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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离人横川     补天道txt下载     补天道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二八一 珠帘后,无脸人

    几人都大出意料之外,相顾愕然。

    玉淙淙不屑道:“我可不信。皇帝和皇后好好的,于嘛要互杀?你说说其中的道理?”她虽然话说的不信,但身子向前倾了一些,显然是对这个八卦很感兴趣。

    叶孚星无奈,他可以训丨斥阴斜花嚼老婆舌,但估计阴斜花不会听自己的。而玉淙淙却是不能随便训丨斥的,只道:“阴师弟,谣言止于智者。外面那些市井胡言,还是不要乱说的好。”

    阴斜花道:“我说的不是胡言,是有依据的,当然依据也是人说,我可以说,你可以听。外头说,皇后买通了大高手刺杀皇帝,却意外事败,被皇帝察觉,如今应该是被皇帝幽禁了。皇帝回銮时,皇后的銮驾凤车是空的。现在皇后是死是活,还不知道。”

    他说的声音转低,似有似无,脸色也是一脸诡异,倒不是他知道放低了声音给皇帝留面子,只是一般传这种悄悄话就应该是这种标准表情。

    牧之鹿突然失笑,道:“恐怕真相就是如此吧。”

    叶孚星道:“牧师弟,你说传言可信?”

    牧之鹿道:“我说传言可能就是这样来的。有些人可能看到皇后的銮驾是空的,立刻思路大开,又联想到皇帝遭到刺杀,补出了一大篇阴谋。再模拟推演一下当时的场景,一大篇绘声绘色的激烈文字也出来了。”

    他露出一丝捉狭的笑容,道:“我虽不在官场,也听说做官的有一些人,吃饱了没事做,整天就揣摩上意,生产阴谋。皇帝咳嗽一声,他想出一篇文章,皇帝多看谁一眼,他又想出一篇文章。就凭他一个人制造的阴谋,够大齐倒下重来,来了又倒好几次的了。阴师兄明明是世外的人,怎么也染上了一身世俗毛病不成?”

    孟帅听着大乐——虽然他自己有时候也是这个毛病,但是不耽误他跟着吐槽。但这件事未必全是脑补,至少孟帅在一两天前的天上,就曾经拿到过信鸽上的信,看到有提到过帝后翻脸的内容。那鸽子的主人位高权重,总觉得不是市井跟风之徒,这件事恐怕还是空穴来风,岂非无因。

    阴斜花被讽刺一通,倒也不见变色,只是眼睛闪过不善的光芒,冷笑道:“你看你那洋洋自得的样子,是不是有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快感?按说你的话也不是不对,但都建立在我说的是纯胡编的基础上。倘若我说的是真的,皇后确实被皇帝幽禁,你刚才那番滔滔不绝的话语才是真正的谣言。”

    牧之鹿笑吟吟道:“你我各执一词,都不知道真相如何。要不要赌一把?

    阴斜花道:“难道怕你不成?你赌什么?”

    牧之鹿笑道:“谁赢了,在龙木观得到的宝贝要任对方挑一件。”

    阴斜花笑道:“倒也公平。哪怕不为了真要,就为了把你得来的宝贝拉出来在我眼前遛一遛,这一个赌也打得值了。牧胖子你的眼光,我倒是不怀疑。那好,一言为定。”两人便下座三击掌为誓。

    正说着,铃铛声响,有太监大声道“皇帝驾到。”

    若在别的人面前,听到这一声,所有人都要肃静起立,预备着一会儿行三跪九叩的大礼。但这几位听了,便如没听见一样,个个老神在在,好似听隔壁王二大爷来串门一般。

    孟帅好歹还站起身,毕竟他不是先天大师,没那么大脸在皇帝面前充大。

    就见珠帘后面恍恍惚惚走来一人,被两个宫女架着,一步三摇的走出来,在宝座上落座,却也坐的依里歪斜,好像支持不起来一般。等他坐定,隔着珠帘见他脸上蒙着一层白布,遮住了大半个脸,只剩下一双眼睛。

    孟帅心道:这就是皇帝?看样子虽然没死,也没几天活头了。于嘛带着面幕,装神弄鬼的?是了,他好像是被田景国的火烧了一把,脸给毁了容了。这年头也没有整容手术,不知道他今后怎么露脸。

    叶孚星向上拱了拱手,道:“皇帝陛下,别来无恙?”

    皇帝有气无力的道:“多谢上使挂念,我除了没死,说不上无恙。这天底下居心叵测的人太多了,朕这几日何尝有一日能安枕高眠。好在几位上使回来了,朕也可稍稍放心。”

    阴斜花噗嗤一声,道:“这话说得,好像我们特意赶回来保卫你似的?你怎么知道我们回来你就更安全而不是更危险?”

    皇帝喘着气道:“几位上使说笑了。我听无止大师说,你们还有心在此地办升土大会,这筹备工作,朕还能出几分力,几位若不嫌弃,不如在京城安坐,不用费一点心神。有几位在这里,不用动一根手指头,那邪魔外道也不敢出头了吧。”

    叶孚星明白皇帝的意思是以升土大会的举办换自己的安全,正好他们也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掩人耳目,以便回去报信,便顺水推舟道:“大齐是七大派认可的宗门,我等何尝不愿意保卫陛下的安全?只是……”

    阴斜花道:“只是我们开销很大的,陛下你养得起吗?”

    众人一听,就知道他在敲竹杠,不由皱眉。他们这些人不是说多有节操,但总有些脸皮在。像龙木观的宝贝他们会动心,但为了一点儿蝇头小利,没脸没皮的敲诈世俗的王朝,还真不在他们的底线以内。

    叶孚星皱眉道:“阴斜花,你别太过分了。你是世外人,又贪图什么红尘享受?”

    阴斜花还没说话,皇帝已经道:“这个自然。几位在皇宫,都是最高级的待遇,吃穿用度比朕高。升土大会皇家倾尽全力,力图办好。各位走的时候,另有礼物奉上。还请上使不要客气。”

    这个条件已经十分优厚,叶孚星向阴斜花使眼色,示意他适可而止。

    阴斜花笑吟吟道:“吃穿用度还是小利。我难道是馋肉吃的人么?关键是个自有自在。我在皇宫里住着,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这个你也允许?”

    皇帝咳嗽了一声,道:“上使——纵然我不愿意,皇宫上下还有能拦阻您的人吗?我让他们不拦着您,倒不是方便您,反而是为了他们好。您只管做您想做的,绝无第二人管你。”

    阴斜花笑吟吟道:“哪怕是我调戏了你老婆,你也没关系?”

    场中气氛一冷,叶孚星回头看他,惊怒交集,喝道:“你什么意思?”

    孟帅心道:原来如此。他跟牧之鹿打赌,要看唐羽初是不是被囚禁起来了,因此先把话放在这里。只是这个方法实在简单粗暴,除了他没有第二个人用得出来。他也是真不怕丢脸。

    皇帝再次扶住胸口,咳嗽道:“拙荆愚笨粗陋,本是不堪服侍上使。但若上使坚持垂爱,那也是她的福气,我焉有阻拦之理?若是上使还嫌寂寞,我后宫有的是宫娥彩女,上使尽可以随意挑选。不止是阴上使,其他几位上使有这些需要,尽可以自便,或者另有所爱,我必当为诸位周旋,保证各位宾至如归

    孟帅无话可说,心道:这才叫强中自有强中手。同样是不要脸,跟皇帝比起来,阴斜花的不要脸都成了小儿耍赖了。

    阴斜花笑了几声,没说出话来,显然也是被皇帝折服了,过了一会儿道:“你要不是皇帝,资质再好那么一点,跟我去泣血谷混,准能露脸。说不定我都被你挤兑的没地方站了。”

    皇帝道:“多谢上使夸奖……那么就请上使把升土大会的章程发来,我自着人准备。一草一纸,都不用上使操心。”

    叶孚星道:“这件事倒不着急。我们几个还要再商量一下,拿出新章程来。现在妙师妹回来了么?”

    皇帝道:“妙大师不曾回来。倒是无止大师在。要我请他出来么?”见众人默许,当下转头对旁边的小太监道:“请无止大师出来。”

    阴斜花道:“且慢,既然皇帝去请人,不如顺便把皇后娘娘也请出来吧。将来说不定不是外人,现在先见见,我们好相亲相亲。要么我自己进宫去请她

    皇帝一怔,随即道:“也好。只是我那皇后性情不甚和顺,若劳烦上使亲至,她若一时想不开,唐突了上使,反而不美。还是我亲自去找她。”说着让宫人搀扶着他,一步步往后面走去。

    阴斜花不在意的笑笑,道:“保重你的老腰腿吧。”看了牧之鹿一眼,意思是——胜负就要分明了,等唐羽初现身,就能知道前因后果。

    这时候阴斜花觉得胜利在望——倘若不是皇后有重大忤逆行为,皇帝怎么会把皇后随意让人糟蹋?看皇帝亲自去找皇后,当然这是从囚禁的地方接她出来,不然何劳七死八活的皇帝亲自走一趟?

    牧之鹿淡淡摇头,眼见皇帝退入帷内,突然身子一跃,跨过整个前厅到了皇帝面前,一把抓住皇帝的衣袖,道:“且慢。”

    众人都是一惊,阴斜花怪笑道:“牧胖子,你是不是怕输给了我,要使用什么下三滥的手段?你以为杀了皇帝就不算数了?”

    牧之鹿道:“我为什么需要杀皇帝?再说——这位又哪里是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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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二 惊天案,千金诺

    皇帝一惊,手腕挣扎,想从牧之鹿的手里挣脱,但哪里挣脱的出来,被牧之鹿一路拖着拖到了珠帘外。

    周围的宫女太监哪里见过这样无礼之徒,纷纷惊呼,叶孚星道:“牧师弟,什么意思?”

    牧之鹿道:“现在冒充皇帝,倒也简单,他刚刚被毁了容,一脸破相,只需要化妆便是。身材也可以用填充来作假,但你这手腕,可做不了假吧?”手一抖,皇帝袖子滑下,露出一截手臂。

    但见手臂纤细,皮肤白腻,分明是一只女人的手腕。

    牧之鹿见了这样,心中愈发笃定,道:“皇后娘娘,外头传言纷乱,都猜测您遭了不幸,却不知您在这里。”

    那“皇帝”听了,长长吐了口气,沉声道:“既然已经知道是我,还不放开?”

    这一句无疑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其他众人兀自懵懂未醒,她已经平静下来。牧之鹿放开手,道:“皇后,你好大的胆子,好大的气魄。”

    好大的胆子,是指她竟敢在众多高手面前冒充皇帝,一不怕担政治风险,二不怕得罪这许多先天大师。

    好大的气魄,却是指阴斜花刚刚占她便宜,说要皇后伺候时她面不改色的应对。皇帝出卖皇后,只要无耻一点也就是了,皇后出卖自己,甚至还打算退入皇宫,换上衣服再出来应对,坦然如此,往好的说,叫“气魄”,往差了说,就不知道叫什么了。

    皇后沉默了一会儿,道:“伺候的人都出去。”一面说,一面向搀扶自己出来的两个宫女使眼色。那两个宫女领头,所有人都退了下去。

    皇后道:“诸位稍等。”自己一人退入屏风之后。大荒弟子知道她是换衣服,距离这么近,也不怕她走了,因此也不跟去。

    过了一会儿,皇后出来,脸上烟熏火燎的痕迹尽消,至少能看清楚五官相貌。头上不戴冠,还是梳了男子发髻,欠身行礼道:“小女唐羽初见过各位前辈,刚刚情非得已,有意欺瞒,实为无礼,万望海涵。”

    牧之鹿呵呵一笑,对阴斜花道:“怎么样,胜负已分。”

    阴斜花冷笑两声,显然是无话可说,笑几声给自己壮气,突然对皇后道:“你丫怎么回事?撞成这个鬼样子耍着谁玩呢?外头人都说皇帝幽禁了皇后,难不成是反过来,你这皇后幽禁了皇帝,自己过这个瘾?”

    叶孚星也沉声喝道:“皇帝在哪里?是死是活?”

    唐羽初听了,双目含泪,一双明眸之中已经泪眼模糊,双手掩面,哭泣道:“陛下……陛下已经……”

    叶孚星愕然道:“真死了?”

    唐羽初无力的坐下,道:“妾身……命薄。”

    孟帅暗道:刚刚还风风火火,把握全局,现在哭哭啼啼,是有几分真几分假?

    转念又想,皇帝当真已经死了?也就是说,大齐的天下,塌了一角?

    天漏了,自然要有灾变。紫微升沉,是天下第一大事,何况在此时此地,这个龙虎际会的京城

    不过……皇后说皇帝死了,皇帝就一定死了?

    孟帅可是很怀疑,凡是这些久在权力场上混的人,话都不能尽信,皇后的话尤其难辨真伪,连自己都能出卖的人,还有多少可信度?

    叶孚星也是将信将疑,他倒不是怀疑皇后的人品,只是因为这件事太大,大的不像真的,无论如何凭皇后一张口,也不能证实下来,当下问道:“皇帝死了?他尸首在哪里?”

    皇后道:“就在后面。妾身不敢让人看见,私自秘藏在寝宫玉柜之内,以冰块镇住。好在现在气候寒冷,也不虞生变。几位前辈若要查看,妾身为你们引路。”

    叶孚星见她大大方方的展示尸首,倒不急着去了,皱眉道:“秘不发丧?你到底想于什么?皇帝死了就是死了,纵然你不愿意他死,那也是死了。死了就发丧,有继承人立继承人,没有的话你也就退位等着后来人。一个人扮演两个角色,想要玩到什么时候?骗我们这些局外人还罢了,你还能骗过那些节度使么?”

    皇后道:“正是因为节度使在,妾身才不敢发丧。妾身岂不知人死不能复生的道理?夫妻一场,我也不忍心见他死了还不见天日。只是现在太不是时候——外面群狼环饲,哪一个都是手握重兵,咳嗽一声,全天下都要伤风的人物。哪一个出来,都可以把我碾成齑粉。今日我若发丧,他们明日就闯进宫来,在灵前打起来也不一定。妾身哪敢妄动?”

    叶孚星道:“这么说,你打算等他们都走了再发丧?”

    皇后道:“我打算从他们回藩镇以后,一点一点放出风声,徐徐告知,若能拖上一年半载最好,就算有三五个月,也比现在直面疾风骤雨的好。”

    阴斜花怪笑道:“你对你的演技还真自信啊。虽然皇帝被毁了容,客观助了你,可你的水准就那么回事。连挂着珠帘都能给不熟悉你的牧胖子认出来,还指望能瞒过那些人精?你打算一辈子龟缩在宫里不出门?但凡有点重要场合,你露面的时间长一点儿,准得露馅。”

    皇后道:“这也是尽人事听天命……就是案板上的鱼肉,也要垂死挣扎一下,妾身也实在是无法可施。”

    牧之鹿突然道:“你去找你父亲了?他来配合你演戏么?”

    皇后摇头道:“不。绝不能告诉他。我就算要找盟友,考虑天下的诸侯,也最后一个才考虑他。我父亲……还有弟妹,不知道有多少后手。我若有亲子,父亲倒不介意扶一个新皇帝,可我没有。我若告诉他,他只会带兵把皇宫占了,赫赫扬扬扶上他新女婿来,我才真是立锥之地也没有了。”

    牧之鹿道:“那你选的盟友是谁?”

    皇后道:“并不曾选择。这件事唔还捂不住呢,外面那些人哪一个是可信的?妾身不敢冒险。”

    牧之鹿听了,微微一笑,显然不信,却也没开口再问。说到底他们不是这个场中的人,问的太细没什么用处。

    皇后突然跪下行礼道:“妾身本以为这次只有听天由命,却不想几位高人降光此地,是妾身的福气到了,但求上使保佑,渡过这一难关。”

    几个大荒弟子心下雪亮,都知道唐羽初要借着他们的势力让各方诸侯不敢轻动。其实这也符合他们的利益。他们要办升土大会,中间又要回大荒搬来师门长辈,这段时间要求大齐不要发生重大变故,给出几个月的太平时间。

    正如唐羽初所说,倘若今天皇帝身死的事情泄露,明天大齐就要变天。升土大会虽然重要,但对于杀红眼的诸侯,还真不算什么大玩意儿。他们几个也没办法站在乱军之中大声吆喝人回来参加升土大会。为了自身计,这个盖子还是不要掀开的好。

    只要一天明面上不撕破脸,他们这几个人的身份,至少能公开压住一方天地。等上两三个月,升土大会办完了,该做的事情也做完了,他们抽身就走,大齐乱成什么样子,就和他们无关了。

    只是……

    阴斜花嘿嘿笑道:“你要我们替你担责任,说得简单。我们是世外的人,好好的于嘛要掺和你这些事?”

    唐羽初道:“只要我还是大齐的皇后,只要大齐的皇帝还活着,我就是大齐皇朝的主人。我愿意倾尽天下奉养诸位。”

    孟帅心道:真是慷他人之慨,要是在我们那个世界,你这一句话,就够在耻辱柱上钉八百年的。

    但这不是他那个时代,大齐众弟子听说,只有喜色。阴斜花笑吟吟道:“那刚才我说的那些叫皇后陪我的话,你也认下?”

    玉淙淙喝道:“阴斜花,你够了。”

    唐羽初道:“皇帝已去,我已经无主之身。只要前辈不嫌弃在下蒲柳之姿,那妾身愿意勤谨侍奉。”

    阴斜花呵呵一笑,道:“皇后,我真特么太佩服你了。”

    唐羽初回礼道:“多谢前辈夸奖。”

    叶孚星道:“我们留下的那些弟子呢?参加升土大会的那些人?”

    唐羽初道:“现在正在东宫,无止大师在看着他们。我有心把东宫改成升土宫,专为这次大会修饰一新。每一位参加大会的学生份例参考皇子皇女,由钦差亲自前往各地迎入皇宫。各位大师的用度上不封顶。如果诸位觉得简慢,我可以在东宫之侧再建一座新的宫殿,只是花费的时间长了一些。”

    看来她是真不拿皇家的钱当钱了,可劲儿的糟蹋也不心疼。

    叶孚星道:“够了,一次升土大会,何必要新建宫殿?皇后想的已经很是周到。到时候邀请弟子,撒送请柬的事,我们也会办理。我们从组织升土大会到举办,也就两三个月的时间,到了时候我们就走,你意下如何。”

    唐羽初道:“是,不敢再多奢望。诸位有什么要求,能自取的便只管自取,若是不能,也只管来跟我说,绝无二话。”

    叶孚星含笑点头,道:“既然如此,就一言为定了。”

    〖

二八三 皇宫地,富贵乡

    很快,大荒使者坐镇皇宫,举办升土大会的事传开了。

    不管怎么说,大荒来的先天使者,还是有一定的威信,这几天如沸水一样滚开的京城局势,似乎有些平静的趋势。各种传言虽然依旧不绝于耳,但至少明面上是相安无事。

    皇帝虽然在外面的传言中身受重伤,但他还是召见了几位重臣,隔着帘子嘱咐了几句,各位大佬回去怎么分析,那就是他们的事儿了。

    这些水面上的事儿,都和孟帅无关。他又去了他该去的地方。

    东宫,本是皇宫中太子的宫殿。因皇帝尚没有子嗣,这座宫殿就空了下来,直到升土大会开始后,那些少年天才们住了进去。

    孟帅身为正牌的选手,本来就该跟其他人享受一个待遇,只是因为掺合了其他事,这才来得晚了点儿。现在大荒弟子各于各的事儿,没人管他了,他也就被送到了东宫。

    东宫占地广大,楼宇众多,孟帅虽然来得晚了,也有一间自己的房间,不能说是宫殿,至少也是宫室,三明两暗五间大房,有暖阁有卧室,还有数名宫女宦官伺候,样样比照皇子的份例。

    孟帅虽然穿越到了古风世界,还没享受过古人高大上的贵族生活,没想到在这里得到了待遇,不免有些飘飘然。要不是他偶尔发现贴身服侍自己的宫女身有武功,外头不知几双眼睛盯着自己,差点儿就沉醉在温柔乡中。

    看来还是放松不得。唐羽初可不是个省油的灯,东宫的人手全是她安排的,不知道放了多少眼线。

    孟帅来到皇宫,虽然依旧是封闭的四方天,但并不似龙木观与世隔绝,这里是俗世的一部分,有绕不开的因果羁绊。孟帅也有许多俗物要处理,有这么几双眼睛盯着,当然不怎么方便了。

    要找机会从此处偷出自己的空间,这是他早就想好的。只是那也是过几日的事了。刚刚住下,还是新人,不免要如履薄冰,循规蹈矩,不可一上来就予人口实。

    于是孟帅问道:“吃饭是在这里吃,还是去食堂吃?”

    领头的女官,自称叫做如意的道:“您要传膳么?”

    孟帅内牛满面——这么高大上的词汇,有朝一日也用在老子身上,当即一挥手,豪气于云的道:“传膳。”

    那女官道:“宫中惯例,早膳用膳时辰为辰时三刻,午膳用膳在未时。酉正时分可用点心,逾时不可传膳。今日公子初到,皇后娘娘吩咐可单传一膳,公子谨记,下不为例。”接着吩咐传膳。

    孟帅见她板着一张涂满白粉的脸一板一眼的教训丨便觉一阵不爽,但他又不是真正的金枝玉叶,和女官没有主仆关系,也懒得和这女官扯皮,只问道:“一天只有两餐?”

    那女官道:“宫中规矩如此。”

    孟帅呵呵两声,也就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在大厅之中摆上了席面,也有十余道菜,大盘小碗,冷热俱全,用料虽不见山珍海味,但也鸡鸭鱼肉,应有尽有,另有两盘点心,银丝卷和象牙小馒头。

    孟帅见菜品卖相精致,不由得食指大动,然而尝了一口之后,觉得也不过如此。菜品很清淡,水大,吃起来没滋没味儿的,不知道是不是皇家讲究养生的缘故。倒是几道炖菜炖的很软烂,一尝就知道火候不短了。

    吃了几筷子,孟帅问道:“其他人住在哪里?”

    那女官面无表情道:“宫中规矩,食不言寝不语,公子请吃完了再问。”

    孟帅又觉得一阵腻味,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正在这时,就听一人道:“你也来了,让我好找啊。”

    孟帅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起身笑道:“我正要吃完去找你,你倒找来了。”

    就见方轻衍从外面进来,笑道:“好几日不见你,还道你死了。我正想着明天是你的头七,找几个和尚放焰口,好好超度你的亡魂,不想你忽忽悠悠,飘飘摇摇又出现了。倒是省下了我一大笔钱。”

    孟帅让他坐下,道:“我发过誓,向地藏王菩萨致敬。他老人家地狱不空,自己不升天,我是地下有一个亲友没死,坚决不死。考虑到你还活着,我是断不能死的。”

    方轻衍哈哈一笑,夹起一筷子鱼肉放入口中,嚼了两嚼,道:“咦,今天这菜品做的还挺良心。”

    孟帅道:“哪里良心了?不好吃啊。”

    方轻衍道:“已经不错了,远出于平均水准以上。这里的饭菜大部分不是腥就是膻,不是太老就是太柴。一大桌子菜,有一两个能入口的已经不错了。现在哪几位娇贵点儿的少爷小姐已经把小厨房建起来了,只有我这样的才不得不吃大厨房的。这个时候我就想起你来了。”

    孟帅道:“放屁,你于嘛要想起我?我只会下面条……”

    正在这时,那女官道:“两位公子,食不言寝不……”

    最后一个语字没出口,方轻衍突然伸手,一根筷子激射而出,狠狠地钉向那女官脑门。

    那女官身子一侧,侧身躲避,动作于净利索,但饶是如此,方轻衍的筷子去势凌厉,擦着她脸颊过去,留下一道红痕。

    孟帅一怔,方轻衍已经对那女官森然道:“你去过其他人的住所没有?”

    那女官又惊又怒,说不出话来,只是摇摇头。

    方轻衍道:“那你真该去看看,看看有的没了舌头,有的没了眼珠,那些人都是你多嘴多舌的好榜样。”

    孟帅一怔,道:“怎么回事,是你出手的?”

    方轻衍道:“不是我,我宫里那个,不过跟她一样,挨了一家伙。那些残疾大了的,都是其他人那里的,说来你不相信,我在这几个人里面,竟然算脾气好的。”

    孟帅道:“是么?为了什么?”

    方轻衍道:“你来得晚了,没赶上第一波的较量。咱们住在宫里,明面上是衣食无忧,其实事事被人掌握,倘若连一言一行都要被人催着,那还练什么武功?我们是比武来的,不是选秀来的。因此为了矫正那些调教惯宫女的女官们的嘴脸,每人都拿出本事来。当然,不必我说你也明白,这也是对皇室的试探。看他们要把我们约束到什么地步。”

    孟帅明白,这是一场关于主动权的博弈,问道:“结果如何?”

    方轻衍道:“你也看见了,女官们瞎的瞎,哑的哑,我们好好地,谁来替他们问一声?皇帝根本就不会为这件事跟我们翻脸,何况这里还有无止大师坐镇。所以这些罪,只好有这些小喽啰来受着。也不算他们冤枉,谁叫他们摆臭架子呢?”

    孟帅摇了摇头,心道:皇帝都死活不知,唐羽初要做的事多着呢,哪有心跟这群少年博弈?当然是只要不闹出天去就不管。现在大荒那些弟子回来,又添了阴斜花这样惯会搅事的棍子,唐羽初更不会理睬这些小事了。

    方轻衍道:“我知道你的脾气,真是学武的人里面的异数。也不能算是窝囊吧,反正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性子。别人欺负你的时候,你的反应总是慢半拍,等你知道发威了,早就吃了不知道多少亏了。与其等你按捺不住再动手,还不如我来替你警告一下,让她们从一开始就放聪明点,也省了大家多少事。

    孟帅心中感激,却笑道:“怎么你说的好像我是个大个儿的白面馒头,谁都能捏似的?其实我是败絮其外,金玉其中,很有威风的。”

    方轻衍道:“没看出来。如果你真有威风,那就早点拿出来,这里就是谁有威风谁就活得好的地方。你我比不了其他人,那些节度使、王族的后人,一个个前呼后拥,手下有多少人。他们要整治不听话的人,哪需要亲自动手?像咱们这些没势力的,自己不撑起场面来,还等着谁呢?”

    孟帅点头称是,道:“你放心吧,不管你信不信,宅斗那是我的拿手好戏。”突然皱眉道,“你说前呼后拥?谁前呼后拥了?我记得就算是后面来的那些贵胄子弟,也是一个人来的啊。”

    方轻衍好笑道:“他们当时一个人,现在也一个人?当然是后面家里人送来的了。直系子弟送的人多,一般的门客人少,但也多少有点儿,我呢,情况特殊,一个人也没有。”

    孟帅大喜,道:“外面可以送人进来?”

    方轻衍道:“是啊,你以为我们是坐大牢么?虽然也差不多,但是里外还是有通路的啊。”

    孟帅喜道:“那可……那也没有用啊。”他本来以为自己可以不费力的联系上姜家,紧接着想起,自己乃是一着暗棋,跟姜家的关系没有公开。姜家不可能光明正大的给自己送人。

    白高兴了一场,孟帅又问道:“外面人能进来,里面人能出去吗?”

    方轻衍道:“出去有点儿难,不过可以想办法。如果是皇宫里的话,大部分地方随便逛。”

    孟帅道:“好极了。咱们出去走走。”说着起身,抓起两个小馒头向外面走去。

    〖

二八四 假山后,垂花洞

    “那是什么?”孟帅用手指了指身后。

    方轻衍漫不经心的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身后远远跟着十几个从人,道:“你说后面那些人?你忘了我们的待遇了,比照皇子啊。皇子出巡哪能没有人几十号人跟着?这还是简化版的呢。”

    孟帅哭笑不得,道:“有没有办法摆脱他们?”

    方轻衍道:“当然有。跑。”说着当先身子一晃,已经跳上了墙上。

    孟帅连忙追去,两人从墙头一路疯跑,转眼之间已经将身后的人甩的不见踪影。

    过了一会儿,方轻衍停了下来,指着一座假山,道:“那里去。”

    原来那假山中间有一孔洞,本身已经很隐秘,洞口更被垂下的柳条遮挡起来,不是刻意找根本找不到,形成了一间天然密室。

    孟帅跟着进去,但觉一阵阴凉,赞道:“真是个好地方,难得你才进来几天就找到了这样的密地。”

    方轻衍道:“虽然是密地,可未必没人知道。毕竟此地还在东宫范围以内。我找到的地方,别人未必就找不到,还得靠自己注意。你小心点儿。”

    孟帅道:“也是。因为这里看起来封闭,反而会让里面的人有置身密室的感觉,因此丧失了警惕。其实这里四面漏风,哪里藏个人偷听都有可能。你等会儿——”走到洞口,将蛤蟆放出来道:“替我警戒。”

    那蛤蟆瞪了他一眼,悻悻去了。

    孟帅放了一半的心,那蛤蟆论武力一塌糊涂,但是还是很警觉地,形象朴素不惹眼,又和他心灵相通,是最好不过的斥候。

    方轻衍在后面道:“你的修为好像又有长进。”

    孟帅道:“那长进的不是一点半点。”

    方轻衍叹道:“每次见到你,总觉得你有长进,哪怕只相隔一天,也是天翻地覆一般,你为什么有这样的本事?”

    孟帅沉吟了一会儿,无奈摇头道:“这个真没什么露脸的,主要是靠运气和外挂。”

    方轻衍盯了他一会儿,道:“我特别佩服你能够自嘲。总觉得你是个心特别宽的人,因为如此,哪怕心思缜密,哪怕机关算尽,也不见阴沉。就算你处在我的位子上,也必然比我快乐得多。”

    孟帅道:“你这是夸我呢?好吧,就当夸我的听。你有多想不开?最近你的仇报了一小半吧?中山王府已经完了。”

    虽然不知道现在的情形,但从哪天琼岛上真假中山王的神展开来看,中山王府断无存在之理。就算皇帝死了,中山王在天下面前闹了这么一出,还不是声名尽毁。无论哪个皇帝上来,也容不得他们家。更何况现在掌权的是唐羽初

    方轻衍道:“中山王府固然衰落,但中山王还没抓到,我的仇怨总是差了一口气。”

    孟帅奇道:“还没被抓到?哪个中山王?”

    方轻衍道:“挨了一刀的那个。那个平庸的,早就下在天牢里面了,那蠢货,就算他没进天牢,我也无所谓。只是受伤的那个,天资修为实在厉害,比我还强。纵然他挨了一刀,卸了一只胳膊,但修为还在,哪天好了依旧可以卷土重来。可气,那天混乱的时候叫他逃了,再也找不到了。”

    孟帅讶道:“都那样了还能逃呢?我当时看他的时候,已经比死人就多一口气了。恐怕不是逃走,是混乱中被人踩死了吧?那时黑灯瞎火,死了一两个人掉在湖水里找不到了,有什么稀奇?”

    方轻衍道:“当然不会——哦,你那时已经离开,不知道当时的情形。”

    孟帅道:“是啊,我当时不在场,只是道听途说。告诉我情形的那人也不知道情况,只知道有一场混乱的刺杀。”

    方轻衍哼了一声,道:“刺杀——中山王不是自己离开的,是被人救走的

    孟帅讶道:“谁救走的?”

    方轻衍道:“我没看清楚。那时一片大乱,有人看见一个男子把中山王扛走了。当时皇帝被刺,刺客又是先天高手,大家都往那边挤。不过等到那人把中山王带出行宫,倒有几个侍卫阻拦,只是一来那人武功很高,二来还有一个女人接应,被他们逃走了。可恨侍卫没用,除了男女,一条有价值的线索都没有。”

    孟帅道:“原来如此。我在外面看到那什么黑泥卫在搜查一老一男一女,老的刺杀皇帝,男的女的就是救走中山王的人。这么说的话,这两件事发生的时间还真巧。”

    方轻衍道:“你也觉得奇怪吧?我始终认为,刺杀皇帝是假,不过是趁机引发混乱,救走中山王才是真正目的。”

    孟帅道:“也说得通……不过你也太高看中山王了吧?他有这么高明的先天高手护持,又何须再刺杀皇帝?带着他就走,谁还能阻拦不成?那些大荒弟子不可能为皇帝去追这么一位高手的。”虽然觉得这件事有点阴谋论,但终究也是一个可能,又问道,“你也在中山王府混了这么长时间,知不知道有这么一位先天高手?”

    方轻衍道:“不知道。不过我到底是新晋,王府若真有先天高手,那必然是最高机密,我接触不到也是寻常。而且……也不一定说就是中山王府来救人,也可能是哪个先天高手路过,或者哪个藩镇权臣指使的。”

    孟帅道:“哪个先天高手路过……这话你相信么?倒是哪个势力指使的,倒还有可能,中山王这个人也算个爆点,掌握在手里也是一张牌。当时在场的,最不缺的就是野心家。不过若是如此,有一件事就不对头了。”

    方轻衍道:“什么?”

    孟帅道:“倘若行刺只是虚晃一枪,皇帝怎么死了?”

    方轻衍道:“那可能是……等等,皇帝死了?”饶是方轻衍对皇家的事漠不关心,也忍不住目瞪口呆,道,“什么……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人说呢?

    孟帅道:“皇后亲口说的,皇帝已经崩了。”

    方轻衍兀自难以置信,道:“这怎么可能?这么塌天的大事,怎么一点迹象也没有?我们在这里不说了,外面不是没有人进来传信,也没提过这样的大事啊。”

    孟帅道:“所以叫秘不发丧。不过也不是一点儿风声也没有。”

    真要是一点风声也没有,姜期就不会让孟帅去查这件事了。纵然姜家比别人耳目灵通,一般人还没有意识到,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点风声还是会往外传的更远,到时候能不能把持住局面,就要看皇后的本事了。

    方轻衍沉吟良久,道:“会不会是主要是为了救走中山王,但看到正好有刺杀皇帝的好机会,就顺手杀了?”

    孟帅好笑道:“那这个幕后主使可够没成算的。刺杀皇帝是多大的事儿,一旦成功,又会引起多大的连锁反应?这哪里是顺便的事儿?除非……”

    方轻衍道:“什么?”

    孟帅摇头道:“不对,这里头可能很多,根本难有定论。我也想不明白。”,突然笑道,“这都是背后那些大人物尔虞我诈了许久,下了多少棋子,才形成的一个局面。我若是一时半刻就想明白了,岂不成了活神仙了?想不明白才是对的。”

    方轻衍道:“我说你心宽,果然不错。不过也是,皇帝死不死,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在乎中山王死不死。”

    孟帅道:“中山王应该还是没找到。满大街还在通缉那几个人,京城里外风声鹤唳,看来还要紧一会儿。说真的,你有没有线索?”

    方轻衍道:“什么线索?关于中山王的?我怎么会知道,我若知道,早捅出去了,亲手杀他我都不解恨。”

    孟帅道:“我知道你现在没有线索,但其实你是有优势的。中山王虽然重伤藏匿,但可能和中山王府联系,就可以从中山王府弄到消息。在中山王府里,你总有亲密些的朋友吧,总有心腹眼线吧?”

    方轻衍道:“没有。”

    孟帅愕然,道:“没有么?一个人也没有?”

    方轻衍道:“中山王府里的人都是敌人,我于嘛要与他们相交?何况那王府里能人太少而蠢货太多,我也不愿意和他们相交。”

    孟帅无奈道:“你是卧底呀大哥,发展人脉培养眼线,不是卧底最重要的职能之一么?有点敬业精神好么?”

    方轻衍道:“不知道你说什么。我只需要破坏,又不要长期跟中山王较劲,为什么要做那些令我恶心的事?”

    孟帅伸了伸拇指,道:“我服了你了。话说回来,你和张姑娘还有木黎堂联系过了吗?他们有没有什么线索?”他想方轻衍既然没什么心腹人,只有木黎堂父女还算亲近。张瑶卿现在被冼正真带走,估计他是见不到了。木黎堂却地位又高,身份又特殊,不会受到什么牵连,或许从他那里能得到什么线索。

    方轻衍道:“阿瑶?她当然也什么都不知道。你想要见她么?”

    孟帅道:“倒也不想,等等……你说我可以见她?”

    方轻衍道:“自然可以——她就在后面住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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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五 隔墙耳,前后脚

    孟帅愕然,道:“你说谁在?”

    方轻衍道:“自然是说阿瑶,她现在就住在东宫的西侧,和璇玑山那位使者一起。”

    孟帅奇道:“冼正真?他们不是早走了么,怎么又在这里?”

    方轻衍道:“谁知道呢?好像是皇宫里的人请来的。我本来以为他们是皇帝请来的,现在看来,大概是皇后的本事。他们可是骄傲得很,一上来就住最好的房子,而且把那片地方圈了起来,谁也不许靠近。我也只见过阿瑶一面。

    孟帅道:“原来如此,这么说大荒七家凑齐了六家了,等到妙太清也回来,就可以召唤神龙了。”

    方轻衍道:“你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到底要不要见?虽然不容易,但我替你周旋,还是可以见到的。”

    孟帅道:“我……我当然不见。我才不会靠近那地方一步。”

    他突然想起来了,既然那里有张瑶卿,当然就有田景莹。他十分不想见田景莹。

    其实两人之间并没什么仇怨,孟帅也没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倘若有,也能凭三寸不烂之舌巧妙遮掩过去,但是一想到田景莹,他就有一种平白的胆怯,说不出理由,不想见就是不想见。

    话说回来,皇帝这么一死,他当初好多谋划就是水中月镜中花了,虽然那些想法多半荒诞不经,难度极大,但到底也是他雄心壮志的一部分,就这么没了,他还是有些失望的。

    只是,再失望他也不会勉强行事。倘若皇帝真的死了,那就是天下大乱的征兆,到时候那些处于半幕后的大佬上台,瞬间就把舞台挤爆了。谁要是不识抬举,还留在上面不走,只能给人一脚踩死,他还是直接退幕的好。

    方轻衍当然不知道孟帅的心思,道:“不去就不去吧。要不要去其他人那里转转?璇玑山的人和咱们没有竞争关系,其他人可都是实打实的对手,去他们附近要小心,可别被黑了。不过你我倒是不担心,你不黑别人就是万幸了。

    孟帅嘿了一声,道:“我一个五好青年,从不做哪些无意义的事儿。倒是可以为兄弟两肋插刀,你看谁不顺眼,我帮你画个圈圈诅咒他。”

    方轻衍呸了一声,道:“少来这套。”他沉声道,“不过你真该小心,我曾经被人闯过空门。”

    孟帅道:“什么时候的事儿?谁于的?查清楚没有?”

    方轻衍道:“没有,就在刚搬进来第二天,当时我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就发现东西被人动过了。倒也没丢什么,也没多什么,大概是有人在搜查。真正是奇怪了,有什么可搜查的,我这里没带任何违禁的东西,也能引来瞩目。至于是谁跑不了院子里住的那几个人。不算璇玑山那两位,不算你我,一共就六个人。”

    孟帅在脑内把六个人的脸孔想了一遍,大部分都面目模糊,记不得什么样了,至于性情,自然更是无从谈起,当下问道:“他们六位的性情如何?”

    方轻衍道:“怎么样?有的阴,有的傲,有的沉闷,有的不知所谓。我没看出一个好人。”

    孟帅按住了额头,心知方轻衍的评价不能作数,道:“过会儿我去一一拜见。到底是做邻居几个月,面上还要和气一点儿。”

    方轻衍道:“你别做梦了,根本和气不了,现在已经够剑拔弩张的了,你过去别被怀疑成居心叵测,挨了打就不好了。”

    孟帅愕然道:“这才几天,就弄得乌眼儿鸡一样了?虽然将来早晚是对手,但共在一个屋檐下几个月,没必要现在就掐吧?”

    方轻衍道:“就是那位闯空门害的。他不光搜查了我这里,别人似乎也被他搜了一个遍。我这里是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也没什么值钱的宝贝了。别人就不一定了,指不定丢了什么,且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只知道是宫里这几个人之一。因此都你怀疑我,我怀疑你,疑神疑鬼,那气氛能好才有鬼。”

    孟帅啧了一声,道:“暴风雪山庄啊。凶手只有一个,就在我们当中……”说到这里,突然眉毛一立,神色变得严肃,用手指指了指外面。

    外面有人。

    方轻衍会意,示意自己出去,让孟帅继续说话。

    孟帅本想自己出去,让方轻衍拖住,但方轻衍既然自告奋勇,也没必要跟他抢,当下继续开口道:“依我说来,除了那六个人,其他人难道就没可能吗?我看这里的女官宫女个个都会武功,难道她们不能受人指使,闯空门么……

    他一面说,一面看着方轻衍轻手轻脚走出门去。

    孟帅语调不变,声音中没有一丝破绽,耳朵却一直支棱着,就听外面先是一片寂静,突然只听得一声闷哼,声音极轻。

    得手了?

    孟帅只道方轻衍偷袭得手,等了片刻,不见人声,才知道不对,连忙窜出

    但见假山外面,一人靠在石上,半靠半坐,用手按着脑袋,脸色惨白比得上冬日的雪,正是方轻衍。

    孟帅吃惊道:“卧槽?怎么是你——啊,不,你怎么了?”往四周一看,再无半个人影。

    方轻衍虽然脸色发白,但身上不见伤口,意识也还在,往假山后面一指,道:“人……往那边去了。”声音微弱,显然有气无力。

    孟帅忙要追上,方轻衍道:“别追了,追不上了。”

    孟帅气急,道:“你特么……”考虑到方轻衍可能受伤不轻,只得把后面那半句抱怨之言咽了下去,道:“你怎么样了?”

    方轻衍手指抵住额头,虽然没有呻吟,但眉梢眼角不住的颤抖,显然经受着极大的折磨,孟帅不由担心,拿出止痛的草药递给他,道:“受了什么伤?

    方轻衍随手接过草药,却不服用,道:“脑袋给针刺了一下。”

    孟帅目光在他头顶逡巡片刻,并没看到针的痕迹,道:“你把针拔出来了?万一是刺了穴道的那种,可不能胡来。”

    方轻衍摇头,道:“本来就没有。是从脑袋……脑袋里面……突然给针刺了一下。现在还留在里面。”

    他说的言辞颠倒,孟帅先是不解,紧接着恍然道:“精神攻击”

    不见实体,直入脑髓,分明是精神攻击才有的迹象。

    倘若是精神攻击,那么方轻衍无声无息的给放倒,倒也不奇怪。精神力平常的人,没有应对精神攻击的经验,乍遇袭击却是难以抵挡。孟帅当下道,“把手拿开,不要乱想。”说着把手放在方轻衍头顶,运用灵蓍观神法。

    这方面他也算半个行家,灵蓍观神法最大的作用就是减损杂念,精神攻击的残留物,就算杂念的一种,在他的功法运转之下,登时消失殆尽。

    方轻衍只觉得一股清泉从头顶浇下,登时从头到脚凉透,针刺般的痛苦随即消失无踪,不由得惊喜非常,道:“好多了,多谢。”

    孟帅示意不必,道:“没想到这地方还藏了一个擅长精神攻击的高手。刚刚那一下可能是惊神刺,或者是类似的精神攻击。在先天以下很是少见。到底是谁于的?”

    方轻衍吐了口气,道:“没看清楚。”

    孟帅“哈?”了一声,道:“一点儿都没看清?”

    方轻衍道:“模模糊糊看见了个背影。看清楚了是个男的。”

    孟帅无语,半响道:“感谢你排除几个错误答案。不是马月非,不是唐宁初。剩下的还有谁?”

    方轻衍有气没力的道:“难为你思路清晰。刚刚弄了那一下,我连他们的姓名都忘了,你慢慢分析吧,我听着就是。”

    孟帅道:“我去——你给点力行么?排除两个错误答案,我们还有四个——我说,也不是小天真吧?”

    小天真是所有人里面最瘦小,也是最没来历的一个,身形最是好认,方轻衍摇头道:“不是。”

    孟帅道:“那不就只剩下三个人了么?我去,一不小心已经把嫌疑人锁定到柯南一集故事的范围了。只需慢慢查访便是。走吧,我送你回去。”

    等两人离开,假山石后闪出一人,身材瘦小,头发乱蓬蓬的堆在头上,正是小天真,朝着孟帅他们离去的方向扮了个鬼脸,道:“你们光知道胡乱猜测,小爷就在这里,你们没本事发现而已。”

    他身子轻快、蹦蹦跳跳的一路下来,自言自语道:“那个新来的小子叫什么名字?虽然看起来笑眯眯的,但好像心计很厉害,又会假装,是个笑面虎。他还会精神秘术,来历一定不平常啊。”

    隔了一会儿,小天真又道:“其实姓方的小子也很厉害,武功很有料啊,来历一定不俗。还有那惊神刺……果然师父说得对,只要我有心参与到这件事里,就一定会遇到很厉害的人。可要小心了,别中了他们的计。”

    正在这时,只听一声轻响,他立刻回头,只见假山石后,蹦出一只大蛤蟆,呱呱的叫着跳走了,不由好笑,道:“这小畜生,竟然吓了我一跳。嘻嘻,被蛤蟆吓到,不知道要被师父怎样说呢。还是回去吧,这里头是越来越热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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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六 新计划,新梦想

    送方轻衍回房,孟帅在他旁边又坐了很长时间。

    方轻衍本叫孟帅先行离去,孟帅摇头,道:“我看你这个样子,就知道把周围服侍的人得罪的不轻。他们必定恨你,平时不能拿你怎么样,这时你虚弱了,很可能被人趁虚而入。你又没有亲信在旁,我还是等你恢复了再走吧。”

    方轻衍轻哼一声,道:“量他们也不敢。”话虽如此,也觉得孟帅顾虑有道理,自己全靠气势撑着,若是撑不住了,不知有多少人要顺势踩一脚。

    好在孟帅将他头脑中的惊神刺拿掉之后,他已轻松了大半,剩下的小小虚弱,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地复原如初。当下随意与孟帅谈话,问道:“我看你进步飞快,已经是火山境界了么?”

    孟帅点点头,道:“刚刚进入火山境界。”

    方轻衍问道:“境界稳固了没有?”见孟帅肯定,点头道:“既然境界稳固,就可以考虑罡气的问题了。”

    孟帅道:“正是。我也打算趁着一段时间的修养,把罡气打磨出来。”

    方轻衍道:“你要在这个时间让罡气完全成型?恐怕不能。磨练罡气是需要静修很长时间的。谁知道下一轮比赛什么时候开始,万一几日之后开始,你的修炼给人打断,有益无害。”

    孟帅笑道:“我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一轮,但我知道,打出一个多月的时间,绰绰有余。”

    方轻衍愕然道:“要这么长时间?不是说皇室负责召集选手么?那应该很快才是。”

    孟帅道:“主办的人不想那么快开始,承办方再积极也没用。一个月绝对是少算了的,我有把握。”

    方轻衍还是很相信孟帅的判断了,道:“有一个月的空闲,那就可以一试了。你有想法了没有?”

    孟帅道:“有一点儿。不过这种事自己琢磨还是很伤脑筋。”

    方轻衍道:“你这种情况很是例外。修到罡气有两种情况,一是名门高弟,有资源辅助、名师指点,年纪轻轻就到了火山境界。这种情况自然有师门长辈在旁边指引,不必自己选择。另一种情况下,就是按部就班,修习比较好的功法,天资不错,修行比较顺利,在四五十岁到了火山境界。这样的人历练足够,见多识广,对于罡气的选择已经成竹在胸,自然也没什么困难。倒是你,年纪这么轻,又无人指点,可不能轻易走错了。”

    孟帅无奈,方轻衍说的这些他都知道,但他也没办法。若论名师,他也遇上不少,但这些人个个神龙见首不见尾,哪是他想找到就能找到的?

    倘若不是时间卡得这么紧,自己又不的自由,他倒是想回甘州问问姜家的那几位,至少可以问问钟少轩,他们虽然比不上那些玄幻人物,却也是从这一步走过来的,也会提供一些有价值的参考。

    孟帅心中一动,道:“你练成罡气了么?有什么经验可以分享?”

    方轻衍苦笑一下,道:“我倒是练习了,不过没什么可以分享的。我是给人灌顶的。”

    孟帅霍了一声,心中感叹,金手指这东西,不管是开多大都是人外有人啊

    方轻衍道:“其实我真不想被人灌顶——我不是矫情,发了大财还说不想要,只是罡气这东西,不是自己练出来的,总会留下隐患。但是娘和师父都说,没有时间了。我必须加速再加速的成长,因此给我灌顶了。好在这罡气是父祖留下来的家传罡气,方家代代如此,倒也不怕排斥,但对我还是太深奥了。我现在用这罡气还用不明白,宁可不用。你看我上次与那小子比武就没用,是不是?”

    孟帅点头,心知方轻衍的身世定然非比寻常,代代相传的罡气不是街边的大白菜,能拥有的人必然家世显赫。但有得必有失,方轻衍不但要承担将来难以进步的暗伤,更要担负起巨大的责任。

    不过,大哥别说二哥,孟帅身后牵扯的乱七八糟的线索,照样吓死一般人。不过孟帅比较幸运,这么多东西,没有特别能束缚他的,比如仇恨这样沉重的枷锁,尚且活得比较轻松。他是幸运的,在武侠世界,这种轻松来之不易,不可辜负。

    孟帅也不愿继续碰触方轻衍的痛处,道:“其实我自己也有一些想法了。容我琢磨几天,然后做出一个计划来。”

    方轻衍道:“也好。这等事情急不得,你有想法了不妨跟我说说,万一我能帮上忙呢?”

    两人闲聊许久,孟帅等到天黑才走了出来。

    天黑的早,若按照前世的时间,这时才晚上六点,宫城上空的四方天已经全黑了。这时宫门早已下钥,东宫的大门紧闭,只是因为这里情况特殊,每间宫室的小门没锁。孟帅得以在青石板铺成的宫道上行走。

    呼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孟帅缓缓吐出一口白气,思路依旧陷入罡气的选择之中。

    刚刚聊天的时候,孟帅说自己已经有了想法,也不能算错,他确实有了想法,但也只是一个大概的方向,也就是一个主题。

    主题是——自然。

    或者说是仿生。

    只从他掌握的那些技能来看,什么龟息功,什么灵蛇变,什么鹤灵封印术,个个都和动物有关,更别说龟法自然的心法和太上五法身的绝学,哪一样不是与天然关系密切?若是罡气脱离了这个主题,将来必然不能成事。

    但是究竟这个主题怎么糅杂到罡气之中,却要费脑筋了。罡气固然神奇,但毕竟是先天以下的能量,所有的罡气除了薄厚、松紧、强弱乃至外观的差别以外,最多只能在其中附加一个特性。

    当然,如果能力不足,或者本身练习功法级别不够,罡气没有任何特性也是有的,甚至绝大多数的罡气没有任何属性。看许多高手的罡气五光十色,酷炫至极,其实都是普通货色,不管是蓝是红,都是同质的,比拼起来就靠强度和质量,没有相生相克这一说。有特性的罡气才是凤毛麟角的。

    孟帅见过特性最强力的,就是田氏的紫微真龙罡,罡气的特性是龙威,能够压制其他罡气,是罡气中的王者。从理论上来说,这应该是最强的特性之一了,那是田氏的血脉才能拥有的特性,别人学是学不来的。

    孟帅打心眼里很羡慕这种罡气……

    慢着?

    他心中突然一动,别人没有田氏血脉,无法复制这种罡气,但孟帅可不一样。他有田家数一数二的天才田景珏全身精华凝结的一个果子,现在还没服用呢。若是能够继承,那紫微真龙罡可也未必不能到手。

    还有小龙将,他那天生的纯阳体质,能不能继承过来?

    那纯阳体质自然也有特属的罡气,未必在紫薇天龙罡之下,只是小龙将没有展示过,孟帅还不了解。

    倘若真能将这两位最精华的东西继承过来,对孟帅当然是一件大好事。只是并不是就水到渠成,不用再费心了,相反,还有孟帅花大力气整顿。

    先不说可能出现的两种天赋协调的问题,只说这紫薇天龙罡的特性,其实是跟孟帅想要的自然特性冲突的。

    龙,固然是神兽,也可说是大千世界的自然之一,但紫微和真龙合成的罡气,褪去了自然的真意,代表了无上的皇权,可说是最世俗不过的特性。

    不是说世俗不好,什么东西到了极致都是最强大的,真龙罡也是顶级的,只是和孟帅的要求终究南辕北辙。

    完整的继承了真龙罡气,孟帅所有的规划要打乱了重来,包括以后先天真罡时加第二种特性,都要配合第一种特性,而不能与之相悖。这条路一旦走上去,可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这个结果,当然不是他想要的。

    孟帅比任何人都知道,自己的立身之本是什么。

    不是借来的龙,而是本身养的龟。

    这个档次,下降的有点快啊。

    龟,不管怎么说,也是四灵兽“龙、凤凰、麒麟、龟”中的一种,按说也和龙是并肩齐名的,但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两种兽类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龙能压制百兽,龟有什么特效?

    孟帅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只能希望参考紫微天龙罡,能将自己龟门那一特效强烈的发挥出来。

    但愿不要比紫微天龙罡差,不然就算是为了以后,眼下还有些意难平啊。

    想到这里,孟帅忍不住一笑——能不能继承紫微天龙罡还在两说,倘若不能,那自己这番构想就是学渣考虑清华还是北大好——想太多了。

    一路想着,孟帅走回了自己的宫室。

    因为只是一间偏殿,也无所谓下钥不下钥。那叫如意女官在门口等着,看到孟帅回来,脸色僵板,想要开口训丨斥,但没说出来,大概是想起了白天方轻衍扔的那一筷子。

    孟帅自然乐得没人打搅,只道自己要安寝。那女官立刻吩咐两名宫女陪寝

    孟帅大感尴尬,虽然知道宫女只是陪寝,不是侍寝,还是摇手说不要,自己一人回到了后面的寝室。

    这寝宫孟帅不是第一次来,白天已经看过一圈,知道里面的床非常大,是他见过最大的床。他也有个如阿e一般的壮志——去那大床上滚一滚。

    怀着激动地心情,孟帅踏入了殿门,紧接着脸色一变,道:“谁?”

    大殿中,俨然已有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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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七 黑灯火,不速客

    宫室内没有点灯,窗外却有朦朦胧胧的灯光照射进来,孟帅模模糊糊看清一个人影,脊背一寒,喝问道:“是谁?”

    那人坐在大殿中间,既没偷袭,也没躲藏,有些大摇大摆的感觉,似乎不打算动手。正因为如此,孟帅虽然摆出了架势,却也没有动手,毕竟敌友未分

    按理说,除了方轻衍,他在皇宫里是不可能有朋友的,不过这种变幻莫测的局面,谁说的准呢?

    只是这人不点灯,可见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人物。

    正想着,模糊的视野里,那人已经站起身来,道:“孟帅,是不是?”

    孟帅听得声音全然陌生,但虽然声调低沉,却能分辨出是一个年轻男子,心中闪过几个名字,道:“你是米、苏、陆中的哪一位?”

    那人沉默了一会儿,道:“人说孟公子思维敏捷,果然不错。”

    孟帅道:“多谢夸奖,那么你是……”

    那人道:“你猜。”

    孟帅心中破口大骂,暗道:一听你就是个抠脚青年,也玩这种萌妹子专属的游戏?我猜个屁。当下笑道:“你不给个提示,我怎么猜?”

    那人道:“好,我给你个提示。”身子一倾,一掌向孟帅拍过来。

    孟帅心中更是大骂:原来还是要打,那你刚才说那些废话,啰啰嗦嗦的。一掌拍回,手指弯曲,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去抓他的手腕。

    灵蛇变——枯木缠藤。

    这一招是灵蛇变的精要,也是他是第一次用于实战。虽然推演了千百遍,终要经过实战的检验。

    那人的掌力固然雄浑,但孟帅的变化更是迅捷诡异,啪的一声,就已经叼住了他的手腕。

    蛇的战斗,最主要的就是缠,其余咬、扑、抽等其他动作还在其次,一旦缠上,如跗骨之蛆,不死不休。孟帅这一招缠技,也是一旦缠上,有千万招后手,断不容人脱身。

    一缠,一带,一抖,孟帅已经近前三步,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右手抓住那人的手腕,压在对方肩膀上,左手扣住了那人的颈上。两人四目相对,呼吸可闻。

    一战成功。

    那人没想到孟帅的动作如此诡异,被一招制住,动弹不得。孟帅却对对方水准有了底,知道若正面对战,自己已经能压他一筹,在狭窄的暗室互博,自己更占上风。

    有了灵蛇变,孟帅在暗战中的能力大幅度提高,不但弥补了短板,更建立了一个长项。那人在黑夜中骤然出手,以为能出其不意,却是打错了主意。

    只是,虽然离着这么近,孟帅依旧只能看出个大概面貌,看不出他到底是谁。

    说到底,他已经忘了那三位的长相了。当时在湖边,几人没有交谈,又是天色沉暗,他哪能将几人面貌都记得清,和名字对的上号?

    突然,孟帅就觉得精神力一震,一股异力袭来,立刻运转心法,把来袭的一道精神力锐意化于无形。

    “果然是你。”

    孟帅心中已有数,刚刚那一招,分明是精神力攻击的手段惊神刺,这人就是白天偷听他们的讲话,又对方轻衍下手的那人。

    亏了孟帅之前已经想到了这个可能,精神力布满了头脑,形成了一道屏障,不然被这惊神刺刺了一下,就算不似方轻衍失去战斗力,也要受到震荡,片刻之内失去意识,被那人趁虚而入。

    那惊神刺的威力果然不小,孟帅早有准备,屏障也险些被侵入,纵然是孟帅本人,因为缺乏直接精神攻击的武功,对战能不能有这样的威力还在两可。

    既然是白天那人,那么是敌非友。

    刚刚他摆出一副有事相商,并非敌人的样子,分明就是装逼。

    孟帅想清楚了这一点,立刻手指一扣,将他颈椎上几处大穴拿在手中,道:“还想偷袭我?我来看看你是哪个。”既然要害都已经拿住,他的右手也就放开那人胳膊,拉着对方去旁边点起灯火。

    灯火一亮,那人的相貌立刻纤毫毕现。

    那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脸色青白,倒也五官端正,虽然被孟帅制住,整个人的神情还是很沉稳,并不见慌乱。

    这个是……嗯,那个谁……

    孟帅想了一会儿,才勉强把这个人的名字想起来,道:“你是苏醒吧?”

    苏醒,当初试剑会的选手之一,因为前面死伤惨重,幸运晋级,甚至没出场过一次。孟帅也不知道他的路数。

    没想到是个精神攻击的高手,想必来头一定不小。

    苏醒虽然在孟帅掌握之中,但依旧不动声色,仿佛不是孟帅在控制他,而是他控制孟帅一样,道:“你放开我。”

    孟帅倒是被他的理直气壮弄得一愣,道:“凭什么?”

    苏醒道:“你我不是敌人,何必刀兵相见?”

    孟帅又好气又好笑,道:“本来就是你先动手的吧?何况我哪有动刀枪?刚刚一战,我胜你败,你不服输么?”

    苏醒淡淡道:“刚刚确实是我先出手,也是我输,我服了。”

    孟帅虽然觉得他淡然无波的语气令人稍微有些不爽,但好歹直言服输,令人略有好感,点头道:“既然是服输,那就招供吧。你是谁的人,于什么来了?为什么偷袭我,又为什么偷袭我朋友?”

    苏醒道:“我本来也要告诉你。我是……有人来了”说着,突然脸色一变,双目精光一闪,狠狠瞪了孟帅一眼。

    就这一眼,孟帅登时觉得精神力屏障一晃,头脑嗡的一声,好似被大锤打了一下。

    卧槽,又是精神力攻击

    这一下比惊神刺生猛的多,孟帅被打击的一愣神,手不由自主的松开,苏醒身子一动,已经窜了出去,推开窗户跳出,不见了踪影。

    孟帅扶着额头坐下,又气又急——这一下丢人丢大了,他自诩为精神力高手,也有充足准备,竟还是败在这一招之下,让他感觉丢脸至极。

    话说回来,刚刚那一招确实厉害,不同于惊神刺的锐利攻击,这一招却如一个大锤子一般,直接往精神区域砸下来,破坏力不可同日而。若是一般人,这一下就直接把对方的精神砸散了,甚至变成白痴。而孟帅到底有屏障护身,可这一下虽然没能破解他的屏障,却能动摇他的根基,让他猝不及防。

    孟帅无奈,在椅子上坐下,用观神法将头脑中的损耗补足,有气无力道:“你又于什么来?”

    苏醒虽然是突然出手,但刚刚那句“有人来了。”并不是诈语,是真的有人来了。

    这回的来客,和神秘坐在黑暗中的苏醒不同,十分的光明正大,如今正眨着眼睛,靠在门框上看他。

    这是小天真。

    小天真见他问起自己,蹦蹦跳跳进来,坐在他身边,道:“你怎么回事啊?突然就让他给跑了,还挤眉弄眼,做出这幅死样来,是不是演戏啊?”

    孟帅只有“呵呵”以对,道:“你有事么?”

    小天真道:“有啊,我是来探你的底的。”

    孟帅语塞,过了一会儿,道:“你可真是坦荡啊。”

    小天真道:“这有什么?大家都是一个屋檐下的人,不知根知底怎么行?今日你新来,被人试探是很正常的。你难道就不会去试探其他人?或者明天,或者后天,你自然要和所有人都熟识了,到时候大家才有的乐呢。”

    孟帅道:“原来如此,既然你是走直来直去这一流的,那你就直言,试探我的结果如何?”

    小天真啧啧几声,道:“武功不错,头脑也不错,要论实力,是个劲敌。可我横看竖看,为什么看不出你有出奇之处?”

    孟帅道:“怎么见得我必要有出奇之处?”

    小天真道:“没有出奇之处,苏醒于嘛要来试探你?这里面七个人,谁来试探你我都不奇怪,苏醒却是不会。”

    孟帅心中一动,道:“为什么?”

    小天真道:“当然是因为他从不做这样的事。我们来了好几日了,相互之间已经谈过一轮底了。别管是何复那个骄傲的吊梢眼,还是陆苦那个愁眉苦脸的闷葫芦,米预那阴阳怪气的变态,甚至那两个出身高贵,目下无尘的女人,都或多或少有过试探其他人的动作。唯独他没有,平时不跟外人说话,也足不出户。别人跟他搭话,他也不理会,谁也别想探到他一点儿蛛丝马迹。”

    孟帅哦了一声,小天真接着道:“欲盖弥彰连正常人的好奇心都没有,一味的隐藏,反而更可疑。依我看来,藏在我们当中的内鬼,说不定就是他。

    孟帅暗中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按照一般侦探小说的设置,这么可疑的人,反而不是凶手,可能是最后被凶手砍死的倒霉蛋。

    小天真继续笑道:“因此上你说,你是不是很可疑?苏醒那么注意隐藏自己,为了你居然以身犯险,若说你没有特别之处,我是不信的。”

    孟帅笑了起来,道:“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我肯定不是一般人。问题是我不一般在哪儿呢?”这倒不是调侃,倘若是小天真说的是真的,那么苏醒找他,必有缘故。且刚刚那番“不是敌人”的话,也未必是假。

    但是自己和他没有交集,如果有能联系上的,那可能就是……

    这时,小天真笑道:“你是不是跟他一伙儿的?”

    〖

二八八 放冷箭,矢中的

    孟帅一怔,随即笑道:“我不知道。”

    小天真奇道:“为什么不知道?”

    孟帅道:“我不知道他是哪一伙的,怎么知道他是不是跟我一伙的?”

    小天真道:“这个谁不知道,他不是马家的人么?”

    孟帅哦了一声,道:“原来他是益州的人。”这个势力跟他八竿子打不着,因此也一点也没抓到头绪。

    小天真道:“说他是益州,却也未必。按理说马家的人里面,马月非应该是最正宗的吧?还是他的主君家人,他们两个应该亲近些,可也没见他们交往啊。怪了怪了,我猜他还另有身份。”说着他突然从椅子上蹦起来,窜到孟帅身边,脑袋离着他只有半尺,笑嘻嘻的问道:“你说说,你们是不是一家人?

    孟帅再次哦了一声,道:“不是。”

    小天真道:“真的不是?”

    孟帅道:“真不是。你刚才看他的样子,和我很像一家人?”

    小天真迟疑了一会儿,突然鼓掌大笑,道:“孟公子,你也暴露了你的秘密了。”

    孟帅心中一凛,道:“哦?何意?”

    小天真道:“咱们所有人里面,只有你来历不同,是被大荒弟子带来,七公主钦点的国师。我看你严词拒绝了璇玑山,连升土大会也是懒懒的不爱参加,一心只在人间做国师,本道你是朝廷的人,至少也是个纯粹的武者。既然如此,你身后就不存在势力,又哪来什么一伙不一伙?现在你这么回答,却是暴露了你是身后有主的人,只不过不是马都督而已。孟公子,事已至此,你就明说了吧,到底是哪里来的?”

    孟帅心中一阵不爽——只一句话的破绽,就给人抓住痛脚,这才是步步荆棘,令人心悸。但他也不是吃闷亏的人,略一思索,道:“是么?咱们这些人里面最神秘的是我么?我却不这么认为。”

    小天真笑道:“那你说是谁?”

    孟帅道:“正如你所说,苏醒什么事也不于,所以他行迹反而最可疑,这叫欲盖弥彰。那么论身份,越是什么背景也没有的,才越可疑吧?”

    小天真眉毛一挑,道:“你说我么?我哪里可疑了?我家里清清白白,那可是有据可查的。不过后来流落街头,被无止大师捡去了,现在无止大师在宫里,你若不信,只管去对质啊?”

    孟帅笑了起来,道:“小天真姑娘,你多大了?”

    小天真一怔,随即猛然跳了起来,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叫道:“胡说八道,什么小天真姑娘?”

    孟帅笑道:“你不是小姑娘么?虽然说小孩子没有变声,也没有发育,男女一时难辨,不过时间长了大家都能看出来,这就不必特意隐瞒了。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你贵庚?”

    小天真咬了咬后槽牙,道:“好吧,我告诉你,十一岁了,怎么样?”

    孟帅道:“十一岁的原装小姑娘,聪明伶俐,比同龄人聪明不说,比年纪大的人还聪明,你简直可以把比你大一轮的人当猴耍。”

    小天真嘴角一翘,道:“也没有,你们之中也有很聪明的人。”

    孟帅看她不可抑制的露出“愚蠢的人类”的表情,微微摇头,道:“可惜

    小天真眉毛立起,道:“可惜什么?”

    孟帅道:“可惜还是不沉稳。聪明这个东西,一半天生,一半后养,依我说还是天生的多。但是沉稳这东西,必须要经过历练才成。就像人说的,学会说话,需要一年,学会闭嘴,要一辈子。”

    小天真气得脸色通红,道:“你说我卖弄聪明?是了,我就是忍不住戏弄那些蠢笨的人。那你呢?你就比我强吗?你说学会闭嘴一辈子,你难道过了一辈子吗?”

    孟帅道:“我特么当然没学会。但我学会了什么时候说什么话。譬如你我刚刚的谈话。你还记得你的身份么?”

    小天真一怔,道:“什么?”

    孟帅道:“你可是从大街上被无止大师捡来的小乞儿,见没见过红烧肉都两说,你为什么会关心各方的势力动向?你又怎么能把各人的来处说的一清二楚,如数家珍?身份和用词相差如此之大,怎么能不引人怀疑?”

    小天真脸色一变,登时通红,要说什么,就听孟帅接着道:“说旁人是欲盖弥彰,你听到质疑立刻跳脚,乃至于急匆匆的拉着无止大师为你作证,这算不算欲盖弥彰?小姑娘,纵然你聪明伶俐,不懂得收敛,是玩不过那些老狐狸的,只会让自己引人瞩目,最后成为众矢之的。”

    小天真脸色发白,过了一会儿,道:“好吧。我知道了。你就是那些老狐狸之一。我今天打探不出来你的来历,只有等着将来。”说着拂袖就走。

    孟帅漫不经心的看着他,小天真走到门口,突然回过头来,道:“你也别得意,我虽然没看出你是哪里人,你也没看出我的来历,不过是互相怀疑而已。咱俩也就是打个平手。”

    孟帅笑道:“那也未必……你如何知道我不知道你的底细?”

    小天真挑眉道:“哦?你说说看——只许说一次,要是说两次以上,就证明你是胡猜,猜着了也不作数。”

    孟帅呵呵一笑,道:“那有什么难猜?你是朝廷的人。”

    小天真神色一僵,跳着倒退了两步,道:“你竟然……你……好好好,再见”说着穿窗而出,再也不见了身形。

    孟帅只觉得一阵无力,按住头道:“卧槽——真是朝廷的人?”

    刚刚孟帅的论断,正如小天真所说的,完全是胡猜。孟帅一点儿也没有证据推出小天真代表哪一方,虽然说凭借排除法,倒也可以排除几个错误答案,但天下藩镇何其多,几个大的都排除于净,还有那些小的势力,孟帅连名字都叫不全,怎么可能一一推算出来?

    之所以说她是朝廷的人,只因为孟帅最不希望她是朝廷的人。这跟买足彩买自己喜欢的球队输是一样的道理,球队赢了,固然高兴,输了至少可以拿钱,两头不吃亏。

    结果他真赌赢了。

    赌赢了,就说明他的身份泄露了。他是其他势力的人这个事实,恐怕就要瞒不住。他之前许多游刃有余的计划,便要举步维艰。

    更有甚者……

    孟帅问道:“昨天是她么?”

    蛤蟆的脑袋从他肩膀上探出来,道:“就是她,你们走后从假山石后面出来,说了很多得意洋洋的屁话,还敢小瞧我。要不是我以大局为重,早把她脑袋咬下来。”

    孟帅有气没力的道:“你有牙吗?还咬脑袋。”

    看来自己和方轻衍的关系,也让对方知道了。方轻衍是中山王的人,应该是朝廷监控的对象,自己和他关系好本来不是秘密,但被朝廷的密探发现在岩洞中密谈,又是另一回事了。

    好在蛤蟆机警,把两个偷窥者都看住,并没泄露两人的谈话内容,只是惹出晚上这么一大段事儿来。

    苏醒是不是马家的人还不知道,倘若他是马家的人,敌友也不分明。但至少比小天真好些,孟帅倘若要防着谁,那最重要的就是防着皇帝。

    事情还真是不可思议啊。

    且不论小天真这个街上的乞儿,不知怎的摇身一变,竟然变成了朝廷密探,就算她真是朝廷的人,又是隶属于哪一方的呢?

    皇帝,皇后,还是朝廷的哪个机构?

    孟帅直觉觉得不应该是皇后,严格来说,皇后的手下,也不算朝廷的人。如果是皇帝……皇帝不是死了么?还能指挥得动密探?就算他没死,以他的出身,不大可能有时间培养小天真这样的少年天才密探。要想让小天真这样的孩子成才,从五六岁就得找高人培养,消耗资源不说多少,关键是可能用不上,也就是一招闲棋。若非资金充裕的大组织,是断不会培养出这位一位怪胎来的。而皇帝别说五六年前,就算两年前,又有什么资源可用?

    要说她是朝廷以下的某个组织,譬如黑泥卫之类的培养的后备精英,那才说的通。

    黑泥卫?

    孟帅心中一动,想起了外面那些如狗鼻子一般的黑泥卫。黑泥卫在外面找东西,闹得天翻地覆,倘若里面小天真也是黑泥卫的话……

    他想到了方轻衍说的被闯空门的事。所有人都被搜过一遍,莫不是也是她于的,目的是为了搜查某样东西?

    不好

    孟帅忙往回跑,因为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这会不会是调虎离山计?趁着她和自己说话的时候,另有人来搜查他的行李?

    一路小跑回到后殿,孟帅松了一口气——预想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后殿没有翻动过的痕迹,也没有被人侵入的痕迹。

    看来是他想多了。

    紧接着,他又想起来,他根本没有行李。

    很好,这样就没有破绽了。

    宫室中没有点灯,孟帅坐在黑暗中,一双眼睛扫过摆在身前的家具,但见每一件都黑黝黝的,如蛰伏的野兽,随时等着暴起伤人。

    此地险地,要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可逾越半步。

    “如意——”他起身到门口,叫那女官,“禀报皇后娘娘和各位前辈,我要闭关,一月之内不出宫门半步。”

    〖

二八九 黄白分,客欺主

    第九遍搬运大周天之后,孟帅这才把气息理顺了。

    没办法,那两个果子太难消化了。

    按照之前的经验,吃世界树的果实基本上不造成什么影响,改造身体也好,提升头脑也好,都是一瞬间完成的,跟孟帅本身无关。

    因此在他准备好以后,他一口气把两个果子都塞了下去。

    这回他失算了。

    刚刚吃下果子,就觉得两道热线从喉咙处分开,一部分从皮肤散入血管,再沁入四肢百骸,如他之前吃过的果实一般改造自己的身体,而另一部分,化作两个实体走重楼下丹田。

    丹田中的真气砰地一声,沸腾起来,不住的滚动,好像开了锅一般。两个果子化作两股气流,往下直坠,在丹田聚拢,合成两团气流,堕入气海,这一下更如火上浇油,那真气锅开的越发滚烫,简直如油锅里面浇冷水,水花油花不住四溅。

    要失控?

    孟帅自然知道失控的可怕,那就是走火入魔的先兆。忙运转真气,把负面的效果压了下来。

    真气如水,洪水泛滥,堵不如疏。除非有更高的高手在侧,凭借碾压的优势将所有真气一起压下,不然只好以本身真气带着异种真气周天循环,以期在这中间把入侵的真气消化。孟帅调动丹田真气,夹杂着异种气流往经脉疏导。

    在内视之下,孟帅能清楚的看到自己本来无色的真气上面,附着着一金一白两色真气,如流水一般在体内转动。

    他搬运周天的速度不慢,奈何那两个果子散发出来的更快,不一会儿金白二色势力大涨,已经渐渐淹没了原本无色的龟息功真气。

    对了,那两位死的时候都在火山境界,一身精华气力雄厚,比他现在也只高不低,况且以一敌二,落于下风是很正常的。

    但他也有优势,那就是主场。

    孟帅凝神静气,以真气为引,带着二气在体内飞快的运转,速度比以往快了十倍,也亏了他练习龟息功已有数年,无论如何不会走错。那真气就如同线头一般,把外来的真气拉成了一条细细的气息。

    那气息飞快的运转了一周天,那两团黄白二色的气团被拆出了小半,剩下的气团依旧沉在丹田之内,与龟息功的气息泾渭分明。

    拉成丝带状的真气已经绕行一周回归丹田,但丹田之中,还有不少气团沉郁其中,不够形成一条活的循环。

    空间不够

    孟帅心知不能让气团首尾相撞,以留在丹田内的龟息功为外围,让那回归气海的气息流为线头,绕着真气团团团旋转,一层绕一层,在丹田形成了如银丝卷一般的漩涡。

    就如同一人站在地上,以最小的动作,舞动数丈长的彩带,非要力量巧,频率快,形成一个螺旋力,才能让整个彩带舞动起来,不至于拖地。

    这漩涡只要操控精细,可以无限期的叠加,孟帅对龟息功操作也算得心应手,耐心缠绕下,把两团黄白气全部拉成丝线,拆解融入线团漩涡之中。

    在他的丹田内,已经形成了一个以龟息功为圆心,黄白二气缠绕的引力系统,在离心力的作用下,达到了动态平衡,一时半会儿不会出差错。

    现在只等自身真气对外来真气抽丝剥茧的融合,自己就可以享受那两位天才的精华了。

    然而……

    卧槽?

    过了两个时辰,那真气依旧没有融合的迹象。黄色还是黄色,白色还是白色,他无色的气息还是无色,依旧那么泾渭分明

    这个不对啊这个?

    真气这东西固然神秘,固然有许多种,但本质还是相同的,总有差异,默默地运行,最终会互相转化,合而为一。不然也没有灌顶这么一说了。至于转化的方向,总是量多的吸收量少的,质量高的吸收质量低的。

    若论数量,纵然那两团灵气是另两位天才的精华所在,毕竟是无源之水,无根之木,不必孟帅的内力生生不息,纵然一时势均力敌,但几个时辰下来,已经数倍于敌。

    数量上是孟帅占优势,但却硬是吸收消化不良,难道是质量差的太远?

    这个理由,孟帅无论如何不能接受。

    一直以来,对于龟门,孟帅是怀有一分不容置疑的骄傲在的。即使龟门的名字不好听,即使它并非闻名遐迩的大门派,但孟帅坚信他是无可匹敌的高大上门派,他的师父水思归也是最厉害的人物,其他后来那些也很高的高手统统比不上。龟门的外功是最好的,五法身包罗万象,堪称万功之首。而太上龟息功作为龟门的基石,当然也是最好的。龟息真气即使不是无可比拟的,至少也不会输给任何异种真气,哪怕是赫赫有名的,或者天生奇才的真气也比不上。

    这是孟帅的坚持,倘若这个坚持被动摇,他的世界观就要崩塌了。

    不,孟帅绝对不会承认是质量的问题。所以他在等着,等着路遥知马力,且看这泾渭分明的场面究竟维持到什么时候。

    周天搬运,生生不息。

    内门武功到了生发境界,体内自有内息循环,一般情况下就不会愁真气不够用了,当然剧烈的战斗另说,只要是平时练功,搬运周天可以近乎无限循环。尤其是龟息功,睡梦中练功可以把能耗降到最低,闭关十天半个月也能生生不息。

    孟帅跟它们耗上了,看这团气在龟息真气的环绕下,能支持多久。

    这一耗,就耗了两天两夜。

    孟帅算是服了。两天两夜的周天循环,体内的螺旋疯狂旋转,愣是没把两团真气收服,眼见气海之中,两团螺旋旋转不休,大有转到天荒地老之势。

    好吧……有点服了。

    孟帅真有点泄气,这么虚耗下去,确实有点看不见尽头。谁输谁赢是其次,打击自信是真的。

    我……下去活动活动吧。

    龟息功的好处,就是不论什么姿势,什么状态都能运转,不需要严格的打坐,也不怕打扰。孟帅之所以以严格的五心向天的打坐姿势坚持了两天,是因为这样比较能鼓舞士气,或者说他是跟对方拧上了。

    在他下地活动的那一瞬间,他的倔强开始软化。

    按照这样的速度,不用一两个时辰,他就彻底破罐破摔了。

    两天没动地方,虽然有内息流转,不至于血脉淤塞,身体酸痛,但脚刚刚踩在地下,也是虚飘飘的,他走了两步,顺势坐在前方的椅子上。

    再往远处走,一是脚下无力,二来他也看不见。

    两天两夜过去,现在正是黎明时分,天命之前最黑暗的那一刻。

    那女官也够可以的,自己说闭关,她就真把自己当死人看。两天以来,连口饭菜都没送来过,茶水也没一滴,更不必说点灯。他现在就坐在黑灯瞎火中,默默地感受着内息的循环和自己的心跳。

    不行,要点灯,这样的死寂受不了。

    皇宫的规矩,二更天要熄灯,天亮之前都要管制灯火,提防火灾。但孟帅当然不在乎这种规定,在东宫这些少年男女也没几个在乎的。

    孟帅自备有火折子,记得烛台放在桌子上,便摸索着往前走。

    那桌子体积大,在黑暗中也能看见一个影子,但烛台纤细,却要靠手摸。孟帅记得方位,伸手一捞,把蜡烛捞在手里。

    噗——

    一声轻响,蜡烛断为两截。

    孟帅嗤的一声,微感懊丧,他刚刚内息流转,每一寸肌肤都充满真气,自然生出偌大力气,那蜡烛是软的,怎么经得住?自然一捏就断。

    捏断一个蜡烛,也没什么露脸的,孟帅把断了的蜡烛头拿过来,把剩下半截点燃了,橙红色的火光升起,照亮了几尺方圆地面。

    油蜡烛的灯光,也就是如此了。

    就是皇宫的蜡烛是用精油特制的,灯光也只是朦朦胧胧的一片,大颗大颗的烛泪滚落,落在桌面上。

    灯火虽暗,却也是火热的,一样烫人……

    烫……烫烫烫

    孟帅擦了一声,忙伸手一甩,原本握在手里的蜡烛头甩到桌子上,接着又连连甩手。

    一颗烛泪滴在他手上,登时烫的他不轻,连忙含在口中,慢慢消化热量。

    我勒个去,这一下烫的,你当是玩那个游戏么?

    玩那个游戏得有特制的低温蜡烛好不好?哪有拿真的蜡烛玩的?

    孟帅正胡思乱想,突然,整个身子一僵——

    等一下,我怎么会被滴上蜡油?

    正在燃烧的蜡烛,不是好端端的在桌子上么?他那只受伤的手,刚刚拿的,只是一截普普通通的蜡烛头啊。

    除非……

    孟帅想到了一个可能性,慌忙上前,一把抓住那半截蜡烛,仔细看去,自己握住的地方,已经凹陷下去。那不是被捏扁的样子,分明是被融化了,烛泪滴落的痕迹清晰可见。

    自己的手,可以融化蜡烛?

    孟帅记得自己没有这样的本领。

    融化蜡烛,需要一定的温度,而刚刚提供这样温度的是……

    真气?

    自己的真气竟然升温了?

    这代表的莫非是……

    纯阳体质?

    〖

二九零 龟之道,载万物

    孟帅又惊又喜,却也疑惑非常。

    那两团果子的能量,还在他丹田之中打转,怎么就有了效果了?

    要说果子咽下去的时候,确实有分流,其中一部分跟以前树汁一样,可以直接改善根骨和经脉的看不见的物质,已经起了作用,改善了他的体质。他虽然没有尝试过,但自己的身体总是自己了解的,这也是他为什么能耐着性子和这两团气死磕的原因之一。

    但是纯阳那部分却还完完整整包裹在他的丹田里,和龟息功一起打转呢。怎么无端端自己就可以使用了?

    也许

    想着,孟帅慢慢撤去了在体内流转不息的内气,那疯狂旋转的漩涡一点点沉寂下来。

    运动,才能平衡,静止,整个循环被打破,再也不能维持。整个构成漩涡的内息降落了下来。

    只是,既然已经被抽成丝,就不可能恢复当初的形状,那两色灵气保持着两团盘好的线一般的形态,沉入丹田中龟息真气内。

    在无色但浓郁如雾气的真气中,一黄一白两色叠加着堆在一起,便如仓库里堆好的货物。

    这样……行么?

    明明没有被吸收,好好的堆在这里,却能让他改变真气,也没有任何排异反应。

    没错,没有排异反应了。

    异种真气进入体内,就如不同血型的血液灌入体内,少了点还没事,大量输入要死人的,所以孟帅才着急把他们化开,免得走火入魔,身遭不测。

    而现在,两团气息形态虽变,本质不变,按理应该继续和本身真气剧烈冲突,却老老实实停留在他体内,如囚龙蛰伏,变成小猫般无害。这是不同寻常,乃至前所未有的诡异现象。

    是真的无害,还是假装蛰伏,伺机反扑?

    孟帅怀着赌一把的心思,缓缓地放开了自身真气重重包围。那两团气息,本来如同关在巨茧之中,被龟息真气层层包裹,密不透风,现在孟帅却把这包围圈打开了一线。

    倘若这两团真气真居心叵测,看到这样的机会定要突围而出。

    这里孟帅是把它们当做智慧生命来看了,不过真气有灵性,有时候应激反应和本能,也确实厉害,甚至比人的神经反应还快。只是不过两团真气,不可能有多少指挥,什么暗度陈仓、瞒天过海之类的计策还是算了。

    打开一线以后,那两团真气依旧静静不动,全没有突围的意思。

    孟帅感受到了它们的无害,心中更为放心,因此一丝丝的抽开,把顶上那面包围全部撤开。

    依旧没动。

    再次撤开,孟帅不疾不徐的把层层包裹的真气撤开,只剩下最下面一面,这时也不能叫包围了,应该是以本身真气团托着上面两团异种真气。就如同一个盘子里面托着两个果子,或者说一个案板上,放着两块待宰的鱼肉。

    看起来,真是不错。

    孟帅心中已经了然——那两团真气颜色不同,看起来十分扎眼,因此自己只把注意力放在这上面,只以为颜色不变,真气就没有被同化。其实不然。那两团气流,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被龟息真气吸取殆尽,能量已经消磨一空,剩下的不过是徒有其表的外在而已。

    不……也不能说徒有其表。

    孟帅心里有一个猜测,如果成真,那这龟息功还真够个性的。

    伸出手去,真气运转在指尖,形成了层淡淡的薄雾。

    这不是罡气,不过是发散出来的丝丝的真气,内家到了生发境界,就可以将体外的真气操纵自如了。

    手指握住蜡烛,真气在蜡烛的表面散开。蜡烛受到了力量,开始变形。

    变形,仅此而已。

    五个指头一点点的陷入蜡烛,却没有一点点融化蜡烛的迹象,更别说如当初那般滴出蜡油来了。

    孟帅手指不动,依靠真气的震动,让蜡烛自己弯曲,便如前世弄弯汤勺的超能力一般。

    蜡烛易折,倘若受力不均匀,是断不会平滑的弯折过去的。而每一点受力的大小也不同,孟帅只在一点发力,却要让整个蜡烛受力便弯,必须要把真气操纵入微不可。

    不过,这对于孟帅没什么难度,他要看的也不是这个。在他手中,蜡烛如变戏法一样,划着弧线一点点弯了下去。

    直到蜡烛弯成一个从头到尾的圆环,却没有丝毫融化的迹象,孟帅才满意的一笑,突然手心一动,热气喷薄,整个蜡烛陡然燃烧了起来。

    剧烈的热量一下子散发出来,形成了一道明亮的火环,照的满室皆明。孟帅有真气护手,亲手执着火环也不觉得烫手,上次滴上蜡油就鸡毛子喊叫的,那是意外情况。

    一直到蜡烛燃烧殆尽,孟帅才笑吟吟的拍了拍手,将灰烬掸去。

    正如他想的那般,他没有转化成纯阳体质。但他的真气可以带有纯阳性质

    是可以,而不是必须。

    龟息真气,并没有显露在外的性质——对孟帅本人的催眠效果不算——因此孟帅猜测,他吸收异种真气的时候,不吸收其他特性,而只同化其中纯粹的力量。

    按照道理说,所有真气的特性都是依附于真气本身存在的,真气都消失了,特性倘若没有被融合,应该直接消失才对。

    但是龟息功不知如何,就是能有这样的本事,能让消失能量后的真气特性,以某种形式存在,留存在丹田中,需要用的时候,随时可以获取。

    孟帅可以刚刚在内视的时候看见了,当他转换成纯阳真气的时候,那团黄色的气化作线头顺着孟帅的真气流出,使他的气息染上了纯阳真气才会带来的温度特性。当孟帅猛烈地发出纯阳真气的时候,温度高到能让蜡烛剧烈燃烧。

    而当孟帅撤去纯阳属性,黄色气团仍旧老老实实呆在气海之中,不但安静温顺,连总量也没有减少,依旧是那团黄色丝线。

    真的是太神奇了。

    孟帅不知道怎么形容这样的效果,果然他的信念无差,龟息功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功法,田氏的真龙罡,一点儿也比不上。

    问他为什么肯定真龙罡比不上,这不是废话吗,他丹田中黄色的那团是纯阳体质化出的真气,那白色的那团是什么?

    还不是田景珏的北辰天王罡。

    天王罡和真龙罡,都是田氏的专属罡气,只是真龙罡更高层。但天王罡也只是弱了一点,尤其是田氏首屈一指的天才田景珏的天王罡,纯粹非常,都近乎向先天真气转化了。

    那又怎么样?还不是被龟息真气抽丝剥茧,剥去了所有的能量,只留下一段特性,如货物一般的摆在那里?

    孟帅伸出手来,手指间白气闪动,那是富有龙威的天王罡真气。

    不过,这和纯阳真气不同,龙威的威压主要针对的是罡气,孟帅一来没有形成罡气,二来也没有参照物,判断不出这个天王罡的效果。虽然他自觉真气确实带了一点儿威压,令他自己也有点心慌,但这更可能是心理作用。

    若让他去压别人的罡气,那更扯淡了,不管那天王罡如何神奇,孟帅现在没有罡气,只有借用罡气特性的真气,和人家成了形的罡气比拼,那不是拿脑袋往石头上撞么?

    纵然真气神奇无比,没有形成罡气,那总是质的差距,是弥补不得的。

    还是要快些形成罡气才好。

    不过,对于孟帅来说,这倒是水到渠成的事。

    要形成罡气,一是要真气量足够,而是要有特殊的压缩真气的方法。真气被压缩到一定质量之后,形成质变,就是罡气了。

    孟帅的真气量一直保持在线上的,刚刚吸收了那两团真气的质量以后,真气量凭空增加了三成,已经绰绰有余,至于功法,太上龟息功第四重专门有形成罡气的法门,孟帅早推演过不知多少遍,成竹在胸。

    之所以一直没开始练成罡气,不是技术的问题,是方向的问题。

    现在,他找到了方向。

    果然还是要走包容的路子,就如同太上五法身可以包容世间武功一般,龟息功也可包容世间的真气。

    但说包容,也不准确,毕竟异种真气还好端端的放置在那里,也不是被包括乃至转化了,只是该用的时候借用而已。

    若说融合,就更不准确了。

    那么可以叫……

    承载?

    说起承载,孟帅脑海中,立刻闪现出一个龟甲厚重的大乌龟的形象,伏在地上,喁喁前行。在它背上,永远负着重物,或者驮着石碑,或者驮着仙人,或者驮着……

    整个世界

    孟帅突然福至心灵,暗道:这就是龟门的真谛了?我竟然今日才知道,可称鲁钝。若无效法神龟,厚德载物的决心,我枉为龟门弟子。

    那么,自己这罡气的属性就选择厚重了。

    至于承载,孟帅心知现在力有不逮,若没有果子这样的机缘,还是不能直接吸取他人罡气,只有先加固罡气的厚与重,等到修成先天真罡,加上承载这特性,必然水到渠成。

    想清楚了这一点,孟帅盘膝坐回了床上,这一回,真有一气呵成,勇往直前了。

    〖

二九一 出关始,鸿雁来

    一晃,二十余日过去了。

    孟帅所住的宫室始终紧闭大门。

    那女官如意本是皇后派来监管孟帅的,见孟帅如此安分守时,心中颇感满意。也乐得清闲。只是一两日间,她不送茶水,也不管孟帅死活,但过了两日之后,她心里也怕孟帅就此死了,她也不好交代,渐渐地也送茶水膳食放在外面。

    这几日大门始终不开,放在外面的膳食有时动了,有时没动。但只要有动了的时候,就说明里面人还活着,这让她多少放心一点。

    放心之后,如意在心中暗自腹诽道:什么小毛孩子,练武也搞得这样神神秘秘,当是神仙修炼么?还闭关,就跟谁没练过武功似的。

    如意从小由皇后娘家培养,也是练习武功的,只是资质所限,到了举重境界就上不去了,跟随唐羽初入宫,也不过是几十个身有武功的陪嫁侍女之一,谈不上主力,更谈不上心腹。看到东宫中那些少年天才,难免心中不平。事实上各个宫室的女官身份大抵如此,这也是为什么众女官和几位少年冲突不断。

    好在如意来得晚,她前面有好几个示范的例子,方轻衍说的瞎眼割舌并非虚言。如意打听之后,被其他人的惨状吓住了,饶是孟帅没主动找她麻烦,也战战兢兢,不敢挑衅。

    过了二十多天,如意也习惯了起床无事,睡下无聊的生活。这日早上正在花园散步,就见一个宫女进来,叫道:“姑姑,姑姑。”

    如意正要皱眉训丨斥,却见宫女身后,有另一个女官带着两个宫女大摇大摆走了进来。

    如意大怒,喝道:“什么人,竟敢擅闯宫殿?”

    那女官神色傲然,目光在如意脑门儿上掠过,视如无物,道:“什么宫殿?你管这里叫宫殿,我看连马棚也不如。”

    如意正要发作,却看清了那女官的服饰。宫中女官的服饰差别不大,但是每个品级之间的服饰终究也有差别,女官本身更对这个差别很敏感,如意也不例外。

    因此她立刻换了恭敬的神色,躬身道:“女史如意,见过尚仪。”

    那尚仪冷冷道:“我要见孟……孟公子。”

    如意刚要答应,一个念头翻上来,已经换了脸色,道:“且慢你是哪里的尚仪?我怎么没见过你?”

    那尚仪用鼻子哼了一声,道:“你一个小小的八品女史,见过什么人物?我跟随主子,你想见也得见得着啊?”

    如意喝道:“皇后娘娘身边的尚仪,我都认得。你别说你是其他宫里的,这东宫除了皇后娘娘身边的人,谁都不许进来。要么你就是违逆皇后娘娘懿旨的罪人,要么你就是冒名顶替的刺客。来人呐,给我拿下……”

    话音未落,只听啪的一声,那尚仪挥手给了她一耳光,喝道:“聒噪。”

    她气势逼人,如意捂着腮帮子,竟然说不出话来,刚刚那句拿下,也无人响应。

    那尚仪再不看他,径自走入后殿,道:“孟公子在么?容锦官尚仪求见公子,有我家殿下的书信送到。”

    如意在后面听了,如醍醐灌顶一般,暗骂自己道:昏了头了,连那个主儿都给忘了。

    容锦官,就是七公主田景莹的宫室,那尚仪是七殿下身边的女官。

    她竟然忘了,这东宫住的都是外来的少年选手,唯有一人例外,就是那住在西边的七公主。她是璇玑山的候选弟子,跟着冼正真一起住在东宫,但她同样是皇族,算得上宫城的主人,当然有尚仪随侍在侧。

    知道是公主身边的尚仪,如意一个疑惑解了,另一个念头陡升——不甘心

    虽然不是皇后的心腹,但皇后和公主不睦,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那尚仪刚刚打自己,分明就是找茬,仗着身份欺压她。

    呸,她凭的什么身份?如意虽然品级比尚仪低,可是她是皇后的人啊,皇后娘娘是后宫的主人,比公主高贵。她的身份纵然不比尚仪更高,也不该比尚仪低,却被那尚仪打了,这口气如何能出?

    要请皇后娘娘给我做主

    只是如意虽然气愤,却也知道自己并非皇后心腹,就这么跑去请皇后做主,连面都见不上。若要出这口气,还要花其他心思,告一个刁状。比如说……

    堂堂一个公主,光天化日之下,派遣随身的女官来找一个年轻男子,成什么体统?分明是有伤风化,辱没皇家脸面。更别说,在这种风雨欲来的敏感时刻,公主和外人勾结,说不定还有更加严重的阴谋。

    如意自觉找到了突破点,下定了决心——要进去偷听。只消听到只言片语,往后再添油加醋编排出一场大阴谋出告,说不定能连公主一起打击了,到时候区区一个尚仪,难道还怕她翻天了不成?

    打定了主意,如意转身就要跟上,一路小跑到了门槛上。正在这时,她身后传来了另一个声音。

    “孟帅——孟帅”

    如意听到这个声音,就是一哆嗦,立刻想到了一个人,迟疑着转头看去,只见一个清俊少年长驱直入,进了院子,正是方轻衍。

    如意甚至不知道方轻衍的名字,但方轻衍那不由分说的一筷子和尖刀一样的话语却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乃至于在她脑海中留下了大魔王的形象。

    看到方轻衍进来,如意不由自主的倒退三步,道:“你……你要于嘛?”

    方轻衍走上一步,道:“孟帅在么?”

    如意又退了一步,道:“在……在呢。不过……里面有客人……是公主的尚仪。”

    方轻衍道:“既然他有客人,我在后面等等就是了。”说着径直进门。如意看他不理睬自己,反而松了一口气,正不知要不要跟进去,生怕偷听给方轻衍抓个正着,就见方轻衍转回头来,道:“你要往哪儿去?”

    如意一惊,道:“我……我进去。”

    方轻衍道:“孟帅里面有客人,你进去于什么?倘若要你进去伺候,你一开始不就应该进去了么?既然他没让你进去,你又要自作主张进去,这其中怕是有些问题吧?”

    如意只觉得冷汗顺着额头一路落下,道:“我……那个……”

    方轻衍哦了一声,道:“你想进去偷听。”

    如意大吃一惊,道:“没有,没有。”

    方轻衍手指凌空虚点,嗤的一声,如意只觉腹下一痛,身子登时麻痹,软软跌倒,就听他道:“我看你的脸,就知道你不可信,分明是等着施展鬼蜮伎俩。老老实实呆着吧,好多着呢。”说着头也不回的进门去了。

    如意倒在地上,一腔奇谋妙计登时付诸东流。只是她刚刚被那尚仪打了一巴掌,只觉得羞愤难当,但被方轻衍点倒,反而释然了,也想不起如何猛烈报复他,只是暗道:今天该找我倒霉,遇到了这样的魔头。

    方轻衍进了里面,就见一个女官打扮的女子正从里面走出来,和他打了个照脸。那女官神情高傲,不拿正眼看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擦身走了。

    方轻衍本人也是心高气傲的人,哪里受过这个?伸出手指,就要放倒了那女官,就听身后有人道:“慢着点儿,老兄,别冲动。”

    他不必回头,就知道是孟帅,看在这里是孟帅的地盘,收回手,道:“罢了。”

    孟帅拍手道:“真给我面子,鄙人登时觉得脸皮亮了十瓦,还是节能的。

    方轻衍懒得去理他满嘴跑火车,道:“行啊,你说闭关,我就当你真是闭关。没想到你在私下里接待女客,这分明是重色轻友。说说吧,闭关这期间,搞上几个了?”

    孟帅示意他进来,道:“我也奇怪,你们怎么得到消息的?我刚刚出关,就一个个进来,你们早来一天,我是关门谢客的,连我的声音都听不着。”

    方轻衍笑道:“你当你是戏班子里的红角儿么?谁要听你的声音?”一面说着,一面到客位坐下,道:“你说出关,这么说罡气已经练出来了?”

    孟帅得意的一笑,道:“大功告成。”

    方轻衍略一皱眉,道:“比我想象的快啊,快的不合常理。你可别糊弄事儿,到时候要后悔迟。”

    孟帅兴致一起,一手指天,一手指地,道:“我的罡气,天上地下,独一无二。”

    方轻衍道:“不信。跟我出去练练。”

    孟帅笑道:“正合我意,走着。”

    方轻衍正要出门,突然身子一顿,道:“不行,我还有正事。这个给你。”说着递给他一张信笺。

    孟帅接过信笺,立刻问道一股淡淡的香气,道:“你改名叫鸿雁了?我可不是随便的人。”

    方轻衍眉头皱起,道:“胡说八道,阿瑶给你的。”

    孟帅听到是张瑶卿的信,想到她和方轻衍的关系,便收起了调侃之态,道:“原来是群玉堂。真是太巧了。”

    方轻衍奇道:“巧在哪里?”

    孟帅先不答话,反而道:“我来猜一猜,群玉堂给我来信的意思。”

    方轻衍愈发不信,道:“你能猜得中?”

    孟帅笑道:“当然,山人自有神算——是不是群玉堂邀请我去璇玑山的斗印大会观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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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二 有诚心,有邀请

    方轻衍没想到他真的猜到了,震惊之下,随即明白,道:“你提前知道消息了?”

    孟帅道:“我如此神机妙算,你才惊讶了五秒钟,给不给我面子啊?”

    方轻衍呸了一声,又道:“你怎么能提前知道消息?我都是刚知道的。难道你闭关只是假装,实际上四处乱逛才是真?”

    孟帅道:“事有凑巧,我也是刚刚知道消息。”说着伸手取出压在桌上的一张信笺,敲了敲,道,“就比你早知道一步。”

    方轻衍疑惑非常,突然想到刚刚那个和自己擦肩而过的那女官,奇道:“莫非是……刚刚那女官送信给你的?她是谁?”

    孟帅郁郁道:“七公主的人,七公主……她也请我去观礼。”

    眼见升土大会的会期还遥遥无期,那璇玑山的斗印却已经定下了日子,就定在七天以后。冼正真没有掺和龙木观的事,当然也不会拖延。之所以等上几日,不过是等外面几个有前途的封印师赶来比试而已。

    现在据说已经凑齐了包括二女在内四位少年封印师,冼正真也不再拖延,定下七日之后,正式斗印,也算是为升土大会打个前站。

    本来斗印跟他没关系,但是斗印的人跟他有关系。一大早田景莹就派人来找他,紧接着张瑶卿也来了。

    方轻衍兀自不解,道:“七公主和你有什么关系?好端端的为什么叫你观礼?你和她有交情?”

    孟帅皱眉道:“与其说有交情,不如说有瓜葛。”至于究竟有什么瓜葛,孟帅不打算对外人道,方轻衍也不能说。

    方轻衍也不细问,却肃容道:“那你站在哪一边?莫不是要脚踏两只船?

    孟帅道:“什么脚踏两只船?你用词小心点。”

    虽然说两个少女都是好船,但轮不到孟帅来踏。张瑶卿的船上有方轻衍,田景莹的船……他还是扎到水里比较痛快。

    方轻衍正色道:“我只是这么一说。实话说吧,你立场向来复杂,行事更是多线筹谋,我也没打算多问。七公主是阿瑶的主要对手,我问过阿瑶,她口中不说,但看起来并无十分把握。我一直很担心。你知道她的性子,太骄傲倔强。她只请你去观礼,并没向你请教,想是不肯叫人担心。但我私下想请你去给她辅导一下,哪怕是增加她的信心呢?但若你有别的打算,我就不说什么了

    孟帅摇头道:“我没有别的打算。群玉堂的事,就是我的事,哪怕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也会全力助她。何况指导一下,根本就不是难事,你别说得好像要我掏心挖肺好不好?”

    方轻衍道:“我替阿瑶谢谢你。可不是我说的郑重,是你一脸的纠结,我看的不好意思,才有此言。真的令你那么为难?”

    孟帅挠了挠头,道:“我担心的事情,和群玉堂没一毛钱关系。是七公主。她不光请我去观礼,还请我去找她,简直……唉。”

    方轻衍道:“那你去呗。你就算是神人,也不可能在三两天提升她们的水平。所以我只是请你去帮阿瑶安心。那七公主也是想要你鼓励一下吧?你就该做什么做什么,到时候各凭本事,各安天命就好。”

    孟帅道:“那才有鬼。你以为公主是群玉堂么?她叫我才不是为了安心,肯定是有什么疑难差事叫我做。我不做又不行,老觉得欠了她的。”说着把信纸一折,放到了烛台底下。

    方轻衍看着他的动作,突然道:“是么?我虽不知道你们是什么关系,但倘若她喜欢你,听了你刚刚那番话,她一定很伤心。”

    孟帅张了张嘴,只觉得一阵奇异的感觉翻上来,半响无言,过了一会儿,只得笑道:“你什么时候变成情感大师了?大师求指点,我也想弄懂女人心。

    方轻衍道:“扯淡,我自己还顾不过来呢,你自己悟去吧。明明你比我懂得这些人情世故,只是有些事你不肯去理解。”说到这里,他便不好再说下去,只道:“既然你答应了,那就约个时间?那公主约你什么时间,要不然你赶在同一天好了,去完公主那边,隔壁就是阿瑶,你也方便。”

    孟帅忙道:“这是什么馊主意?赶场么?你知道女人最在乎的就是诚意,要按你的主意,我非里外不是人不可。七公主约的时间是明天,你私下里问群玉堂,我什么时候都行。她要来我这里也可以,于脆就请她过来吧。过两天,我整理一份儿资料给她。这个璇玑山的名额,咱们还非拿下不可。”

    方轻衍道:“好,你打定主意就行,那我先走了,有事叫我。”说着离开

    孟帅坐在椅子上,怔怔出神——比起张瑶卿的技术指导,和田景莹的会面更是一件烦心事,

    可能终结他在东宫难得的一段悠闲地日子。不管田景莹是不是对她有感情,她不会无缘无故的叫他是真的。明日相会,必有故事。

    而且现在这种敏感时刻,那事真不会是小事。很可能牵涉到外面的大事。

    比起这个,他对于斗印的立场,倒是现在最不要紧的事。本来他曾想过阻止田景莹去璇玑山,后来转变立场,支持她去璇玑山,到现在,时移世易,各种情势纷至沓来,事情早已脱离掌握,他也不能确认自己的想法了。

    顺其自然吧。正如方轻衍所说,到了这个时候,他也不是神人,不可能有扭转乾坤之力,那些选手谁能赢得席位,当然是各凭本事,他的支持就如中国球迷对世界杯球队的支持一般无关紧要。

    田景莹当然也知道,所以她找孟帅,不会是主要为这件事,必有其他麻烦

    他讨厌麻烦,却不能推脱。

    一来他找不到不去的理由,二来他也有必须要去的理由。

    第二天清晨,孟帅无精打采的出了宫门,来到西偏殿。

    西偏殿虽然在宫中,却跟其他宫室隔了一堵墙,据说这里之前是储君的书房,最是紧要所在,因此才有了这一堵高墙。

    高墙之外,大门紧闭,门口钉着着一面玉石牌子,用朱砂写着四个大字“闲人免进”。

    孟帅啧了一声,早听说璇玑山自尊地位,不肯与其他人混住,没想到这么高冷。那玉石板和朱砂都是封印师常用的材料,能用这些做牌子,也是他们显示自己果然与众不同。

    推门进去,就见寒光一闪,两柄长剑刺来,速度奇快。,孟帅身法更快,轻易一低头,闪了过去,回头一看,只见两个青衣童子持剑赶上来,喝道:“什么人?好大胆子,竟敢擅闯禁地。”

    孟帅不欲惹事,道:“在下孟帅,是外面的选手。是七殿下邀请我来做客的。”

    那两个童子互相望了一眼,剑尖渐渐垂下,却也没放下手中的剑,只道:“七公主请来的?有什么凭证?”

    孟帅拿出信笺交过,一个童子接过细看,嘟囔道:“纵然是七公主,也不该随便请人进来啊。倒叫我们为难……”

    孟帅也不在意,那两个童子的打扮与世俗不同,想必是璇玑山的学徒,对世俗皇权不恭敬也是寻常。但他们心中肯定还是有所顾忌,不然也不会认真看信,且只是小声嘟囔了。

    过了一会儿,那童子放下信笺,道:“信是没错。但你来的太突兀,让我们很为难。本来这件事必须要禀告堂尊知道,但堂尊大人今天不在,却是不行。我看你不像坏人,有心让你进去,却怕堂尊回来怪我。”

    孟帅一听就知道他的意思,取出两块玉质上佳的印坯,递过去道:“不妨事。其实我也是封印道中人,进这里也不算太坏了规矩。这印坯是我的凭证,烦请之后转交冼公子,他看了之后自然明白。”

    那童子见他懂事,方才露出笑脸,道:“既然如此,你先进去,回头我转交堂尊便了。”

    孟帅刚要进去,就听廊下有人道:“我道璇玑山是什么好地方,原来也是藏污纳垢的鬼蜮所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索贿纳贿,见钱眼开,真是势利小人。呵呵,这样的地方不去也罢。”

    孟帅回过头去,只见廊下站着一个少年,十六七岁年纪,一双眼睛白多黑少,看天不看地。见孟帅看过来,再翻一个白眼,转身就走。

    目送这位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少年离开,孟帅道:“那位高冷的中二是谁?那声呵呵,很标准啊。”

    那童子噗嗤一笑,道:“一个脑子有毛病的封印师,叫什么来着?嗯,叫邹哲。前两天他也想找人进来,被我们阻拦了,他心里不平了呗。阴一句阳一句,说完怪话就走,他倒有本事站在我们面前说一句啊?且等着,斗印大会他若能赢,我倒赔脑袋给他。你先进去吧,不必理他。”

    孟帅也不在意,拱手道:“有劳二位。”

    田景莹住的房间,在宫室的最里面。

    孟帅站在门口,犹豫了很久,还是推门进去。

    宫中一个人也没有,记得上次在皇宫见面,田景莹就打发走了下人,两人单独相对,看来今日,又是如此了。

    虽然只相隔短短几日,孟帅倒有些物是人非的感觉。

    等了一会儿,孟帅叫道:“殿下,我……”

    只听砰的一声,房门骤然关上。孟帅呆立不动,眼前人影一闪,一把利刃已经架在他脖子上。

    〖

二九三 白刃入,红莲出

    孟帅不避也不闪,这一下来的凌厉,但终究不够高明,他有充足的时间闪避,只是他不想。

    利刃及颈,离着他肌肤半寸的地方停住,田景莹的声音道:“姓孟的,你来得好。”

    田景莹在孟帅身后,他看不见她的神情,但能听她的声音因为激动显得尖利非常,心中颇受触动,却道:“是你叫我来的,殿下。”

    田景莹冷笑道:“我若不叫你,你什么时候才来?”

    孟帅觉得这句话不好接,停了一会儿,道:“殿下,你这是怎么了?咱们分别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么?我们已经到了动刀动枪的地步了吗?”

    田景莹声音微颤道:“分别的时候?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大家都好,现在我不好了,田氏不好了,大家都不好了,怎么能和那时候比?”

    孟帅想到了皇帝的死,现在大齐王朝正是风雨飘摇的时刻,也难为她身在漩涡当中,苦苦煎熬。对于皇帝的死,他有八分幸灾乐祸,唯有一分遗憾,也都在田景莹身上,轻叹一声,道:“此时此刻,我知道你心中难过,还望节哀顺变。”

    田景莹冷笑道:“节哀?我自然会节哀,现在不是哀伤的时候。但要变,,却是不能。我身为田家子女,誓报此仇。”

    孟帅吃了一惊,随即暗中道:是了,只有她还在乎皇帝本人。其他人听说皇帝死了,只想到皇位的变迁,势力的洗牌,可没想到田景玉这个人,更别说为他伤心了。似乎这个人的存在,只为了撑起那件龙袍,龙袍落地,里面包裹的皮囊连野草都不如。田间老农去世,还有子孙哭送,田景玉却没有这个待遇。只有田景莹这个妹子,还能想到报仇,也算是皇帝去世之后唯一得到的人心了。

    不过,田景玉的仇可不好报,别说凶手找不到,就算找到了,那是个先天高手,谁又能拿他怎么样?

    孟帅道:“你可想好了,那是先天高手,你能报仇么?”

    田景莹道:“我今日报不了此仇,未必我一辈子都报不了仇。我去璇玑山进修,学武功,学封印。或许武功一道我没什么成就,但我可以用封印杀人。到时候我要他们个个死无葬身之地,连璇玑山我也要毁了。”

    孟帅惊疑不定,道:“你这是怎么了?仇恨社会么?璇玑山碍着你什么事儿了,你要报复他们?冤有头债有主,牵连无辜都是疯子才做的事。你好好地一个大姑娘,可别往歪道上走。”

    田景莹道:“璇玑山也是七大宗门之一,能是什么好人了?灭门了也不冤枉。好吧,我不杀他们,只要毁了其余六个也就是了。”

    孟帅越发的莫名其妙,道:“你是真的疯了么?好端端的于嘛要跟他们过不去?你知道七大宗门有多少人么?你要发疯撒气,不如找个简单的对象,比如城东的斧头帮什么的。”

    田景莹惨笑一声,道:“我当然知道他们有多少人,我知道他们有多厉害,但这样我的仇就不报了么?我唯有蛰伏潜修,等待时机,一天不行,我可以等一年,一年不行,我可以等十年。在这之前,我要先报一个小仇。”

    孟帅道:“小仇?小仇是什么?”

    田景莹眉毛一立,道:“就是你——”把手中峨眉刺往前一送。

    嗤的一声,鲜血流出。

    孟帅闷哼一声,也没有躲避。

    这一下依旧只送出半寸,利刃严格的来说,只是颤动了一下。

    田景莹喝道:“我说的就是你。你虽不是首恶,但也脱不了于系。今天在这里做个了结,要不然你就说个清楚,要不然我就杀了你……你……我……”说到这里,她突然停顿了一下,惊道,“我闻到血腥味儿了。”

    孟帅嗯了一声,田景莹道:“怎么回事,你流血了么?”

    孟帅确实挂彩了,却不是脖子,只是手指。在他进来之后,就发觉了田景莹手持利刃偷袭,但他也同时发现,田景莹并无杀意,他知道她会停下,因此并没特别躲避。

    既然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她才有安全感,那就随她去吧。无谓为这个和她争执。

    只是,田景莹主观上并没有伤人的意思,架不住还有个意外呢?毕竟田景莹眼睛不方便,手下也不是很准,万一收不住,倒霉的可是孟帅。因此他将一根手指竖在刀口之前,这样万一她用过了劲儿,还有个缓冲。

    刚刚田景莹送的那一下,就是孟帅收手不及,被她割伤了手指。

    刀口很浅,鲜血也不多,对孟帅来说也不算什么,只是听到田景莹惊呼,他心中一动,放低了嗓子,仿佛虚弱非常的样子,颤巍巍道:“我没事……没事。没有多少血……殿下无须自责……是我靠的太近了……”声音断断续续,好像下一刻就要死人。

    田景莹听得心惊肉跳,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不是这个意思。”说着峨眉刺落地,伸出手去摸孟帅。

    孟帅见她脸色煞白,神情惶恐,心中不知道什么滋味。倘若他是个旁观者,不免要毒舌道:“看这丫头刚刚还喊打喊杀,这时磕破了点儿皮就吓成这样,真是口是心非。”

    可是身处其间,孟帅只觉得酸涩,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见她手指不辨方向的伸过来,伸出手去接着,握住她的手,在托住她的手腕,道:“殿下,我没事的。”这时他的声音恢复了正常,不再用虚假的声音骗她。

    田景莹道:“你果然没事?”用手指抓住他。

    孟帅道:“殿下也累了,去那边坐着歇息歇息可好?”当下半掺半扶,将她送到旁边的椅子上。那利刃峨眉刺还扔在地下,孟帅不去捡,田景莹也不提,这一篇就过去了。

    田景莹坐在椅子上,过了好一会儿,道:“你刚刚骗我来着。”

    孟帅一乐,从桌上拿过茶杯,倒了茶水给她,道:“殿下用茶吧。”

    田景莹不接茶杯,反而伸手向外推去,道:“你别说这个,我不是跟你玩笑。你要不说清楚,咱们早晚还是反目成仇。”说到了反目成仇,声音上挑,显得很是激动,也不知是气氛还是伤心。

    孟帅收起了笑意,道:“你有疑问,我可以为你说清楚。但我自己现在还一头雾水。你怎么就跟我寻仇了?我又怎么要为你皇兄的死负责了?莫名其妙,他死的时候,我压根就不在场好不好?”

    田景莹呆住,道:“什么皇兄?皇兄怎么了?”

    孟帅更觉不知所云,道:“不就是你那死鬼皇兄么?刚刚你一直要我为他的死负责来着,现在就不认账了?”

    田景莹喝道:“胡说八道,我皇兄好端端的,什么死鬼不死鬼?你竟敢说皇帝是死鬼,简直大逆不道。你口出如此荒谬言语,难道是为了转移话题么?

    孟帅举手道:“等等等等,我有点乱了。且停下等我捋顺了再说。先说一节,你皇兄是死是活?”

    田景莹道:“当然是活。我虽不喜欢他,但毕竟也是我兄长,你不要在我面前咒他。”

    孟帅眉头皱了起来,道:“你确定?”

    田景莹道:“我自然确定。”

    孟帅眉头舒展,兴奋劲儿上来了,他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人,虽然有时不爱参和这些鬼事,但听到了惊天大料,还是忍不住兴奋,道:“哦?坊间都传闻陛下崩了,原来陛下还在世,真是可喜可贺。你怎么确定的,见过他真人么?”

    田景莹道:“坊间传言如何能信?你也别说可喜可贺了,我知道你喜不到哪里去。我其实也好久没当面见过他,他现在隐蔽不出,谁也不见。但我知道他还活着。”

    孟帅听得又不确定起来,倘若田景莹见过,或者说听过皇帝的真声音,那么皇帝还活着,无可置疑。可是她并没有,她既这么说,似乎是和皇帝保持联络,且有特殊的联络方式,不虞被人假冒。但这个特殊的方式到底可不可靠,孟帅也没有把握。田景莹纵然聪慧,毕竟是一盲女,若被唐羽初查知了关节,冒充皇帝和她联络,她也未必能分辨。

    孟帅忍不住问道:“既然他没死,于嘛躲起来?闹得流言纷纷,对他也不利吧?”

    田景莹道:“皇兄当然有原因。你想知道?本来也不是不能告诉你,毕竟也是相交一场……可你要是不说清楚,咱们是敌非友,我还要找你报仇,怎能把这件机密告诉你?”

    孟帅无奈道:“你到底要我说什么?本来咱们就没有仇怨,现在知道皇帝陛下没死,那不就更没事了么?你还揪着我说什么?”

    说到这里,孟帅突然愣住了,道:“不对啊。刚刚我对你说节哀顺变,皇帝没死,你为什么要答应下来?你还有其他亲人死了么?”

    这时,一个念头闪过他的脑海,惊道:“莫不是……”

    田景莹脸色冰寒,几乎能刮下一层冰霜来,对孟帅一字一句的道:“你在装傻么?我当然说的是龙木观里的老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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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四 心之执,气之骄

    孟帅啊了一声,道:“原来如此。”

    田景莹不提,他还忘了,还有这么一段仇怨呢。

    仔细想想,这确实是一桩惊天的血案,若在外面,简直可算江湖一场大变

    田氏积攒的精英,充作底牌的王者,在这一战被屠戮殆尽,多年积蓄的财宝,被人席卷一空。而且此事是人家打上门来,龙木观飞来横祸,无端被灭,不但凄惨,而且冤枉。

    惨案是惨案,孟帅却没什么感觉,或许是因为他跟龙木观本来就是敌对,或许是他已经习惯了江湖这一套弱肉强食的法则。当先天大师这类站在食物链上游的人,想要对弱势的人发起攻击,是不容反抗的,也几乎没有道理可讲的

    这一套理论,水思归也曾跟他讲过,当时他暗笑自己这个老师三观不正,现在他渐渐也被污染了。

    然而就算再冷漠,那也只是对旁人的惨事见怪不怪,一旦牵扯到自己的亲友身上,谁能不在意?譬如现在的田景莹。

    田景莹双目虽然无神,却已经满含热泪,道:“老祖宗他们……生生死在你们手里,我好恨……好恨……老祖宗没了,我田家也要没了,都没了。”她突然拍案而起,抓住孟帅的袖子,道:“你当时在场,说说他们是如何被害的

    孟帅道:“你问的是这件事?那又何必动手?我可以都告诉你。其实……我也没见到究竟是如何。我只把我知道的事情说出来。”当下就把阴邪花胁迫他去骗龙木观的老者,将他扔给田攸,和田攸大战,最后打开封印放出洪水,自己沉到水底的经过说了。

    这番话并没有假话,但也不尽不实,一些不能说的,譬如他和阴邪花的交易,他当然不说。而后面他不知道的,譬如他穿过封印到了对面水中以后发生的事情,因为本来就不清楚,也不用强行脑补,只照实说了便是。

    田景莹听了,两行泪默默而下,道:“你不是好人,至少也是小恶。你和我究竟不是一路人。他们……他们是大恶。比我想的还要穷凶极恶,无所不用其极。大荒之中都是那样的人么?那是个多么可怕的地方啊。”

    孟帅顺着她的话道:“一定是个是非场。我实话实说,你是个涉世未深的少女,眼睛又不方便,去那里颇为凶险。”

    田景莹道:“那又如何?我听到这个消息,就已经立下大誓。不管前路如何荆棘,哪怕是粉身碎骨,我也要报此大仇。今生今世,不杀灭六大派上下鸡犬,就不能报我田家满门的血海深仇。”

    孟帅又奇道:“你怎么说得跟你田家已经灭门了似的?虽然你家老祖没了,毕竟你还有母亲,有哥哥,还有外面称王的那些亲戚,不用逼迫自己把一切都扛上,这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啊。何妨让其他田氏子弟替你分担一些,这样效率还高些。”

    田景莹道:“没有灭亡么?我田家的气数真的尽了。本来皇兄是以龙木观为底牌,还想要退守京师,观天下龙虎斗,以图后来的。那虽然是垂死挣扎,但还有三分生机。但如今龙木观既灭,还有什么希望?纵然还有几年苟延残喘,但天数不可逆转,终究是不行的。到时候田氏子孙再多,多不过逆贼手中刀。能逃出几人继承香火已经幸运。说不定到时我就是田氏的最后一支血脉。”

    孟帅苦笑道:“你这是不是有点想象过度了?事情还没到那么悲惨的地步,你先把自己吓丢了胆魄,那还怎么与天下英雄较量?”

    田景莹烦躁道:“我有胆魄有什么用?天下大事不在我,皇兄……皇兄他自毁长城外面的敌人都杀过来了,他不思团结田氏,反而嫉贤妒能,做那些亲者痛,仇者快的事。九弟的死和他脱不了于系还有中山王……中山王……”她说到这里,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孟帅见她发愣,神色恍惚,怕她陷入障碍,插话问道:“你说你得到消息……你是怎么得到龙木观的消息的?”

    田景莹神色不属,听到孟帅的问话,随口道:“你们数日不归,这边岂有不去探查之理?有黑泥卫的精英潜水下去,一路到了龙木观,发现了积水的洞穴,还有老祖宗们的遗体。”

    孟帅“啊”了一声,心道:六大派的人也忽略了这一层了。他们只道在地下做的隐秘,但是这毕竟是人家田家的地方,田家人怎么会不知道位置?也是他们人高人胆大,不把这些俗世的武者放在眼里,这才有这样的疏漏。

    他又追问一句:“后来呢,后来他们追下去发现了什么?”

    田景莹摇头道:“没有追下去,洞口被巨石堵住了,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但是我知道的几位老祖的尸首都被发现了,想来是全军覆没了吧。后来他们把老祖的遗体收回,就发现了……”说到这里,突然戛然而止,脸色一下变得苍白,似乎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深感后悔。

    孟帅“嗯?”了一声,算是发问,见田景莹不说,也不再问。

    田景莹站起身来,双手压住桌面,一字一顿道:“事到如今,我只有一条路了,上璇玑山报仇也好,存身也罢,若不去璇玑山,我绝无后路,有死而已。绝对……绝对要成功谁要是跟我争斗,我便使出一切手段碾压过去。”

    孟帅第一次在田景莹身上看见那种决绝无二的气质,一往无前,近乎霸道。可知她的誓言不是虚言,是真正的心誓。他被这种气场镇住,良久无言。

    过了一会儿,田景莹道:“能帮我一个忙么?”

    孟帅道:“帮你取得斗印大会的胜利?”

    田景莹摇头道:“那件事与你无关。我要取胜,也是凭借自己的本领,你想帮我我也不要。我想求你另一件事……可能是我最后一件未了的俗事了。”

    从田景莹那里出来,孟帅心中有事,一路走一路沉吟,神思不属。

    走出几步,就听有人道:“先生?”

    孟帅回过头,就见张瑶卿站在廊下,向他微微一笑。比起当初,她气色好了许多,整个人迎风而立,如芍药笼烟一般,风致楚楚,不可方物。

    孟帅想起这两个女子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心中略有尴尬,且她看到自己从田景莹那边出来,不知会不会有什么联想。

    但事已至此,孟帅还是走过去,张瑶卿退了一步,道:“先生一向可好?

    孟帅哈哈道:“还算过得去。群玉堂好。”

    张瑶卿侧过身子,似乎要让孟帅进屋,但随即站住,道:“先生你忙吧?

    孟帅听她此语,不像是一般的问候语,道:“也不算忙。怎么了?”

    张瑶卿道:“若是忙,我就不留您了。”

    孟帅皱眉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张瑶卿道:“没什么……小方他去找您了?”

    孟帅道:“是啊。”突然一凛,心道:他们的关系倒是突飞猛进啊,方轻衍之前还用的是化名,现在她叫出小方来,显然是知道真名了。这小子怕是认真了。

    张瑶卿道:“他……有些冒失了,也有点多事。”

    孟帅一怔,随即道:“你说的是……”

    张瑶卿眉毛一挑,道:“他定然跟您说,我对比赛的事很是焦虑,没有信心,希望您来指导我。虽然他一片好心,但总是操心太过,好像我还是要人照顾的孩子一样。”

    孟帅失笑道:“哦?这么说你反而信心十足了?”

    张瑶卿目光中异彩闪过,璨如明星,道:“自然。固然我以前有不足之处,但只要是和同辈斗印,我又何曾让人?您挑选上我出赛,也不是因为我是个无用之人吧?若是事事依靠您的教导,那才能前进,我又如何履行和您的约定呢?您只管放眼看着。那边那位也称天才,但天才之间的成色也是不同的,到时候就叫他知道,谁是真天才,谁是伪天才。”

    孟帅这才恍然,张瑶卿之所以不肯请孟帅进去坐,不是看到他从田景莹那里出来有所芥蒂,而是有一股傲气在。她不想孟帅看轻她,以为她要事事求人帮忙才能过关。她已打定主意要独自一人迎战。这时请孟帅进去,好似她信心不足似的。

    虽然这个念头有点傲娇,但张瑶卿年纪轻轻又有才能,有这样的骄傲不足为奇,倒是刚才孟帅心思太多,反而显得小气了。孟帅也是微笑,道:“好,那我拭目以待。”

    张瑶卿道:“定不负您所望。”说着露出一丝神秘的笑意,道,“我新试验了一种封印,自信是前人没有的,就算有,也是早已湮没的,必能令人眼前一亮。后日我就拿这个做胜负手,若是这样还输,我就一头撞死。”

    孟帅忙道:“慎言,什么死活的?比赛而已。你若有什么意外,罪孽可都在我身上。”

    张瑶卿笑道:“我只是那么一说——因为我根本也不会输。”她突然道,“倒是您……我想知道,您现在想要我去璇玑山的心,还如当初一般坚定么?

    孟帅呼吸一滞,立刻回忆起了刚刚田景莹的言语,然后,他又看到了张瑶卿的眼睛,璀璨如星光,不如田景莹霸道,但执着之意,并不少了半分。

    蓦然,他心中已经明了——田景莹和张瑶卿,都是天纵之姿,一时之选,自己当初能推她们一把,那是天意,再往后的事情,根本不是自己能管得了的了。

    于是他回答道:“当然。”

    张瑶卿嘴角上挑,端正一礼,道:“既然如此,请您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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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五 正中央,斗封印

    十日,天气晴,飞龙在天,诸事皆宜。

    升土大会的前哨战斗印大会终于在东宫隆重举行了。

    本来封印师都是集中在西偏殿,不与其他人混同,但这样的大会,放在狭窄的西偏殿未免局促了,也显不出璇玑山七大派之首的气魄,因此就搬了出来

    其实冼正真的意思,只要搬到东宫的正殿便可,但皇后听说此事,立刻出面鼓动,说此类难得一见的盛事定要大办,不但要朝野同贺,更要广邀嘉宾,权臣显贵不说,连武林中的耆老也要邀请,最好办出来一个千古罕见青史留名的大盛会。

    冼正真却是拒绝了,他虽然也喜好名声,但也清高自诩,对俗世的权贵不屑一顾,更不觉得这些人前来观礼脸上有什么光彩。且要是广邀嘉宾,不知道要耗费多少时日,他出来时间不短,已经有思归之意,迫不及待从俗世抽身,等不得那么长时间。

    饶是如此,他还是接受了皇后的建议,将这一场大会挪到了太极殿正殿举办。那是只有大朝才会开启的大殿,平时连皇帝都不会随意涉足,在这里举办,可说是天下至高,独一无二了。

    其实在这里举行,把璇玑山捧得是高了,却难免要惹得其他宗门弟子不满。毕竟璇玑山先一步占了天下最好的地方,没给后面的升土大会留下地步,就算升土大会也在太极殿举办,倒好像六大派要步璇玑山一派的后尘一般。

    但这都是后面的事,今日斗印大会已经举办,这一场盛事也就成了事实。

    皇后的能力毋庸置疑,在极短的时间内,将这一场大会办得比祭天还隆重。金银珠宝,火树银花堆积如山,另有舞乐助兴,笙歌处处。奏乐有全套的宫廷礼乐,也有丝竹管弦,从大雅小雅奏到时新小调,无所不有。燕语莺歌,从早上开始就不停歇,为斗印大会预热。

    这场大会的观众按照冼正真的意思,除了六大派的弟子,东宫的学院,只邀请了一些俗世的封印师和武林前辈。封印师大部分是田景莹的封印师会上邀请到的,武林前辈则以靠近京城,来的方便为宜。至于那些权贵,那是一概不请。

    如此,场面未免显得寒酸,在大殿中显得空荡荡的。皇后便使出人海战术,让宫娥宦官一排排的站在后面,以制造万人空巷的视觉效果,一个太极殿倒也满满当当,插不进人去。

    虽然说是邀请封印师和武林高手,但那些高手和封印师显然不在冼正真眼下,充数之意再明显不过。不但几个有心结交的封印师连他的面也没见到,连座位的安排也在东宫的弟子之下。在冼正真眼中,那些天才少年还有三分可能成为同道,这些所谓的高手永远也只是路人甲乙丙丁。

    虽然如此,这些俗世高手和封印师们对于能参与此会还是心情激动,倍感荣幸,纵有一二人心怀不满,至少没表现在脸上。

    孟帅和众弟子,就像前世被拉去充数的小学生一样,从清晨就到场,坐在前排,一个个老老实实,端端正正,该鼓掌鼓掌,该喝彩喝彩,断无差错。

    这其中大部分弟子丝毫不关心比赛的结果,无非就是出来看个热闹,但总有个别人情势关心,乃至坐立不安。

    方轻衍从早上一来,就有些不对劲,脸色有点发白,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有由白转青的意思。

    孟帅就在他身边,看了他的样子,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便低声道:“你行不行啊?虽然今天是群玉堂的关键时刻,但你好歹有点出息行不行?前几日我见到她了,她比你可有强多了,简直霸气侧漏,光彩夺目。我看她有十分信心,你别替她于着急,做出十二分的坚定,给她当好后盾就行了。像这样子,一会儿你要紧张的晕过去了,难道还要她替你操心?”

    方轻衍摇了摇头,道:“我不是为比赛结果紧张。说到底,璇玑山也不过是一个门派,又不关生死,进去了就进去了,不进去另寻前途也就是了。我只是……有不祥的预感。”

    孟帅道:“怎么说?”

    方轻衍眉梢微微抽动了一下,道:“我也说不清楚。昨天晚上我有点担心她,就去找她。结果她不见我,只打发一个侍女出来跟我说,昨晚是完成她从所未有的大封印的最后一刻,任何人都不见。”

    孟帅道:“那也不奇怪啊。群玉堂的性情坚毅专注,又有事业心,昨天晚上正是关键时刻,她不愿分心也不奇怪。你们两个以后还有的是见面机会,一次不见有什么了不起?”

    方轻衍咬牙道:“我当然明白。可是……不知是我胡思乱想,还是冥冥中有天意,我总觉得事情不对。昨天晚上还不怎么担心,今天早上却是越来越担心,刚刚手脚都有些发凉了,全身冒虚汗。”

    孟帅道:“你这症状有点低血糖的意思,吃早饭了么?”随即正色道,“如果你真的担心,那就打点精神准备好吧,今天这么大的日子,不出事则已,一出事必是山崩海啸。有你在此,她便多一层保护。倘若真是天意示警,你反而要感谢上天给你这个力挽狂澜的机会。我会帮你的。”

    方轻衍深吸了一口气,道:“多谢——但你今天不是有事么?”

    孟帅惊道:“你怎么知道?”他真是颇为惊疑,今天他当然要做事,但是这种事怎么能随便被看出来?

    方轻衍道:“一到这种大场面,你准保有事。凡是可能出事的时候,你绝对要在里面掺一脚,从无差错。”

    孟帅烦躁道:“这个理由不算,还有没有其他的?”

    方轻衍道:“没有了,只是我在想,你会不会有事,就仔细观察一下,总会发现蛛丝马迹的。比如你眼睛一直往后面看,看通往出口的小道,大概就是看一会儿怎么出去吧。你瞒我于什么,一会儿你溜出去,难道不需要我掩护?

    孟帅无奈道:“我不是瞒你,只是今天这个场面十分重要,众目睽睽,我一会儿溜出去,可要十分谨慎。当然最后还是瞒不过其他人的,但被发现的时候要越晚越好。你说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们到结束之前都发现不了?”

    方轻衍道:“交给我了。”

    孟帅见他轻描淡写,似乎心有定计,道:“计将安出?”

    方轻衍道:“一会儿我坐到你的位置上去。我的位子是边上,旁边都是装饰,就是少了一个人也看不出来,你两边都有人,若是人走了,凹下去一块岂不显眼?咱们一排坐着,一眼看过去是七八个人,到底是七个还是八个,谁会在意?一会儿我把旁边的装饰花篮放在椅子前面,和周围融为一体,谁也不知道这里少了一个人。”

    孟帅迟疑了一下,道:“装饰别移过去,就把边上的椅子空出来就行。若真移过去了,傻子也知道你在帮我了。”

    方轻衍道:“你别管。什么时候走?”

    孟帅道:“现在太早了。等到一会儿斗印开始再说吧。”

    正在这时,只听金钟三响,正在台上载歌载舞的女乐登时如潮水般退下,场面一时肃静下来。太监高宣道:“皇上驾到。”

    只见皇帝被两个太监搀扶着从后面出来,穿着厚重的朝服,珠冕垂下,面孔在帘后若隐若现,看的影影绰绰。

    还是唐羽初。

    比起一个月前,她的化妆水平大有精益。当时隔着帘子还被不熟悉她的牧之鹿一眼认出,现在有冕旒冠的掩饰,若不提前告诉孟帅她是唐羽初,他也未必能看出破绽。

    这个时候,他忍不住想要去看田景莹,看看她对这个皇帝有什么反应。但马上想到现在那些斗印的弟子还在后殿,准备一会儿的正式出场。唐羽初倘若机警,绝不会在这里久坐,两人之间未必有交集。

    就算田景莹在此,她双目已盲,恐怕也看不出什么破绽。

    唐羽初让众人免礼,有气无力的道:“今日斗印大会……实乃百年难得一见的盛事……咳咳……”说了一句,便上气不接下气。

    底下人不知道皇帝怎么了,心中暗自嘀咕,却也没人敢说什么。唐羽初又说了几句话,道:“朕有心一观此盛事,怎奈近来身体不适。朕先回去,众卿随意。”说着让人搀扶着,摇摇晃晃走了。

    毕竟这是斗印大会,皇帝不过一个高级看客,说走就走了,也没人在意。有司仪继续主持,道:“请冼正真公子上台宣讲这次比赛的规则。”

    冼正真上台,先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宣布道:“这次比赛,分三轮举行。我昨日已经将第一轮的题目出下,尔等一个个上来拿出制好的封印检看。我只选看上眼的九个人进入第二轮,先来的先评,满了九个人即刻截止。”说着往正中的椅子上坐下,那个位置就摆在刚刚皇帝的龙椅之前。

    方轻衍道:“有这么多人参加斗印?第一轮选九个还有选不上的?咱们学武的一共才八个人啊?封印师倒像大白菜一样。”侧头一看,见孟帅目不转睛的看着台上,只道台上有什么怪异,也仔细看去,却没发现什么异常。

    这时,从后台出来一人,高高壮壮,手捧一匣,道:“弟子泽春堂,现有一封印在此,请公子检看。”

    孟帅等他上台,道:“终于等到了。”

    方轻衍道:“哦,这人是谁?”

    孟帅道:“我哪儿知道?只是台上没开始我不好出去,现在终于开始了,我先走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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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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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天道介绍: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勉其心志,锻其筋骨,赞其行为,给其金手指,然后看其脸色,任其胡作非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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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你好,我就是你要找的第一高手,听说你叫我补天?不好意思,咱俩又不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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