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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离人横川     补天道txt下载     补天道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二十八猫耳

    那伙计接口道:“七品,怎么不去抢……”刚说到一半,突然停住。

    紧接着,他好像反应过来,突然神色大变,一脸的呆滞。

    过了一会儿,从后面转过来一个伙计,对着那伙计的耳边说了几句,那伙计点点头,僵硬的一笑,道:“小兄弟,里面请。”

    后面来的伙计出了柜台,道:“请跟我来。”

    孟帅心中疑惑,还是跟着他一路上了二楼。

    二楼看起来比一楼大厅狭窄一些,用屏风隔成了几个房间,那伙计将孟帅引到其中一间靠窗的房间里,但见房中坐了一个人。

    孟帅先是一怔,紧接着“咦”了一声,只见那人竟是个十**岁的少女,一身月白的长裙,头上戴了一朵白色绒花,怀中抱着一只花猫,一双丹凤眼眯起,看向孟帅。

    “原来是……郭三小姐。”孟帅想起来了。

    这个少女,就是当初去给老船东吊唁的郭家小姐郭宝茶。

    见她兀自穿着白衣,孟帅才想起,老船东的七七犹自未过,郭宝茶穿的倒比当初吊唁时更像样子,面上那副慵懒的样子丝毫未变。

    郭宝茶抚弄着猫儿,道:“请坐,小老乡。”

    孟帅没想到她还记得自己,坐在地面,道:“谢谢。”

    郭宝茶悠悠道:“没想到啊,我不过随意来铺子里面走一走,竟也遇到了瓜陵渡的小老乡。瓜陵渡是好地方,有一股特别的味道,我很喜欢。”

    孟帅心道:怎么说的你好像对那里印象深刻一样?不就回去过一次么?那时你外公还死了,难道你还有什么美好回忆不成?

    郭宝茶感叹了一句,抚着猫儿,道:“你好像要练武用的补药,是不是?”

    孟帅含糊其辞道:“嗯,是啊。”

    郭宝茶目光侧过来,看着孟帅道:“我记得,我哥哥挑选伴当,你却没有应选。”

    孟帅略感尴尬,道:“嗯,当时不方便。”

    郭宝茶长叹道:“我印象很深刻呀。当时所有孩子排成了长龙,都为挤进我郭家的大门。只有两个孩子,你和另外一个,靠在墙上,对着其他人冷眼相看。当时我就想问问,你们干嘛看不上我郭家,或者说是我哥哥?”

    孟帅分辨道:“不是看不起……”

    郭宝茶懒懒道:“得了吧——像我哥哥那样的人,大大咧咧去外祖的白事上招伴当,这样的人品,倘若他不是我哥哥,我也看不起他。”也不管孟帅满脸尴尬,道,“不过我郭家,在沙陀口一带,论起条件好,却是不让他人。入我郭家的门,丹药补药,都有分例,武功和兵刃,更是早早准备好了。你若当时来我郭家,丹药吃也吃不完,何至于要花钱来买?”

    孟帅不以为然道:“就算是有药材,少爷小姐还要用,也轮不到伴当吧?”

    郭宝茶微微一笑,道:“你也太瞧不起我们家了。我郭家做的就是药材的买卖,更有自家祖传的配方,沙陀口一带,无人能比。别人不提,我自己的分例——养元丹一百枚,血行丹一百枚,人参粉十斤,珍珠粉十斤,药浴药材十副,每副各种药材十斤,这都是一个月的量而已。我要想要,即使再多一倍,也可以随手拿到。”

    孟帅暗自咋舌,确实很厉害,水思归可以给他郭家见都没见过的珍惜的一两株药材,但这种几斤几斤的供应量,非大豪门不可为之。

    郭宝茶道:“当然,你说的也有道理。我郭家虽然豪富,但架不住人多,我哥哥的分例虽然在我之上,但他光正式的伴当就有二十人,随侍的童子不下百人。这些人都吃他的分例,哪里够吃啊?你当他的伴当,每月能分到一枚养元丹,就已经不错了。”

    孟帅一怔,心道:她跟我说的这些详细的情况做什么?难道她是想……

    郭宝茶微笑道:“可是我只有三个女伴。”

    孟帅道:“您的意思是……”

    郭宝茶道:“你果真不知道?我只嫌人少,不嫌人多。啊呀,看你不以为然的样子,我就喜欢你这样有傲气的孩子。不用立刻做决定,三年之内,我的门会对你敞开。三年之后,你已经十五岁了,那时候再学武,可就晚了哟。切记切记。”

    笑吟吟的说完这番话,郭宝茶抚摸着猫儿背,道:“相见即是有缘,今天我先送你一小礼物吧。阿奴——”

    她亲切地叫了一声,却没有人回答,只有怀中的猫咪伸了个懒腰,露出爪子里抓住的半截草。

    郭宝茶轻轻地把草丛猫爪子里扥下来,道:“阿奴,还记得那哥哥么?上次你跑出去,就是他找你回来的呀。这回的猫耳草就当谢谢他好不好?”

    孟帅盯着郭宝茶手中的猫耳草,见那草圆圆的三片叶子,茎干微微泛金,看起来与一般的杂草迥然不同。那蛤蟆也在他耳边道:“不错,闻起来很舒服。”

    郭宝茶将猫耳草递过去,道:“这个就是七品的草药。七十年生的猫耳草,野外是很少见的,不过品相有欠缺,阿奴已经吃了一半了。不过就算是一半,七品草药二十两黄金还是很值,是不是?”

    孟帅点点头,正色道:“多谢三小姐。”

    目送孟帅下楼离开,一个红衣少女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眉头微蹙,道:“小姐,就算是将来用得着他,何必送这样珍贵的草药?您本来也没有这样的打算啊。这过分的示好,反而会让他警觉的。”

    郭宝茶狭长的凤眼微微一翻,道:“我高兴。”

    红衣少女一滞,郭宝茶的手指插入了花猫的毛中,道:“计划是计划,兴致是兴致。整个药铺都是我的,爱给谁什么就给谁什么。七品药材算什么,我乐意的话,从楼上扔下去,谁捡到就是谁的,那又怎么样?今天我兴致来了,药材送给他了,若是今天我兴致不在,一刀把他砍死在这里,又有何妨?”

    红衣少女闻言一寒,瑟缩了一下,郭宝茶懒洋洋道:“怎么了,说了你这女中诸葛不爱听的话了?那我就说些你爱听的吧。一来,计划不是很顺利吗?他一点也没起疑心。二来,他绝对值这个价钱。等你现了他的价值,想要像我今天这样花小钱取他欢心,也未必有这么容易。”

    “我擦,这女人要干什么?”坐在自家的椅子上,作为被阴谋论教育的一代人,孟帅以白送的价钱弄到了一枚七品草药,可是一点也没有高兴,反而越想越觉得不对。

    那蛤蟆蹦起来,道:“你傻了是不是?我都看出来了,你没看出来?她不是要招揽你吗?”

    孟帅道:“你一边儿去,你才开了灵智几天,知道什么叫可怕的人类?问题就在于她干嘛招揽我,不招揽街边上卖烧饼的那老头呢?”

    那蛤蟆呆住,道:“跟卖烧饼的老头有什么关系?”

    孟帅道:“没关系,我就是这么一说。但我总有比别人胜过一筹的地方,才值得她突然跳出来,巴拉巴拉说了一堆话吧。”

    那蛤蟆道:“我听说女人对男人好,是天经地义的,或许是她看上你了。”

    孟帅道:“你听说的反了。是男人讨好女人,是天经地义的——这里指的是美女。倘若要让她没有理由的讨好我,一是我年龄要再大五六岁,二是相貌再俊美十倍,那还有点可能。”

    那蛤蟆道:“她说你救过她的猫,是不是为了这件事?”

    孟帅道:“要不是她胡扯这个,我还不怀疑呢。一来,我从来没救过她的猫。二来,她怀里的那只猫,根本也不是上次见过的那一只。”

二十九甘露

    不管怎么想的,药材已经弄到了手,这是众多不顺心事中最顺心的一件,万事俱备,实验就可以开始了。

    孟帅将猫耳草放在桌上,心神沉入黑土世界,绿色一闪,那跟刚刚新长出来的卷叶倏地出现,将猫耳草吸了进去。

    眼睁睁的看着猫耳草吞没在草叶之中,那卷曲的草叶却仍是紧紧合拢,并无打开的异象。孟帅的心神便脱离了黑土世界,只留下一线神思,关注着世界的展。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太阳沉了下去,街道上,定更的棒子声远远地传来。出现在无数电视剧中那悠远的“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声音一声声灌入耳中。

    孟帅没耐心再等着世界树的结果,坐回床上,开始一天的龟息功功课,昏昏沉沉正要睡去,突然就听蛤蟆道:“来了,来了。”

    孟帅一个机灵,睡意全无,忙心神沉入黑土世界查看,但见卷曲的叶片缓缓打开,猫耳草不见了去向,草叶当中,只剩下一滴露水。

    那露水晶莹剔透,即使不用蛤蟆在旁边解说,孟帅也立刻想起了世界树上果子,树汁,蘑菇……

    精华无所谓形式,只要出现,就如星光一般引人瞩目。

    “原来如此。”

    孟帅心中一定。果然跟他想的一样,这世界新长出来的一片叶子,果然跟草木有关。

    从之前的种种产出的功效上看,这应该就是猫耳草留下的纯精华,但以世界树吃什么补什么的规则,这应该不是作用于人,而是作用于草木吧?

    小心翼翼的再次拿出一枚人参——这是他最后离开药铺买来的,草人参——他本来想买八两人参的,但钱不够了。

    拿这个回来,为的就是证实自己的猜想。

    反正是第一次试验,也别管这露水珍贵不珍贵,浪费不浪费,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孟帅轻轻一弹,那滴精华已经侵入草人参当中。

    紧接着,草人参泛出淡淡的白光,身躯以肉眼可见的度膨胀了一些,形状却几乎没有变化。

    整个过程,不过眨眼之间,人参静静的躺在那里,因为膨胀的幅度也太小,几乎让人错觉,什么都没生过。

    孟帅掂了掂人参,重了一点,估计有八两多,不到九两的分量,再仔细闻闻,药香味比之前稍微浓郁了一点——也可能是他的错觉。

    看来那精华还真是有用,有让药材成长的作用。

    也就是说,自己花了一枚二十两金子的猫耳草,一根五两银子草人参,得到了一株价值八两金子九品人参。

    这还不算猫耳草是优惠价得来的,它身为七品药材,本身的价值只怕早过了百两黄金。

    这买卖,亏大了。

    过不一会儿,那蛤蟆从黑土世界里出来,剔牙道:“世界树让我告诉你,这一回吃食还行,就是品相太差,年月不足,品级不高,除此之外,没别的毛病。”

    孟帅怒道:“滚一边去——世界树会说话吗?还能说出你这一串话来。还有,你身为蛤蟆,怎么能剔牙呢?”

    那蛤蟆道:“我无所不能,你管得着么?我是从气味中分辨信息的,世界树要表达的大体就是这个意思。看你气愤愤的是什么意思?你觉得亏了?分明是你给的药材不对。你以为草木只能生出一种精华?不是的,草木也分品相,岁月,品级三种精华。只是你这猫耳草,才七十年,不足百年不给岁月精华,品相太差,给猫啃了一半,更不能给品相精华。也就按照品级,给了一小滴品级精华。将来弄到完好的草药,赚头总是有的。”

    它瞪着眼睛道:“还有一节,你用的不对,竟然把这么珍贵的精华给草人参用,这不是糟蹋东西么?这七品药材的精华,对于七品以下的药材,可以直接提升一品,甚至更多。你看你那草人参,可不止八两吧?都快九两了,不是提高了一品以上?只是低等的药材再晋级,价值升高的不多罢了。”

    孟帅这才点头,笑道:“如此说来,是用在八品药材晋级七品最合适。”

    那蛤蟆道:“提升整整一品,当然只能八品到七品。可是这精华提升药力本身,却不限制等级,对于一品药材都有用,虽然不能直接提升品级,但药力可以增长一块。你要是用在药力在二品巅峰,只差一步的药材,岂不马上就能晋升一品?那时候赚的可就多了。何况如果是自用,药材的品级都不必拘泥,只问药性就好,药性能提高,自己吃起来不也更有用?”

    孟帅听得高兴起来,登时开始展望未来,只觉得前景光明,光环加身,洋洋自得不已。至于他这个七品药材也买不起的穷光蛋去哪里弄二品巅峰药材这等小事,就只好选择性忽略了。

    那蛤蟆再次鼓吹道:“还有——这精华是没有限制使用对象的,你可以下狠心用所有的精华堆一株草药。就像你用过去精华和现在精华不停地丰足自身一样。如果你愿意,你可以用这些精华把一株草人参堆成一品参王,还是一万年岁月的,什么郭家,就是皇帝老儿家也没有的。”

    孟帅又好气又好笑,道:“那我图什么许的呢?还不如吃一百株玉参管用。”但无论怎么说,听蛤蟆这一分说,对于这世界树新叶片的效用也有了认知,感觉还是很实用的,毕竟这草药精华分解的很快,一会儿就能分一株,不似那大树分解一个尸身就要好几个月,等的黄花菜都凉了。

    据孟帅所知,同样是七品药材,不同种类的药材价格差距极大。一来珍惜的程度不同,有的好养活,有的只有崇山峻岭或者特定环境下才能生长。二来药材的功效不同,增加功力的药材就是比治疗伤势的药材珍贵。有的药材就是到了一品,也只能治疗痔疮。用低廉的药材分解精华,给珍惜的药材增效,这其中的差价,要是把握好了,是大有赚头的。

    当然,还是那句话,以他的资产,怎么弄到用来分解的药材做本钱,这等小事,还是暂时不去想得好。

    孟帅又有一个疑问,道:“岁月和品级有什么区别么?岁月越深,品级不就越高么?”

    那蛤蟆道:“总是有区别的,有些草药年份越高品级越深,但有的到了一定岁月就没有进步的余地了,这个品级精华是上不封顶的。而另外一边,有的草药幼生期和成熟期差别极大,完全是两种草药,这时候用岁月精华又比品级精华划算。”

    孟帅点头,突然神色难看道:“岁月精华是百年以上才给一点,那品级精华是只有七品以上的草药才给?那世界树不是越吃越刁么?以后莫不是只有六品以上的药材才给精华?”

    开什么玩笑,七品药材要价就要千两黄金,六品药材去哪弄去?更别说以后晋级了,说不定要吃一品药材才给精华,那不是等着破产么?

    那蛤蟆道:“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你听哪个?”

    孟帅道:“有话快说,还跟我玩这个?”

    那蛤蟆呸了一声,道:“你对我客气点,没有我给你翻译,世界树的事你能知道这么详细?这柱树苗别看另成一支,其实是世界树根系分离出来的,压根也没脱离本体。因此它不会单独晋级,也就是说,等上面的叶夹吃完一个整人,本体晋一次,他才会晋级一次,所以这期间可以一直吃七品药材分解精华。坏消息是,你上次给的尸体,两个月之后吃完了,本体就会晋级,到时候它就只吃六品以上药材了。”

    孟帅拍了拍额头,道:“罢了,总觉得这些东西都是看上去很美,用起来很废。切等我研究研究再说吧。现在还是练武功要紧。至少接下去的一个月,我可能没时间鼓捣这些。”

三十章法身

    从第二天开始,孟帅的作息陡然紧了几倍。

    晚上内功,白天外功的格局没变,但剩下几个时辰的课余时间,几乎全被占去。

    早上打了八卦掌热身之后,水思归将他叫到场地,道:“时间不多了,略去无关枝叶,今日开始学习咱们龟门外功的精要——太上五法身。”

    “别的门派练功,内功不提,外功从拳脚,兵刃,轻功乃至暗器,至少有十来门。我龟门只有两门,外功和内功,对应内家和外家。两门功夫到了,你的境界就到了。那六十四式八卦掌只是练功的辅助,不是对敌的功夫。”

    孟帅刚要说话,水思归道:“现在时间紧,除了我说可以提问,不许你再插口,不然别怪我打你。”

    孟帅吃了一惊,水思归道:“我这太上五法身只有五式,却是身法、拳脚、兵刃所有的招数的总纲。你摆下五法身式,只是基本的框架,但提纲挈领,所有的武功都可以化用其中,因此这门功夫是永远也学不完的。”

    水思归皱眉道:“一个月时间,只够你将将学会五法身式基本法门,而延伸出来的几百种基本变化,能不能学会只好再说。将来所有自行化用的延伸,就是你自己掌握的‘太上法身变’,就要全靠自己积累了。”

    当下让孟帅站在场地中,道:“废话少说,现在学五法身的第一式‘灵龟养志法’,这一式最为基础,涉及到身法、动作也最少,只有一百零八种变化,三天之内学会,我便不打你。”说着随手一折,折下一条手指粗细的树枝放在一边,看样子是充作藤杖。

    孟帅看得头倒竖,心中悲愤,也只好在树枝的威胁下打起十二分精神来练拳。

    那灵龟养志法顾名思义,就是效法灵龟镇静功夫,全身紧团,采取守势,风雨不透。只是一个姿势,却包含了所有强身、守御、近身、短打、软硬功夫、地趟等静功和近身缠斗等武功内容,招中藏招,变中有变,源源不断。只这一式,就学得孟帅头大,好在水思归只要他记在心上,至于练在身上,也知道他做不到,也不强求。

    学了一整日,孟帅兀自学不到三分之一,吃过晚饭,水老把他拉进屋中,道:“现在学习草药知识,什么也不要问,记好了。还是那句话,把知识记清楚了,我便不打你。”当下讲解道,“所谓草药,除了百草九品,用于俗世配药,上面另有金玉九品,瑰宝九品,才是咱们吃的草药,丹师炼丹的常用药品。但你既然留在这俗世,百草九品也要熟知。”

    孟帅暗道:可惜,要是早学一日,说不定我就能去地摊捡漏了。

    水思归不理会他胡思乱想,一口气介绍道:“灵芝……级别……外形……生长地点……习性……注意……乌……”

    种种知识不一而别,仅仅一晚上时间,就灌下不下百种草药的知识。

    孟帅一面听讲,一面飞的拿笔记录,一边记一边背,不敢有半点分心。仿佛回到了全力冲刺高考的年代。

    好在孟帅现在记忆力很有提高,纵横考卷,不但有当年‘模考小能手’的神威,还犹有过之。至少在记背知识这一块,并没有让水思归找到任何错漏。

    而在另一方面,太上五法身的修行继续艰难进行。

    花了三天时间,勉强学会了灵龟养志法之后,水思归连复习都不给,直接进入下一法的修炼。

    螣蛇实意法,效法腾蛇起风,动静皆宜,主攻击,长拳类,腿法,腾跃身法,招数正奇相辅,虚招实意。

    猛兽转圆法,效法猛兽,动而不静,进一步收拢兵刃,进击,短至匕、短斧、峨眉刺,中至刀剑,长至枪棒齐眉棍,种种进手招数,尽可划在其中。

    鸷鸟散势法,效法鸷鸟,专一引导各种离手武功,有暗器、流星、机关、拳风及延伸种种法门。

    灵蓍观神法,主一切威压、精神、心念方面武功。

    灵龟、腾蛇、猛兽三法水思归都详细讲解,其中法身变化也亲身演示,百忙之中,也让猛兽体验了一遍。到了鸷鸟散势法时,水思归则简略的讲了一下法身与暗器、拳风等散性招数的关系,并没多做演示。只把大段的口诀教授下来,让他硬记。

    到了最后灵蓍观神法时,则是连简单的演示也没有了,水思归用最笨的方式,将大篇大篇的口诀强灌入孟帅的脑子里,然后再将其中碍难的名词注解解释一遍,也让孟帅硬背。只这一招的口诀不下万字,注释更是不下十万之数。即使以孟帅的记忆力,也大觉吃不消,在水思归的严厉监视下,也花了半个月时间才背完。

    水思归道:“太上五法身博大精深,包含的内容太广,我只先教导你最基础的部分,其他部分我就是现在要你学,你也不懂,留待将来。那灵蓍观神法更难,至少要突破先天,才能摸到门路。至于在现在的武功中,如果你能从中找到些气势对决、威压压迫的小窍门,就已经不易,便随缘吧。”

    另一方面,他的培植养殖的知识也在循序渐进。

    水思归开头介绍的是百草品阶的草药的形态功效。这些孟帅还能理解,到后来,水思归说到了金玉品阶的草药时,种种名目就很神奇了。尤其是在效用方面,孟帅根本不能理解那些草药的特性有什么意义,水思归只道:“到时候你就明白了。”继续讲授。

    之后,水思归的重心就转移道培植草木的技艺上来,讲解将一株灵草从种子开始培养,直到培养完全采摘需要的步骤和技术,以及采摘山野灵药的本领。

    详细的解之后,水思归弄来了大量花草让他试种。不是按部就班从芽抽苗种植,只是将培土、移栽、插秧、控温、布局种种行为演示几遍。

    同时,水思归还让他在培植的间歇,用炭笔写生。只画花草的形态,务求逼真。尤其是花脉经络,要画到纤毫毕现。饶是孟帅有一年骗钱美术班素描功底,也是画的十分吃力。

    到了下半月,草药知识灌输到了,水思归开始掺杂着讲一些异兽、凶兽的知识,在他口中,那些兽类也是庞大凶狠,远孟帅听说过的野兽,甚至还有飞天遁地,吐火吸水种种不可思议能力。饶是孟帅看过许多小说,也不由将信将疑。

    水思归解释道,“凤凰不与麻雀同列。那些异兽不会出现在世俗红尘。若不进阶先天,这些兽类你压根也看不见,现在先让你记在脑子里罢了。”

    再之后,就是矿石、材料和天地生成的奇物,讲解的内容越,听得好似另一个世界的东西,和现实早完全衔接不上了。孟帅也只能先背下来。

    总之,这一个月的教学,就像水思归提前把仙界的东西拉到人间空对空的描述,也不管孟帅能不能一下子接受,都一股脑倒出来。孟帅手中的笔记,就像是一篇“狂想百科全书”。

    时间眼看来到月末。

    这一日,孟帅以灵龟养志法静功修炼,突然觉得浑身通泰,身体骨骼咯咯作响,一拳打出,砰地一声,竟将沙袋打出一个窟窿。同时全身经络贯通,内力游走全身,通畅至极。

    他的内外两家功夫,同时突破了。

    从此,他就是外家举重境界,内家通炁境界的三流人物了。

    ……

    虽然说起来没什么光彩,但十二岁内外兼修,有这样的造诣,也算个小天才。

    水思归见孟帅突破,如释重负的叹了口气,让他把灵蓍观神法的口诀背诵了一遍,又抽查了几遍草木灵物知识,这才点头,道:“时间剩下的不多了。也亏了你记性不错,比我想的还要稍微宽松些。咱们还有一两日功夫,这些最急迫的都交给你了。剩下的时间你要学些什么呢?”

    孟帅问道:“能讲讲封印的事么?”

    水思归失笑道:“我倒忘了。罢罢罢,你还没到十六岁,怎能断言你不是封印师?就算不是,这些知识听一听也是好的。”

    整理了一下思路,水思归道:“所谓封印,就是气的另外一种使用形势,不过操纵起来更细腻,更精微,展现的形势更多。我们把气组成一个特殊的形式,再配合材料固定下来,使其能够生作用,这个叫做印。而把这个印打到介质里,形成一个完整的封印,这个过程叫封。”

    看孟帅一脸疑惑,水思归一挥手,并指如刀,在空中瞬间的划了几下,嗤嗤几声,肉眼可见的气芒组成了一个极其华丽的图案,他正色道:“这个是印。把你练功的兵刃拿过来。”

    孟帅一直是拿一根钝头的铁剑练习猛兽转圆法的,忙取来递了过去,水思归手指引着那图案靠近铁剑,手指顺着剑脊往下一捋,图案瞬间没入铁剑,剑光微动,立刻熄灭,道:“这个过程叫封。”

    孟帅登时明白大半,又觉得这东西也没什么神奇。水思归随手把铁剑扔了过去,道:“你看有什么区别?”

    孟帅一接过去,并没看出什么,随手一挥,只听嗤的一声,一片衣角已经划了下来。

    他大吃一惊,差点跳了起来。定睛再看时,那衣角的切口平整光滑,连一丝毛边也没有,分明像是宝刀利刃划下的,可是那铁剑连刃都没有开。

    孟帅不由脖颈一阵凉——若是刚才手晃了一寸,说不定就能切下一块皮肉来,问道:“是因为那个封印的缘故么?”

    水思归道:“刚刚那个封印,是最基础的外三印当中的‘开锋印’,如果你要学封印术,这个印是练手用的。”

    孟帅惊叹不已,短短一瞬间的封印,竟抵得上铁匠千锤百炼,真是逆天手段了。就听水思归轻叹道:“如果你有封印师的天赋,刚刚我把剑给你的时候,你就能够看见剑上的印记。”

    孟帅略一迟疑,道:“封印师的天赋,是跟精神方面有关吗?”

    水思归略微赞许,道:“正是。练武使用气的方式太粗犷,根本无法与封印师比。封印对气的掌握要求细致入微,这就需要强大的控制力。而精神的强大,是控制力的根本,对这方面的天赋要求极高。一千个人里面,也未必有一人合格。”

    孟帅道:“那咱们龟门……”

    水思归道:“龟门倒是出了不少封印师。”

    其实有一句话他没说,龟门没有不是封印师的传人。

    这也很正常,龟门门槛高,弟子却少,一脉单传,当然要求优中选优。那是万里挑一,甚至十万、百万里挑一的概率,千里挑一的封印师天赋只是其中的一个条件,因此不存在没有天赋这么一说。孟帅这样的天赋,也只有遇上水思归这样个性随意到堪称放浪的人,又有千载难逢的狗屎运加身做了因果才会有机会入门。

    水思归道:“精神天赋虽然是先天生成,但也不是没有例外,很多人的精神都会慢慢增长,一些灵草也对精神培养有些好处,还有一些珍稀的秘法可以锻炼精神力。我门中的灵蓍观神法就是其中之一。你没事多练练最后一法,或许在十六岁之前,能够达到标准。”

    当然,这法门只对天生精神没达到标准但只差一线的人有效,倘若只是普通人级别的,就是习练一百年也没用,这些话也不必提了。

    孟帅点点头,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世界树能不能解决这个问题?

    水思归见孟帅果然不死心,伸手一抛,抛出一个卷轴,道:“这是我龟门封印秘术。等你精神到了,自然能够打开,阅读可以阅读的内容。”

    孟帅大喜,道:“多谢师父。”

    水思归道:“谢倒不用,我是你师父,你是我唯一的弟子,有什么东西不传给你传给谁?但是……”他陡然脸色一沉,道,“我龟门的秘法,是最高的机密,除非我亲自传授,旁人多看一眼,也罪在不赦。”

    孟帅心中一凛,道:“我绝不给任何人观看。”

    水思归道:“我既然交给你,自然是信得过你的操守,但世上本无万无一失的事。我要你誓,如果有一人看过,就杀一人,两人看过,就杀一双。不知是这秘法,就是我所有教授给你的武功,要有一字泄露,必要将所有嫌疑断的干干净净。”

    孟帅身上冒汗,水思归教授他以来,严厉者有之,责罚者有之,但从没用这种阴沉狠厉的口气说过话,只听得两句,浑身衣衫都湿透了。他正色道:“弟子誓,若有一字泄露,必无颜面见师父。”

    水思归淡淡道:“若有泄漏,你能处理便罢,若不能处理,将来禀报我,我也可以处理,不过废去你的功夫而已。但你若既不处理,也不禀报,那就是自绝于我龟门,诫之慎之。”

    孟帅恭敬回答道:“是。”捧着卷轴的手心登时出汗。

    水思归道:“言尽于此,你我师徒缘分也该告一段落。或许明日,或许后日,就江湖再见。我这宅子留给你,一任财物也归你取用,虽然已经被我买草药花的差不多了。除此之外……嗯,你去把那个姓百里的小子叫过来,我跟他谈谈。”

三十一归去

    百里晓五十年的人生中,从来没有一日像今天这样紧张。冰@火!中文

    以前,他也多次面对过死神的刀锋,也曾生死一线,但从没有一次如今天一般,紧张到手脚冰凉,全身虚汗。

    因为以前他面对的,好歹是可以看见的刀光剑影,而今天他要见的这人,却是全然未知的洪荒凶兽。

    今天会是他命中的劫数吗?

    走到院门口的时候,百里晓突然叫住了孟帅。

    “公子。”

    孟帅回过头,见他欲言又止,道:“怎么了?”

    百里晓垂下眼睑,道:“你可知道那位前辈要如何开销我?”

    孟帅迟疑了一下,道:“不知道,但师父原话是说,请您过去谈谈。我师父的脾气您也略知一二,既然有的谈,那就不算太坏吧。”

    百里晓心中略感安稳,但面上反而越显得不安,诺诺道:“虽则如此,但那位前辈喜怒无常,倘若他一时恼了,还请公子替我美言两句。”

    孟帅道:“美言自然无妨,不过恩师并非喜怒无常的人。倘若他要怎么样你,或许就是您说的话不能让他满意。您是老江湖前辈,比我有经验得多,应当知道怎么承诺对您最有利。”

    百里晓暗自点头,孟帅继续道:“为了您性命计,有些苛刻的条件可以先答应。您是知道我的,我怕麻烦,有些事情最多口头一说,等老师走了,未必会付诸实际。”

    百里晓一怔,苦笑道:“公子真是厚道人啊。”

    见孟帅将百里晓带到,水思归挥了挥手,道:“你先出去。”

    等孟帅从外面关上门,水思归指了指面前的椅子,百里晓道:“多谢前辈赐座。”小心翼翼坐在椅子上,眼睛下垂,低头看着自己脚尖。

    水思归道:“何必如此作态?在帅儿面前如此作态也就罢了,在我这里还这样表现。这么多年的老江湖,跟初进城的乡下小子一样瑟缩,年纪都活到狗身上了么?”

    百里晓苦笑,他是真紧张,只不过确实如水思归所说,这么多年,自制力是不差的,就是再紧张,神色镇定还是能做到的,这样的战战兢兢,确有一大半是作态。当下站起身来,躬身道:“是晚辈失态了,不知前辈有何赐教?”

    水思归道:“坐吧。你觉得帅儿如何?说实话。”

    百里晓谢了座,迟疑道:“小公子人品俊秀,天资聪明,性情开朗也不失稳重……更是难得的厚道人。”他也知道过度吹捧只会引起反感,因此只略点了几句。

    水思归道:“有什么缺点?”

    百里晓略感为难,组织了一下措辞,道:“似乎……资质只是普通。另外,似乎太厚道了点,也没什么防人之心。”

    水思归长叹一口气,道:“我这个徒儿,是个不错的孩子。但也只是不错而已。你说他天资聪明,但也不是什么天赋英明,算无遗策。要说他勤奋,但也未见得出众人,十倍努力。要说他意志坚定,比之那些自小吃苦耐劳的穷人家孩子,他这个衣食无忧的小少爷,又有什么优势?就算是善良——也早不是那种纯净无暇的赤诚性子了。”

    百里晓心知这个时候绝不可附和,当下略低下头,假作不知。

    水思归道:“不过我却看重他一件——没有短板。”

    百里晓若有所思,水思归道:“天赋本天成,但我认为天赋最重要的是有一条线,孺子可教,不可教。帅儿在各个方面都可教。论头脑,我知道他脑子够用,经验可以传,教训可以悟,不是那不开窍的榆木脑袋。论毅力,我知道他不用我催逼就能自觉前行,就不必强求他在绝境中挣扎无悔。论性情……我听说这孩子家中亲情并不完美,不知是不是兄长的庇护,他性子倒和那些在父母疼爱、衣食无缺的家庭中正常成长的孩子一样豁朗友善。这样很好,说明他没有暗伤。”

    他看着百里晓,缓缓继续道:“每个人生来都是浑金璞玉,需要亲人、师长乃至世界将他们雕琢成型。倘若在年幼的时候受了重击,那不管玉质品质如何好,都是内有瑕疵的。像这样的璞玉,就只好顺着瑕疵,小心不碰触那些暗伤,琢磨成特殊的器,也就是巧雕。这样虽然偶尔会成就独一无二的极品,但更容易成为废品。况且就算偏锋走得再好,终究走不回至高的正道上来了。而帅儿,可以走平和中正,滂滂大气的至高神路。”

    百里晓忍不住道:“这……至高神路……是不是有点远了?”

    水思归道:“你不懂。”

    这三个字,让百里晓闭上了嘴。

    水思归叹道:“倘若给我几年的功夫,将该教给他的都教给他,那就是之后走了,我也相信他能走一路平顺道路。但天时不与我,区区一个多月的时间,实在不足成事,往后他的路就很难预测。留他一个人在此,我也不放心。”一面说,一面盯住百里晓。

    百里晓心中暗动,道:“公子固然年幼,但晚辈痴长了这么多年纪,您要是信我,我也可以代您……”

    水思归道:“就凭你也能代我?”

    百里晓的话戛然而止,对于水思归,他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小心道:“您的意思?”

    水思归道:“这孩子虽然年轻,但已经有些主意,只是缺少一个在旁边提点的老人。眼前也实在没有旁人。这样吧,往后你就留在他身边,除了给他介绍别门别派的武功,就是提点他,照应他一些。但我不是要你教导他。他做什么决定,你不许干涉,他若没有性命之危,你也不许替他出手。他若吃了什么亏,那是他该得的,不用你越俎代庖。除非他问到你头上,你再提自己的看法,他若不采纳,也是他的事。”

    百里晓低头寻思片刻,道:“明白了,你要我辅佐他。”

    水思归难得的对水思归的话有了正面回应,点了点头,又突然道:“你今年多大?”

    百里晓道:“晚辈犬齿五十又四。”

    水思归道:“五十四岁才金刚境界,这资质也是一般的很了。不过你分心太多,还有如今的武功,也算勉强。”

    百里晓脸色一红,暗自腹诽道:“我的资质还不好?金刚境界可是江湖上一流高手,五十岁达到这个境界的才有几人?况且我是自学成才,方有今天的地步,不比那些名门子弟强上百倍?但你这怪物……唉,说不得,一说都是泪。”

    水思归道:“五十四岁,那正好,你辅佐他六年,到时候你六十岁,他正好十八岁,也该离开此地了,自有其他去处。那时候么……”

    百里晓道:“到时候我护送公子去大荒。”

    水思归淡淡道:“你在试探我的来处?”

    百里晓汗一下子落下,忙道:“晚辈不敢。只是您……”

    水思归道:“别试探了,说也无妨,我不是大荒来的。”

    百里晓一惊,低声道:“难不成,难不成您来自五……”

    水思归略一扬眉,道:“你倒是挺博学的,连那里都知道。不过还是猜错了。我来自什么地方,与你无关,我倒要问你——”

    他一字一句道:“你还想入先天么?”

    百里晓脸色大变,目光中升起一道热切的光芒。

    第二天,水思归最后检查了一下孟帅的功课之后,长叹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咱们师徒缘分也该告一段落了。”

    孟帅早知会有今天,但心情依旧难过,道:“恩师,将来还有再见之日么?”

    水思归道:“倘若你能一路走上去,总会再见的。这大齐朝虽然兵荒马乱,但相对而言,已经是最安全的地方了。你就在这里呆到先天吧。”

    孟帅道:“那之后我要去那儿?”

    水思归伸手一划,在空中写了一串金字,按在孟帅手背上,金光一闪而没,道:“这是我给你的提示。等你境界到了,自会告诉你该去哪里。除此之外……”

    除此之外,这金字也算一护身符,能保他三次不死。

    不过沉吟了一下,水思归并没有明确告知,让这孩子心中有了倚仗,也未必是什么好事。

    再次叮嘱了几句,无非是房子、盆栽、饮食这些琐屑小事,又提醒他若有什么疑惑,不妨去问百里晓,水思归这才长出一了口气,道:“有缘再见吧。”

    话音刚落,只见他缓缓地抬手,手上出现了一道刀光的虚影。

    嗤——

    刀光骤然向下一斩,空中凭空出现了一道裂隙,金光缠绕。

    裂隙越扩越大,露出黑洞洞的漩涡门户,门中的黑暗仿佛是亘古以来就有的,不带丝毫的光明。丝丝雷电缠绕在漩涡周围,出辟辟啵啵的暗响,似乎在挣扎着向中心合拢。

    孟帅瞪大了眼睛,就见水思归走入门户,回过头来再次看了他一眼,露出了期许的目光,却再没说什么。背影一闪,消失在黑暗当中。

    倏地,漩涡合拢,空间再次恢复了平静。

    孟帅咬了咬自己的手指,这才确信自己不在梦里,就听背后有人倒抽冷气的声音,回过头去,就见百里晓靠在墙上,死死地盯住漩涡消失的地方。

    孟帅咳嗽了一声,道:“百里先生……你也没见过吧?”

    百里晓喃喃道:“破碎虚空……这就是破碎虚空?他到底是什么人啊?”

三十二江湖

    呼——

    收拳直立,孟帅常常吐了口气,将筋骨放松了下来。

    不行,很不顺利。

    水思归走了十五日,这半个月他自己练拳,一直想完成水思归给他留下来的第一件任务——把八八六十四式八卦掌配九宫步糅合到灵龟养志法身里面去。

    太上五法身本身是极高明的武功,但它最大的价值,还在于它是天下武功招数的纲领。只修炼五法身本身,终究有其极限,也难以应对千变万化的武斗,只有打开了法身包容天下武功的大门,形成了自己的‘法身变’,才能踏上无穷无尽、最终无可匹敌的武道正途。

    但要将武功融合上身,谈何容易。尤其是上手第一变,更是千难万阻。那八八六十四式八卦掌就是龟门的前辈用来给弟子法身变开蒙的。

    水思归曾经言道,每一位龟门传人的法身变都不相同,但起点却都是把八卦掌化入灵龟养志法中,形成第一变‘灵龟八卦变’。有了这灵龟八卦变,遇上自己同境界的武师,除非手上也有绝学的,不然都没有问题了。

    龟门弟子变法身时,师父是不予指导的,因为这门绝学本身就强调个性,怕执导过多反而阻碍了个人道路的形成。唯有这灵龟八卦变,因为是一脉传承的,师父可以在旁指引,甚至越俎代庖。

    但孟帅就没有这样的运气了,水思归走得太匆忙,别说帮他完成八卦变了,就是太上五法身的总纲,都是囫囵吞枣,强灌下去的。

    所以他要完成自己的第一变,全靠自己摸索。一来是不断的回忆水思归教授的总纲和变化,二来就是一遍一遍的体会太上五法身的心法‘明暗扣’。

    这‘明暗扣’是太上五法身在先天以下境界时专用的心法,这一阶段用水思归的话说,叫练胆阶段。

    “先天以下还算练武?什么招数、什么力气甚至内功都是扯淡。这个阶段一是扎根基,二就是练胆。练就一副勇往直前的武道胆魄,支撑得起先天境界的艰苦修行,那就算成功。”

    “练胆阶段就两种劲力,明和暗。所以我们五法身的心法叫明暗扣,用最合适的法门驱使明暗二劲,能得心应手了,所有的武功都在你彀中了。”

    就是这样。

    说的倒简单。

    这明暗两劲是武道最基本的基础,通过明暗扣的心法,他能明确感觉到两种劲力在他体内的流动,但离着‘两劲相离,随心所欲,两劲相生,生生不息’的境界,差了八条街远。

    当然,他是不知道,要按外面的锻炼方法,光是感觉到明暗劲的存在,就需要到‘金刚境界’就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要想自由驱使二劲,那就是一流的“火山境界”了。

    总之,孟帅现在凭自己的悟性和毅力,一步一步的糅合了前面八招的八卦掌,但越是糅合,越有难以为继的感觉,仿佛前行的路被一堵墙堵死了。

    或许他的路根本就走错了。

    他觉得自己需要一个指路的人。

    “公子。”百里晓见他收拳,笑吟吟的走了进来,道:“今天要看什么武功啊?”

    水思归一走,心情变化的不止孟帅一个,百里晓也是换了个人一样。不过孟帅是越来越郁闷,百里晓自然是喜上眉梢了。

    孟帅本以为水思归一走,百里晓就也该走了,他本来也不打算干涉。没想到百里晓居然有在“沙家浜扎下去”的意思,不但没走,还过得有滋有味起来。

    当年水思归抓他回来,本是让他试演其他门派的武功,因为时间原因,水思归在时,他从没有试演过。但水思归走了,他反而自告奋勇,每三天试演一门功夫,让孟帅观看。在练武间歇,还很高兴的普及江湖知识和经验。

    看百里晓兢兢业业的样子,孟帅怀疑是不是主神空间布置了任务,他这边说完那边就能去领取点数了。

    当然,他还不知道,这个猜测虽不中亦不远矣。

    百里晓不管孟帅心中是不是苦恼,道:“前几日给公子演示了几门江湖上常用的拳脚,今天试验些兵刃功夫吧。刀枪棍棒,公子想看哪个?”

    孟帅道:“这些你都来得?”

    百里晓笑道:“略知一二。”随手从兵器架上抄起一柄刀来,道,“刀乃百兵之帅,少爷要不要看看?”

    孟帅道:“那麻烦您了。”

    百里晓道:“江湖上有名的刀法,有几个大路货,五虎断门刀、八门金锁刀、**刀、八卦刀、梅花刀种种。这些刀法大多势沉力猛,凶悍狠辣,但变化有限,也不是第一流的武功。当然,第一流的武功也不会是大路货。我先试演一路五虎断门刀。”

    当下横刀一力,刷刷几刀,扫、劈、拨、削,一招一式,就耍了起来。

    孟帅在旁放轻松的看着,果然见刀法狠辣,刀刀进手,好像要把敌人砍成几十段。但也确实如百里晓所说,来而不往,变化不足,漏洞更多。若让孟帅对敌,除非对方境界高过自己,不然空手入白刃,也不算什么。

    百里晓轻松试过一路,又试了一路变化见长的梅花刀,最后道:“大路货的刀法,大抵跳不出这个圈子。江湖上这么用刀的,也就是三流角色,甚至不入流的。但我现在要试演一门刀法,虽然是**刀的变种,但已经加入了自家的改进,在江湖上已经算中等偏上,入了上乘武功的门槛。叫做**镇山刀。”

    说着,百里晓原地试演。

    孟帅仔细观看,只觉得刀法雄浑,法度森严,不但有如劈华山一般的狠辣杀招,更有抱月揽星一样的大气防守,比刚才见到的招数强了不止一倍。尤其是不但刀法精奇,左手的拳掌配合,脚下的步伐,身上的身法,也是相得益彰,整体已经是一门浑然一体的好功夫。

    三十六招试演完毕,百里晓收刀,道:“不瞒公子,这门刀法是人家的秘传,我这学得最多有五六分火候。您看个样子,将来遇到了,可别以我今日的威力去揣测对手。”

    孟帅奇道:“怎么你说的好像我一定会和刀法主人对敌一样?”

    百里晓笑道:“倒也不一定。不过公子既在沙陀口活动,就要防着碰到金刀主人,你可知道这是谁家的刀法?”

    孟帅心道:我怎么知道?突然灵光一闪,道:“郭家?”

    百里晓抚掌道:“正是,公子好聪明。当年沙陀口豪侠‘压地进山’郭亮生,就是凭着这**镇山刀纵横大河,打下了郭家堡的根基。至今也有四十年了。”

    孟帅道:“原来如此,我只知道郭家在沙陀口是一霸,不知道他家在江湖上算什么级别?”

    百里晓道:“若论武功,也不过尔尔,二流以上,一流未满。不过公子,你可知道豪侠的意思?”

    孟帅道:“就是土豪和侠客的结合体吧。”

    百里晓点头道:“倒也一语中的。豪侠就是武林中的财主,财主中的侠客。对于豪侠来说,武功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他的势力、财富和盘根错节的人脉。郭家在沙陀口经营四十年,不但垄断了沙陀口本地的药材,也掌控了口内口外的药材生意,其他商路也处处有他家的影子,与本地的帮派形成了一张大的关系网。”

    他又竖起一根指头,道:“郭家还有个优势,他们是团练出身,早就是本地乡勇的头目,郭家堡就是一个小要塞,另有屯田和工事。况且豪侠还有养士之风,他家的门客不下百人,还有乡勇民兵三五千人,这些都考虑进去,在凉州一地,已经算数得着的势力。”

    孟帅点头,道:“那凉州还有什么数得着的势力?”

    百里晓道:“人说甘凉不分家,甘州凉州还有并州,都在姜都督治下,武林势力也都一起提的。无非是‘一王二门、’‘三帮四盗’、‘三府二局’、‘四大豪侠’这些势力。”

    孟帅倒抽一口气,道:“这么乱?”

    等等,编这些简称不应该本着省事的原则吗?居然编这么长的不押韵的顺口溜,这太反动了!

    百里晓摇头道:“不多,真不多。甘凉境的江湖是出了名的简单,凉州境还复杂些,甘州和并州基本上是一片坦途。因为姜都督太强势了。一个地方军队抚镇越强,武林越弱。公子你将来也在江湖上混的,最好有些名气的势力就要记在心上,这是基本功课。”

    他一个个数道:“一王二门,雪漠王凉州武林至尊。二门,八臂金刚门、八仙剑派。这是三个最顶级的武林势力。”

    “三帮四盗,沙陀帮、快马帮、铁汉帮,三个走商路的帮派。四盗么,千里独行、雌雄双盗、龙卷风马贼、黄蜂寨这四个响马贼。”

    “三府,那是制军府、护军府和羽林府,这是官府的势力。金雷镖局和雪山镖局,一个是天下第一镖局的分局,另一个是走本地镖的地头蛇,总镖头岳龙文是雪漠王的亲传。”

    “剩下四大豪侠,就是汤、郭、主父、于四家,又称汤锅煮鱼。这就好记了吧?郭家排名第二。也是离着咱们最近的一家。要在沙陀口混,最大的三个势力就是沙陀帮、雪山镖局和郭家。您要是记不住,先记得这三家就是了。您要在本地出道,这三家少不得要会一会。”

    “尤其是豪侠。郭家虽然不能和万家佛汤家相比,但毕竟也是本土的第一豪客,你若在此地出道,有郭家的资助,必能事半功倍。”

    百里晓不愧是万事通,将这些关系一一说来,如数家珍。

    孟帅听得头大,好在记忆力不俗,硬背下来,心道:这混江湖不易啊,不光要有把力气,还得带个好脑壳。

三十三搜人

    吃完晚饭,百里晓晃晃悠悠出门去了。

    这是他的老习惯了,自从水思归走了,他脱了束缚,在城中乱逛,晚上更是夜夜拖到半夜才回来。

    第一天从外面回来,他便十分高兴,道:“公子,我太喜欢沙陀口了,简直是人间天堂。竟有一整条花街,还有胡姬歌舞。”

    孟帅心中羡慕嫉妒恨,面上冷笑道:“百里先生,你也是老江湖了,见过多少世面,一条花街就高兴成这个样子,这不是让人家笑话么?”

    百里晓摇头道:“公子你不知道歌舞升平这四个字的可贵。要在几十年前,别说一条花街,就是一个教坊,美女如云的地方,我也不放在眼里。但现在是乱世,多少繁华的大城市打烂了,十室九空,那还能见到当初的盛景?”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道:“我这些年走过不少地方,见到的都是断壁残垣,烽火连天。能在凉州这偏荒地方,反而见到这样灯红酒绿的世界,真令人赞叹。简直是一片乐土。公子你生长在凉州,没受过战乱之苦,是你的幸运,若在外面,就叫那些流民能进沙陀口讨饭也是乐意的。到底是天下藩镇之的姜大帅,不但军力最强,治理地方也屈一指。”

    孟帅鄙视道:“既然天下未平,就应该厉兵秣马,勤俭备战才是。弄什么歌舞升平,那不是丧失了志气吗?”

    百里晓不觉皱眉道:“我也听说姜大帅一向克己自律,只以军马备战为要,不是耽于享乐的人,这沙陀口的样子怕是他故意留下来留住客商的。毕竟战事都在东南,西北反而得了好几年太平。哈哈,倒便宜了老夫。”说着乐悠悠的喝花酒去。

    孟帅心中何尝不想要快活,见见名正言顺的花街柳巷,但他现在还远没到放纵的时候——一时的快乐比长远的前途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

    晚饭之后,他还有太多的功课要做。

    后院的草药,都要照顾,还要继续练习培植的技艺。除此之外,每天十张写生,是最基本的要求。

    然后,把他囫囵背下来的和抄写下来的知识温习一遍,这就夜里二更天了,回去睡觉练习内功,第二天早起练拳,这是最基本的。

    晚间,后院。

    孟帅聚精会神在描摹一张紫芝草,就听外头有人叫道:“公子,外头有人要见你。”

    孟帅一怔:有客人?这是从没有过的事情。自从他来沙陀口定居,一无亲戚,二无朋友,连阿猫阿狗都没上过门。

    放下画具出来,就见何妈站在院子里搓手。

    这房子里所有的下人都是雇来的,没有签卖身契,平时也不进内院,不过是帮着打扫房子做饭之类,谈不上什么情分。这何妈平时就管买菜做饭,今日临时客串门子,憨笑几声,就转身走了。

    孟帅自己走到院门口,只见外面竟站了两个少年。

    那两个少年都是青衣小帽,年纪轻轻,皮肤白皙,眉清目秀。孟帅不是淳朴的电视剧主角,所以他一眼看出来,这是两个女扮男装的少女。

    孟帅一面纳罕,一面笑道:“两位,找在下何事?”

    那左边的少女本来有些腼腆,但见孟帅是小孩子,立刻精神了许多,道:“这位小兄弟,你有没有见过一位和我们……不,身穿淡红色衣服,梳着两个丫角,长得挺好看的,大概和我们差不多高的女子?”

    孟帅摇摇头,道:“不知道,我见过最好看的女子就是二位姐姐了。”一句话出口,心中忽道:我擦,这样的话也能顺口说出来,我什么时候开的窍?

    两个少女同时脸上一红,啐道:“小孩子懂什么?”但依旧心中暗喜。一个道:“既然不在这里,那就去别的地方找找。”当下便即告辞。

    孟帅送走了两人,也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哪知过了两个时辰,夜幕完全沉了下去,大门再次被敲响。

    这一次敲门声又急又响,何妈拉开门闩,砰地一声,大门弹开,闯进一群人来。

    为的是个黑衣老妇,满头银霜,瞪着眼睛道:“谁是这家主人?”

    孟帅正打算上床睡觉,听到动静出门看时,但见老妇当头,身后跟着七八个人,提着灯笼,火光照映下,就见众人身材窈窕,应当都是女子。

    这老妇……

    好像是熟人?!

    没错,他想起来了。

    当时他和水思归遭遇强盗,好容易脱险,第二天在路上拦车时,就拦了那老妇的车,她的话犹自在耳:“你知道这是谁家的车?”

    到最后他也没弄懂,到底是谁家的车?

    今日又见了,而且情形比之上一次,更令人火大。

    孟帅大踏步上前,喝道:“尔等何人?擅闯民居,这是要明火执仗么?”

    那老妇目光扫了一眼孟帅,显然是没有一点印象,只道:“找的不是你,叫你家大人出来。”

    孟帅立刻挺胸道:“我就是家主。”

    那老妇低头瞄了一眼,冷笑道:“你?好吧,你自己认头就行。老妪来此不为别的,我家叛逃了一个贱婢,必定是在你府上。你打开门户,让咱们将贱婢搜出带回,少不得你的好处。”

    孟帅给她气乐了,道:“怎么见得你家的逃婢就‘必定’在我家里?凭什么我就打开大门让你搜?这么大年纪还这么不晓事,是不是儿孙不孝顺,逼得你放弃治疗?”

    那老妇大怒,喝道:“小子,找死——”十指如钩,往孟帅脸上抓来。

    这一抓凌厉之极,若在两个月前,孟帅就难躲过,但这时他已经脱胎换骨,脚下九宫步,斜斜跨出一步,已经让过这一抓,手掌反撩,切中她手腕,道:“出去把你。”

    这一招还是八卦掌中的招数,他的灵龟八卦变不完全,用不到伤敌上。

    那老妇被击的倒退几步,手腕一阵生疼,暗道:倒小看了这小子。一面道:“小子,你敢乱伸爪子,可知我家是什么人?”

    孟帅道:“我擦,怎么又是这出?我也想知道啊。求告知,你们家到底是什么人啊?”

    那老妇又羞又恼,喝道:“谁跟你废话,给我劈了他。”

    刷——

    身后七八个女子同时拔出了剑。

    这一声拔剑,孟帅立刻一凛。

    这拔剑的声音,令人从脊柱上往外冒寒气。

    实在太整齐了!

    八个女子一起拔剑,只出了短促的一声,令行禁止,言出法随,若无千百遍的训练,断然做不到这一点!

    能让八个女子同时磨练千百遍拔剑,那么接下来的,一定是一套足以将人乱刃分尸的凌厉剑法。

    八柄长剑同时指向他,在灯笼的火光照射下,出幽幽的剑光。

    杀器。

    八个女子手中持的,就是杀人的利器。

    孟帅目光凝重,却也并未退缩,只是——要动兵刃的话,他的优势会转为劣势。

    毕竟,除了兵刃总纲一样的猛兽转圆法,他还没正经的学过任何一种兵刃。

    而且,手头上也没有趁手的家伙。

    除非先趁着黑灯瞎火,用暗器……

    “罢了。”

    一声清冷的声音传来。

    声音来自门口。

    一个白衣人影穿过大门,缓步来到院中。

    火光映照下,但见她乌黑的头与白皙的肌肤黑白分明,动人心魄,连清丽的容貌也多了一分出尘之姿。

    这是……

    莲女!

    孟帅记得她,她就是住在巷子深处的那个女子,他们曾经见过一面。

    莲女略一侧头,道:“收剑。“

    刷的一声,八柄长剑一起收起来。众女躬身后退,将院子的中心让了出来。

    厉害,这就是气派。

    那不是黑衣老妇声色俱厉装出来的威严,是自内心、举手投足生出的气派,不是一般人养的成的。

    这莲女一定不是常人。

    莲女目光扫过黑衣老妇,黑衣老妇立刻低下了头,道:“小姐。”

    莲女淡淡道:“不是叫你去追人么,为什么在此多事?”

    黑衣老妇凑近,低声道:“门口的暗桩说今天没有人出巷子,那贱婢肯定还在巷子里困着,应当是藏在哪里了。”

    孟帅耳聪目明,虽然黑衣老妇压低了嗓子,依旧听得真切,心中暗道:怎么着?巷子口还有暗桩?开什么玩笑,我也被监视了?这家子是什么人啊?

    莲女听了老妇禀告,微微点头,道:“倒也有理。”转头对孟帅道:“你好。”

    这一句没头没脑,孟帅只得机械地回答了一句:“你也好。”

    莲女道:“进去说。”说着径自走进屋内。

    孟帅愕然,只得跟了进去,见那莲女反客为主坐下,伸手道:“请坐。”

    孟帅只得坐下,看着莲女。

    莲女面上并无喜怒,只道:“我那嬷嬷说,我要找的人就在你家里。我觉得有可能。”

    孟帅眉毛一轩,莲女继续说道:“我知道不是你藏起来的。”

    孟帅嘿了一声,道:“沉冤得雪,谢谢啊。”

    莲女不理他的调侃,道:“但那丫头慌不择路,确实可能逃到贵府。你我两家只有一墙之隔,她有好几种办法可以过来。对我来说,她是忘恩叛主的逃奴,对你来说,她是招灾惹祸的不之客。我们干嘛要为她动干戈?”

    孟帅听这话还算舒服,点头道:“也是。”

    莲女道:“你定然不愿我们进去搜查,那是自然。倘若是我,我也不愿意别人擅自插足,但那人我又一定要找到。这样吧。请君自己去后院里里外外看一眼,若有那丫头,叫我进去拿她也好,送出来也罢,都可以。我看你也是练武中人,只要找到人,我愿意奉上一只九品当归或者十枚血气丹酬谢。”

    莲女说话虽然清冷,但已尽到了礼数。又许以适当的好处,再加上两人却是比邻,没必要为不相干的人闹矛盾,孟帅便点头道:“好,那我进去看看。”

    当下转了进去。那嬷嬷心头大是不忿,道:“小姐,这小子不是善茬……”

    莲女冷冷道:“那与我何干?”

    进了后院,孟帅心中也是不爽——闲的没事,惹上这么一件麻烦事。

    让莲女一说,孟帅自己也觉得,那女子很可能进了自己的院子。不过进了院子口,他扫了一眼,黑沉沉的看不见其他人影。

    也许在房间里?

    孟帅直接进了正房,进门小心翼翼的背对着房门,将门拴上,淡淡说道:“好了,别藏了,出来吧。”

    他这是诈语。

    也不知从哪本小说里学来的经验,反正他心头一动,进门来了这么一句。他想要是那人傻一点,自己跳出来,少费多少工夫?

    房中一片寂静。

    不在这里?

    还是没有上当?

    孟帅一面心中猜测,一面装腔作势的摇了摇头,道:“我可怜你弱质女流,不愿为难,是你不识抬举……”

    话音未落,异变突起!

    嗤嗤嗤!

    风声从暗处传来,如蚊呐般轻巧,等到听到时,已经近在耳边。

    孟帅脚下一点,凭空跃起三尺来高,一蓬钢针尽数打在门板上。

    在那里!

    孟帅脚尖在门上一借力,往钢针来处抓去。

三十四风渐起

    这一把抓过去,就听风声再起,又是一把钢针飞过。<冰火#中文

    果然是伏在桌子上。

    这个距离,对于暗器来说就太近了。

    孟帅头一低,一掌捞过去,已经抓住对方的身躯,也不知道抓的哪部分,就势向下勾住桌角,利用往外甩的离心力将对方的身躯扫了下来。

    砰地一声,那人的身躯猛地落地。

    孟帅不敢轻忽,扑上去用两个膝盖将那人压在地上,一伸手就扣住对方的脖颈动脉处,道:“找死。”

    其实以他十二岁的体重,利用膝盖压人是压不稳的,但扣住脖颈之后,确能叫人头晕乏力,那人挣了一挣,叫道:“你不能杀我。”

    声音虽然沙哑,却还是女子声口。

    孟帅呸了一声,道:“我干嘛杀你,我等着拿你换药材。”说着手指已经按住她穴道。

    认穴打穴的功夫,当年钟少轩就教给过他,五法身中的螣蛇实意法也有打穴的内容,手中力,已经封了那女子脊柱上几处穴道。

    那女子在黑暗中伏在地下,感觉到对方的手段,再次道:“你……你要拿我交给旁人?你不能这么做!”

    孟帅笑道:“那就由不得你了。”就要将她抓起来。

    那女子大叫道:“我是郭三小姐的人!”

    孟帅一怔,道:“郭三小姐?”

    那女子喘了口气,道:“是。郭家三小姐,你知道么?郭家堡的郭家。沙陀口第一家族。我是郭三小姐的人,是她的亲信。你不要把我交出去,不然三小姐必然不放过你。你保我这次平安,三小姐必有重谢。”

    孟帅面上阴晴不定,暗道:是郭宝茶?倘若是郭宝茶,我还欠了她人情,倒不好……

    不对!

    孟帅心中豁然一亮——哪有那么巧?前天被莫名其妙送了一个猫耳草,今天就有她的心腹逃到我这里,这分明是早就算好了。早送个人情给我,便为了今天。

    想到这里,孟帅心中一阵别扭。

    倒不是为这项交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那猫耳草对他有大用,理当回报。但至少应该提前打个招呼吧?

    事先说好了,这女人要出逃,他在这边接应,或者安排退路,或者找个隐秘地方藏两天,外面应付过去,也不是不行。

    事先不说,等人家堵门,困在小院里,你喊一声我是郭三小姐的人,就让人救你,也得知道我有没有这个本事吧?

    这让他很被动!

    盯着那女子暗自运气,孟帅的思维飞快的旋转,想着这件事怎么善了。

    不救人,就这么交出去,也不是不行,但那是下下策,他心里不爱选,先搁置一边。

    出去硬撼?

    先不说值不值,光莲女这个人,孟帅就打不过。

    当初莲女出现在院子里的时候,孟帅一点儿也没觉,至少说明她轻功修为在孟帅之上,更别提后面那八个带剑的女子。

    倘若百里晓在,说不定还能打一打,但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就算打得过,也不打,孟帅不觉得要为这女子和莲女翻脸。

    那就只好藏了。

    藏哪儿呢?

    孟帅目光四处扫了一眼,就这房间,连个柜子都没有,他衣服就那么几身,东西又少,根本没用到柜子。

    藏床底下?

    俗了点吧。

    藏被子里?

    欲盖弥彰,这招数也不新。

    孟帅沉吟片刻,突然眼睛一亮,一个手刀劈下去,将那女子砸晕。然后默默沉入黑土世界,下一瞬间,一条墨绿色的树藤飞出,卷起那女子身形,倏地缩了回去。

    “除我之外,你是第二个踏入黑土世界的人,知足吧。白金至尊vip待遇。”

    过了好一会儿,孟帅施施然走了出来。

    出来一看,但见莲女已经坐在一张不知从哪来搬来的绣墩上,正端着一个五彩小盖碗,品着清茶。桌上放着五色点心,玛瑙碟子里盛了时新水果,乌木筷架上架着一双银筷子。另有一个小香炉,里面点了不知什么香料,烟气袅袅,熏得满屋清香。

    这……哪来这一全套啊?

    孟帅家里只有大粗茶杯和白开水,这么精致的东西连见都没见过。他突然想起当初莲女看了一眼招榜,立刻就有好几个小丫鬟出来刷墙,便明白这是她从家里带的。不由暗自咋舌,心道:人家这才叫气派,这叫会生活。

    压下去对白富美的残念,孟帅道:“这位姑娘,我刚刚进去看了,没外人。”

    旁边那嬷嬷喝道:“小姐,我都说了,他们都是一伙儿的。叫他查,能查出什么来?”

    莲女淡淡道:“嬷嬷不信?嗯,这件事也在两可之间。把东西端上来。”

    只见一个少女端了盘子上来,上面用丝绸裹了一枚当归。

    莲女道:“这是一枚九品当归,活血补血,有些效果。你让我的人进去找一找,无论成与不成,当归都是你的。”

    孟帅目光扫过当归,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要用这样的当归炖鸡,吃了不得流鼻血么?

    抛开胡思乱想,孟帅心道:倘若不让你们进去,今天必不能善罢甘休,好在我先有准备。便道:“进去找也可以,但不能叫她进去。”说着指指那嬷嬷。

    不是他跟这老女人较劲,只是在细枝末节上计较的话,比较令人信服。

    那嬷嬷刚要瞪眼,莲女已经道:“也好。就月扇、星扇、红袖、碧袖四个人进去吧。记得带着帕子,走到哪里,要把自己的印记擦洗干净,别惹主人烦恼。”

    四个女子同时躬身,倒退着走了出去。

    孟帅目送她们过去,突然升起一个念头,虽然莲女看起来比郭宝茶清冷,但其实更会做人,行事预先设想在头里,叫人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反正孟帅心中无鬼,也不在意。在房间里做了,立刻有丫鬟奉上香茗,莲女淡淡的让了他几句,那种感觉,反而像是在别人家里做客一般。

    过了半响,四个女子走了出来,道:“小姐,没现什么。”

    莲女点点头,道:“知道了。”端起茶杯,再次啜了一口。

    那嬷嬷兀自露出不信的神色,但看着莲女的样子,倒也不敢开口。

    莲女将茶杯放下,道:“告辞了。”

    孟帅突然问道:“你们去搜过那个封印师的房子没有?”

    倘若不提这一茬,万一她杀了个回马枪呢?死道友不死贫道,搅混水总是不嫌多的。

    莲女手一抖,险些将茶杯弗到地上,声音不知不觉高了几度,道:“封印师?哪里有封印师?”

    孟帅第一次见她失态,不由暗自奇怪,道:“就是隔壁那家啊,你们都没找过他?”

    莲女缓缓道:“你说真的,对面那家人,是封印师?”声音虽缓,却不似之前淡然,反而有一种出奇的凝重。

    孟帅道:“反正他自己说他是封印师。”

    我师父说他是不学无术的学徒。

    这话当然不能说。

    莲女眉头皱了起来,显然在思考,过了一会儿,转头问向那嬷嬷,道:“这位小公子的话当真?那屋里住了什么人?”

    那嬷嬷道:“小姐,这小……小孩子怕是胡说八道。那屋里先头住了一对母子,没半点出奇。现在么,是座空屋。”

    孟帅道:“空屋?他搬走了?”

    那嬷嬷冷笑道:“早就搬走一年多了。那房子废弃了,你不知道?”

    孟帅一怔,陡然一股寒气升了起来。

    莲女看了看孟帅,又看了看那嬷嬷,道:“今日打扰了。我们回去吧。”说着一挥手,竟带着人都走了。

    孟帅呆了一会儿,叫道:“我说,你这些乱七八糟的怎么办?”

    莲女伸手一拂,突然一道气劲出,将她饮过的茶杯打得粉碎,接着道:“其他东西都送给你了。若是嫌碍事,尽数砸碎了便是。桌上另有一锭白银,是给贤主人的洒扫的钱。”言毕,连同诸女,退的干干净净。

    只剩下瓷盘、银筷、香炉、绣墩而已。

    孟帅在原地吐了吐舌头,道:“高端洋气上档次,大概就是如此吧。”

    出了大门,那嬷嬷前进一步,道:“小姐,我还是觉得那贱婢就在院子里。”

    莲女不答,问道:“那丫头知道什么?”

    那嬷嬷不由得尴尬,道:“那贱婢……很伶俐,我已经点她看着其他的人练武了。小姐你排的那些剑法,只怕都……”

    莲女摇头,道:“不是这个。就算将阵图偷出去又如何?不过是死物,我随时可以改。她若有心坏我的大计,还不如埋在阵中,临时反水便可摧枯拉朽。她骤然叛逃,必有缘故。”

    那嬷嬷道:“小姐英明。”

    莲女突然神色一冷,道:“我一人英明,架不住身边蠢货太多。”

    那嬷嬷不敢说话,莲女道:“继续查吧。查查那丫头到底为什么逃走。”

    那嬷嬷道:“是。关于那丫头是哪一方的,老奴已经有些头绪……”

    莲女淡淡道:“我知道她是哪里来的。那不重要。依我看来,那人绝没有必要让这丫头半路叛逃。这恐怕是那丫头自作主张。说不定……是生了连我也不知道的事呢。若是这样,查清楚这件事,或许有意外收获。”

    她微微一哂,道“那孩子家要重点监视。封印师……这个我要亲自看看。若果然是封印师,就算倾家荡产,我也要结交。”

三十五冤大头

    莲女虽去。孟帅还是觉得不爽,自己琢磨这件事,却不知后续如何解决。他是不想掺和这件事,但事到临头,有这一次糊弄,就算上了贼船了。

    问题是这个烫手山芋还握在手里,怎么弄出去才麻烦。毕竟他可不敢说莲女就真相信了那女子不在此地,就算相信了,为了以防万一,这巷子里还是会布下眼线的。

    孟帅想到这件事就头疼,突然想到一人,暗道:是了,这件事不如听听老江湖的意见。

    过了两个时辰,百里晓溜溜达达的回来了,比起平时醉醺醺的,今日最多只有七分酒,对孟帅道:“公子,这番不好了,这花酒一时半会儿是吃不得了。”

    孟帅问道:“出了什么事?”

    百里晓道:“国丧了。”

    孟帅反应了一阵,道:“皇帝老儿死了。”又奇怪道,“哪家的皇帝?”

    百里晓好笑道:“公子,虽然甘凉境内,黎庶只知道有姜大帅,不知有皇上,可姜大帅还没打明了旗号造反呢,是不是?天底下还是大齐朝的,这么多藩镇也没有哪个说自己当皇帝的。大齐的皇帝死了,还是要国丧的。国丧期间,民间禁嫁娶、宴饮、音乐,全民缟素。要按照规矩来。“

    孟帅嘿道:“一死牵连无数,这皇帝老儿死的不是时候。”

    百里晓道:“大齐田氏的钦宝皇帝今年二十四,也算不得皇帝老儿。何况甘凉境确实不怎么把皇帝放在眼里,国丧也就是摆个样子罢了。倒是那些风化场所,这百日要实打实的关门。哎哟,寂寞啊……”

    孟帅道:“我倒不觉得有什么。”

    百里晓笑道:“公子年幼,自然不知道里面的好处。等你大了些……”突然想到了水思归,倘若自己将他引到那些地方,他一个不学好,将来水思归怪罪下来,立刻就吃不了兜着走。

    当下岔开话题,道:“我得到一个消息,那花街柳巷这次关门,怕是以后都不许开门了。能不能保留教坊司,还在两说。”

    孟帅道:“怎么说?”

    百里晓道:“是换了新的凉州刺史。原来沙陀口驻的只是太守,新来的却是刺史。新任刺史要以沙陀口为郡,不日就把驻地搬过来。那新任刺史是行伍出身,曾任制军府指挥使,很看不上沙陀口日渐奢靡的气氛,这几个月必定有一番整治。说不得连江湖的格局都要变一变。”

    孟帅听得不知所谓,这等天上的事干他屁事,还是且顾眼下的好,当下将今天的事跟他说了,问他的看法。

    百里晓闻言,一双乜斜的醉眼清醒了不少,就着井水洗了把脸,彻底醒回了神,这才开口道:“是不是有什么意外啊?”

    孟帅奇道:“怎么说?”

    百里晓道:“公子,我看这个麻烦可是不小,这两方么……虽然都是丫头片子,但都有一把好手段。”

    孟帅道:“我看出来了。”

    百里晓道:“先说郭三小姐那边。公子想的不错,哪有这么巧,这边郭三小姐给你好处,另一边就有事情找到你头上?这当然是事先安排好的,她早就知道你住在这里,有借重你的地方,这才出手。”

    孟帅道:“是啊。这个我也想到了。”

    百里晓笑眯眯道:“公子年纪轻轻,就能看出这一点,那是很不容易了。江湖上有许多套子给人钻,人心防不胜防,就是老江湖,也未必事事都能识破。总之走江湖记得‘便宜莫贪’四个字,大部分灾祸就能绕开了。”

    孟帅悻悻道:“是啊。我若不是贪便宜,收了她的草药,哪有这样的事?”

    百里晓道:“我知道公子不是随意收人家东西的人,怎么这回着了道了呢?倒不是公子贪心,是对方降低了你的戒心。你看,她那个草药虽然珍贵,却是从猫爪子里取下来的,这无形中就把这东西降到了‘小玩意儿’的级别,公子你觉得拿这个没什么大不了的,就顺手接过来,反而忽略了其中的价值。”

    孟帅听得心中憷,道:“这细节也考虑到了么?”

    百里晓道:“不是谁都能考虑到这中细节的。一口气拿出七品药材送一面之缘的人,说明她有气魄,细节考虑周到,说明她有心计。心计和气魄都不缺的人,却会在最后犯下错误,让那女人如此突兀的跑过来,连带你心存芥蒂,也让这场本有机会更进一步交易沦为一锤子买卖,是不是太奇怪了?”

    孟帅道:“所以你才说这可能是一场意外?那女子本不该逃的?”

    百里晓道:“当然,可能不是意外。比如说她一下子把你推到绝境,让你做出选择,是要一下子把你拉下水。但前面的铺垫不够,听少爷转述她的话,字字句句都是为以后上门进一步拉关系做铺垫,正常程序下一步至少是郭三小姐会派人来看你,一来是继续巩固关系,二来也可以顺便探探里面的风头。这么一下子白刃见红,不像话。”

    孟帅抚着胸口道:“这么一说我心里就好受多了。要泡我至少要有点技术含量么。”

    百里晓咳嗽一声,道:“如今因为——我们做个假设——那女人因为某件事突然暴露,然后将您提前推了出来。木已成舟,现在公子就要做个选择了。这样浑水不好搅,对面那女人不是善茬。”

    孟帅道:“我看到了,是个厉害的人物。别说她武功如何,她手下还有很多女侍卫,个个都不好惹。”

    百里晓道:“武功高低咱们不提,有我在这里,不过二十来岁的丫头片子,还怕她怎的?至不济也不会让她伤到公子。我是说她心计也厉害。”

    孟帅疑惑道:“我看她还好,就算不真诚善良,至少还和善。就是身边的嬷嬷很凶狠。”

    百里晓笑道:“公子,可不是如你看到的那样。有道是主人多大,奴才多大。要说看门户的小家丁跋扈,那可能是主人不知道。但要是身边的人跋扈或者阴险,要么是做主人的软弱,要么是给主人做黑脸,和主人一唱一和。像那嬷嬷那样的,大部分都是主人在纵容,或者本来就是主人的意思。”

    孟帅细细思想,便渐渐觉出道理来。不觉得有些生寒。

    百里晓道:“不管怎么说,她几句话就让公子你的房子被一搜再搜,这不是心计?她搜家里,不光是为了确认那女人在不在这里,至少还有两个目的。”

    孟帅道:“哪两个?我只想到一个。”

    百里晓道:“您说说看。”

    孟帅道:“就是让我以为过关了,麻痹大意,将来继续监视,容易捉到马脚。”

    百里晓点头道:“是了,公子想到这一层很不错了。还有一点,就是看看家里有什么人。”

    孟帅不解道:“怎么?”

    百里晓道:“她们不是在巷子口设有暗桩么?现在的监视只会更严密。确定了你家里没有其他人,一股萝卜一个坑,才能防止你将那女人乔装改扮带出去啊。我怕现在巷子口连一只苍蝇也飞不出了。”

    孟帅苦笑道:“这样啊……”

    百里晓道:“还有——”

    孟帅不觉头大,道:“还有什么?”

    百里晓道:“我记得这套房子的前几个租客都有人死的不明不白,是不是?”

    孟帅倒抽一口凉气,登时一直凉到了肚子里,道:“你说是……”

    百里晓道:“那还能是谁呢?只有她们的嫌疑最大吧?既然已经监视了巷子口,那就是把小巷当做自家私产了。也说明她们对自己的隐秘很是在意,如果她们觉得邻居碍事的话——”伸手往下一劈,“所以那宅子里的女人不但心细,而且手狠。”

    孟帅立刻想到水思归一听说鬼宅,立刻断言,让他查两边的邻居,看来老江湖的判断,应当是大同小异。

    孟帅揉了揉太阳穴,道:“那莲女到底是谁呢?这么棘手。”

    百里晓道:“她叫莲女?我倒是想到一个人。”

    孟帅道:“谁?”

    百里晓伸出两根手指,道:“郭二小姐。”

    孟帅道:“郭宝茶她姐姐?”

    百里晓点点头,道:“我记得郭亮生有个二女儿,叫做郭宝莲。因为是庶出,不甚看重,要许配给沙陀帮的老头子铁呼儿做填房,从家里出逃了。说不定就在这里,若是如此,郭三小姐在她手下有探子,倒也合理。”

    孟帅点头道:“原来如此,我说她怎么看不得郭家武馆开张的消息,要人擦墙……不对啊?”他猛地抬头,道,“百里先生,你怎么连这些琐事都知道的这么清楚?这不是人家的家务事么?”

    百里晓好笑道:“公子,你忘了我是做什么的?我是卖情报的出身。这种级别的情报,一个大子儿都没人要,又算得了什么?郭宝莲这些年的下落这种情报,还能卖几两银子。”

    孟帅道:“哦,那郭宝莲这些年是什么下落呢?”

    百里晓道:“不就在隔壁吗?”

    孟帅“呃?”了一声,百里晓笑道:“郭宝莲毕竟不是什么人物,倘若有人要在我这里买这个情报,我可能会去查,不然我干嘛要刨根究底?不过我现在知道了,郭宝莲在沙陀口隐居,回头有人需要,可以卖五十两银子,不可能再高了。”

    孟帅懒洋洋道:“那恭喜你了。”

    百里晓收起调侃的神色,正容道:“不过我劝公子一句,这是郭家的家务事,两个女人又都不是省油的灯,公子还是别趟这趟浑水好。”

    孟帅道:“事到如今,怎么抽身?”

    百里晓道:“这还不容易?现在知道那女子在公子手里的,不就只有你我两个么?”

    孟帅一怔,道:“你是说……”

    百里晓做了个手势,道:“毁尸灭迹。到时候郭宝茶不找你便罢,要找了,一推二五六,咬定了说不知道,她还能把你怎么?”

    孟帅不语,杀人灭口的事,他还真没做过。其实他也知道这是个不错的解决办法,但人有第一次,他也不是天生杀伐果断的人,这个底线他还没去碰过。

    百里晓见他犹豫,道:“我知道公子是厚道人,想必还为那人情债困扰。其实大可不必,要说她对您有救命之恩什么的,报还起来麻烦,不过就是财货恩德,将来以公子的身份,七品草药不算什么,五品、四品都有的是,加倍报偿也就是了。”

    孟帅道:“倒不是那个原因,若果然决定杀人灭口,再提人情就矫情了。其实我在想,有没有这个必要……”

    他是有黑土世界在身的人,要单纯把那女人带出去,并不为难,但就像百里晓说的,要想没有后患,就要把事情压下去,不叫他陷在两个女人的棋局之间冤大头。那女人离开了这里,去找郭宝茶,只要提一嘴孟帅,他就脱身不得。

    甚至只要他还住在这里,就一定会惹出事来……

    要不然搬家吧?

    孟帅苦笑着想着,这又不是什么祖产,也不值几个钱,既然本身是个招灾惹祸的地段,还不如趁早搬走了事,不然等事情闹大……

    等事情闹大?

    孟帅突然升起一个念头,道:“我倒有个主意。”

三十六国丧日

    第二天,孟帅大摇大摆的走出巷子。冰@火!中文

    这回出去的时候,他还特意留心了一下,要看看巷子口有没有暗哨,但直到他走过一条街,也没现暗哨在哪里。

    他江湖经验还太浅薄。

    其实从角度来看,能够盯着巷子口的就那么几个地方,是那个乞丐呢,还是那个卖油果的呢,还是那个卖茶蛋的呢?

    孟帅匆匆扫了一眼,看谁都不像。但如果让他停下来多看几眼,估计看谁都像。

    所以他就不为这件事烦恼了。

    据说现在是国丧,但并不见街上肃穆。往来的行人,也没有看谁一身缟素的。人们该吃吃,该喝喝,肉铺子也挂着新鲜屠宰的猪羊,没见那“禁屠宰”的禁令生效。

    孟帅觉得自己略蠢。

    出门的时候,他想到了国丧这件事,特意换了一身素色衣服,腰间系了条白带子。百里晓在里面看见了,多看了他一眼,倒也没阻止。

    可能百里晓也觉得,街上说不定也有人这么干呢?大齐朝廷建国四百年,总得有点遗老遗少,甘愿服国丧吧?

    大家一起这么干,就显不出孟帅另类了。

    还真没有。

    也不知道姜都督怎么教化的——凉州归到姜家治下,还不到十年,所有人都忘了远在中原的朝廷了。

    孟帅只好躲进了一个胡同口,把白带子解下来,穿着一身素袍子继续往郭家药铺走去。

    走着走着,孟帅眼睛一偏,突然见到一人,不由怔住。

    但见那人真正一身缟素,浑身戴孝,面上严肃如挂了一层冰霜。除此之外,他倒是比街上的人都仪表堂堂,尤其是斜飞入鬓的剑眉,带着三分英气,三分煞气。

    孟帅多看了他几眼,那人立刻有所感应,回过头来,目光中神光湛湛。

    是个高手。

    孟帅自己下了个判断。

    那人目光在孟帅身上素服略一扫,又看见他手中拿着的那根白带子,目光一动,开口道:“娃娃,你家大人呢?”

    孟帅道:“什么大人?我不就是吗?”

    那人眉心略皱,道:“我是问你爹妈。”

    孟帅心道:干你屁事。道:“我爹妈都没了。”

    那人哦了一声,道:“那你这身衣服是谁替你选的?”

    孟帅略感尴尬,道:“我听说今天国丧,都要缟素,就穿出来了,没想到他们都不穿。”心中暗道:我说些干嘛,又不是什么光彩事。

    那人继续问道:“你家邻居呢,他们穿素么?”

    孟帅摊手道:“没看见,但估计他们不穿。”郭宝莲会为皇帝穿孝?想想也不可能,她可是无家无国的女人。

    那人唔了一声,道:“那就罢了。”说着转身走了。

    孟帅被白问了这一场,心中莫名其妙,但也只好继续往前走。

    路过郭家药铺的时候,他本来没打算停下来,毕竟他今日不是来找郭三小姐的,但门口一张告示,还是把他吸引住了。

    郭家药铺门口,打着红色的大布告,布告上就几个字。

    “本月初三至初五,歇业三日”。

    你说这是不是有病?

    歇业而已,又不是什么好事,至于弄这么大一张布告么?

    还是红纸的。

    孟帅正自摇头,就听身后有人道:“你说郭家搞什么鬼?好好地出大布告关门歇业干什么?”

    就听身后有人叹息了一声,道:“这都有人不知道,看来沙陀口真是换了一群人在混了。”

    孟帅暗自撇嘴,心道:装完逼之后赶紧说真相啊,我们都等着呢。

    果然就听那人道:“我教你个乖。郭家每年在这个时候,都在这里举办珍稀药材交易会,有个名目叫“药仙会”。只因每年这个季节,从口外来的胡商到达高峰,大量的西域药材涌入,郭家会组织所有的异域药材和南边运来的药材一起在这里出展。现场交易。”

    旁边人咦道:“所有的药材都要在这里交易么?”

    那人道:“差不多吧。沙陀口一地的药材生意,都是郭家掌控的。就是专走口外生意的沙陀帮也插不进手来。外地新来的胡商,要是不走郭家的线,是没有一家药铺能接他的货物的。”

    旁边人道:“我记得前几日不是出了官榜,说因为战事吃紧,要求停止交易疗伤的主药么?”

    那人冷笑道:“官家虽然厉害,但这里是沙陀口,郭家的地盘。难不成还有能管到郭家头上得人?”

    旁边人维维称是,那人再一点那官榜,道:“你看这布告,上面根本没写什么药仙会的事吧。那是因为能与闻此事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人家才不会告诉俗人详细信息。就是官府……往年郭家会给官府下帖子,今年官府得罪了郭家,郭家若是把帖子一扣,连官府都没地方买药材去。嘿嘿,这就是郭家的威风。”

    孟帅心道:跟官府斗?还是有兵的官府?这不是妥妥的作死的节奏吗?郭家不会有那么疯吧?

    当下摇了摇头,离开郭家药铺。

    他却没看到,在他离开时,一个红衣少女从二楼的窗户俯视着他。

    见他离开,那红衣少女问旁边的人道:“三小姐还没回来?”

    旁边的伙计道:“三小姐在忙交易会的事,最近怕是不好抽身。”

    那红衣少女托着下巴道:“可是这边也有了变故。看他神情,对这里有了芥蒂,这不是小事。罢了,我去走一趟。”

    绕过郭家药铺,孟帅先去房产经纪那看了一眼。

    既然决定绕开那个是非窝,最好还是换一套房子。若在前世,买房子那是天大的事,现在对他来说,却也不算什么。

    水思归很能“挣钱”,虽然花钱大手大脚,最后又买药支出一大笔,最后竟还能剩下几百两银钱,足够孟帅买一套三进的院子了。

    随意挑选了一下,看好了一套小四合院,孟帅溜溜达达的往东城去。

    东城多武馆,也有几个帮会的堂口。虽然不如南城嘈杂,但却更加混乱。鱼龙混杂,有混混,也有真正的高手。往那边去,他是要去干正事。

    第一步,先要找到顽童聚集的地方。

    传谣言,找顽童,这是一个古老但很管用的方法。

    孟帅今天传的,也不算谣言。

    “南城柿子胡同里左边那套房,住了一个封印师。”

    这可是货真价实的消息,封印师学徒难道不是封印师?不要歧视人家嘛。

    当然,这短短一个消息,对于大多数人甚至大多数江湖人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但偌大的沙陀口,总有一两个、两三个、乃至四五六七八个识货的人,是不是?

    如果这五六七八个人带着更多的人去封印师家里求真相呢?

    别管那封印师到底还在不在房子里,只要有人来,就有热闹,而一个封印师给那幽僻的小胡同带来的乐子可有无数种可能。

    况且,孟帅还给这些朝圣者准备了彩蛋。

    就是水思归演示封印术,用“开锋术”封印过的那把铁剑。虽然是最普通的封印术,看起来又不起眼,但至少也是货真价实的封印术,是不是?

    只那把铁剑,就可以作为封印师的铁证。

    至于最后能欣赏到多大的乱子,孟帅不敢保证,但足够把水搅浑。

    浑到让那对姐妹视线被搅花,别老盯着自己这一摊。

    开什么玩笑,又是闹鬼,又是叛变,又是双方博弈,布局棋子。折腾不折腾?

    真当那小院子是独立世界啊,外面有的是人好不好?

    倘若那郭宝莲一心求清净,最好自己搬走,不然孟帅只好搬走,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不过搬走之前,也不能让人堵着门讨债。

    一面想着怎么把自己想要传的事情编成更顺畅的儿歌——他在这方面不是很在行,就见街角一群顽童正围成一圈,中间有一人正低头问他们话。

    怎么?还有同行,今年传谣的生意这么好做,看来真是世界大同了?

    孟帅略感惊讶,再一看那人,更是一怔,原来那人一身缟素,就是他刚才在街上遇到那个仪表堂堂的汉子。

    那人正自低头跟顽童说话,抬起头来看见孟帅,也是一怔,突然笑道:“小兄弟,你也住在这附近?”

    孟帅摇摇头,道:“我来找我的小伙伴。”

    那人拉住他,道:“那好,我有件事情找你,这边来。”说着一路把他拉过墙角。

    孟帅吃了一惊,这人的劲力不小,在他没有明确挣扎的情况下,拉起他来轻松自如。

    孟帅手中虚捏,使得脉门脱开掌握,左右摆出八卦掌的起手式,只要那人稍有异动,立刻反击。

    孟帅这个动作虽小,那人却看见了,也没表示,道:“孩子。你家里没大人是不是?”

    孟帅更加警觉,道:“别看我家没大人,我师父可厉害了,一拳下去,沙陀口就没了。”反正是卖萌,降低对方的警觉性,不如说得更扯淡一点。

    那人果然好笑起来,道:“那你晚回去一会儿也没关系吧?不如跟我去一个地方,回头给你糖果吃。”

    孟帅鄙视道:“想拐我这样的,除非趁我不备打晕了扔车上带走,靠诱惑这一招是没用的。”

    那人又好气又好笑,道:“要拐卖孩子还不简单?刚刚那群孩子,傻得都冒鼻涕泡了,你看我带走哪个没有?我傅金水活了三十年还没被人这么看低。这个……”

    他手掌伸开,里面全是金瓜子,在阳光下耀眼生花。

    一伸手拉开孟帅的衣兜,一把金瓜子哗啦啦的倒了进去。孟帅登时觉得衣服一沉。

    “我今天有件要紧事要办,带上个孩子更好。你可愿意跟我走一趟?”

三十七吊石碑

    东城最大的街道上,并排林立着七八家武馆。冰@火!中文每一家都至少有七间门面,挂着明晃晃的招牌,身材魁梧的学员们在门口站街,也充当活招牌。

    孟帅第一次来到这条街上,上下打量,只觉得十分新奇。

    他正猜测,是不是要进武馆办事时,傅金水却绕开宽大的街道,东一拐,西一拐,立刻拐到了一处小巷子里。

    那巷子幽深窄小,比孟帅住的地方还要僻静,里面是一条死胡同,胡同尽头,似乎还放置着什么东西。

    傅金水在进胡同之前,以极低的声音道:“记得我刚刚跟你说什么?”

    孟帅比了一个搞定的手势,露齿一笑。

    傅金水虽没看懂,但也看出他颇为自信,点点头进了胡同。

    慢慢走近幽深胡同,但见胡同尽头,放着一面石碑,石碑上密密麻麻刻满了小字。

    石碑上,凿凿的金石字体已经半剥落,只能看清小半,另有无数风霜凋零的痕迹,证明它见证了无数风雨岁月。

    真是一件古物。

    傅金水见了石碑,呆呆出神,双目中含着一丝雾气。

    某一刻,他似乎想要伸出手去,抚摸那石碑,但终究没动,只站在碑前,双手合十,似乎在顶礼膜拜。

    慢慢的,他低下头,欠身行礼,雾气渐渐凝成水珠,在眼中滚动,却始终没能滚落。

    “唉……”

    他长叹一声,缓缓地转过身去。

    孟帅在后面看着,就听傅金水道:“你也跟着,给昌爷爷行礼。”

    孟帅上前行了一礼,清了清嗓子,按照剧本念台词道:“二叔,昌爷爷是你常说的那位爷爷么?”

    傅金水本来要让孟帅叫自己做“爹”,是孟帅严词拒绝,这才改叫二叔。

    傅金水叹道:“正是他。这里是他的一处手书。如今昌爷爷去了,我不知他埋骨何方,只知道他有一处遗迹在此。因此来凭吊一番。”

    孟帅奇道:“二叔,你不是说那位爷爷活得好好的么?还说将来见到他,要拜他做先生,学他的学问,怎么好好的就去了?”

    傅金水道:“我也不知道他去了。但依常理推想,他想必是去了。今上是他亲自教授,今上半途驾崩,他一番心血化为流水,又是那样忠烈的个性,哪还能独活?自然跟着一起去了。国丧传到西凉,早已过了月余,昌先生哪能还有命在?可惜我不能当面吊唁,在这里寄托哀思而已。”

    孟帅点头道:“我明白了。”再次跟上一礼。

    傅金水转过身道:“走吧。咱们今天来这里的事,不许跟任何人说,知道了么?”

    孟帅点点头,跟着他缓缓走出,心道:这就完了?不对,是他的戏份完了,之后怎么样,恐怕就要看运气了。

    他绷住了脸,低着头一步步跟着傅金水往巷子口走。

    还差十丈……八丈……五丈……

    只要走出这个巷子,应该就算失败了吧?

    还有三丈……

    “这位兄台,请留步。”

    声音突兀响起。

    孟帅吃了一惊,没想到不是后面有人,是前面!

    巷子口,被一个瘦长汉子堵住,看他的样子,几成关门打狗之势。

    傅金水适时地停下,皱眉道:“你是何人?”

    那人走上几步,笑道:“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傅金水淡淡道:“我姓金。你是何人,要做什么?”

    两人对话的时候,孟帅清晰地感觉到,两旁的巷子里,高墙后面,有不少人移动过来,不过片刻功夫,这里从普通的小巷,变成了十面埋伏的沙场。

    这番来错了!

    孟帅心中后悔,干嘛好奇的跟这傅金水过来看看?要是两边的人杀出来,地形狭窄,回旋余地有限,还不知怎么脱身?

    不过,这时候应该还在试探中,比起动武,还是演技优先吧。孟帅临场挥,抓住傅金水的手,怯怯的看着四周。

    那瘦长汉子笑道:“原来是金兄,幸会。至于鄙人么,兄台来做什么,我就来做什么。”

    傅金水冷笑道:“你来吊唁昌先生?看你一身绸布衣衫,满脸嬉皮笑脸,哪里是吊唁的样子?昌先生有你这样的亲朋,真是倒运。”

    那瘦长汉子拍了拍衣衫,道:“你看我穿这个碍眼么?我还觉得你可笑。荣昌先生活得好好的,你哭丧也哭得太早了。”

    傅金水喝道:“你休要诋毁先生的人格。先生何等高风亮节,虽退隐林下,无时无刻不担忧庙堂,他岂能背主独活?”

    那瘦长汉子冷笑道:“你也是愚蠢,荣昌先生倘若是自由身,当然可能殉主,但他现在身陷囹圄,连国丧都不知道,怎能去世?”

    傅金水愕然,道:“普天之下,谁敢动荣昌先生?他老人家是帝师!”

    那瘦长汉子道:“如今这世道,帝师算什么?皇帝也是白给。抓了荣昌先生的不就是寿王或者惠王那些觊觎……”

    傅金水面上变色,抱起孟帅,用手堵住他的耳朵,道:“走——”低头就往外走。

    那瘦长汉子喝道:“哪儿去?”

    当啷一声,长刀出鞘,拦住傅金水的去路。

    雪亮的刀光,照的孟帅眼前一花。

    他心中一凛,暗道:擦,这就动家伙了。这是计划内,还是玩儿脱了?

    傅金水脸色寒,道:“你知道我是什么人?我在沙陀口也是有身份的人。你们敢对我动粗,可知道后果么?”

    那瘦长汉子笑道:“您在沙陀口有什么身份,我是不知道。我只知道,您来的忒不巧。倘若是其他时候,像您这样的人物,算是我们半个同道中人,就算不好好招待,也不会为敌。可是谁知道今天就这么巧,这里有件很是为难的事情。倘若把您放走,出了事情谁也负不了责任。”

    傅金水冷着脸道:“你待怎样?”

    那瘦长汉子道:“您运气好,倘若刚刚不是提及了荣昌先生,现在早已尸横就地。不过既然您是半个自己人,那就好了。来,您先跟我去歇歇吧。”

    他也不管傅金水,走到巷子的墙壁上,不知在哪里踢了一脚,忽的一声,一面墙壁滑开,露出一道门户来。

    他用刀指点,道:“这位,进去吧,抱好你的孩子,别叫我们为难。”

    这和说好的根本不一样!

    孟帅只想翻白眼。

    他之所以答应来看看,当然不是为了什么金银,一是他好奇,二来那傅金水也保证了,只是半个时辰就能解决的事。

    孟帅心想也差不多。

    这家伙明显就是一时起意,根本没做什么计划,不然不会连身边的儿童群众演员都是从街边上现雇佣的。

    以孟帅浅浅的江湖经验,和前世丰富的观影经验,从前面那傅金水种种作态,包括给孟帅安排好的台词,无非就是表现和那什么荣昌先生关系好么。

    如此说来,他应该是想要钓什么人。

    以这次看来,傅金水并没准备什么猛料,不过就是惺惺作态,又哭又叹,只为加深人的印象而已。

    在这种情况下,对方就是再傻,也不过派人出来闲聊两句,心思细密一点的,最多远远地看一眼,还能有什么进一步交流?

    至于一见之下,立刻引为自己人,请人进核心详谈——对方要是这种智商,那不用钓了,直接被灭了多少次了。

    所以孟帅估计,今天也就是露个面,为以后进一步布局做个铺垫吧?或者傅金水还有其他的打算,但总之不可能是一蹴而就的。

    到时候演完这一幕戏,傅金水自己进行下一步,孟帅早就拿钱回家走人,该干嘛干嘛了。

    所以……现在绝对是玩脱了!

    不知怎么的,对方大模大样蹦出来不说,还直接用强,把两人绑票了。

    太扯淡了。

    孟帅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竟不知怎么应对。

    他衷心希望,傅金水还埋伏有后手,有如果演砸了的备案,最好一个响指,两方刀斧手齐出,将对方砍杀。

    但好像不可能。

    不然他就不会临时雇用孟帅了。

    那么至少希望他武功高强。

    或者再退一步,只要不是猪队友就行。

    因为孟帅完全没有江湖经验,武功说高不高,就是个三流,所以他也是一般意义上的猪队友,如果两个猪队友组队,那别玩了。

    进了暗门,两人立刻被好几个人围上。

    那些人有老有少,老的五六十岁,年轻的不过十七八岁,长得倒也就一般人模样,其中甚至有人不似武人。

    只是这年头武风太盛,就是一般人也会练几手拳脚,这几个人没有一个瘦弱的,就是老头子也精神矍铄。

    那瘦长汉子喝道:“先搜他们。”

    立刻有几只手搜过来,孟帅身上没什么要紧东西,他有个黑土空间,正经的东西都放在里面,随身只有一把匕,几两银钱,还有傅金水给的一把金瓜子。

    傅金水身边多了些金银,除此之外,只有一张大红的帖子。

    那瘦长汉子见了帖子打开细看,转头递给最老的那人,道:“七老爷子,您看看,这是那个不是?”

    那七老爷打开帖子,稍微惊讶了一下,道:“这是你的,你叫金不疑?”

    傅金水微微仰头,虽然没有回答,但显然是默认。

    孟帅暗道:他倒准备的齐全,还有身份证明,这是早就准备了被俘了?

    倘若是这样,那还不错,至少说明这是计划内,那么安全系数增大了一点。

    那七老爷笑道:“不错了,这是郭家的帖子,郭家药材交易会,给铁汉帮的金先生。郭家的帖子从来不轻易放,看来这位金先生的身份是确定无疑了。”

    傅金水道:“那不是给我的,是给我们帮中的,全帮上下就这么一份,赶紧还给我。”

    那七老爷和瘦高汉子对视一眼,把帖子揣在自己兜里,道:“抱歉了,这东西我们要了。”

三十八一日游

    没收了傅金水的请帖,倒把金银送回,那七老爷上前封住傅金水的穴道,让那高瘦汉子将两人带进里面。冰@火!中文

    因为孟帅分明就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子,也不健壮,一直怯生生的,倒没引人注意,落得个自由身。

    往里面走,但见里面的院子比孟帅住的小院大了何止十倍,层层叠叠的屋宇,曲曲折折的回廊,好似迷宫一般。

    只是不知是否深秋的原因,院子中的树木大多枯黄,地上的落叶也没有扫过的痕迹,显出几分萧瑟。似乎这座大院已经是废弃了许多年的,少了几分人气。

    绕了许久,孟帅两人被带到一间偏房,那瘦长汉子将两人往里面一推,道:“两位暂且歇歇,过三天两日的,咱们事成了,就放你们出去。”

    想了想,他又吩咐身后的一个大汉道:“给他们拿点水。”

    那大汉答应了,不多时提了一桶水进来,看来就是刚从水井里面打上来的,往地下一搁,两人锁门出去了。

    孟帅等他们出去了,张口要问什么,傅金水竖起手指,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孟帅一抬眼,就见窗户纸上依稀可见晃动的人影,就知道监视扔在,当即闭口不言。

    傅金水见他如此伶俐,深为满意,比了一个手势。

    孟帅一怔,这个手势他在之前也做过,就是个“搞定”的手势。

    孟帅被雷了——都被人关起来了,你有什么可欢乐的?

    目光在水桶上一瞥,孟帅用手沾着水,在桌上写道:“没问题么?”

    傅金水回着写道:“不但任务完成,还有意外收获。”

    孟帅抬起头,见傅金水原本带着几分冷峻的面容竟是带着几分满意的笑意,登时心头火起,就想一拳打下去。

    你倒是收获了,把老子坑苦了你造吗?

    傅金水突然出声道:“依我看来,此间主人并非恶人,暂且忍耐一时,定能平安回家。”

    孟帅也道:“是么?”

    傅金水道:“是啊。看他们也是荣昌先生的亲友。先生高风亮节,身边定无匪类。”一面说,一面在桌上划下几个字——

    “养精蓄锐,晚上不放,我带你出去。”

    孟帅这才稍稍安心,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哪知道他只要一闭眼,立刻进入内功修行的状态,自然而然睡了过去。

    这一觉居然睡的黑甜,直到几个时辰之后,开门声将他惊醒。

    睁开眼睛,只觉得光芒耀眼,原来是大门洞开,夕阳的光线穿过屋子,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阳光中,那瘦长汉子进了门,道:“金兄。”声音倒还平和,不似有什么恶意。

    傅金水本也在桌边假寐,这时立刻起身道:“怎么?要放我出去么?”

    那瘦长汉子摇头,反问道:“听说你是铁汉帮的领?”

    傅金水道:“不敢,铁汉帮一小卒耳。”

    那瘦长汉子道:“别谦虚,看你的样子,至少也是第一流的人物。我们那位客人到了,要谈上一笔大生意,还请兄弟做个见证。来,跟我到前面请吧。”

    傅金水略一沉吟,道:“事到如今……也罢。”就要拉住孟帅。

    那瘦长汉子伸手一拦,道:“金兄,咱们要去的地方,那是正经严肃的地方,怎么能带小孩子去呢?让这小兄弟在这里留着,还能跑了不成?”

    傅金水眉头一皱,道:“跑了?”

    那瘦长汉子笑眯眯道:“我说错了,是丢了。金兄,只要你这次出面,那咱们就是一条船上的自家人了,我还能不好好爱护这小哥么?金兄你跟我们越亲近,这孩子就过得越好。”

    他虽说的亲近,但言辞之中,恐吓之意也是明明白白。

    孟帅心中暗道:坏了。他哪里知道,我是被临时拉过来凑数的,和姓傅的一点关系都没有。他拿我来牵制傅金水,能有什么作用?有事傅金水跑了,老子还得在这里顶缸。

    但事到如今,他再分辨自己不是傅金水的侄子,就是笑谈了,不但没人相信,还得罪傅金水,只得闭口不言。

    那瘦长汉子道:“小末,你过来看顾这孩子。”

    从他背后转出一个少女,十四五岁年纪,梳着一根乌油油的大辫子,目灿星辰,笑靥如花,道:“好。”

    傅金水叹道:“既然如此,你多听话吧。”拉住孟帅的手,将一枚圆珠子扣在他手中。

    孟帅不动声色的攥紧了拳头,目送他们离开。

    等到几人走了,那少女小末道:“咱们走吧。”

    孟帅道:“哪里去?”

    小末道:“这里多小啊,呆着多不舒服啊?去我房间吧,我拿糖果给你吃。”

    突然受到了这么亲切的待遇,孟帅有点不好接受,道:“这好么?我……那个二叔回来找不到我怎么办?”

    小末掩口笑道:“啊哟,说得好像你叔叔才是小孩子一样。放心吧,他那么大的人,走不丢的。”说着主动牵住孟帅的手。

    孟帅连忙把手收回来,他手中还握着傅金水给的珠子呢,胡乱的塞在腰带里,道:“那我跟着姐姐。”

    小末带他出门,从另一边廊道里走出去。

    孟帅跟在她后面,目光不时扫过她的脚跟。

    这少女走路脚尖点地,脚跟丝毫不沾泥土,脚步更轻若猫步,显然有轻功在身。

    除此之外,小末的呼吸长而有韵律,肺活量过常人,显然是培过气力的。手臂上的肌肉拢在袖子里,不好观察,但手指和虎口上有薄茧,显然是握过兵刃的——如果按照规矩,练习兵刃应该是在举重境界以后,但那都是孟帅这样衣食无忧,一心想着前途的正统传人才能这么循规蹈矩,一般江湖儿女,都是练拳有基础之后,直接上兵刃的。

    从她的脚步和行动来看,她的轻功应当比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女孩子大多长于轻功而短于力量,孟帅自己至今没学过单独的轻功,只在螣蛇实意法和猛兽转圆法中有涉及身法的内容,轻功绝非所长,因此他还是觉得,若论实力,自己应该更胜一筹。

    不是孟帅自夸,他这个年纪,跨入举重境界,成了江湖三流好手,真心不容易,何况还是内外双修,就是放在名门大派,也是一等一的佳弟子。

    这当然不是他天资过人,他虽然算得努力,但真正起作用的,还是这些年牢固的基础和几个月来水思归的教导。

    尤其是水思归,不但传授绝顶的功法,还给他用了极其珍贵的草药伐骨洗髓,无论是灵珠草也好,深潭药浴也好,那都是旁人听都没听过的珍贵草药,孟帅这么直接灌下去,就是石头人也该打通几条经脉了。

    因此孟帅不论是本身实力,还是手上功夫,都是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就是现在出去闯荡,勉强也能得个少侠的身份。

    那少女也才十四五岁,要想在这个年纪和孟帅持平,至少要出身一流门派。

    其实不大可能。

    只看那少女周围的人就知道。

    虽然江湖人没有把境界钉在脑门上,孟帅的江湖经验也不足以让他看得太准,但他还是能判断,刚刚那群人,老的老小的小,并没有一人越举重境界,达到生风境界。

    那瘦长汉子武功最高,也不过举重境界巅峰而已。

    倘若不是他们人多势众,孟帅本来不惧的。另一方面,孟帅觉得傅金水虽然出了意外,但这般笃定的原因应该就是他武功高于众人,因此有底气的缘故。

    反正傅金水的斤两孟帅是看不出来,至少应该比自己高一个境界吧。

    这么一群人,很像江湖上中等帮会或者世家的配置,不大可能有什么好传承。那少女混迹在其间,武功能在举重境界,那必须是天纵奇才。

    何况孟帅还可以偷袭。

    如果他现在出手偷袭,将那少女卡晕,然后自行突围,应当有八分把握。只要逃出这座宅院,外面就是沙陀口城,他就安全了。

    只是现在出手,风险太大。

    青天白日的,这所宅子自己也不熟,一旦偷袭那少女不顺,出声响,也很容易引人注意,被人堵上就完了。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先看好路线,挨到晚上再动手。

    那少女不知道孟帅心里转了多少花花肠子,道:“我住的地方到了,就在……”

    正在这时,就听远远地有人叫道:“糖葫芦唉——葫芦唉——”

    那是街面上的吆喝声。

    声音是从远处一声声传来,在黄昏中别有一种深邃悠远。

    孟帅心神一动,道:“姐姐,能吃糖葫芦了么?”

    那少女犹豫了片刻,道:“不行……爹爹说今天不能出门,无论任何事,都不得擅自打开门。糖葫芦没什么好吃的……”咽了口吐沫,显然是勉强的说服了自己,道,“我房间里还有白云糕,比糖葫芦好吃十倍。”

    孟帅略感遗憾,但不管怎么说,通过这一声悠长的吆喝,他大略掌握了外面街道的方向和距离。

    西方三十丈,有街道。

    穿过那道墙,上了大街,自己就赢了。

    现在只等一个机会。

    那少女不知孟帅在想什么,穿过一个月亮门,指着葡萄藤架下的两间小阁,道:“就是那里,我住在这里。”

三十九前有因

    进了屋子,但见里面除了土炕,一张炕桌之外,什么都没有,炕上只铺了一领席子

    炕桌用的是好木头,好油漆,但已经很是陈旧,上面漆皮被划得一道一道,脱落了大半。冰@火!中文

    桌上放的茶杯茶碗,是粗瓷的,与精致的炕桌并不相称。

    孟帅道:“这里怎么好像都年久失修,好久没人住过似的?”

    小末笑道:“你眼睛倒尖,这里可不是好久没有人住过的吗?我才住了一日,还没收拾出来呢。”说着一面从茶壶里面给两个碗里各倒了半碗茶汤,又从炕桌下拿出纸包,打开道:“吃吧。”

    纸包里装的是白云糕,街边上到处都是卖的,是这个时代小孩儿零食中最普通的一种,除了甜没有别的味道。孟帅吃了半块,已觉噎得慌,忙将茶水饮尽,道:“怎么说,这不是你们的宅子?”

    小末道:“这是大爷爷的旧居,可不是我们的房子。不过,将来就是我们的房子了。”

    孟帅道:“大爷爷?”

    小末道:“就是荣昌先生。”

    孟帅惊异道:“啊啊啊,原来是那位老先生,那么厉害的人居然是你的爷爷。”他其实也不知道荣昌有什么了不起,但傅金水也叫他记着这个名字。既然此人能被这么多人念叨来念叨去,大概就很了不起吧。

    小末道:“你也知道大爷爷吗?是啊,就是文乡侯荣昌大人。”

    孟帅道:“封侯的话,是不是特别了不起?”

    小末捂着嘴笑道:“你不知道这些事吧?其实本来我也不知道。半年之前,我还跟着爹爹走镖呢。爹爹也只知道我们有个很厉害的亲戚,后来是三叔找到了我们,才跟我们说的清楚。大爷爷不但是文乡侯,而且是皇帝——现在是先皇了——先皇帝的老师,也是皇帝最信任的人呢。隐退之前,做到过中书令。听说是很大很大的官儿。他老人家一直是天下关注的焦点。”

    孟帅道:“焦点?不是退隐了么?”

    那小末笑着摇头,道:“我跟你说啊,这可是大秘密哦。文乡侯不是退隐,是为皇室做一件机密大事去了。”她挤挤眼,故意在此地停下不说。

    孟帅见她卖关子,道:“机密大事?既然是机密大事,恐怕世上没几个人知道,我们只好瞎猜了。”

    小末年纪小,果然受激,道:“那有什么稀奇?其实是他替先皇处置了一大批财宝。那批财宝现在还流落在外。”

    孟帅噗嗤笑了出来,道:“肯定是瞎说。这不合常理啊。你要说是什么覆灭的王朝,什么失落的文明,那有个宝藏还差不多。明明是当今的朝廷,有宝藏不在库里面好好搁着,交给一个老……老侯爷带着到处乱晃,算怎么回事?”

    小末感到被挑衅了,脸色登时涨红,提高了声音道:“你懂什么?”喘了口气,用教训的口气道:“重要的不是财产,是钱怎么花。”说到这里,她的口气仿佛一个大人,显然是在学别人说话,“现在的天下早已经乱了,外面藩镇不说,皇家王畿四州何尝不乱?四大柱国,世家、外戚、王族,势力盘根错节,皇帝能动用的钱财也是有限,可信任的人、能管钱的人更少。这笔钱是皇帝的私产,是从历年的税费和皇家的财产中扣下来的,属于计划外的一笔钱。”

    孟帅哦了一声,道:“皇帝也不容易啊。”

    小末点点头,道:“可不是吗?这笔钱是皇帝最大的底牌了。我来问你,若是你有这笔钱,你要怎么用?”说着带了几分戏谑,仿佛要看好戏。

    孟帅道:“既然是内忧外患,那肯定是用来组建班底、笼络人心吧?然后再提种田存粮购置资源的事。虽然说留下一部分钱做资本生钱也很重要,但没有可用的人都不必提起。还是先用人最重要。”

    小末张大了嘴,“啊啊”两声,道:“你……你这小孩子怎么懂这些?三叔问我爹爹,他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孟帅咳嗽道:“看了点书,瞎蒙的。”

    小末叹道:“嗯,是了,就是今天和你一起来的那个大叔,一看也是读过书的,你是家学渊源。你们读过书的人懂得多,脑子好使,就是小孩子也了不起。”

    孟帅暗道:开玩笑,那傅金水哪里像读书人了?我看他一身的煞气,不知从哪儿拽出刀来就能捅人,还不知是在哪儿混的。

    不过,傅金水确实像是出身不俗,大概也读过书吧。

    这个世界武风盛,但并不是说读书无用,只不过是走文仕的路走不通罢了。但上层的人练武之余,也会读书的,不为了靠这个吃饭,只为了明事理。而读书也往往是区分出身的一个大分水岭。

    像江湖上那些走镖的、帮会的、军旅的,虽然有一身功夫,但都是粗人,见识不明白,给人当棋子还行,终究没有大出息。所以一般的江湖人见到文化人,都要敬奉三分。

    当然,真正到了一流高手,就算目不识丁,也只有受人顶礼膜拜的份儿。只是就算在这个重武轻文的世界,也没听说哪个一流高手是纯粗人。

    孟帅打基础的时候,钟少轩就教他读书识字,不过孟帅的见识远过这个身体读过的那几本书,却是因为前世的经历。

    小末叹息了几句,继续道:“据说大爷爷就是受了皇帝的命令,把那笔钱财换成了更有用的东西,用来替他笼络人手的。”

    孟帅道:“换成什么了?笼络人心的话,金银财宝不好吗?”

    小末终于找到了鄙视孟帅的理由,点了点他道:“好什么?你也没见识了。真正的高人是不会在乎金银财宝的,大爷爷用他的关系,将这笔银子换成了玉石和丹药。”

    孟帅微微一惊,道:“原来如此。”

    如果是前世,要储存大额的钱财,除了现金和存款,大抵就是不动产、证券股票、贵金属这些东西。这一世玉石大概相当于前世钻石这样体积小价值高的贵重物品,而丹药,却是前世没有的硬通货。

    但凡是武者,除了那些只为了混江湖的小卒,或者龟门这样的奇葩,没有不需要丹药辅助修行的。就算是龟门,也要吞吃灵草,沐浴药浴来辅助,丹药对武人来说,是最珍贵不过的宝物。而且有钱也换不到。

    如果荣昌真能换到一大批丹药,那不管是培养自己的武者还是从外面招揽帮手,都是很好的资本。

    难道说……

    小末继续道:“三叔跟父亲说了好多,我也忘了,不过我记得好像是有五品的丹药一千颗,专门用来辅助举重境界的好手修行。还有三十颗三品的药材,能够辅助一流高手修行,据说还有帮助二流高手突破一流高手的功效!”

    孟帅吃了一惊,道:“这么好的东西!人人都垂涎吧!”

    小末道:“可不是?想要的人可多了,什么贼寇啊,什么江湖门派啊,只要知道消息的,没有不想要的。尤其是宫里面的人,听说有两个王爷,好像是下一任皇帝的两个候补吧,特别特别想要,说其中关系到谁是下一个皇帝,谁拿了这些东西,当皇帝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加。”

    孟帅道:“不是吧?皇帝大丧都出了,还没决定谁当皇帝?那谁在举丧啊?不是应该先不丧,等定了人选才举丧么?国不可一日无君哪。”

    小末瞠目不知,道:“什么?”

    孟帅道:“没什么,咳咳,那两个王爷怎么回事?”

    小末道:“这些事我听不懂,不过好像是两个王爷都在外地,谁能抢先一步拿着信物到京城,谁就能登基,所以他们两个了疯一样在找大爷爷呢。他们都是我们的对手……”

    说到这里,她突然出现了一个磕绊,然后就露出了几分别扭的神色,似乎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事情。

    孟帅心道:果然如此,荣昌似乎忠于皇室,丹药也是用皇帝的钱买的,但除了他之外,没人觉得那些丹药理所当然归皇家所有,包括这些一样姓荣的。他便顺着杆爬,道:“太不像话了,那东西又不是他们的,他们凭什么想要得到呢?就算要拿,也是荣家比较名正言顺吧。”

    其实荣家要拿,以忠义的标准来说,更不是东西一点。就像争遗产,或许那些遗属亲戚争抢的很极品,但怎么说也是人家的家事,若是保管遗嘱的律师和律师的亲戚也跑来争,那就纯属混蛋了。只是为了让小末继续说下去,孟帅故意这么说而已。

    小末再次叹道:“若说荣家人……二爷爷是大爷爷的亲弟弟,关系还近,我们就远了,我论辈分叫大爷爷,其实我的太爷爷和大爷爷的父亲都只是堂兄弟而已。只是二爷爷把所有荣家的人召集在一起,人多力量大。我们……并没有什么优势。”

    孟帅心中一动,道:“难道荣老先生还有直系的后人?”

    小末道:“你怎么知道?那是令其堂哥,是大爷爷的亲孙子。有人说,大爷爷把丹药宝藏的秘诀交给了他。而他的行踪是往凉州来的,所以丹药就藏在这里。他要来凉州,肯定会往大爷爷的故居来。你看到城中的通缉令没有?满城都在找他,官府也文拿他。”

    孟帅心中一动,立刻想到了自家墙外贴着的那张面目模糊的通缉令,原来荣某某就是这位啊。便道:“所以你们在这里等他?结果没等来正主,倒是我和……二叔一头撞了进来。”

    事情到了这里,荣家的事情大体搞明白了,但关于傅金水的来路和目的,反而更糊涂了。他来到这里,到底为什么?

    是来找荣家这些人,还是跟荣家一样,找那个正主荣令其的?

    是来夺丹药的,还是来拉关系的?

    他到底是什么身份,真的是铁汉帮的一个谋主?

    种种情势都很费思量。

    这时候,屋中一阵沉默,小末似乎也觉得自己说的太多了,刚才说得兴起,孟帅又在旁边捧着,一时巴拉巴拉都说干净了,现在才觉得有些孟浪了,便闭口不言。

    孟帅突然一拍脑袋,暗道:我疯了?别管他们抢什么丹药,又是什么皇位之争,干我什么事?我连郭家女人斗争都不愿意掺和,难道要搀和这种乱麻一样的事情?现在最重要的,不是逃出去吗?

四十章后有果

    想到这里,孟帅再把手伸向茶杯,喝水的同时,缓缓把手心里的东西移到眼前,想要看看是什么。<冰火#中文

    当时傅金水递给他东西的时候,他只感觉是个圆球,现在看来,却是个圆溜溜的金属球,球上有一个小珠子做扳手。

    一看到那圆球时,孟帅眼睛一闪,暗道:原来是这个。

    这个东西,他还真知道,而且很熟。

    因为这是钟少轩做的。

    钟家作为瓜陵渡匠户的领,并不只是因为他们是地主,更因为钟家父子都是最灵巧的工匠。当年钟家是以都料匠和银匠两门手艺驰名凉州。钟老头不去说他,钟少轩的手巧是孟帅惊叹过的。虽然因为钟老头顽固的原因,这些手艺都不能传给孟帅,但钟少轩对他并无防范藏匿。孟帅本人亲眼见过他如何制造精密的机关工巧,在原本身体里的记忆里还有更多。

    这个钢珠他曾经见过,叫做“机关铁”,大概相当于瑞士军刀,小小一枚圆球,藏有薄刃、矬子、钢丝、剪刀、钢针种种工具,甚至还有一个空窍可以装液体,最是精巧不过。

    当时钟少轩虽然给孟帅展示过,却没有给他一个,只道:“你年纪还小,用这些巧器对成长有害无益。将来等你出道时,我送你一个防身备用,但不可用滥了。”

    目光斜斜的上移,果然见机关铁的下部,有一个小小的“中”字,那是钟少轩的标志。

    果然是他的出品。

    即使隐居小镇,钟少轩毕竟还是一个工匠,工匠做出来的东西,就是要卖的,虽然没有公开在店铺中售卖,不过他们家似乎另有门路,还是有不少流传了出去。这也是孟帅一直觉得钟家非比寻常的一个证据。

    当然,这等好东西数量极少,价值极高,能得到的都不是常人。傅金水能随便就给孟帅一个,似乎就是丢了也不在意,说明他身份也不凡。

    孟帅心中暗自腹诽道:这东西虽然好用,但用起来不容易,若不是我,随便给个十来岁的孩子,用砸了伤到自己的可能性更大吧?

    每个机关铁藏的东西都是不同的,但一定会有一件凶器。孟帅的匕被收走了,现在正需要这个。

    只是……

    他的目光移向小末那张圆圆的粉团子脸。

    小末还是个小姑娘,对付她还用不着凶器吧?

    说不定可以用骗的。

    孟帅一边观察房子的形势,一边道:“刚才你爹爹叫我二叔出去谈生意,是不是你堂哥到了,一起去分丹药了?”

    小末质疑道:“不是吧?我堂哥来了,爹爹还能那么平静?二爷爷说,他还联络了几位外援,大概是外援来了吧。三叔也说,虽然我们荣家离得近,但是人手少,武功也不高,就算一时拿到了,保住的可能也不大,所以要找外人合作。”

    孟帅忍不住摇头道:“这等牵扯利害极大的事找外人合作,还是势力大过自己的,不怕给人黑吃黑了吗?”

    小末怔住,道:“啥?”

    孟帅道:“没啥。”心道:还是那句话,就算荣家被黑吃黑,又干我屁事?

    说着说着,夜幕渐渐沉下,天空中只有一弯上弦月,在浮云中时隐时现,月光并不好。

    孟帅心中已经有了定计,当下道:“小末姐姐,我有些饿了。”

    小末道:“本来应该出去和爹爹他们一起吃的,既然有客人,他们要去吃酒席,咱们随便吃一点吧。”

    孟帅道:“跟其他不去吃酒席的人一起吃吧。”

    小末摇头道:“没有人了。我们搬到这里,是为了做事,又不是为了享福,不会功夫的一个都不能带。其实当时爹爹也说,带我去也是不妥。三叔说我根骨不错,不日就能突破举重境界,到时候拿到丹药分我一颗,爹爹这才带我来了。其实也就是做点杂事。今天他们吃酒席,不用我,正好也轻松点。”

    孟帅笑嘻嘻道:“干脆出去吃,我请客。”

    小末笑道:“你?你能请客?”

    孟帅道:“我知道有一家油焖鸡好吃,选用当年的小母鸡,油汪汪,肥嫩嫩,喷喷香,酱汁稠稠的回味无穷。不如咱们趁现在绕过去吃一次,吃不了打包回来。我请客。”

    小末听得心中略动,道:“爹说……”

    孟帅道:“他们是不是从外面叫酒席了?”

    小末点点头,孟帅道:“还是的,不让出门是怕人从外面看见,现在他们大张旗鼓的吃酒取乐,那就是根本不在乎人家看。他们州官放火,咱们百姓干嘛不点灯?走走走,从后面出去吃肉。”说着拉着她就走。

    小末迷迷糊糊的跟着他出门,期间有一次挣了一下,但孟帅再次把她手拉住,也就不挣扎了。

    两人一起出门,绕过花园,孟帅道:“从后门走,不耽误他们的事。”

    没想到这么容易。

    眼见后门越来越近,孟帅心中已经大喜过望,没用大的手段,就这么顺顺利利的回去,可真是太好了。

    小末心头还犹犹豫豫,来到后门,道:“出去吃个饭,马上要回来。”

    孟帅一口答应道:“那当然。”

    小末这才打开门闩,正要推门,就听远处突然想起了一阵嘈杂的声音,似乎有许多人的奔走叫嚷。

    小末吃了一惊,道:“什么事情?”

    孟帅脑中全是脱逃的事情,就是天塌下来了也不能让他分心,当下斩钉截铁的道:“没什么,可能是街上的事,跟咱们无关。”

    小末半信半疑,但手已经从门上放了下来,侧耳倾听。

    只听远处的嘈杂声越来越大,渐渐地有往后院逼近的趋势。孟帅听得直运气,一口气已经憋到了嗓子眼。

    突然,有人提高了声音叫道:“小末——小末——”

    这一声传来,小末固然吃了一惊,孟帅更是魂都掉了,伸手猛地抓住门把手,急中生智大声喝道:“还不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这一声还真有用,小末本是心内无主,听到孟帅言,立刻道:“对,我去看看。”往花园里一闪,登时不见了踪影。

    孟帅心头暗喜,顾不得思量前面到底出了什么事,抓住门板,往后一拉,吱呀一声,后门已经打开。

    朦胧的月光下,孟帅伸头一看,满心以为能看到街上的华灯,那是他逃跑的指路明灯。

    但是没有。

    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灯火,阴影投在孟帅身上。

    那身形堵在门口,两只光芒烁烁的目光如钉子一样钉住孟帅。

    孟帅的心差点从腔里跳出来,这大晚上陡然出现一幕,不是闹着玩的,一声惨叫憋在喉咙里,化为一声巨大的:“擦——”顺着风就跑气了。

    还没等他惨叫完,那身影猛地前倾,忽的倒了下来。

    孟帅再遭惊吓,倒退一步,只听砰地一声,那身影重重摔在地上。

    定住心神,孟帅上前一步,借着些许光亮,就见地下躺着的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五官轮廓看不清晰,只能看出他半边脸上都是血迹,一只手抓住地面,似乎要借力起身,但只见身体微微颤抖,手指深深的插入土地中。

    孟帅心中闪过个念头:这手指是练过的吧?什么鹰爪功之类的?

    然后,他才开始想正常的事——这位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是荣家的人?是来犯的敌人?还是偶然路过外人?

    那人伏在地上,良久未起,孟帅心头也是犯难——倘若这是他自己家,不用说,先将人救起来再说,但现在这地方是狼窝,他正要逃走,稍微多事,可能就错过了机会了。

    孟帅心中略一计较,双手托住那人腋下,使劲往后拖,一直将他的身形整个拖过门槛。他现在已经是举重境界,两臂也有几百斤力气,这一拖还是很轻松的。

    然后,他轻轻一跳,迈过那人的身子,就要出门。

    正在这时,孟帅就觉脚踝一疼,已经被人抓住,他也反应极快,另一只脚往后虚踢,立刻踩中敌人手腕,咔的一声,骨头碎裂之声响起。

    然而那人也真狠,即使这样还不松手,五指深深,立刻嵌入孟帅肉中,孟帅吃疼,只得跳着半转回身,果然见是地下那人锲而不舍的抓着自己。

    这时,那张染满鲜血的脸又抬了起来,黑夜之中的目光带着几分狼性。

    孟帅又急又气,没想到最后一哆嗦就这么不顺,这时真应了那句:怒中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手中的机关铁弹起,一枚薄如蝉翼的利刃立刻弹出,他咬牙道:“你给我去死——”一挥手中利刃,已经切了下来。

    正在这时,一阵脚步传来,小末赶了回来,惊叫道:“不好了,是官军!咱们……”

    来到这里,突然看到这么一幕,她惊得整个人都呆住了,半截话都咽了下去,道:“这……这是什么?”

    孟帅这时刀停在上空,拇指一按,立刻收起,抬起头来,道:“没有什么……小末姐姐,你探听出什么来了没有?你说咱们要怎么样?”

    小末呆呆片刻,才犹犹豫豫的把刚刚的话说完全,道:“官军来了,大家都散了,咱们快从逃走吧。”

四十一路不平

    孟帅停了一停,才反应过来,道:“敌人来了?官军?”

    小末道:“是啊,官军已经到了门口了,他们叫嚷着我们是反贼,要拿我们。外面全乱了,大家都在往外逃,咱们快走。”

    孟帅深吸了一口气,理清了其中的关系,道:“对,赶紧往外走。”他就要推开门,脚步一动,却现那人兀自抓着他的脚踝,心中又急又气,狠狠一踢。

    出乎意料的,这一次一踢,居然就这么脱开了掌握。

    孟帅本人反而因为用力过猛,一个踉跄,竟退后了几步。

    仔细看去,黑暗中,但见那人头已经深深埋下,手也无力的垂下,刚刚那双充满恨意且明亮的眼睛,再也看不见了。

    死了?

    孟帅心中暗动,有一瞬间的迟疑。

    这时,小末已经到了门边,打开了门,道:“咱们快走。”

    孟帅忙收摄心神,就要跟着出门,眼见小末的一只脚已经迈过门槛,突然一个念头闪过,急道:“别出去。”

    小末吓了一跳道:“怎么?”

    孟帅做了个嘘的手势,道:“外面这么安静,是不是有什么事?官兵来了,难道不会把整个宅邸都包围么?”

    孟帅的经验谈不上丰富,他之所以这么说,不是冷静判断环境的结果,而是看到那受伤者落地的样子,他骤然想起了一件事——这人是从后门来的吧?

    是不是在后门外受到了攻击?

    小末被吓得傻了,道:“你说官兵围了这里?那怎么办?跟爹爹他们汇合吧。”说实话,她也没想到,看到前面乱象之后,她第一个反应不是去找亲长,反而是回来找孟帅。

    孟帅听出了小末语气中的求助之意,感觉胆气壮了不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蹲下身来,再次去检查那个人。

    在他想来,如果那人身上的伤痕是弓箭或者制式兵刃留下的,那么说明后面果然有官兵,此路就不通了。

    至于制式兵刃留下的伤痕是什么样的……嗯……看的时候再说。

    当然,他还有一个目的,就是看看那人身边有没有长兵刃。要靠机关铁的那薄薄的利刃,护身还罢了,突围基本不可能。

    伸手往那人身上摸去,突然,就见那人肩膀一动。

    孟帅反应很快,肩膀一动,必是要出手,右手一翻,薄刃夹在手指尖,横削了出去。

    八卦掌——

    那人的手掌如期而至,却非拳非掌,而是爪!

    五指如钩,上下挥动,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抓了下来。

    孟帅大吃一惊,连忙缩掌,眼见退路被阻挡,五指握拳,让利刃穿过指尖,在空中一划,硬撞上对方的手指。

    嗤的一声,利刃如切纸一般,划过那人手指。

    鲜血四溅——

    那人闪电一般的缩回手,身子一轻,竟再次翻身坐起。即使以利刃的锋利,竟也只能略划破皮肤,可见他硬功了得。

    两人再次恢复了对峙。孟帅虽然年幼身小,但那人是坐着的,这样对立,反而是孟帅居高临下。

    小末在旁边看着,突然伸手拿出火折子,摇晃了起来,火光登时闪烁。

    孟帅喝道:“这么多敌人环伺,怎么能点火?快来帮我打他。”

    小末啊了一声,连忙将火折子熄灭了,抽出匕来。

    那人却没再进招,双爪一前一后摆了个架势,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在我家里?”声音透着几分嘶哑。

    孟帅听得眉头一皱,道:“你家?这是你家?”

    小末也道:“胡说八道,这里和你有什么关系?”

    正在这时,只听砰地一声,后院的门被人一脚踹开,两个人举着火把进来,喝道:“这里有人!”

    小末大惊,叫道:“不好了。官军!”

    孟帅眼睛一眯,看出是两个差役打扮的大汉,手中拿着单刀。当下喝道:“小末上去,你左我右。”

    他脚步一垫,凭空跃上一步,扑了过去。

    右边的官兵见了,连忙举刀招架。哪知道孟帅身子一落,毕竟才十二岁,比旁人矮上一头,再一墩身,轻易地躲过这一刀,往他腋下一钻,双掌齐出,打在那人肚子上。

    那人出一声闷叫,呃呃两声,翻着白眼倒下去。

    孟帅手中虽有利刃,但到底太短,就是刺入腹中,也不会有什么致命伤害,这一下全凭掌力。他内劲外功继续重重力量,一瞬间印入那人腹中,竟将那人肚肠震得稀烂。

    这一下出其不意,一击得手,孟帅一口气没喘匀,突然觉得身后风声不对,连忙就地一滚,让过身后来的一刀。

    风声再起,他再要往前滚,前面被打倒的那人挡着路,百忙之中踹了尸体一脚,身子借力,缩回几尺,第二刀又看在地上,离着他脚底只有半尺。

    有道是一鼓作气,再而衰。孟帅开头袭击是攻击,气势如虹,这一次却是刀底逃生,失却了先机,十分狼狈,连滚带爬逃开,竟然一时无法反击。

    他有些急了,叫道:“不是叫你管右边那个么?”

    小末站在原地,才道:“啊?”踏上几步,手中的短剑劈过去。

    那差役反手一刀,只听当啷一声,将小末的匕一下子迸飞。

    小末叫道:“啊哟——”倒退着就跑,那差役举着刀在后面追。

    这一追一逃,倒把孟帅的压力减轻了,他匆匆爬起身来,提起了先头倒下那人丢在地上的钢刀赶了过来。

    小末一气逃了,竟逃到原来倒在地上的那人的方向,赶到近前时,脚下一绊,跌倒下去。那差役举起刀来,就要往下劈去。

    孟帅追赶不及,“啊”了一声。

    这时,一只手托了上来。

    原本坐在地上的那人举起手,正好托住那口单刀。

    这一托,看似力气不大,竟将势如破竹的一刀消去,紧接着,就见那人伸手一拖,将那差役连人带刀摁下。那人另外一只手一横,以一个诡异的角度一切。

    “咔嚓”一声。

    声音虽不大,在黑暗中听来,有几分毛骨悚然的意味。

    那是骨头断裂的声音。

    那差役“咯”的一声,脑袋垂了下来,全身登时软成一滩泥。

    他脖子断了。

    孟帅在旁边看得惊心,刚刚拗断脖子的那一手很是精妙,也很是诡异,一般的分筋错骨手中没有这样的手法。

    刚刚真是小觑了此人,这一下要是对上他自己,也未必躲得过。

    小末呆呆的坐在一旁,突然道:“荣家散手!你是荣……令其堂哥。”

    孟帅心中本来就有猜想,这时更是心道:果然是丫。转回身,先跑向院门,伸出头去观察,但见前院火光处处,杀伐声隐隐传来,似乎已经大乱,但后院这一段还算清净。似乎除了刚刚那两个差役,还没有人追来。

    他连忙把大门关上,又拉上门闩,虽然知道真有大队人马,这门闩也不起什么作用,就为了安心。一面关上门,一面举起火把,往这边照去。

    在火光下,但见那人眉目深邃,棱角分明,倒也是一表人才,只是半边脸上鲜血淋漓,显得颇为可怖。

    孟帅看了半天,倒也没看出所以然,道:“是你那个堂哥?”

    那人冷冷道:“别看了,某就是荣令其。”目光微微一翻,看向孟帅,道:“你小小孩子,武功倒还不错。”

    孟帅心道:果然,正主跑到这来了。

    那人继续道:“你们是什么人,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小末兀自难以置信道:“你就是令其堂哥?”

    荣令其面色沉了下来,道:“你姓荣?”

    小末道:“是啊,我是荣小末。”

    孟帅突然想到了要把小末读成末末,再配上姓氏,倒也绝配,差点笑出来,忙转过头去。

    荣令其道:“你就是荣昆那老儿找来一起算计我的人?连女人孩子都派上场来,荣家真是无人了。”

    小末语塞,她本来和这个堂兄没什么交情,但毕竟也是血缘亲人,这时听他骤然质问,不由不知如何回答。

    孟帅才不管他们叙旧,只为了外面敌人着急,道:“是你把官兵引到这里来的?”

    荣令其冷冷道:“我疯了?这是我家祖宅,我宁愿死在外面,也不会让这些黑狗爪子玷污这里。倒是你们,占了房子,竟惹来这样的祸事,心坏了还不够,人也这么愚蠢,就凭你们也配姓荣?”不知为什么,他跟两个人说话,总是看着孟帅。

    孟帅暗自嘀咕道:“我本来也不姓荣。”但这时自己说这些也没用处,侧耳倾听,虽然吵闹嘈杂声还没停止,但也没有越来越近的倾向,想必是前面还在坚守,便问小末道:“你看见你爹爹他们从哪里突围?”心道若让那些人把官兵吸引过去,自己突围的压力也会小一点。

    小末迟疑道:“大家都乱跑,我……我也没看见。”

    孟帅心中一阵烦恼,暗道:真不管用,猪队友。

    荣令其突然道:“你过来。”

    孟帅道:“过去?我傻么?”

    荣令其冷笑道:“我只是看你年纪不大,还有几分决断,武功也还罢了。荣家人像你这样,还像个样子,因此打算救你一条性命,你难道不要?”

    孟帅也不急着否认自己姓荣的事了,道:“你怎么救我?”

    荣令其道:“你过来背着我,我让你去哪里就去那里。”

    孟帅丈量了一下自己的身材,暗道:就你的个子,我怎么背你?把你扛麻袋一样扛起来还差不多,难不成你还打算享受一把“公主抱”?

    略一思忖,他转头对小末道:“咱们把门板卸下来,抬着他走。”

    荣令其略一犹豫,便不再说话。看着两人将木头门板抬下来,自己坐了上去,两人抬了起来,晃晃悠悠往里面走。

    穿过花园,荣令其开始指点道:“往左走,一直走到回廊尽头。”

    两人按他的指点往前走。荣令其端坐门板,不时号施令,三人越走越深,渐渐走到了花园深处。

    走了一阵,小末低声道:“有点沉。”

    孟帅答道:“那我这头主要吃力,你保持平衡就罢了。”

    荣令其突然道:“你小子,已经是举重境界了?”

    小末吃了一惊,道:“是吗?”

    孟帅道:“啊,才进入不久。”

    荣令其低声道:“这样的年纪就进入举重境界,再加上心智不错,大有前途。到底是荣姓族人,带上你也是对的。”

    在荣令其的指挥下,两人东一拐,西一扰,越走越是偏僻,就听他道:“往左走十步,绕过假山。”

    两人按照他的指示,穿过假山洞,但见粉墙上又出现一道门户。

    小末惊道:“怪了,我收拾房子的时候,没见过这里有门。”

    荣令其冷冷道:“家祖设计这座宅邸时,用了奇门遁甲之术,若不知其中阵图,永远只能在外围打转,根本不知道核心所在。你们这些不学无术之徒又知道什么?”

    孟帅也是郁闷,水思归在讲解知识时,也曾提到过这些奇门遁甲之术,但点到即止,离着实践还差得老远呢。他其实也有心问一问,但毕竟知道不是场合,人也不对。

    穿过门户,又到了一座小花园。那花园比外头更加幽静,更加雅致,西凉之地,居然在其中种了一大片竹子,也不知道怎么能维持下来。

    荣令其伸上有伤,只为了指路才强自坚持,这时已经满头虚汗,道:“那边……有一口井,下面就是密道。”

    孟帅道:“果然有密道?通向哪里?”

    荣令其咬住牙,回答道:“城外。”

    孟帅赞道:“大手笔。”这里离着城外,至少还有好几里地,几千米长的密道,不是大手笔是什么?

    两人将荣令其放在井口,孟帅往里面看了一眼,但见井下幽深,不知道多少丈深,往下跳肯定是不行的,井口有辘轳,想必是吊着篮子一类的东西。

    荣令其道:“我亲自摇篮子……”说到这里,摇头道,“罢了,反正你也会数。我来告诉你怎么摇,正着摇三下,反着摇一下,才能把篮子摇上来,不然只会摇出万箭穿心。”

    孟帅暗自咋舌,道:“好完全的装备。”

    按照他说的摇着轱辘,只觉得入手极是沉重,摇来摇去,摇出一身汗来,若不是他到了举重境界,真干不动这个活计。

    摇了半天,终于摇上来一只篮子,但见那篮子比一般的菜篮子大点有限,却是钢丝编织,连绳子也是掺杂了钢线。

    这么大一只篮子,做一个人已经很勉强,做三个人便是开玩笑了。

    孟帅转过头看向荣令其,看他如何分配。

    荣令其淡淡道:“你第一个下去探路。”

四十二井下风

    孟帅陡然一惊,望向深不见底的水井,道:“什么?”

    荣令其不耐烦的挥挥手,道:“我让你第一个下去。<冰火#中文”

    小末在旁边忍不住道:“干嘛让他先下去?那不是太危险了吗?”

    荣令其转过头,冷然看着孟帅。

    孟帅脸色沉下去,但随即干脆的道:“好吧。”跨上一步,靠近了篮子。

    小末忙叫道:“你别下去!地下不知道有什么,这样下去不是找死么?”

    孟帅摊手道:“总得有人先下去。咱们只有三个人,你不合适,他又不肯,我不下去,难道要等僵在这里被人一网打尽或者互相翻脸动手才罢?我先下去吧。”

    反正看这摇篮子的机关如此复杂,不像是陷阱。比起外面……

    即使在这个幽静的花园里,孟帅也听见了外面隐隐迫近的嘈杂人声,这些人声给了他压力,让他迅做出了决断。

    关键时刻,拼一把。

    荣令其微微点头,露出了一丝满意,但随即沉下脸,抬手扔过一把匕,道:“带下去防身。”

    孟帅道:“谢了。小末姐,把火折子给我用一下。”说着随手折了几只竹枝拿了备用,这等竹枝还带有湿气,不容易点着,但此时此刻,只得将就用。

    结果火折子,孟帅坐上篮子,一点点下沉。

    虽然深度越深,最后一丝光亮也湮没了。孟帅只听到井壁上时有时无的滴水声,除此之外,万籁俱寂。

    他闭上眼睛,放缓了呼吸,内力搬运大周天。

    孟帅敢独自下来,自然是有倚仗。

    根据他这几个月在异界生活的经验,这里并不是仙狐鬼怪横行的世界,也没听说过什么妖兽——水思归说的那些不算。因此他有八分把握,下一个竖井,大概不会遇到什么野怪。

    那么最可虑的,就是地底本身有的秽气、雾障之类的对人类有害的东西。而这些东西,孟帅比一般人更有抵抗力,因为他有龟息功。

    龟息功的敛息术,已经能收摄呼吸,将呼吸的频率降到最低,只是停止了体外活动,减少消耗。水息术就更进一步,本质上是内呼吸的形成,在体内自成循环,不假外务,虽然还做不到完全隔绝外界的气息,但也能在封闭中安全度过几个时辰,那个时候,他应该已经走出了这个通道。

    黑暗之中,只听咚的一声,篮子停止了下落。

    底下是干的,没有水,湿气也不大,看来地道只说比较靠谱。

    孟帅屏住呼吸,扥了三下绳子,然后慢慢向前走去。

    还没走出几步,只听忽的一声,背后那个篮子猛地上提,眨眼之间,就消失在黑暗之中。

    孟帅只觉得汗毛倒竖,毛骨悚然——没了篮子,这就等于把他的后路断了!

    难道他猜错了,荣令其一开始就不怀好意,把他扔下来,只为了处理掉?

    这也说不通啊。

    不说他与荣令其如何远日无怨,近日无仇。就从策略上来讲,也不该将他一个人放下来……

    怎么也得把小末跟他一起放下来吧?

    想到这里,孟帅心陡然提起——篮子上去了,下面下来的可能是小末。小末是不会防备什么样的,两人同时落在井下,荣令其在上面把绳子一割,那便如何?

    不寒而栗。

    孟帅正自胡思乱想,突然感到一股寒意袭来,打了个机灵。

    那不是他吓得,而是真的——

    起风了。

    冷风从身旁吹过,吹得他衣角飘了起来,孟帅往旁边看了一眼,心中笃定下来。

    有风吹过,说明地下的空气是流动的,不但很可能有出口,而且有毒害气体的可能性也降低了,他的安全性大大增加。

    还是他太疑神疑鬼了,人在空旷黑暗的地方,就容易胡思乱想,孟帅也不例外。

    打亮火折子,孟帅仔细打量周围。

    整个竖井,是由一块块光滑的石头垒成,打磨的滑不留手,几乎连石缝都看不出来,向来是为了防止有人攀登或者滑下。而竖井下面形成了一个略大些的石室,正正方方,除了角落里不可避免的渗水之外,并没有其他的痕迹。

    王旁边看去,孟帅看到了右一个横洞,洞口窄小,堪堪足够一人侧身而过,阵阵阴冷的风从中吹出,吹得火苗一颤一颤,想必就是密道入口。

    正要再进一步,孟帅突然听到一阵吱呀呀的声音。

    老鼠?

    猛然回头,孟帅才现自己想差了,声音的来处是竖井——又有一个篮子坠了下来。

    又下来一个?

    怎么这么快?

    他这个探路的人,还什么信息都没法出去呢。

    不等他怀疑,篮子咚的一声,落在地上。

    孟帅皱眉,道:“小末?”

    篮子中有人长身而起,从身高看来,不是小末。

    孟帅更是心奇,举高了火折子,果然见到来的人是荣令其。

    孟帅干笑了一声,道:“你也下来了?我这还没怎么样呢?”

    荣令其的脸在星点的火光中映照的颇为奇怪,他并没有回答孟帅问候的意思,自行跨出篮子,在石壁上一按,咔嚓一声——

    拴住篮子的四根绳子,同时截断,篮子受力,无声无息的委顿在地上,从一个维系生命的宝贝,变成了一个死物。

    孟帅怔了一下,才明白生了什么事,突然叫道:“你干嘛呢?你把后路断了?”

    荣令其摇摇晃晃走进横洞,道:“你进来。”手缓缓地举起。

    孟帅下意识的跟上去,钻进洞中,道:“你要……”话音未落,只听轰的一声。

    巨大的响声震得他一瞬间失聪,就觉得天旋地转,脚下土地都在震颤,这种动静唯有大地震的时候可比。他手中的火折子被震得飞了出去,四周登时一片漆黑。

    黑暗中,他只觉得细小的微粒溅射在脸上,挂的生疼。

    又地震了?

    孟帅心中战栗,慢慢靠向墙壁,好像只有墙的支撑,才能让他感觉到踏实。

    倏地,一丝火苗亮起。

    火光中,荣令其的脸比适才更诡异了。

    孟帅道:“刚刚怎么啦?”声音不自觉的出现了一丝嘶哑。

    荣令其冷冷的将火光伸向身侧,火光映照下,刚刚出口的横洞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被巨大块石填死的石墙。

    孟帅只觉得心头堵得慌,道:“你……把竖井填死了?”

    荣令其道:“不填死,等着人追下来么?先祖设计的时候,用来填井的都是方圆丈余的巨石,从上到下就一根石柱,挖都挖不开。除非是用火药或者请来封印师,用大力开山印硬开,不然谁也奈何不得。”

    孟帅心头不是滋味,突然道:“小末呢?小末还没下来。”

    荣令其道:“嗯。”

    孟帅气道:“你嗯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把她撇下?”

    荣令其淡淡道:“我什么时候说要带她走了?”

    孟帅一时噎住,这才想起,从始至终,荣令其仅仅表达了可以带他出去的意思,至于小末,他是提都没提的,所以现在将小末一人扔在上面,似乎也顺理成章。

    然而即使如此,孟帅心中还是堵得慌,道:“干嘛要分的这么清楚?一共不就咱们三个人么?带她下来只是举手之劳,却胜造七级浮屠,何乐而不为啊?说到底,她姓荣啊。”

    荣令其神色微跳,露出了一丝狰狞,道:“是姓荣,不是姓荣的,还找不到这里呢。姓荣的杀姓荣的,分外狠些。我身上最深的一道伤口,是我嫡亲的叔叔留下来的。你来说说,你们这群姓荣的堵在我祖父的老宅,是为什么来的?”

    他一只手支持着墙壁,语气带了几分被背叛后积蓄的恨意,直直的盯着孟帅。

    孟帅又是无言以对,说到底,虽然一笔写不出两个荣字,但那边确实是为了抢荣令其的东西而来,是敌非友,就算小末,也是其中的一份子。荣令其别说抛弃她,就是杀了她也不算是错。

    可是……

    孟帅苦笑道:“小末还什么都不懂,也不算是……”

    荣令其道:“倘若她懂事,我说不定还愿意带她下来。姓荣的,第一要有一颗良心,若是没有,退一步,有一肚子智计也还罢了,倘若智计也没有,那最少还要有一副胆量。这些都没有,你让我拿什么去忍她?”

    孟帅被他噎的无奈了,本来一肚子不满,又觉得没有作的理由,只道:“兄弟……好歹她也是个妹子……”

    荣令其道:“是你亲妹子?”

    孟帅摇摇手,道:“不是。”心道:你眼睛长哪去了?没看她比我大吗?

    荣令其背转过身,道:“就是你亲妹子又如何?就是我的亲兄弟姐妹,又谈得上什么可靠?你的天份也不过略好,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天才。看在你年纪小,造就的余地大,荣家又实在是无人,我放你一线生机。你若不要,就在这里等死吧。”说着扶着墙壁,拖着受伤的脚步,一步步向隧道深处走去。

    孟帅望着他虽然艰难,但仍挺得笔直的背脊,倒也生出一丝钦佩。他心中也知事已至此,无可挽回,还是且顾自家为好。当下顺着他高举的火光留下的路标,一路追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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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天道介绍: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勉其心志,锻其筋骨,赞其行为,给其金手指,然后看其脸色,任其胡作非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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