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九六 一二三,排排站
孟帅离开之后,方轻衍果然挪了一个位置,坐在他原本的位子上,用装饰将自己靠边的位置挡上。
至于孟帅出去于什么,他丝毫不关心,现在他的心思已经回到了台前,安心等着张瑶卿的出场。
按照一般的规律,高手都留在最后出场。开头连续两个封印师上场,献上封印都没落下好来。第一个冼正真看了还点评两句,第二个封印师拿上封印来,他只看了一眼,冷笑道:“如今的世道大不同了,连弱智也能当封印师了。你是来给你们堂尊丢脸的吗?”
那封印师失魂落魄,在台上不知如何下场,冼正真一拂袖,道:“滚。”一道劲风吹过,把那人吹下台去。
如此一连五六个,方轻衍看的莫名其妙,颇觉无聊。其实他跟张瑶卿交往数月,也曾耳濡目染一些封印师的常识,对封印师比一般人了解很多,但这次封印大会的形式是在沉闷。每一个选手上来,也不见他们公开自己的封印,也不见他们详细介绍自己封印的好处,只是拿着匣子往冼正真面前一摆,冼正真看一眼,立刻就有结论。从娱乐性来说,无限趋近于零。
倘若晋级的人数多一些,至少还有些刺激,可是这么久一个过关的都没有,封印师上去一个下来一个,跟涮菜过水一样,实在没什么可看的。
方轻衍看得无聊,又不知如何解闷,暗道:孟帅这小子倒好,不知如何刺激。
想到这里,他随意往出口看了一眼,看孟帅会不会回来。
哪知看了一眼,方轻衍心中咯噔一下,还怕自己看错了,又看一眼,这才确定——自己身边一共有五个人。
这里一共八个,孟帅去了,还有七个,除开自己,理所当然应有六个人,怎么只有五个?
他心中凛然,又数了一遍,果然是五个。
少的那个是谁?
六个人的名字在他心里过了一遍,便发现了目标——少的那个,是小天真
对于小天真,方轻衍没什么印象,既无好感,又无恶感。按理说此时有一两个人去更衣,暂时离席也不算什么,但方轻衍却不敢掉以轻心——
关键的问题是,他出去的时候,为什么没声音呢?
方轻衍固然在专心看斗印大会,但他也是武功高手,感官敏锐,不会因为看一场比赛就注意不到周围的变动,倘若有人能无声无息从他身边离开,必定是故意为之。
小天真也是私自离开。离开必然有事。
前有孟帅,后有小天真,都在今天行动,可见是多事之秋。
方轻衍遽然一惊,暗惊道:难道我不详的预感,却不是因为阿瑶,而是因为孟帅?
想到这里,他再也坐不住,立刻起身,也从座位上溜出去。
眼见溜到后门口,突然殿上一片哗然,又是一片惊叹。他回头一看,只见台上冼正真已经站起身来,拉住对面一个少年。那少年十六七岁年纪,相貌颇为英俊,唯一有些不协调的就是一双眼,白多黑少,俗称三白眼,显得人有些刻薄。
冼正真的神色和刚刚完全不同,带着满腮笑意,道:“你说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那少年道:“在下邹哲,自学入封印师的门,至今没有堂号。”
冼正真笑道:“封印师以封印为名,堂号什么不过小节。你看我也不以堂号自称。你小小年纪实力不俗,将来定能有一个响亮的名号。”
那少年道:“多谢前辈,那我过关了?”
冼正真连连道:“过关,当然过关。你若不过关,就没有能过关的人了。”说着让他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台下赞叹之声四起。
第一个过关的人,就这么诞生了。
看到来了过关的人,方轻衍心中一紧。倘若一直没有过关的人,好像时间很宽松,永远也到不了头一样,但一旦有了第一个,立刻便觉得时效迫在眉睫,不由自主为张瑶卿担心。
此时自己一离开,倘若阿瑶后来有什么不利,谁能帮她?
这时外有孟帅,内有张瑶卿,方轻衍竟不知往哪里去。
正在这时,只听背后声音微响,方轻衍立刻回过头来,就见一人翩翩而来,往他这边走来,擦肩而过时,脚步一停,与他背向而立。
因为角度的问题,方轻衍只看见对方一个侧脸——也是个年轻人,脸色青白,瞳孔幽深,露出几分阴沉。
“你是……苏醒?”
苏醒微不可查的点头,道:“你先回去。外面的事情我来处理。”
方轻衍险些失笑,一个嘲讽的笑容到了嘴角,又强压了回去,皱眉道:“这是哪来的一句话?你知道是什么事情么?”
苏醒道:“孟帅的事情。你不是担心他么?我这就去帮他。”
方轻衍愕然,道:“你于嘛要帮他——怎么帮?”
苏醒道:“我们自有安排。”
方轻衍嘿了一声,道:“你们?”
苏醒道:“兄台,你知道孟帅此去,是办什么事么?”
方轻衍皱眉道:“不知。”
苏醒轻笑道:“什么事都不知道,你这不是去添乱么?”
方轻衍额上青筋突突直跳,道:“我不去添乱,让你去作死,不是仁义之道啊。”
苏醒嘿嘿一笑,道:“人各有其道,回去吧,回去凉快。”说着身子一动,已经消失在门口。
方轻衍在门口抿着嘴站了片刻,终于还是走回了座位。
这时的座位上只剩下五个人,倒也不用费心为孟帅遮掩了,除非是瞎子,否则一眼就看出人少了。
也不知这件事如何收场。
倒是斗印大会的台上,还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第一轮淘汰赛。
随着一个个封印师上来又下去,名额一个个决出,方轻衍心也渐渐提起,暗道:阿瑶,你怎么还不出场?时间不多了啊。
孟帅从大殿溜出来,一溜烟溜到了东宫。
东宫空荡荡的,所有的弟子都在太极殿参与斗印大会。虽然还有一些宫女留守,但人已稀疏太多。最重要的是,那些宫女纵然有些武功在身,毕竟比不上弟子的本领,根本发现不了孟帅的行迹,因此他行动自由。
从自己的偏殿穿出,眼见四下无人,孟帅从廊后绕过,往一家偏殿走去。
孟帅刚刚走过,廊下又闪出一人,身材瘦小,正是小天真。她望着孟帅的背影,笑吟吟道:“先去那边?我还道他先往我那里去呢。好吧,怎么都好,今天都要好好玩玩。”说着一蹦一跳闪了过去。
等她走远,后面再次跟上一人,却是苏醒。
他喃喃自语道:“果然是先去我那里啊。这可真够抢时间的。还有这个小天真……这回跟来,真是没错。我看你玩出什么花样来。”说着身子一轻,已经跟上。
推开门,房中的陈设一览无余。
空荡荡的屋子,一个人也没有,半新的装潢透出几分寂寞。
这里就是苏醒的寝殿。
孟帅走进去才觉得,真的是太清净了。像他的房间,决不能这么清净。那些女官如同苍蝇一样到处乱转,想要这么清净也不可得。也就只有他的寝室安静一点。不过他一离开,谁想进他的房间,他也止不住。
要想人在与不在,都这么清静,只有两个可能。一是此间主人手段了得,二是……有人安排下的。
安排把人都撤走了,方便孟帅进来。
要是如此,能做到此事的,定然是宫中最有权势的人,一个手能数的过来的人。
反正不是田景莹。
孟帅此来,本是田景莹要求的,趁着众人都在前面观看斗印大会的时候,来东宫找重要的东西,也就是一个人。
一个身受重伤的钦犯。
虽然田景莹没说是谁,但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个时间能被这么大张旗鼓找的,肯定不是一般人,大概只剩下一位了,中山王田景玺。
满世界都在找的田景玺,居然可能藏在皇宫里,而且是藏在先天大师的鼻子底下,这胆子也太大了,灯下黑也太黑了吧?
田景莹道,也未必十成十一定就在这里,但有几个升土大会弟子平时防范的风雨不透,从不让外人进他们的寝殿,难免惹人怀疑,不如趁此良机,看看里面是什么也好。
这个要求很坑爹,要知道孟帅一个人,溜进这些谨慎人的房子,万一人家留下什么后手,说不定没看到真货,反而被扔到里头。
但是孟帅还是答应下来。
这当然不是因为田景莹要求的缘故,孟帅虽然对田景莹有莫名其妙的情感,但还没到言听计从的地步。何况这个要求也真未必是田景莹的,她一个即将出世远赴璇玑山的公主,没道理要关心中山王这种问题,无非也是受人吩咐罢了。
孟帅答应下来,当然是另有缘故的。搜人是在其次,关键是……
不过既然来了,怎么也要搜一搜吧?
孟帅便从前殿开始搜起,一间间的往里面搜。
大厅,什么也没有。
花厅,什么也没有。
暖阁,什么也没有。
后面还剩下卧房,在所有房间的最里面,用一扇百宝阁隔开,静悄悄的毫无声息。
料想也无妨,孟帅也没多谨慎,推门就进。
然后,他就看见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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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七 黑影里,从天降
黑黢黢的屋子里,只有一人在,身穿黑衣,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孟帅大吃一惊,到退了一步,心中升起了一股寒意。这寒意不仅仅是来自于这人突兀的存在,更来自于此人的存在方式。
黑暗中,依稀可以看出,那人既不是站在屋中,也不是坐在屋中,而是挂在屋中的。
那人就挂在屋角,一身黑色斗篷张开,铺在墙面,如一只大蝙蝠一般,凝立不动。
如此场景,太像恐怖片里的深山、古堡、吸血鬼,诡异的冲击力直击人心中最底层的恐惧神经。
孟帅胆子不小,第一下也是吓到了,但随即反应过来——这个世界没有吸血鬼,只有诡异的武功高手。
退到门口,他再仔细看时,已经看出那人的大概轮廓,是一个消瘦的人,面孔模模糊糊,沉浸在黑暗中看不清楚,但给他的感觉似乎僵硬苍白,不似正常人。
而且,孟帅从推门而入,到发现人,到震惊后退,时间并不短,足够一个训练有素的高手做出一切反应。但这黑衣人始终不动,就像一具没有生命的木偶。
难道……是个假人?
孟帅暗地摇头,不是的,真人假人不难分辨,假人没有这样的质感。
但他……为什么不动弹?
孟帅心中一动——难道他就是中山王?因为苏醒出门去了,他怕中山王乱动,找了个套子把他挂在墙上?
虽然觉得这个猜测太过荒谬,孟帅也忍不住上前几步,要看个清楚。
一步……两步……三步……
房间实在不大,孟帅几步已经到了那人下方。
接着一点点光线,孟帅已经看清了七八分。
首先……这人绝不是田景玺。
黑暗之中,能看出那是一张消瘦狭长的面孔,双目紧闭,脸色青白,真的像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吸血鬼。因为周身感觉不出活气,孟帅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
在下面静静的站立许久,那人始终不动,孟帅心中一横,暗道:你不动,还挂的挺舒服,老子才不陪你虚耗。我先四处看看,你要是一直不动,我就当没你这个人。
当下,他转身要走。
就在他刚刚转过半个身子的时候,一股寒意从心底泛上,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骤然回头,就见房上那人的眼睛,已经睁开。
小天真蹦蹦跳跳的来到屋门前,伸手一推,推门而入。
院中一个人也没有。
她倒背着手,从前面的客厅开始,一间间的推门进去查看。她查看起来,翻天覆地,比孟帅要仔细的多。不但地板砖每一块都敲上一遍,就是屋顶,要上去检查一遍。且翻箱倒柜,踩着椅子打开上面的高柜子,伸手进去摸,一摸二摸,实在摸不出东西来才下来。
这样搜过了花厅,暖阁,依旧一无所获,只剩下卧室。
小天真来到卧室门前,先不推门,绕到窗户边,用手指沾湿了窗户纸,戳出一个小洞,往里面看去。
看了一阵,她突然一笑,伸手推开窗户,发出搁楞一声,整个人从窗户里挑了进去。
孟帅脸色有点发绿,一瞬间想到了无数电影里的经典桥段,无非是吸血鬼复活、木乃伊复活,僵尸复活,外星人恐龙复活……
纷至沓来的念头一闪而过,孟帅的身体先已经有所动作,双手合抱如抱月,脚下不丁不八,正是灵龟八卦变的起手式。
那人睁开了眼睛,整个面孔就不一样了。那是一双斜斜上调的丹凤三角眼,流光溢彩,如珠如宝。他的面孔本来青白的如地底寒冰,在这双眼睛的照耀下,反而如同凝脂白玉,温润白腻。
这一双眼睛睁开,所跨过的不只是死人与活人的界限,更是男人与女人的界限。
在黑斗篷中包裹的人,竟是一个女子。
孟帅绝不会因为上面的人是个女子就放松,就算是个女子,也是个如蝙蝠一样挂在墙上的诡异女子。
那女子睁开眼之后,先是维持着坚冰一样的神色,紧接着嘴角上挑,露出一丝微笑。
在孟帅看来,这微笑挺美丽,但更多的是奇诡。
奇诡的美丽,用什么来形容呢……妖冶……吧?
“哟,你好。”她先开口了。
这一声“哟”,声音柔柔的带着拐弯,仿佛有一个小勾子,在人心最痒痒处挠了一下,麻酥酥的甚是舒服。
可惜孟帅太紧张,不然还会更享受一点。当下他更提了一口气,道:“你好。”
那女子笑道:“你来得不巧。我正在睡觉,你打扰我了。”
孟帅道:“抱歉,但是我不知道这里还有人在——你在上面睡觉不嫌难受么?”
那女子微笑道:“我这几十年来,都是这么睡的,越睡越是舒服,舒筋活络,血气充盈。你要不要上来和我一起睡?”
孟帅道:“抱歉,重力定理让我接受不了这个体位。”
那女子笑吟吟道:“小贼,你口花花,占姐姐我的便宜,那可是罪加一等。好吧,你不上来,我就下去。”说着身子一旋,从房上落下。
孟帅盯着她的身法,想从她的身法推测她的来路。就见她直直落下,身子轻盈如羽,但姿态动作也没什么出奇的。
如果说有什么出奇,那就是速度——节奏有些不对。
一般的武林高手下落的时候,当然会比一般人慢很多,就像从高处扔下一张纸来,忽忽悠悠落地。但这个落下的过程中,速度还是有所变换的。一般来说,刚跳下来的时候会快,下落的过程中,因为身法的控制会变得慢些,到了快落地的时候又会加快,毕竟落地之前要调整姿势,也有所影响。
但是那女子的速度却是平稳如一,自始至终都是一个速度,连快落地的时候都没有变化。仿佛她不是跳下来的,而是被一根绳子吊着,放下来的。
孟帅不自觉的看向她头顶,想看看她是不是在“吊威亚”。
那女子看到孟帅目光的方向,惊讶之色一闪而逝,笑吟吟道:“你这小贼,好大的胆子,今日可犯在姐姐手里。”一转身,走到正座上坐下。
她这一转身子,孟帅倒是发现了,她前面的衣裳是全黑,后面却不是。尤其是那件斗篷,背后有好大的花纹。黑底上排列着八个足球大的红色圆斑点,殷红如血,排列的形态并非几何图案,也非五行八卦的某一种,反而有些……
仿生学?反正跟七星瓢虫有点像。
孟帅心中暗自吐槽,那女子已经坐下,笑着向他招手道:“小贼,过来,跟姐姐从实招来。我一时心软,说不定就饶了你。”
孟帅当然不会过去,只道:“我可不是小贼。”后面还有一句腹诽,“你也不是姐姐,你是阿姨。”
当然后面这句话打死不能说,否则这女人可能会真的变身“七星瓢虫超人”,跟他来个不死不休。
那女子笑吟吟道:“不是小贼,不告而入不是贼么?你是个闯空门的小偷。还是你们行里有别的话,三只手?老荣?”
孟帅道:“我也不是不告而入,我是大大方方进来的。是……苏醒邀请我进来的。”
那女子笑得花枝乱颤,道:“小贼,你好啊,瞎话张口就来。还苏醒请你,笑死人啊。”
孟帅摊手道:“你不信可以去问苏醒。”
那女子笑道:“我不必问他,就知道你在说谎。”
孟帅嗤之以鼻,道:“你怎么知道?”
那女子笑道:“我当然知道——我是她师父啊。”
孟帅真吃了一惊,道:“他……是你门下?你是谁?是哪位前辈?”
那女子笑道:“好小贼,我不来盘问你,你反而来盘问我。这样吧,咱们做个游戏,要是你赢,姐姐就告诉你我的名字。你若输了,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吐出真情来吧。”
孟帅笑道:“早说么,不就是讲打么,来呗。”
那女子眼波一转,道:“公平交手,倒是我欺负你。这样,我不碰直接碰你,你接住我三招,就算我输。”当下袖子一挥,已经向孟帅抓来。
地板轻轻一动,小天真已经落地,几乎没发出声音。
她环顾四周,叉着腰笑道:“什么嘛,一个人都没有。”
房间里,果真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卧室常见的摆设。
她老实不客气的如外间一般,敲了敲每一处地板,查看了每一寸屋顶,柜子翻过一遍,又翻来覆去的检查那张床。床单被褥掀起来,她趴在床板上,一边用耳朵贴着听声音,一边一寸寸的敲着。
等到把每一寸床板敲过一遍,她满意的跳起来,又提起枕头,抱起被褥,不住的抖动,检查里面有没有夹层。
等到检查再三,确实没有夹带,小天真才满意的坐在床上,笑道:“什么嘛,果然没问题。我就说嘛,这小子虽然有问题,但也不是那一伙的啊。”
当下放下被子,她也不走窗户,直接推开房门。
房门一开,小天真惊呼一声,连着倒退了三步。
就见一人站在门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你可真行,糟蹋过人家的房间,连被子都不叠就想走,你还有没有当奸细的觉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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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八 三招约,蜘蛛丝
小天真定了定神,叫道:“苏醒,你是苏醒”
苏醒收住了难得的笑容,恢复了之前的阴沉神色,道:“认出来了?”
小天真捂住了口,道:“你怎么在这里?你也偷偷溜出来了?我怎么没发现你?”
苏醒道:“你和孟帅相继出来之后,我就跟出来了。至于为什么没发现,要么你翻人家东西翻得太开心了,要么……就是你本来只有那么点水平。”
小天真怒道:“胡说八道。你那点水平在我面前还不过看呢,不过是趁我一个不小心罢了。等等…你看见孟帅了?那你为什么不跟着孟帅去,反而跟着我来?他可是去你宫里搜查了。”
苏醒慢悠悠道:“你可以趁他去搜我的房间时,不但不跟踪他去,反而偷偷摸摸来搜他的寝宫。我怎么就不能来跟你走?”
小天真道:“你一点儿都不担心?难道他和你是一路的,你胸有成竹?”
苏醒道:“这里面谁和谁是一路的,还真难说呢。可惜了,你要是跟他一路就好了。”
小天真道:“为什么?”
苏醒道:“那样你们就能葬在一起,不必我再来费事。”
小天真正要嘲笑,突然觉得脚下一紧,小腿以上仿佛被无形的线牢牢缠住,动弹不得,紧接着,那无形线仿佛灵蛇一般蜿蜒而上,缠住了她的大腿、腰间乃至胸背,大半个身子登时如被渔网网住一般动弹不得,一股大力传来,她身子一倾斜,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落在尘埃之中,她越挣扎越是难受,勉强抬起头,就见苏醒一双手平放在面前,五指分开,微微颤动,好像木偶师在用线操纵着人偶,不由得惊恐万分,道:“你……这是什么?”
苏醒阴沉一笑,道:“蜘蛛丝——我学的比我师父还差得远了。”
孟帅见那女人挥手向他抓来,但脚下并没移动。两人距离相差何止一丈,除非她的胳膊和路飞一样能加长,不然断断不能抓住孟帅。
事出反常必有妖,难道是暗器?
孟帅想也不想,身子后翻,一个倒腾龙翻了出去。
在空中,他便觉得衣衫下摆一紧,好像被什么抓住,整个人都被拽着往下拖去,不假思索的一抖袖子,一件外袍褪下,飞向那女子。
孟帅本人乘着倒腾龙的力量,落在门口,饶是反应如此快,距离也被缩短了一半,在空中的线路更是严重的脱离了轨迹。
脚尖一碰到地下,孟帅便觉危机四伏,连忙后退,但一脚已经被缠住,当时用手扶住门框,狠狠地往后一仰,身子再次倒翻出去,这一下劲力不小,咔嚓一声,门框被他抠下一块木料来。飞出去的过程当中,孟帅脚尖绷直,甩了一甩,那被缠住的鞋子从脚下脱去,如外袍一样被拉回了那女子身边。
那女子笑吟吟的走出来,一手提着孟帅的袍子和鞋,在门槛前看着一只脚光着站在天井里的孟帅,含笑道:“刚刚是第一招。你就损失了外衣和一只鞋子,照这样下去,你可就没得穿了哟。少穿一件两件衣裳还罢了,哪怕是光屁股也不要紧,姐姐我什么没见过?就怕你再慢一点,身上就少了零件了哟。”
孟帅颇为尴尬,道:“你这是什么,蜘蛛丝?”
那女子讶道:“行啊,小子,竟知道我这是蜘蛛丝。一般人就算猜出是丝线,也是先猜蚕丝或者钓丝的。”
孟帅道:“谁叫我看过蜘蛛侠呢——原来你是花蜘蛛虞沫前辈。”
那女子笑吟吟道:“不错,小子有几分眼光。我二十年不在江湖上走动,还有人认得我。”
孟帅恭维道:“那是您闯下的威名太大,人想忘也忘不了。没想到苏醒竟是名门高弟。”心中暗惊,没想到真是这个煞神。
江湖上成名高手极多,各大势力分割纵横,所谓的大人物数不胜数,但站在武林最顶端的,除了传统的五大派,就是“四大绝顶三神龙”七位绝世高手。他们成名于三十年前,三十年没人撼动他们的地位。虽然近二十年来,这七人渐渐云隐,成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话,但他们的名声依旧遍传九州,是每一个武者心中的偶像。
这花蜘蛛虞沫,就是这些高手中唯一的女性,且以武功诡异,手法毒辣闻名,传说她艳如桃李,心如蛇蝎,性情更是难测,乃是一位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女,就是和她同辈的高手,也对她最为头疼。
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了,还是苏醒的师父,实在是……
孟帅心中紧急的转着对策,刚刚那蜘蛛丝,看来用常规手段难以抵御,他根本连看都看不见。一般的蜘蛛丝比发丝还细,但毕竟还有痕迹可查,她的蜘蛛丝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竟然凭空无踪影。
等等,既然无形无踪,那么现在……
孟帅身子一动,登时感觉脚下如踩在泥里一般,动弹不得——那无影无踪的蜘蛛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铺了满院。
大意了
孟帅暗中“卧槽”一声,突然一伸手,掏出四个封印好的印坯,往外扔去
砰——前后左右四个点上,同时火起,明亮的火焰向各个方向滚去。
有效
在孟帅的眼中,看见了火星顺着蜘蛛丝线的轨迹往四边扩撒,顿成燎原之势,原本无色无形的丝线,在火焰外衣的装点下,已经无处遁形。
那是一张铺天盖地的火网,把整个庭院盖住,即使在白天太阳的照射下,也蔚为壮观。孟帅站在火场中心,便如被架在柴堆上的巫女,眼看就要被火舌吞噬。但他也如传说中的殉道者一般,在火焰中只有微笑。
计划通——
只要是蜘蛛丝,别管是什么稀奇的品种,到底是有机物,哪有见火不着的道理?
当封印师就这点好,火源什么的想要就有,而且是最优质的火源,不怕风,不怕湿,随时都用得上。
虞沫看到火焰升起,脸色大变,喝道:“你这蠢货,放火要把狗崽子都招来不成?闪开了——”斗篷陡然撑开,两只宽大的袖子往前飘起,袖筒之中,劲风吹出。
狂风大起,飞沙走石。
虽然只是两只袖子,却如同法宝一般,吹出海上暴风一样的狂风,吹得院中风沙漫天,树枝折断,树于摇晃,连院中的石桌石椅都吹得在地上翻滚。
须臾,狂风止歇。
大风过境,地面一片狼藉,落叶枯枝满地,凡是地上摆的,没有一样在原位的,有的甚至吹离了院子,落到了墙外,或者砸到了墙上。
孟帅,当然也不在原位。
院子中央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虞沫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道:“这小子……”袖子中的手指不断的尝试沟通撒出去的蜘蛛丝,但都如泥牛入海一般毫无音讯。
不管火灭的如何即使,终究有大部分的丝线被火焰烧断了。线这种东西,一旦在其中断了一点,就再也接不上另外一头的世界。
蜘蛛丝也不例外。
虞沫沉默了片刻,突然双手十指出袖,往外一甩,千万根细如毫发,透如水晶的丝线被甩出,十指之内,空空如也。
然后她转身,缓缓地上升,来到了屋顶。
孟帅正在那里等她。
这时的孟帅,比刚刚又要整齐很多,也不知他从哪里找来了一双鞋袜,已经换了整齐,身上的外袍倒是没再换,卷起了衣袖,一副要撸胳膊打架的架势
虞沫看着孟帅,道:“很好,你没逃出去,还算懂事。”
孟帅摊手道:“哪能逃啊,该做的事情难道就不做了么?”
虞沫笑道:“好啊,我最喜欢懂事的孩子。刚刚第二招,就算是你赢了。可是你也有运气,我随身携带多年的蜘蛛丝,今天借给了徒儿,不然以我的宝贝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岂是你一把凡火可破的?再接我这一招,你若能逃脱,姐姐就心甘情愿输给你,怎么样?”
孟帅道:“这一招一招的,间隔也太长了吧?”
虞沫笑道:“那有什么办法,姐姐就是这个风格。况且我也没说叫你只等我出招啊。你可以尽管出招,若能挨着我半点儿边儿,我立刻甘拜下风。”
孟帅道:“好,我试试。”
虞沫双手一合,道:“来吧。”
一个“吧”字出手,从她身上、手上、腰间乃至头顶,骤然冒出大量的丝线。这些丝线不是无色无形的,而是银白如霜,快如闪电,向前飞射。
银丝射速之快,简直不可思议,孟帅的反应也够快的了,脚步也才挪动了半步,前后左右,上上下下,已经被银丝包围,他再一挣扎,银丝如天罗地网飞扑而来,将他从头到脚缠了一个结实。
这回真的是缠住了,缠的密不透风,孟帅整个人如一个大粽子一般搁在那儿,只露出头脸在外面。
虞沫笑道:“第三招就是如此了——小子,你可以试试放火。那我就等着过一会儿扒开包裹吃一个小叫花子鸡了。
孟帅被缠的险些喘不过气来,问道:“你这是罡气吧?”
虞沫道:“不错,你试试挣脱?”
孟帅嘴角一挑,道:“那我又何须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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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九 融冰雪,断金玉
虞沫一怔,道:“什么……”
孟帅低喝一声,道:“断”
虞沫便觉得手中一轻,无数丝线失去了线头,凭空折断。孟帅周身的银线还围在他周围,只是已经没有链接在外的线头,成了独立的一团。
虞沫惊得目瞪口呆,然而更让她难以置信的事情还在后面。就见孟帅带着满身的银线跳了几步,身上便起了夸张的变化。
他身上的银线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薄了下去,就像积雪在太阳下消融。也看不见银丝的去处,却好像有一只手迅速的将丝线抽走。
最终,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孟帅身上的丝线消化一空,最后一层丝线是一起消失的,凭空蒸发,连虞沫也看不到半点痕迹。
饶是她经过多少风浪,也没见过这等奇事。能挣脱她罡气线的有,能硬抗乃至斩断的也有,但从没见过破的如此轻而易举的,简直不是人间的手段。
过了一阵,她还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道:“你怎么做到的。”
孟帅笑而不答——不是他装逼,实在是答不出来,那罡气不好消化。
那罡气还在他体内,化作一团银光,在内府乱转呢。
只要是罡气,理论上都受他龟载万物的罡气属性控制,且能够收入体内。这是他罡气的神奇之处,不知道龟门厉害的人简直想象不出来。
但这个龟载万物,可不是龟化万物,也不是神奇的北冥神功。罡气只提供承载的能力,那银丝的形态该怎样还怎样,到了他肚腹内,也不过是一团蜘蛛丝,虽然比外面好控制一些,但若控制不住,在里面缠七缠八,比外面凶险太
要想把异种的罡气的野性化掉——不是全部化掉,必须和上次吃那个果子一般,用自身罡气裹着外来罡气一圈圈的搬运,去其力量,保留特性,在丹田里面找一个安全的角落放置,方能解除危险,这一个过程少说也要数日时间。
所以,这个技能可不是什么临敌应变的神技,说是鸡肋到差不多。高手对战,分心片刻已经决定生死成败,哪还有几天时间让他化解罡气?但有时被罡气逼到绝境,不用这招固然必死,用了也是难活,只得两害相权取其轻罢了。
不过……今天却不用这么凶险。
把罡气往下压了压,孟帅笑道:“三招以过,虞前辈是兑现承诺,还是推倒重来?无论哪种,晚辈都理当奉陪。”
虞沫目光一转,笑道:“好吧,算我输了,你过关了。跟我下来吧。”
小天真滚倒在地,被紧紧缚住,苏醒随意一提,把她倒提起来,道:“好,走吧。”
小天真叫道:“你要带我去哪儿,要做什么?你这臭流氓”
苏醒头也不回,道:“这时我便流氓你,能怎么样?多喊这些粗俗词语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拖着她往外继续走。
拖到门槛上,小天真的脑袋被狠狠地磕了一下,啊哟了一声,大声叫道:“你放不放我?不放我不跟你玩啦?”
苏醒终于回头,瞥了一眼她,道:“还是那句话,你不跟我玩,能怎么样
小天真道:“我能杀了你。”说着突然肩膀一缩,抬起一只手。
苏醒大吃一惊,连忙伸手拉拽,把缠在小天真身上的蜘蛛丝狠狠抽紧。就见小天真的身上咯咯作响,骨头越缩越小,身子越来越瘦,不住的往蜘蛛丝外钻。她一面钻,苏醒一面抽,抽的比小天真缩的快,终于,当小天真身子矮了三分之一后,重新陷入动弹不得的境地。
苏醒暗自松了一口气,道:“好漂亮的缩骨功。你这样的身材还能缩到三分之一,可见是真传承了。你是贼门的吧,还是盗墓贼,不然没有这么漂亮的功夫。”
小天真道:“等我出来再告诉你。”
苏醒道:“那你没机会说了。”
小天真笑嘻嘻道:“不一定哦,我还有一只手。”说着右手抬起来摇晃了一下。那是她第一次挣脱时抽出来的手,刚才缩骨的时候一直在外面,没回到包裹里面,现在还能自由行动。
苏醒微一惊,随即道:“一只手怎么样?”话虽这么说,却牢牢地盯着她那只手,不怕她来打自己,却怕里面藏着什么阴毒暗器,来偷袭自己。
小天真用手指了指,道:“我看见了。蜘蛛丝,嘻嘻。”
原来这时两人所处的位置,正在阳光下,光线清清楚楚的照射过来,蜘蛛丝就像阳光中的灰尘一般,若隐若现有了些影子,但也只是如淡淡的薄雾,略具形态而已,大部分还是透明的看不清楚。
苏醒道:“看见了,你怎么……”突然眼睛瞪圆了,张口结舌。
只见小天真用右手中指和食指两根指头捏住胸前的蜘蛛丝,一掐,蜘蛛丝断为两段。
苏醒都看傻了,一时间忘了动作,眼看着她的手指如剪刀一般将蜘蛛丝裁出一个裂口,整个人往外一钻——
苏醒叫道:“不好。”抖动蛛丝再要捆缚时,为时已晚,小天真已经滚出包围网,凭空一个翻越,翻到了屋檐下,一手拉住了房梁。这里和柱子有个死角,不利于大范围的蛛丝活动,可算暂得栖身之地。
苏醒脸色真的变了,道:“你怎么做到的?这是九炼阳蛛丝,是我师父的珍藏,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千斤之力也拉不断一根,你居然用两根指头掐断了?”
小天真两只手指伸出,道:“刀枪不入,千斤之力?你拿他跟我的指力相比?”手指一动,已经插入了房梁中,就如同插入水里,随意划动,最后一提,在柱子上切下一块圆形的木板,光滑如刀切。
苏醒释然道:“我小瞧你了。我倒忘了,你们做贼的人就是靠两只手指吃饭,岂有不好好练一番的道理。很好。”他缓缓把散落一地的蛛丝收好,道:“你是个好对手,咱们就用真功夫打一场。”
小天真道:“真功夫,谁跟你用真功夫?我……”突然丢出一个炮仗,发出嗖的一声往半空中飞去。
苏醒骤然变色,身子往上一窜,速度极快,竟然快过了那炮仗,袖子一展,竟将将响未响的炮仗装入袖子,千钧一发时立刻用手掐灭,终于阻止了信号的发出。
落在地上,苏醒背后出了一身冷汗,手都是抖得,刚刚那一下太险,不但若是信号传出去万事皆休,若是炮仗没掐灭,在自己袖子里爆炸起来,说不定一条胳膊都废了。
心绪刚刚平静,一股怒火窜上来,苏醒猛然回头,看向小天真来处,却见屋檐下已经空无一人。
苏醒跳上屋顶,眼观四路,终于遥遥的看见了小天真的背影,发动身形跟了上去。追击时不免咬牙切齿,心中已将她碎尸万段。
小天真一路疯跑,却听得背后人声渐近,回过头来,却是苏醒追来,不由得暗吃一惊,她自负轻功一绝,这时已经出了全力,竟然还被人追近,看来那人的轻功还在自己之上。
提了一口气,小天真大喊道:“抓钦犯哪快来抓钦犯哪苏醒是钦犯,他私藏要犯,攻击朝廷,心怀不轨,是个大大的反贼,大家一起来抓住他”
苏醒气得三尸神暴跳,好在小天真张口呼叫,这一口气不免泄了,速度更加慢了下来,被更加追近。他忖着距离差不多,突然双目一瞪,一记惊神刺发了出去。
小天真只觉得头脑深处被狠狠刺了一下,尖叫一声,倒了下去。她正踏在一处屋檐上,这一下气力衔接不上,平衡不稳,立刻从屋顶上滚落,落到了一处院子里。
苏醒大喜,接着追了过来,也跳入院子。
只见这院落荒僻冷清,与一般的皇宫气派完全不同,院中的台阶上长得厚厚的青苔,显然是荒芜已久。
小天真落下后,摔得不轻,好久才扶着台阶坐起,头脑还是犹如针扎的一般,疼得一点精力也集中不起来,不免呻吟了几声。
苏醒跟下来,看她这个样子,冷笑道:“跑啊,小小年纪,诡计多端,倒让我险些着了你的道。现在看你往哪里跑?”
小天真哎哟哎哟几声,道:“我诡计多端?我才十一岁年纪轻轻,只会小聪明,根本沉不住气,哪能算真聪明?这是孟帅那小子说的,我还以为自己真傻呢,沮丧了好几天,遇到了你又变成了诡计多端,哈哈,真是傻中还有傻中手。”
苏醒气得不轻,道:“事到如今,你还抢嘴,有什么好处?”
小天真笑道:“事到如今,我看你是真傻。倘若孟帅在此,他就不会像你这么得意。他会想,我刚刚放出炮仗,给人报信,是不是说明我有同伙呢?还有我逃跑的方向,为什么不往别的地方逃,偏偏往这里逃走?这里又偏僻的这么诡异,会不会藏着什么玄机呢?”
苏醒大吃一惊,站起身来,喝道:“你——”突然后脑一痛,整个人摇了两摇,扑通一声跌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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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章 生机现,生机灭
太极殿,斗印场。
“你做的很好。过关。”冼正真点头微笑,对着面前的丽人赞许道。
田景莹低下头,轻轻一礼,道:“多谢冼公子。”走到旁边安静的坐下,在她身边,已经坐了七个人。
台下众人微微喧哗,都道:“第八个了,还剩一个了。”
其他人还罢了,方轻衍在下面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手心全是汗水,心道:阿瑶,阿瑶,你在于什么?要是自重身份,要最后出场,现在也该到时候了吧?你还在等什么?
冼正真满意的看着台上坐的正好的八个人,这是他初次筛选过的八个人。这其中有令他满意乃至惊喜的天才,也有勉勉强强,低空飞过的寻常封印师,无论如何,收获还算是喜人。下一轮就要被淘汰的庸才不提,里面那几位出众的天才已经比他出门前的计划高了许多。
当然他手中的名额只有一个,至少有两位不分伯仲的天才都让他不忍放弃,到了下一轮比赛还要分出个高下。赢得那个固然好,输的那个若是再有惊艳表现也不是没有机会。
真等不及看下一轮啊。
冼正真伸了个懒腰,淡淡道:“还有谁啊?虽然说晋级是九个人,但若实在没有人选,八个人也可。我数十个数,要是再没人出来,就截止了。”
此话一出,下面人一阵失望,那些落选的本以为要是最后一个名额未定,或许能从之前没过关的人中再选一个,如今看来是没希望了。
冼正真懒懒的数道:“一——二——”
方轻衍听到数数声,就好像拿刀子慢慢挫他的心肺,再也忍不住,站起身来就要夺门而出。他要去张瑶卿那里看看,到底是出了什么变故。
走到门口时,冼正真已经数到了“七”,方轻衍心底一片冰凉,知道就算现在自己去找到张瑶卿,终究也来不及了。
冼正真不知道方轻衍有多焦急,慢悠悠数道:“八——九——”
正在这时,有一人道:“且慢”声音清亮,是女子声音。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一个头挽双鬟的少女从后面走出,端端正正的捧着一个盒子。
冼正真略感兴趣的道:“哦,最后一刻才现身,有点戏文故事的意思。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女低声道:“我叫小倩。”
方轻衍听到有人叫“且慢”,便如溺水的人抓到救命稻草一般,猛然回过头去看,然而一看之下,心又落回水底。
那少女也是年纪轻轻,容貌清秀,但比张瑶卿还小了两岁,脸圆圆的,五官完全不同,分明是另外一个人。
怎么回事?阿瑶没出来,出来另外一个女子?
方轻衍只觉得一团乱麻,眼看这叫小倩的少女似有三分面熟,但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现在心思烦乱,也没心情想。
这时已经在台上入选的邹浩突然道:“你是哪一个?我在东宫没见过你。可别是混进来的奸细。”
小倩抬头道:“邹公子,你不认得我,我认得你。你就住在西廊下第三间房,平时眼高过顶,从不低头看人,想来你不认得我也情有可原。”
邹浩被噎得无话可说,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冼正真呵呵一笑,道:“别说你在东宫住过,就算是今天临时来的,那又如何,我只认封印不认人。你的作品呢,拿过来给我看看。”
小倩端上盒子,道:“您请看。”
冼正真随手打开,看了一眼,先是惊讶,慢慢转为赞叹,赞道:“好、好、好。”连说三声好,可见他如何满意。
他说一句好,底下就是一阵喧哗,方轻衍心底就是一冷,心中知道,最后一个机会恐怕真的要飞走了。
小倩道:“冼公子,能过关么?”
冼正真温言道:“小倩是么?你很不错,过关了。”
听到过关了三个字,方轻衍便觉眼前一黑,天地旋转。
正在这时,小倩突然跪倒,道:“公子恕罪,小倩有下情回禀。”
冼正真皱眉道:“怎么了?”
小倩道:“其实小女子并非封印师,这盒中封印也非我所做,乃是另外一个人的作品。她托我把作品带过来的。”
邹浩翻白眼道:“这样也行?太没规矩了,你把这里当什么了?”
冼正真也是怒色一闪而过,伸手就要把盒盖关上,直接扔回去,但这时再看了一眼盒中,那封印做的实在巧妙,比之邹浩和田景莹也有过之而无不及,心中惜才之意一闪而过,道:“你说的这人是谁?”
小倩一字一句道:“群玉堂,张瑶卿。”
这几个字一出口,上上下下有好几个人色变,不但方轻衍神色大变,心跳的就如蹦出胸口一般,在台上几个坐着的人,也都变颜变色,张瑶卿这个名字,在这些封印师弟子之间,是有些名头的。
冼正真也想起来了,道:“原来是她。我说今天怎么没见到她。这女孩儿是很有灵气的,有这样的造诣也不稀奇。她在哪儿?”
小倩道:“群玉堂昨天夜里突发意外,身体不适,早上就恹恹的,吃了药也没调整过来。我看她坚持不到这里,特意先将封印送来。等药生效了,她应当能坚持赶来,能不能推迟一下第二场比赛的时间,给她一两个时辰?”
邹浩在旁边冷笑道:“开玩笑么?凭什么她就搞特殊?身体素质难道不是封印师的条件之一?身体不好当不来好封印师,靠别人让有什么用?”旁边几个弟子虽然不像他公然发表意见,但也点头赞同。倒是田景莹静静的坐着,没有任何表示。
冼正真挥手止住其他人的议论,道:“群玉堂是个人才,我也早就认得她。只是旁人说的也不错,身体好当然是做好封印师的条件之一。关键时刻发病,当然运气不好,但运气也是实力之一。下一轮比赛,我会如期开始。这场比赛期限是两个时辰,这两个时辰中她要是能赶来,随时可以到场参加比赛。能有多少时间就看她自己。若是最后都没能赶来,那我也帮不了她。”
小倩低头道:“是,多谢先生。”再次叩首,跳下台去。
冼正真道:“既然如此,下一轮比赛可以开始了。你们几个过来,我出下题目,你们现场封印。”
方轻衍一直关心场上的局势,直到冼正真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才略松了一口气——上天保佑,还有一线生机。
当下他马不停蹄的从人群中挤了出去,惦记着张瑶卿的身体,真是心急如焚,只想飞快的赶回去,确认她没事。
出了大殿,方轻衍正要狂奔,就听背后有人叫道:“公子,公子”
方轻衍回过头,就见小倩也从里面出来,挥手叫他。他连忙停下脚步,道:“姑娘,今天多谢你了。你是好样的。”
小倩垂首道:“不必谢我,我只是一个小宫女,姑娘对我有大恩,我只希望……能为她做点事。”
方轻衍恍然道:“原来你是她身边的宫女,怪不得看你眼熟。她身体如何?可有危险没有?”
小倩脸色一变,也没说什么话,道:“详细情况这里不便提起。请您带我回住处,越快越好。”
方轻衍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也不多说,抓起她的腰带轻轻一提,两人飞奔而去。
幸喜一路上没遇到什么碍难,两人以可以达到的最快速度到达东宫。进了东宫门,迎面出来一人,几人险些撞上,方轻衍一个急停,手在墙上撑了一下,这才稳住。定睛一看,惊道:“怎么是你?”
原来对面来的正是孟帅。
孟帅也是吃了一惊,道:“我刚出来,正要回去呢。倒是你……你往哪儿去?”
方轻衍时间紧迫,不欲多说,只道:“你先回去吧,我去找阿瑶。”
孟帅奇道:“群玉堂不在太极殿,好吧,我也去看看。”说着跟上两人。
方轻衍一面疾奔,一面将大殿上的事说了,最后道:“可惜那位姓陈的炼丹师不在此地。他人虽然讨厌,丹药术是没说的。”孟帅越听越是眉头紧皱,看了小倩一眼,想要说什么,却没说出口。
到了张瑶卿的屋外,方轻衍把小倩放下,自己就往里面走。
这时小倩蓦地迈上一步,张开双手拦在方轻衍身前,颤声道:“公子,这一进去……你要有心理准备。”
方轻衍只觉得一股森寒从骨髓里往外冒,压着嗓子道:“让开。”埋着头冲进屋中。
孟帅接住被冲得一个踉跄的小倩,也是一阵寒意上涌,道:“姑娘,到底是……”
“啊——”
正在这时,只听屋中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蕴含着无尽的悲愤之意,正是方轻衍的声音。孟帅顾不得再问,也是冲了进去。
见到屋中的情景,孟帅不由目眦欲裂。就见方轻衍跪在地上,怀中抱着一个窈窕的身形,正是张瑶卿。只见她脸色白得如纸,双目圆睁,已经气息全无,胸口一大滩鲜红的血迹,已经于透了。
小倩跌跌撞撞的追了进来,哭着叫道:“张姑娘……已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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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零一 琼花落,满地伤
孟帅茫然站着,心中一片迷惘,久久没有从眼前的状况中回醒起来。
张瑶卿死了?
昨天还信誓旦旦,说自己研究出了前人所无,独一无二的封印的那个傲气骄人的女孩儿,就这么死了?
这如何能令人相信?
过了好一会儿,他浑身僵硬的走上前去,哑着嗓子道:“那个……她怎么回事?给我看看。”
方轻衍抱着张瑶卿不动,孟帅拍了拍他,他也没反应。孟帅仔细看时,就见他双眼发直,失去了焦距,形同木偶。
孟帅知道方轻衍是急痛攻心,失魂落魄,恐怕一时难醒,想去将张瑶卿抱出来,再扶他起来,方轻衍双手却死死的抓住张瑶卿的身子,纹丝不动,仿佛两人是天生长在一起的。
孟帅虽然没拉动两人,却摸到了张瑶卿的肌肤,僵硬冰冷,倘若这还不死,那么世上也就没死人了。
到了这时,他才不得不接受了,这件突兀的、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实,张瑶卿真的死了。
其实他和张瑶卿,还算不上关系亲近,也不算亲友,但他还是非常欣赏张瑶卿的才气和傲气,就这样死了,他也感觉到心中悲痛。
然而他的痛楚,当然比不上方轻衍的万一——方轻衍已经完全傻了,乃至于得了离魂症一般,无知无觉。
耳边,传来了抽抽搭搭的哭声。
回过头,只见小倩跪倒在地,捂住脸哭了不住,再看这边,方轻衍如此情状,回过来时必定伤身,孟帅好歹还冷静一点,不得不强打精神,把局面控制下来。
他起身过去,先拍了拍小倩,道:“姑娘你先节哀。看你今天的表现,就是一个坚强不让须眉的好女子,你把他找来,自然是有话要说。先把话说清楚了。”
然后,他走到方轻衍旁边,手中含着一股真气,往方轻衍背后拍去。
啪的一声脆响,方轻衍身子前倾,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鲜血喷在张瑶卿神色,让她身上原本于涸的血迹重新鲜艳起来。
接着,方轻衍的目光焦距重新聚集,情感疯狂的涌了上来,其中最多的,并不是悲痛,而是——愤怒。
汹汹的怒火从他心底升起,让一张俊美的面孔都扭曲了,他猛然抬头,死死的盯着小倩,咬牙问道:“谁于的?”
小倩被他的神情吓得一愣,下意识的道:“我我不知道……”
孟帅虚拦了一下,阻挡住了方轻衍吃人的眼光直射小倩,转头闻言道:“你这丫头,怎么一着急不会说话了?怕他于什么,他和你是一边的,不会拿你如何。你说说看,张姑娘什么时候去的,你什么时候发现的,当时是什么情况
小倩抚了一下胸口,深呼吸了一下,道:“张姑娘这几日每天都是我服侍的。她晚上不留人值夜,我就睡在外面。昨天晚上还好好的,她还叫我早上早点叫她,今天是重要的日子,万万不可迟了,还跟我说早上要吃粽子,讨个口彩。今天早上我起床之后,发现比平时起的晚了,吓了一跳,急急忙忙把粽子上了蒸笼,就来叫她。结果一进来……就……就……”说着两行泪落了下来。
方轻衍目中充血,问道:“到底是谁于的?你知道什么?”
孟帅跟着问了一句,道:“你当时是怎么处理的?发现什么了没有?”
小倩道:“当时我吓傻了,什么也不知道,就是抱着姑娘不住的叫她,后来过了很久,我才清醒过来,想出去叫人,在外面找了一圈人,一个人都没有。整个西偏殿没有人,出了宫之后,整个东宫也没有人。”
孟帅算算时间,封印大会的前奏是一早就举行了,如果今天她起得晚了,那么人都去太极殿,东宫没有人也是寻常事。当下突然问道:“你抓住张姑娘摇动的时候,可记得她身子是热的么?”
小倩道:“是冷的,已经硬了,我抓住她摇动,她身子都不会弯。”
孟帅道:“这么说已经去了好久了。应该是半夜就没了。”心中苦笑,若是他当初也看些法医的书,多几句经典的常识,这时也能圈一个死亡时间,怎奈他又不知道有机会遇上杀人案,哪会平白记那些多余的数字,他自己考试还挂科呢。
方轻衍这方面的常识跟孟帅差不多,道:“想必是半夜恶贼进来,将她害了。”
孟帅道:“你确定是被人杀害的么?”他也看见了张瑶卿满身的血迹,他第一反应也是遇害。但其实想想,却又未必。他并没看见凶器,张瑶卿早有咳血的毛病,病发猝死也并非不可能。
方轻衍道:“自然是遇害,她胸口有很深的伤口。只是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伤的。你可以看看,若是能认出凶器就好办了。那么……你还发现什么线索了么?”最后一句话是问小倩的。
小倩摇头,道:“我曾经听说书的说那些公案书,有的聪明人一看死人的地方就能看出凶手是谁,我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孟帅问道:“你说移动过她的身子,那她原来躺在那儿?”
小倩指着床道:“在那里,姑娘半靠在床上,身在倒在被褥里,脚还在地下。”
孟帅和方轻衍同时来到床边,果然见凌乱的被褥上是大片大片的血迹,血迹散乱,显然张瑶卿死的时候并不安详。
查看了许久,孟帅并没看出什么线索,关于侦查探案,他本来就是个棒槌,不可能看了几本小说就真的变成福尔摩斯,弄了半天,不得要领。方轻衍其实和他一样毫无收获,只是他不肯死心,还在床上看来看去。
无奈之下,孟帅翻回头去,看张瑶卿的尸身。这一回倒是有些名堂……张瑶卿的伤口从颈上到胸口,有长长的一道,深可见骨,伤口薄而外翻,内断面却很是光滑,不是一般的凶器能造成的。
这是……
孟帅抱着张瑶卿的尸首,脸色变了几变,方轻衍追问道:“你发现什么了
孟帅沉吟了一下,道:“小倩,你说你没发现异常?那你去太极殿干什么?还闹出这么一场戏来。拿着张姑娘的遗物去参加斗印大会,有什么意义?固然你替群玉堂保住了一个名额,但那有什么用呢?倘若群玉堂真的是重伤昏迷,需要一点时间修养,你这一去就立下功劳。可是她已经没了,永远也用不上这个名额了,就算闯过了第一轮,又有何益呢?你是怎么考虑的?”
方轻衍听得有理,不由升起一丝疑窦,看向小倩。
小倩咬了咬牙,道:“我去那里,一来是去找何公子,因为他是姑娘相信的人,我想找他为姑娘收殓。还有就是……是想给姑娘报仇,找出她的仇人。
方轻衍吃了一惊,孟帅道:“原来如此,可是你要怎么找?”
小倩道:“我尽我所能。我想,杀害姑娘的,一定是那些参加比赛的封印师之一。”
方轻衍动容道:“你怎么能肯定?”
小倩道:“姑娘平时一心都在封印上,人也很好,从来没和别人结仇,为什么会被人杀害?我想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封印大会。这个大会特别重要,姑娘也很紧张,其他人就不用说了。他们必定是嫉妒姑娘的才华,害怕她抢走第一,这才下毒手害她。”
方轻衍点头,道:“也有道理——不,这应该是最合理的解释。我们这些弟子何尝不是互相堤防,恨不得找机会吃了对手。只是升土大会好歹还有好几个名额,封印大会却只有一个,阿瑶出色,背景又薄弱,引人起了歹意。”
小倩道:“我还有一个证明。”说着走到桌子前面,指着案头道:“这里原本放了一个盒子,现在已经没有了。那里面的东西或许就是姑娘被杀的直接原因。”
方轻衍惊道:“莫非就是……阿瑶千辛万苦研究出来的封印?”
小倩点头,道:“是的。姑娘对这个封印一直很得意,昨天晚上还摸着盒子跟我说,这里面的东西不出世则已,一出世必定震惊四座,第一手到擒来。可是今天早上却没有了,一定是被凶手拿走了。”
方轻衍低低道:“谋财害命,杀人夺印——可恶”他暴怒起来,狠狠地捶着床板,怒喝道:“竟然有这么卑鄙的人我若不将他碎尸万段,枉自为人
孟帅道:“那么,你认定了凶手的范围,要怎么找出凶手来呢?”
小倩道:“我想,凶手杀了姑娘,心里也会心虚。我拿着姑娘的东西出现,暗示姑娘并没有死,只是身受重伤,那人一定会露出破绽。因此我说出群玉堂的时候,眼睛一直往过关的那些人面上看,要看看到底是谁。”
方轻衍道:“你看出是谁了?”
小倩道:“没有。他们一个个神色都不自然,可是若说谁特别奇怪,好像也没有。我看了半天,觉得这个也像,那个也像。后来就乱了。”
方轻衍长叹一口气,道:“那也难为你。”察言观色也是一项技能,同样需要经验,这小姑娘够聪明的了,想法很好,但是因为能力不足,执行力不够
倘若她早把这个想法告诉方轻衍,方轻衍冷眼旁观,或许能看出些门道,但是现在场景过去,让他靠回忆想起谁最可疑,那也是强人所难。
孟帅在旁边问道:“看不出来,你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小倩道:“我本来想这招会灵的,如果不灵,就知道用第二招……引蛇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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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零二 倾海水,难洗恨
方轻衍一怔,随即道:“原来如此你故意说阿瑶还活着,又让我们快回来,就是为了在这里埋伏下吧?”
小倩神色略感兴奋,道:“是。***只要那人心虚,害怕姑娘侥幸未死,出来告她,必然要采取行动。只要他回到现场,或者派人回来,我们埋伏在这里,把他一举拿下,就能知道他是谁。”
方轻衍点头,又摇头道:“有三分可能。不过可能性不是很大……”
小倩惊道:“为什么可能性不是很大?我平时锁门,还有时忘了自己到底锁了没有,常回来检查,那人做了这种大事肯定更慌张,必定心虚,回到现场不是很正常的事么?当然我没有十分把握,但五分把握总是有的。”
方轻衍道:“如果他是一个有经验的武功好手,就不会。我们学武的人,一是心理素质硬,不把杀人当回事,就算杀了人也不会心虚。二是手下有准,用几分劲力心里有数,只要有心致死,就不会让人活着,不会拿不准。而那人若谨慎的话,恐怕尸也检查过几遍,更不会因为你一句话就动摇。”
说到这里,他回头问孟帅道:“你怎么看?”
孟帅点头道:“我同意。同意小倩姑娘,也同意你。”
方轻衍皱眉道:“这时候你还说什么废话。”
孟帅道:“同意小倩姑娘,是我同意这个凶手一定是封印师。张姑娘死于封印,而且是相当珍贵的封印器。不是封印师,用不了这么犀利的封印器。”
方轻衍咬牙道:“果然。封印师里面也有如此禽兽的败类。”
孟帅道:“哪都有败类。我同意你的判断,是那人应该不会回到现场来了。我们在这里等着,于事无补。反而错过了抓到那凶手的机会。殿上如果有结果,那人获胜,他已经是璇玑山的弟子,张姑娘的死谁会追究?倘若那人不能获胜,当场这些封印师就散了,他远走高飞,谁能抓到他?因此此时此刻,我们应该回去。”
方轻衍道:“回去如何做?一个个的筛查么?”
孟帅道:“赌一把。小倩姑娘,你没想过请璇玑山的冼公子出面来调查么
小倩道:“我想过。我将姑娘的作品拿出去的时候,就想过这一点。若是自己查不出来,只有求助他人。皇家是指望不上的,姑娘死了他们连看也不看一眼。只好请冼公子出手。只是姑娘若是第一轮比赛也不去,只是个寻常参赛的弟子,他怎么肯出手?只有把姑娘的作品拿出去给他看,让他知道姑娘的才华,感到可惜,他才会出手调查。就是我们自己查出凶手,要惩办也需要璇玑山帮忙啊。”
孟帅对方轻衍道:“怎么样?”
方轻衍道:“真是女中英杰,有胆有识。阿瑶有你这个朋友,真是她的运气。”最后一句,化作一声淡淡的叹息。
孟帅道:“我也是这个思路。咱们现在回到太极殿去,一是找出凶手,二是阻止凶手得冠军。要是他得了冠军,从此是璇玑山门下,就算他的罪行曝光了,也没人在乎了。”
方轻衍道:“怎么找凶手,怎么阻止?”
孟帅道:“也只好赌一把。小倩说,群玉堂那个厉害的封印被偷走了,按理说,偷走了是为了用,那么谁拿出了那个封印,谁就是凶手。”
方轻衍道:“不错——但你知道阿瑶的封印是什么么?她没告诉过我,告诉过你么?”
孟帅摇头,小倩也道:“姑娘一心要惊世骇俗,对谁也没说。”
孟帅道:“所以我说赌一把。看看我的眼力怎么样。如果群玉堂果然做出一个前人没有的封印,我或许能认出来。”
方轻衍道:“也只有这个办法了。倘若那人不拿出那封印来呢?”
孟帅道:“倘若不拿出来,说明不用拿出来,别的对手都太弱。那就逼他拿出来。由我出面,拿出一个出众的封印,比场上所有人的都强。那人既然对张姑娘下毒手,说明对这场比赛极其重视,肯定不会放任我夺了他的风采,说不定就要拿出那个封印来斗一斗。”
方轻衍道:“好是好,不过你真行么?人家都是准备了很长时间,你临时拿一个封印出来,就能技压群雄?”
孟帅道:“没问题,反正不能造还可以偷。比起这个,我倒是担心场外因素。”
方轻衍道:“你担心他们说你扰乱赛场秩序,把你轰出去,甚至直接对你动手?那确实是个问题,说不得,到时候我拼死力战,一定护你周全。”
孟帅点头道:“这是一件,还有一件,是我担心就算我指认凶手,璇玑山也毫无追究之意,我们一番心血都白费了,说不定璇玑山还要一力护持凶手,成了我们的敌人。”
方轻衍道:“有这么不公正?难道凶手是他们的亲儿子么?如果他们不重视,那就让他们知道阿瑶的才华,引起他们的爱才之心……”
孟帅摇头道:“再有才华也是没用的。因为张姑娘已经死了,七大派的人都很凉薄。还记得咱们在湖边比赛的那次么?小龙将的天赋高不高?田氏双璧的表现难道不令人惊艳?大荒弟子也一致看好他们,可是他们死的时候,哪有人追究一句?死的天才不是天才,活人永远比死人重要,这是大荒的价值观。张姑娘再惊才绝艳,已经对大荒无用,璇玑山还是会护着哪怕次一等的活人。
方轻衍听得脸色惨然,缓缓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很可能如此。若是如此,我就亲手报仇。倘若今天被人阻拦,他们势力太大,我一时不得报仇,那就用后半生的时间,将阿瑶的仇人,还有所有阻挡我报仇的人,一一赶尽杀绝。”
孟帅道:“好,算我一个。”
方轻衍摇头,道,“不用你,这是我的仇恨。”他突然笑了出来,道:“你别看我这样,我是报仇的专业户,天生就是为了报仇来的。从我出生开始,就背负着重重仇恨,父仇,祖仇,家门之仇,现在多了一个阿瑶的仇恨,难道就能把我压垮了?敌人势力大,我偏要将他们一一打下来,敌人数量多,杀之不尽,我就一个个的杀下去,今生难报的仇恨,我转世投胎再报,岁月无尽,总有一天会报完的。”
孟帅心中微寒,道:“我知道你的恨意。但张姑娘的死,我也有责任,若不是我撺掇她参加封印大会……”
方轻衍阻止道:“到此为止吧。我娘告诉我,不用轻易自责,更不要自怨自艾。自责会让人软弱,愧疚会消磨仇恨。一共就是那些怒火,如果用在自己身上,就会减弱烧向敌人的火焰,那才是复仇者最可怕的事。同样,仇恨被岁月一日日的消磨,更令人恐惧。如果向这些东西屈服,仇恨永远不会被洗清
孟帅听得他的一番理论,脑海中立刻闪过了方夫人面和内刚,平静之下隐藏着一缕疯狂的样子。看来这位夫人为了让儿子报仇,实在给他灌输了太多极端的思想。
他忍不住道:“按你这么说,仇恨永远不会减弱么?”
方轻衍道:“恨会被消磨,但仇是永恒的,因为死去的人永远不会复活。我是一个复仇者,不是一个泄恨者,所以我的使命是永恒的,仇不报完,永远不会终结。”
孟帅沉默良久,道:“咱们走吧。”
几人起身,走到门口的时候,孟帅突然眼睛一尖,看到地下血痕之中,有些东西碍眼,蹲下身来搜集。
方轻衍回过头,就见孟帅将血液中一层青色的粉末细细的搜集起来,用纸包包好,托在手中,奇道:“那是什么东西?”
孟帅道:“我也不知道,但感觉有些眼熟,我先放着,万一想起来呢,说不定这就是一个重要的线索。”
出了宫门,几人从东宫离开,方轻衍呼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感觉心稍微平复了一些,这才想起孟帅的事,道:“你刚刚跑哪去了,该做的事做完了么?”
孟帅道:“还行,中途遇到点儿意外,不过该办的事已经办完了。我这边的事也是没完没了,这一日还好,过几天才是真正的大头。”
方轻衍道:“苏醒那小子,他是不是你一伙儿的?我本来要去找你,他把我截住了,说了许多气人的话。若不是顾忌他可能是你的同伴,我早弄死他了
孟帅道:“苏醒?哦哦哦,我都忘了他了。现在这里的形势错综复杂,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不过他若惹了你,打一场也无所谓,就是要小心他的……”说到这里,突然戛然而止。
方轻衍点头道:“是么?那我就不客气了。只是不知道苏醒什么时候回来,等他一露面,我就给他玩一玩。那小天真呢,他是哪边的人?”
问了一句,不见孟帅回答,他回过头去,就见孟帅留在几步之后,并没有赶上来,不由奇怪,也退了几步,道:“你怎么了?”
孟帅神僵硬,嘴唇微动,似乎在说着什么,听到方轻衍的声音,反应过来道:“什么?啊……啊对,咱们赶紧赶到太极殿去,我要去问一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三零三 淘汰赛,最后关
进了太极殿,孟帅和方轻衍溜回了自己的座位,并让小倩坐在旁边的空位上。而座位之中,只剩下三个空位,孟帅和方轻衍的,还有一个,是苏醒的。
苏醒的位置一直空着,而另一边小天真已经回来了。
方轻衍皱眉的看着小天真一眼,要坐在他旁边,孟帅把他推到一边去,和小倩坐在一起,自己坐在靠着小天真的位置上。
但此时方轻衍的心思已经不在小天真身上,全部绪都用来寻找杀人凶手,他目光死死的盯在台上,那些正在参加第二轮比赛的封印师。
理论上来说,第一轮没被选上的封印师中也有可能有凶手,但方轻衍潜意识里不愿意接受,杀害张瑶卿的,是连第一轮都没有选过的弱者。
这一盯着,方轻衍不由奇怪,道:“怎么只剩下五个了?”
原来他走的时候,台上还有八个人,现在却只有五个人各据一桌,埋头在弄着什么。每人台上只有一个大青石板,另有一排笔架和一个小钟。
孟帅自然不知,坐在一边的小天真凑过来道:“还有三个被淘汰了。”
孟帅哦了一声,道:“怎么淘汰了?”
小天真道:“这个可真是新花样。你看见那个板子没有?”
只见台中央竖着一块石板,版面光滑,显然是上好的大理石,但上面光秃秃并无一物,竖在那里就像一个影壁一般,全看不出有什么用处。
见孟帅面露疑惑之色,小天真噗嗤一声,道:“你现在看不出有什么区别,一会儿你就看见了……”话音刚落,就见冼正真站了起来。
冼正真走到石板面前,伸手一挥,原本空荡荡的大理石板上已经挂上了四张印图。孟帅仔细一看,只见四张印图都是最简单的一重封印,毫无难度可
这时正在埋头刻印的一人抬起头,扫了一眼石板,面露喜色,立刻捧起自己的石板,送到冼正真面前。冼正真看了一眼,示意他过去。
那人到了石板前面,犹豫了一下,伸手摘取了一个印图,回到位置上,继续埋头创作。
孟帅若有所悟,小天真笑嘻嘻道:“看见了吧,这比赛好像不是自己做封印,而是把上面的封印拼接起来,叫做……嗯,叫做组合印。谁先完成谁就可以先选择下一轮的封印。可是每一轮给出的封印,永远比人数少一个,最后一个做完的就只能被淘汰。”
孟帅点头道:“这也是个好办法。不过为了抢封印胡乱凑数是不行的吧?
小天真道:“那当然。你没看那个璇玑山的人在把关呢?谁要是胡乱凑数,当时就给踢下去,还有上一轮选的封印跟原本的印组合不到一起去,生搬硬凑的也要被淘汰。最开始就有这样的例子。”
孟帅哦了一声,突然道:“最开始的你都看见了?那你回来的够早的。”
小天真道:“比你早得多了。你磨磨蹭蹭在于什么?”
孟帅道:“我能回来就不错了,险些被人吊打。倒是你一路顺利?”
小天真哼了一声,道:“当然顺利,谁能阻挡我?啊……不对。你知道我去哪儿了?你知道我出去了?你都知道什么?”
孟帅道:“也不全知道,反正你一开始跟在我后面,后来就不知道你去哪儿了。我还以为你是来协助我的,毕竟都是为朝廷办事。没想到我被人狂虐的时候一个人也不见。那时候你跑哪儿去了?怎么不出来相助我?存心看我的笑话?”
小天真道:“当然没有……后来我没跟着你,我是去……嘿,你不必知道。”她总不能说自己趁着孟帅不在,把他的老巢给抄了吧?其间还牵扯到苏醒的突然出现,自己险些也回不来,后来是用计才把苏醒捉到。
孟帅道:“你去哪儿了?”
小天真眼珠一转,哼了一声,道:“我去哪里,你不需要知道。虽然你我现在都是给朝廷办事,但我的身份是正式的,你是临时的,我的地位在你以上。只许我问你去哪儿,不许你问我去哪儿,不然休怪本官拿你不客气。”
孟帅呵呵一声,转过头去,就见田景莹已经将封印做好,拿给冼正真看,也取了一个新的封印。她是第三名,第二名就是那个双眼朝天的邹浩。
小天真见孟帅的目光一路跟着田景莹,眼珠又是一转,问道:“你真的那么喜欢她?”
孟帅皱眉道:“你说什么?”
小天真道:“你本来是个来历不明、滑不留手的老油条,却为了她,以身犯险的事也于,这还不是喜欢她?”
孟帅目光直视田景莹,没有回答小天真的话,眼光闪动,露出几分难以说的感。小天真不死心的追问道:“你是喜欢她这个人呢,还是喜欢她是公主呢?”
孟帅撇过头,不善的看了小天真一眼,她笑嘻嘻道:“我可不是说你攀龙附凤,知道你不是想做驸马。只是女人有了公主这个头衔,就像身上披了一层华美的羽衣,透着那么吸引人,男人们哪个不喜欢?”
孟帅突然无奈的笑道:“丫头,你是个小孩子,明明什么都不懂,就别显示自家的深沉了,徒然惹人好笑。”
小天真大怒,伸出手去掐孟帅,道:“我怎么不懂?你这个好色的混蛋,和外面那些色胚一模一样,还假装自己是种,我最讨厌你这种人了。”
孟帅一手反抓住她的手腕道:“别闹了,注意场合,注意素质。”
正在这时候,剩下的两个还在动作的封印师同时完成,拿着自己的封印争先恐后的递给冼正真。冼正真先后一看,挥手示意他们去拿。
两人一先一后扑向剩下的那个唯一的印图,前面那个手长脚快,先一步抓住那个印图。后面那个脚下一勾,噗地一声,把那人勾倒在地,摔了个大马趴
后头那人扑上去拿印图,哪知道先头那人手抓的紧,他夺了两下夺不过来,又被人反过来压住,挨了一记窝心膝撞。两人你争我夺,在台上翻滚厮打起来。
孟帅看的愣住,道:“这也行?”
小天真趁着孟帅分神,终于把手抽出来狠狠地掐了他一把,道:“这有什么奇怪?为了最后一个封印,打得不是一次两次了。打出鼻血来的都有呢。封印师打架最没溜了,一点儿都不知道丢人现眼。”
只听得有人笑道:“真是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我三年不看封印师比赛,不知道原来封印师已经改比赛摔跤了。哎哟哎哟,你看东边那位,姿势多么标准,没有十多年街头斗殴的经验用得出来?一看就是封印门中的翘楚。”
孟帅一听这忽高忽低的声音,就知道阴邪花来了,回头一看,果然见阴邪花倚在门上,轻佻的看着场上的比赛。这次比赛,本来给每个大荒弟子都预留了座位,但一直不见他们人影,本以为他们不来了,没想到到了比赛末尾,他居然又出现了。
冼正真冷冷道:“阴邪花,我璇玑门中事,还轮不到你插嘴。”
阴邪花笑道:“好啊,他们斗殴是你璇玑门中的事,想来你已经收定这两位高足了。各位师兄师姐,还不来给冼师兄贺喜?”
他当先走进来,后面大荒的几位弟子也进来了,包括叶孚星、玉淙淙他们,连无止也在,只有妙太清和牧之鹿不在。妙太清是从那日追击那先天高手时就不见了踪影,牧之鹿却是返回大荒报信去了,已经去了将近一个月。
冼正真脸上一红,倘若只有阴邪花一人,他还可以视而不见,但这些弟子都到了,他也不得不考虑丢人的事了。当下一伸手,把两个还在厮打的人抓起来,往台下一扔,道:“去吧。”
这时候,台下只剩下三个人了。
比赛已经接近尾声。大荒弟子入座以后,冼正真再次出下两个封印。三个人争抢,田景莹当先拿走一个,邹浩和剩下那个人再次起了冲突。不过这次冲突时间很短,论身手邹浩明显技高一筹,一个于净利落的甩手,把另外那人刷了下去。
二选一了。
田景莹和邹浩也额头见汗,手下却还稳重,冼正真在台上看着,叹息一声,道:“群玉堂还是没有赶上,可惜了。”
他不提还可,一提方轻衍脸色剧变,就要站起来,孟帅连忙拉住,道:“还不到时候。”
方轻衍红着眼睛,道:“到底是谁,你看出来么?”
孟帅也很为难,没想到考的是组合印,根本不用原创,张瑶卿的封印当然也没有机会出场,无从判断起。
若是不从封印来看,孟帅也另有判断,只是……
正在此时,田景莹和邹浩同时停笔,已经完全完成。两人都等着最后一个印的布。可以想见,最后一个印必然引起争抢,而田景莹眼盲,已经落了下风。
场中的气氛也渐渐热了起来,众人都等着最后的一个**。
冼正真看了看邹浩,又看了看田景莹,缓缓道:“可以了,到此为止。把你们俩的印都拿上来吧,我凭现在的成品,给你们分个高下。”
三零四 穷家子,富贵女
众人没想到终极对决这么快就到来,场中一下子静了下来。***无数双眼睛盯着那一小块舞台。
台上的选手也没想到,田景莹的神僵了一下,随即平静下来。邹浩的目光却如鹰隼一样锐利,往田景莹脸上盯去,田景莹根本看不见他,自然也没有任何回应。
冼正真道:“你们两个谁先来?”
邹浩道:“我不占她的便宜。我先来。”
下面一片哗然,方轻衍都忍不住道:“不占便宜还先来?逻辑在哪儿呢?
冼正真接过邹浩的作品,先放在一边,道:“我先说一下咱们评分的标准。这组合印是八个基本印组合起来的。印图的刻画五分,印图的构架五分,组合出来的效果五分。按理说,还应该有制坯的五分,灌灵的五分。可今天时间有限,省下后面两步。满分是十五分。及格线是十二分。你们两个高的那个能获得名额,但若高的那个没超过十二分,根本不配我璇玑山之徒,这一场比赛就算白费了。”
邹浩道:下冼正真拿起那印图,却不似之前只扫一眼,而是认认真真看了,先道:“基本功,印图的刻画很流畅,但不细,边角之处有不少可修饰之处。给你四分。”
邹浩本是信心满满,听到四分,立刻一惊,眉尖略挑,甚至露出一抹怒色,忍了又忍才没说什么。
冼正真淡淡道:“印图的构架整体比较平均,挑不出什么大错。只是欠缺了格调。我等封印师,一是能力超人一等,二是品味不同凡俗。你只以功利为上,不免落于俗流,在我这里是不能满分的。四分。”
这句话不但邹浩脸色涨的通红,连孟帅也暗自嘀咕,他也从来没有关注过什么品位,弄出来的东西也别说艺术性,和这冼正真的品味八字不合。不过从冼正真不自称堂号,偏叫人唤他冼公子就知道,这小子也是孤芳自赏一朵文青,和孟帅不在一个思路上。
冼正真丝毫不在乎邹浩已经到了爆边缘,接着往下看,道:“这个效果么……”他越看眉头越皱,迟迟不说话。
邹浩只觉得一股不平气升上来,暗道:“只因我不是美女,不是皇族出身,他就这样刁难我?去他的璇玑山,也和外面一样处处黑幕。他不要我,我还不去了,难道自学不能成才?等我过几年把他整个璇玑山都压过,他才知道我的厉害。”
冼正真眼睛一眯,放下印图,道:“五分。”
邹浩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道:“你说什么?”
冼正真道:“五分。你的创意不做,灵气十足,这副组合印的效果好,而且独出心裁,很有意思。只有给你满分最合适。其实若有额外的加分,再给你加一分也可以,不过既然不曾有在先,那就很遗憾了。”
邹浩再次脸红起来,这次却是羞惭的,含含糊糊道:“不不不,五分就好。谢谢您。”说着深深鞠了一躬,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叶孚星在上面看到了这一幕,微笑道:“这孩子性子孤僻,但没有坏心,还算是个比较纯的孩子。”
阴斜花道:“冼正真这老羊又要吃嫩草了,好孩子才容易被毁。”
那边邹浩下去,方轻衍一算分数,道:“十三分,还不错。赢面也不小了
孟帅皱眉道:“这样还是看不出谁是凶手。”
方轻衍道:“没关系。只剩下两个人了。你判断不出来,我一会儿亲自去问出来。问清楚为止。”
孟帅知道他的意思,想了想,还是说道:“我不希望如此。”
方轻衍道:“我知道你和那个公主有些交,我会从那个男的开始问。我也觉得他嫌疑大些。公主是个盲女,她怎能亲手杀了阿瑶?”
孟帅沉默良久,无声的叹了口气。
冼正真点评过了邹浩,对田景莹道:“你过来吧。”
田景莹走上前去,双手把印图递上。
冼正真拿到印图,眼睛明显一亮,随即笑道:“好。这图一看就让人舒服。这基本功无可挑剔,印图的刻画,五分。”
田景莹微笑道:“多谢冼公子。”
冼正真笑道:“若论构架,也是完美。不愧是皇家女,对艺术的品味是天生的。你看这个构图,不但和谐,而且雅致,偏偏不显小气。八张图铺陈开来,煌煌大气,雅俗共赏,就算当做纯画作,也是一副国色丹青。你们看看。”说着将印图举起,往台下展示。
众人争相看去,但见一副线条繁复的图形组合,完全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更没觉得多像丹青妙笔,只是冼正真这么说,便给人一种心理暗示,似乎非常精妙,便有那有心人顺势叫起好来。
方轻衍也没看出什么好来,只是道:“看来公主要赢了。”
孟帅轻轻摇头,道:“未必。”
冼正真道:“构图五分。这个效果么……”他缓缓地抚摸着印图,眉头又如刚才一般皱了起来。
小天真突然在旁边插口道:“完全不行。”
话音刚落,冼正真道:“三分。”
场中登时一片哗然,原本微笑的田景莹笑容僵在嘴角,不可置信道:“什么?”
冼正真叹息了一下,道:“效果三分,就这样吧。”
方轻衍忍不住越过孟帅对小天真道:“你怎么会知道的?你也懂封印?”
小天真道:“我不懂封印,我懂人的脸色。你看见台上那姓邹的小子了没?那小子多暴躁?动不动就甩脸子给别人看。之前那个公子猛夸公主的时候,他都快吃人了。可是看到把印图举起来之后,立刻就安静下去了。只有那个冷笑的表,像这样——”做了一个翻眼撇嘴的动作,极尽夸张,嘴都快撇到后脑勺去了。
方轻衍瞄了一眼邹浩,道:“还真是。”
小天真道:“他一定看出公主的不足了。我们这里还有一位专家,他也是这么想的,是吧,孟大师?”
孟帅道:“也就是这样吧。”
田景莹深深吸了口气,缓缓道:“冼公子,我不明白。”
冼正真道:“我也该给你解释。你的组合印的效果没有问题,强光加上血刺,非常适合攻击的一组组合印,且灌出灵来没有短板,是个四平八稳的好封印。但是就像我点评邹浩的构图,平衡无错,固然是良品,但要达到优秀,就缺少了一点闪光点。”
田景莹沉默片刻,道:“就算我不如他闪光,他构图也只是四分。我为什么就只有三分?”
冼正真道:“倘若说你换一个对手,我也可以给你五分。但邹浩的设计灵气十足,甚至可以说是卓尔不群,充分显示了他的天分,给五分已经是少了。如果我给你五分,对于你们两个这一项的表现,未免就有些不公平。”
田景莹道:“他的天分……您说我的天分,比他差那么多?”
冼正真摇头道:“什么是天分?超人的记忆力,算不算天分?出色的刻画能力,算不算天分?高强的模仿能力,算不算天分?我知道你博闻强识,且对封印有快速解读的能力,只要摸一遍封印,就能把印图原理理解七八,这算不算天分?如果只有某一项能力最重要,我为什么采取三部分评分?如果你只是问灵感和想象力,以及对封印效果的实际把握,邹浩在你之上,但你若事事都不如他,同样的十三分,我怎么给出来的?”
他看了一眼田景莹,又看了一眼邹浩,道:“你们的成长环境完全不同,因此做出来的封印不同。邹浩出身市井,身世微寒,因此他敏感、勇敢且富有冲击力,注重实用而轻视表象,只是难免偏激且积累不足。你出身皇族,见多识广,平和大气而表里兼修。只是因为缺乏压力,很少求取什么,也就不会极限用脑,拓展思维,另出机杼。这才形成你们各自不同的局面。这些说到底都是一时的,到了璇玑山,跟风格不同、见识各异的同道们交流,扬长补短,过几年再看,又是不同的光景了。”
田景莹沉默良久,躬身行礼道:“我明白了。谢谢您的指点。”那边邹浩也出来深深一礼。
小天真在下面吐了吐舌头,道:“好家伙,我还道这个公子哥光会装模作样呢,没想到他还真有货啊。”
孟帅道:“你小声点吧,听说这个冼公子听力好,心眼又小,你说他装模作样,他定要找你麻烦。”
小天真眼珠一转,道:“我才不怕呢,你还说他心眼小呢,他要找麻烦也是先找你。”
方轻衍道:“平分啊,这件事如何了局?”
孟帅目光中闪过异光,道:“说不定是好事——我们的机会来了。”
在上面,就听叶孚星笑道:“冼师兄,恭喜你了。这两位英才不分伯仲,你看你是都收下,还是……”
冼正真摇头道:“不,名额有限,还是要分个高下。好吧,既然平分,我就加赛一轮。”
三零五 最后题,火之问
要加赛了。***
众人心中或多或少都有些兴奋,毕竟他们都是看热闹的,看热闹的不嫌事大。
阴斜花在上面道:“哟,还有附加赛,这不是好比听戏的有翻场,听,逛窑子有……卧槽”后一句时,玉淙淙在他身边狠狠一踩,踩中了他的脚趾,方把那句胡堵了回去。
方轻衍兴奋地微微颤抖,道:“果然还有机会,这定是阿瑶的英灵显灵,叫我们得到这个机会为她雪恨。”
孟帅目光在四处逡巡,道:“是个机会,也要看你怎么把握,我出去一趟。”说着离开位置,方轻衍起身要跟去,孟帅示意他坐下,道:“别太显眼了
方轻衍望着他的背影,无奈的一笑,但又升起一丝希冀,小天真在旁边捏着鼻子道:“最讨厌他这样装神弄鬼的家伙了。”
田景莹和邹浩明显的紧张起来,往前走了一步,并排站在冼正真旁边。
冼正真倒背着手,似乎在冥思苦想出什么题目。想了半天,突然睁眼,看向大荒宗门的几个弟子,道:“各位师弟妹,你们有什么高见?”
叶孚星笑道:“我们不熟悉封印,能出什么主意?冼公子只管出题目便是
玉淙淙跟着笑道:“难得有这么一场超出常规的比赛,相信冼师兄必能想出一个别开生面的方法。”
冼正真道:“别开生面?师妹难为我了,好吧,我想想……”突然一伸手,往空中一指,呼啦一声,一个斗大的火球凭空燃烧起来。
火球缓缓落在桌面上,燃烧的越厉害。本来这殿上的家具都是硬木,不浇油之类的助燃剂,很难很快燃烧,但冼正真这个火球显然不同,温,燃烧的更剧烈,眨眼之间,已经把一张桌子整个吞没入火焰当中。
“这就是题目。”
冼正真说了这么一句,不再多做解释,道:“我给你们每人一炷香时间考虑,然后把需要用到的东西报给我。再给你们每人半天时间完成自己的应对……”他抬头看了看天,天色已经擦黑,已经是酉时末,眼见到了戌时,便道,“今天晚上子时,就在大殿门前,我看你们的答案。”
说着他坐回椅子上,闭目养神。
在场众人无不摸不着头脑,什么就“这就是题目”就算数了?还有人以为自己不是封印师,不懂得这门里的术语,再看观礼的那些封印师个个眉头紧皱,连邹浩和田景莹都是茫然无知,方知道这个哑谜把所有人都蒙住了。
小天真侧过头笑道:“我跟你说……”突然戛然而止,原来旁边孟帅的座位已经空了,她习惯性的侧头咬耳朵,倒忘了这一茬。
坐在空位旁边的方轻衍回了一下头,道:“你想说什么?”
小天真道:“没什么。”
方轻衍道:“是么?”回过头去,再不理她。
小天真憋了一阵,有些憋不住,凑过来道:“我看那个冼公子的心已经偏了。”
方轻衍本不想理她,但她的话又令人关心,便问道:“何以见得?”
小天真抱着肩膀道:“你说这种没头没脑,云山雾罩的题目考的是什么?应该是创意吧?谁敢想,谁就赢了。刚才冼公子已经说过两人的优缺点了。小白眼的优点是敢想敢于,灵感十足。小公主的优点是博闻强识,解析封印。也就是说,出新题,小白眼占优势,出老题,小公主占优势。他出了这么个以前没有的题目,难道不是偏心小白眼么?啧啧,我看小公主要悬了。”
方轻衍点头道:“有道理啊。”
小天真道:“呵呵,这叫真知灼见,学着点吧。”
不管台上的人如何迷茫,一炷香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香气一灭,邹浩站起身来,持笔刷刷刷写下几个字,道:“我想好了,我要这些东西。”
冼正真看了,点头道:“没问题。这些都是常用的材料,我来拨给你。你呢……”他问站在那里,仿佛凝固了一般的田景莹。
田景莹神色苍白,嘴唇微微念动,仿佛在说什么,却没有出声音。邹浩在旁边冷笑道:“现在就要认输么?本来就胜之不武,你要主动退出,也少了一场麻烦。”
田景莹眉毛一立,突然朗声道:“我只要一块印坯。”
冼正真讶道:“一块印坯就够了么?那太多了。”
田景莹呼出一口气,道:“这印坯却不是普通的印坯,我要最高级的,品质最好的印坯。甚至传说中的完美印坯是最好。如果品质差了,不能完成这个封印。”
邹浩听闻,嗤了一声,道:“给失败找理由。真正的好厨子是烧萝卜白菜都能美味无极的,挑剔材料又算什么大师?”
冼正真却不在意,道:“好,都到了这个时候,若不能落下一个完美大幕,必是我的遗憾。我有一块高等印坯,珍藏多年,从没舍得灌灵,今天就给你了。别令我失望,若是拿普通的封印敷衍我,我可是要追回印坯的价值的哟。
听了这话,其他人还罢了,凡是封印师无不大惊——高等印坯,这是何等珍贵的宝物,一般封印师连见都没见过,这说给就给了?到底是璇玑山弟子,简直土豪之极。
田景莹拜谢,冼正真道:“刚刚我在大庭广众考察你们,是因为组合印不过是基础技法,又不涉及到封咒,是公开透明的。但现在这一场比赛,是要你们涉及到压箱底的本事,就不该放到众人眼下。因此我宣布,暂时休会。”
众人哗然,那司仪小心翼翼的问道:“那这么说,台上台下都散了么?”
冼正真嗤笑道:“不散还等什么?台下的这些人,本来也是瞧热闹的,难道还等着吃年夜饭么?不过这两个孩子不能散。我记得太极殿左右各有一间偏殿,他们各安置一间。我就在中间监控,谁也不许进去。私自探望和传递东西的,一律按作弊论处。等到晚上……”
他扫视了周围,道:“到了晚上,我在殿前广场验看封印,你们可以过来观礼。我璇玑山新一代弟子出世,是需要众人的见证的。”
冼正真拍了拍手,道:“现在,散了散了,太极殿广场周围百丈,谁也不许停留,不然别怪我不客气。不过记得找人多添些柴火,要烧到晚上,这一张桌子可不够啊。”
于是,这一场大会就这么散了。
其他人好办,太监宫女本来就是凑数的,各自回到岗位上也就是了。只是那些来观礼的封印师和武林耆宿无处可去,过一会儿来了旨意,请这些名宿到后面的大殿奉茶,到了晚间再一同见证封印师大会的最后一幕。
那些淘汰掉的封印师弟子,是再无可能进入璇玑山了,大部分人当时就散掉了,回去默默地消化失败,倒有一些还关心胜败,想知道最后的结果,这些人跟着一起去其他地方奉茶,皇宫倒是没有难为他们。
剩下的,就是那些本来住在东宫的升土大会弟子了。从时间上算,回东宫吃个晚饭,甚至还可以小睡一觉,晚上回来看结果,是最合适不过的安排。众人陆陆续续要回去,方轻衍找不到孟帅,正自奇怪,就见小天真在原地不动,便上前问道:“你可见到孟帅了?”
小天真摇头,又道:“你往哪里去?”
方轻衍道:“先找孟帅,跟他商量一下……”把张瑶卿的事按下不表,道,“然后再回东宫。”
小天真道:“你别回东宫了,大家都不回,准确的说……是回不去。”
方轻衍刚要问为什么,就听有太监高声叫道:“有旨意——所有东宫弟子听着,皇帝口谕,所有东宫弟子不得擅回,齐到昭阳殿奉茶。”
方轻衍皱眉道:“昭阳殿?那不是皇后殿的配殿么?为什么要去那里?”
小天真笑嘻嘻道:“是不是皇后的宫殿无所谓,只要是不回东宫就行。东宫那边,有大动作。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哪能放过?”
方轻衍皱眉道:“孟帅……”
小天真道:“你别理他,他还有地方去呢。”
孟帅从大殿里出来,也没去找方轻衍他们,反而考虑怎么混到太极殿的偏殿里去。
固然,现在田景莹和邹浩都在偏殿之中,现在是防范最严的时候,有冼正真亲自坐镇,就算真来了个先天高手也未必闯的进去,但孟帅真的很想进去。在晚上结果揭晓之前,这是最后一个机会。
等到结果揭晓了,那就来不及了。最坏的况可能会生……
正当孟帅从人群的反方向,好不容易挤到一个没人的地方时,眼前人影一花,两个人挡在自己面前。
孟帅愕然,就见这二人身材高大,神色严肃到冰冷的地步,而且是绝对的生面孔。
一股寒意从他心底升起,内力已经运转起来,整个人进入了战备状态,一字一句道:“你们是什么人?”
左边那人冷冷道:“你是孟帅吧?我们是黑泥卫,你跟我来一下。”
三零六 长廊下,大司命
孟帅脸色一变,道:“黑泥卫?你们是皇帝直属的秘密部队?”
左边那人点头道:“知道就好,跟我们走吧。***”
孟帅自然不能就这么走,一面提气,一面冷笑道:“什么知道就好?好威风,好煞气。可我还真不归你们管。我在东宫住的,现在是大荒宗门保护下的人,你们有什么资格提我?就是帝后亲自下旨,也得看大荒宗门给不给面子,何况凭你们两个偷偷摸摸的带走?”
左右二人对视一眼,道:“你要把事搞大么?”
孟帅一直在观察两个对手,从他们的表现来看,武功不弱,但也不会高过自己。他杀手锏甚多,以一对二也不怕,只是怕这种传承悠久的黑衙门有自己的一套格斗方法,就像飞军府一般,倒是棘手了。
闹大,也算是个好主意,若是他们真下黑手,怎么也该大闹一场。
左右二人皱了皱眉头,却没有动手,反而一人低声道:“都是朝廷的人,你要闹出来大家不好看吗?”
孟帅愕然,道:“你们什么意思?”
左边那人道:“你不是奉了七殿下命令,去搜过东宫么?现在就该你回去禀告结果了。”
孟帅眼皮一抬,道:“你们是七殿下的人?”
倘若他们说是,孟帅更可以断定他们不怀好意,田景莹根本没多少手下,更没机会下令,这些人无非就是借田景莹的名头,降低孟帅的警戒心。到时候把孟帅带离了人多的地方,还不知道怎么炮制,这一套孟帅也是玩熟了的。
左边那人道:“当然不是。只是七殿下的命令,也是我们统领请托的。我们是大司命纪大人属下。”说着拿出一块牌子。
那牌子上弯弯曲曲画着一堆符号,中间金光灿灿,倒像是纯金的,透着那么气派,孟帅扫了一眼,道:“抱歉,我不怎么认得。”
两人对视一眼,脸色同时沉了下去,右边那人开口道:“好说歹说你不肯去,这是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么?”
孟帅笑道:“我只知道,凡是准备了罚酒的酒宴,都不是好宴。我非壮士,不去你那左右埋伏五百刀斧手的杀人宴。”
两人对视一眼,一股煞气浮上眉梢,正在这时,就听有人道:“好好好,不愧是七公主看上的人。”
孟帅一惊,往声音来处看去,只见廊下站着一个头戴斗笠,弯腰曲背的老者,正在抚掌而笑。
那老者形象极为突兀,这皇宫金碧辉煌,太极殿前的广场又是宫中最气派的所在,每一处都装饰的朱栏玉砌,贵重逼人。就是老者站得回廊也是描金画彩,朱红色的柱子支撑着宏伟的建筑。近日来这里的宾客,都要穿上近似于礼服的华服,就是那些江湖人,也都穿着正式的绫罗衣服,看起来似模似样。
唯有那老者,穿着一件蓝布衣服,上面补丁摞补丁,缝了又缝,补了又补,简直看不出原样来,就是放在贫穷人家,都显得寒酸,那老者虽带着斗笠,看不清面目,也能看见几缕胡须,乱蓬蓬的,和狗啃的一样,推测出脸上怕也不怎么于净。那老者手中柱了一根竹棍,下端已经开裂,都是斑驳伤痕。孟帅略通市井生活,知道那是一根如假包换的打狗棍,拄着打狗棍的都是穷家门的乞丐。
这样一个老者,出现在市井之中都被人低看一眼,何况皇宫里。
不过,也正是因为出现在皇宫里太突兀,反而坐实他不同寻常的身份,孟帅心中一惊,反而更加警惕。
见他现身,旁边两个黑泥卫同时恭敬的行礼道:“属下拜见大司命。”
孟帅讶然,这个大司命,听名字就是黑泥卫的领,没想到黑泥卫的领是这么一个不起眼的老者,更没想到一个领这么容易就现身了。要知道连黑泥卫这个名字,都还是传说中的谜团呢。
那老者用一只手指挑起斗笠,露出了一张风于的橘皮一样的老脸,笑道:“那孩子,你过来。我看看你。”
孟帅心中一凛,这老者虽然驼了背,看来风烛残年一般,但身体中蕴含着巨大的能量。孟帅粗粗估计,至少在自己之上,但似乎又不像是先天。
从逻辑上来说,龙木观中供奉那么多田氏老祖,尚无一个先天,倘若一个黑泥卫老者就是先天,那些姓田的老祖宗未免活得丢人了。
犹豫了一下,孟帅还是走过去,拱手道:“见过前辈。”
那老者就在廊下站着,等着孟帅过去,拉住他的手,道:“好孩子,真是不错。”
孟帅吓了一跳,随即现他只是轻轻地拉住他的手,就像一般的长辈拉住晚辈一般,倒没什么带着恶意的动作。
那老者呵呵笑道:“孟帅是吧?好极。你说你不愿意跟那几个小孩儿走?这是对的,就应该谨慎一点儿。如今这皇宫里,坏孩子可多了,譬如东边住的那一群,都是什么人啊。坏的坏,痞的痞,脚下流脓,头顶上长疮,有什么好东西?可要提防着点儿。”
孟帅颇觉尴尬,那老者的地图炮横扫不是盖的,不但扫了东宫所有的弟子,连大荒的那些先天大师,也个个都扫了进去,当然孟帅也没能逃脱。
那老者拉住孟帅的手,仔细看他的眉眼,道:“好,太好了。七殿下看重你,我还道是多么俊俏的小郎君,原来是这样的相貌,丢到人堆里也找不到,好,太适合了。”
孟帅更觉尴尬,心中暗骂道:老子长的这个样子对不起你了,呵呵。
那老者继续道:“做我们这个行的,你这个长相最标准了,何况又于练,又聪明。小伙子,要不要进我们黑泥卫?”
孟帅还没回答,那老者已经摇头笑道:“这个问题,问早了,问早了。你要参加大荒宗门的选拔,现在问你,你肯定不愿。这么着吧,等大会结束了,我再来问你。”
孟帅更是暗骂道:说的我好想必败一样,你这老儿会不会说话?
那老者道:“以后的事儿么,以后再说。先说说眼下,你去东宫那里,有什么动静?一一说来告诉老夫。真是,可惜陛下和大荒来人有约,外人不得入东宫一步,不然也用不上劳烦你们这些孩子了。”
孟帅看了看四周,这只是一处寻常廊道,连接着两座配殿,四面漏风,旁边不远的广场还有人来人往,问道:“就在这里问?”
那老者道:“当然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咱们这可是机密。可是你又不愿意去清静的地方,我也知道你的谨慎,这样吧……”说着拍了拍手。
后面走上两个侍卫,手中各捧着一领草席。另有一个女卫出来,捧着一根草绳。
孟帅看到了草席和草绳,心中升起了不详的预感。就见两人蹲下,把草席支起,上面来人用草绳一栓,霎时间支起了一个窝棚。
那老者伸手示意,道:“来,咱们里面谈话。”说着一猫腰,先钻进了窝棚里面。
孟帅在外面狂咽口水,心中有无数草泥马奔过,暗道:卧槽,光天化日之下,我跟你一个老头子钻窝棚,这特么羞耻普累好么?
但事已至此,那老者在里面向他招手,孟帅眼睛一闭,钻了进去。
两张草席搭成的窝棚有多大,想想就知道,孟帅还算没长成,那老者也是瘦小枯于,就这样两人脸对脸,勉强蹲下,都没地方转身。那老者笑眯眯道:“小伙子,今天去东宫有什么收获?”
孟帅道:“嗯,公主让我去查的几个人,小天真没问题,马姑娘也没问题。还有就是苏醒,他有问题……”
那老者道:“哦,他私藏钦犯了?”
孟帅道:“这个我不知道。但他私藏了一个女人。那女子自称他的师父,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据我所知,就是江湖上闻名丧胆的花蜘蛛虞沫。她手段阴毒,心肠狠辣,令人防不胜防……”
那老者笑眯眯的听着,道:“你把她说的这么厉害,想必是吃亏不小吧?
孟帅道:“也没有太大,她有手段,我有办法。纵然她很厉害,到底我也是好好的站在这里不是?”
那老者道:“说的不错。其实老朽也想知道,你是怎样逃脱的?其实当年老朽与花蜘蛛交过手,我勉强胜了一招而已。当年她的蜘蛛丝还未大成,现在想必更加厉害,你是怎么从她手里逃脱的?这可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了。”
孟帅道:“她托大,说要三招之内擒下我,我就……”说到这里,摇头道,“这事关系到我的武功,恕我不足为外人道。”
那老者道:“不能提的略过不提,然后呢?”
孟帅道:“我耍了一通诈术,从她手里逃脱,然后就逃出了苏醒的宫门。没出宫的时候,那女人在后面紧追不舍,等我没头没脑的出了宫门,在道上跑了一阵,她就不见了。说不定她蜘蛛的习性,只能在网上滑来滑去,没结网的地方,她就走不了。哈哈。”
那老者笑道:“你这个猜测,也挺有意思。之后呢?”
孟帅道:“之后我就去了马月非马姑娘的地方,搜查了一遍,没事。然后就去了小天真的宫殿。”
那老者笑道:“也没搜到?”
孟帅嘿了一声,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道:“只有这个。”
那老者接过一看,上面写着:“傻了吧,叫你搜。”
孟帅摊手道:“放在她枕头底下,我险些被她的蛇儿咬了一口。”
那老者哈哈大笑,道:“有趣,有趣。”
正在这时,就听有人道:“找到了,在这里。”
孟帅只觉头顶一亮,头上的窝棚被人掀起,一个大脑袋伸了过来,小天真的声音的道:“哈哈,你们在做什么呢?偷偷摸摸的。”
三零七 何所归,何所
孟帅一怔,那老者已经哈哈笑道:“你这丫头,竟敢掀老夫的帐篷,反了你了。***”
小天真笑嘻嘻道:“师父,你们做什么好事呢?还偷偷摸摸的背着人。”
孟帅暗吃了一惊,他早就猜真在官方有背景,却没想到竟是黑泥卫大统领的徒儿,若论出身,也未必就比其他比武弟子差了,至少不比孟帅差。至于平时小乞儿一样的打扮,那是他们师徒一脉相传。
那老者直起腰来,道:“好啊,孟小子正在跟我说他在东宫的经过。既然你来了,你就说说,这孟帅可信不可信啊?”
小天真笑道:“若我说吧,东宫几个人里面,要说说话,就他最不可信了。因为他肚子弯弯,肠子花花,都是鬼主意,说谎都不打草稿。”
那老者似笑非笑道:“这么说,他是敌人了?”
小天真道:“那又未必,反正他不是咱们现在找的那个坏人。我在他宫里上上了遍,啥也没有,倒也一清二白。我看他只是普通来历不明、心怀叵测的坏蛋。”
那老者呵呵一笑,道:“你怎么知道你没搜到东西,他就是清白的?也许是你本事不济。”
小天真笑道:“我可是把师父你传我的本事用了一个遍,要是他再瞒过了,那不是我本事不行,是师父你教的不好。”
那老者哈哈大笑,道:“那我就信你一次,把他暂时从名单上划掉,当做咱们一伙儿的,你看怎么样?”
小天真连连摇手,道:“不可不可,我看他贼眉鼠眼,比师父你还像贼,哪能信任?除非……他再次做出什么值得信任的事来。”
那老者道:“是啊,倘若他真有心,是会做出事来让咱们信任的,除非他无心。”
孟帅在一旁心里就呵呵了——自从小天真出场,场面急转直下,师徒两个都扯下面目,一唱一和,把他往角落里逼迫。
这就是……图穷匕见了吧?
笼罩在小天真身上的迷雾,已经渐渐消散,笼罩在斗印会背后的迷雾,也散开了冰山一角。那老者是个级别的人物,他既然出场,必有所图。
孟帅整理了一下思路,先是田景莹让他去搜查那些宫室,是这个老者的意思,意图有两层,第一是真的要搜这几个人,一般人手进不去东宫,真的需要借助孟帅这样的弟子于活。第二,当然是试探孟帅。
试探孟帅,也分两层。一层是试探他会不会真的去搜那几个可疑人物。这是试探孟帅对朝廷的命令有几分执行度。二层是……小天真趁着孟帅无暇分心,直接去搜孟帅的屋子,彻底把他调查于净。
孟帅搜查的地方,包括小天真的寝室,这当然是虚晃一枪,但同时,藏在小天真枕头下的盒子,包括那条蛇,可不是顽童的恶作剧,而是为了验证孟帅到底调查到了什么程度。
至于苏醒那边的虞沫,应该是他们预料之外的,但他们恐怕也知道了些蛛丝马迹,和孟帅的陈述相互印证,也是调查的一个方面。
而搜查孟帅的寝室,这应该是最后一个步骤,是检验他身家的最后一道关口。同样有调查经验的孟帅不难想象,在田景莹的命令出口的一瞬间,自己肯定已经被人监视了。如果自己真的有鬼,听到东宫内要被调查,肯定有所动作,比如把钦犯转移。而只要一动作,立刻就会被现,到时候来个人赃并获。正因为自己没有值得怀疑的动作,才有最后那个搜查,说来可笑,如此简单粗暴的行动,已经是接近信任的表现了。
经过一系列的试验,才有大司命亲自现身进行征收。刚刚什么窝棚,什么老乞丐,无非是小小表演,小天真的出场,才是真正开始戏肉。
孟帅心中已经雪亮,却还是呵呵不已——皇家做事,或者说是权贵做事,果然是一管的自以为是,充满了能被我利用是给你脸了的优越感,若在当年,孟帅得过且过,心里也就不舒服一会儿就算了,但现在,经过上一次姜家的征收和这几年在权力系统里的历练,他真是越来越反感这些当权者的一厢愿。
话说回来,他还是很好奇——黑泥卫有这么缺人手?他一个来历不明,前途不定的小子也要考验来考验去,最后还要黑泥卫的大司命亲自出来收服,难道他们没有其他人选。孟帅唯一的优势,就是跟小天真一样,可以进其他人进不去的东宫,难道说他们要在东宫进行什么大动作,不得不要多捞几个帮手?
孟帅正在想着,就见那老者的目光灼灼,盯着自己,突然想起他最后那句——做出什么值得信任的事来。
卧槽,都到这里了,还是要投名状啊?
孟帅暗中冷笑,道:“这么说,我要做什么值得信任的事来呢?”
小天真道:“其实,眼前就有一件事,需要你做啊。”
孟帅看了一眼四周,这时天色逾晚,太极殿前的广场掌起了灯火,能看见人影瞳瞳,而自己这片地方却没有半只火烛,眼前只有几个高大的黑泥卫,半围在四周,如城墙一样。远处广场上的人声遥远的好似从天外传来,自己就身处人墙之中,闹市以外。
种种形,分明告诉孟帅,没有别的选择,只有跟着他们走。
真是如此么?
呵呵。
孟帅嘴角一挑,道:“哦?什么样的事?但请告知。”
小天真道:“那个苏醒你知道么?”
孟帅道:“那小子?知道啊,很烦人的家伙,喜欢擅闯别人的卧室,和你一样。”
小天真道:“是啊,他臭屁瞎拽的样子,和你也一模一样。唯一不同就是比你还讨厌。这小子肯定是敌人啦,你知不知道?”
孟帅点头道:“可不是么,他是母蜘蛛的徒儿,在家里藏了那么一个妖女,能是什么好人?对了……那妖女你们要不要抓?王师,我可以带路。”
小天真道:“还用得着你?你知道东宫现在在于什么?”说到这里,那老者咳嗽了一声,小天真尴尬了一下,道,“没关系,事到如今,说给他有什么关系嘛。反正他要是可信,说出来也没事,他要是不可信,自然让他不能传出去。”
孟帅心道:卧槽,越说越露骨了,竟还威胁起我来了。当下假装惊异道:“怎么?东宫现在追捕那女人?怪不得我听说有旨意,所有人都不能回宫呢。不过你们既然能进去搜人,又叫我做那些无谓的事什么?”
那老者道:“哪有那么容易?我们这回是拿了证据,买通……请托了几位先天大师,才获准让一支精锐小队摸进去拿人,且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最好能把她逼出东宫,在外面擒拿才放得开手脚。不过那女人习性和常人不同,天生善于躲藏,警惕性又高,她也不会坐以待毙,大概早就离开苏醒的宫殿,不知去哪里了。这一回行动多半要无功而返。”
孟帅道:“几位大师都有点不好通融,这回要是无功而返,下次再争取机会就难了吧?”
小天真上去拍了拍他肩膀,道:“所以啦,其他人指望不上,还指望你啦
孟帅道:“过奖,受宠若惊,我哪有什么本事?”
小天真笑嘻嘻道:“大蜘蛛我们抓不到,还有小蜘蛛呢?实话告诉你,苏醒已经被我们抓了。”
孟帅吃了一惊,道:“被你抓了?你好厉害。”
小天真自不会说自己找人埋伏才群殴得胜,抱着肩膀道:“也没有啊,他就是吹的厉害,动起手来不怎么样。问题是抓了他之后的事才麻烦。”
孟帅道:“是抓了活口?那还麻烦么?问他呗。”
小天真摇头道:“就是问不出来啊。”
孟帅道:“我不信,黑泥卫难道还对付不了一个半大小子?这点儿手段都没有?倘若你们不行,那我就更不行了,我不会刑讯逼供。”
小天真道:“他要是只是问不出来就好了。他不给我们问的机会。一抓住他以后,他立刻就陷入沉睡,也不是沉睡,是精神封闭了。”
孟帅道:“这样也行?装的吧?”
那老者叹道:“不是装的,精神力量领域专门有一套封闭头脑的方法,不醒就是不醒,把他手脚打断了他也不醒,而且无知无觉。外人无法破坏,除非杀了他。”
孟帅道:“这倒是个麻烦……不过实在没用,杀了他也就是了。反正花蜘蛛是移动的,他不可能实时监控他师父,醒来也没有用。”
那老者摇头道:“与他师父无关,关键是他藏起来的那人和他是哪一方势力
小天真笑嘻嘻拍着他,道:“所以要靠你啊。当时苏醒曾用精神攻击攻击你朋友,我可是看见了呀,你三下五除二,就把攻击化解了。你也是精神力的高人吧?想想办法,把他的精神力禁锢给解了如何?”
那老者道:“如果你能解开,那就是朝廷的大功臣,我黑泥卫当你是自己人。如何,去试试看?”
孟帅叹了口气,道:“现在去,一会儿还赶得上看斗印大会的结果么?”
那老者笑道:“看你自己了。我的队伍都准备好了,就等你了。”
三零八 有救兵,从天降
(XX网站 )(XX网站 )(XX网站 ) 三个人走在永巷的道路上。(XX网站 )孟帅的左右是大司命和小天真师徒。
到了最后,孟帅还是不得不接下了去唤醒苏醒的任务。
他一面走着,一面皱起眉头,道:“怎么越走越偏了?”
他现在的位置,不但离着太极殿越来越远,简直就要接近皇宫的最偏僻角落,四周都是一些粗使宫人的住处,甚至是荒废的宫室。三人在半夜走在笔直的石道上,背对着清冷的月光,前面是自家狭长的影子,真有点恐怖。
小天真笑道:“你道这个任务的普通的任务么?那苏醒关系到天字一号的钦犯,他就是天字二号要犯,背后还有花蜘蛛那样的高人要救他,能随便关在牢房里面么?所以知道他去处的人不超过五个。加上你也不超过六个。”
孟帅呵呵道:“荣幸之至。”
那老者笑道:“小伙子,都到这时候了,还担心什么?我有歹心,你如今也逃不了,还不如放宽了心,合作愉快的好。”
孟帅打了个哈哈,道:“是啊。”
这老家伙好灵的鼻子,让他看出来了。
孟帅心中确实在焦虑,这种负面的情绪能瞒过小天真,瞒不过人老成精的大司命。不过他的焦虑不是担心黑泥卫对他不利,而是在犹豫怎么处置这件事
他是不能唤醒苏醒的。
这里面的原因,大司命和小天真不知道,孟帅在接受他们的盘问的时候,说话有八分真话,但有两分,是完全扭曲的假话。或者说,人为制造了一大片空白。这片空白,能够把整个事情完全推翻,翻到大司命他们想象不到的世界里去。
这局棋里面,孟帅固然是起到了关键的作用,苏醒也是重要的一环。如果苏醒那一环断裂了,不可能不牵扯孟帅。
孟帅一点儿也没料到苏醒会被抓,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脏吓得差点停跳。XX网站 。好在苏醒封闭了精神,让局面暂时稳定了下来。但若孟帅真的把苏醒弄醒了,他说出些什么来,局面就要一溃千里。
怎么办呢?
孟帅在这一路上都在思考。最好的办法是逃跑,只是难度非常大。倘若这里只有小天真,哪怕有两个三个小天真,逃跑也没问题。但有这个武功高强,心思机警的大司命在,难度陡然上升到几乎不可能完成。
还有就是,按照一般准则,保命虽然为上,但如果有机会,他应该去探查明白苏醒的位置,以便通风报信,找人去救他的。若是就这么弃之不顾,未免有失道义。
在他心底,也曾闪过一个念头,于脆趁机把苏醒废了,让他永远也醒不过来。
这叫做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只是这样不好交代。对那边不好交代,对大司命他们,万一看出来了,不好交代——最重要的是,对孟帅自己,也不好交代。
过不去这个坎。杀伐决断是一方面,但孟帅还没对自己人下过手,哪怕是暂时结盟的自己人。
真是……还是逃跑算了。
越是要逃跑,越不能露出一点要逃跑的意思,那大司命的眼睛不是出气用的。人要逃跑之前会做什么事,譬如看路,东张西望,试图离着监控远一些,这些蛛丝马迹,连方轻衍都懂,何况这个特务头子?
还是要找机会,才能趁乱逃走。
问题是怎么趁乱?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啊……
想到上天无路,孟帅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天空,这一眼看过去,就呆住了。大司命眉头一皱,也向天上看去,便也惊呆了。
天空中,一只黑色大鸟正在缓缓飞来,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盖住了半个夜空。X X 网 站 w-w-w.-x-Xx.c-o-m。
孟帅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这个可能是上天送给他的机会,只是要怎么……
“喂,这不是大荒那个胖子的鸟么?”小天真在孟帅身边,先一步惊呼道。大司命忙喝道:“不要叫嚷。”
不用她说,孟帅当然认出来,这是牧之鹿的灵兽。他驾着这只灵兽回大荒送信了,一个多月没见人影,怎么今天见到了?
难道说,他已经送信回来,甚至带着师门的长辈回来了么?速度可真够快的,比孟帅设想的少了一半时间。
这下真的要拉开好戏的大幕了吧。
或许是听到小天真的声音,那大鸟一振翅膀,竟缓缓地落下,夜空中吹来一阵烈风,那是鸟翅膀拍击空气引起的乱流。
大司命看到了大鸟的动作,眉头皱起,喃喃道:“麻烦来了。”
大鸟悬停在上空,牧之鹿的声音道:“哟,你在这里?”
孟帅上前一步,道:“前辈好。”大司命看他如此熟络的与大荒弟子打招呼,更是眉头紧锁。
牧之鹿道:“你在这里于什么?这地方很偏僻,一般人不会来吧?”
孟帅支支吾吾道:“我在……散步啊。”他想使个眼色,让牧之鹿找自己过去,但没弄懂复杂的眼色怎么做出来,只好凭空翻了个白眼,打算用言语暗示自己的处境。
哪知牧之鹿根本不用他说话,直接道:“散什么步啊?你是老头子么,还饭后百步走。你过来。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孟帅哦了一声,尽量不带情绪,往前走了一步。小天真脸色一变,突然伸手拉住了孟帅,道:“孟帅,你可想好了,要跟别人走么?”
孟帅还没说话,大司命已经道:“丫头,你放开手。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既然是前辈找你,孟小子,你去吧。”
孟帅刚要走,就听耳边传来了大司命的传言,道:“孩子,你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咱们来日方长。我总在这里静候光临的。”
孟帅心中一凛,突然另一只耳朵传来了一阵异声,似乎是一个女子银铃一般的娇笑声,声音一闪即逝,几乎以为是幻听。他觉得背后一寒,看了一眼大司命,暗道:难道是他搞的鬼?这是给我下了什么咒了吧?
这两个声音都是一瞬间的事,孟帅已经跃上了鸟背。牧之鹿示意大鸟起飞,眨眼之间,就把小天真他们抛开,越甩越远。
小天真跺了跺脚,道:“就叫他给跑了。他作弊,我不来了。”
大司命道:“没关系,一个小娃娃而已,逃不出我的手心。丫头,你给我看看,我背后有什么东西没有?”
小天真转了一圈,用手抖了抖他的衣服,道:“什么也没有。”
大司命点头,道:“是了。怪事,刚才一阵风吹过,我总感觉有什么东西粘在身上。不过运用内力又没有发现异常。大概是什么灰尘吧。走吧。今天算是劳而无功,不过这小子也跑不了多久——只是他鬼心眼果然多,和咱们断不是一个心肠。纵然这件事和他无关,以后怕也少不了争斗。只希望他放聪明些,别惹大麻烦就好。”
飞鸟腾空,夜晚的风带着森森冷意扑面而来,带着呼啸声从耳边卷过,吹起了他的发梢和衣角。
孟帅真感觉到有些凉了,风一吹,背上泛起阵阵冷意。那是汗水被风吹过带来的冷意,刚才他出了不少汗。尤其是牧之鹿出现的时候,他出奇的紧张,且患得患失,流了不少汗水,这时自己才发觉。
牧之鹿站在鸟背上,见他长吁短叹,问道:“缓过来了?刚刚见你状态不对啊。”
孟帅忙道:“多谢前辈。确实是帮了我大忙了。”
牧之鹿道:“小事。那老头说到底还是先天以下的修为,若真有威胁,打杀了也无妨。你过来拜见我师叔。”
孟帅这才发觉,鸟背上还有一人,盘膝而坐,背朝着孟帅,从他的角度来看,身材矮小,甚至彷如幼童。
孟帅心道:这就是他千里报信,请回来的师门长辈了,忙恭敬道:“晚辈孟帅,拜见前辈。”
那人道:“不必客气。”
虽然只是四个字,孟帅心中一惊,这声音犹如银铃一般轻松,宛如黄莺出谷,便是他刚刚耳边传过的娇笑声。看来刚才不是他幻听,也不是那大司命在搞鬼,就是这人在笑。
只是……难道牧之鹿的师门长辈是豆蔻女童?
抬头看了一眼,就见那人穿着连帽的斗篷,斗篷下露出两缕发丝,已见花白,可见此人即使是女子,年纪也不轻了。
正在孟帅胡乱猜测的时候,那人已经转过身来,月光下,只见一张圆脸清秀端丽,但仔细看时,已经有了细细的皱纹,看来也不年轻了,从斗篷撒下的碎发也是半黑半百。这是一个被岁月侵蚀了的美丽女人。
那女子也在打量孟帅,目光在他脸上转来转去,良久才道:“就是他么?你认定了?”
牧之鹿笑道:“正是。弟子确定无疑。难道不像么?”
那女子又打量了片刻,道:“你不说不觉得,说了就有几分像了。老身西华锦。”最后一句是对孟帅说的。
孟帅愣住,没想到自己有这么大的面子,让一个前辈高人对自己报名,糊里糊涂道:“晚辈孟帅。”
西华锦又发出了刚刚那种娇笑,笑了一阵,道:“老身知道你是孟帅,还知道你已经是我百鸣山的人。刚刚那老儿自不量力,竟敢对我门中人暗中恐吓,我已经对他下蛊。一时三刻,叫他化脓血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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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零九 蛊高人,求承诺
(XX网站 )(XX网站 )(XX网站 ) 孟帅闻吃了一惊,没想到这女子是玩蛊术的,怎么蛊术也分类在驯丨兽师里面?且那大司命的传音很是隐秘,竟也被她听见,可见先天高人的手段如何了得。XX网站 。
不过,仔细看西华锦,也确实符合一个蛊术高人在孟帅心中的一贯形象——女子,身穿宽大的斗篷,藏头露尾,身上笼罩着一层不明不白的阴气,形貌多少也有点诡异。
不过,考虑到她算是向着自己的,又收拾了自己讨厌的大司命,孟帅倒没感觉有多害怕,顺口恭维道:“多谢前辈,原来前辈身怀妙术,晚辈叹服。”
西华锦咯咯笑道:“好孩子,你不像其他人,听到我们蛊术便变颜变色,避之唯恐不及,好像他们那副德行,也配我下蛊一般。你既然不怕,可有意学习蛊术?”
孟帅想了想,笑道:“这个……怕是晚辈没有精力学了。”
西华锦道:“现在是没有精力,专心武道也不错。但我看好你过几年进先天,那时候就有大把的时间学习外术了。到时候你若还在百鸣山,不妨来找我
牧之鹿心中颇为感慨,西华锦在百鸣山是第一流的人物,又有万中无一的蛊术,想要收徒,恐怕百鸣山都要轰动。可是这么多年她最多收过记名弟子,也从未传过蛊术。现在第一次见面就答应孟帅传身家绝技,要让山中那些人知道了,不知如何羡慕嫉妒恨。
然而牧之鹿却是知道,这个约定可不是看在孟帅天赋异禀的份儿上,而是另有原因。而且说起来惠而不费,西华锦也未必有传艺的诚意。
到时候你还在百鸣山……只从这样一个条件可以看出,她也不过顺口一说罢了。
孟帅笑道:“多谢前辈。X X 网 站 w-w-w.-x-Xx.c-o-m。不过就算是过了先天,也要兼顾杂务和练武正途吧。晚辈有一门不能抛弃的封印,已经感觉时间紧张,能不能学驯丨兽术,已经是难说,再学那神妙万象的蛊术,实在是……”
话说到这里,就见牧之鹿神色异常,向着自己大打眼色,不由停顿,心中暗道:我这说什么犯忌讳的东西了?于嘛那么紧张?
只听西华锦长叹一声,在黑夜中显得格外凄凉,道:“刚入先天,当然是意气风,志向高远,只觉得练武的时间不够用,只争朝夕。可是慢慢地,当你现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寸进的时候,那一腔志气便渐渐消磨殆尽。总有一天,身体也呈现了衰老,武功一道已经绝望,但大限还有茫茫数十年,要如何度过?无非是委身杂务外道,钻进去躲着不出来,只为了忘掉自己是在坐等死亡中虚耗罢了。”
孟帅打了个寒战,看到了西华锦在月光下那一缕白的刺目的银,陡然明白她所说的都是真实感,是一个大限将至的前代高手,对命运的感叹。
西华锦哀伤的神色骤然收起,眉宇间扬起一团希冀,眉头渐开,道:“老夫聊少年狂本以为今生无望,却没想到大限之前还有这样一个机会。哈哈哈,小孟,刚刚我说的传你蛊术,还只是一说,成与不成,只看这一次。倘若成了,我有再跳龙门的机会,外务何足道哉?到时蛊术我就放在百鸣山,谁想学就学去,有什么可惜?倘若不成,我必身死,那蛊术的承诺可就没了下文了,我这老太婆可管不了什么而有信了。”
牧之鹿道:“太上长老神通广大,必然旗开得胜,心愿得偿。”
西华锦站起身来,矮小的身材比孟帅还矮上大半个头,但确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道:“之鹿,这次你做的很好,连续立下两个大功劳,我若成功,蛊术的心传和其他武功绝学,必然任你选取。”
牧之鹿喜道:“多谢太师叔。(XX网站 )百鸣山和太师叔必能独占鳌头,弟子也可追附骥尾,更上一层楼。”
西华锦又是娇笑不止,道:“成事在天,谋事在人。在大事来临之前,说些鼓舞士气的话当然很好,但最重要的还是要尽力争取。这回咱们四家各出高手,都是我这样的老人出面,打着拼死相博,不成功便成仁的关系。我们之间,既是合作,也少不得竞争。”
孟帅在下面听着,头大如斗——这两个家伙渐渐说到机密事,还不避着他,这是拿他当做自己人看,可他还真不愿意老掺和这种事。
她沉吟了一下,道:“按理说,外有未知的危险,内有璇玑山这些以外的门派,咱们四派还是以团结为先。门中也让你如实对其他门派报告,但有一派不得不防,就是泣血谷。他们是没事也要闹事的混蛋。尤其是这次来的是血塔那老鬼。那老鬼二十年前积聚血塔的时候,就被血气入脑,现在已经半疯,做出什么事来,谁也不确定。泣血谷是疯了才把他派出来。大事可别坏在他手里
孟帅注意到,说到血塔的时候,牧之鹿露出了一个微妙的神色,也说不清是什么意思,他也不好问。
西华锦又问牧之鹿道:“现在人已到齐,你觉得什么时候去查看为上?”
牧之鹿道:“依弟子所见,还要再等一两日。这两日之间,是璇玑山的斗印大会,斗印大会一结束,他们就要回璇玑山。冼正真是个麻烦,璇玑山更是大麻烦,何妨多等几日,让麻烦自己去了呢?”
西华锦点头道:“有理。那咱们就多等一日。这两日间,谁都不可私自先查看,以免惹得璇玑山怀疑。别人都好说,就怕泣血谷那老鬼不管不顾,自己跑过去,还不知道遮掩,把这事给我捅开了。”
牧之鹿道:“没事,有阴斜花呢。血塔长老固然疯癫,阴斜花却是精明,他应该能节制得住。”
西华锦哦了一声,道:“真是一代新人换旧人,咱们门派里你是头脑的作用,泣血谷里,阴斜花也渐渐能做主了。”
牧之鹿道:“俗务本是外道,弟子们不承担,还要叫前辈费神么?”
西华锦不置可否,忽然道:“其实我一直在想,那地方是田家的,田氏剩下的人中,就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么?”
牧之鹿道:“这个……纵使有,恐怕也是在故纸堆里有那么一点记载,早就湮没了。不然田氏何至于此?”
西华锦道:“虽然如此,但也不能保险……你不是说有一个田家的人就跑进去了么?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还是要万无一失而已。”
孟帅猛然打了个寒战,牧之鹿也咽了口口水,道:“您是要……”
西华锦喃喃道:“刚刚我放在那老儿身上的蛊虫,本来就有传染性,只要不加节制,不需要十天半月,至少这皇城的人……”
孟帅头都竖起来了,失声道:“不止于此吧?”
西华锦回过头,一双深邃的眼睛盯住了孟帅,过了一会儿,突然娇笑道:“说的是呢,现在还不止于此。杀人未必管用,之鹿说了,关键是那些记载,人亡书在。先一把火烧了他们的故纸堆才是。”
孟帅听得冷汗淋淋——杀人如麻他见得多了,但能面不改色引起一场瘟疫的女人,也太可怕了。
这特么还是七大派中偏正派的人物呢,被称为邪派疯子的泣血谷又得什么样啊?
西华锦道:“既然一时半会儿用不着我,先找了地方休息去。我不喜欢见不相于的人,要去僻静地方才好。”
牧之鹿答应一声,就要转向,孟帅连忙道:“稍等,先把我放下来,我要去看斗印大会的结果。”
西华锦道:“那有什么好看?入门弟子级别的比赛,想想也无聊。你这孩子好奇心还挺强。”
孟帅道:“不是好奇心强,是非去不可。斗印大会上我还有事要做。”说到这里,他心中一动,道,“其实我还有一事相求。”
西华锦哦了一声,道:“尽管说。既是你的要求,只要不过分,我们都尽量满足。”
孟帅心道:好么,这话说得,我还真是香饽饽。当下正色道:“不敢求西华锦前辈,只求牧前辈。一会儿斗印大会上,还请保我平安。”
牧之鹿答应了一声,西华锦讶道:“光天化日之下——嗯,大庭广众之下,还有谁对你不利?,莫非你怕那大司命来找你麻烦?若是如此,就叫他现在蛊虫作了便是。”
孟帅道:“不是他。其实现在也没人对我不利,只是一会儿我可能要说一些不合时宜的话。请牧前辈无论如何保证我的话顺利的讲完。”
其实如果可能,他真希望自己的话不要有机会讲出来,可惜事已经生了,就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任何人的否认或者掩耳盗铃都没用。
西华锦笑了起来,道:“哦?这么说,你还要主动惹事啦?好,为了见一见你的真颜色,我都不休息了,之鹿,转向去会场。我还要看看,你到底要弄出什么来。”
牧之鹿答应一声,拨回鸟头,大鸟展翅,向着太极殿的方向飞去。
三一零 惊世印,总显现
大殿之前,点起了一大堆篝火。
本来皇宫之中,是不能见明火的,但斗印大会的最终场,却打破了这个规矩。那一堆篝火熊熊燃烧,好像在天下最高贵的地皮上开篝火晚会。
这一堆火焰已经不是用桌子燃烧了,冼正真让加点木材添火,皇宫里就用最好的银碳木不要钱似的往里扔,还要另加香料,让撩人的热度中增加了一缕芳香,就这一堆篝火花费就不下万钱。
除此之外,按照冼正真的要求,这场比赛不要有任何多余的布置,不设座位,也不铺设擂台,想看的人就在外面围着,但中心要留给两个天才选手表演
月上中天,冼正真负手站在火堆之前,道:“开始吧。”
两边配殿的门同时打开,两个备受瞩目的决赛选手走了出来。
因为有火堆的映照,光线闪烁不定,两人的脸色都看起来很诡异。邹浩的嘴角耷拉下来,以前傲气的眉眼似乎有些失色,比之平时多出几分焦虑。田景莹原本面上的和蔼,也是消失一空,如此柔和的面容竟多了几分大理石一般的坚毅。
冼正真却是慈爱的看着两人,虽然没有明说,但他心中已经有了决定,虽然必须分出胜负,只要两人这次都有上佳的发挥,他就将两人都留下。这回出来找到两个这么好的苗子,对师门也可以交代了。
场外的圈子站满了人。每个人都伸长了脖子,往里面看去,这种难得的盛会,可能一辈子也就这么一次了。大荒的几个弟子都没来,至少在火堆外面拥挤的人群中,没有人看见他们的身影。
方轻衍站在第一排,这不是偶然,他从大殿出来,就在这里占位,根本没有去其他的地方。在场的众人,除了两个选手,就属他最紧张。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恐怕那两位也不一定有他紧张。
他狠狠地盯着场中的两个人,一会儿盯着邹浩,一会儿盯着田景莹,似乎要撕开那一层皮囊,看穿里面的血肉和白骨。
谁是凶手?是谁?
肩头被人抓住,方轻衍猛然回头,本以为是孟帅,却看到了小天真。这时的小天真也是一脸不爽,没了平时的嬉皮笑脸,冲着他问道:“孟帅在哪儿?
方轻衍扭过头去,道:“不知道。”
小天真哼哼两声,道:“不知道?满皇宫就你和他关系不错,你不知道谁知道?”
方轻衍心中正有事,不耐烦和她多说,道:“爱怎么想随你。给我安静点儿。”
小天真冷笑道:“你少装蒜。最好孟帅现在就出来,这场比赛结束他还不出来,我就将你扣起来,让他出面来换人。除非他愿意看你死,不然别想躲着
方轻衍冷冷道:“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冼正真对两人道:“你们两个谁先来?这回我不再打分,等你们两个都表演完了,才直接说出一个高下,谁先上,谁后上都没有区别。我会综合衡量。
邹浩道:“我先来。”
冼正真道:“好,你过来,站到这里。”
邹浩向前走去,站到了火焰之前。
冼正真道:“不管用什么方式,展示你的封印成果。如果是尚未完成的印图,拿出来给大家看看。”
邹浩微一点头,突然迈步向火焰中走去。
众人先还不知道他要于什么,眼见他越走越近,而且速度丝毫不减弱,都微微哗然——难道他要……
众目睽睽之下,邹浩踏前一步,走向篝火当中。
呼的一声,火焰凭空自动分开,仿佛洪水遇到了堤岸,倒退开来。以他周围为中心,三尺之内没有半点火焰。而周围的火焰还在燃烧。他穿过的火的中心,便如穿过一个中空的火环。等他走过火场中心的柴炭山,从另一边穿出,火焰才啪的一声,恢复原状,继续燃烧。
其实从他走过火焰到对面,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但众人看时,屏息静气,好像过了很长的时间,等他安全的走出,才响起了潮水般掌声和喝彩声。
几个旁观的封印师也是纷纷赞叹,且议论纷纷,都说邹浩这个封印不错。一是切入的角度比较新颖,众封印师也讨论过火焰为题的封印该怎么应对,大多数说是利用火焰做封印,或者以火为主题的封印。也有说是以火做封底的,不过那都是奇门封印,一般用到的不多。现在邹浩不利用火焰,反而辟火,也算是出新。
再有,众人知道这个封印有难度。因为这不是抗火,而是辟火。抗火的封印有很多,包括很多封印在兵刃上的封印,都能免受火伤,但能让火焰自动避开的封印,难度高上不止一等。尤其是大多数类似的辟火、辟水的封印,都需要先天奇物配合,而邹浩只用普通材料,手法更显出众。
最后一点,就是他手快。从印图,制坯到最后灌灵,只用半天时间,拿出来的是可以直接使用的封印器,这就需要非常娴熟的流程,且一次都不许失败。这么年轻的封印师能做到这一点,可算出类拔萃。
冼正真在上面看着,心中也颇为满意,道:“把你的封印器拿过来,给大家展示一下。”
邹浩闻言,脱下外袍,交给冼正真。
底下又是一阵惊呼,要知道封印的封底,以兵刃最为常见,也有其他用具,总的来说,是面积越大越好,灵性越足越好,质量越稳定越好,而在衣服上封印,是相当难得,尤其是布衣。布衣轻薄,料子大多寻常,更别谈灵性,封印起来品质不好,失败率也高。
况且,众人亲眼见到他一直穿的这身衣服,用这件衣服来封印,失败了连替换的都没有,可见邹浩信心十足,艺高人胆大。
冼正真抚摸了一下上面的封印,道:“这虽然是新制成的封印器,却是相当成熟的封印,难得的是只有三重封印,效果就这么好。你早就有这个构思了么?”
邹浩道:“是。火焰对我来说,从来不代表温暖或者光明,只有灾难和毁灭。我小的时候,一天晚上,家里起火,父母都没逃出来,只有我一人带着烧伤逃出,流离失所,流浪了整整四年。我当时就立志,一定要远离火焰——不对,是征服火焰,就火焰不能再害人。从第一天学封印起,我就在考虑这个封印,花了整整三年的时光,才有这个封印。”
地下便有人小声嘀咕道:“原来是早准备好的,运气真好,撞在手里了。
小天真在旁边呸了一声,道:“就会私下说长道短,有本事大声说,看人家打不死你。”
方轻衍也是经历过惨事的,最讨厌别人议论这个,听到小天真的话,愠意稍减。
冼正真拍了拍邹浩的肩膀,示意他回去,对田景莹道:“存熹堂,该你了
火焰照耀下,田景莹的脸色明暗不定,火光在她半边面上映出一片阴影,显得有些阴沉。她站在火焰旁边,一双早已失去光泽的眸子直直的对着焰心,如磐石一般动也不动,仿佛没听见冼正真的话。
众人都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不免议论纷纷。小天真也忍不住道:“她怎么了?是不是觉得那小子的封印太精妙了,失去信心,打算放弃了?”
方轻衍摇头,道:“不像,她好像在下什么大的决心。”
话音未落,田景莹突然一扬手,一块白玉飞出,无声无息落入火堆。
紧接着,时间仿佛静止了。众人就见火焰在空中有一瞬间的停顿,接着呼的一声,熄灭了。
是的,完完全全熄灭了,没有火星,也没有烟气,只余下一堆发黑的柴堆,算是刚刚那团旺火留下的唯一遗迹。
众人一时都傻了,过了一会儿,仿佛锅开了一般,议论之声四起。
便有人道:“这算什么?一招灭火?这……这算封印吧?”
又有人道:“自然是封印,一般的武功能做到瞬间灭火?只是这个封印的等级高低,却要商榷了。似乎……很厉害,可是感觉效用又不大。”
先一人道:“这个效用得看效果吧?倘若森林大火,一封印给灭掉,难道不算惊世封印?”
周围人都笑道:“你说的那是封印么?那是神仙作法吧?还是看冼公子怎么评判吧。”
冼正真也很郁闷,因为他也没见过这种封印。其实能瞬间灭火,说明封印的效果很好,但是以一般的标准来看,又觉得无用,是很难评判的的。
因为着实是个难题,他决定先看看封印的构图再说。他刚才看到,田景莹抛出来的封印,似乎只是印坯,从这一点来说,就输给了已经做完封印器的邹浩一筹。
走到柴堆前,冼正真拿眼一扫,突然脸色陡变,几乎是跑的冲过去,捡起了一枚玉石,放在手中,直直的盯着。
地下众人不知道他为什么惊动,连忙看过去,这一看不要紧,都困惑不解
原来众人都看见,田景莹扔出去的,是一枚雪白的玉坯,而现在冼正真手里的,是一枚红色的石头。
这玉石,还有烧变了色的?
众人嘀嘀咕咕,冼正真却是连手都抖起来了。只有他看得分明,那白色的玉石中央,有一团火焰在隐隐燃烧,那火焰明暗吞吐,把外面的玉石映成了红色。
冼正真压着激动,哑声道:“你把……火焰……收进去了?”
田景莹低低的“嗯”了一声。
众人哗的一声,一下子震动起来,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把火焰收进去了,那是什么意思?
如果是他们想象的那个意思,简直是石破天惊。
冼正真捧着小小的封印,道:“除了火焰,还能收其他的东西么?”
田景莹道:“热量,光线,闪电还有……风,那些无形无质,威力无穷的东西,都能收进去。”
冼正真几乎不能相信,颤声问道:“能收多少?”
田景莹道:“印坯的质量越好,能收的越多,封印的层数叠加越多,能收的越多。现在也就能收一堆篝火,以后……我也不知道。”
冼正真问道:“莫非……这层数可以多次叠加?”
田景莹道:“只要印坯能承受,就能一直叠加。”
冼正真道:“甚至能超过九重?”
田景莹犹豫了一下,道:“是,能。”
众人在下面骚动越来越大,乃至变成了轰动。田景莹说的话,虽然大家都听得真切,却越来越像是梦话。
这都是什么啊?一枚封印,能收取自然之力,贮存其中。
这可是革命性的的颠覆,之前从来没有过的。封印只是力量的运用方法,最多也就是攫取自然本身的潜力,什么时候也能摄入其他力量了?
还能超过九重?
九重已经是层数叠加的封印了,超过九重的,是什么封印?传说中的神印
难道在这个俗世的封印会上,居然出现了神印了?
冼正真定了定神,道:“这火焰……还能放出来吗?”
田景莹道:“可以。”
冼正真递了过去,田景莹接过,用手握住,狠狠一甩——
一大团火球飞出,落在柴堆上,火焰轰然升起,火舌吞吐,照的四面皆明
“噢——好”
众人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激动,大声的欢呼喝彩起来,一种见证历史的激动情绪,在众人之间弥漫。
胜负分明了——不,胜负算什么?田景莹有了这样创举,前途的光明美好,甚至不限于璇玑山。
邹浩在旁边看着,脸色苍白,想要说什么,但是没说出来,就算说出来,大概别人也听不见他的话了。
冼正真忍耐不住,拥抱了一下田景莹,道:“存熹堂,你的封印真是前所未有,独一无二的。你到我璇玑山,我们一定倾力培养,让你早日登上更高的殿堂。”
方轻衍本来只是怔忡的看着这一切,听到“前所有有,独一无二”八个字的评语,头脑陡然轰的一声,仿佛被大锤砸了一下,金星乱冒,一瞬间醍醐灌顶,想到了一切的前因后果。推开杂乱的人群,冲了上去,咬牙泣血,指着田景莹叫道:“是你——你杀了阿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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