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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离人横川     补天道txt下载     补天道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三一一 绿影竹,杜鹃血

    场中本来乱哄哄的,一个人的声音根本听不见,但方轻衍含着无尽的悲愤,狂吼而成,穿过了喧嚣的帷幕,刺入了每个人的耳膜。

    他几步就冲到了最前方,眼泪已经落下,但更多是暴怒引起的狰狞,盯着田景莹道:“原来是你……你这贱人我本来看是个好好的女孩子,哪知道你也是蛇蝎心肠,枉披了一张画皮。你杀了阿瑶,夺了她的封印,拿来当自己的,你还知道廉耻么?你给我纳命来——”说着一挥手,一道绿色的影子,已经向田景莹抽去。

    田景莹听到方轻衍第一声吼叫,人已经僵直不动,等他欺到近前时,更是茫然无措,竟不知自保。

    然而她身边还有冼正真。

    冼正真眉头一皱,伸手去抓那道绿色的影子,那影子快如闪电,他出手更快,只见云龙探抓一般,影子骤停,却是一根竹竿,他正抓着竿头。

    冼正真这一下出手于净利落,手到竿止,但手掌微微一震,竹竿竟有脱出之势,他连忙加力握住,一股刀割一般的疼痛从手心传来。他吃了一惊,没想到自己几乎承受不住一个先天以下弟子附着的劲力,险些出丑,不由得暗自愠怒,喝道:“哪来的疯子?”另一手去抓方轻衍。

    他这手出来的也极快,眼见抓到了方轻衍的领子,突然就觉得视角微微一花,方轻衍的身子就像被光线整个扭曲了,人骤然偏出,逃过了这一次。

    冼正真两次出手,都不算如意,心中怒意更胜,暗道:怪不得敢到我这里来捣乱,有点鬼门道。可我若让你得了逞,还配做璇玑山的大弟子?

    当下他出手,又是一抓,这一抓看似简单,却蕴含了真正的先天真气,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已经被真气充满,如牢笼一般,把周围的气场全控制住。

    方轻衍就觉得身子仿佛置身于胶水中,又好像被卡在两座山之间,无论如何挣扎不得,接着就是天旋地转,只觉得肩膀一疼,被人按住,微微一扭,整个人被按住,倒在地上。

    冼正真制住了方轻衍,一手把他按倒在地,转头笑道:“到了最后,还出了这么个插曲,罢了罢了。”

    方轻衍虽然倒地,却还能够发声,怒骂道:“你这个贱人,杀人夺印,害死竞争对手,还要抢她的荣誉,你还有点身为封印师、身为人的自尊么?卑劣无耻,狠毒下贱,你就不怕遭天谴么?”

    田景莹听着,开始脸色苍白,但渐渐地收起了惊慌之色,面无表情,几乎如同带了一层蜡质的面具。

    冼正真虽然觉得方轻衍是疯子,但听他一直骂田景莹杀人夺印,似乎倒也不是全无隐情,倒动了一点点疑心,转头对田景莹笑道:“存熹堂,你看看,这疯子胡言乱语什么呢?”

    田景莹勾出一丝冷笑,道:“疯子的话,正常人哪能明白?”

    方轻衍听得,只觉得血逆流上脑,叫道:“姓田的,阿瑶……群玉堂是你杀的,你否认么?”

    冼正真一怔,道:“群玉堂死了?”

    田景莹讶道:“群玉堂?我有好久没见到她了?她死了么?”

    方轻衍又气又恨,几乎吐出血来,道:“你装的好像倘若不是阿瑶,你那前无古人的封印是怎么来的?就凭你最多三分的创造力,也能做出这样的好封印来?不过是剽窃他人的无耻之徒,你有什么脸面去璇玑山?”

    冼正真喝道:“胡说八道。”手中一用力,方轻衍的骨头立刻咯咯作响,让他只顾咬牙忍痛,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虽然如此,他心中也生了一颗疑惑的种子,不自觉的看了一眼田景莹。

    田景莹虽然双目不能看见,但她也能猜到,到底还是惹起了怀疑,镇定道:“冼公子,你别太逼迫他,虽然他是个疯子,但既然咬了我,我可以和他对质。”

    冼正真松了口气,手中的力量虽轻,但也没让方轻衍起来,只道:“你不必太过在意,他能说出什么好话来?”

    田景莹蹲下身子,毫无光彩的眸子对住了方轻衍的脸,道:“你说我的封印,不是我的,反而是群玉堂的,是吗?”

    方轻衍道:“正是。那是阿瑶苦心孤诣研究出来的封印,她耗费了多少心血,只有我知道,你一伸手就取走,不羞愧么?”

    田景莹淡淡道:“有证据么?”

    方轻衍停住,心猛地沉下去。

    他当然没有。

    张瑶卿守着封印的秘密,谁也不告诉,即使亲近如方轻衍,也不知详情。其实方轻衍以田景莹这个封印来断定她是凶手,本来就是鲁莽了的。他只是有这种直觉,然后喊出来了而已,本来可能只是臆想,甚至冤枉好人。但现在他已经确认了这个女人就是凶手,因为她被揭穿后一系列的表现,几乎已经不打自招,确认了自己冷血凶手的身份。

    可惜只有他是这么想的。别人不会认同。

    以方轻衍的性情,本不至于这么沉不住气,也应该暗中锁定目标,细细调查,拿出证据来,一举叫凶手身败名裂,再手刃仇人。

    但是,当最爱的人死于非命,又骤然发现了凶手,又有几个人能忍住退下,丝毫不激动?方轻衍也只是像常人一样,冲动了而已。

    冲动就要付出代价,一旦把事情揭开,就没有再转圜的余地,结果就是他被人压在地上,进行一场几乎不可能赢的对质。

    事到如今,他只得说谎,道:“阿瑶亲口跟我说过,她做的封印的思路。我也亲眼看见她完成了一角的印图,虽然没有窥探到全貌,但你今天所做的,分明就是这个封印,你还能否认么?”

    田景莹淡笑道:“哦?你看见?你知道?证据呢?”

    方轻衍气恼万端,却无计可施。他现在已经冷静不少,能安排一些策略,但对方比他更冷静,根本不与他多废话,也不接他的诈语,只咬死了证据二字,他没有证据,说再多的话也没用。

    他咬牙道:“阿瑶的封印有我作证,而你的封印呢?你说那封印是你做的,你有什么证据?”

    田景莹笑了起来,道:“怎么,你叫我自证清白么?真是好笑了。无端端出现一个人,拿出一个罪名扣我,我就要一本正经的拿出证据来自证,那我还有时间做事么?你指认,当然是你举证,天下岂有这样空手套白狼的好事?退一万步说,倘若你有本事,把我制住,逼我来举证,我只好勉强答应,可现在被人打倒在地的可是你啊。你一无凭证,二无本领,只是一条异想天开的可怜虫罢了。”

    她微笑道:“我数三个数,你有证据就开口,没有的话……一——二——

    说到三时,方轻衍抬起头,一双眼中透出彻骨的恨意,道:“田景莹,我必杀你。”

    田景莹起身,回到冼正真身边,道:“冼公子,你看见了,只是个胡说八道的疯子。”

    冼正真“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道:“确实,你说怎么处置才是?”

    田景莹道:“杀了吧,留着没用。”

    方轻衍冷笑一声,这也是他意料之中的事,田景莹既然做了初一,不可能不做十五。自己这条性命,本来就已经豁出去了。

    他现在唯一的念头是:要如何报仇呢?是泉下有知,二十年投胎之后还能报仇,还是死后无知,只能寄望于朋友呢……

    如果是孟帅,应该能够比她强吧。

    冼正真抬起手,往方轻衍身上死穴点去。他向来自诩风雅,杀人是不见血的。

    方轻衍见他手指点来,也没闭眼,只是想道:原来我是这样死的。

    “住手”

    只听一声断喝,一个人影从上方直坠下来。坠落的速度之快,就像……一个自由落体。

    冼正真一怔,手下却不停,继续向前点去,那影子千钧一发,落在他身前,这一指,点在那人身上。

    这时,两人相触的地方光芒一闪,那一指已经落在光芒中。

    冼正真就觉得自己点了一指,明明点中,却是一点也不受力,虚荡荡的如同在空处十分难受,心中闪出一个念头——封印

    这一愣神的功夫,来人抱起方轻衍,倒飞出去,冼正真哪能让他跑了,向前一抓,又用上了先天真气。

    然而这股真气向前一扑,便撞到了另一股气墙上,再无建树,来人已经逃出三丈之外。

    被拦截了,也是先天真气难道对方也是先天高手?

    正在这时,一声鸟鸣从天上传来,冼正真一怔之下,立刻明白了,也不用抬头看,扬声道:“牧师弟,你阻拦我做什么?”

    一只巨大的黑鸟在天上盘旋,牧之鹿的声音远远传来道:“不好意思啊冼师兄,这孩子和我有渊源,我不好于看着你伤了他,要不然您留留手?”

    冼正真哼了一声,再看来人十四五岁的样子,面子稍微有些面善,好容易想起了这是在行宫推掉了璇玑山邀请的那小子,叫什么孟帅的,心中登时更为不爽。

    孟帅一个倒腾龙翻出去,把方轻衍放下来。方轻衍落地,先道:“卧槽,你特么才来?”

    孟帅道:“能来就不错了。老子也惹了一身麻烦。”

    冼正真神色不善的看着两人,牧之鹿在天上道:“冼师兄大人有大量,我这位小朋友可能要说几句话,你也别计较了,行不行?”

    冼正真冷冷道:“你要说什么?”

    孟帅用手按住方轻衍,道:“这人是个疯子。”

    冼正真哼了一声,他理解为孟帅说方轻衍是个疯子,是想以此为理由求饶,让他饶过方轻衍一命,如果只是如此,看在牧之鹿面上,也可以通融。

    其实,在他内心深处,也觉得现在杀了方轻衍是不妥的,田景莹和方轻衍的对质,并没有打消他的疑虑,只是暂时选择支持田景莹而已。他也觉得,应该留下方轻衍这个活口。

    刚要说话,孟帅已经冷冷的转开视线,看向田景莹,道:“我说的就是你,七殿下。”

    〖

三一二 我无情,尔无义

    冼正真怔住,没想到孟帅也是来搅局的,顿感不悦,正要开口,就听田景莹喝道:“你说什么?你说我疯了?”

    这个声音太尖利,甚至带着一点歇斯底里,以至于冼正真简直不能相信是田景莹说出来的,他回过头,见田景莹神色扭曲,眉梢眼角抽动不已,简直和当初判若两人。

    冼正真看到此情,心中一动,竟不说话了。

    孟帅看着田景莹,道:“就是这样,七殿下,我来这里只为说这么一句,你特么疯了。还有——你真令我失望。”说完这句话,对方轻衍道:“走吧。到此为止了。”

    方轻衍一怔,道:“只是如此么?”

    孟帅道:“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说的?回去吧,该报仇报仇,该夺印夺印,在这里做口舌之争有什么意思?没有人会相信的,你我自己相信就行了。江湖上那么多报仇的,难道次次都要公堂对质么?还不是有怨抱怨,有仇报仇

    方轻衍沉默许久,道:“也是,走吧。今天算我欠你一次。”说着转身就走。

    田景莹突然叫道:“孟帅,你给我站住。”

    孟帅回过头,道:“殿下,咱们没什么可说的了。”

    田景莹道:“这么说,你也确信是我杀了人了?你凭什么这么说?难道你有证据?你不相信我的话,却轻信别人污蔑我之言,你……凭什么?”

    方轻衍冷笑道:“你不就是仗着自己手脚于净,没留下证据么?要有证据,你早就……”

    孟帅道:“我有。”

    方轻衍道:“早就……什么?”他半截话戛然而止,瞪着孟帅。突然伸手抓住孟帅衣领,道:“有证据你特么不早拿出来,你耍我啊?给我拿出来,不然我掐死你——”

    孟帅脱开他的手,道:“还让不让我说话了?别着急,我是刚刚才确实的

    田景莹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怒道:“有证据就该拿出来给大家看,藏头露尾的是什么意思?你说走就走,把我扔在这里,叫人怀疑我,指摘我,这就是你的心肠?证据在哪里?”

    孟帅道:“你可以自己看……对不起。好吧,我告诉你,你知道刚才我站得位置吧,在地面上,有你杀害群玉堂的证据,你可以自己摸一摸。”

    田景莹迟疑着,慢慢的蹲下身去,用手指在地下摸索。这里是太极殿前的广场,地下是光滑的条石,一根杂草也没有,有什么东西一摸就知道。

    然而……什么也没有。

    田景莹摸索良久,没有丝毫收获,怒道:“什么也没有——你骗我”

    孟帅道:“你已经摸到了,起来吧,捻一捻手指,那是你……发现不了的铁证。”

    田景莹用手一捻,似乎觉得手指上沾了什么东西,再细细摩挲,似乎是一些粉末,粉末太细太轻,以至于连她也无法轻易发觉。

    这时冼正真却看了一眼,一眼就看出了那些粉末,那粉末的颜色青绿,居然还有淡淡的光泽,还算显眼。

    田景莹皱眉道:“那是什么?”

    孟帅道:“空镜印——还记得么?我送给你的。”

    田景莹骤然失色,呆呆的半跪在地下。孟帅已经接着道:“那虽然是个印坯,却是个相当实用的封印,最适合战斗的时候用,刚才我为了接冼公子的一招,用了一个印防身,印坯粉碎,留下的就是这些粉末。而这些……”他伸出手去,手心放着一张纸,纸包里是一撮青绿色的粉末,“就是散落在现场的,你尽可以比较一下,是不是一样的?”

    田景莹脸色越发苍白,道:“那是……”

    孟帅道:“这世上所有的空镜印印坯,都是我一个人做的。所除了我自己,只给了你一个。你若指认是我杀了群玉堂,那也成立。可是我若杀她,我必将这些痕迹收拾于净。但你却不会,你不知道印坯消失了会有什么痕迹,刚刚我特意指点你去找,你都找不到,何况自己去收拾?”

    “说来好笑。”孟帅道,“我从没有把印坯给过人,当时给了素昧平生的你,希望能有朝一日救你一命,却让你今日害了群玉堂一命,这算是天数么?

    田景莹沉默了下去,她仿佛沉入了另一个世界中,没有了任何反应,过了一会儿,道:“即使如此……”

    孟帅道:“即使如此,我也不相信是你做的。”

    田景莹笑了一声,道:“是么?难得你这么相信我。”

    孟帅说到这里,也感觉到一阵涩然,苦笑道:“即使不相信别的,我还相信你的骨气。当时我看你如此重视比赛,曾问你要不要帮助,你拒绝了我,我想你连我的忙都不肯接受,当然是摒弃了一切场外的因素了。你必然要堂堂正正的用自己的实力奋力一搏,带着背水一战的精神勇往直前,赢得这一场比赛。这样的你,怎么可能为了增加一分希望而去杀人呢?”

    他说着说着,自嘲的笑了起来,道:“还是我天真了。你说不需要我帮忙,是因为什么手段你都自己可以解决。杀人,你能解决,剽窃,你也能解决,被人揭穿了反而将军,真是所向披靡,厉害,我哪有资格帮你呢?”

    最后,他说出了自己的最后一句话,道:“我把你和群玉堂那样真正清高才高,不让须眉的女子相比,真是大错特错了。”

    田景莹先开始只是默默地听着,这最后一句话却如利剑一般准确的刺穿了她的心防,她暴怒起来,大吼道:“她那么好,你怎么不去找她啊?你这个口是心非的王八蛋两面派,蠢货,人渣”

    孟帅闭上嘴,看着她。

    田景莹再也控制不住,落下泪来,道:“一开始信誓旦旦,说支持我,说站在我一边,还说我有什么困难可以帮我,还没走出殿门口,遇到姓张的那个贱货,你又是怎么说的?什么支持她进入璇玑山的心,一如当初不改——你到底有几颗心?真叫人恶心。她该死,你更该死,我真想亲手掐死你。”说着两行泪缓缓落下。

    孟帅看着她,缓缓道:“原来如此,最后一个问题也解开了。”

    田景莹道:“什么?”

    孟帅道:“我就奇怪,你为什么能盗走她的封印。纵然她做出了不起的封印,也不会满世界宣扬吧?连我一开始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知道?原来那天告诉我那个封印存在的时候,你在后面听见了。当天晚上她就被杀了,果然是财不露白。”

    田景莹惊怒道:“你……你想说我是觊觎她的封印,才……”

    孟帅轻轻闭上了眼睛,然后睁开,一字一句道:“那你说呢?我不说我们的关系究竟如何,我和群玉堂没说过一句像样的暧昧话,她有他的爱人。你为什么要把自己说成了为了我才杀人?为了吃醋、猜忌杀害一个无辜的女子,比为了财物和嫉妒杀人要高尚么?就算高尚吧,当你占有她的成果的时候,到底是为了谁?从她屋里把封印拿走的时候,你就已经没有借口了,何况还公诸于世。不管你是怎么说服自己的,当你把她的成果拿出来,说成是自己做的的时候,你就是那种你一直极力否认的人——一个嫉贤妒能,谋财害命的卑鄙小人

    话音未落,田景莹噗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结束了。

    孟帅阖上了眼帘,长叹一口气。

    都把话说到这里了,也无需说什么悲伤、可惜之类的话,纵然有感情纠结,那也是以前的事了。言辞如刀,当自己拿起这把刀去挑开她的面幕时,就已经抹杀了一切曾经的纠葛。这一场曾经有机会并轨的感情,就这么骤然断裂。自己无情,她无义,这是太刚硬的结尾。

    场上极为安静。

    众人都被这场逆转惊呆了。而相对轻松的人,除了离得太远以至于不明所以的观众,就是上面那只黑色巨鸟上的人。

    西华锦咯咯笑道:“好家伙,这小子比我想的还厉害,心眼多,口才厉害,沉得住气,又有策略,关键的是,真个无情,将来少过好几道心魔大关。怪不得你说阴斜花喜欢他,还真有点泣血谷的素质。”

    牧之鹿叹一口气道:“其实弟子觉得有点悲哀,本来好好一对璧人,一念之差,就错成这个样子。”

    西华锦瞄了一眼,道:“怎么,你倒有一颗少女心么?且不论是非对错,他们本来就不是一对璧人。女的对男的,或许有那么一点真心,我看也少不了算计。男的对女的么,呵呵,离着真情实意,还差了十万八千里呢。”

    牧之鹿讶然,道:“您之前都没见过他们,怎么知道真心假意?难道是因为孟帅说的诛心之言太难听么?”

    西华锦道:“难听不算什么,男女相爱之后翻脸,互相对骂反而更难听,互相戳肺管子更是常事。只是他若爱过,就不会一开始就把欲擒故纵、激将法这类的计策玩得如此娴熟。那小公主真是被他牵着鼻子走,耍的团团转。你看到另外那小子没有,也很聪明,但是一直激动,完全没有章法,那才是有真感情的表现。如果这件事里面掺杂了感情的话,最多是一场单恋引出的悲剧罢了

    她突然笑道:“对了,重点不在这里啊。”

    牧之鹿道:“重点在哪里呢?”

    西华锦道:“重点是璇玑山在人前吃了个大亏啊。拿着野草当人参,我看一向眼高于顶的璇玑山怎么收场。”

    尘埃落定,冼正真知道自己不出来说话是不行的了。

    他也是一肚子火,堂堂璇玑山特使,还没被人这么愚弄过呢。而且,因为开始自己表现的太高兴了,结果逆转之后,实在不好下台。若是只有些俗人围观还好,偏偏牧之鹿就在自己头顶上。

    而且,正因为牧之鹿在看着,他还不能发作的太厉害,因为田景莹毕竟还是盲目少女,如果气急败坏,同样会惹人耻笑。

    因此,他把火往下压了压,负手叹道:“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田景莹缓过来之后,根本不理他,只对孟帅道:“我不会放过你。”

    孟帅道:“我等你。只是这句话先有人对你说。”

    在他身边,她看不见的地方,方轻衍目光中的仇恨几乎流淌出来。

    田景莹突然双手一合,一道强光闪现,犹如一张大网,猛地把孟帅兜头罩住,紧接着背后衣衫飘起,两只巨大的翅膀闪出,人一闪,已经飞上了天空。

    〖

三一三 高人聚,白墙后

    太极殿的广场上,一人扇着翅膀,飞上天空,还抓着另一个囚在牢笼里的人,剩下地下一地的围观者,目瞪口呆。

    谁也没想到最后会如此收尾,更从没见过如此彪悍的离场。一个人突然长出翅膀飞走的事,即使在这个世界,也没几个人碰到过。

    冼正真也是惊住,随即喝道:“是封印,机封田家好大手笔。”他脚下一蹬,飞上天空,这却是用先天真气的本领飞的,因为境界的缘故,速度很是有限。眼见田景莹的速度不可小觑,眨眼间就往上飞了几百丈,自己追之不及,又惊又怒,转头对天空的巨鸟道:“牧师弟,你在于什么?追上去啊”

    牧之鹿早已看见,笑道:“好了,交给我,您回去吧。”伸手一拍巨鸟的颈部,黑鸟展翅高飞。

    牧之鹿的巨鸟速度不必说,一个月来回大荒,翅膀一扇,已经数十丈开外,原本是不把田景莹放在眼下的,也没出全力,但田景莹那双翅膀不知道什么做的,速度真是惊人,飞了片刻,距离竟没怎么拉近。

    田景莹一路高飞,牧之鹿在后面紧追不舍。西华锦在后面道:“这丫头,好端端的非抓着孟帅于什么,只要她放人,我们可没必要替璇玑山出手。你喊个话,让她把孟帅放下来,我们就不追她。”

    牧之鹿苦笑,在这里喊话,能不被冼正真听见么?他正要劝西华锦不要为这点小事做出幺蛾子来,突然见到田景莹一路往上飞,头脑中灵光一闪,失声道:“不好——她要去天上那扇门里”

    西华锦陡然站起,骂道:“尔敢”突然伸手一摆,一大团光芒飞出,托着她飞了起来。若有人凑近细看,便能看出那团光芒都是细小的虫子构成,这一团光怕不有几万只,以奇快的速度往田景莹的方向扑过去。

    眼见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田景莹突然身形一闪,在夜空中消失了。西华锦骤然失去了方向,停顿了下来。

    牧之鹿已经赶了上来,道:“太师叔——往前走,这里有一层光幕,遮挡了那片秘境,她钻进光幕里去了。”

    正在这时,只见天边来了一道血光,速度之快,不逊闪电,眨眼之间,一团血气已经到了近前。

    血光之中,有一个秃头老者,只有顶心有一撮头发,颜色暗红,宛如血色,他眉毛也是红的,眼珠子虽然更暗些,却也带了丝丝红影,整个人从头到脚带着一身浓郁的血气,还没过来,已经先长声喝问道:“怎么回事,什么人大胆,竟敢先闯进秘境?”

    西华锦一怔,眉头皱起,对牧之鹿道:“祸害来了,你先去追人,我在这里截住这老东西。”牧之鹿答应一声,指挥巨鸟继续前冲,进了光幕之中。西华锦在虫云上站定,拦在老者面前,喝道:“血塔老妖,怎么哪都有你?”

    那血塔老妖一见西华锦,眉毛立刻弯了,用狰狞的五官挤出一个笑容,道:“锦儿。你也在这里。”

    西华锦喝道:“老东西,你放尊重些,混叫什么?”

    血塔老妖笑道:“真是的,好久不见了,怎么这么大脾气?罢了罢了,西华师妹,都听你的还不行么?不过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看你们往这里飞,难道是那东西出了问题么?”

    西华锦还没回答,就听得一声长啸,从远处响起。啸声高亢,响彻天际,一道身形从远处飞来。

    西华锦和血塔老妖同时变色,西华锦骂道:“蠢货。”血塔老妖更是把老不容易挤出来的笑意抛得九霄云外,怒骂道:“啸你玛比的啸,就知道装逼。不知道这附近都是人么?让璇玑山那几个崽子听见了,咱们四派的好处给人抢了去了。叶陵这个老东西,年纪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西华锦郁闷道:“好啦,一个来了,另一个也跑不了。既然如此,咱们就在这里碰个头,开诚布公的谈谈清楚。反正也是要见面的。”

    血塔老妖道:“你还没见过那两个?我可是一路跟着他们过来的。鼎湖山来的是风仲子叶陵,你肯定知道了。你知道琵琶谷来的是谁?”

    西华锦皱眉道:“爱说便说,不爱说我一会儿也见到了,难道吃你卖的这个关子?”

    血塔老妖道:“好说好说,锦……师妹好大的脾气。其实就是那个赵心诚。刚刚那啸声就是这傻鸟发出来的。”

    西华锦道:“赵心语的哥哥?他怎么来了?”

    血塔老妖道:“这小子别看年纪不大,其实跟咱们一样,也是时日无多。他年轻的时候受过大伤,减损了阳寿,放着不管,说不定就这么一两年的时间,也是来拼死一搏的呗。”

    西华锦道:“是么?要真是如此,赵家的天塌了一半啊。怪不得琵琶谷最近一直向鼎湖山靠近,简直就要结成了血盟,原来是自身不硬,要找靠山了。这一回也要防着他们两家结盟。”

    血塔老妖笑道:“他们结盟,我们也可以结盟啊。锦师妹,我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西华锦哼了一声,虽然不喜他如此套近乎,可也没有再说驳斥的话了。

    正说着,一道光芒已经到了近前,只见一座大鼎一样的飞行器上,站着两人,其中一个是老者,须发皆白,胡子长到了腹部,脸上却是红光满面,可算得上鹤发童颜。另一个却是中年男子,看来不过三十来岁年纪,只是气色有些不正,看起来恹恹的,但双目中依旧精气四射,颇带悍意。

    两人一道,那中年人就道:“怎么回事?不是说没达成协议之前,谁都不许进么?怎么今天我刚到就有人犯戒?是不是我没来的时候,这地方都成了大街,谁想逛就逛了?”

    西华锦烦他说话的口气,一出口就指派别人的不是,便道:“赵心诚,你不清楚情况,少在这里说风凉话。”当下将大殿前的情况说了一遍,道,“田家的丫头进去了,我叫之鹿进去拦截她,能不能拦住还在两可。”

    赵心诚皱眉道:“田家的人为什么会知道这里?”

    西华锦道:“这里本来就是田家的地方,有这个记载,也不稀奇。我听说这个公主在田家地位不寻常,或许早就掌握了这个秘密。是我们大意了。”

    赵心诚道:“田家不能留了。”

    血塔老妖笑道:“怎么着?你还真想灭一俗世皇族?我怕你没这么硬的骨头,敢担这样的因果。”

    那老者开口道:“说的不错,田家虽然气数将尽,但也不能尽在我们手里。不过这俗世早就乱成了一锅粥,看样子田氏摇摇欲坠,我们随便加一把柴火,借一把钢刀,田氏必灭,我们还不担于系。”

    赵心诚道:“好是好,可惜速度慢,夜长梦多,迟则生变。”

    血塔老妖道:“我看先在京城挑点事情出来,让田家顾及不暇,然后再借外面那些刀,把田家五马分尸。到时候可要看好了,典籍一定要一把火烧光,不能留下只言片语给后人。”

    那老者道:“且慢,我们先把那些典籍找出来看一看,有前人的记载,总比我们一无所知要好得多。”

    西华锦道:“这些以后再说。先进去看看,倘若之鹿把那丫头拿下了,自然逼她把来往故事说清楚,倘若没拿下,那可就多事了。”

    几人进了光幕,从湖水中飞出,来到悬在京城上空的秘境中。

    饶是众人久在大荒,见多识广,看见这道奇景也是啧啧称奇,那老者叶陵道:“建造这里的,肯定是一个前辈高人,说不定不在我们宗门创始人以下。

    众人默默,进了小楼,就见一面墙壁已经移开,一团团白气从中冒出。

    几人见了白气,都露出了分明的喜色,抑制不住激动,纷纷抢了一团白色气团在手,不断地摩挲,喜气盈腮。

    过了一会儿,几人缓醒过来,血塔老妖道:“没错吧,就是此物。”

    众人点头,叶陵道:“正是,与咱们那边的一模一样。看来对面就是……

    赵心诚突然道:“怎么回事?人呢?那小公主没看见,怎么连牧之鹿也不见?”

    西华锦也反应过来,道:“不知道啊,难道进去了?”

    赵心诚呵呵一笑,道:“我们都没进去,贵派的弟子倒是先进去了。”

    西华锦眉毛一挑,血塔老妖已经先站出来,道:“行了吧你,赵心诚,阴一句阳一句,你想于什么啊?别以为你长了一张阴阳怪气的脸,就有权利说阴阳怪气的话。有本事你现在追进去。”

    赵心诚翻了一个白眼,道:“西华师妹,管管这个老东西,别让他出来丢人。”

    西华锦双目圆睁,喝道:“赵心诚,你说什么?”

    眼见气氛越发剑拔弩张,眼前白气突然一分,一个胖胖的身子从中挤了出来,脸上都是血迹,正是牧之鹿。

    西华锦吃了一惊,道:“之鹿,怎么回事?你怎么进去了?还受伤了?”

    牧之鹿抹了一把脸,道:“不是我的血,可是……唉。”

    西华锦点点头,突然又皱眉道:“你的灵兽呢?”

    牧之鹿道:“被我派出去了……啊,诸位前辈都在啊。”说着团团行礼。

    几人点头还礼,赵心诚伸手去抓他,喝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快把事情说清楚了。”

    西华锦侧身一挡,把牧之鹿护在身后,道:“说清楚是自然的,但你动手动脚做什么?难道我百鸣山门下,归你琵琶谷的长老处置了?”

    赵心诚哼了一声,叶陵道:“好好说清楚,谁也不要轻举妄动,牧师侄,你过来说说。”

    牧之鹿再次行礼,道:“弟子进来的时候,那丫头已经到了小楼上方,弟子乘坐大鸟,行动不便,只得收回灵兽。就这一耽搁,让那丫头打开了墙壁,一头扎了进去。”

    赵心诚长叹道:“没用啊。”

    西华锦道:“百鸣山弟子有用没有,还没轮到外人插嘴,后来怎样?”

    牧之鹿道:“弟子一把抓她没抓住,就见她进去。弟子当时犹豫了一下,一只脚已经踏入门中,只好追了进去。”

    血塔老妖道:“里面是什么?”众人一起微微侧头,显然对这个问题也是十分关心。

    牧之鹿道:“里面全是这种白气,就好像一头钻进了云里。可见度很差。弟子跟着,勉强能看到一个影子。她速度很快,弟子不得已再次召唤出了巨鸟,一路追着她。过了一段时间,就见前面露出一线天光,到了出口。”

    西华锦道:“她出去了?”

    牧之鹿道:“是。弟子不敢出去,也想着不管如何,拼着要她的命,不能放她出去。因此让灵兽用了一招烈风斩,斩断了她的一只翅膀,她摔了下去。只是她临时反击,用了很凶悍的一个封印器,将弟子的灵兽打伤,那血就是那时候溅上的。”

    西华锦道:“对那丫头打死不论,后来呢。“

    牧之鹿道:“可惜我一记烈风斩,不仅斩断了她的翅膀,好像也斩断了她囚禁孟帅的封印器,孟帅也从高空中掉下去了。”

    西华锦惊道:“啊哟,那可不好。你救他去啊。”

    血塔老妖道:“这孟帅是什么人,你怎么这么紧张于什么?”

    西华锦道:“他是…他也是百鸣山的人,我们这次看中的天才弟子。”

    血塔老妖将信将疑,道:“只是如此?”

    西华锦不理睬他,催问牧之鹿。牧之鹿道:“弟子当然要去救人,但是越靠近出口,越感觉真气沸腾,压力陡增,到了出口,只能遥遥看上一眼,就已经寸步难行。”

    说到这里,几个老怪物对视一眼,道:“这里也是如此。”

    叶陵叹道:“果然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血塔老妖道:“有让你花钱的地方不错了,大把的人手捏着金山银山买不到一个馒头。”

    牧之鹿道:“弟子当时无奈,只得指挥灵兽出去,看能不能把孟帅捞回来,哪知道灵兽一出去,立刻与我断了联系,现在还不知所踪。弟子无法可想,只好先回来。只希望它能顺利完成任务,也自行归来吧。”

    说完经过,西华锦道:“吉人自有天相,实在不行……也只好胡混过去,对不起他了。诸位……地方已经到了,人也到齐了,咱们的计划,也该展开了吧?”

    〖

三一四 青天白云神秘地

    一线天光照射,孟帅的眼皮抬起了一线。

    头还在疼,模模糊糊的记忆碎片却一下子涌了上来,扰的他无法集中精神

    依稀记得昨日——或者几个时辰前,他是被人一下子抓起来,直冲天际,因为飞的速度快,他又没有保护,晕的七荤八素。

    他还记得田景莹直冲入秘境,乃至打开了墙壁,进入了那个白气弥漫的地方,他还来不及想,田景莹怎么会知道这个密地,牧之鹿已经追了上来。

    之后就是一路加速狂奔,也不知道田景莹的飞行速度怎么那么快,他被装在封印做成的笼子里,摇元宵一样翻滚跌宕,在白气腾腾的隧道中飞行,直到看到一线天光,人已经冲出白气团。

    他就记得牧之鹿在这个时候大吼一声:“着”一道不知道什么东西飞了过来,因为角度的问题,他没看见上面的情况,只记得噗地一声,鲜血四溅,鲜血洒到了他的脸上,眼前一片鲜红。然后,他就从高空坠落。

    坠落的时候,他当然是身不由己,耳边呼呼地风声,不住的往里灌,以至于根本分不清其他的声音。所以,当他依稀听到一个女子对他喊:“再见”的时候,也不能确定,那到底是真的,还只是一个幻听。

    再往后,他就不记得了,一直往下跌,他的意识也一直在丧失。好像有一种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住了他,压得他气也喘不过来,终于昏了过去——又或者是,死掉了。

    直到现在,他终于醒了过来。

    勉强抬起一丝依旧沉重的眼皮,孟帅看到了天光。

    很明显,他现在的姿态,是仰面朝天,躺在野外,因此他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蓝天。

    蓝天啊,蓝天,真他奶奶的蓝。

    诗兴大发的涌上一句佳句,孟帅吐出了一口浊气。头顶的天实在是很好看,蓝的很正,很于净。只有几丝稀薄的云彩,纤巧乳白,算是这块澄净的碧玉上的巧妙点缀。

    看样子,他来到了一个空气很好的地方啊。

    这么说,他不可能是死了之后再回到地球了?

    身子微微一动,孟帅差异的觉得,自己睡的地方居然是软的。而且不是草地的那种软,也不是床铺的那种软,而是……血肉之躯?

    孟帅侧了一下头,立刻看到了一大片鸟羽,再顺着鸟羽的方向看,看到了一只巨大的鸟头。

    自己竟然睡在一只巨大的巨鸟上

    等等……这只巨鸟有点眼熟?

    孟帅的头脑,似乎也从沉眠中苏醒,渐渐恢复了运转,因此他很容易从记忆库里调出这个大鸟的印象——这不就是牧之鹿那只鸟么?

    牧之鹿在附近?

    孟帅坐起身来,立刻就觉得一阵无力,差点再次倒了下去,连忙用手支持住,四下看去。

    周围,是一片青葱的草地,从野草的繁茂来看,很明显这是一片远离人烟的荒地。巨鸟和他,就倒在地上,周围有方圆数十丈的平地,四周被小山包围

    这里是个峡谷,地形好像是个瓶子的瓶底。

    然后,他就一眼看见不同的颜色。那是满眼绿色中刺目的鲜红。

    草地上,一大滩血迹染红的野草,就在巨鸟的翅膀底下。

    孟帅并没有感觉身体有伤,这血不是他自己的,想必是巨鸟的。看巨鸟的状态,也是受伤之后昏迷不醒,乃至生死不明的样子。

    难道说……是它驮我过来,一路飞行,渐渐伤势发作,体力不支,终于降临到这样鸟无人烟的地方?

    孟帅的心里渐渐有了答案,他也知道牧之鹿不在这里,要是他在,也不会放任自己的灵兽伤重于此,也不急救。看来是牧之鹿把它派过来接着自己,使自己免于从高空坠落,摔个粉身碎骨。

    从鸟背上爬下来,孟帅试着站起身,除了头脑眩晕,并没有感到困难,看来是真的无伤了。他又去查看大鸟,但见它翅膀上有一道口子,似乎是划伤,伤口颇深,正在凝固,还有些许血液流出。

    孟帅略通药理,身上又带有草药,连忙为那鸟儿裹伤。他不通兽医,但觉这个大鸟的体型是自己的十数倍,用药也当多用十数倍。好在他手上有的是灵气充足的草药,也不怕浪费,捏碎了揉出汁液一起给它敷上,没有纱布,就将自己一件于净衣服扯碎成条,勉强也可将就。

    弄完这些,孟帅取出储存的饮水,自己喝了一些,又给鸟喂了一些,这才稍觉安定,背靠着鸟身坐了下来,心中泛起了一个疑问——

    我这是到哪里了?

    他仔细回忆,当时是冲进了那扇白色雾气的大门,然后就莫名其妙的来到这里。这个世界,很明显和自己呆的大齐不是一个地方,其中的相隔,恐怕有十万八千里。

    他还记得,龙木观有一个水道,也有些稀薄的雾气,然后就莫名其妙的从地底下,挪到了整个京城的头顶。可见那雾气有空间的属性,而来的那个隧道雾气浓的像云彩一般,恐怕挪移的距离更是惊人。

    原来,那扇引起的大荒弟子重视非常,乃至于立刻搬兵推迟升土大会的门,就是一扇传送门啊。当时看到雾气,自己都没有想到,真是迟钝。

    这扇门,能够引起整个大荒宗门的重视,重要的肯定不是门本身,而是通过大门来到的这个地方。就是孟帅身处的这里。

    这里,到底是哪里的?是大荒以外的地方么?传说中的,大荒世界以上的那个世界,林岭曾经提到过的那个世界,叫什么来着……

    卧槽,倒有点想不起来了,是不是叫五方世界的?

    还有,他初来乍到,感觉到的那股压力是怎么回事?这不是他的幻觉,他是实实在在被压力压得昏了过去。不然的话,以他的内力和体质,不可能因为一个自由落体就昏厥的。然而现在那股压力又消散了,他并没感觉到有什么不适。

    说不定这就是这个世界的一层保护,譬如地球的臭氧层。生活在这里的人没有感觉,但外来入侵者就要被限制。若真如此,到可以解释,为什么大荒弟子发现了这个门,并不敢擅入,反而回去请更高级的救兵。而西华锦也说这是她大限来临之前最后一场冒险了。

    不过,这种连孟帅都能挺过来的压力,真的值得他们大动于戈么?还是有什么孟帅不知道的危险存在呢?

    危险

    孟帅想到这里,立刻绷紧了这根线。这个世界,可是有光怪陆离的玄幻元素的。水思归曾经叫他背诵过许多妖兽,威能之大,性情之凶,也不逊于他曾经看过的小说故事。只是他从来没有遇到过。现在想想,大齐就像一个正常的古代世界,偶有突破上限的东西,也大抵上与人无害。而这个世界就不同了,随便从孟帅的知识储备里拉出一种妖兽,就够孟帅极乐往生几十次的。

    也就是说,这里是高级副本,孟帅根本不够级别刷的,被漏进来的结果,很可能是被偶然路过的小怪虐死。

    从现在的地形来看,野外无人,连一只活物都没有,还算他运气不错,但运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结束。

    此地不宜久留,赶紧回去才是。

    问题是怎么回去啊?

    他来的时候,是从天上坠落的,从理论上来讲,这出口应该也在天上。但坏就坏在,他不是直直坠落,而是被飞鸟驮过来的。

    那鸟儿受伤重,应该是飞不了多远。可是它翼展长,轻轻一振,就能高飞数里。况且只要它保持不动,有上升气流托着,如滑翔机一般,还能飞出老远,现在离着出口已经不知道有多远了。

    而且,孟帅来的时候太颠簸,根本对出口的地形没有任何印象,靠自己腿着是无论如何回不去的。只能寄希望于大鸟,只是这大鸟并非鸽子,当时也是受伤受惊,能不能记得出口还是两说,倘若它忘了,两位真的只能大眼瞪小眼了——孟帅是小眼。

    就算它还记得,这鸟儿伤势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在它恢复之前,孟帅必须滞留在此,少则三五日,多则十天半月,这段时间可不知道还会遇到什么。好在孟帅自带补给,就算十天半月不动地方,也不怕缺吃少喝。他还是倾向于保守,宁可留守原地苦等,也不好奇心旺盛,到处乱转。

    还是先把大鸟救醒吧。不管能不能飞,先让它恢复些体力,自己少个拖累,还能多个帮手。想来这个大鸟是先天高手牧之鹿的搭档,体格又庞大,比自己还是强得多了吧?

    要想救醒他,光是用伤药可不行,得用草药调理,还要增加营养。只可惜他对这些药理只知皮毛,只得讲究斟酌了。

    当下他将自己随身带的药材摆了出来,放了一地。他就这么蹲在地上,拿起每一种草药,一一甄别。最终挑出几种,放在罐子里,加上水捣碎了,就要给大鸟服下。

    正在这时,只听背后有人道:“你这样可不行啊。它不会好起来的。”

    〖

三一五 新的世界新规则

    孟帅一怔,回头一看,就见一个少年正从山坡上溜下来。那少年带着一顶草叶编成的草帽,身上穿的也是粗麻布的衣服,背后背着一个竹编药篓,脸上带有风霜之色,就像个农家采药少年。

    但孟帅也丝毫不敢轻视他,第一他到了自己身后,自己没发觉——这还可说是自己精力未复,那少年当时还在山坡上,距离尚远的缘故。但那少年从山上滑下来,虽然没什么动作,却有一种恒定的平衡感,重心几乎没有移动,动作也沉稳,这便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了。

    虽然先天以下不能通过外放的气息精准的判断修为,但孟帅直觉上觉得这少年恐怕和自己差不多。

    啧啧,到底是高级世界,随便遇到一个少年,都和自己相仿,想来自己的水平,在这个世界也就是搬砖了。

    他在打量那少年,那少年自然也在打量他。把孟帅上下打量一遍之后,那少年露出了一丝怪异的神色。

    在孟帅看来,那丝怪异不似敌意,更像是一种拘谨混合着尴尬,甚至不好开口的样子,但孟帅还是提高了警惕——初来乍到,谁知道这里是什么风俗,可不能以常理测度。

    那少年见孟帅隐含警惕,忙露出一个笑容,这个笑容在孟帅看来也不够自然,道:“那个不要多心,小弟是封十六。山风家族的子弟,来云城是有乾坤凭证的。不信你看。”说着从袖中取出一物,急急的往孟帅前面一送,道,“你看——”

    孟帅低头一看,就见这牌子是白玉做成,圆如满月,上面有一道云纹,上用金色描了乾坤二字,他哪里认得那是什么东西,道:“原来如此,封兄你好。小弟是孟帅。”

    那少年好似松了一口气,笑道:“刚才是我孟浪了。你知道我们封家在草药方面有些建树,小弟虽然是个旁支,也略同一二,尤其是擅长兽医,我看你要用药,可是有点不对。因此才多叫了一声,孟兄你不要见怪。”

    孟帅心里松了口气,暗道:我还道他是路人甲,原来是个世家子弟,这么说他修为跟我差不多倒不显得我丢人。道:“岂有见怪之理?我本来是个二把刀。还请封兄指教。”

    那少年略带腼腆的道:“那个……你要是放心,我就给你治一治。”

    孟帅大方的道:“封兄请。”

    封十六挽了挽袖子,来到那巨鸟面前,先拉起翅膀上的羽毛看伤势,探看了伤口,神情专注起来,刚刚的拘谨立刻消失不见,道:“它挨了一记,但伤口没有附着阴阳之力,不是高手所伤。我看是失血过多,只需要补血养精就行。”接着又看孟帅的草药,道:“这些都不是谷里的药材啊,是你带出来的么?你出来带的草药好齐全,品质也还不错。”

    孟帅哦了一声,心中有些郁闷,他这些药材可是从黑土世界用灵气培养出来的,各个茁壮非常,要在大齐随便拿出来一株也是价值连城,在那少年口中,就混了个“还不错”的评价。他忍不住伸头看了一眼,就见那少年的背篓里,虽然药材不多,但个个根大叶茂,灵气充足的都要溢出来一般,是他从所未见的。

    妈蛋——这不知道是孟帅第几次感慨了,到底是高级世界,拔根野草就是宝。

    封十六拣出几根药草,道:“就这么服喂下去就行。要是给人吃,当然要煎服,既然是给灵兽,有这些灵草就够了。依我看,最多半个时辰,它就能缓一口气来。”说着将草药给巨鸟喂下。用手揉搓那巨鸟的咽喉,帮助草药咽下

    孟帅自然千恩万谢,道:“多谢封兄,能遇到你真是我的运气。”

    封十六摇手道:“哪里哪里,我就是学了点本事,喜欢管闲事。其实说来也好笑,小弟这么热心医治灵兽,连一只灵兽都没有呢。”

    孟帅道:“不瞒封兄,小弟这个灵兽,也不是自家的,也是一个前辈借我的。”他倒不是随意将自己的事情告诉别人,只是好不容易见到了人,怎么也要聊几句,了解点情况,因此先说几句引出话头。

    封十六一怔,道:“当真?”

    孟帅奇道:“什么当真?”

    封十六道:“这灵兽当真不是你的?”

    孟帅摊手道:“自然不是。”

    封十六道:“吓我一跳我就说这先天境界的灵兽怎么会归一个……这么说,你不是云中城嫡系弟子么?”

    孟帅心道:我若否认,会不会露馅?但还是没老起脸皮,冒充一个根本不知道的东西,道:“自然不是啊。”

    封十六明显的长出一口气,站起来啪的拍了一下孟帅的肩膀,道:“唉呀妈呀,你早说呀,兄弟,紧张得我这一身汗。”说着还真做了一个擦汗的动作

    孟帅好笑,心道:这什么呀,怎么口音都冒出来了?还有我这就从孟兄下降到兄弟了,级别也降得够快的。不过他还是不讨厌封十六这个孩子气的动作,至少现在他的举止比刚才要放松得多,自然得多。

    趁着这股轻松地气氛,孟帅道:“怎么就吓着你了?就凭着这个灵兽?兄弟,你不会是没见过吧?”

    封十六道:“我没见过?灵兽我见得多了,封家的灵兽有一半是我照顾的。这不是第一次出远门么?出来的时候,我爷爷千叮咛万嘱咐,可千万要看清人。凡是那个拿着用着比自己修为高级的物件的人,十有**都是哪门哪派的嫡传弟子,地位特高,说话一定要客气小心,要是惹了可不知道小命丢在那儿了。”说着坐在草地上,用衣袖擦擦汗。

    孟帅顺势坐在身边,道:“有那么夸张?别说我不是嫡系弟子,就算我是嫡系弟子,你好请好意出来说话,我还能把你怎么样?难道不分青红皂白把你轰杀成渣?”

    封十六神色变得严肃起来,道:“说真的,真有可能。我爷爷老说我,你别老整天说家里的嫡系吃了什么,拿了什么,怎么样待你不公平,那可都是你的同姓兄弟姐妹,多少还念着血脉香火情。你去外面的大门大派看看,什么叫差一步判若云泥。比你高一等的弟子,一伸手要你性命都没地方说理去。”

    孟帅心往下一沉,道:“只是你爷爷吓唬你,让你出门记得礼貌,其实哪有那么恐怖?”

    封十六道:“真不是。别说别的地方,云中城你还不了解么?我前天刚来的时候,就看到一个内门弟子一言不合,把外门弟子轰杀了。真的是手起刀落,都不带犹豫的。我也是那时才知道爷爷不是骗我。虽然合法申请了采药的许可,但我也不敢再跑到那些好地方去采药,越走越偏,才走到了这里。说真的,你往这么偏僻的地方来,也是不想和他们争执吧?”

    孟帅心中渐渐升起了一种不爽,不是不爽封十六,是不爽这个世界的世界观。乍一进来,本以为来到一个山清水秀的世外桃源,结果一听似乎比大齐还等级森严,甚至严酷。那算什么高等世界?分明是社会倒退。

    封十六伸了个懒腰,道:“我说呢,驯丨兽师这样高级的身份,随身怎么能不带着专用的丹药呢?那可比草药快速有效多了。”

    孟帅道:“没办法,我不是驯丨兽师,也不用丹药啊。”

    封十六点头道:“丹药太贵了,是吧,我知道,我也只有几颗救命的备用。看来你和我也差不多。草药才是我们穷逼的专利呢。”

    孟帅又好气又好笑,这么快自己就被扫到穷逼那一堆里了,这速度也太快了。不过他也没什么可争执的,他那点身家,在这个世界眼里大概就是穷鬼。突然心中一动——自己早晚还要回去,这个世界里穷鬼的东西,出去说不定也能卖个好价钱,可不能白来一遭,当下道:“封兄,你采了什么草药?给我看一眼,可以互通有无啊。“

    封十六眼睛一亮,道:“说的是,我怎么忘了呢?难得看见一个和我一样的,不互通有无可惜了。”说罢把背篓放在地上,道:“随便挑。我看看你那里有什么好药材,一会儿咱俩挑好了比一比价值,倘若价值差不多,那就别计较,要是有差价,再用印石补足。”

    孟帅答应了,心道:我可得悠着点挑,要是超过了价值,哪有印石补给他?我自己还不够呢。

    当下专心挑拣,好在这些药材孟帅居然都认得,亏了水思归当初的教导。挑了几株金玉品质的,就听封十六连连称奇,道:“咦咦,兄弟你的草药真不错啊。我刚才走眼了,虽然个头一般,但是灵气特别充足,比得上我那里好几倍。坏了坏了,不能挑了,要破产了,要破产了。”

    孟帅回头道:“安心挑吧,我这里收印石。实在不行,你立下字据回头我去收取。”他还挺喜欢封十六直率的性格的,这些材料对他又不如何珍贵,拿来交个朋友也无不可。

    封十六连声道:“这怎么好意思?”却也挑选的十分愉快,突然,他眉头一皱,停下手中的动作,道:“有点不对啊。”

    孟帅道:“怎么了?”

    封十六道:“按照道理来说,你这草药效力这么充足,早该把灵兽救醒了,为什么它还不醒?”

    孟帅皱眉道:“可说呢?”

    封十六将草药放下,回去看那巨鸟,掰开它的嘴,看看舌头,又翻看眼皮,沉吟了一下,道:“把它翻过来看看。”

    两人一抓头,一抓脚,一起用力,把这只大鸟翻了过来。

    乍一翻身,孟帅大吃一惊,只见巨鸟的肚腹上,有一大块烧灼的痕迹,把它本来白色绒毛烧的十不存一,露出一大块光秃秃的肚腹,且烧痕还渗入皮肤,简直就如同破了硫酸,被腐蚀了一般。

    孟帅惊得不知所措,封十六开始一见也是吃了一惊,接近着神色从所未有的严肃,若有所思的沉默了一会儿,转头对孟帅道:“孟兄——你,不是云中城的人吧?”

    〖

三一六 乾坤万象云中城

    孟帅一惊,随即坦然道:“不是。”

    封十六见他回答的坦荡,神色略缓,道:“你是哪里人?”

    孟帅沉吟了一下,想了想这个问题怎么回答,终于道:“你听说过百鸣山么?”

    封十六皱眉道:“百鸣山?那是哪里?一个门派?”

    孟帅心中笃定,就知道大荒七大派在这里屁也不算,便继续道:“是我的师门。你看——”他拨开鸟羽,指着鸟脖子上隐藏的项圈,道:“这就是百鸣山的标志。”

    封十六仔细看去,果然见皮质的项圈上绣着百鸣山的字样,还有一个复杂的图样,是门派的标识,不似杜撰,心中再信了一分,道:“原来你是百鸣山的人。这么说,你们门派是驯丨兽师?”

    孟帅道:“驯丨兽师为主,也有其他的。”

    封十六点头道:“那么贵派是从属于西方龙虎山的么?”

    孟帅顺口道:“那是自然。”

    这话一出口,孟帅突然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一个多日百思不得其解的疑惑,在这一瞬间得到了答案——

    为什么,自己莫名其妙的得到了百鸣山的重视?

    因为更高层有人在意自己啊。

    天幕中的那个青袍客,给自己的玉佩,可不是龙虎二字的么?由这个龙虎玉佩还引出来林岭,一切的一切,都是早有安排。

    呵呵,呵呵,自己果然不是什么天赋异禀,人人争抢的奇才啊。

    只不过是个外挂玩家。

    孟帅摇了摇头,比刚才略理直气壮的道:“我们就是龙虎山下,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罢了。”

    封十六倒没怀疑,道:“既然如此,你怎么会到云中城来呢?”

    孟帅摊手,道:“我也不知道啊,其实我还从没下过山,哪里知道什么云中城?前几天我们山里来了个对头,把我掳走了。我师门的前辈就去追啊,派出大鸟来帮我脱险。我好容易脱险,大鸟却被打了一下,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我又晕倒了,不知道怎么来的,醒来就在这里了。”

    这段话的情形有一大半实话,因此算得上合情合理,封十六点了点头,道:“你该不会没带保护圈就出来了吧?”

    孟帅道:“保护圈?那是什么?”

    封十六撩开外面的褂子,露出腰带,只见腰间环着一个玉带,道:“就是这个,你不知道么?看来你是从没下过山。天下除了大宗门和各方势力保护的地方,都有无尽的鬼压,只有修为高强的大高手才能抵御。像我们这样的人出门都要带一个这个保护自身,你没带着,应该是被鬼压压昏了吧?你还没死,真是幸运。”

    孟帅道:“原来是鬼压我说怎么那么不对劲呢。这么说,这里是云中城了?好像是个了不起的地方。”本来他还要装相,既然说开,倒也不必装了,反正封十六知道他就是什么都不懂,大大方方的问明白也就是了。

    封十六拍了拍脑袋,道:“你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看你傻乎乎的样子不像是装假,我就暂且相信好了。孟帅,你现在很危险,你知道么?”

    孟帅道:“怎么危险了?”

    封十六皱眉道:“首先,这里已经不是西方世界了,这里是中央世界。你们的门派大概在中西方交界的地方,你糊里糊涂跨过了方界,这已经很危险了。何况你还进了云中城。”

    孟帅道:“其实我一直想问,云中城是建在云上的么?”

    封十六目瞪口呆,过了一会儿,道:“小白呀,你于嘛要一个人出门呢?磕着碰着多不好?云中城不是在云上,是在一座高高的山上,山上终年云雾缭绕,所以这里就叫云中城。是乾坤四门之一,乾坤云中城。”

    孟帅道:“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封十六道:“那当然厉害了。乾坤四宗门在中央世界的地位,就如同龙虎山在西方世界的地位。而每一个宗门单独的力量,都不在龙虎山之下啊。”

    孟帅道:“这样厉害?那中央世界就可以单抗四方世界了?”

    封十六道:“据说当年是可以的。当年乾坤万象宗还在的时候,四方世界就像是中央世界的边区。不过万象宗分裂以后,四宗门的实力加起来也比不上当初,再加上内斗不止,中央世界就不行了。不过那都是神仙打架的事,总之云中城很厉害。”

    孟帅道:“他厉害也是他厉害,我不惹他就是了。一会儿偷偷地走,不跟他们见面,还能怎的?”

    封十六道:“你出的去么?不,应该说,你不该进来。所有的势力为了防鬼压,都是建立有护山大阵的,云中城又是乾坤宗门中以布阵闻名的宗门。他这里常年要防范其他乾坤宗门的攻击渗透,对势力范围防控最严,哪能让生人随便进来?”

    他拿出刚才那个令牌,道:“你看我,我们封家在中央世界颇有实力,仅次于乾坤四宗门,而且一向与乾坤云中城交好。就算这样,我想进来去不大要紧的地方采药,也要提前半年申请,还是爷爷走了门路才弄到的批条。你以为这个门那么好进么?话说回来,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孟帅道:“我也不知道啊,可能是误闯进来的。”

    封十六道:“我也知道是误闯进来的,你看你的灵兽身上的伤痕,就是受到护山大阵的攻击所致——可是怎么可能呢?那护山大阵多么严密,就是一方之主到了,也要费些手脚。你还不到先天,那灵兽也不过初入先天,怎么能闯进来?”

    孟帅也觉得不对,道:“我也奇怪呢,是不是他那护山大阵有漏洞啊?”

    封十六摇摇头,道:“不应该啊。乾坤四宗门年年争斗,要是有漏洞,早就被其他门派抓到了。除非——”他一拍脑袋,道:“是了,绝对是这样。”

    孟帅道:“怎么?”

    封十六道:“我想起来了,昨天,云中城曾经遭到血影的攻击。”

    孟帅道:“血影?和鬼压是一类东西吗?”

    封十六噗嗤一笑,道:“什么啊,你别瞎联想啊。血影是一个人,一个大高手,武功高到不像话。他是我的偶像——”说到最后一句,声音压低了下来

    孟帅嗯了一声,封十六接着道:“也不知道他和乾坤四门有什么仇怨,总之他常常攻击四大宗门。就他一个人,突破护山大阵,在宗门中如入无人之境,能刺杀重要人物,也能随意取走想要的宝物,且能全身而退,那么多大人物拿他没有办法。”

    孟帅听得颇为钦佩,道:“真是个孤胆英雄。”

    封十六嘘了一声,道:“在这里不可讲这样的话,否则他们要弄死你的。总之他昨日层突破过一次大阵,那时候防御肯定有了漏洞,你大概恰巧被吸进来了吧。”

    孟帅道:“原来如此,那就不是我的错,大不了跟这里的人说明,换个路条出去,我又不贪图他们什么。”

    封十六道:“也只好如此了。一会儿我带你去管理入口的地方,你把情况向他们说明,要一个路条出去……只是我有一个担心。”

    孟帅道:“什么?”

    封十六道:“他们肯不肯信你啊?毕竟你来得太古怪巧合,说不定会把你抓起来仔细盘问,恐怕没那么容易出来。”

    孟帅道:“会这样蛮不讲理?”

    封十六道:“那有什么道理好讲?再说承认你是被漏洞吸进来的,也不好听,说不定就糊里糊涂的把你杀了,简单明快。说到底,是你的后台太软。什么百鸣山啊,听都没听说过,抓你杀你根本没人问。你要是龙华山的人,那就好的多了。你有没有龙虎山的信物,可以冒充一下的?”

    孟帅道:“我以前倒有,现在没了。”当初那枚龙虎玉佩,被林岭收走了,现在么……

    他突然想起来,取出一根寒光闪闪的羽毛,道:“这个行不行?”

    封十六道:“这是什么?”

    孟帅道:“五分堂的信物。”

    封十六摇头道:“五分堂?没听说过,封印师吧?你是封印师学徒?”

    孟帅道:“我是封印师,不过没堂号,这是我堂尊的信物。”

    封十六道:“原来你是封印师,这身份有点用。不过名头太小了,要是一元万法宗的封印师,那别人就要给面子了。”

    孟帅道:“他的名头很小么?这老小子还跟我吹牛呢,每天就说那么几个字还不忘了吹牛,搞得我还道雪山三冷是什么大人物呢。”

    封十六差点趴下,一手抓着孟帅,道:“你说话要有重点——什么五分堂啊,说雪山三冷不就好了吗?你堂尊是梅园、雪女还是孤舟?”

    孟帅道:“大概是梅园,他自己说过。”

    封十六咂舌道:“原来是梅园弟子。梅园虽然不如孤舟修为高,可是他在封印师界也是最顶尖的,未必比孤舟差。好吧,兜了一个大圈子,你还是个高门弟子,我服了你啦。没想到名门之后也没什么架子。有了梅园做靠山,你大大方方要求出去就行。”

    孟帅道:“真的那么顺利?”

    封十六迟疑了一下,道:“应该没问题。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不要去找那些普通弟子,先找执事以上的人说说看,他们更懂得外面的势力大小,别让那些坐井观天的小鬼给坑了。”

    孟帅道:“有的有道理——可是,我这灵兽怎么办?暂时我还不能走,等灵兽恢复了,才能行动。不然我出去都不知道往哪里去。”

    封十六道:“那不可以。你的灵兽受了大阵的攻击,有严重的内伤,不是自己能醒过来的。你先去交接了,然后请他们本门的炼丹师解救才是正理,留在这里怕白白的耽误了一条性命。这样……你有没有灵兽袋?”见孟帅摇头,封十六抓抓头,道,“那先去集市买一个灵兽袋——算了,我给你买去吧,你又分身不暇。你装着灵兽跟我一起去面见他们的执事长老。我去买灵兽袋的时候,你可藏好了,别被人发现,若被巡山的捉了去,就说不清楚了。”

    孟帅点头道:“那实在是太感谢了。话说回来——那个山上的人,是不是就是云中城的人?”

    〖

三一七 山野玉人翡翠光

    封十六一惊,脸色一变,回过头去。

    只见山坡上坐着一个人。那十个十来岁的孩子,神清骨秀,玉面朱唇,如瓷娃娃一般可爱。他头上带着一个鲜花和树叶编的花环,脖子上却挂着一串不知道什么材质做成的黑色珠子,除此之外,只穿着一件白色的褂子,正坐在山坡上,用手臂支持这下巴,一双点漆一样的黑眼珠闪动着阳光的异彩。

    封十六“哦……”了一声,紧张之色消失了,只是泛上一丝无奈,道:“是他啊,不必理他。”

    孟帅看着那孩子,却有些移不开眼睛,这孩子坐在阳光下,坐在山野间,实在是太和谐,好像天然就该坐在哪里,成为景色永恒的一部分一般。

    龟法自然。自从入了龟门,孟帅本能的喜欢那些与自然和谐的东西,只是这些东西通常不是人。作为人,无论是倾世美女也好,还是绝世高手也好,必然有烟火气,不是说讨厌,只是与天然终究无缘,孟帅也从没想过,会因为那种自然纯粹的感觉喜欢一个人,如果有的话,只有那种圣人的天人合一才能达到吧。

    没想到那种天人合一的感觉,竟然在今天看到了,不过这种天然又不同于大彻大悟后的返璞归真,最本真的气质果然还要孩子才会拥有。

    虽然这孩子不算太小了。

    见孟帅盯着那孩子,封十六摇头道:“你别管他了,赶紧去做自己的事要紧。”

    孟帅嗯了一声,道:“这是谁啊?”

    封十六道:“我不认识他。不过见过他好几次了。在这个山谷,还有附近的这片地方,老能看见他坐在山坡的草丛里。今天在这里,明天在那里。我也曾问他是谁,家住哪里,他从来不回答,连眼珠子都不动一下,就像个雪堆出来的假人。开始我还怕他有什么麻烦,不过后来就习惯了。他根本不会有什么动作,只要无视就好了。”

    孟帅又看了一眼,果然那孩子只是自己坐着,连眼神都有些发散,不知道在看什么,有点隔绝在世界以外的意思。他点头道:“也对,你先走吧。”

    封十六走了几步,又回头道:“要不然咱们一起去,横竖这里没人。我带你去逛一逛集市。”

    孟帅道:“那敢情好,可我这灵兽……”其实他可以把灵兽藏到黑土世界里,只是封十六就在眼前,颇为不便。

    封十六道:“找一个没人的地方藏进去,应该发现不了。我记得那边有一个山洞,大小也还合适。”

    孟帅点头,两人一起去抬那巨鸟。那巨鸟体重惊人,好在两人的力气也大,尽自抬得动,一起往山谷的另一边走去。

    那巨鸟的体型碍事,两人抬了一阵,都出了一身汗,孟帅首先倡议道:“咱们歇一会儿?”

    封十六正有此意,将大鸟放下,两人都在原地休息。

    歇了一会儿,孟帅一抬头,登时惊住,道:“你看,那个是不是……”

    封十六一抬头,也惊呆了。只见迎面的山坡山坐着一人,头戴花环,正是那孩子。

    孟帅迟疑道:“他是跟着我们来的吧?”

    封十六摇头,道:“别开玩笑了,他可是世界之外的人,怎么会跟着我们?我们有什么可跟着的?别想太多了。”

    孟帅将信将疑,但眼前也不知道如何处置,那孩子由真的没看自己一眼,上去搭讪未免冒昧,只得先置之一旁,又和封十六抬着巨鸟一路前行。

    走了一阵,眼前果然出现了一个山洞。封十六道:“看见了么,就在那里

    孟帅衡量了一下,山洞确实宽阔,但那巨鸟也实在庞大,那洞口恐怕未必塞得进去。两人将巨鸟先行放在洞口。摆了个比较省地方的姿势。封十六道:“咱们把它塞进去。两个人一起用力,应该能塞得下。”

    孟帅看了又看,道:“塞进去容易,再取出来就难了。到时候咱们一人抓一只脚往外拔么?怕是给拔散架了。况且这样也太不舒服。”

    封十六道:“也是,要不然就塞进去一半,然后找两块大石挡一挡,遮一下耳目。”

    孟帅笑道:“那更显眼好不好?依我说……”说到这里,他突然呆住了,眼睛往上看去。

    封十六跟着他一起往上看,就见有山洞的那个山坡上,一个孩子抱膝而坐,正在看着他们。

    又是他

    这一下,就算是封十六也不得不承认,这孩子真的有可能是跟着他们来的

    可是……为什么呢?

    封十六心中泛上一阵寒意。应该说,他一直就对这个神出鬼没的孩子心存忌惮。只是前两天这孩子没表现出异常,他不得不把这种不安压了下去。现在眼见他找上了自己,原本那种寒意再次翻上,便觉心惊肉跳,遍体生寒。

    不自觉的,他握住了挂在背篓上的药锄,全身提气,蓄势待发。

    孟帅按住了他,低声道:“这孩子很奇怪,敌友未分,别先露出敌意来。我先去问问他。”

    封十六道:“他不会回答你的问题的,他说不定是个哑巴。”

    孟帅道:“试试看。”当下直起身,挥手道:“你好啊。”

    那孩子眼睛一动,原本有些涣散的眼神登时凝聚,道:“你好。”

    封十六下巴差点落地,道:“这……这就行了?”

    孟帅摊手道:“好像是的。”再次道:“我可以过去么?”

    那孩子道:“上来啊。”

    孟帅轻轻一纵,跳到山坡上,很自然的坐在他身边,近距离打量他,就觉这孩子的皮肤质地和最纯粹的羊脂白玉一般,白得完美,眼珠也是黑的深不见底,如此黑白分明,固然赏心悦目,却失去了一点人气。远远看着,他是个活生生孩子,近看却觉得更像一个做工精致的玩偶。

    只是玩偶是不会有气质的,那孩子身上那种纯粹天然的气质,并没有因为他外貌的怪异而削减,孟帅坐在他身边

    那孩子本是默默坐着,见孟帅上来,也是毫无反应。直等到孟帅坐稳,突然拉住了孟帅的袖子,凑到鼻子前闻了一闻,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表情,嘴角上挑,露出了很开心的笑容,道:“就是这个。”

    孟帅颇为尴尬,问道:“怎么了?”

    那孩子道:“好闻的味道。”

    孟帅更觉得尴尬了,他在男人中还算是爱于净的,三两日洗一次澡,在这个世界绝对算勤快甚至多事的了,身上也没什么异味,但绝对和天赋异禀,体有异香没半分于系,也没熏过香,连浓浓的男子气息之类的加成也没有,不知道那孩子闻什么好闻的味道了。

    他觉得没办法接口,转移话题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那孩子道:“白也。”

    他也没问孟帅的姓名,孟帅自觉有义务告诉他,便道:“我叫孟帅。”

    白也道:“孟帅。”重复了一遍,便闭上了嘴。

    孟帅咳嗽了一声,道:“你刚才在跟着我么?为什么?”

    白也道:“跟着你,你好闻,就跟着你了。”他理所当然的说了这句话,眉头略皱了起来,又道,“不好么?”

    孟帅“哦”了一声,觉得话题又有点僵住了,不知道下面该说什么,总不能说“不行,不能跟着”,又或者说:“没关系,随便跟。”,好像无论怎么说都有点不合适。他只好摸摸鼻子,表示无奈,于是又问了一句,“你家里人呢?”

    白也道:“家里人,什么?”

    孟帅解释道:“就是你爸爸妈妈、兄弟姐妹,还有其他人?”

    白也摇头,道:“其他人?没有。就我一个人。”

    这个回答说真的,孟帅不感到奇怪。不知是不是前世看的小说在起作用,他一看到白也的状态,理所当然的感觉他应当是没有亲人的。这孩子必定有古怪的出身和来历,不是孤儿可以解释的。

    两人就这么静静的坐了一会儿,相对无言,孟帅道:“我有点事,要先下去了。”

    白也道:“我知道你有事。我可以帮你。”

    孟帅奇道:“什么?”

    白也又道:“可是事成之后,你要谢谢我。”

    孟帅更是莫名其妙,道:“我……”

    话音未落,就见白也突然起身,从山坡上跳了下去,飘飘摇摇,如一根羽毛一般落在地上。

    封十六一见白也落地,吃了一惊,忙倒退几步,退出了三丈以外。白也看也没看他一眼,走上前去,伸出右手抓住了那巨鸟的翅膀。

    孟帅追下来,道:“怎么了?你要帮我推这个鸟儿么?不用了,我自己也推得动。”

    就见白也双手合拢,突然从手上发出了一层柔和的绿光。

    光芒如水,从他手心流淌而出,一直落到了巨鸟的身上,瞬间覆盖了庞大的鸟身,就想给巨鸟盖了一层绿莹莹的被子。

    孟帅在旁边呆看着,心中一个念头升起——他好像遇到了不可思议的事情了。

    瞬间,绿光熄灭,一声高亢的鸟鸣声响起,倒在地上的巨鸟睁开眼,一振翅膀,已经飞上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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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八 漫天血影湮云城

    孟帅惊得目瞪口呆,以至于足足半分钟都没有缓过来。

    于是他眼睁睁的看着巨鸟展翅高飞,飞得不见踪影,等他醒过来,大叫道:“喂喂快回来,我还在这里呢”已经晚了,只剩下天边的一个小黑点,并且迅速的消失在视野当中。

    望着空荡荡的天空,孟帅再次陷入了呆滞之中,这回真是欲哭无泪了。

    没有巨鸟带路,他怎么回去?

    过了半响,就听白也道:“唉?没帮忙吗?给你添乱了吗?”

    孟帅垂头丧气的擦了擦汗,道:“没——帮了我很大的忙。”

    白也将信将疑道:“是么?那你还谢谢我吗?”

    孟帅吁了口气,事到如今,责怪是没用的——况且他也不敢责怪有如此神奇能力的白也,只希望那大鸟刚刚治愈太兴奋,飞一会儿想起自己的任务,还能回来,不然就真的无法可想,眼下先这么着。转过头,郑重道:“是啊,谢谢你。”

    白也喜上眉梢,道:“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孟帅见他笑得纯真,说话一板一眼,和家教很好的小孩子一样,心中的怪异稍稍消减,相信他不带恶意,刚刚对他能力的震撼又浮上心头,道:“刚刚你是怎么做到的?那是武功么,还是封印?”

    白也伸出右手,手上肌理光滑,五指修长,看起来漂亮而有力,不像他这个年纪的孩子的手,道:“这是右手山林的能力。”

    孟帅赞道:“帅爆了。你简直是神牧,点三十二个赞。”他本来就是不较真的性格,心特别宽,对白也迅速定位在一个天真纯朴,能力出众对自己有好感的小孩子上,先前的怪异感消失大半,发自内心的称赞起来。

    至于白也是谁,能力是哪来的,孟帅估计自己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顺理成章的置之脑后。只要忽略掉那些那些奇奇怪怪的事,就能和这孩子一起愉快的玩耍了。

    封十六虽然性情也直率,但还没到孟帅那么心宽,刚刚倒地不起的巨鸟一瞬间复活,对他的震撼太大了,越看那孩子越觉得心寒,拽了拽孟帅的衣袖,道:“快离开这里,咱们先走。”

    孟帅道:“去哪儿呢?还去买灵兽袋?不过现在也没用了吧?”说到这里,刚刚丢失了出路的苦恼又犯了上来,脸又苦了起来。

    封十六深表同情,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别这么愁眉苦脸的,你的灵兽又跑不出云中城去,云城势力之内还比较安全,没什么猛禽异兽,它不至于受伤。这样,你先跟我买个灵兽袋,然后办理了合法的证明,之后就能请云城弟子帮你去找灵兽,拿了灵兽就走,岂不一举两得?即使最后找不到灵兽,你也可以申请一辆云车,先回百鸣山,或者找梅园大人去啊。”

    孟帅叹道:“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要是找到灵兽还好说——或者说,要是找到灵兽,它恰巧还记得回去的路,那就万事大吉。但若有一个条件凑不齐,孟帅就要大为糟糕。回百鸣山肯定是回不去,两个世界隔着不知什么界壁呢,说不定他只能独自一人,在这个有鬼压的世界流浪……

    不至于这么惨吧?实在实在不行了,他还可以去找林岭啊。

    不到万不得已,孟帅真不愿意找林岭。林岭已经放下话,不到先天不要去见他,其实到了先天孟帅也不想去见他。若是现在林岭见了他,就算肯勉为其难的收留或者指条归路,也得把他冻在冰里好几个时辰。

    满心不爽,孟帅又无可奈何,事实上,早在他被田景莹抓住,一路飞过来的时候,就注定了他要倒霉。或者说更早,在田景莹没能战胜心魔,杀害了她的对手张瑶卿的时候,局面就已经失控。

    往事不堪回首。

    还是先去云中城吧。能看一看大荒世界以外的世界的风貌,也是他现在唯一能获得安慰的事情了。

    从山谷出来,封十六一路引着孟帅向前走,时不时的瞥着旁边——白也在他们上路之后,很自然的跟上来了。孟帅没有阻止的意思,他倒是想阻止,可是不敢——刚刚被那神奇的力量震撼的,可不只是孟帅。

    走了一阵,只听得水声潺潺,一道溪流出现在林中,水流清澈非常。缘溪而行,水流越来越大,过了一道山沟,汇入了一条小河。

    封十六指点道:“河流下游,就有市集。”

    顺流而下,河流越走越平缓,在下游流入一片河谷。那河谷宽阔平坦,中央赫然建立一座小镇。

    那小镇也不过三五十间房舍,两条街道,风格和瓜陵渡自然不同,但与孟帅前世见过的水乡小镇差可相仿。而且说是市集,并不见有多热闹,街道上偶尔见到两三个走动的,并没有想象中车水马龙的情况。

    封十六道:“这是云中城角下三十二座闲散市集之一,我常常在这里整理行装,交换补给。你别看不是很热闹,东西还是全的。”

    孟帅道:“这里有执事长老么?”

    封十六摇手道:“怎么可能,要回云中城才能见到。我来这里就是因为这里每日早晚有两班云车回城。”他看了看日头,道:“大概还有一个多时辰,晚上那班车就到了。”

    孟帅道:“原来如此。那我先买个灵兽袋,这里应该有吧?”

    封十六道:“有的,质量不会太好,但也可以将就。还有……”他沉吟了一下,道,“你应该换一身封印师的衣服,这样他们可能会更重视。”

    孟帅点头称是,心中却是不以为然——他好像还没有正式封印师的证明,在封印师界,他还没脱离学徒身份,不会有人肯卖封印师的衣服给他。

    刚要进去,白也一拉他的袖子,道:“我不进去了。”

    孟帅奇道:“怎么了,你有别的事?”

    白也道:“里面人多,我不想进去。”

    孟帅也觉得他和人气格格不入,便问道:“那你先回去?”

    白也点了点头,冲他摇手道:“后会有期。”转身跑走了。

    孟帅没想到他说走就走,跟自己预想的不一样,不由得有些失落。倒是封十六在旁边长松一口气,道:“天哪,他终于走了,我差点喘不上气来。”

    孟帅道:“没那么可怕吧?我觉得他虽然力量惊人,但是没坏心。”

    封十六道:“是啊,可是这么个深不可测的人物老在眼前晃,不知道图什么。他只要一伸手就能捏死我,这还不可怕?”

    孟帅道:“他不会。一是他没有坏心眼,二来,我觉得他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大的力量。”想了想,他又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他说山野的能力,应当是以治愈系为主吧,虽然是个神奶,未必有多少绝对力量。”

    封十六道:“你还有心情琢磨这个?他就像我爷爷提到过的那些身份极高的嫡系子弟,也许他现在人畜无害,对你还算友善,但是也许下一秒就把你碾成碎片,万劫不复,因为他有这个能力。”

    孟帅沉默一阵,不得不说他说的有道理,正要回答,就在这时,头顶的天暗了一下。

    整个碧落,骤然变暗,就如同突然划过一个闪电,照亮了整个空间。

    只是这个闪电是血色的。

    在那一瞬间,就如同天空中升起了血红色的太阳,整个空间都被殷红填满,连每个人的脸上都笼罩了一层血气。

    然后,下一瞬间,天亮了。

    血色的褪去,就如血色的侵染一样迅捷,乃至于都不能用一般的计时单位来描绘。如果勉强描绘,那就是一弹指间。

    一弹指间,世界沉入了血海,又再次升上了明空。

    血色褪去后的天依旧蓝的可爱,不带一点杂色,刚刚的血色没留下半点痕迹。

    但那层血影,却如篆刻一般,深深地印在了每个人的心里,挥之不去。

    孟帅也被震住了,虽然血光褪去,当刚刚那一幕还在如幻灯片一样不住的播放,哑声问道:“刚刚……那是怎么了?”

    封十六也心有余悸,但他明显比孟帅镇定,还带了一丝激动,道:“看到了没有?那是血影啊,血影的标志。”

    孟帅道:“就是那个一人突破的整个云中城大阵的血影?”

    封十六道:“可不是他么?天地湮血,幻影无方,就是他的标志。没想到他还在云中城。我还道他早走了呢。”

    孟帅心中一动,暗道:他还在云中城?那我岂不是还有机会?他来的时候,就是破开阵法防御,把我卷进来的,他走的时候,当然还要破开防御,再次混出去?那样就能免开许多麻烦,不用和这里的人胡缠了。

    当然,他也只是这么想而已。根本没有可操作性。别说那人破开防御的时机如何稍纵即逝,首先一样,他现在根本没有坐骑。难道让他一蹦蹦出守护阵吗?

    封十六还在感叹,只听得镇中铃声大作,惊道:“不好,快过来。”当下先一步向镇子猛冲。孟帅紧随在后,道:“怎么了?”

    封十六一面狂奔,一面道:“云中城规定,看到血影必须回到室内,不得在室外走动。铃声停止,谁还在外面被发现了,格杀勿论。”

    两人跑的不可谓不快,也分不清东南西北,眼见镇口的一座大屋还开着门,也顾不得里面是什么,一起冲了进去。两人四只脚踏入屋中,铃声停止。砰地一声,身后的门也关上了。

    〖

三一九 台前有茶两回香

    大门一关,孟帅陡然一惊,心中泛起了一丝警惕。

    但紧接着,他又稍微放松,因为大街上想起了砰砰砰的声音,显然是家家户户都关门,并不止他这一家。

    回过头,只见自己所在的店面不大,大概就是一间厢房大小,却被分割成两部分,一部分是正对房门的柜台,除了一个高高的柜台,和柜台里面一个满面皱纹的小老头,并没有其他货架。而另外一边,却是放置有两张桌子,上面摆放了一套茶具,摆设的好似餐厅一样。

    在这个世界,孟帅没见过这种布置,前世倒是常有,一些比较隐秘的书屋,咖啡屋经常如此布置,也有点像西式的酒吧。

    但无论如何,一个货架都没有,总是令人奇怪。

    柜台后面,只有掌柜模样的小老头一个,另外两张桌子上也没有人,倒是墙角放着一张躺椅,椅子上躺着一人,用一卷书盖着脸,看不出容貌,不过从衣着身材来看,应该是个中青年男人。

    孟帅悄声问封十六道:“这里是什么店铺?”

    封十六道:“我没进过这里。刚才你没看见么,外面没有招牌,只挑了一个幌子,写的是‘货卖有缘,。我以前进来看过,连门都没摸着,可能我不是有缘人吧。”

    孟帅讶异,其实他不过是临时进来,买不买东西都可,但眼见门关上,一时半会儿都难开,索性看看有什么货色,就当打发时间了。

    来到柜台前,孟帅打量着里面的情况。这柜台比一般的柜台高,孟帅身材没张开,只能露出一个脑袋,小老头头也不抬,话也不说,就当孟帅是空气。

    好大的架子。

    一般这种地方,都有点鬼门道,而且卖的东西很可能来路不正。孟帅脑子里闪过很多可能——走私,造假,摸金,杀手,雇佣兵都是新鲜刺激的好东西。

    要是在别处,孟帅说不定就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来这么一嗓子,譬如说:“有好货么?”这种模棱两可的话,不为买东西,就为了长长见识。不过今天他倒是有些犹豫,毕竟来到高级的世界,还是非法入境,麻烦还嫌不够多么?还是不要做什么惹人嫌疑的事情好。

    因此他等了一阵,只说出一句:“老板,有茶么?”

    那小老头眼皮微抬,也只抬起了一只,道:“右边桌子上有,自取。”

    孟帅回过头,果然见沿着墙根,还有一张小桌子,上面放着几个茶叶罐,有一个铜壶,想必放的是开水。封十六听孟帅不问货物,只问茶水,暗自好笑,不过他也渴了,听到那边有茶,老实不客气的过去拿。

    孟帅跟过去,就见几个茶叶罐里有白茶有绿茶,倒是没有红茶。其实他口味重,喜欢红茶,但也不讲究太多,没茶水白水也能喝。不过这个世界虽然有茶叶,和孟帅前世各种名茶还是有区别,毕竟山水不同,出产当然不同。他上一辈子都不认识茶叶,现在当然更不认得。

    封十六看样子也不认得,随意的抓了一把绿茶,倒上一杯,孟帅也倒上一杯。

    滚水倒入,茶叶泛起,香气顿时袅袅升上。

    封十六啜了一口,突然脸色一变,凑过来道:“孟帅,你说这茶水收费吗

    孟帅不明其意,道:“都放在墙角让人自取了,能收费吗?”

    封十六脸色有点难看,道:“最好是这样。这茶水真不错,有一次我治愈了一头珍贵灵兽,被老祖宗叫去中堂,那时候喝得茶水和这里的差不多,应该是极好的好茶。要是它不免费,我这个月的药材钱说不定就要都赔进去。”

    孟帅安慰道:“这么装逼的店,哪能这么不讲究?”自己也喝了一口。

    一口饮下,淡淡的茶香在空中散开,香气馥郁,舌底生津。果然是好茶。

    刚刚咽下,便觉舌苔上又是一股淡淡的香气散开,比刚刚那股香气略弱,但也沁人心脾。

    这是回味余香么?

    孟帅有点愣住了,他还是第一次喝到这种茶水,按理说香气只来自于茶水,就算有回味,那也是当初茶水的余味,但这种香气扩散的太明显,简直让他以为又喝了一口茶水。

    怪不得封十六说这茶叶好,孟帅这棒槌也觉得香的古怪……

    古怪?

    孟帅心中一动,再次品味那茶叶,感觉两次喝到的香气,有微妙的不同。如果说的话,大概就像是一对异卵双胞胎,同父同母,同胎而出,却终究形态各异。

    这种表现,孟帅好像是在哪儿想到过的。

    拍了拍脑袋,孟帅还是想不起来,他也不怪自己记性差,只怪当初学得糊涂。当初他学草药知识,都是对着书本背文字。每一种草药的文字描述,都很简单,什么颜色什么形状,笼统一说,见到真物根本认不出来。外形还有图片辅助辨认,至于味道,一句“有异香”解决了大半的药材。

    异香、异香,谁特么知道异香是什么东西?就不会说:“有红烧肉香”、“有烤鸭香”之类的具体描述么?

    脑内检索不出来,不如换个思路——如果我来描述这茶,我要怎么说呢?

    孟帅自顾自的想,绿茶,叶小而尖,有茶香……特么的屁话。茶香有异,回味无穷……也没有无穷,也就两次……

    两次o!

    孟帅脸色一变,登时想起了一段描述,差点站起来,但压制住了,慢慢坐定,心中若有所思。

    用这个东西,什么意思?是老板也不知道,还是故意的?

    如果是故意的,那么这家店的主营是不是……

    孟帅心中暗动,虽然没有十分把握,但也极有可能了。

    如果是这么一家店的话,那么可以做什么呢?自己怕麻烦不能做的事情,是不是可以由这家店解决呢?

    孟帅决心试一试,当下走到柜台前,张了张口。

    按理说,一门有一门的规矩,要问这样的店说话,恐怕得说行话黑话,不然人家根本不搭理,只是孟帅只是猜到了店里的买卖,对其中春点一窍不通,不可能一秒钟变行家,当下也就实话实说,道:“老板,我要做身衣服。”

    那老头听了,略有反应,抬起双眼,比刚才要茶的时候多抬了一只眼皮,道:“什么衣服?”

    孟帅回眼瞄了一眼还在喝茶的封十六,道:“封印师的衣服。”

    那老头头也抬了一半,显然比刚刚更有兴趣了,道:“什么封印师?给谁做?”

    孟帅想了想,道:“给我。初等、中等、高等各做一套。”

    那老头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神色,道:“好,你等等。”说着推开柜台门,转身走了出去,穿过后面的门,不知去哪里了。

    封十六在后面听着,笑道:“没想到这里是一家裁缝铺?好么,弄得这么神神秘秘的,连块布料都没有。倒是你行的,一眼就看出底细来了。”

    孟帅笑了笑,封十六不是封印师,他不懂这些门道。像孟帅刚才那样的说法,普通裁缝铺是绝对不会给做的。

    一来,封印师的服装极为复杂,没有一定资质的裁缝铺不敢接手。二来,封印师的衣服不是说做就做的,那要出示身份证明。封印师的等级最为森严,什么等级穿什么衣服,僭越的话可不是普通的惩罚就可以了事的。若是学徒冒穿封印师的衣服,那是打死勿论的。

    像孟帅这么胡来,中高低的封印师衣服一应做全,简直是开玩笑,要是正规的商家说不定直接就报官了。

    但这里不是正规的商家,也不是走私的商家。

    这里是假货店。

    这家店上上下下,从里到外都是假的。连孟帅他们喝的好茶,都是假的。是有一种特产藏莠草冒充的。

    那藏莠草与一般的绿茶味道相似,却没有茶叶的养生功效,只是喝一个口感,倒是不易分辨。唯独二次回甘回香与众不同,可以辨认。

    其实用藏莠草冒充好茶,可不是值当的生意,藏莠草虽不算顶尖稀有,可也是价值很高的草药,用来冒充茶叶,说不定还亏了。那藏莠草又没有什么负面功效,不是像毒品一样害人的东西。

    店家拿出这东西来,也不为了省成本,也不为了害人,怎么想也不合常理。孟帅大胆猜测,可能是一个暗示。

    这里是假货店,而且假货都是优良品,不在原物之下。

    所以他才大着胆子上前搭讪,做一身外头没有的封印师的衣服。这还只是个试探,如果能成,大概就可以更大胆一些了。

    过了一会儿,那掌柜走了出来,道:“小伙子,进来跟我去量量尺寸。”

    孟帅点头,跟了进去。掌柜把他引进了一个单独的房间。四面白墙,搁着一盏封印的灯火,亮度比蜡烛强得多,大概有老式的白炽灯的亮度。

    在现代,这是一个光线昏暗的暗室,给人非奸即盗的感觉,但在这个世界,这算是亮闪闪的明堂了。

    堂中摆着一排架子,上面放有布料,孟帅一见就满意,这正是一般用来做封印师衣服的布料,是正牌货,店家摆出来,就是让买主看看底气。

    孟帅点头,指着布料道:“胸口和背面的封印图案按照样式做,腰间和下摆的面给我留出白来,我要重新封印。”

    那老头哦了一声,露出了一丝兴趣,道:“怎么?你还真是封印师?那你何必还来我们这里?”

    孟帅道:“为了看看贵店的手艺啊。”

    那老头眯了眯眼,道:“这是个前戏?客官还满意?什么时候上正活呢?

    孟帅身子前倾,压低了嗓子道:“有没有云中城的身份证明?”

三二零 天罗地网尽窟窿

    这一句话,孟帅是冒了好大的风险的。

    云中城里头的商铺,都要在门中挂号的,十有**的做生意的人,都要遵守云中城的规矩。就像当铺遇到了销赃的,应该报官,像孟帅这样挑战云中城的管理的,大有奸细嫌疑,理所当然应该告发。

    其实孟帅也急了一点,他应该再等等,等他把那件假的封印师服穿好了,有了赃证,让店家摘不出去,再说话就保险一点。不过孟帅看难得在暗室中有机会,封十六还等在外面,或许出去更麻烦,这才豁出去说了一次。

    那老者闻言,笑了起来,道:“当然,我们做的就是这一行的生意。要什么级别的?云中城的弟子分内外门,内门三等,外门五等,还有嫡传弟子……

    孟帅愕然,他本来只想弄个通行证,就像封十六手中的那种,没想到那老者越说越离谱,简直把云中城的管理当做儿戏一样,忙问道:“嫡传弟子你们也卖?”

    那老者道:“有人买,就有人卖。嫡传弟子的钢印,令牌,行头和通行批条四式一套,能够优惠,也可以单卖。”

    孟帅咋舌道:“能瞒得过去么?”

    这老者越吹牛,孟帅反而越不信了。就如办假证的,说能办一般身份证,那没问题,说能办中南海工作证,还是常委级别的,那不是瞎扯淡么?

    那老者呵呵一笑,道:“那要看你怎么说。假东西,就是欺外不欺内,你要在什么人面前冒充,那才是关键。云中城的嫡传弟子,一共有二十一位,每一位都大名鼎鼎,在云中城可算是臭大街的熟脸,无人不识。你要在云中城冒充嫡传弟子,基本上是没用的。可是外头地方广大,不知有多少势力,有几个能认得出云中城所有嫡系的?你要是拿去跟外面面前充大,那绰绰有余。”

    这么说还有三分可信,孟帅道:“我用不上那么高大上的货色,普通一点儿的有没有?”

    那老者道:“云中城有一千内门弟子,一万千外门弟子。他们之中,被人认出来的概率就很小了。你要混云中城,内外弟子的身份可以各准备一个。”

    孟帅道:“我可不要混云中城。我只想离开云中城,你给我弄个临时通行证,最好是快到期的那种,反正只要能出去,我无所谓什么身份。”

    那老者点头,道:“若是这样,有三种,真货,水货和假货,你要那种?

    孟帅越来越佩服这里头的门道了,要么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这里面还分真假水呢,便问道:“具体怎么说?”

    那老者道:“假货不必说,是我们店里用材料仿得,肉眼看不出假来,该有的标记也都有,可是假的毕竟是假的,或有出纰漏的时候。水货就是从内部人员那里收购,或者失落的,是真东西,但是没有备案,一般不会出纰漏,只怕有人穷追猛打。真货不必说了吧,内部有人做的详细备案,和真实发出去的一模一样,只要你没朝过面,换个名字就可以用。就是执法堂亲自检验,也没有任何差错。”

    孟帅闻言,对云中城颇为鄙视,这什么名门大派,漏得跟筛子一样了,可见钻漏洞的人哪都有,不因为世界高级了,鬼祟就没有了。

    按理说,本着安全第一的原则,买真货最好。无奈他囊中羞涩,对这个世界的物价也没有概念,还真不确定能买的起哪个。

    说不定他一个也买不起——更惨点,说不定他连那三套衣服都买不起。要是进来一圈,最后怎么来怎么出去,且别说掌柜生气,他自己都嫌丢人。

    孟帅定了定神,道:“这几件东西怎么卖?”

    那老者道:“真货每一件都不同,根据权限的大小,时效的长短都有不同的**。水货一千左右,假货一百一个,概不还价。”

    孟帅道:“你说的计量单位,是标准……印石吧?”如果他没记错,好像这个世界都是以标准印坯来计价的。印石是标准印坯的另一种叫法。

    那老者狐疑的看了他一眼,道:“当然。”就好像在现代买东西问计价是不是人民币一样,肯定是有点怪异的。

    孟帅算了一下,果然自己的身价,连买假货都勉强。这高级世界和大荒世界,别的没看出差距,物价是蹭蹭的涨,孟帅那点积蓄说不定还真的连一身衣服都买不起。

    想了想,孟帅道:“老掌柜,你这里收货么?就是草药、材料之类的?”

    那老者道:“不收。”

    孟帅噎住,下面的话简直不能往下说,他也没想到那老者拒绝的这么彻底,当下咽了口吐沫,道:“那么……封印器收不收?”

    那老者道:“不收。”

    孟帅觉得有点抓狂,道:“你们什么都不收么?”

    那老者道:“我们店里不卖真货,收了你的货,于吗用啊?”

    孟帅无语,又问道:“那假货你们这里收不收?”

    那老者道:“不收。我们这儿连柜子都没有,收了东西往哪儿放啊?”

    孟帅直挠头,在他印象里,这种店铺一直兼做走私和二道贩子的生意,没想到这个店居然不是,真令他挠头,道:“好吧。可是你们连原材料都不收,那拿什么做呢?”

    那老者道:“我们有原材料的来源。”

    孟帅道:“万一收来的比你们弄来的便宜呢?你这样错失了许多赚钱的机

    那老者道:“我们开店,不为了赚钱。”

    这话真是匪夷所思——做买卖的不为了赚钱?好吧,就算有的文化场所,什么书店、古玩店之类的,不为了赚钱,为了交友,或者自己的爱好,一个假货店也说自己不为了赚钱,这不是开玩喜呢么?

    在孟帅莫名其妙的目光下,那老者也觉得自己说多了,道:“三套衣服一个时辰内就能赶制出来,客官你是在外面等,还是去转转再回来?”

    孟帅道:“我去转转——”开玩笑,不先出手点东西,恐怕他真没钱买这三套衣服。

    那老者微笑道:“好,那我送您。”

    正在这时,只听得有人叫道:“孟帅,孟帅”

    孟帅一愣,听出是封十六的声音,走了出去,道:“怎么了?”

    封十六在店里向他招手,道:“云车来了。”

    这时店里的门户大开,也不知道是谁打开的。孟帅往外看去,就见天边滚来一朵云彩,云彩下面有四个小轮子,霞光奕奕,好像传说中的法宝。

    这就是云车?应该是机封的一种吧?

    能在天上行走的车,还是用云霞似的物体做材料,这样的封印大不同寻常,孟帅也看不透其中机关。

    随着云车到来,从各个店铺里走出十来个人,围到了镇子口,显然是一起等着去云中城的。

    孟帅有点着急,他还没搞定那个通行证,现在去云中城福祸未卜回头见那老者已经出来了,心中一咬牙,凑过去道:“给我来个假货。”他翻箱倒柜,把压箱底的本钱拿出来,也就买个假货了。

    那老者眯了眯眼,还没说话,封十六突然道:“奇怪,这云车怎么比往常小了很多?“

    孟帅不明所以,在他看来,这云车已经很壮观了,倒是那老者抬头看了一眼,道:“这不是来拉人的云车,不要急着出去——我说,老钱,老钱”

    孟帅不知他叫谁,循声看去,就见躺在角落里的人“嗯”了一声,伸手把盖在脸上的一卷书拿下来,露出来一张英气勃勃,眉目分明的好相貌,半睁开眼道:“吵什么?我正补觉呢。”

    那老者道:“我看来人有点不对,你过来看看?”

    那人道:“没兴趣。”将书放在胸口,再次合上了眼。

    正在这时,云车落了地。

    从云车上下来十来个人,为首的是个身长玉立,英姿飒爽的青年。

    那老者笑道:“小子,教你个乖,这就是我刚刚提到的云中城二十一位嫡系弟子中的一个,八马阵卢青。”

    孟帅还没回答,封十六已经惊呼道:“嫡系弟子?那不是云中城最顶尖的一群人物吗?他们为什么会来这里?”

    那老者喃喃道“有道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来了就是有事呗。”

    那青年负手而立,眼中精光湛湛,扫视了一下人群,一挥手,手下弟子登时四散开来,把镇口封堵住。另有一个人拿出一面小锣,“当当当”的敲了起来。

    那人高声大叫道:“市集的人听着,云中城搜查要犯,所有人安安静静的排成一队出来,不许乱跑,不许喊叫,一盏茶功夫不出来的,都按照要犯论处

    孟帅骤然失色,封十六也是看向孟帅,道:“这这这……”

    突然有人嘿嘿一笑,却是那老者,道:“急什么?这个——”伸手丢出一物,丢到孟帅怀里。

    孟帅一看,正是一块云纹玉璧,上面描金写着“云中城”,跟封十六的那块一模一样,不由得又惊又喜。封十六不知道这里头的缘故,更是目瞪口呆。

    那老者道:“这是真货,先借给你用用,一个时辰五块,到时候回来付账。”

三二一 一滴激起千层浪

    镇子口,所有的人排成一行,正在等待通过检验。这队伍也不甚整齐,却还安静,在十来个云中城弟子的注视下,没人随便交头接耳。

    孟帅也站在人群当中,和他站在一起的,还有封十六和那老掌柜以及那个神秘的老钱。这当口,别管是普通人还是假货贩子,或者什么神秘高人,还不是老老实实出来排队?其实孟帅倒很乐意看有神秘人突然出现,把这些恶霸弟子一扫而空,无奈没有这样的机会。

    封十六看着队伍一点点缩进,心中着实担忧。他自己当然没什么问题,假货店老板是云中城的老人,也不会出问题,而且就算他出了事,封十六也根本不会在意。唯独孟帅,他和封十六有交情,两人关系还不错,可他手里拿个通行令牌不是真货,要查出来不是玩的。

    都是有身份的人,跟人家说清楚不好么?于嘛要买假货呢?

    封十六出身世家,虽不是能动用权力的那一批人,但也被家族保护的不错,没经过大风浪。他一向是循规蹈矩,能正常解决的事情,就不用歪路子,对于孟帅直接买假货冒充的解决方法,心中很不以为然。

    虽然不以为然,但他还没到主动举报的地步,本来想着能不能劝劝孟帅放弃那种想法,但出来之后,整个队伍没人说话,他也找不到开口的机会。

    现在,封十六已经想着,万一孟帅被人查出来要怎么分辨,自己在旁边怎么帮腔,帮他过了这一关了。当然,最好不连累自己。

    队伍一个个前进,检查的很慢,但大体上还算平稳,也没有意外出现。毕竟云中城虽然不是没有纰漏,但大体上守护还算严密,每个人都是有来历的,纵然有一二不法分子,分布在云中城的各个角落,也不会刚巧就出现在这里。

    从概率学上讲,孟帅这个不法分子的出现,降低了其他不法分子出现的概率。

    孟帅看着对方的检查,不外是检查令牌然后问口供,能对的上来就行。主要负责检查的是几个年轻弟子,那嫡系弟子卢青只是在旁边看着。孟帅倒也不担心,老掌柜已经把和令牌相关的资料告诉他了,和孟帅还挺契合,挑不出毛病。孟帅自问口才不错,城府也还足够,只要不是运气太差,不至于露馅。

    虽然孟帅私心里臆想,要是真有一个大盗贼被查出来,然后遭人围剿,最后大杀四方这样的剧情就有趣了,但一直平平安安也不错。因为这种普查都是有惯性的,就算那些弟子一开始重视,长时间的无结果之后就会懈怠,更容易蒙混过关。

    事实上,确实有弟子懈怠了。毕竟令牌都长得一样,盘查所问的问题都是一样的,连回答都差不多,一般弟子很快就疲了。倒是那卢青,还是目光炯炯,并未放松。

    突然,天空暗了一下。

    血影再次划破苍穹

    整个天空好像再次升起了一轮血色的太阳,大地万物莫不能逃。广场上的众人一起看向天空,殷红的血气笼罩了每个人的眉目。

    须臾,血色再次消失。天空再次恢复了澄净。

    经过上一次的经验,孟帅没感到那么震惊,但是但他仰头看到那璀璨的血色时,还是感到了一种发自内心的震撼。

    那血色好像能让人着迷一样,孟帅也忍不住畅想,这漫天的血影背后是怎么一个高人?

    那几个云中城弟子也惊动了,只是神色当然不似旁观者轻松,一个弟子啐了一口道:“血影又出手了?看他那嚣张的样子。”

    其中一个女弟子道:“因为我们抓不住他,他当然嚣张了。”

    众弟子齐齐皱眉,虽然那女弟子说的是实话,但这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怎么能随便说?还是在外人之前说?

    那女弟子又道:“既然有血色闪过,说明血影在远处动手了,咱们在这里盘查岂不是徒劳无功?”

    “吴凡,你住口”

    卢青终于开口,喝道:“胡说八道些什么?谁说我们是来查血影的?就你我这点本事,查出来难道等着送菜么?我们查的是……”

    众弟子同时回头,都露出惊异之色,卢青却闭口不谈,只道:“别愣着,继续查。”

    孟帅心中略奇,暗道:怎么好像这些弟子都不知道他们查的是什么?那还查个屁啊?

    突然,卢青脸色一变,一抬头,道:“她怎么来了?”

    众人抬起头来,只见天边一朵云彩飞来,正是又一辆云车。这辆云车比之前的云车更小,地下只有一个霞光形成的轮子,竟是独轮车。

    若是一般车辆,这独轮车没有人在后面推着,非翻车不可,不过云车到底是机封的秘宝,行驶的十分平稳。

    那车子缓缓驶来,缓缓降落,整个过程中没人说一句话。主要是云中城弟子个个敛息屏气,如临大事,众人也不敢开口。

    车子停稳,上面走下一个女子,二十七八岁年纪,长眉入鬓,英姿飒爽,背负三尺青锋,形貌气度非同等闲。

    卢青虽然皱着眉头,还是上前道:“庄师姐,您怎么来了?”

    那庄师姐只点头还礼,道:“我来看看。你们还在盘查呢?用心了么?”

    卢青暗自不爽,那庄师姐固然比他排名高,但也是一个层次上的人,说话却总跟上司对下级似的,令人讨厌,当下只回答道:“还在盘查——你们愣着于什么,继续查啊。”吼了一句愣在那里的群弟子,他转回头对庄师姐道,“至于用不用心,师姐自己看。”

    队伍再次缓缓前行,那群弟子在庄师姐的目光注视下,全都打叠精神,仔细盘查,唯恐出了差错,原本三个问题放一个人,现在连问十多个问题兀自不

    庄师姐冷眼看着,过了一会儿,道:“停。”

    这一个停字出口,众弟子立刻停下,令行禁止,可见威风。卢青却是变色,这庄师姐一开口,必有故事。

    卢青咽了口吐沫,道:“师姐,你……”

    庄师姐道:“之前查过的人呢?都放走了?”

    卢青道:“在后面,单独集合在一处,等最后再一起放人。”

    庄师姐道:“叫他们回来,重新查过。”

    卢青骤然失色,道:“师姐,你这是说小弟不可信么?”

    庄师姐道:“不是不可信,是你查的方法不对。这样一年也查不出半点端倪。”

    卢青越想越是不忿,道:“那师姐有什么高明的查问方法?”

    庄师姐丝毫不理会卢青的神色,自顾自道:“我不问。要找那些贼子,靠查问能问出什么来?你们这些人斗心眼不是人家的对手,要查,就要釜底抽薪

    卢青似懂非懂,道:“请师姐指教?”

    庄师姐一面找人去把查过的人叫回来,一面从云车上拿出一个盆来。那盆不知道是什么材料烧成的,呈黑白二色,在盆底中央形成一个太极图的图案。只是颜色颇为暗沉,不但没有金玉的光泽,连瓷器的光泽都没有,倒有点像土窑的陶器。

    庄师姐取出一个瓶子,往盆里面注入液体。液体透明,似乎是水,但比水略微粘稠一些。

    做完这些,她指着正在接受盘查的人,道:“你过来,滴一滴血进去。”

    那人怔住,旁边的弟子推了他一下,道:“师姐的话没听见么?快滴进去

    那人只是个寻常过客,来历还不如封十六,哪敢多言,走上前去,用指甲在指尖一划,立刻划出一道口子,滴出一滴血入盆。

    鲜血落入容器,只有淡淡的血色,迅速融入了溶液当中,瞬间淡化的连血色也没有了。

    庄师姐点头,道:“你走吧。下一个。”

    队伍继续检查,卢青在一旁看着,先是惊异,随即道:“这是……查那个血脉?”

    庄师姐道:“对,就是查他们立足的根本。”

    卢青惊异的神色消失,渐渐露出钦佩来,道:“师姐好大手笔,一般人纵然想得到,谁又能做得到?”

    庄师姐道:“那不是我做的,那是我师父……”

    说到这里,只听身后一阵“嗡”的轻响,原来有一个人滴血入盆,血液落入,盆子突然轻轻地颤抖起来,液体中喷出一团蒸汽,发散在空中。

    庄师姐眉毛倒竖,道:“好贼子”伸手一抽,抽出腰间宝剑,噗地一声,把那人穿了个透心凉。

    这一下不要说别人,卢青也是吃了一惊,道:“师姐,于嘛那么着急?留下活口啊。”

    庄师姐道:“不必。掌门师伯和师父都吩咐了,一旦查出,格杀勿论。有杀错无放过。哪怕是万分之一的血脉也不可留。刚才那人的血脉大概有百分之一,只是小卒子,也没有留取口供的价值。”说着血液在鞋底一擦,还剑入鞘

    众人看着倒下的人,都觉得心惊肉跳,但又不明所以,怎么就糊里糊涂的给杀了?这判死刑还不给罪名,就算他们势力大,也不能令人信服。

    庄师姐却是不给解释,喝道:“继续”

    孟帅看着人一个个的过去,心里虽然也疑惑,却也放宽了心——连令牌都不查,只查血脉,这应该没问题了吧。孟帅压根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跟那什么血脉八竿子也打不着。这么说这对他还是好事了。

    终于轮到孟帅,他满不在乎的割开手指,一划,一滴血落入盆中。

    嗤——轰

    那一滴血落入盆中,却如冷水入滚油,激起了千层浪,黑白盆剧烈的抖动起来,差点没直接翻下去,整盆的溶液如喷泉一样冲天而起,直冲出数丈高,才如雨点一般落了下来。

三二二 一腔热血洒黄沙

    如此大爆发,无疑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众人的目光随着水流上升,随着水流下落,一直到水面平静下来,众人还呆立在那里。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庄师姐。刚刚举手杀人,冷酷无比的她,这时浑身都发抖,激动地脸色通红,喝道:“抓……抓到了逆贼首领,给我杀——”一言既出,手中长剑刺出。

    卢青忙叫道:“且慢——”心中懊恼,刚刚是小卒,你不分青红皂白抓了也罢了,现在抓到了逆首,你还杀,耽误大事

    他们惊讶,最惊讶的是孟帅本人。天可怜见,孟帅真是懵然不知,根本不懂发生什么,刚才那一幕,简直是做梦也想不到的事。

    因为吓了一跳,他呆了一刻,庄师姐的剑已经到了近前。孟帅反应过来时,银光已经迫在眉睫。

    不好——我命休矣

    孟帅的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紧接着就是一阵空白。

    庄师姐这一剑兴奋出手,已经尽了全力,眼见就要刺入敌人身上,突然眼前一花,手中一空,剑已经刺到了空处。

    “什么?”庄师姐一怔,就听背后卢青喝道:“阁下何人?”

    庄师姐回头,只见背后站着一个英气勃勃的男子,手中提着一人,正是孟帅。

    孟帅惊魂未定,抬头看时,却认得提着自己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在假货店里见过的那个躺在躺椅上的老钱。

    卧槽,我就知道他不是一般人。

    刚刚那个庄师姐虽说是偷袭,但身手之快,绝对超出孟帅倍余,至少也是先天以上修为,更在大荒几个弟子之上,不愧是云中城的嫡系。这老钱能在她手中救人,后发先至,游刃有余,修为又要高出太多。

    庄师姐要杀的人被人救走,先是大怒,紧接着红晕满面,兴奋更胜之前,指着那老钱道:“你也是乱党的人?好极,武功这么高,必然是核心人物。今天收获不小,出了窝案了。”

    那老钱提着孟帅,把他举到眼前,微笑道:“真奇怪,我明明不认识你,为什么你的血统会这么纯?难道这么多年,还有流落在外的乾坤血脉?”

    听到乾坤血脉四个字,云中城弟子同时变色,变得最厉害的,就是卢青和庄师姐。只是庄师姐是兴奋,卢青就是恐惧远远大于其他情绪了。

    孟帅咳嗽了一声,因为没从震惊中缓过来,他实在说不出什么。

    那庄师姐颤声道:“终于找到了。杀——杀——杀”手中剑光芒一闪,数丈长的剑芒腾起,整个人扑了过去,恶狠狠的刺出。

    这时候,那种眼前一花的感觉再次出现,庄师姐这一剑依然落空,然后这一次他的消失并非无声无息——

    “啊——”

    一声惨叫响起,凄厉惨痛,刺人耳鼓。

    卢青半边身子鲜血淋漓,倒在地上,在三步之外,一条断掉的手臂赫然在目。

    老钱眨眼之间,又回到了原地,微笑道:“想要报讯,那可不行。今天我没兴趣陪他们玩。”

    众人闻言,有胆大的多看了一眼,只见那只断手里,还握着一枚玉佩,有人认得是传讯用的,看来那人就是看见卢青想要报讯这才卸了他一只手臂。

    这一幕却把那庄师姐震的清醒了,兴奋地红潮褪去,恐惧感从心底滋生出来,她握剑的手也不那么稳了,颤声道:“你——你是谁?血影……血影的逆党?”

    众人这才知道,云中城要找的是血影的逆党。可是众所周知,血影想来独来独往,又有什么逆党了?那乾坤血脉又是什么?

    老钱悠然道:“猜对了一半。”

    那庄师姐喃喃道:“猜对了一半,什么叫一半?你是逆党,不是血影的逆党?还是你不是逆党……你只是血影……啊”

    她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情绪说的这些话,只是颤抖着指着眼前人道:“你是——血影?”

    这是她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句话了。

    紧接着,众目睽睽之下,她的头颅离开了脖颈,飞上天空,鲜血狂喷而出。而她的身子要间隔好几秒钟,才栽倒在地。

    谁都没看清,这是什么缘故。

    那老钱站在的原地,微笑道:“说的不错,给你个奖励。”

    众人惊了一秒钟,惊叫声响起。紧接着,有数人四散奔逃。他们都是云中城的弟子,都知道大祸临头,争相逃命去也。

    血影在原地站着,没离开过众人视线。

    然而,众目睽睽之下,就见那些弟子跑不了几步,却是噗噗连声,头脑离开脖子,凭空飞出,一个个到底,每一个倒下,血迹都侵染了一大片土地。

    这就是血影的痕迹。

    血是杀戮,影是无痕。无影无踪,却也至残至酷。

    众人听到血影的名声,刚开始震惊无比,紧接着就是不信,就如听到什么都市怪谈一般,都觉得无稽。但当杀戮一个个出现在眼前,却由不得他们不信,那一道道血色的痕迹,昭示着眼前人无可置疑的身份。

    恍若梦境。

    就如看到神仙下凡一般,众人眼睛虽然死死盯着血影,却都觉得不似真的,好像要看出点假来,看着看着,各种不可思议的情绪散发出来,震惊、恐惧、仇恨、敌对、畏缩等等表情,如万花筒一般出现在众人面上。当然其中也不乏像封十六那样把血影视为偶像的年轻人,眼中冒出了崇拜、狂热的光彩。

    但无论什么样的情绪,哪怕是站在云中城的立场乃至本身就是云中城弟子的那些仇恨血影的人,也不得不对刚才那一场杀戮心存敬畏,没有人知道,刚刚那场灵异一样的摘头猎杀是怎么完成的。

    只有孟帅,现在有点想吐。

    倒不是他反感血影,想要表示呕心,他是真的想吐。刚才高速运动多了,即使以他的身体也承受不住。

    在场的众人,只有他才知道,血影是怎么动手的。

    那都是他亲手杀的,每一个都是。

    说穿了很简单,血影的速度,实在是快的不可思议,甚至在人眼的识别速度之上。别人看他在原地没动,其实他已经动了。他移动到每一个逃跑的弟子身前,亲手斩断了他们的头颅,然后再去下一个人面前,所有人都杀光了,才回到原地。

    他的速度快到,不但在一瞬间中,移动到了十个人的位置,甚至移动了十次,杀了十个人之后,他回到原地,留下的残像还没有消失,就好像他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

    如此快速的速度,可不是只有速度而已。这种速度对身体的负荷很大,若是持续的高速移动,没有个好身体,甚至在空中解体也说不定。

    孟帅身体还不错,可是若不是那血影护着他,刚刚移动中空气的摩擦早把他撕了几个大口子了。饶是如此,他也头晕眼花,胸闷欲呕。身体的平衡感跟不上,别人护着也没用。

    血影虽然出手狠辣,一如传言所说,但他相貌却不似传说中的冷峻,甚至还面带笑容,笑道:“老吕,今天的买卖赔了。”

    那老掌柜迈步出来,呵呵一笑,道:“不是赔了,是简直的做不下去了。我十年的买卖啊,你这败家子。”

    血影轻叹一声,道:“你还是走吧。”

    老掌柜一笑,道:“走什么?这么大年纪了。折腾不起了。这里是我的故乡,落叶还要归根。”抽出拐杖,正当众人以为他要离开的时候,只听噗地一声,那根拐杖已经倒插入自己的心窝。

    血影看着他倒地,便双目望天,面无表情的默立着。

    这时候,老人的尸首发生了奇异的变化。一般人的血流着流着就渐渐稀少,最后凝固,鲜血从他伤口里越流越多,最后整个身体开始往外冒出血迹,众人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尸身从血肉之躯化为一堆鲜血,渗入了土地中。

    到了最后,连血痕也往下渗去,红色渐渐淡去,从外面几乎看不出血迹,只剩下一片完整的泥土。

    血影走了过去,在老掌柜躺得地方抓了一把土,然后缓缓松开,看着沙土从指间漏下,落回原地,叹道:“身不离土,虽死犹生。老吕,我不如你。”

    抬起头来,血影望着眼前众人,缓缓道:“老吕是我的老朋友,他为了隐瞒我的行踪,尚且不惜身死,你们这些人,活的意义在哪里?”

    众人本来见到血影,恐惧之中还带有几分兴奋,但听到这句话之后,都如同迎头浇了一头冷水,全身冰冷。

    难道他要……

    即使他真要屠杀,也不是不可能。血影的大名可不只是因为他神出鬼没,更因为他造下了无数杀孽。

    这时,即使是再崇拜血影,譬如封十六的那种,也开始胆寒。

    按理说,这里还有一百来号人,要是集合起来,也能形成一股力量,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拼一拼还有一线生机……

    可是真的如此么?

    想起了当时那一幕幕诡异的杀人场景,众人都觉得脖子一凉,互相看看,不约而同的往后退去。

    这就是第二个无法抗拒的理由——人心散,这里面每个人都恨不得拿别人当垫脚石,好让自己先跑,哪还能团结一心呢?

    正在这时,血影突然叹了口气,道:“算了。今天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你们留在这里三个时辰,然后就自行散去吧。若是那群乌龟查问,就只管说这里的情形,还有,替我送他们一句话——乾坤的血脉,是杀不绝的。”

    说完这句话,人影一闪,他已经消失在原地。

三二三 未曾出师先有名

    高高的山崖上,一座八角形的城池毅然矗立着,城墙高逾百丈,覆盖千里

    这就是乾坤四宗门的第四门,乾坤云中城。它虽然是中州大地乾坤四门中人数最少的一门,对外征伐的实力也忝居末座,却是地盘最稳固的一门。毕竟当初乾坤万象宗分裂的时候,最神秘的一群天才,带着乾坤门中最神秘的一股势力修建了这座城池。他们就是阵法家。

    阵法家广义脱胎于封印,但阵法家们却不屑于封印。封印再强,不过能敌一人、十人甚或上百人,但阵法一途,却可以力敌百万,让一个幼弱的婴儿,在群狼环饲中屹立不倒。

    这绝非夸张大言。

    自云中城建立以来,四面受敌,曾受过征伐不下百次,动员十万之数以上的大战役也不下十次。毕竟在另外三门看来,核心弟子区区万人的云中城,根本不配与他们并肩立宗,只是等待吞并的金饵,连一些小势力也曾蠢蠢欲动。但连年的征伐,这座云中城却始终没有陷落——别说陷落,连边角也不曾移动分毫。

    甚至,除了初期立足未稳,云中城只图自保以外,以后的战役,云中城的连环阵法,就如一个黑洞,来多少敌人,吃进多少,有进无出,风卷残云。连其他三门的征伐大军也险些全军覆没,这才有了中州大地四足鼎立的稳定格局

    现在,云中城虽然仍然人数最少,却不再是四大宗门中薄弱的一环。因为云中城笼络住了本来在乾坤万象宗阴影下生存的二等宗门和世家,构成了一个相对松散却井然有序的联盟,有广阔的人脉,有丰富的资源,还有云中城如太阳一样岿然不动,引得众星环绕,这就是四宗门中强力的一极。

    云中城,不落之城

    也是最接近完美的天衣之城。

    如果不是出了些小小的意外,这接近完美的接近二字,本可以取消的。

    “砰——”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伸手拍在了面前的几案上。他就是云中城的城主,城内天机阵法师的首领云中子。

    阵法师讲究的是以不变应万变,每一位出色的阵法师都有深厚的养气功夫,云中子的城府更是已臻化境,到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地步。

    但今天,他却是失态了。

    他周围还有七张椅子,连着他这八张椅子形成太极八卦的方位,与云中城的八个角方位完全契合,这是云中城的中枢。

    现在椅子上做了三个人,加上云中子,一共四个。云中子的怒火,就冲着剩下的三个人发。

    “怎么回事?这还是云中城么?这是筛子,这是漏勺,这他么是野地里的茅厕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云中子怒吼着,瞪着剩下的人,“啊?谁来说说怎么回事?血影呢?漫天遍野的找血影,连他的尾毛都抓不住,让他从从容容现一回身,没事人一样的走了。再让你们找,还是找不到,是不是等着他再自己走出来才知道他在哪儿啊?”

    旁边那三个人有两个也不年轻了,胡子也是雪白,看来比云中子也小不了几岁。唯有一个头发还乌黑,虽然留了长须,却是明显比其他人年轻一辈。

    等到云中子消了气,那黑胡子才道:“老城主,您消消气。这回咱们云中城确实有些疏漏,但是那是一时不小心所致。现在亡羊补牢,犹未晚也……”

    云中子本来消下来的火气腾地一下子上来,喝道:“什么一时的疏忽?十年了……堂堂云中城,被那小贼来去自如已经十年了这还亡羊补牢,十年时间,就是草棚也早该修成堡垒了吧?还犹未晚也……你等着还有多少羊走失才晚啊?是不是连着我们这几只老羊也被人掏了去还不晚呢?”

    那黑胡子咳嗽两声,道:“这个……前几年咱们不是忙于正面对抗其他三宗,让人捡了便宜么?如今咱们脱开手,还能让他再逞刚强?”

    云中子道:“哦,你说咱们马上就能抓住他了?”

    那黑胡子咽了口吐沫,道:“那也……不尽然。他不是……有点特殊情况么……”

    云中子冷笑道:“他特殊?特殊在哪儿?”

    那黑胡子道:“他对咱们的阵法……那个有点熟悉……”

    这句话出口,不但云中子目中精光大盛,其他两个白胡子也双目圆睁,狠狠地盯向他,那黑胡子被看得怕了,道:“我……我不是故意提起这件事,但是……这也是事实啊。”

    其中一个老头呵斥道:“广生子,不可胡说”

    云中子却是横眉竖目,喝道:“你还有脸提,这都怪你们没用”

    这个你们,却是有横扫开炮的意思,剩下那两个老头不解,有些不满的看着云中子。

    云中子却是毫不在意,对着桌子啪啪的拍着,道:“都怪你们不争气。是,那小子是熟悉乾坤万象宗所有的阵法。可我们不是乾坤万象宗,我们是云中城立宗门三十年,研究阵法三十年,所有的阵法还脱不开万象宗的影子,被人家轻易化解,你们还有脸立在这里,说自己是天下第一流的阵法师?你们的脸呢?那小子每次来这里,都是在你们脸上糊狗屎,但凡你们有口气,也早就该有点突破了吧?”

    一席话说得众人面如土色,三人都垂下头去,广生子不敢当面顶撞,心中暗道:你光说我们,你自己难道就强了?还不是数十年如一日,打不开桎梏?还是首席阵法师呢,但凡有点脸,也该退位让贤了。

    过了一会儿,他看云中子不再说话,也不知道是骂累了,还是没词了,便道:“城主放心,咱们这几位长老现在不都是带人去搜查了么?我再带着人手去搜他,一定把他堵在这里。”

    “现在?”云中子诧异的看着他,冷笑道:“现在还有个屁用,他早就不知道去哪儿了,说不定都流窜到那三家里去找麻烦了。你白费功夫”

    广生子悻悻道:“我倒觉得,他说不定还在这里。”

    “哦?”云中子奇道:“你怎么能肯定?”

    广生子道:“那血影每次破阵,必有血光相随,自从他从集市消失,现在天空还没有血色笼罩,这不是说明他还没走吗?”

    云中子愣了一阵,突然笑了,却是被他气笑了,道:“事到如今,你还信什么血影一出,血光相随的蠢话?那小子大模大样在茶馆里喝茶的时候,天上不照样血光乱飞吗?这压根就是他的障眼法,你还真等他再放出血光再追他?等瞎了你的心吧。”

    广生子被他说得脸红脖子粗,低下头去,暗中不忿。

    云中子转头又道:“不过也好,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万一那小子嚣张自傲,滞留不去呢?你们给我搜——搜到了留不下他不要紧,把另外一个给我留下来。”

    广生子一怔,道:“另外一个?”

    旁边的一个老者道:“师兄说的是,那个有乾坤血脉的小子?”

    云中子道:“正是——给我传令下去,找到血影,围剿他是其次,首先是要把那小子给我留下——留不下来也要格杀,决不许他跑出云中城去”说到最后一句,他的神色又开始狰狞起来。

    广生子莫名其妙,道:“这……有必要兴师动众?那小子血统很纯,当然是那个……的直系血脉,也许当年流落在外,被血影找到了,也许会成为我们的敌人。可是毕竟也只是个小娃娃。我已经问出来了,修为不过尔尔,这个岁数也才不到先天,比血影当初差远了,他绝不会成为下一个血影,怕他何来?

    云中子道:“你懂个屁他血统纯不纯,关我屁事?再纯能纯的过血影?至于他的实力,就算比血影强,又能强到哪里去?问题是他的血脉来自何方?

    旁边的老者道:“师兄,你莫非猜想……”

    云中子低声道:“嗯。他要是和血影一支血脉,那无所谓,但他若是来自另外一支,乾坤血脉共生……”

    两个白胡子老者同时惊道:“决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云中子道:“正是。我们辛辛苦苦,花费了百年以上时光,才有了今日的局面,怎能让这种意外发生?”

    他站起身来,在椅子中间踱步,突然转过头来道:“两件事——第一是继续搜查乾坤血脉。云中城里每一个人都要搜查,无论是外围还是内部。别管是外门弟子,内门弟子还是嫡传弟子,只要发现血脉,一律格杀。”

    广生子啊了一声,道:“嫡系弟子也要杀?他们都是筛选过多遍,信得过的人啊?当年乾坤血脉分布太广,有那么一丝半丝,不足为奇……”

    云中子喝道:“一律格杀。嫡系弟子有的是,乾坤血脉一丝也不能留。我要叫这种血脉永远消失——还有,给我追杀那小孩儿,画影图形,四方通缉。再派个人,给另外三家也打招呼,就说四大宗门生死存亡的时刻到了,叫他们一起出力。要让五方世界都知道,谁袒护那小孩儿,就是跟整个中州作对”

三二四 劈开一线见青天(德国冠军,加更!

    头顶的青天,渐渐变色了。

    大片大片的云朵,不知从什么地方生发出来,混混沌沌遮蔽了天空。街上的人抬头看去,却见头上一片乳白色的海洋,再看不见半点蓝色的影子。

    孟帅看着那白白的云朵,心中也是打鼓。

    他比谁都紧张,因为他比谁都离那云海更近。

    因为他现在正被人提在手里,往云海飞去。

    提着他的当然是血影,从野地无人处出来之后,血影就一直在天上飞着。眼见着头顶青天从蓝色变成白色,云层越积越厚,乃至到了现在这种风云不透的局面。

    别说,血影的飞行还是非常平稳的,并没有孟帅想象的那么迅疾,只是腾挪自如,如鸟儿一样,仿佛天生就在天空翱翔。

    孟帅也见过那些先天弟子飞行,说是飞行,怕是滑行还更准确。像血影这样的飞翔,孟帅只见过水思归一个人。

    但这都掩盖不了孟帅的疑问。

    毕竟他可是眼睁睁的看着头顶的云层合拢的,即使是他这么一知半解的人,也能看出头上的云层不是善茬,很可能是一种防御阵法的表现。

    孟帅就搞不明白,这个血影在磨蹭什么?

    刚刚他从野地里逃脱的时候,天上可是什么都没有,也没有白云,也没有其他人。那时候要逃脱根本不费吹灰之力。然而血影却不走,反而漫无目的的在天上乱飞,等到云层集结,眼看大兵压境了反而要走,这不是吃饱了撑的么

    他自己不走,非要以身犯险,那也罢了,问题是孟帅也被他提在手里,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他可也在玩孟帅的命。

    但孟帅空有满腹的牢骚,却不能问出来。血影似乎对他没有敌意,但更没什么亲密关系,孟帅哪能轻易问出口?

    眼见云层越积越厚,血影终于停止了漫无目的的乱飞,悬在空中,纵声长啸。

    啸声响彻四方,直冲云霄。与此同时,在他身边,四道血色的光柱升起,贯通天地,插入云层中。

    这惊天动地的阵势摆下,血影凝立在空中不动,昂头负手,睥睨天地。

    孟帅心中暗骂道:你装逼成瘾么?这是不把狼招来誓不罢休么?难不成你就为了显示你卓尔不群的武力,就要把人招过来风风光光杀出去?

    虽然孟帅神烦这种表现型人格,但不得不说,这血影当真是——很帅

    血影在平时看来,已经仪表非凡,玉树临风,这时负手而立,傲气凌于眉宇,气势逼人,通天彻地的气派,血光围绕,如修罗降临,不可一世。

    孟帅也不由得暗自拜服,这才是天生的巨星,前世好莱坞的巨星,站在大荧幕中,在是最炫的背景、最燃的音乐衬托下,也未必有他这样的气势。

    如果他真是为了引人瞩目,那么很快就成功了。

    只听云端上传来几声呼喝,道:“贼子大胆”

    云层漏开几个小孔,霞光从中泻下,几人乘霞飞来,从四个方向将血影团团围住,喝道:“大胆贼子,你竟敢在这里放肆?”

    血影淡笑道:“你是第一天才认识我么?说这种蠢话。”

    那几人无不大怒,喝道:“贼子尔敢”同时从霞光中取出令旗,一招之下,云层再次涌动起来。

    本来盘踞在天上的云雾如银河落地一般倾泻而下,以四人为中心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不住的往中心卷去。

    云卷的速度非常快,几乎快过了风,冲击力的猛烈也不逊于海啸,几乎可以说,这就是一次以云为材质的龙卷风。

    血影就在漩涡中心,漩涡来的极快,眨眼间就将他淹没在云层中。再也看不清人影。

    众人虽把他困住,但都是眉头紧皱,显然并不满意,似乎都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应对异变。

    刷——

    血色冲天

    一道血红色的光柱从漩涡中心冲出,如穿过一团面团的一根筷子,质地的坚硬,胜过云气十倍。

    紧接着,四道血色光柱同时穿过云层,在四方矗立。云中四人同时退出几丈,摇晃令旗,以云气往血色柱子上卷去。

    五根柱子同时受到了云气的缠磨,云层分为五团,五个漩涡不住的撞击着中心的光柱。然而任凭这云气如何搅动,那五根柱子却如同狂风巨浪中的定海神针一般,不动分毫。

    云中四人脸色越发难看,挥舞令旗的手摇动更加频繁,头上都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然而云的搅动并不是无穷无尽的,渐渐地,云层汹涌的流动减缓,如同湍流冲出峡谷,流入平原,虽然还是流动不休,终究少了那种奔涌澎湃的气势。而血光柱却依旧矗立不动。

    突然,云层中传来一声呼啸,五道血柱同时移动,向中间靠拢。最终啪的一声,同时撞上,合而为一。

    一道粗壮的光柱从中央升起,同时升起的,还有血影本人。他随着血色光芒冉冉升起,如同举霞飞升,又如同海中升起的海神。

    血影的形象,与刚才没有丝毫改变,连头发丝都没有乱了一根,只是目光在其他几人面上扫过,淡淡道:“又是这一套?你们不腻,我也腻了。”

    余下几人脸色通红,正如血影所说,这围困的阵法已经排演过千百次,使用过数十次,没有一次凑效的。纵然每次多加许多变化在内,也被摧枯拉朽一般破掉。

    只是……要改变这种云中阵法,却不是那么容易,那不但是他们最擅长的阵法,也是最安全的阵法。

    改变,意味着更多的机会,也意味着更多风险。

    现在这样,让血影闹一闹就离开,大家无事,不也挺好的么?虽然云中城任人进出,会丢一点脸,可是这么多年脸都丢尽了,也不差一回半回了。

    这个道理,不但他们知道,连血影也未必不知。

    只是在血影看来,这些人是一群可怜虫,也是一群蒸不熟,煮不烂,杀不死,弄不破的鼻涕虫。

    就欠被人一脚踩死,踩成烂泥。

    然而,以他一人之力,纵能来去自如,终究不够这一踩之力。

    无论如何,今天似乎还不是打破平衡的时候。

    血影一勾手指,漫天血色收敛,血光回撤,在周围形成了一个大血球,笼罩着他,还有身边的孟帅。

    俯视了一圈身边的人,他冷笑道:“那么,还有事么?没有的话……我就走了?”

    众人颇觉尴尬,均想:你走就走呗,还要我们回答么?难道还让我们亲口许诺放人么?

    血影留下一个轻蔑的笑容,血球缓缓上升,一直往云层中升起。

    众人见他离开,手中令旗连续摇动,云层也不住涌动,但终究没有形成什么有威胁的攻势。

    眼见这个瘟神就要离开,突然风云变幻,从旁边射出一道霞光,一人从光明中飞来,大声叫道:“逆贼休走”

    众人听了,无不大骂他节外生枝,再看那人,正是云城八子中的广生子,乃是八子中年纪最小,修为也敬陪末座的一人。各人心中更是着恼,均想:你喊叫什么?就你知道耍威风?你这一过瘾不要紧,把那魔王惹恼了算谁的?

    血影听到叫声,也转回头去,露出感兴趣的神色。他与云中城交手不下十次,开始几次对他大呼小叫的人多了,但后来渐渐便没有了,后来云中子于脆躲进云中城不出来,今日这广生子倒是有些不同,令他多看了一眼。

    广生子来到阵前,站在其他四子之前,道:“城主有令——”刚说到这里,就见血影的目光扫过来,神光如电,直刺肺腑,激灵灵的打了个寒战,又重复了一遍:“城主有令……”后面的话却一时说不出来。

    其余四子心中笑骂:还道你威风凛凛,是有什么好招数,到最后比我们还不如。

    血影看了他一眼,便失去了兴趣,转身再次向上飞去。

    广生子定了定神,突然大吼道:“城主有令,血影如何先不管,要留下那小孩子”说着往前一指,指的正是孟帅。

    众人一怔,不解其意,血影却是第一次色变

    广生子掏出令旗,迎风一展,只见上面用金线绣了一个云字,道:“这是掌门严令,诸位师兄跟我进攻。”说着当先一挥,一道霞光直扑孟帅而去。

    众人见了那令旗上的云字,同时肃然,纷纷出手,万道霞光飞出,气势恢宏,比刚才奋勇十倍。

    那霞光纷纷落在血球上,并未突破血色的防御,但也撼得血光微微摇晃。

    血影见了,突然出手,一道血光喷出,形成一道镰刀形的巨刃。

    他举起手,血光从镰刀刃口闪过,闪得众人面上笼了一层血气,

    然后,挥出——

    刷——

    镰刀上撩,一道波光蔓延百里,在空中切出一道口子——漫天云雾,在一刀之下散开,露出一线青天。

    刀风吹得五子眼睛也睁不开,只用手遮挡,模模糊糊看见人影一闪。

    等到风暴散去,众人抬眼,云阵已经恢复原样,哪还有血影的踪迹?

    众人面面相觑,虽然有沮丧之色,但也没如何愤怒——这次围剿,不出意外的又失败了。

    广生子神色凝重,道:“城主神机妙算,果然那小孩子极其重要。不然血影怎会为了他,竟不惜耗损修为,用出破杀血镰?马上制造万份通缉令,贴满中州每一个角落,不找到他,誓不罢休。”

三二五 青山以外黄石地

    风驰电掣。

    孟帅目睹了整个云中城战斗的过程之后,又在毫无自制能力的情况下,在空中玩了半日的飞行。

    血影的速度实在是太快,孟帅怀疑这速度已经超过了前世的飞机,眨眼之间,已经行进了何止百里。

    从云雾茫茫中脱身,孟帅第一次看到了云中城外的世界。

    这个世界给他的第一感觉,就是一片黄。

    在孟帅的故乡,也有那么一片土地是黄色的,她被称为黄土高坡。孟帅乍一见外面的地面,立刻想起了记忆中的场景,并认为外面是一片类似的黄土地

    然而随即他发现了不同。

    黄土高原的表面,可算是千沟万壑,那是被水冲刷留下的痕迹,但那片黄色地面上,则如大理石一般,完美平滑,一直蔓延千里,没有任何痕迹。

    这不像是土地,而像是石头。

    一大片完整的黄色岩石

    一旦有了这个想法,孟帅再仔细观察,便能够肯定了。整片大地都是黄色的岩石,岩石的表面有一层淡淡的光泽,比不上黄金或者珠宝,但也比得上前世那些带着“冻”字的观赏石了。而在岩石表面,不但寸草不生,甚至连裂缝都少有。

    太不可思议了。

    地球的表面,当然包裹着一层岩石,可是最外那一层,都已经被风化沉积成了土壤,即使是大戈壁,土层被吹掉,留下来的也是千疮百孔的碎石。

    而这片大地,黄色的石地仿佛超脱了岁月,没有留下任何被侵蚀的痕迹,依旧如刚刚形成的新岩石一般坚硬。这让孟帅有一个感觉,仿佛这黄色的岩石,根本就是一块原石,被巨人放在花盆里,上面覆盖了一些小山小草,而他们就像花盆中的小虫,在石头上飞来飞去。

    这个想法让孟帅不寒而栗,赶紧抛诸脑后。

    如此平滑的巨石大地,固然令人感觉心胸一阔,但飞行的久了,就觉得单调。尤其是这里没有一点绿色,更别提花草鱼虫等点缀,只有茫茫无际的黄色,比大漠黄沙还要单调。

    孟帅好像有点懂得这个世界的群体关系了。

    云中城内,是青山碧水,一片桃源,城外却是在寸草不生的黄石,几乎没有人甚至村落可以在石头地上生存,没水没食物,更别提木材,连石器都挖不出来,人要怎么活下去?依附于强大的势力,是必然的选择。同样的,各大势力被这种黄石地分割开来,互不接壤,关系便更疏远,相当于一个个小的独立王国。因此虽然这里的人明显战斗力过剩,相互之间反而还算和平。

    不过从另一方面想,正因为能够住人的地方有限,各大势力建立起自己的地盘之后,资源就不会大量增长,人口也不会增长,要想获得更大的发展,终究要向其他势力索取乃至掠夺的吧。

    人力不可胜天,但可以胜过其他人。

    所以这应该是一个时时处于战争边缘的世界。

    这是不讨人喜欢的世界。

    孟帅有点中二,有点热血,但他更多地还是一个爱好和平,崇尚自由的新好青年。这种森严又残酷的时间最不对他的口味。

    还不如大荒呢。至少在大齐,孟帅觉得过得还算舒心,纵有一二身不由己,那也是人之常情,不用时时刻刻处在心惊胆战之中。

    还有,在大荒至少也有朋友,兄长也是他的家人,比这个举目无亲的世界更好上十倍。

    “我要回家。”孟帅忍不住嘟囔出声。

    “等等,马上就到了。”一声回答从他头顶传来。

    孟帅想不到竟然有人回应,吃了一惊,道:“你是……嗨,血影阁下。”

    光顾着分析情况了,忘了他还被血影提在手里呢。

    血影的声音比较温和。虽然在孟帅印象里,血影并没疾言厉色,也不怎么冷酷寡言,但从里到外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不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孟帅觉得他对自己说话,还是有一种比较真诚的友善。

    “咳咳,前辈?咱们去哪儿啊?”孟帅胆子稍微大了一些,也就出口问了起来。

    正如孟帅所想,血影很快就回答道:“去一个落脚点。”

    孟帅刚想问:“什么落脚点?”就反应过来,自己这个问题不要太蠢,当然是血影的落脚点了。就算是血影,也不可能在黄石地里生存,他必然也有一个小小的老巢,给他以给养和落脚点。

    果然,过了一阵,前方出现了一层白雾,白雾寡淡,似有若无,比之云中城的云气差的太多,但血影闪身而入,背后已经是另一个世界。

    阵法。

    孟帅已经有了概念,在这个世界,每一个可以住人的地方,必定是有阵法保护的,血影这种通缉犯更不会不例外。

    穿过保护阵,那种青天白云的清新感再次出现。但见从地形上来看,似乎是一处山麓,地方不大,只有方圆半里,植被总体来说,比较稀疏。山麓下仗着丛丛灌木,地下有野草,但没什么高大的乔木。只有靠着山壁有三间瓦房,瓦房后面长着两柱柏树。

    总的来说,这里和云中城差距犹如天壤。不必比建筑,只比草木生气,也差的太多了。只能算一处农家乐。

    房屋中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门口台阶上的青苔显示这里似乎是没有主人的。

    孟帅并不觉得奇怪,像血影这样的人,理所应当是独行侠,不可能像云中城的大佬们一般前呼后拥——只是在云中城,有甘心为他舍命的老掌柜,他看起来也并非孤军奋战。

    在云中城听到看到的蛛丝马迹,让孟帅觉得,血影背后似乎有很深的故事

    一到了门口,踩上了草地,血影就把孟帅放了下来,并没有加以禁制,似乎全无提防孟帅之意。

    正因为他如此大方,孟帅放下心来,反而没什么多余的动作,自顾自打量这三间瓦房。瓦房盖的还不错,黑瓦白墙,是典型的乡村屋舍。只是有些旧了,墙皮掉了下来,露出里面的红砖。瓦房前有一圈稀疏的篱笆,围成了一个小院,院中有一口水井,辘轳上挂着一个缺了口的水桶。院角有鸡舍,但已经没有鸡了,只有半个喂鸡的破碗放在地下,一半掩在草里。

    这是一个曾经拥有强烈生活气息的地方,如今不可避免的衰落了下去。

    血影自顾自的走上台阶,推开门去,一阵灰尘扑面而来,让他不得不退开几步,打开大门,让屋中通风。

    孟帅在后面看着,心中暗道:合着这地方你也有年头没来了?这不是你的家吧?

    血影站在门口,出神的往里面看了一阵,目光闪动,似乎从中流露出一丝伤怀。过了一会儿,他回过头来,对孟帅道:“里面来。”

    孟帅心道:两年没住人的屋子,哪能进得去?

    不过血影走了进去,孟帅也只得跟进去。

    屋子不大,倒没孟帅想象中的那么脏,除了半边床榻之外,另一边的墙角放了两张椅子。无论床榻海事椅子,倒是很考究的硬木家具,和外头的气氛略微格格不入。

    血影坐在床上,对孟帅道:“你过来坐。”语气依旧很友善,听不出什么恶意。

    孟帅也不客气,坐在对面。

    血影目光在孟帅面上扫来扫去,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眉头皱起,似乎陷入了某种思考中。孟帅看他的目光所及,始终不离自己的五官,感觉不自在,暗道:这是在给我相面么?

    血影看了一阵,眉头紧锁,似乎遇到了悬而未决的问题,过了一会儿,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孟帅回答道:“我叫孟帅。”

    血影追问道:“哪两个字?”

    孟帅伸手在桌子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桌子上现在积了一层灰,随便写画,字迹都清晰可见。

    血影见了这两个字,眉头未开,道:“姓孟?这倒奇了……你父亲也姓孟么?”

    孟帅扑哧一乐,道:“托您的福,他也姓孟。”

    血影一开口,立刻知道自己问错了,老脸一红,咳嗽道:“是我问错了。令尊是哪门哪派的高人?”

    孟帅刚要说:在镰锤帮六扇门当个公务员,但转念一想,已经知道这样不合适,从云中城的事件上看,血影恐怕也追究的是他的血缘,而他现在这身子的血缘,已经和前世没有半分关系了。他从头到脚,是另外两个人的结合出产

    孟帅沉吟了一下,道:“其实我不知道父亲是谁。从小我就跟着养父生活,不知道父亲是做什么的。”

    血影略微喟然,道:“可怜可怜。那你母亲呢?知道你母亲是谁吗?”

    孟帅摇头,道:“不知道。”

    其实孟帅对这个身体的生父,并非一无所知。他也不是傻子,经过一系列事情之后,对钟二这小子的来历也有所猜测。但是对于这身体的母亲,那可真是一无所知了。

    血影眉头皱的更厉害了,站起身来,道:“父不知,母也不知,你可真是急死人了。到底是谁遗传了你纯正的坤系血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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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天道介绍: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勉其心志,锻其筋骨,赞其行为,给其金手指,然后看其脸色,任其胡作非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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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你好,我就是你要找的第一高手,听说你叫我补天?不好意思,咱俩又不熟。
......
补天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补天道,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补天道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