车。”说着便即上前。
那仆妇忍了孟帅很久,见他上来,侧身避让的时候,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你给我仔细了。”
孟帅恍若不闻,登上车辕,直接进了车厢。
那车厢出乎意料的宽敞,底下铺了houhou的皮草垫子,都用的是上好的貂皮狐皮。连窗帘都是溜光水滑的皮垫,除了舒适的皮料,更无一桌一椅。车内不见明火,但一掀开车帘,就有一股温和的暖风沐浴,整个车厢也暖洋洋的,另有一股似兰似麝的淡淡香气,竞在狭小的空间内烘托出一股富贵温馨的气氛。
孟帅也不由得暗自赞叹,这个车厢布置的恰到好处,若是香气再浓郁一些,气氛就会显得过于旖旎,那样一来不免流俗,失了主人家的身冇份。
孟帅目光转移,看向马车的主人。
只见车厢正中一块houhou的垫子上,靠着一个少女,在后面挂着的墨狐皮衬托下,更显得肤光胜雪,清丽无比,仿佛一尊白玉美人。
只是这样的美人,一双眸子却如同玻璃珠,虽有些许反光,却失了活性,没有这个年纪的少女独有的顾盼流光的神采。神采一失,她整个人也显得黯淡下来。
她的眼睛已经失明,也正因如此,她更缺了一丝烟火气,当真像一座玉雕像。
孟帅轻轻咳嗽一声,那少女点头笑道:“公子进来了?请随意坐。敝处简陋,公子还请将就一些。”
孟帅道:“不敢,多谢。”当下找了一个离着少女距离适当的位置坐了下来。他不便像那少女一样随意靠坐垫子,只是正坐在她对面,好在这马车异常平稳,就算站立也不会摇晃。
他微笑道:“多谢存熹堂好意,是在下叨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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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零 高谈复阔论
那少女微笑道:“公子不要这么称呼,不如叫我莹娘。
孟帅道:“那如何使得?小姐是金枝玉叶,闺名岂敢擅称?那也太失礼了。”
那少女含笑道:“不是公子失礼,是我失礼。我记得公子虽然已有封印师才能,却无封印师身份,因此没有堂号。礼尚往来,倘若公子称呼我堂号,我也该称呼你堂号才对。可我又无法以此尊称,这样岂不是我失礼了?还是叫我莹娘,大家方便些。”
孟帅失笑道:“原来如此,还有这么一说。不过你一直称呼我为公子,我直呼其名,岂不又失礼了么?不如直接称呼你小姐来得好。不,还是叫姑娘吧,没有歧义。”
那少女掩口一笑,道:“公子随意吧。可要吃点点心?”从垫子下拿出一个盒子,打开看时,但见里面用红木隔出八个格子,每一格子放着一样细点糖果,无不精巧异常,她自己取了一块金糕,笑道,“公子自取吧,我不方便,也不让你了。”
孟帅笑道:“多谢了。”取了一小把桂花松子糖,道:“好精致的点心——我去!”他手指轻轻一触那糕点盒子,道:“这盒子上也有封印?是保持材料鲜活的‘归藏印’?姑娘你好大的手笔。”
那少女微笑道:“这是家传的小玩意儿,倒是一件古物,我就拿来用了。”
孟帅道:“我收藏玉石想要这么一个,尚且难得,姑娘都拿来装点心了。可见我说姑娘金枝玉叶,果然不错。”
那少女笑道:“你先吃。回头连着剩下的点心和盒子一起拿去。”
孟帅尴尬的笑道:“那……那多不好意思?”
那少女道:“这有什么?封印师初见,本来就该互赠礼物的。公子若有什么馈赠,我也来者不拒。”
孟帅摸了摸身上,道:“那就请姑娘收下这个。”说着将一枚玉石递了过去。“
那少女眼睛不动,用手指轻轻触摸,道:“是印坯——这里面已经藏有了一个印?不知是什么?”
孟帅道:“是防身用的空印,不必用封咒,直接丢出去便可挡下一击。”
这空印,就是空镜印,孟帅稍加改动,使之可以储存。不过到底是完全印,即使储存了也不用封底,就像一个一次性武器一般。或许是孟帅功夫不到家,空印比之空镜印效果差了许多,要像空镜印一般空空如也,万物消弭,那是决计不能。然而对正面防御却也颇有奇效。
这归藏印的盒子在市面上很少见,而封好的印坯市值却一向不高。看来是那少女亏了。但孟帅自己却能做归藏印,想要多少都有。他称赞这盒子,又说自己没有云云,不过是引出话题而已。对于这盒子本身不怎么看重。反而空印印坯,除去水思归,只有他一人能做,又是关键时刻救命的东西,所以他其实已经送上了厚礼。
那少女冇用手指抚摸印坯,却始终没能感觉到印图的走势,心中暗吃一惊——她之所以失明之后还能成为封印师,靠的就是一样特殊本领,凡是她触碰过的封印,都能感觉到印图的大样。
这实在是逆天的本领,简直破坏了封印师的**规则,凭借此法,破解他人秘印易如反掌、若说出去,她必成公敌,因此从来不提。但今天她却遇到了自己能力也破解不了的封印,还不是封印好的武器,只是一个印坯,叫她如何不惊?
她却不知,这龟门封印何等神秘,孟帅若无十分把握,空镜印绝无泄露可能,怎能送给她?要是有丝毫走漏,孟帅第一个就要被水思归打死。
压住心中惊疑,那少女笑道:“多谢公子了。”当即收了起来。
互赠完礼物,两人略感亲近,孟帅便笑问道:“刚刚你去哪儿了?换完衣服就没出来,我还奇怪呢。”
那少女道:“我换了衣服出来,就见那位杨公赶着齐东山进来,两人动刀动枪,打的不可开交。姚嬷嬷看这样乱象,不许我出去,强行把我拉到另外一个房间去了,等人散了才叫我出来。”
孟帅道:“难怪了。他们俩确实打了一场,不过后来莫名其妙和好了。真是神展开。”
那少女道:“冤家宜解不宜结,最后能和平解决,再好也不过了。”
孟帅摇头,道:“可不是什么和平解决,而是……峰回路转?那齐东山压根就不是咸光堂,只是一个从人,这不是扯淡么?要我说,这齐东山如此骗人,就算是咸光堂的仆从也不该放过。他分明是不把封印师放在眼里。’
那少女道:“他一个仆役,见识有限的很,出了这样的纰漏也是难免。”
孟帅往口中丢了一粒糖,道:“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我不觉得是他自作主张。”
那少女讶然,道:“你怎么想?”
孟帅道:“我觉得他只是安排在台上的一个傀儡。而且咸光堂本人也未必不在,他很可能就在后面,默默在注视着我们。”
那少女震惊之色一闪而逝,随即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孟帅道:“你不觉得齐东山前后变化太大了么?前面毛毛躁躁,给杨公揭穿了身份以后,一点也不懂反驳,只会一味发怒,分明无应变之能。但从后面转了一圈出来,立刻气定神闲,连杨公都被他说服,一步步跟着走。这等前后差异,可不是一个‘开窍’就能解释的。比较合理的解释,应当是幕后主使,别管是咸光堂也好,或者其他人也好,出面说服了杨公,又指点了齐东山。因此才有后面那一出。”
那少女听得略微点头,又笑道:“也可能是他本身就是老谋深算之辈,开头的暴躁只是装的,只是为了把杨公引入后堂而已。你看他后来说灵官制度那几番话,不是颇有水准么?”
孟帅摇头道:“不是的。齐东山出来之后,并无一点进步。后面有人送来了威胁用的打油诗,齐东山并没什么应对,只是一味的发怒,还打砸家具,那成什么样子?简直就是添乱。最后安抚人心,解散会议的话还是杨公替他说的,他哪懂得这些应对?因此我敢说,凭他自己,绝对说不出那几句厉害话语,只可能是别人教给他的,且等他复述完了,智商再次下线,也翻不出什么花样了。”
那少女长叹了一口气,道:“你看的真清楚啊。所以齐东山不足为虑,要面对的是那位深藏不露的厉害黑手么?”
孟帅道:“我倒觉得,若论那主使者,深藏不露还勉强,厉害么……也就是那么回事吧。”
那少女惊容未退,又露出笑意,道:“这又是怎么说?公子也看不上那主使者?”
孟帅笑道:“是啊,别看我这个人不怎么样,我看不起的人可多了。’
那少女噗嗤一笑,捻起一块核桃酥糖,推给孟帅,道:“你给说说啊。看不起他哪一处?”
孟帅接过酥糖,咬了一口,道:“多了。你看咸光堂这个人,端的有一手好牌。背靠朝廷,资源丰富,还有能令杨公墨公都支持信服的证据,这样的根基,稍微组织组织,也不至于如今天一样,弄出这许多乱子来。这就是没规划的缘故。”
他轻轻把核桃片一掰,发出一声脆响,道:“冇前面的乱象不说了,光说给封印师聚会上歌舞,就是个笑话。有点经验的封印师都不会这么做,可见这位咸光堂没见过世面。这个且不说,让一个普通人不会冒充封印师这一点就很不合适。封印师和正常人不一样的地方太多了。指望别人一场会议下来都看不出来,真当各位都是傻子么?”
那少女道:“也许是情非得已呢?”
孟帅道:“那为什么不事先做好沟通工作?譬如杨公,他是场中资格最老的人,咸光堂手中也有能让他信服的书信,倘若事先沟通好,杨公就是这场会议压阵的帮手,别说不会闹出尾藏印风波,就是别人有质疑,杨公也能保着会议过程平平稳稳,不出麻烦。现在可好,白白闹出这些乱子。等到人拔刀亮剑,差点没打起来才玩逆转,要是当剧本倒是有趣了,可是这不是演戏,万一闹崩了,谁来解决?”
孟帅说着摇头道“还有那灵官制度,为什么不事先点给几个大佬知道?杨公、墨公这些灵侯的人选,是应该在解说官制的时候站台的人,现在也成了纯看客了,效果大打折扣。主策划是不是以为会议上的议题,就要在会议上解决?这也太天真。要知道安理会开会之前,也是五大流氓先在小黑屋里争论妥协,达成协议才能出去投票,达不成协议根本就没有投票这一环节。事先不把主角沟通好,什么议题都往外扔,能得到今天的结果算运气好了。还都是杨公墨公经验丰富,关键时刻压住了场,不然也早砸了。”
那少女听得怔住了,过了一会儿,摇头道:“这里头竟还有这么多讲究。对方确实是太缺乏经验了。’
孟帅道:“若只是缺乏经验,那还好说了。但有一点不是经验的问题,为什么选齐东山为咸光堂替身?怎么看他也没什么优势啊?对封印术一窍不通,性情也甚是急躁,更无应变之才。如果非要说的话,就是武功不错。但武功不错,不是更适合放在旁边镇场子么?依我说,如果咸光堂自己不出面,又实在没有其他封印师代替,宁可放一个长袖善舞、巧与应对的美女做主持,齐东山旁边坐镇,比现在的效果好得多。只能说这主事者,一不会用人,二没有成算。也没有大局观,也掌控不了细节,好好的一件事,办的筛子一样到处是漏洞。我看他压根就不适合主事,如果他还有封印的才能,趁早专心封印一道才是真的。”
说完这些,他低头拣了一块珍珠饼,整个塞入口中,含含糊糊道:“好吃。”
过了一会儿,那少女再次开口道:“那主事人,比公子你差远了。”
孟帅道:“那也不能这么说。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不过让我来策划,给我十天半个月的时间准备,应当能办的比今天这次稍胜一筹。若给我两个月时间准备,当然就要办的漂漂亮亮,没有大的漏洞。”
那少女问道:“要是给你半年时间准备呢?”
孟帅笑道:“那不敢说完美无缺,不过若要办的比今天这个更烂,反而要伤脑筋了。”
那少女点头道:“我想也是。公子,你在哪儿高就呢?看公子连一匹脚力都没有,难道手头有点拮据么?”
孟帅道:“我是封印师,谈不上高就吧?以前跟着堂尊混饭吃,现在独立出来,还没有堂号,也就没什么收入。等我有了堂号,可以独立封印,那时就有钱了。’
那少女摇头道:“我们这些新手封印师,封印固然有钱,但材料耗费也是大数,有时候还不能做到收支平衡。我也是靠着家里的支持,才能衣食无忧。不然别说马车,就是马车里垫着的一块皮子都用不起。”
孟帅道:“是啊。我有时候也觉得,封印师来钱还不如抢劫快。”
那少女忍不住笑道:“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情来钱比抢劫快?”
孟帅道:“唯有做官了。”
那少女笑个不住,道:“如此说来,你有心做那灵官了?那倒也挺好,别说做个灵侯,一州资源予取予求,用之不尽,就是做个一品灵官,也是花用不愁,尽享富贵了。”
孟帅道:“是啊,听起来真不错。升官发财,光宗耀祖,哪个不想?不过我就怕拘来。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这朝廷三灾八难的,光替他消灾就累死我了。想想为了那么点钱,有点不值了。”
那少女皱眉道:“钱已经不少了,一品灵官的俸禄,你知道有多少么?”
孟帅道:“不知道,不过钱这东西,有多少都能花出去,且永远也不够花。从另一方面来说,只要规划得当,有固定的数目就够。再多了我也觉得没意思。朝廷光用俸禄,可买不动我。”
那少女道:“哦?那要什么才买得动你?”
孟帅笑道:“至少也得来个国师吧?至少听起来威风。不是我狮子大开口,刨去身份不提,我觉得论能力、论实力我比那咸光堂还胜任国师一点。”说到这里,他摇头笑道,“可惜这世上,终究是伦身份的多。况且大家都不论身份,只凭贤愚来论高下,比我贤明的人又太多了。所以我无论如何也当不上国师。也就不考虑这件事了。”
那少女低头,略一沉吟,道:“也别这么说,世事变幻,本就难以揣测。将来的事情谁又知道呢?或许你……”
说到这里,车子微微一震,就听孟帅叫道:“停车,停车。”
那少女愕然,孟帅回头对那少女一笑,道:“不好意思,我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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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一 迂回避锋芒
京城之外,紫金山上。
一个头戴斗笠,身披僧袍的青年和尚俯视着脚下这座庞大的城池。
“这里就是大齐帝京么?”和尚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小僧不负法主所托,及时赶到了。”
正在这时,只听身后有人怪笑道:“和尚,马上要到了红尘烟花地,是不是特别兴奋?你那老相好已经等你多时了。”虽然尖锐的声音传来,一道黑烟滚滚而来。兜头盖脸就往和尚头上罩去。
那和尚双目中金光四射,高宣佛号道:“阿弥陀佛。护法金轮——”手中金光大盛,背后一轮金轮冉冉升起。那黑烟登时一挫,凭空退出三尺,让出和尚的身形。
就见那和尚全身笼罩一层薄薄的金光,仿佛金刚降世。
那黑烟一退,立刻转道,毫不停留,一溜烟似的窜向帝京,那尖锐的声音兀自远远地传来,“和尚,有你的,金轮菩提子这样的法器也也舍得带上。我先走一步,你若不快快赶来,月红楼那个千娇百媚的小美人儿就归我啦……”
那和尚再次宣了一声佛号,道:“罪过。好个阴魂不散的阴斜花,惹得和尚差点起了嗔念。阿弥陀佛。”
他往西方一躬,这才缓步走向帝京。
京城。
孟帅下车的地方,是一家叫做“徐家老店”的客栈,在京城也算的一家大客店。
孟帅大摇大摆的进去,门口自有伙计招呼他,将他引进一间房中,又打上热水,奉上热腾腾的晚饭和米酒。
那本是他早就包住的房间,进了房门,但见衣物日用品俱全,仿佛他真的要在这里久住一般。
关上大门,孟帅深吸了口气,走到镜台之前坐下,先用热水洗净了脸,对着镜子将面上的化妆一点点卸下来。
自然,他去参见这个聚会,并没有用真面目去。毕竟是上门刺探消息的反派,还是不要那么招摇的好。当然他也没大改,没有扮成大姑娘、老太太,来个改天换日。只是把相貌修饰了一下,改的连亲妈都不认得了。
经过这几年在学宫和飞军府训练,他在易容术上也颇有心得,改个相貌也轻而易举。要让他假装一下老头子、小姑娘,也能模仿的像。但终究经不住人长期观察,因此他也宁愿保守的选择不改变体型年龄,只改变容貌,那样用到的演技就少得多,把握也大些。
卸完妆之后,他又随便给自己扑了点粉,弄得面目模糊,不易分辨。然后解下外衣,身子一歪,便躺在床上睡着了。
这一觉一直睡到天黑,孟帅只睡的天昏地暗,不知日夜。等到睡醒起来,天色已晚,屋中已经昏暗的连人影也看不见了。
孟帅起来,也不点灯,摸黑下了床。用已经不热的热水擦了擦脸,小心翼翼的将面上的化妆按严实。端起已经凉的生硬的饭菜大口大口的吃了下去。
吃完饭,孟帅坐在床上运了一会儿气,站起身来,推开后面的窗户,跳了出去。
这间房间的窗轴,已经被他刷了不知道多少遍油料,打开时没发出一点儿声音,他一落地,已经落在另一个窗户前,再次打开,跳进了另一个房间。
他之所以选择这个客栈,就是因为这里的房屋结构很适宜隐藏。有两排客房背靠背,从后窗户出来,可以直接跳进另一个窗户,神不知鬼不觉。
进了背后的房间,孟帅一刻也没耽误,立刻推门而出,往院里拐,又拐进了一个新的房间,跳了后窗户出来,再次出门。
如此换了三次,孟帅已经到了另一个院子,进了中间的一间房间,这才呼了口气。
反侦察就是这么累……而且费钱。为了规划这条路线,花费时间踩点儿且不说,光租下这么多间房子,就已经花费不小。踩点和租房子时花费的化妆费,还不算在内。
在最后一间房间里,孟帅进行了仔细的化妆,容貌也只是微变,但将身高垫高了二十厘米,在后背胸前塞了软布,造成了“人高马大”的假象。要知道,追踪的时候,对方的脸并不重要,看身形体态却是第一要紧。熟练地老手扫一眼,就能把点子从人群里捉出来。
虽然孟帅经过几番探查,并没有发觉背后有人盯梢,但他丝毫不敢放宽心。要知道这里是京城,是朝廷力量最大的中心,有什么样的高手都不奇怪。
如果真的有人盯梢,孟帅又没能发现,那就说明对方的能力,远在他之上。那这些反侦察的手段,就是保护他的最后一道屏障。
倘若这屏障也不能起作用,那么……就自求多福吧。
夜色深重,孟帅依旧留在客栈里。晚上不便出门,因为京城里有严格的宵禁。虽然那些巡街的卫队对孟帅不会有半点影响,但整条街上一个人影也没有,稍有动作,就显得引人瞩目。他又不是盗窃,需要趁黑夜行动,仅仅是反追查而已。白天混在人群中离开,比夜里出去当活靶子要经济的多。
第二天一早,孟帅顶着大汉的身材,晃晃悠悠出了店门,挤入了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现在前街吃了早饭,又到在后街看了杂耍,打赏了两个铜子儿
等到日头升高,眼见到了正午时分,孟帅才摇摇晃晃的来到骡马市,租了一辆车,驾着出城门而去。
出了城门,孟帅从官道上走,一路与许多进城的车队逆向而行。他也专往车马堆里去。经过两辆并排行走的大车时,孟帅身子一滑,脱出马车,钻入大车车底。这一下用时不过数秒,无声无息,连马都不曾警觉。
这马车和孟帅的车方向相反,他是入城去的。
孟帅跟着马车,又回到了京城。
马车赶入城中,到了一处繁华街市,孟帅打了滚下车,身子一晃,再次晃入了人群当中。这时离着他昨晚居住的客栈,也有半个城区的距离。两地一在南,一在北,可谓南辕北辙,毫不相于。
孟帅再往前走,渐渐离开繁华的街道,迎着昏黄的夕阳,进入僻静的小巷。小巷中只有一道门户,高大的墙头能看到一颗伸出来的枯枝,落满了白雪。
他走过去敲门,声音两短一长。连续敲了三次。
大门打开,却无一人出来迎接。孟帅自行进去,就见院子里空荡荡的,除了零零落落的积雪,只有些枯枝败草,好一派荒凉景色。
在枯草中间,有一人独自站立,当真有独立寒秋,万物萧瑟之感。
孟帅笑道:“哟,你好啊?”
那人转过头,棱角分明的脸上,即使不怒也自带一股煞气,道:“你迟了
这人自然就是陈前。
孟帅扶额道:“你能不能别以这等装逼的姿势,说出这么酷炫狂霸拽的台词?我要是你,说这些话之前得在旁边立一根铁旗杆做避雷针。”
陈前面无表情,突然一伸手,一件东西向孟帅飞来,道:“接着。”
孟帅伸手一接,便觉入手沉重,乃是一块硬物。缩回手来,就见乃是一块牌子,就有掌心那么大颜色灰扑扑、黄乎乎的,好像是泥土捏出来的,却有不输黄金的分量。孟帅翻过来看,背后有一个“土”字,奇道:“这是什么?”
陈前道:“你收好。现在不必问。”
孟帅随手装了,道:“你到底要于嘛?”
陈前一步步走上来,站在他身前,道:“这次聚会怎么样了?”
孟帅道:“也不怎么样,收获不多。唯一值得一提的,就是看清了不少东西。”
陈前冷笑了一声,道:“我也觉得不好。”
孟帅道:“怎么说?”
陈前道:“因为……你暴露了。”
说着,双脚一蹬,身子凌空拔起丈余,从孟帅的头顶飞了过去,一直飞到墙头。在空中他已经拔出刀来,落下的同时,雪亮的刀光已经划破了夜空。
孟帅大吃一惊,耳边传来叮的一声,那是金铁交鸣的声音。
外面……真的有人
孟帅出了一身冷汗,半个倒腾龙倒翻出去,已经落在墙头上。
但见狭小的巷子里,两个人战成一团。对方是个高大的黑衣汉子,使一对双钩,武功之高,令孟帅心惊肉跳。
孟帅苦笑咬牙——想来这人的武功也该是绝高的,不然怎么会一直跟踪自己,连自己也没有发觉?要说他做的功课也不少了,这一路上的流窜,他自己想想也觉得累。这样还甩不掉的人,要么就是个高出他十倍的绝顶高手,要么就是极具耐心,经过专门培养的跟踪高手。
孟帅站在墙头观看战局,略看了一眼,稍微放下心来。这个人虽然不落下风,陈前也尽自能够匹敌。
陈前的武功一向在孟帅之上,他也承认。且实战起来,陈前的快准狠一向是占了很大便宜,而且刀法当真是犀利绝伦,孟帅手中绝活不少,竟没有能直接接下的,但两人的差距一向在可控的范围之内,若论底牌尽出,生死交战,鹿死谁手还未可知。这人看起来比陈前也只稍胜半筹,绝不会是孟帅摸不着脚跟的高手。
那么……他就是一个真正的追踪高手了?
出动这样的人,以这样的耐心追踪自己,到底是什么目的?
孟帅嘴角一扬,露出一丝带着无奈的笑意,心道:可能真叫陈前说对了。
眼见陈前不能取胜,孟帅就要跳下战场。就听陈前叫道:“老实呆着,别动。”
孟帅心知以陈前的骄傲,断不许别人插手,但完成任务又和寻常打架斗气不同,若是不能成功,武者的精神不值一文,便道:“我可以旁观,但若耽误了大事,你可别哭。”说着身子一跃,从这边的墙头跳了丈余的距离,到了正对着战场的墙头。
在这里,可以将战场一览无余,可以把握战局的每一个细微变化,还可以……放冷箭。
孟帅指尖一动,袖口微扬,只听嗤的一声,一道乌光激射而出。
砰地一声,一蓬血雾分散开来,那人的身形在空中一顿,陈前的刀已经追了上来,哗啦一声,将那人劈成两半。
刀劈了那人,陈前不见半点开心,反而把刀往地下一戳,恶狠狠盯着孟帅,道:“我宰了你。”
孟帅抱拳道:“抱歉,事情紧急,不得不出自下策。回头给你斟酒赔罪。
以陈前的性情,说我宰了你的时候没有同时一刀劈下来,那是相当给孟帅面子了。
当下孟帅环顾了四周的情况,道:“咱们一起暴露了。此地不宜久留,准备走吧。你先上来。”
陈前悻悻的收刀,也自跳上了墙头,道:“你到底出了什么差错?”
孟帅道:“回头告诉你,如今咱们先走……”
正要跳回院子里,就听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道:“哪里走?”
两人同时一抬头,就见小巷子口黑影一闪,已经被人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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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二 人刀两分离
天色将晚,夕阳西下,小巷子里光线并不好,甚至连对面人的五官也看不清,但那人的身形如此伟岸,谁也不能忽视他的存在。他挡在巷子口,如同守卫剑阁的武士,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孟帅看了一眼,突然往后一推,把陈前推入了墙后,自己也纵身一跳,落入了院子当中。
一落地,孟帅就拉住陈前,道:“快走。”
陈前一挣,已经脱开他的手,道:“走个屁,这不是已经来了?”
只见黑影一闪,对方也跨过院墙,进了院中。
院中地势开阔,又有积雪反光,登时看清了那人相貌,只见他身材高瘦,双目凹陷,仿佛一个痨病鬼一般,但浑身散发出来的杀气,却仿佛压满了院子的每一个角落。
陈前一字一顿道:“高手。”
孟帅道:“是啊,不但是个高手,还是个熟人。”
这个痨病鬼一样的中年人,他昨天才见过,正是那假冒的咸光堂齐东山。
当初他在会上就知道齐东山是个高手,如今对面相持,才更加确信——这人的实力着实深不可测。
他心中长叹一声——以齐东山的紧要身份,他不应该亲自来跟踪自己才对。他能找到这里来,很有可能是因为刚刚那死鬼已经把自己的行踪泄露了。
也就是说,这一个麻烦过后,还有源源不断的麻烦要来
计划要改变了啊。
孟帅止住思维——往后如何改变计划,那是往后的事,现茌要做的,是要活到“往后”。
就听陈前道:“太好了!”
孟帅莫名其妙道:“卧槽,好在哪里?”
陈前的声音低沉,但透出一股抑制不住的喜悦,道:“能跟这样的高手交战,太好了……我都听到我血液沸腾的声音了。你呢?感觉到兴奋了么?”
孟帅道:“不好意思,我特么是正常人,只觉得紧张的要命。”
陈前冷笑道:“意志薄弱。”
孟帅道:“收起你的专用词汇吧。老子虽然意志有点薄弱,这时候也只能拼命了。”双手一动,已经拉开了架势。
那齐东山却身子不动,似乎没有出手的意思,只对孟帅道:“你来手就擒,我家主人保证留你一命。”
孟帅道:“去你的吧——”手指一动,又是一道乌光飞出。
那齐东山神色淡淡,袖子一震,乌光飞入他袖子,消失的无影无踪。
孟帅手指一动,一道细细的黑色影子钻出,往齐东山身上抽去。
那是一根拇指头粗的鞭子,足有丈许长,甩开之后仿佛一条墨龙,来无影,去无踪,端的神鬼莫测,是孟帅经过几年时间磨合出来的趁手兵刃。
鞭子这种兵刃,很少有人用作主武器,只因操纵不力,且杀伤力也有限,孟帅经过数轮筛选,最终选择了这个冷门兵刃,是另有道理。
齐东山见鞭子到了,也不动兵刃,就站在原地,徒手冇一抓,飞快的抓上了鞭梢。
孟帅就觉得鞭子一头落入了铁箍乏中,同时一股大力冲来,将将他往前拽去。他连忙就地一抖,鞭子绕了半圈,人也向上跃起。
齐东山抓住鞭子,内力一送,与孟帅的力气略一较量,心里就已经有数,知道对方不弱,但绝不如自己,有心一个照面就把对方生擒,哪知道突然手中鞭子的触感一变,变得滑溜溜,冰凉凉如蛇皮一般滑不留手,无声无息的从手指头缝里钻了出去。
这一下来的甚快,他反应过来加力拿捏的时候,鞭头已经脱出,孟帅在空中一卷,圈了一个大圈,鞭梢在离心力搅动下,飞快的倒转回去,缠在孟帅自己的手臂上。
孟帅空中半个倒腾龙落下,落在齐东山背后,和陈前一前一后成夹角。
站立一定,孟帅吐出肺中一口凉气,刚刚交手,虽然只过了一招,但他已经掂量出双方的分量。无论是实力还是力量,对方都远在自己之上,没给他夺去兵刃,全凭运气和这鞭子本身的玄妙。
看来硬碰硬是不行的,别说单挑,就算两个打一个……
打眼一看,孟帅差点气死,就见陈前怀抱自己的刀锋,正气定神闲,仿佛看好戏一样的看着他。
孟帅怒道:“妈的,你看戏么?还不快动手?”
陈前道:“这么说,你退下,我上?”
孟帅鼻子都气歪了,道:“我退个屁,一起上。”
陈前道:“以多打少?我还没试过。”
孟帅骂道:“你特么知道什么叫拼命么?就足除了命,别的屁也不值!”说着脚下一点,再次冲出。
齐东山笑道:“无妨,你们一起上也行!”终于往前踏了一步,右掌推出,掌风所向,不是孟帅,而是陈前!
陈前没料到他主动挑衅,刀光一闪,已经下劈。
齐东山右掌拍出,和刀光在空中凌空虚拍了了一记,只听啪的一声,如同爆豆一般响,陈前给硬生生拍回了数尺。
陈前甚少在正面交锋中吃亏,大怒之下,凌空而起,刷刷刷连劈七刀。
齐东山右掌在胸前连拍,也是七掌连出,手臂都没伸直,每一次只伸到胸口半尺,但陈前的刀落在他前面二尺的距离,竟是丝毫不前。七刀过后,陈前余力已尽,齐东山叫道:“去吧,小子——”
他的手掌一伸,疾风扑面,竟似将眼前空气推成两段!
就在他将要伸直前一刻,就觉得脑后劲风又响,齐东山想也不想,左掌顺势后甩,和袭来的鞭子拼了一记,空气啪的一声响,鞭子和手掌各自分开。
也正因为如此,他右掌没有全部伸直,力气也没有出尽,但即使如此,陈前还是如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倒飞出去,又见银光一闪,刀光往另一个方向飞去。
似乎是刀脱手了?
孟帅在后面看着,心里一沉——陈前是典型的人在刀在,人亡刀亡,就是一口气,也会抓住手中的刀。现在人刀分离,不是人死,就是刀断。
希望是后者……
大敌当前,币及细想,孟帅手指一动,鞭子已经圈回。
刚刚他也和齐东山拼了一记,虽然接的是左手,却也受了很大的力。好在他的鞭子柔软之极,无处着力,大部分力道都被他顺势甩空了,这才全身而退。
他这鞭子因为柔软,反而只够弥补双方力量上的差距,在硬拼的时候能够投些巧力,保存自身。只是要凭柔软来拉平双方的实力,实现真正的“以柔克刚”,还是千难万难。
对方至少也是金刚境界,甚至是火山境界。陈前同为金刚境界,也不能匹敌,孟帅更差了一筹,境界的差距,用俗话说来,就是“碾压级”。如果差了两个境界么……
那就是高射炮打蚊子,不是能不能翻盘,而是获胜方怎么都是丢人。
难道真的要动那张底牌?迫不得已的话……
这时,齐东山慢慢转过身来,脸上一片肃然,道:“怎么样?”
孟帅深吸了一口气,提高了声音叫道:“陈前,你怎么样?”
声音远远地传了出去,但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齐东山道:“谁问他了?那小子即使活着,也是个废人了。我是问你怎么样?”
孟帅咬住牙关,压下心中的担心,淡淡道:“我就在这里,一没死,二没残,又何劳你相问?”
齐东冇山道:“谁问你死伤?我是问你要不要放下武器,来手就擒?好吧,你若觉得不好听,那么我换一种问法,愿不愿意跟我回去?”
孟帅道:“育什么分别?不都是不战而降么?你看我像是那样的懦夫么?”
齐东山道:“怎么说懦夫?我家主人对你当真十分看重。已经吩咐了,只要你肯跟我走,不但不为难你,还待你犹如上宾。到了我们府中,也有天大的好处给你。你意下如何?”
孟帅毫不犹豫道:“没门儿。”
齐东山脸色一沉,道:“你可想好了?看重你的是我家主人,可不是我。如果是我,倒是很乐意以你反抗的因由将你抹杀至此,省却了我很多麻烦。”
孟帅鞭子一卷,淡淡道:“有死而已。”
这不是他在逞强,是他身经百战之后的经验,基于眼前形势的判断,以及深思熟虑的结果。
在这种压力很大的战斗中,是决不允许有一点点妥协的。一旦生出了苟且偷生的心思,就如万里长堤上的蚁穴一样,早晚将战斗的士气彻底击溃,整个人的精神也就垮了。那时想要再战,也已经无能为力。
孟帅从一开始,就不会给自己任何松懈的借口。
既然退步一开始就不存在,那么就只有战斗到底。
有死而已!
看来,也是该亮出自己那张隐藏的底牌的时候了。
有点无奈啊,本来还想更完美一点儿呢。
孟帅眼睛眯起,身上的气息渐渐沉了下去,整个人仿佛笼罩在一层薄薄的雾气当中,明明站在那里,却如雾里看花,晦暗难明。
齐东山注意到了这种情况,略一沉吟,也露出难以噩信的神色,道:“你……你这娃娃疯了?你竟然在这时候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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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三 百炼化绕指
齐东山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仿佛融入自己世界里的孟帅,道:“你竟现在选择突破?莫非是想活命想疯了?且不说没达到巅峰强行突破有多疯狂,就是水到渠成的突破,没有十分精心的准备,也难免失败。若失败了,轻则武功倒退,重则性命难保,你懂么?”
他说着摇摇头,道:“你要想垂死挣扎,不是这么个挣扎法。别说你现在突破,我只要在旁边动一根手指,立刻叫你失败,就是我站在这里不动,一口气吹大了,都能把你打入万劫不复之地,你知道不知道?”
对面的孟帅开口道:“我知道。”
齐东山冷笑道:“你知道个屁……嗯?”他愕然发现,孟帅竞能开口说话,再定睛一看,就见孟帅身上笼罩的那层淡淡的光晕,竟然消失不见了。
怎么回事?刚刚是错觉么?他没有突破?
齐东山抑制不住疑惑,连敌意都散去不少,道:“刚刚你在突破?”
孟帅道:“是啊。”
齐东山道:“现在呢?”
孟帅道:“突破完了。”
齐东山愣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失声道:“开什么玩笑?”失态之后,再仔细打量孟帅,眼见他与之前没什么区别。武人的境界一眼是看不出来的。孟帅又是内敛的相当好的,齐东山看不出他是当真突破了,还是虚张声势。
孟帅道:“信不信由你。”
其实他早就已经达到了突破的临界值。就如陈前所说的,这两年来,他因为分心旁骛,武功其实进境不是特别快。但他的外挂实在很多,有黑土世界帮助,杂学可以顿悟,资质可以提升,花费不了多少时间。他之所以一直停留在生风境界上,是因为内外功不协调。内功早已到了“生发”境界,相当于一流高手,而外功则离着同等级的“金刚”境界始终差了一些。
其实并没有人规定内外功必须同时突破,水思归也没给他讲过这个规矩,是他自己追求完美,总想看看内外同时突破,有没有加成什么的。
如今生死关头,也就不算什么了,他顺势就突破了生发境界,内家率先成了一流高手。因为是水到渠成,龟门的内功又神妙,当真如同捅破了一层窗户纸一般,瞬间就完成了。这是外人不能想象的事情。
不过,齐东山是敌人,孟帅也不跟他费唇舌,鞭子一点,已经点向齐东山身前。
齐东山虽然略感奇怪,但也不会因此平添烦恼,只道:“小娃娃不知道天高地厚,不过金刚的实力——”当下抓向鞭头。
这一回他只道鞭子柔软,不容易受力,且特别滑溜,因此并没用掌力,只是伸出手指,狠狠一弹——
当!
一声金属声响起,齐东山就觉得自己弹到了钢板上,登时手指发麻——
这家伙硬的不合常理!
那不是软鞭子被内力抖直的坚硬,而是天冇生如钢铁一样的生硬,齐东山甚至感觉到,这个鞭子比百炼精钢还硬,这一弹下去,手指的骨头都脆了。
再一抬头,那鞭子如同铁棍一般,直直的抽了下去!
齐东山这回受了教训,不敢再弹,鼓起掌力,双手齐齐的拍上去。蹂——空气发出一声柔韧的响声,鞭子滑过一个极其曲折的轨道,直接绕过了他的双掌,在空中飞快的缠了两圈,缠上了他的脖子。
齐东山大骇,连忙一手回拉,拉住了鞭子,但觉手中一阵滑腻,鞭子再次溜走,鞭头顺势一甩,狠狠地在他手上敲了一记。
这一记,却又如铁锤一样,一直敲上了骨头。齐东山眼睛一扫,手背上被打出一道淤青——这绝不是被抽出来的痕迹,就是迎头硬撞上的敲痕。他的手指因为这一记,已经没那么灵活,其中深入骨髓的疼痛还不提。
真是……见鬼!
齐东山右手握拳,再伸开,如此数次,才感觉好一些,心中只是惊异,他还从没见过这样的鞭子,到底是钢鞭还是软鞭?若说是钢鞭,若软起来比活蛇还要灵活,若说是软鞭,却比金刚石还要坚硬,这分明是怪物!
孟帅在对面,也是全神贯注。
他之所以选择鞭子做武器,很大的一个原因,就是鞭子很适合做他龟门两大独门印法的封底。
就是他龟门八大虚印当中他掌握的仅有的两个印法:“百炼钢印”和“绕指柔印”。
这两个印法顾名思义,是内力印,作用在材料的质地本身,而且截然相反。百炼钢印增加材料的强度和硬度,可以让木头甚至纸张这样柔软的材料坚硬如钻石,且抗冲抗压抗磨,几乎没有弱点。而绕指柔印相反,增加材料的韧性和柔性,能让钢铁软成一团泥。
若只论表面上的效果,其实这两个印法都不出奇,通用印法中也有许多能达到这样的效果,无非是效力没有那么出色而已。但这两个印法有特殊之处,一是效果完美,不挑封底。二是这两个印法是主动印法。也就是不激发就不产生作用。
这就使得这印法可以在特殊的时候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譬如钢铁塑形。将绕指柔印将钢铁软化,轻而易举捏成各种形状,然后恢复它的材质,比钢水浇模还要方便。自然这种用途和孟帅无关,钟少轩倒是很喜欢。
孟帅看重的是,这两个印法互相之间一点也不排斥,而且可以很好的统一在一件兵刃上,实现兵刃软硬坚柔的任意转换。如果使用恰当,可以生造出一种神鬼莫测的新兵刃。
恰在此事,孟帅得到了一套相当出色的鞭法,叫做《龙蛇鞭法》,还有搭配的一套《灵蛇手》的近身手法。在黑土世界的帮助下,成功的融合成了太上五法身的“猛兽龙蛇变”和“腾蛇灵蛇变”两套属于他自己的武功。
正因为此,他才正式考虑,选用鞭子作为武器。
这条鞭子是钟少轩给他做的,他自己亲手做的封印,不但有百炼钢、绕指柔两个封印,还有其他好几个封印,孟帅自觉不算神器,也至少是个史诗武器了。武器长了就有这个好处,多少印图都画的下。
凭借这条超级武器,孟帅着实占了不少便宜,即使是齐东山,也被刚柔莫测的鞭子抽的摸不着头脑,史无前例的吃了个小亏。
但孟帅绝不敢掉以轻心。
武器毕竟只是武器,是弥补不了实力的差距的。
他和齐东山的实力差距,他已经清清楚楚的感觉到了。刚刚他打出去的鞭子,可是用了他最得意的招数,但在齐东山面前根本没用,被他一转眼功夫就抓到了轨迹,伸手弹了个正着。要不是武器占了便宜,孟帅恐怕已然落败。
速战速决,再好的武器,时间一长,给人抓住了规律,也就失去了出奇制胜的能力了。
孟帅脚下九宫步一垫,长鞭如灵蛇一样飞了过去。
两人战在一处。孟帅却是退后丈余,只用一根长鞭上下飞舞,始终不与他正面相交。他深知双方的力量差距极大,无非仗着自己身法轻快,鞭法诡谲,鞭子又是如此的特殊,便采用游斗的方式控制战局。短时间之内,这方法竟也不落下风。
但终究是有其极限的。
齐东山在鞭影中周旋片刻,突然冷笑道:“不过如此。冇”双手一合,突然将鞭子合在掌中!
双手挤压,泰山压顶,无论是钢是柔,都无处可逃!
孟帅拔之不动,突然手中一震,鞭子陡然变得火烫,一层淡淡的火光刹那间覆盖了鞭梢!
齐东山大吃一惊,双手一撤,孟帅再次提起,鞭子倏地收回,只留下几点火花,散失在空气中。
这个鞭子上,可是封了数道封印,每一个都可以用作底牌。虽然因为材料和孟帅能力的缘故,封印的质量有限,大多数都是一次性的封印,但出其不意,也可伤及高手。
刚刚那道火花印,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封印,不足以把一根长鞭变成喷火枪,但出其不意烧上皮肤,也不是那么容易灭的。
果然齐东山连连甩手,双手火花不灭,只烧的滋滋作响,焦臭四溢,他大骇之下,心神一慌,登时被孟帅迎头打了一鞭子,肩膀登时打出一道血流。
孟帅正要再接再厉,突然听到齐东山大吼一声,两手突然光芒大作,仿佛被雾气包围,又好像带了一副光华四射的手套。
顷刻之间,光芒收敛,再回复原状时,他双手的火焰已经熄灭。
孟帅心中一凛,暗道:莫不是……
齐东山长出一口气,伸手向前抓向迎头而来的鞭子,孟帅手腕一提,鞭子倒卷回来,收回手中。
齐东山微笑道;“你倒乖觉。”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一番战斗下来,天色已晚,半轮月已经升上天空,月色朦胧,星辰疏朗,今天不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原来如此……”他微微一笑,道,“已经这么晚了?
手指伸屈,揩节捏的咯咯作响,齐东山笑道:“咱们速战速决吧。我也没想到,和你们这样的小鬼对敌,我竟然用的上——罡气!”
两个字出口,突然双手光芒暴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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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四 尘埃降异人
罡气!
孟帅脸色发白,在这一刻,他真有些绝望了。
武者到了生风境界,体冇内的气力就可以外放,附着在兵刃之上,杀伤力增加十倍。到了金刚境界,气力由虚转实,甚至能够短暂的支持剑器离手,已经恍若传说中的“剑气”。
但真要练成罡气,完全脱离外物凭依,独自杀伤敌人,取敌首级于十步之外,那必须更进一步,达到“火山”境界。
侵略如火,不动如山,独成一域,这就是火山境界的来历。
能达到这一步的,都是江湖上的超一流高手,战略级大杀器一样的存在。寻常的江湖争斗,根本看不到这个级别的人。遥遥提起这些人的名字,都如同说一个遥远的传说一般。
孟帅也没想到,他遇到的竟然是这样一位大高手。
不是说他没见过这样的高手,他见过那么多玄幻人物,但真正和他走上场对战,甚至你死我活的,这还是第一个。
怪不得陈前这样在一流高手中也有一席之地的人,会被他一个照面劈出去。孟帅一直告诉自己这可能是金刚境界中的顶级高手,不大可能是超一流,现在看来,是自欺欺人了。
这恐怕是……我也无法战胜的人。
这个念头一起,就再也压灭不住,他汗出如浆,自信仿佛也如汗水一样,从他体冇内一点一滴的流了出来。
我会……死在这里!
一个来自他内心深处的声音,这样告诉他说。
孟帅感觉到了头脑有一丝眩晕,身体好像就要倒下来似的。
唯一支持孟帅没有倒下来的,还是他两世为人留下来的一点骨气。骨头里自信的水分被榨干之后,只有这一点骨气,支持着他的脊柱,让他站立不倒。
齐东山感觉到了孟帅的压力,这本是他刻意营造的,散发出罡气的同时,他也把压力释放了出去,打算直接压倒这小子。眼见孟帅直立不倒,原本和蔼可亲的圆脸上,露出前所未有的凌厉神色,几近于狰狞,将他身上几乎满溢了的温和hou道的气氛驱逐得干干净净。
这才是他的真面目吧?
齐东山有些感兴趣,他本就在想,这个年纪的少年,哪有天天嘻嘻哈哈,不争不抢,乃至屈己从人的?自然都是伪装了,果然重压之下,看出这小子几分颜色来。
但也就如此了,倘若骨气和毅力就能决定战斗的胜负,那他们这些人多年练武,为的是什么?这小子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那么,到底是杀了他,还是按照主人的意思,生擒活拿呢?
正在他有一瞬犹豫的时候,一道鞭影直直的抽了过来!
齐东山的片刻犹豫,立刻变成了满腔的怒火——这小子,还敢对我出手!
这是挑衅,蚂蚁对大象的挑衅!
既然如此,那就踩死你!
齐东山本就脾气暴躁,散发罡气之后,心情更添急躁,将其他考冇虑丢下,大吼道:“小子,给你点好东西尝尝!”
他完全无视就要到面前的鞭子,伸手一捞,淡金色的罡气铺天盖地的发出。
这时他和孟帅仍有丈余距离,但罡气如闪电,瞬息便到,铺天盖地的,无可阻挡。孟帅和那条鞭子被席卷其中,轰然飞去,狠狠地砸到中门上。
那扇中门本是宅子前院和后院的门户,不过一扇木头门,哪经得住如此撞击,被生生撞出一个大洞,孟帅带着木门残片一起飞向后院,砸在后远一颗大树上,哗啦啦声响,大树先是落下许多枝叶,接着树干摇晃,整棵树轰然倒下。
齐东山看了看自己的手,迟疑之意一闪而逝,紧接着大步踏上,穿过门上的洞,到了后院,冷笑道:“小子,你死了么?”
刚刚那一下,他自己感觉打的不是很实,似乎给对方留了余地,那么那小子也有没死的可能。但他的罡气何等厉害,只要扫到一点,也是山崩地裂的威势,对方抵挡不住当场震死,也是很有可能。
是死是活,还要看孟帅的运气,但齐东山自信,就算不死,孟帅也没有本事跳起来再打了。
将罡气缓缓收敛,处于将散未散的地步,齐东山往那堆废墟下走去。道:“小子,你要没死,不妨吱一声。倘若你改变主意了,只要好言恳求,我未必非要杀你,或许还会带你去见我家主人。”
只见地下的碎屑残渣一阵抖动,一只手从中艰难的伸起,紧接着一人从中坐了起来,正是孟帅。他全身被灰土遮掩,也看不出脸色,只是用手撑住地面,很努力的像站起来,但摇晃了几下,终于放弃,斜斜的靠在背后倒下的树干上,喘着气看着齐东山。
齐东山见他果真没死,而且还有余力坐起,道:“行啊,小子。莫非随身带了什么护身的宝贝,或者内穿软甲?就凭你这个顽强不死的精神,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说‘投降’,我就饶你一命,如何?”
孟帅呸了一口,吐出了口中沙土,道:“滚。”
齐东山眉毛一挑,这时他倒有些佩服这小子了,死到临头还能这么硬气,也算是个优点。他本来就不是说客,也不再劝解,道:“既然他执意如此,不如成全了你。”这句话说得也是事实,并无讥讽之意,一步步走进,举起双掌,要将他一举击毙,少了麻烦,也少了他的痛苦。
孟帅见他走进,瞳孑l微微一缩,随即咧嘴一笑,道:“来杀我呀?你这个天上地下古往今来独一无二的大傻冇逼。”
齐东山呆住,没想到他最后时刻还如此恶毒,原本一点怜才之心登时抛到九霄云外,道:“好——我若叫你死得痛快了,我就真是个……”
就听有人接口道:“蠢货。”
齐东山一愣,这个声音却是从背后传来。他猛然回头,但见一人从中门的破洞中走了进来。
是谁?
齐东山先是一惊,因为他完全没察觉身后来人,但当他看到对方的时候,又释然了,只是冷笑道:“原来是你,好小子,你也没死。”
原来那人身材笔直,煞气十足,却还犹带稚色,却是刚刚被他一击打飞的陈前。
看到陈前,他丝毫没放在心上,正要再上去一掌将他彻底了结,但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却叫他停下了手。
这小子,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是周身的气势么?似乎不是的。
陈前煞气固然惊人,但齐东山身经百战,见过比他凶煞的对手不是一个两个,这些煞气能引起他的警惕,却不能给他压力。
他在意的是,陈前似乎和正常人,有了一种完全不同的分别。
吃惊的不知他一个,孟帅只有更吃惊。
对于陈前,他远比齐东山熟悉,所以也能一眼看出陈前的不同。
首先是表情。
陈前的神色平静如水,嘴角却浮着一丝似笑非笑的笑意,这是原本绝对不会出现在陈前面上的表情。陈前的神色大抵上是坚毅的,不苟言笑的,甚至阴沉的。偶尔在私下相处的时候,也会有大笑这样欢快的表情,但这种似嘲讽、似挑衅又似戏谑一样的笑容,不该出现在他那张脸上。
那笑容如此的细微,表达的情绪却如此刻bo,孟帅竟在一时间失神了。
但他紧接着发现了第二个不对,而且是无冇法解释的不对。
陈前的眼睛——
变色了。
那双和所有人一样纯黑色的瞳仁,不知道怎么回事,竟变得紫红,妖异的如同即将干涸的鲜血。
现实中的人,不同于漫画中的角色,眼睛并不大,也没有特写镜头拉进,看出眼睛的不同实在需要一点注意力。但一旦注意到了,就会觉得分外可怖。
孟帅看到那双眼睛时,真觉得一股冷气从心底里泛上,硬生生打了个寒战。但和他对视一下,又有些移不开眼睛。
那是一双多么恐怖却美丽的眼睛?像一个漩涡一样,吸取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孟帅仔细观察,就见那耀眼紫红色当中,还有丝丝淡金色的纹路,如同电脑荧幕一样不停的闪烁跳跃,更添几分奇幻。
一瞬间,孟帅想到了很多漫画中的人物,感觉最像的,还是猎人当中的绯红眼。
他……变身了?
孟帅的思维不可谓不跳跃,一瞬间想到了太多的可能,可能陈前潜伏的血脉在一瞬间觉冇醒,也可能他早就有这样的特殊能力,这时翻出了底牌。当然还可能他已经不是陈前,而是被哪个天外归来的老怪附身……
他真心希望不是最后一个缘故。
提起一口气,孟帅叫道:“喂,你怎么样了?还活着么?”
陈前目光一动,看向孟帅,紫红色的瞳仁不带任何情绪,慢慢吐出声音,道“管好你自己吧
这一句话,孟帅心放下了大半,陈前还是陈前,最多是变身之后的陈前。
陈前转身对向齐东山,嘴角的笑容更加明显,道:“蠢货。”
齐东山牙齿后面发出了咯咯的声响,道:“你找死——”双手一合,收敛的光芒再次盛大。
孟帅叫道:“小心,罡气——”
突然,他的语音戛然而止,只剩下目瞪口呆。
陈前的手中,陡然发出一道亮银色的光芒,银光聚而不散,凝结成了一把刀的形状。
孟帅只觉得舌头都要打结了,道:“那……那是……罡气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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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五 妖紫化银练
罡气刀!
罡气具象化,凝结成刀,不假外物。这是火山境界的标志。
这可不是玩笑。
即使是火山境界,也不是人人都能凝结成罡气刀,那不但要求澎湃的罡气,更要求高强的精神力和控制能力。很多武者也是到了火山境界后期才能做到这一点。
譬如齐东山,他的罡气散而不凝,虽然气势恢宏,但能不能凝气成剑,还在未知之数。
难道说陈前的武功,已经在齐东山之上?
当然,这也未必。有些人天生控制力高,一踏入火山境界,就可以化罡气成剑。譬如封印师们。孟帅现在就可以束气成剑,只是不能显形而已。他倒不在乎陈前的罡气刀如何栩栩如生,他关注的是罡气本身——
火山境界,当真是火山境界?
孟帅简直无法想象——就算要爆种,也不该爆到这个地步吧?孟帅自己突破金刚境界,并非是爆发小宇宙,而是早就有这个实力。关键时刻突破,那是热血漫里才有的情节。现实中,境界的突破不是儿戏,稍有波动,就是走火入魔的结局。何况陈前的境界,孟帅再熟悉不过,他根本就没达到金刚境界的上线,想要突破,也无从谈起。
问题是出现在陈前的眼睛上?
连孟帅都如此惊异,何况齐东山?他见多识广,因此分外难以置信,盯着陈前手中的罡气刀,喝道:“骗人!你这是拿什么假装的?”
陈前盯着他。那丝若有如无的冷笑始终未散,道:“你来试试?”
齐东山深吸一口气,叫道:“去死!”双手平推,罡气如狂风暴雨一般席卷而来。
陈前大吼一声,罡气刀从天而降,直直的劈下,他的人也迎头冲进罡气的风暴当中。
这是一场罡气的大战,是孟帅在这个世界第一次看到如此炫目的战斗。
罡气有色,金银二色的罡气在场中碰撞着。金色的罡气如滔滔洪水,布满着整个场地,银色的罡气却如一条银色的手术刀,精准的划开金色的包围圈。
真是……太刺ji了!
虽然明知道这是一场你死我活,敌我分明的战斗,陈前输了的话,自己也活不成,孟帅还是沉醉于战斗当中,根本把持不住。
火山境界的罡气,才是他真正梦想的战斗方式。炫目的光彩,远战和近战的配合,旋风一样的走位,让他终于有了看大片特效的感觉。
这才是真正的异世界!
等等……等等……这不对啊。
孟帅连忙把自己打醒——这样的战斗不常见,自己要做的不是享受感官刺ji,而是好好观察战局……
好像已经晚了!
一道银色光芒冲天而起,紧接着当头落下,如银河倒挂,直落九天!
“啊——”
惨叫声响起,与惨叫声同时冲起的,还有冲天而起的血雾。
鲜血飞空,人身落地。
齐东山魁伟的身躯轰然倒下,淡金色的罡气倏然消失在空气之中,只剩下那一抹银色依旧如此耀眼。赢丁?!孟帅兀自感觉到不真实,即使遍地的血气和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味,也没唤起他的真实感——刚刚那么不可一世,几乎无法战胜的齐东山,就这么短短的时间内,三下五除二的,被陈前用刀砍杀了?
你特么在逗我?
孟帅坐在地上,不由得失笑,这一场战斗,当真是来的轰轰烈烈,完的莫名其妙,以大戏开场,以闹剧结尾。
不过,不管如何,自己还活着,似乎也就没法抱怨了,是不是?
齐东山倒下之后,整个院子中,只有陈前一人站立。那双紫色的瞳仁扫了一眼周围,然后一步步走向孟帅。
他手上的刀光,并未散去。
孟帅恍若未见,盯着陈前那双紫色的眼睛,甚是好奇。
陈前走到孟帅跟前,低头看着他,瞳孔中金色的线条不住的旋转,仿佛万花筒中的大风车在转动。
孟帅双手挑起两个大拇哥,赞道:“帅爆了。”
陈前神色漠然,道:“我的眼睛怎么样?”
孟帅赞道:“帅死了好么?是你突然觉醒的血统么?”
陈前停了一停,然后开口道:“不是。是我一直有的。叫做火元天眼。它让我平时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细微动作,也能看到其他人武功的内在精奥,让我在招数学习上极具天赋。也许不光是招数——熊心就是看上了我这双眼睛,才会收我为徒做炼丹师。同时,它一旦开启到天眼状态,也能让我凭空提高一个境界,且有更出色的控制力。”
孟帅暗道:看看人家的金手指,作用简单明了,而且特别实用,没那么些乱七八糟的限制,好像比我的还好似的。赞道:“真好用。”
陈前淡淡道:“好用?因为这双眼睛,我以前被称为恶魔,吃了不少苦头”
孟帅一怔,轻轻叹道:“山野愚夫蠢妇,总是有的。”
陈前道:“不过,后来就没有人这么说了。”
孟帅道:“你的武功让他们闭嘴了?”
陈前微微一笑,道:“真的是闭嘴了。他们都死了。”
孟帅一滞,陈前道:“见过我眼睛的人,都死了。从此之后,从没有外人见过我的眼睛。”
孟帅若有所思道:“倒也是个办法。毕竟开金手指是太私人的事情,如果让外人见到,难免不怀好意,惹来无穷无尽的麻烦,要么一开始就不该让人见到,要么就斩草除根。
陈前道:“今天你也看见了。”
空气中的气氛为之一变,淡淡的煞气在两人之间扩散。
孟帅若无其事,道:“我可不是外人。”
陈前道:“不是外人,你还是内人么?”
这句话本是他无心的,但说出来之后,两人同时一愣,陈前抿了抿嘴。
孟帅大笑,道:“你这是恶意卖腐你造吗?不过话又说回来,人道兄弟如手足,不是外人,是自己的骨血,总是没错的吧?”他说了这一句,又愣了,道:“擦,这又成了儿子了,你看我这一晚上的牺牲有多大?算了,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总之,多谢了。”
陈前道:“什么?”
孟帅道:“今天是我做事不谨慎,引来这么个大敌,若不是你,我可就玩完了,因此不得不谢你。”
陈前道:“既然不是外人,为什么道谢?”
孟帅道:“就算是兄弟,这种情况下不道谢,有点混球了。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陈前终于露出了表情,眉毛如平时一般挑起,哼了一声,道:“你怎么样?不是给人从前院打到后院了么?还能走么?”
孟帅一推身边的废墟碎片,站起身来道:“开玩笑,我一点儿没事。’
陈前略出意料之外,道:“你好的怎么快?”
孟帅道:“我本来就没事。那齐东山有罡气,气势汹汹而来,我除了暂避锋芒,示敌以弱,又能怎么样?因此我故意抢先出手,让他匆忙之间散出一掌,我就势飞出去,假装受伤,引他过来,我好趁机偷袭。这也是死中求活,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举动。”
事实也是如此。孟帅见齐东山使出罡气,就知道不能正面硬碰,因此抢先挥出一鞭,引得齐东山愤而出手。他这边,早已经摆好了空镜印的印法,将罡气的力道完全卸去,自己是一个倒腾龙翻出去的。
只是这一路上磕磕碰碰,又是撞木门,又是撞大树,甚是辛苦。好在他有龟息功第三重的特殊功夫“铁背术”。龟息功每过一重,就有一重特殊的法术,第一重是假死的敛息术,第二重是水中呼吸的“水息术。”第三重就是增加自身身体强度的铁背术,发动之时,当真全身如铁,什么功夫也比不上。孟帅运气铁背术,生生的撞塌了一棵大树,也没怎么样。
陈前听了,道:“果然是你的风格,心思太多,意志bo弱。可是……还真是滴水不漏,有点用处。既然如此,那就交给你了……”
说到这里,突然目光一变,紫红色散去,恢复到原来的瞳色。只是瞳孔中少了当初的炯炯有神,显得涣散迷离,他说了一声,“我这火元天眼,开眼的消耗极大……”话音未落,整个人身子后仰,已经昏了过去。
孟帅身子一窜,感到他身前扶起,道:“我擦,你来真的?”眼见他呼吸微弱,但还算平稳,料想确实是太虚弱的缘故,只得将他先放下,擦了擦汗,张开双手道:“特么的,吓死我了。’
他的手中,赫然握着四枚铁莲子。
这是他的底牌,先头是用来偷袭齐东山,后来是为了防着陈前。
他是早就想到,陈前后来可能会起杀心的。
不是孟帅有多心细如发,能察人性,只是将心比心,世上没有一人能够如孟帅一样了解手握金手指的感觉。
那是绝对不能和外人分享的感觉。
别说陈前,就算是他自己,被人发现了黑土世界的存在,第一个念头就是起杀心,杜绝外患。
那与其说是减少麻烦,还不如说是一种独占欲。
因此陈前想杀他,他一点儿也不奇怪。
但这只是下意识的反应,之后陈前如何选择,就要看他的一念之间了。如果他要动手,以他杀伐果断的性情,必是不死不休。
孟帅真心不希望到如此地步,但选择权不在他手里,也只有做好最坏的打算。
好在陈前最终还是放弃了追杀孟帅,当然不是因为那几句扯淡的对话,而是孟帅和他早就建立起来的信任。
人平时多交一点朋友,付出一些真心,关键时刻真的会改变局面。一直以来,两人并肩作战数次,是孟帅一直在迁就陈前,也为了陈前做了许多事,陈前则始终保持着坚硬高傲,我行我素。
但在关键时刻,陈前为孟帅做了一次几乎可以算是交付性命的妥协。如果不是极其信任孟帅,他不可能在自己最大的秘密泄露且马上就会昏倒的情况下,让孟帅站在面前。如果孟帅有一点邪心,陈前必死无疑。
孟帅也很欣慰——连这一关都闯过去的话,陈前当真就是他的可以在战斗中交付后背的生死兄弟了。
孟帅坐在地上,调匀了呼吸。这两天发生了许多事,他需要好好地整理,但最重要的,还是要先离开这里,这里已经不安全。谁知道那探子把这里的情报泄露给多少人知道。
哒哒哒……
正要带陈前走,就听墙外传来一阵疾风骤雨般的马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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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六 庭柱安国将
深夜之中,马蹄声响的甚是突兀,孟帅便觉心中一紧。紧接着,他就听到了大群人靠近的脚步声,且从墙头上,能看到隐隐的火光。料想是墙外来人用了火把,且火把太多,渐渐把天都染红了。
这是来了多少人?整个京师的兵丁都来追捕我了么?
孟帅只觉得一阵心悸,从后院出来,来到前墙,身子一窜,扒在墙头向外看去。
只见狭窄的小巷子口,一匹高头大马赫然在目。马上端坐一个顶盔掼甲的将军。
真的是将军
孟帅经历军旅,自然能分辨出来,真正上过战场的将军和一般在城防驻扎的将领有什么分别,他一眼就看出,这个全副武装的将军必然是久经沙场的悍将,而且他身上穿的也是上阵才穿的重铠。
搞什么鬼?
孟帅心头一片混乱,在京城之中,突然出现了一支军队还是在大晚上,荒僻的小巷子里。好像就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一样。
据孟帅所知,京城的步兵统领也好,附近的京营也好,都没有这么一支军队,也没有这么一位将军。
这将军……到底是谁?
若是有帅字旗就好辨认了,但这支军队并没有打任何旗号。现在只好找找其他的线索。
孟帅一面仔细观察这将军的铠甲,一面调动自己的知识来追究这军队的源头。就见那大将面目藏在盔甲的阴影中,不易分辨,只能依稀看见他颔下一部花白的胡子。
唯一可以分辨的,是他一身金红色的铠甲,在黑夜之中显得十分扎眼,在他盔甲上,似乎还立着一只雄鹰。
金红色……雄鹰?
是四大柱国
孟帅如被冷水浇头,已经醒悟过来。竟然是四大柱国当中的安国将军
当今天下,可称得上一方势力的,除了大齐的朝廷,另有二十余人,又称为“十一州府五大王,四大柱国震四方”。十一州府,是天下十一州,原本有十一位节度使,但经过这些年的战争和兼并,只剩下七位。五大王就是五位保有封国和军队的王族。当年争夺皇位的息王和寿王都在其中,昭王未登基之前,却不在其列,他只是个光杆儿的王爷而已。
剩下的四大柱国,是朝廷所属的四支最精锐部队军队的四位将领。他们名义上归朝廷节制,实际上早已各成一家,手握精兵猛将,划地为营,久不回朝,与朝廷关系十分微妙。
但这四人没有一个主动脱离朝廷的序列,更别说举旗造反了。除了不听朝廷调动,他们还在自发的维护朝廷的正统。在外地的节度使日渐做大的今天,大齐朝廷能手握比较富庶的四州土地屹立不倒,这四位柱国功不可没。
这四位当然是外地督抚的眼中钉,肉中刺。孟帅也特地研究过他们四位的战绩、历史、性格和人际关系。这位安国将军王和胜他也略知一二。
王和胜在四大柱国之中排名第三,却是年龄最大的一个,已到了花甲之年。若论战绩,自然也是战功赫赫,但并无特殊之处。他最值得一提的一点,就是与朝廷的关系最近,而且是外戚。
他是当今太后的亲兄长,也是四大柱国之中保卫朝廷的心最重的人之一。
认清了来人的来路,孟帅兀自有些转不过弯儿——他来这里做什么?
王和胜的驻地,离着京城倒是不远。但说是不远,也有几百里地,这年头不带空运士兵的,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京城?
难道是皇帝调他回来的?为什么?
孟帅立刻想到了被召来的京城的众节度使——难道皇帝为了收拾这些督抚,特意把自己的舅舅调回来了?
看来京中要有一场大风雨啊。
等等,就算皇帝把他调进京城,他跑到这个小巷子里于嘛来了?
正在这时,王和胜抬起了一只手,没有说一句话。
两边的兵丁立刻分开,从两个方向沿着院墙前进。
孟帅在墙头眼睁睁的看着两溜火光在墙外游走,慢慢的向墙后合拢……
他要包围这里
孟帅再也不能安慰自己了,这只军队分明是冲着自己来的一上来包围这个院子,除了捉拿自己,还能有什么其他的事?
自己什么时候这么值钱了?都值得劳动大军前来捉拿了?
自嘲的笑了笑,孟帅半刻也不敢耽误,从墙内直接翻了下去,一路奔到后院。
后院躺着两个人,一死一活。孟帅不容分说,先将两人都收入黑土世界。其实齐东山的尸体他不用收的,料想这小子没有多高的资质,自从收了少年天才司徒景之后,孟帅的大树基本上很少进食了,但他现在也来不及多分辨,就顺手把一切痕迹抹平。
他观察了一下墙外火龙的行进方向,趁着两边没合拢,从后墙跳了出去,在黑夜中沿着街道往前奔去。
这不是漫无目的的逃窜,他早就选好了下一个落脚的目标。当初选择这个院子作为落脚点,除了这里荒凉偏僻以外,就是因为这个地方,离着某个地方很近。
火龙合拢了。全副武装的军队团团包围了城中的小院,长枪林立,盾牌成墙,端的如临大敌,几乎有种杀鸡用牛刀的滑稽感。
王和胜端坐在马上,道:“砸门,搜。我要活口。”
只听轰的一声,大门被砸躺下,一群士兵鱼贯而入。王和胜在原地不动,眼前的小事还不至于让他亲力亲为。
过了一会儿,一个亲兵跑过来,禀道:“启禀大帅,院中无人。只有打斗痕迹。点子已经跑了。”
王和胜眉头一皱,策马进入小巷,一路进了院子。他的部队早把院子的大门拆下,形成了一条能够跑马的大路。王和胜一路进了内院,果然见院中鲜血淋漓,大树倾倒,看来正是打斗的痕迹。有两名牙将正在查看院内的痕迹。
王和胜不管这些人,先吩咐道:“去把后面整个街区都封锁了。挨家挨户的搜查,一个也不可放过,别管是谁的府邸,推门就进去搜查。街面上若有行人,给老子统统抓起来。”
士卒答应一身,径自去了。
过了片刻,那查看的牙将过来禀告道:“启禀大帅,墙外发现一具尸体,身上没有身份证明,但看形貌,正是大内追踪好手郑开。院中没发现尸体,血迹新鲜,战斗结束不到一盏茶时分。场内有罡气的痕迹,至少有一名火山期以上的高手。”
王和胜哦了一声,道:“我记得姓齐的就是火山期,是不是?”
那牙将道:“是。齐东山大人练成了金瓯罡气。”
王和胜道:“虽然是下等的杂种罡气,但也是个火山期。他若胜了,自然不会逃跑,想必是败了,尸骨无存。没用的东西。对方自然至少也是个火山期的超一流高手。情报里面不是说,他抓的是个小孩儿么?小孩儿也是火山期高手?嗯,或许是来接应的高手,看来想必是有两人以上了。”
他一路自说自话,旁人不敢插一句话,更不必说提意见。王和胜说完,冷冷道:“既然是火山期,看来背后是有势力在支持了。总不能这样的高手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如今京城鱼龙混杂,要分清是哪一方的人,到也要费些手脚
王和胜喃喃道:“这样的高手,趁着暗夜遁入这座有百万人口的大城市之中,倒也不易捉拿。且这件事只是受人之托,也不是什么于系核心的大事。但我久在河东驻扎,时隔十年再进京城,第一件事就失败,岂不叫人耻笑我老迈无用?”
说到这里,他手中马鞭狠狠地往空中一挥,大喝道:“给我抓、抓、抓本将军要用这小子的脑袋,给我在京城炸响第一个春雷。顺便也提醒提醒那些小字辈,当年的金雕将军,又回来了”
他的怒吼,在夜空之中回荡着,苍老而洪亮,就像是一只过了巅峰的雄狮在咆哮,虽然掩饰不住衰老之势,但依旧是百兽之王。
正在这时,外面进来一个牙将,道:“将军,我等在街上抓到一个活口。
王和胜道:“哦,抓到那小子了?”
那牙将道:“不是,只是一个街道上乞讨的乞丐。据他所说,他一直在街角乞讨,曾经看到人影一闪而过。”
王和胜道:“哦?看到点子的相貌了?”
那牙将道:“没有,那乞丐不会武功,只是缩在角落里,瞄了一眼。不过他却正好看见点子翻墙进了一处宅院。”
王和胜道:“很好。这就知道了他的下落了。你们带路,我亲自去。但愿这小子没有反抗,不然等我到了那里,就看不见活的了。”
那牙将迟疑了一下,道:“还请将军过去主持大局,我们都在那宅子的门口,等候您的吩咐。”
王和胜大怒,吼道:“什么?你们还没进去搜查?怎么回事,你们忘了老子的吩咐么?我说别管什么文武高官,外地都督,只要是个宅子,你们尽可自己进去搜查,出了事有老子顶着。没出息的东西,到底是谁的宅子,让你们畏缩不前?”
那牙将低头道:“这个人……有点特殊。标下们当真不敢擅入。那是……那是荆州节度使唐旭唐大帅的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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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七 随风潜入夜
王和胜端坐在马上,威风凛凛。在他前面,是一座雕梁画栋,气势恢宏的豪宅。而他的身后,是黑压压的士卒。
只听三声炮响,大门打开,一堆堆全副武装的兵丁从里面出来,手中的制式刀枪明亮闪烁。
在甲士之后,唐旭身穿家常的便服,缓步而出,遥遥拱手道:“王兄,好久不见。今日不请自来,在老兄弟门口如此装扮,真是好威风,好煞气。”
王和胜一听便觉得憋气,这唐旭年纪比自己小十来岁,资历更差得远了。自己统帅三军,为一方将帅时,他还在戍守边疆,不过戍卒之流,如今竟也敢和自己平辈论交,简直该死之极。
但细究起来,双方都是外戚,他是国丈,自己是太国舅,若从皇家那里论,平辈相称也不算错。再加上他今晚多少也有借重对方处,因此不便翻脸。
饶是如此,王和胜也讥刺道:“老夫威风煞气,难道唐兄你的排场就小了么?且不说你手下这些家丁,打扮的好似军士。只说你这府邸,这高门大户,比王侯府也不差分毫。”
唐旭暗自冷笑,若在皇权极盛的年代,这一句话就藏了好大的罪名,逾制就是大不敬,若有心人拿来做文章,抄家杀头也是他。但如今是什么年月?皇帝都维持架子不倒已经不错,礼法什么的,更是无从谈起。
他只是笑道:“像王侯也是当然。这本来就是裕王府。裕王在封地被乱党杀死,京中这处王府就空了下来,正好老夫来京,圣上就赐给我住了。我还琢磨,要不要把上面的绿琉璃瓦掀起,换上灰瓦。是圣上吩咐,一切都不必动,只管入住。这些规格,都是有圣旨特意加恩给我的,谁也说不出二话来。”
王和胜点头道:“了不起,这就住上王府了。”
唐旭道:“说起来,老哥你如今在哪里落脚?我看你人马众多,京城地方就这么大,怕是不好住吧?我这里还空着不少地方,于脆咱们老哥俩挤一挤?
王和胜道:“不必。我是皇上金牌宣调回京的,岂能没有我驻扎的地方?唐兄想不想参观我的驻地?很是宽敞,你府中这些人都填进去,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
唐旭悚然心惊,从王和胜的口风中,他已经听出了京城格局的重大变化,不由暗骂自家情报不利,虽然探知了四大柱**马调动,却没一个消息分析出竟有人挥师进京。倘若早知道王和胜驻兵京城,他断断不会就这么进城。
当下他冷笑道:“当真是今时不同往日,连安国将军也能被一纸调令调入京城,改日怕是四大柱国拱卫京师的格局就要实现了。”
王和胜道:“连唐兄都因为一道圣旨,丢下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入京,我朝廷军将,奉旨调防,又有什么稀奇?只是我劝你一句,这里是京城,不是荆州都督府,唐兄可得小心,不要沾染什么麻烦事。不然连皇上都会为难的。”
唐旭听他扯了半日,这才扯到正题,已经提高了戒心,点头道:“老夫一向谨言慎行,从不做违规的事。王兄的话,我就听不懂了。说了半天,还没请王兄进去用杯水酒,是兄弟的不是,请进,请进。”
王和胜见他不接自己的话茬,不问自己的来意,暗骂这老狐狸果然不好对付,终于还是挑明了道:“酒水我不吃,今天我来此,是公事,可没有功夫跟你闲扯。我直说了吧,有一个逃犯,逃到了你府上。劳烦你让一让,我们进去拿人。”
唐旭听了,点头道:“拿人?那也简单。有府衙的批票么?还是京防营的勘劾?或者你老兄分外有本事,直接请了圣上的旨意?”
王和胜冷冷道:“这些我都没有。可是今天我必须进去拿人。不然我这些兵士们就不走。老弟你替我想个办法吧,既能安抚我的士兵,又能顾忌你的颜面。”说着一勒马缰,胯下坐骑不住的用蹄子刨地,呜呜有声。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唐旭听他直言威胁,不由得火气上冒。他在节度使中,也是以强横著称,要不是作风强硬,打仗凶悍,也不能脱颖而出,位列“天下藩镇三杰”之一。这数十年来,向来只有他威胁别人,没有别人威胁他的。如今斗转星移,他也有被人堵着门威胁的时候。
他毕竟老辣,只是运了运气,淡笑道:“老兄不顾忌我的颜面,可想到了圣上的颜面?他舅舅和老丈人起了冲突,不知圣上如何为难?”
王和胜听到他将话题引到两家外戚纷争上,心中少存顾忌。向来皇帝的母族和妻族之间纷斗不断,他和唐旭之间也互相厌恶,恨对方不死。但不可否认,大齐的朝廷能维持,当今皇帝的龙位能坐稳,一靠内有四大柱国支持,二靠唐旭在外平衡。今日得罪了唐旭事小,朝廷内外失衡事大、倘若冲突大了,今日将唐旭一刀杀了,明日自己便成众矢之的,天下藩镇发动“清君侧”也不是不可能。
唐旭看他心存犹豫,悬着的心也稍微放下,他现在只有更紧张,不知道王和胜到底带了多少人来,倘若果然起了冲突,自己死于非命,却给别的节度使做了口实,那可是不值得。当下趁热打铁,继续道:“就算你不给我面子,难道你不给天下藩镇面子?今日你这一搜,得罪的人可不止我一个。”
王和胜皱眉道:“危言耸听。你一个人,难道和天下藩镇都有瓜葛?我还不知道你的人缘有这么好。”
唐旭笑道:“往常我是没有这个面子的。但今天不同。你看我穿的这身正装何等郑重?倘若只是我一人在此,何必如此盛装打扮?”
王和胜打眼一看,他穿的果然比寻常豪华,很像是宴会的吉服,皱眉道:“难不成……”
唐旭道:“正是。今天寒舍正在大宴宾客。与会的有进京的诸位大帅和少帅,主宾更是贵不可言。不然你看我为什么只身出迎,没有小儿在侧?只因犬子正在厅中替我陪客。”他慢条斯理的道,“王兄,你这一搜不要紧,惊扰了贵客,明天可就传遍天下,到时人家怎么说你?你还是思量思量吧。”
王和胜端坐在马上,良久无语,突然从马背上翻下来,道:“唐兄不必激我。贵客我是不想得罪,可是人我也非搜查不可。咱们不妨换个法子。”
孟帅从墙头上跳下来,轻若落叶。
他是不敢大声的,因为他知道,这一座府邸里,当真有不少高手。
当初策划退路的时候,他看重这唐府是棵遮风躲雨的大树,能阻止外人进来搜索。但同时他就必须冒着被府中本来高手发现的危险。
为了规划路线,他来这个府中不是一次两次,路线还算比较熟悉的。他知道这里驻扎了至少五位高手,还有一千官兵。
一千人,在京城里算的一个极大的势力了。就连那王和胜带进城来的兵士,也未必有这么多。但对孟帅来说,不在旷野中遇到大军队,就不存在人海问题。他在意的是府中看家护院的高手。
能在唐家保护唐旭的高手,至少也是一流以上的人物。唐旭本身也至少是一流,虽然孟帅刚刚踏入了一流的门槛,但还是小心为上。
不过,他可不会硬来。
从僻静的角落里转出来,孟帅已经换上了一套罗帽直身的衣服,打扮的像个小厮。这一身也是早准备好的,按照唐府的小厮的标准款式做的,孟帅可不打无准备之仗。
这黑灯瞎火的,就算面对面,也不易查探出来。
现在的问题就是不知道王和胜敢不敢进来搜查。
倘若不敢,事情就简单了。他随便找个角落就能躲上一晚,明早混出去就
倘若王和胜真的混不吝,连唐府也敢搜,那就麻烦了。孟帅得找一个有名有姓,登记在册的替死鬼,才能保证搜查的时候不出岔子。
一路往前,孟帅一面垂手走着,一面四下里偷瞧,他要瞧瞧到底谁适合做替身。但这个时间还在院中乱晃得人实在是不多,要么在下房休息了,要么就是有差事的,基本上两人以上行走。
走到前院,但见最前面的客厅灯火辉煌,隐隐有丝竹之声传来。孟帅心中一动,暗道:今日倒来的巧了,赶上了宴会。那正好,人越多的地方越是混乱,我也越容易混进去。
他小心翼翼的往前厅走去,却不敢飞檐走壁。要知道能被唐旭邀请的人,自然地位高,地位高的人,身边的高手就多,他还真不敢胡乱使用武功。老老实实地易容混入安全得多。
正这时,就见一个低眉顺眼的小厮拿了食盒从路上走过。孟帅暗自笑道:这不是正瞌睡呢,就送来一个枕头。
那小厮正好好走路,突然旁边伸过来一只手,猛地按住他的嘴,力气之大,不容他呼唤一声。那手往回一抽,将他拖入树丛之中。
过了一会儿,从树丛后面又转出一个小厮,提着食盒,按着原路继续前进,往灯火通明的大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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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八 朱楼宴宾客
大厅之中,灯火通明,欢歌艳舞,闹不绝耳。孟帅却不往前面去,只绕过后面,来到花厅后面的廊道上,家丁小厮们都在这里等候,等掌事的一叫唤,就到里面伺候。
其中几个大汉坐在仅有的椅子上,显得身份高些。这时就见孟帅提着食盒小心翼翼的进来,都现了喜色。
其中一个大汉道:“快快快,把东西放下,大伙儿正饿着呢。”虽然语气兴奋,却也不敢高声,显然顾忌着厅上的宾客。
孟帅早知道自己顶替的小厮地位很低下,根本就不是给厅上的贵人送吃的。只不过是下人中几个有头脸的因为在此值夜饿了,叫他去厨房叫来的夜宵。
孟帅走上前去,将食盒打开,端出满满两盘子火烧,另有一盘糟肉,一盘咸鱼。
一个大汉骂道:“厨子里头那些悭吝鬼,就给我们吃这些冷的剩的,油水都给他们自己独吃了,回头我去收拾他们。”
旁边那大汉道:“老铁,你得了吧,就算这当口给你肥鸡大鸭子,你能吃得下去?吃得满脸满手油水,回头主人一招呼你,你就瞎了。”说着用手先拿火烧,抢先抓起糟肉往火烧里夹去。
那老铁骂道:“好家伙,你最贼了,竟抢这个先。”当下也去抓鱼肉。其他大汉哪还不抢?纷纷上手抢夺,一时间乱作一团。
就听脚步声响,一个穿金戴银的丫鬟从前面下来,道:“来几个人……”刚刚说到这里,看到这里的乱象,不由得目瞪口呆。
众大汉正抢的火热,突然面对这个丫鬟,全都傻了,手中拿着的火烧鱼肉之类还没放下,嘴却张着,一句话都说不出,连吃了一半的的东西也差点从嘴里掉出来。
那丫鬟俏眼圆睁,叉腰喝道:“铁四,刘二,你们几个,怎么回事?”
那铁四慌忙抛下火烧,手胡乱在衣襟上擦了擦,讪笑道:“玫大姐,兄弟们……兄弟们有点儿饿了……”
那丫鬟截口道:“混账东西,这里是你们撒野的地方么?果然在京城的宅子里面野惯了,没人管束,就不知道怎么伺候主子了?就你们这德行还像帅府的人?我去回了二管事,把你们都打发到庄子里面做苦力。”
她年纪比这几个大汉小了一半不止,但训丨这些人跟训丨三孙子似的,无人敢还一句口,显然地位不低。
呵斥了几句,那丫鬟道:“现在我还有事,回头收拾你们。你你你你——”她用手指连点几个人,都是年纪比较轻,地位比较差,刚刚没资格参与抢肉的,道:“你们几个跟我来,其他人不许动,在原地等候处置。”
孟帅不巧,就在她点到的人当中。
虽然有些讶异,但孟帅觉得还不错,这样就能名正言顺的混入大厅去了。大厅是人最多,最热闹的地方,光服侍的下人就不知道有几十上百号,混在其中最安全不过。而且大厅里那些客人都是外面来的,想必都是些生面孔,互相之间并不认识。孟帅在其中也不突兀,找个机会就能换个身份。
哪知那丫鬟并不把他们带入大厅,反而从廊后下去,一路往庭院深处走。
孟帅全不知道她的意思,也不便询问,只得跟着其他人一起低着头走。就听旁边一个小厮道:“玫大姐,咱们……这不是往武库去了吗?”
那玫大姐挑眉道:“哟呵,你知道的不少,还知道咱们是往武库去。确实是。厅上两位贵客手下正好有两个新晋的少年门客,他们要在席前斗剑助兴。但是今天来参加宴会的,除了外面守卫的侍卫,别人都不许带兵刃,因此大帅吩咐,去武库给他们选几把好剑来。”
正说着,已经到了武库外面。那玫大姐出示了唐旭的令牌,道:“也就是寻常门客之间的斗剑,开第一层足够了。”
大门打开,众人就觉寒意扑面,肃杀之感从心底升起。玫大姐领着几人进入,但见方圆十丈的房间内,刀枪剑戟摆列整齐,俱都擦得锃光瓦亮,气氛森然。
孟帅经过几年磨练,已经颇有见识,随意的看了一些,就知道这些刀剑不过是寻常兵刃,只比军中的制式兵刃好一点儿,出去也卖不了几个银子,倒是保养得不错,看来是有专人养护了。
他暗自琢磨道:听那丫鬟说,只开了第一层,想来真正的神兵利器就在后面那些层了。可是这个武库从外面看,只有一层而已。
想到这里,他脚下微一用力,发出“空”的一声。心下登时了然——这个地板下面是空的,想来那第二层、第三层武库,应该就在下面。
那丫鬟进来,随手一指,道:“那边,那边的剑架子,看见没有?就从第一排拿到第八排,每一排取一把。你们各自去取。知道怎么取么?”她做了一个好像怀抱婴儿的动作,道,“一手托着剑鞘,一手托着剑柄,这样举着。你们给我仔细了,要是磕着碰着一点儿,就要你们的脑袋。”
孟帅一看她说的位置,就知道这丫鬟很是于练,从第一排到第八排,每一排各取一把,这样大小、长短、软硬都顾及到了,外人选择也大有余地。只是拿剑的姿势太仔细了,那是拿贵重之极的神兵宝剑才用得上的手法,就厅中这些剑,最多几两银子的事儿,不值得小题大做。
那些小厮哪有这些见识,本来就是地位比较低的,临时抓过来,又听得那丫鬟如此郑重其事,不免心惊肉跳,捧着剑的手都在颤抖,胡乱抓了一把离着自己最近的,就排队出来。
孟帅随手拣了一把,正是最标准的三尺长剑,鲨鱼皮鞘绿吞口,样子还算不凡,但最多也就是一把青钢剑。
那丫鬟领着小厮们出去,道:“你们记好了。我进去之后站定,你们就以此站在我边儿上,不许乱动。那宾客要选剑,他自己会上前选的,不要你们说一个字。给我老老实实的,谁做多余的事儿,就是不要脑袋了。”
如此再三威吓,她才带着一众小厮进了大堂。
就见大堂中明烛高照,热气蒸腾。一股焚香混合着酒香的味道扑面而来。大厅摆放着好几席酒席,当中一席是主位和主宾,其余两边各三席。每席做两三个人,一共是十来个贵客,分了六帮。主宾坐在席上,另有护卫和从人站在席后。再加上唐府原本在厅上有丫鬟仆从伺候,人数就不少了。
正中央空出了一大块地方,两个少年各站一旁。因为没有剑,姿态还比较放松。
孟帅只扫了一眼,心中暗自奇怪,心道:怎么不像是要开打的样子?”
那丫鬟也愣住,但见主位上空无一人,唐旭不见踪影,只有唐家公子站在那里,不免有些无措。那唐家公子看她来了,点头道:“玫心,刚刚有贵客临门,父亲出去迎客,比剑暂时不急。你先站在一旁。”
那丫鬟这才明白,道:“是。”带领众小厮退到墙角。
孟帅心里咯噔一下,暗道:这当口出现的贵客还能有谁?王和胜找上门来了。也不知最后要怎么收场。
明知道外面发生了影响自己命运的一幕,孟帅却丝毫不能于涉,着急也是无用。镇定了一下心神,心道:与其慌乱,还不如趁现在查看一下形势,以免以后不知所措。
但见主宾位子上只有一人,那是一个头戴白玉冠的青年人,生的唇红齿白,甚是俊俏,孟帅目光瞥见他腰间束的玉带,暗道:这是皇家的制式,这小子是个王爷。卖相不错,赶得上当初的昭王了。
再往下看,左首第一席,孟帅就倒抽了一口冷气。但见席间端坐一名汉子,三十来岁年纪,英气勃勃,目光炯炯,气派番茄。
正是姜期。
孟帅不知是喜是忧,暗道:好吧,东家也到了,这倒巧了。到底是唐家的宴会,规格好高。
姜期自然是他这一边的,必要时也可以作为逃脱的路径,可是姜廷方不许他节外生枝,多跟姜期联络。若是这次要搭上姜期的线,一是计划破坏,将来有些麻烦。二来岂不显得他无能?
若非迫不得已,他真不想走这一步。
底下其他的贵客,他就不认得了,但看这些人各个气派不凡,又能和姜期比肩,多半是其他上京的节度使或者他们的代表。尤其是能和姜期坐对面的那位身材高挑,俊眼修眉的女子,莫非是和姜廷方、唐旭齐名的“天下三杰”之一的益州都督马云非?
唐旭好大的气魄,好大的胆子,竟敢一下子把这些人都宴请到了,好像皇帝还没做到这一点吧?
他是什么意思?
孟帅略一思忖,便即摇头——这压根不于他的屁事。随即目光往中间两名少年那儿看去。
那两名少年都是劲装结束,武家打扮,但掩饰不了两人的俊秀之气。两人一个十七八岁,一个才十五六,都是少年年华,眉梢眼角透着热血与骄傲。
孟帅乍一看还罢了,紧接着差点忘了手中捧着剑而去揉眼睛,使劲儿看了两眼,心道:我去,还真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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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九 席上酒生风
盯了那少年两眼,孟帅回过头,心中满是疑惑,暗道:他怎么在这里?还成了哪家权贵的门客,要在大庭广众下比剑?这怎么可能?
人有相似,难道不是他?
但他的目光看向对方时,已经引起了那人的警觉,一道目光扫了过来,在他脸上一停。
孟帅登时感觉出来了,对方好像认出了自己。
得……还真是他。
孟帅虽然易容,刚刚还一直佝偻着身子,但为了验证是不是自己想的那人,在刚才那一瞬间特意没掩饰体形。
虽然只是一瞬间,但对于目光犀利又熟悉自己的人来说,足够了。
看来自己想得没错了。
虽然依旧惊异,孟帅已经再次垂下头,心道:倒也有点意思。
等了片刻,就听脚步声响起,两人一起进了厅堂。孟帅认得其中一个是王和胜,现在已经解去重甲,露出内衬的袍服。另一个老者不用说正是唐旭。
他只认得王和胜不认得唐旭,对别人来说却正好相反,不止一人目光落在王和胜身上。
唐旭哈哈一笑,道:“诸位,今天各位可算来着了。今天我这寒舍不知道栽了哪一颗梧桐树,竟引来一位金凤凰。这一位就是大名鼎鼎的上柱国安国将军王将军。”
众人哗然,除了主位那位青年,其他人都站起,拱手道:“王将军。”
王和胜虽然狂傲,但也知道在此有座位的无不是名震一方的人物,当下一一还礼,道:“客气了,客气了。”
唐旭道:“王兄,你少来京城,恐怕还不认得这几位。我来给你引荐天下的人物,这位是——”他当先示意那青年,“中山王殿下。”
王和胜脸色一变,忙单膝跪下行礼道:“末将见过中山王。”
那中山王虽然年轻,却是稳如泰山,双手虚扶,微笑道:“王将军不必多礼。”
王和胜顺势起身,瞪了唐旭一眼,暗道:你是当今天子的老丈人,却大模大样的宴请中山王,还拉上了这些地方大员作陪,这是什么意思?
唐旭对他的眼神视而不见,继续道:“这位是荆州姜都督的儿子,姜期姜将军。”
姜期微笑拱手,王和胜哈哈一笑,道:“原来是姜贤侄。你爹爹安好?”
姜期答了一句:“父帅安好。”笑容一片和气。
两人其实并不熟悉,也没什么话说,王和胜目光立刻转向下一人。
唐旭继续介绍道:“这位是益州都督马云非。”
孟帅心道:果然。
马云非站起身来,拱手道:“王伯父,好久不见。”
王和胜喟然道:“侄女长这么大啦?一看见你,就想起和你父亲并肩战斗的日子,当真是岁月如梭,我们都老了。”
孟帅知道马云非的父亲就是前任益州都督马涛,却不知道马涛和王和胜还有交情。要知道马云非继承马涛的位置,不仅仅开创了女承父业的先例,也是大齐第一个将节度使当做家业往下传的例子。就从马云非破例开始,以后朝廷就再也换不动节度使了。大齐的天下也就开始崩溃了。
不过马云非本身倒真是才能出众,文武双全,不但守住了益州的家业,还自行向南打下了交州。虽然交州一向是化外蛮荒之地,朝廷也不大管束,但私自征伐兼并,也算为天下先。
以女子之身,开两项先河,马云非可算天下第一巾帼,连皇后和太后都比不上她。
孟帅知道她的事迹之后,也对她颇感兴趣,却没料想她竟上京了。
要知道马云非家中可不像并州还有老帅压阵,马家早已无人。她年已二十八岁,却还孑然一身,没有配偶子女,倘若真死在京城,偌大的家业必然拱手
她怎么敢冒这个险?
不过非常人必行非常事,她是非常之人,自然不是孟帅这个常人所能揣测的。
接着唐旭便为王和胜一一介绍,剩下四位果然也是一州的代表,两个是节度使亲临。一个年轻人是幽州节度使的长子,另外一人是雍州节度使蔡璧的别驾姓崔。
孟帅看到那姓崔的,才突然想起来,雍州好像被姜家打下来了。蔡璧这老小子早就丢下家业,窜入西戎,节度使都没了,这位别驾是哪儿来的?是蔡璧“流亡政府”的使者,还是姜家新任的?
看姜期与他和平共处的样子,说不定这位压根儿也是姜家的人。但也说不定,毕竟都是老谋深算的大人物,要从表面功夫判断他们之间的关系未免太过儿戏。
一一介绍完毕,唐旭道:“王将军公于途中,路过寒舍,应邀进来喝两杯水酒。各位都请坐下,宴会继续。”
听到这句话,孟帅猛地一个激灵,暗道:关顾着瞧乐子了,我把正事儿给忘了。那姓王的,要怎样抓我?
看王和胜和唐旭面上一团和气,就知道两人定然达成了某种妥协。而看王和胜能够登堂入室的情况,想必他已经获得了至少部分的搜查许可。
王和胜可是一个人进来的
他那些大兵们呢?难道在外面等着吃西北风?
当然是去各处搜查了。
大厅之中,其乐融融,大厅之外,不知如何刀光剑影,杀气腾腾呢
当然,这是唐府,孟帅想他也不会毫无顾忌,跟抄家一样。就算唐家在京城没有内眷,毕竟有不少丫鬟仆妇,还有唐旭的内眷,唐旭还要脸面呢。但是一番地毯式搜索恐怕免不了了。
如果孟帅来主持这次搜索,想必会先清场。叫每一房的管事拿着花名册清点下人,把叫得上名字的下人都集中在一两个院子里。其他院子分割包围,从四周往中间搜,见到活人就拿下,活捉不好就杀了。这样一趟搜下来,对方漏网的可能性就不大了。
当然,王和胜未必有这样的耐心,唐旭也未必给他这样的权限。唐府岂能没有**之地?别说别的地方,那武库就能让王和胜的人随便进去搜查?
但即使如此,王和胜的人恐怕也在外面折腾的不轻吧?按照人头对数这一点应该也能做到吧?
如果……他排查完了外面,没看见孟帅,会怎么办?
下一步当然是查这个宴会厅。
当然,这里面都是贵客,不可能像外面那样大张旗鼓的来,可是暗中调查,同样有用的,毕竟大厅里就这么些人。
孟帅目光微动,瞄了一眼王和胜——刚刚唐旭给他引见众人的时候,焉知不是给他记住这些人的面孔的时候?王和胜若有心,那时就该记清楚谁是谁了,倒时候挨个儿查下去,就跟筛子一样,总会筛出可疑的人选来。
孟帅又想,会不会是自己想的太险恶了?王和胜固然是个不错的大将,可没听说他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啊?就连打仗也是以勇猛而不是谋略见长,他一个人就能记住在场所有人的面孔,筛查嫌疑人?
但凡事做最坏的打算,总是不错的。
孟帅回忆着唐府的地形和人口,如果王和胜派下一百人来搜查,大概用一个时辰,就能搜查完毕。如果人手再多,也缩短不了多长时间,人多还手杂。
一个时辰,必须在一个时辰之内安排好脱身之计。这是生死的界限。
孟帅运了一口气,已经进入了高速的预备状态。
这时,王和胜已经入座,众人都遥遥敬酒。王和胜连饮三杯,笑意盈腮,转过头对唐旭道:“唐老弟,我来得不巧了。刚刚会上在做什么呀?“
唐旭看了一眼站在中间的两个少年,道:“乃是中山王殿下和马贤侄女座下两位少年俊才要在席前比剑。”
王和胜听了甚喜,道:“妙极,还有这样的好事。是这两位少年吗?看起来很不错啊。”
唐旭道:“高个子那位,是马侄女手下的牙将,也姓马,马政清,年十七。那位小一些的,是中山王新招揽的门客何复,年仅十五。他们两位都是生风境界的顶峰。”
王和胜拍桌子道:“好,英雄出少年。我最爱的就是这样的后辈。不知殿下和马侄女如何比斗,有个彩头没有?”
唐旭道:“彩头自然是有的。殿下和马侄女各出彩金百金。其他各位客人都出了一些彩金,看好哪位自可押上。我是主人,也出百金,赠送给一位赢家那位少年。”
王和胜道:“应该的。我虽然来得匆忙,却也要出一点儿小彩头。”当下从怀中掏出一把精金光灿然的匕首,伸手一抽,一道如秋水般明亮的剑光亮起,夺人眼目。
在座的众人都是行家,见了这光芒,都脱口道:“好利刃”
王和胜一笑,将刃回鞘,道:“此匕名曰照痕,,也算一口利器,能够防身。今天谁赢了就拿去。”
唐旭赞道:“王兄果然爱才。这样他们更要大展伸手了。来,剑拿来了没有?”
孟帅终于等到这一刻,深吸了一口气,跟着其他捧剑的少年一起走上前来
不管以后的计划如何,这第一步,至关重要
他头稍稍一抬,闪电般的扫了场中的少年,心中深感紧张。
这第一步能不能成,关键也不在自己,而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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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零 台前微露意
马政清和何复一起向前选取兵刃。马政清当先选择了一把最大最重,大概有寻常长剑两倍长的巨剑,用瘦弱的手臂拿起来,却如拿一根稻草一般轻飘飘的。
在座的都是行家,只看他拿剑,就知道他造诣匪浅,已经到了举重若轻的境界。举重境界虽然有举重二字,可是只是单纯的在两膀增加数百斤力气,要想真正达到“手握泰山,轻如鸿毛”的境界,非要在剑法上别有造诣不可。
何复略过那些或短或长,或者有奇怪造型的剑,来到最普通的一把剑之前。那是孟帅捧得剑。随手将长剑拿起,何复很自然的扫了一眼,两人目光在一瞬间相交。
孟帅口唇微动,送了四个无声的字眼出去。
“速战速决”。
何复没有任何表情,更没有点头或者摇头的动作,拿起长剑,走到场中。
场中的气氛随着两人拿起剑一下子紧张起来,虽然一片安静,却掩饰不住丝丝的兴奋,其中仿佛有热血沸腾。铮——一声轻响,双方一同拔剑。剑尖垂下,两个少年向对方躬身行礼,这是剑客的礼仪然后——剑出!孟帅一看两人出剑,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心神立刻沉入了黑土世界。
也只有在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场中的时候,进入黑土世界才是最合适的。
一进黑土世界,孟帅立刻叫道:“蛤蟆,出来。”一面找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要的只是一张纸,一支笔,这等日常用品在黑土世界里堆积如山,随手可见,他要的却是足够轻bo的纸和足够细腻的笔。
找到之后,孟帅开始埋头书写,那蛤蟆从后面蹦出来,叫道:“怎么个意思,好好的要我出来,你却自己写东西,我老人家的大驾是那么好请的么?”
孟帅挥手道:“少废话了。我有一件事要你去做。”
那蛤蟆道:“为难事吧?倘若不是难事,你也不会叫我做。”
孟帅道:“那是自然。你我同体,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的事就是你的事,别嫌麻烦。”那蛤蟆道:“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吗?真让人火大。别欺负我好说话,今天我还就一横心……”说到这里瘪了瘪嘴,终于道,“少废话,有什么事情快说,别磨磨蹭蹭的。”
孟帅忍不住微笑。
从黑土世界里出来,孟帅睁开眼睛,看到斗剑还在继续。场中的气氛一如刚才。
他在黑土世界其实也不过写几个字,说几句话的功夫,还不到一盏茶时间,对于一场斗剑来说,也就是热身的功夫
但仔细看场中,已经渐渐分了胜负。
马政清的剑,确实是走刚猛一路,两倍长的巨剑挥舞开来,周围丈许之地劲风环绕,水泼不进。
但他还是落在下风。
何复拿的是普通长剑,手中的剑法也质朴非常,如果单拿出剑招来看,简直有些笨拙。但这样的剑法,偏偏一次次的挑开几乎如铁板一样的剑风防御,直击中流。
何复每出一剑,马政清都要花费三剑挡开,而他巨剑的消耗,更是对方的数倍。
明眼人已经看出来,胜负已分。旁边王和胜已经对唐旭道:“今天着实见了个好苗子,这小子有前途啊。”
就听“当——”的一声,马政清肩膀中剑,鲜血飙出,长剑也脱手飞出,正好飞到姜期的方向。厅上众人脸上变色,马云非伸手一按桌子,已经直起身来。
却见姜期只是在原地微笑,动也不动。眼见长剑刺到跟前,突然旁边伸出一只素手,三根手指一捏,将巨大的剑锋捏在手中。
就见一个青衣女子已经站在庭中,神色淡然,仿佛万事与自己无关,若不是她手中还捏着那枚长剑,旁人断断想不到,这样一个姣花一样的女子,竞有这样的身手。
孟帅心道:原来是她。
原来此女正是慕容佩,她刚刚不知到哪里去了,孟帅竞一点也没发觉。他本以为慕容佩是药师府的统领,想必是专精药理,没想到武功这么高强。恐怕至少也是金刚境界,同修药理和武功,都有这样的造诣,还这样年轻,可算一个天才。
马云非这才松了一口气,她虽然深知姜期武功不俗,即使没有侍从救驾,这把剑也伤他不得,但还是一阵后怕。姜期若是因为她的手下有所损伤,那可是不得了的大事,她这个益州都督必然安稳不得。若论军力,姜廷方是三杰之首,即使以她的实力,也要退避三舍,何况她根本不想进行这些无谓的争斗。
一时间,她连自己这边的剑手失败都忘了。
当下马云非端起一杯酒,笑道:“罪过,刚刚小妹手下鲁莽了,亏了有这位贤妹出手,免了我一场惊怕。这位贤妹武功既高,人品又这样俊秀,想必是姜兄的爱将了?当真是人间俊才,我见犹怜。来,这一杯向姜兄赔罪,也敬这位贤妹。”说着一饮而尽。
若慕容佩是男子,马云非早就询问他的姓名,大加夸奖了。因为慕容佩是女子,像这样又美貌又厉害的女子,很多是以侍妾的身份随侍在诸侯身侧,旁人不便细问,也就是马云非也是女子,才能夸奖两句,不然也是失礼。
姜期当即饮了一杯,笑道:“好说,贤妹手下何尝不是人才济济?今天这位马少侠,已经很不错。只是王爷身边这位少年门客实在是惊才绝艳,世所罕见。”
慕容佩也跟着饮了一杯。慕容家的身份很是敏感,姜期也没介绍她的姓名,只对她示意道:“长剑还给贤主人。”
慕容佩走过去,随手将剑还给那捧剑来的小厮。何复也走上去,将长剑递还给孟帅。孟帅伸手一接,将自己准备好的纸条递了过去。
看着何复轻描淡写的将纸条退到袖子里,他才稍微松了口气。
王和胜大笑,连连拍桌子,道:“妙哉,今天就只看这一场斗剑,就没白来。这位少年天才当真是罕见,王爷好福气。这把匕首是你的了。”
何复先不接,看了中山王一眼。
中山王见他先请示自己,很有分寸,加上他胜得漂亮,心中大感满意,道:“既然是王将军下赐,你就收下。”何复这才接过。
马云非也赞道:“这位少年当真是不俗,是殿下从哪个名门大派招收来的名弟子么?”
中山王笑道:“这可不是,他是小王一位友客引荐的。小王爱惜他年少英才,常常带在身边,也寄托了不少希望。
马云非道:“原来如此,说起来时候就要到了,殿下是因为那件大事招揽人才么?以这位少年的身手,那件事想必十拿九稳了。’
中山王不解其意,道:“马都督说的是什么?哪件大事了?”
马云非微笑道:“还能是什么?今日是我手下实力不够,还试不出这位何少侠的真本事,不过十天半月之内,何兄必有大展身手之时,我可有眼福了。”
中山王哦了一声,道:“你说的莫非是匕日之后的御前试剑宴?我当然会派他出手,只是那时各家都督应当会有更出色的手下出面,何复未必会拔得头筹。”
马云非一怔,唐旭咳嗽一声,道:“贤侄女,既然输了这一阵,还不敬殿下一杯酒?”
马云非恍然,露出心照不宣的神色,端起酒杯道:“臣女敬殿下。今日一阵,输得心服口服,甘拜下风。”
中山王心头疑惑未解,但现在场面如此,也不便再问,便喝了一杯酒。
那马政清比剑输了,本来也没人注意到他,连他的本主马云非也没看他。他自羞愧交加,正要悄没生息的退下,自己找个没人的地方处理伤口,突然胸口一疼,“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众人这才被他吸引,马云非挥手,让两个人扶住他,道:“政清,可是受了内伤?”
马政清身躯微微颤抖,嘴角不断地溢出血沫,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内伤无疑,料想是刚才何复伤了他。
虽然何复有些辣手,但他是胜者,又是少年天才,理所当然不接受任何指责,众人也没把马政清放在心上。
倒是唐旭,虽然一样不关心马政清,倒想起他和马云非一样姓马,或许有点亲戚关系,如今又有那件事,说不定是马云非用了心思的门客,也不可过于bo待,道:“我这里有空屋子,请马师傅去躺一躺罢。”
慕容佩起身道:“妾身略通医术,可以帮着这位马师傅看看伤势。”
马云非本不愿多事,但这是天下三杰之中,另外两家节度使的好意,倒也不便拂了面子,当下笑道:“那就多谢两位好意了。政清,你要谢过两位。”马政清现在半晕半醒,哪能表示谢意,她也只是那么一说而已。
唐旭叫过丫鬟,道:“带这位姑娘和马师傅去客房。需要药材什么的尽管拿,不必来回禀我。”
慕容佩略一福身,退了出去。
正在这时,何复也躬身道:“殿下,唐大帅,在下也想出去换一身衣服。”但见他身上一身白衣沾上了几滴鲜血。当然不是他自己的,而是刚刚马政清受伤时沾上的。就他身上这几滴血,也不怎么影响观瞻,他还要换衣服,往大了说,有点矫情了。但唐旭待他比刚刚对待马政清热情十倍,笑道:“这是应该的。少侠往后面去,我叫人给你准备一套新衣。”
中山王微笑道:“不必劳烦大帅,不瞒你说,何贤弟平时出门都要戴几套备换的衣服。”
众人一听就知道他有洁癖,但这种毛病搁在少年天才身上,不但无伤大雅,简直有些趣味了。何复当下向众位主客行礼,退了出去。
当下场地再次空了出来。唐旭笑道:“观看过了斗剑之后,大家这酒喝得就更有趣味了。不过毕竟寡酒难饮,不如招来歌舞助兴。”当下一拍手,丝竹之声响起,一队舞姬从后面出来,翩翩起舞。
唐府的舞姬当然不俗,舞姿曼妙,身材窈窕不说,个个长得也是一等一的佳人。一时大厅上莺歌燕舞,倩影婆娑,好一派欢乐景象。
孟帅看着心道:倒是是世俗的聚会,歌舞娇娘堂堂正正的上来,比正儿八经的封印师聚会好上十倍。
看了几眼,就听旁边那个引他们进来的丫鬟玫心低声道:“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这里没你们的事儿了,跟我出来。”(未完待续)【本文字由启航更新组提供】。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创世阅读,给作品投推荐票月票。您给予的支持,是我继续创作的最大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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