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鸿于飞
但见人群之中,钻出来一个孩童,一身白色的大皮袍,裹得像个灯笼似的,出来笑道:“就是我叫你,我有东西给你。冰@火!中文”
孟帅打量这孩子,也就和自己差不多高矮,袍子中露出白生生的脸蛋,一双眼睛明亮如秋水。只是身上那件大皮袍子太奇怪了,一来天气不至于冷到如此,孟帅因为学武的原因,寒暑不侵,只是穿着单衣。但其他百姓也只穿夹衣而已,不至于穿棉。二来也太不合身了,倒像是小孩子偷穿大人的衣服。
孟帅打量了,道:“你是女孩子吧?”
那女孩儿闻言,将头上的帽子摘了下来,果然露出两个丫角,用浅红色的头绳拴着,各戴了一朵宝石珠花,道:“是啊。你是男孩子吧?”
孟帅道:“当然了,干嘛这么问?”
那女孩儿笑道:“说明我和你一样,不是瞎子。”
孟帅脸色一红,再看这女孩儿肌肤吹弹可破,真如粉妆玉琢一般,无论是谁也不会把她误认为男孩子,咳嗽了一声,道:“你找我做什么?在我跟朱前辈说话的时候,一直给我打眼色。”
那女孩儿从宽大的袖子里伸出一只小手,递过一张大红的纸片,道:“这个给你。”
孟帅顺手接过,道:“给我做什么?你认得我么?”
那女孩儿道:“我也不知道做什么,有人要我给你,我就拿来了。”
孟帅刚想细问明白,突然心中一动,想起了那个在街上惊鸿一瞥的熟悉身影,心中登时一亮:是了。我刚刚还想那是我的熟人,只是没去确认,说不定当真就是我的熟人。他要传消息给我,自己不方便现身,倒找了个小孩子来给我,不引人注意。当下一面打开红纸,一面问道:“那人是谁?长什么样子?”
那女孩儿道:“是一个易了容的丫鬟。”
孟帅点点头,正在想会是谁,突然一怔,道:“易容?你怎么知道她易容?”
那女孩儿笑吟吟道:“她的粉儿擦得太厚了,太油腻,把脸都弄脏了。我请她去用清水洗一洗,她就生气的跑掉了。”
孟帅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小妹妹,你也不是一般人吧?怎么称呼?”
那女孩儿张口欲说,突然改变了主意,眼波微转,笑道:“你先告诉我,我就告诉你。”
孟帅道:“这有什么遮遮掩掩的,我叫孟帅。”
那女孩儿道:“那你可以叫我小鸿。”
孟帅闻言,十分不信,道:“失策了,早知道该告诉你,我叫王小明。”
那女孩儿一愣,道:“你说哪个红?我说的是鸿鹄的鸿。”
孟帅道:“原来是鸿鹄,是白天鹅?”
那女孩儿皱眉道:“什么天鹅?是凤凰。”
孟帅登时露出了“我读书少,你可别骗我的表情。”,那女孩儿也看懂了,立刻回以“你就是读书少”的神色,道:“白色的凤凰,又称鸿鹄。”
孟帅心道:有这么一说么?道:“原来你是小凤凰。”
小鸿摇头道:“正因为我还不是凤凰,才叫小鸿啊。成为凤凰哪有那么容易?那需要……咦,你老问我做什么,还不看看那里头。”伸手一指孟帅手上拿的红纸。
孟帅这才想起来,忙展看来看。不看还罢了,一看孟帅更迷糊了。但见一张纸上,从上到下都是名字,一色小楷。一张红纸写的密密麻麻,至少有几百个名字,还注明这些人的身份,仿佛是名册。
孟帅看了两遍,没看出所以然来,道:“什么东西?”
小鸿道:“那是今日甲字号来宾花名册,专给贵宾的。”
孟帅道:“我知道是花名册,只是……我去!”他突然反应过来,道,“你怎么知道这是花名册?你打开来看了?”
小鸿道:“没看,不过这花名册我也有一个。我就是奇怪,为什么好好地有人送花名册给你,因此才来走这一趟啊。我也想知道里面有什么玄机。”
孟帅心道:有什么玄机也不和你相干吧。但看在对方是真正的萝莉份上,也不好太过粗鲁,举起花名册,道:“这家伙……我也不知道有什么玄机。”
小鸿露出不相信的神色,道:“不告诉我算了。”
孟帅道:“我真不知道,怎么看都是花名册啊。”他翻来覆去的看了一遍,除了花名册以外并没有一个字,背面也没有。要知道那人给他传信的时候,花名册是向里折的,倘若有什么玄机,应当就在里面。
小鸿看他眉头紧锁的样子,倒不像是假装,笑吟吟建议道:“要不要试试药水?”
孟帅奇道:“药水?”
小鸿道:“就是让其他隐形文字现形的破解药水,我正好有一些。你要不要?”
孟帅想说:恐怕用处不大。那人要是认得我,就知道我没有这种东西,也不会特意用隐形药水来写信。但小鸿说的殷勤,他也不好扫兴,正是死马当作活马医,道:“那就试试?”
小鸿拿过孟帅的花名册,找了一张偏僻无人的桌子坐下,从怀中掏出小盒子,盒子里面装了一小罐胭脂膏子一样的药膏,另有一把眉笔一样的小刷子。她低头用刷子仔细刷纸张,从头到尾,一处不漏。
孟帅在旁边支着下巴看,暗道:真捉鸡。那给我传信号的人不知有什么机密大事,我却在这里浪费时间。但要仔细想,又想不出什么破绽,只好任由小鸿放手施为,心道:那人也是,既然给提示,干嘛那么隐晦?
小鸿刷了一半,抬头看见孟帅双眼望天,道:“你无聊么?”
孟帅道:“还行。“
小鸿道:“你要是无聊,就包橘子吃。吃完了我就刷完了。”
孟帅看见桌子上有一盘水果,伸手抓了个橘子,一点点包开,想要分给小鸿半个,又想:一个小女孩儿,难道我还能跟她争吃的?才分她半个,显得我太小气了。便将剥好的橘子整个放在她面前。自己另外剥了一个。
小鸿刷完抬起头,见自己面前放了一个新剥的橘子,甜甜一笑,道:“多谢你啦,你看这个花名册怎么样。”
孟帅接过,低头一看,道:“你还别说,这个……跟没刷一样。”原来除了花名册微微湿润黄,没半点字迹显出。
小鸿一面掰着橘子吃,一面道:“有些效果要等等才能显现出来。”
孟帅道:“好吧,那就等等吧。”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孟帅低头看了一眼花名册,道:“说不定不是时间的问题。”
小鸿皱眉道:“莫不是药水的问题?我那药水配置的并无差错,可以解一十七种常用的隐形药水。若是在一十七种以外,那还要再试试其他的,我这里倒还有几种……”
孟帅也不知道这小丫头是什么人,身上许多宝贝很是稀奇,只是摇头道:“咱别想的那么高端行么?我看就是很浅显的提示。”他说到这里,心里也在想:莫不是我想岔了,那花名册上面没机关?或者那人将花名册送到我手里,本身就是提示?花名册……花名册……
擦,想不出来!
孟帅是不指望有一道激光从自己脑后一闪而过了,拍了拍脑袋,道:“那个送东西的,你考虑过我的智商吗?”
小鸿在旁边道:“会不会是那人以前跟你说过什么关键的话,现在送花名册让你想起来?”
孟帅道:“问题是我不知道那人是谁。”
小鸿道:“我不是说过了吗,是个年轻女子,大概这么高。”说着伸手往上比了比。
孟帅道:“这我也想不起来。我认识好几个女子,都这么高。”
小鸿道:“你竟认得这么多女人?好吧,我想想,那女子的身份不高不低,不是大家小姐,但也不是真正的丫鬟。”
孟帅道:“你怎么知道?”
小鸿道:“仪态啊。身份不同走路的姿势不同,你是女子你就看出来了。她走路不似丫鬟那么小心,但又不是大家千金的姿态。她走路有点低头,倘若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家碧玉,就是习惯跟着别人的……”
孟帅听到这里,打了个响指,道:“我知道了。是慕容……”
小鸿道:“想起来了么?”
孟帅道:“是啊。”随即又摇摇头,道:“不是。”
小鸿道:“什么是,又不是?”
孟帅细细回忆慕容佳的样子,道:“我想起那人是谁了,可是没有什么用啊。她没跟我说过什么。以她的身份,倒是可以给别人传话,问题是别人也没给我说过什么……好端端的给我送什么花名册啊?”
小鸿见他始终想不起来,道:“不如去烤烤火。倘若是葱汁写的,一烤火就显出来的。”
孟帅揉着脑袋道:“我觉得不是那个思路。跟隐藏字迹没关系。也别老是火烤水淹的,有什么痕迹都破坏了……”
说到痕迹两个字,孟帅眼前一亮,忙把花名册举过头顶细看。
小鸿耐心等他看了一阵,道:“看见什么了?”
孟帅道:“我还不肯定,咱们到外面阳光下看看去。”
七十二困局中
两人来到大门口,正要出去,旁边闪过一个女子,笑道:“抱歉,这扇门许进不许出。”
孟帅道:“我要离开。”
那女子笑吟吟的欠身道:“那请走其他的门。”
孟帅心道这可能是他们的规矩,便暂且离开,再走到后门,刚要出去,就见一个女子从旁边出来,笑吟吟道:“小公子,小小姐,有什么事呢?”
孟帅道:“我要出去。”
那女子道:“出去做什么呢?”
孟帅随口道:“我要方便。”
那女子笑道:“往左手那边有更衣间。”
孟帅一怔,又道:“我要出去接点水。”
那女子道:“右手有热水。”
孟帅再道:“我突然想回去弄点东西。”
那女子笑道:“我们这边有差役替您去拿。”
小鸿突然插口道:“你说这么多做什么?我们就是要出去,你不许么?”
那女子笑道:“出去可以,但这个门不行啊。”
孟帅心中也察觉出不对了,道:“这个大厅一共几个门?”
那女子道:“三个。”
孟帅道:“那哪个门可以出去呢?”
那女子笑道:“我不知道,反正我这里不可以。”
孟帅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道:“是不许我们这样的出去,还是每个人都不许呢?”
那女子笑道:“反正我接到的命令,是不许任何人出去。”
孟帅心狠狠一拧,抿住了嘴,小鸿突然笑道:“这不是挺好的么?”
孟帅转过头看她,不知她的意思,小鸿道:“这样的话,说不定不用破解暗号,就知道那人要给你传递什么讯息了。谢谢你,姐姐。”
那女子微微欠身,小鸿用手攥拳,伸到那女子的鼻子上,那女子看着她鸭蛋大小的拳头,微笑摇头,正要扒拉下来,就见突然一张手,一道**扬出。
**的范围很狭窄,散在那女子的鼻翼两侧,如同小花脸的油彩,那女子晃了一晃,晕倒在地,小鸿拉着孟帅道:“咱们走。”
孟帅将那女子推入旁边一张桌子底下,这才离开。
两人穿出大厅。在厅门口又见到两个女子。那两个女子见到两人,都十分惊奇,孟帅立刻道:“刚才那个姐姐让我们出来的。”
趁两个女子疑惑的时候,孟帅和小鸿从她们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一路出了大厅,再出了院子,两人路上至少遇到了十多人。开头遇到的都是女子,后面渐渐有了男人,孟帅和小鸿年纪小,各有各的机灵,一路出来并没有引起注意。
直到出了大宅院,小鸿才道:“你看见了么?”
孟帅道:“你说的是——”按住右臂。
小鸿道:“嗯。所有拦路的,右臂都是系着彩绸带,虽然颜色不一样。不过女子都系着粉红色的绸带,其他人也有黑的,也有青色的,质地都是一样的。”
孟帅道:“你进来的时候,看见他们了么?”
小鸿摇摇头,道:“并没看见。他们好像是一瞬间,突然冒出来似的。”
孟帅叹道:“很麻烦啊。”抬起花名册,对着阳光,道:“果然是这样。”
小鸿凑过去看,对着直射的阳光,花名册上黑色的字体显得更加清晰,除此之外,还有……
“划痕!”
小鸿手指拂过纸张,道:“有人在名册上好几个名字上掐了划痕,因为很浅,不对着太阳看不出来。那人要告诉你的,就是这几个名字。”她一一点指道:“庞一秀、越星、赵淑泽……咦,这也太多了吧?”
孟帅道:“与其看哪个名字被划去,不如看哪个名字没被划去。”
小鸿道:“是了,底下那几个人个个都排着被划去了。只有前几个人没被划去。郭亮生,郭宝芒,郭……郭家人都没被划去。”
孟帅道:“我想……他们都没来。这个名单是来一个划一个,没来的人,虽然不多,但都是排在前面几个,就是最主要的那些人。”
小鸿道:“原来如此。药仙会是郭家举办的,可是郭家主要得人都不来,这其中大有古怪。这个药仙会是设下的局。”
孟帅道:“就是不知是谁设下的。”
小鸿道:“难道不是郭家设下的么?咦,也说不定是他们对头人设下的。本来是针对郭家设伏,倒让他们家识破了,因此他们不来,这叫将计就计。如果是这样的,刚才那些系着绸带的男女,就是另外一家的势力了。”
孟帅将花名册收好,道:“后面那个推测合理些。倘若是郭家的人设伏,慕容应该不会用这么隐晦的方法提醒我。她应该一早知道,根本不会向这边来。她可能只是现郭家的人没来,存了疑惑而已,花名册上没有对方势力的线索,可能她也不知道。你有同来的人么?”
小鸿道:“没有,今天我是自己来的。”
孟帅心中奇怪,这么小的女孩子怎么到处乱跑,道:“那太好了,你顺着这条街道出去吧。我回去通知个人就出去。”
小鸿笑着摇摇头,道:“且别着急。咱们现在镇子里逛逛啊。”
孟帅道:“这当口……”突然明白,自己出来的不容易,不明不白的回去,就白出来这一回了。四周人来了多少,怎么调度的,哪里有退路,都要一一探明白,这才好安排归路。
不知为什么,跟小鸿说话,两人好像心意相通一般,都知道对方的意思,你一言我一语,从不间断。
只是若不先回去,又恐怕失去了时机。眼见街道上并没有戒严,说明他们来的人不多,现在出去,哪怕是硬闯,也有极高的把握。可若是错过了这个时候,等对方人到齐了,车马摆下,要再出去可就难了。
孟帅心中几个决断也不知如何取舍,但知道此地离着出口太近,实在不安全,当下先跟着小鸿绕出这个出口,走到了大街上。
一上大街,孟帅的心稍微放下了一点。但见前面那街道依旧人来人往,两边的商店大开着门,有喝茶的,有谈事的,也有拿货看货的,依旧在药仙会的气氛之中,看来甲子号的事,倒也没影响外面。
虽然孟帅依稀觉得,前街好像比后街热闹的多,阵阵人声隔着一条街道也能听见,反而后街这些茶馆酒肆虽多,显得有些安静了。但毕竟后面这些人才有身份,不应该比前街更闹腾,使劲宽了宽自己的心,认定无碍。
小鸿拉着他的衣袖,道:“别傻站着,要走起来啊。”
孟帅哦了一声,小鸿凑近了说道:“全是他们的人。”
孟帅脚步一停,道:“怎么全是?”
小鸿拉着他继续走,轻声道:“每个店门口,都站着两个,有的是四个,胳膊上系着绸带的男女。”
孟帅控制住自己的动作,隐晦的往两边瞟了两眼。果然见每一座茶楼前后都有系着彩绸的人看守,他们却不是规规矩矩看场子似的的站在前面,而是或坐或站,或者斜倚着,在茶楼门口看着,并不像甲子号房那么明目张胆。
孟帅看了几个人,道:“有几个人我见过,从我来的时候就在那儿看场子了。看来他们也不是突然从地底下冒出来的。”
小鸿道:“如果每一家都有两个人,那么这条街上至少有五六十人。如果不怎么打紧的外围有五六十人,里面只会多不会少才对。”
孟帅道:“那至少有一百多人。这一定是本地的势力,外面的势力,别管是官面上还是武林的,敢这么大张旗鼓的扑过来,别说官府把他们怎么样,就是本地那些大势力也不答应。就算是本地的势力,你说他们图什么呢?为了药仙会的药材?为了郭家?”
小鸿突然停住脚步,若有所思,想了一会儿,又摇头道:“不是的。”
孟帅问道:“不是什么?”
小鸿道:“我本来以为他们可能是为了……为了……不过他们的实力太差了,绝不能会是的。”她摇了摇头,又笑道,“你果然着急里面的事?我倒有个办法。”
孟帅道:“什么?”
小鸿道:“你去点一根芦柴棒,打着了火,从窗户里扔进去,在外面喊:‘着火了,着火了。’里面的人一听,自然慌乱,一窝蜂的跑出来,他们还能拦得住谁?”
孟帅先要说“胡闹”,但转念一想,便觉或许是个办法,道:“那也不错。就怕咱们进去都难,拿个着火的芦柴棒进去,还要扔进去更难。”
小鸿道:“这有何难……”刚说到这里,就见迎面赶了一辆大车过来,四个劲装汉子前后围着,大车上盖着油布篷子,被骡子拉着,在路面嘎吱嘎吱的驶过,留下两道深灰色的痕迹。
孟帅和小鸿躲闪在一边,那大车从他们身边擦过,就觉一股异味扑鼻而来。孟帅嗅了两嗅,味道依稀闻过,正在想是什么来着,小鸿道:“好像是松香,是松油?”
孟帅一怔,立刻惊住,道:“快去追!看看那车子往哪里去!”
小鸿立刻明白,忙跟上去。
但见那大车沿着马路一路前行,终于停在一个角门前。正是甲子号那所最大的宅院。立刻有人打开了大门,将马车引了进去。
孟帅忙抢上去要跟着进去,角门砰地一声,狠狠地关起。将两人和一缕清晰可辨的松香气一起拒之门外。
孟帅的脸色更难看,道:“好,这可好,不等我们要点火,他们就要先烧房子。”
七十三最毒者
角门紧紧关闭,孟帅眉头也是紧锁。<冰火#中文
对面就是郭家药仙会的大厅,他在外面,虽然暂时安全,却也难以伸展。两边相隔虽然只是一道木门,但要硬闯进去,可要面对未知的危险。
正在为难处,就听远处马蹄声响起,五匹马从街道尽头驶来,停在角门以前。从马匹的列队,似乎是一个女子领头,四个女子跟随。领头的那女子并不下马,剩下四个则是一起下了马鞍,其中一个到了角门前,叫道:“快开门。”
孟帅心中一动,连忙从侧面闪过去,心道:若有机会进门,这就是最好的机会。
就见角门吱呀一开,有人迎了出来。
出来的是两个青衣大汉,与刚才运送松油的大汉一样打扮,看了一眼那女子,道:“什么人?要是参加药仙会,要走前门。”
那劲装女子喝道:“什么药仙会?我们师姐要进去。”
那大汉叉腰冷然道:“我认得你师姐是谁?有凭证么?没凭证什么师姐、师妹的也不能进去。”
那劲装女子喝道:“放什么屁。我们师姐是什么人,还需要凭证?你可听说过莲花峰座师姐的名头?只要是八仙剑派的地方,师姐都可以进去。”
那大汉道:“八仙剑派?开玩笑,这里是郭家药仙会,什么八仙剑派。莲花峰、菊花峰我可从没听过。”
那劲装女子还要再说,领头的女子突然开口道:“赵师妹,你跟这等人说不着。快叫李师弟出来。”
孟帅本来隐在侧面,突然听得声音好熟,伸头细看,暗道:原来是她。
原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郭宝莲。如今她穿着一身淡粉色的劲装,比住在巷子里多了几分英气,少了几分冷艳。
一见郭宝莲,孟帅心头的迷雾散了几分,暗道:我说谁要跟郭家为难,原来是她。这么说她的师门就是八仙剑派了?为了她报复郭家,八仙剑派摆出这么大的阵仗,她有这么大的面子?
不过这等江湖势力绞杀,原因向来只是借口,为了郭宝莲不过是名真言顺,只怕真实的目的就是一场火并。
那青衣大汉见郭宝莲神色严厉,又隐隐约约听过这师姐的名字,倒也不敢怠慢,忙转了进去,叫出了一个黄衣青年。
那黄衣青年做道士打扮,身上披了一件黄色道袍,外罩八卦衣,背插宝剑,见了郭宝莲,登时满脸堆欢,道:“原来是郭师姐到了,快请进。”又骂那青衣大汉道:“莲花峰郭师姐你都不知道?明天你连掌门师叔都不认得了吧。还不开门请师姐降光。”
郭宝莲神色肃然,道:“情况有变,里面说。”骑着马进了角门。四个劲装女子,并黄衣青年也走了进去。
那青衣大汉在旁边低着头,等一众人进去了,这才抬头,突然觉得有些不对,似乎刚刚进去的不止六个人,后面还跟着其他人似的,再仔细看时,却没有踪迹,想来是自己看错了,便再次关上了门。
郭宝莲进了门,一边急匆匆的往前走,一边问道:“怎么样,师父他们到了么?”
那黄衣青年道:“还没有来。这不是还没到时候么?天色还早,而且人也没来齐。”
郭宝莲脸色一缓,道:“那还好。你说人没来齐,是咱们的人,还是对头?”
那黄衣青年道:“自然是点子。小鱼小虾来的不少,但真正的大鱼还没来,要是现在收网,可打不着什么好东西。”
郭宝莲道:“他们不会来了。”
那黄衣青年皱眉道:“怎么说?不是师姐提供的消息,说正点子今天都会到齐,才有这一次的行动么?现在又说不会来了,这不是开玩笑了么?”
郭宝莲脸含嗔色,道:“你这是怪我?”摇摇头,道,“这个消息我也是才知道的,今天早上才从内线那里知道,他们有了警觉,怕是这一局破了。当时我是惊得不知所措,现在想来,倒是我自己大意了。当初药仙会莫名其妙从沙陀口挪出来,安排到这个小镇,我就该有警觉了。可惜……”
那黄衣青年道:“然则现在如何?掌门师叔和师父他们想必已经出。倘若只是劳动他们几位白走一趟,那还罢了,倘若是……”
郭宝莲道:“你快找人飞马报信,在路上截住师父他们。”
那黄衣青年道:“好。我亲自带队……”
郭宝莲一皱眉,道:“你怎么能去?你要在这里守着。既然这里是陷阱,他们肯定要有人盯着,为了给师父他们争取时间,这里所有的东西都要照旧,决不能让人看出一点差错。”
那黄衣青年道:“你是说……”他指了指里面的人。
郭宝莲道:“该放火放火,该杀人杀人。”
那黄衣青年皱了皱眉头,随即笑道:“那里面的人岂不太冤?依我说正点子不在,实在没必要多事。何况这里也有若干好手,我们这么多弟子,要无师长带领,和他们硬拼难免有所伤亡。倘若真是为了师门大业还罢了,只是一个迷惑人的手段,要我这么多同门牺牲,我觉得不值的。”
郭宝莲道:“谁叫你硬拼了?你不是准备了火油么?你放火呀。”
那黄衣青年愕然,道:“我们那火油料可是为了以防万一和震慑众人用的。可没打算真的放火。一旦真放了,死伤必大,惹下众怒对门派有什么好处?况且这火油烧的太快,我们离得近了,也有危险。”
郭宝莲冷着脸道:“只有放火,才能显出声势的好大,掩盖几位师叔师伯不曾到来的事实。至于惹众怒,你放心好了,一来郭家已经替我们了结了一半,凡是贵客都另行通知,今天没来。来的都是小鱼小虾,死了也没什么大害。二来本来我们的计划需要活口,现在不需要了,生死由他。你要怕伤亡,这就罢了,就把其他不要紧的弟子慢慢撤出去,留下充门面的人,最后一起放火。倘若里面的人冲出来了,你不要着意阻拦就是,这样就少了大半伤亡了。最后还有断后的……你选那些有伤亡也不心疼的人断后,不用我教你了吧?”
那黄衣青年沉默了一会儿,道:“你是认真的?”
郭宝莲觑着他道:“你看我像是玩笑么?我知道你的意思,这件事的后果,我郭宝莲替你担了。”
那黄衣青年松了一口气,道:“有掌门弟子郭师姐这句话,我还有什么顾忌?”
两人并肩走向大厅。
等他们走了,孟帅和小鸿才从旮旯里伸出半个脑袋来,孟帅突然道:“青竹蛇儿口,黄蜂尾后针,两般皆不毒,最毒妇人心。”
小鸿不豫道:“你说什么?”
孟帅道:“你不觉得这女人很毒么?”
小鸿道:“确实不善。不过确实很果断。我们那里有两支的长辈很喜欢这样的人。倘若她要是在那里,一定有人抢着要。”
孟帅道:“你们……”要说你们什么破门派,但还想起了这么说不对,便住了口,道:“他们要放火,非得阻止不可。”
小鸿道:“那也不难。咱们都进来了,还怕不能打断么?只要在这里喊一嗓子,大叫走水了,里面的人一定警觉。”
孟帅道:“哪有那么容易,在这儿喊一嗓子,等着当活靶子吧。不过他们要放火,还要先撤走一大半人,那倒是我们的机会。一会儿这样……”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小鸿笑嘻嘻道:“这个有趣。”她又摇头道,“不过咱们俩换了一个儿更加有趣。”
孟帅道:“不能。里面我得自己去,他们不认得你,怎么能听你的话?不过是我偷懒了,你在外面更要小心,远远的抛了,可千万别靠近了,留神他们抓住你。”
小鸿道:“他们若有本事,就来抓我好了。”
孟帅道:“你有防身之物没有?我这里有匕,你可以先拿去用。”
小鸿笑道:“这话我还要问你呢。有什么防身之物,匕不够吧?”
孟帅道:“匕够了,其他的我都不会用。”其实这匕还是姜期才给他的,他本身是没什么好东西,唯一一把手弩射昭王的时候给废了。“
小鸿道:“我匀一件给你。”伸手解开自己皮袍,露出里面的衣服。
就见她里面穿的一件素白的裙子,倒把孟帅吓了一跳,一来这时没人会穿这么素的裙子,白色太不吉利,总要绣点花才好穿。二来这形制和一般的衣服太不同了,有点像前世西方的连衣裙,上面立领,中间束腰,下边微微蓬松,轻薄的好像随风能舞,其他这时候的女孩儿没有这样的穿法。
不过孟帅很快就被另一件事吸引了注意,就是……这个妞太有钱了。
小鸿脖子上的项圈,挂的金锁,手上的手串,腰间的玉带,包括那件裙子,各个都泛出灰蒙蒙的光芒。
这代表什么?
“好多的……封印装备。”孟帅咽了口吐沫,把那句“土豪我们做朋友”给咽了下去。
小鸿讶然看着他,道:“你是封印师?尊师是哪位堂尊大人?”
孟帅道:“不是,现在还不是,我还没开始学呢。”
小鸿哦了一声,笑道:“那至少也是来日的封印师,年底的天幕你去不去?”
孟帅道:“什么天幕?”
小鸿道:“一会儿我下帖子给你,天幕半甲子才有一次,你一定要去看看。这个给你。”从手上剥下手串,拉过孟帅的手,给他戴上,道:“这个你留着防身。”
孟帅忙道:“我哪能收你的东西,我给你防身的东西还差不多。”
小鸿道:“倘若你比我东西多,我自然就要你的东西了。这手串有十八枚,能当下十八次攻击。来的路上我用了三次,还有十五次,你不用管他怎么用,到时候自会启动的。”
孟帅又是讶异,又有些感动,也不再推辞,道:“谢谢……”
正说到这里,就听背后有人道:“原来小鬼躲在这里!”
七十四破局点
朱强坐在椅子上,一张刻板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份笑容。
刚刚,他完成了一笔意料之外的交易,本来没想到能在此地买到大荒来的珍贵草药,这回算是捡漏了。
收拾好东西,朱强转身起来,正要回自己的桌前,就听背后有人叫道:“客官,你东西掉了。”
朱强一怔,往地下一瞟,就见地上一张叠的整齐的花版纸,他沉吟了一下,脚尖一挑,纸张轻飘飘的飞起。
别小看这么一挑,那纸张能有什么分量,分得用力精准到了极处,才能把纸如重物一般挑飞,又正好落在手里。
眼见周围没人注意,朱强手指一颤,纸张打开,上面写着一句话“有人要杀你,别紧张,悄悄从后门溜出去。”
朱强吃了一惊,立刻将纸片合起来。他经验丰富,江湖老练,乍见这等惊心动魄的文字,一是不着急惊慌,二是不急着相信。
第一这纸笺不一定是给自己的,二来给自己的,也可能是危言耸听,甚至是内藏阴谋。
倘若是他自己一个人在此,他可能以静制动,只冷眼旁观,绝不先采取行动。但今天不行,他是护卫姜期出来的,有这信件,别管真假,说明会场中有大变,是决计不可轻忽的。
朱强立刻目光扫视,满屋人中,要一眼看见姜期,也是件不容易的事情。
正在逡巡,突然,他目光在后门处一停,就见后门挤着一圈人,虽然只有四五个,但已经成了一个焦点,后面更有其他人赶过去,从人堆里传来微微的骚动。
难道说……
身后有人拍了他一下。
朱强一惊,回过头来,本以为是姜期到了,却见是另一个身长玉立的青年,目光示意一下,便转身往后走。
朱强在后面跟上,走进身边时,才道:“傅史……兄,原来你在这里,叫我们好找。见到少……了?”
傅金水点头道:“嗯。刚才见到二哥了。老朱,事情有点不对,咱们还是先集合的好。你看见那孩子了么?我刚刚找了一圈,只找到了你,那小子不知道去哪里钻了。”
朱强道:“小孟?真没看到。想必是他年纪小,身子矮,不知道被谁挡住了。咦,傅兄也认得那孩子么?”
傅金水道:“还真就凑了巧了,我就认得这小子。”
两人绕过人群,走到后面桌子上,姜期正在桌旁安坐,一手据案,一手扶住腰间佩刀,目光炯炯,平视前方。
朱强见了姜期的状态,就知道他认真了。不自觉的叉手行礼,道:“少帅。”这时若有人听见,不免穿帮,但好在四周都乱糟糟的,他这声招呼也不大,没引起注意。
姜期道:“朱兄弟也到了。很好,虽然出了点乱象,人还是到齐了。”
朱强一怔,心道:孟帅虽然只是个孩子,但也是咱们这一边的吧,他不在,怎能算是到齐了?但他不敢开口反驳,看傅金水站在一边,也没有出声,自然更不能出声。
姜期道:“你收到了提醒了?“
朱强拿出那见到的纸张,道:“是这个?看起来有些奇怪。”
姜期道:“我这里也有。”手指一动,将桌面上放着的一张纸往前推出,朱强扫了一眼就明白,分明和自己拿到的是一样的东西,上面写的字也一模一样。
到这时,他反而松了一口气,道:“看来是假货,并没有人要来刺杀您。”
傅金水道:“当然没有。这纸张丢的满地都是。谁捡起来都是同一句话。一样的东西。不过就是那人的目的为何罢了。”
朱强费解道:“正是,目的为何?”
姜期道:“你们看。”一指后门方向。
就见后门已经不是刚刚三五个人了,黑压压的一群人围上,渐渐有骚动的征兆。
大部分都是来宾带来的从人,毕竟此地的正宾都是有身份的人,不大可能亲自上去围攻,但手底下人也不少,一家出一个,也是不小的数量,渐渐堵塞了通路。
朱强皱眉道:“既然是约人出门,这些人不出去,堵在此地干嘛?”
话音未落,就听有人尖叫道:“干嘛不让我们出去?这是监牢?”
接着轰的一声,各种吵闹声指责声爆炸开来,如沸水一般咕嘟嘟冒泡,也听不见他们说的是什么,只听有人道:“这是规矩……”接着就被一片“狗屁规矩”的骂声淹没。
朱强也吃了一惊,道:“有人把后门封锁起来了?什么意思?这里是监牢么?”他随即反应起来,回身叉手道:“少帅,咱们被人困住了,属下保着你冲出去。”
姜期抬起手来,道:“别忙。”
正在这时,有人叫道:“前门也被堵了。好啊,咱们给人装进棺材里了。他娘的,郭家安得什么心?”立时又是一波混乱。
朱强心头一紧,刷的一声,抽出了随身的佩刀,挡在姜期身边,只听四周哐啷啷乱响,抽出兵刃的不是一个两个,乱象眼看就要升级。
傅金水略一沉吟,道:“是了。设局的人不是传信息的人,说不定传信的人反而是好意,有人要点破这个局。”
朱强略一思忖,便即明白,道:“不错。有人现咱们被困在这里,要让大家都知道。这才到处撒纸。把大家都引向门口。他不说门口被人封堵,只说刺杀,让人出去,到时候大伙儿反正自己能现其中关键,还不会怀疑写信的人。这计策用心了。”
既然想明白了,朱强将刃口转向外面,道:“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快走。”
姜期再次摇头,道:“你先别着急。有人做局,敢一次围那么多人,他们的实力一定不容小视。谁要是先闯出去,就当了出头鸟。你没看这些人吵嚷的厉害,步步逼近,却没有人先出头么?都不是傻子,等着时机翻牌呢。”
傅金水道:“先看看破局的人的手段吧,他不行了我们再上。按理说,那人要是有点脑子,先用传书这招把人都聚集起来,然后就应该——”
只听轰的一声,火光闪现。
厅中央一张桌子燃烧起来,红色的火焰窜出几尺高,烟雾升腾,就听有人大叫道:“失火了!快逃啊!”
那些本来就围在门口的众人哪里还忍得住,顾不得带头不带头,一窝蜂的往外闯,原本拦在外面的八仙剑派弟子哪能和这么多疯狂的人群抗衡?被冲的七零八落,大厅的围困立刻打开了缺口。
傅金水一乐,道:“行。有意思了,咱们一起出去。”
朱强道:“要混在人群里出去方便,就怕踩踏,危及少帅。属下先开路吧。”
姜期一笑,道:“等等。等他们回来。”
朱强先是一愣,忙回过头,就见孟帅拉着一个没见过的白衣女孩子从人群缝中钻出来,叫道:“快跑啊。我洒了酒了,一会儿这边着起来了,大伙儿要一起做烤肉了。”
傅金水笑骂道:“我说是谁弄鬼,原来是这小子。咦,又勾搭上了小姑娘,这是哪家的?”
小鸿闻言目光一冷,偏过头去不理。
姜期见小鸿装饰甚是稀奇,心中纳罕,也不便细问,问傅金水道:“你既然敢大喇喇的跑过来挑事,应该备好后手了吧。外面可有人接应?”
傅金水道:“有是有的。不过约定的时间还没到,今天变数太多,我觉得他们未必赶得过来。”
姜期瞪了他一眼,道:“你这不靠谱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做事太不周全!今天倘若没我们在这里,你要死在这儿么?”
傅金水咳嗽了一声,道:“要是没您在这儿,死我一个,损失也不算太大啊。”
姜期无奈道:“出去再说。”
孟帅在旁边道:“慕容姐姐在外面。刚刚我本来要与小鸿分头行事,遇到了慕容姐姐,她在外面替我盯着,我们就一起进来了。”
原来他刚刚在外面和小鸿商议这件事的时候,被人叫住,本道是敌人,却是逃了出来的慕容佳。三人一商量,慕容佳在外面接应,他就和小鸿一起进来了,两个人同时行动,效率也高一点。
傅金水合掌道:“那就好了。咱们走吧。”
大宅第之前,已经堆满了松脂浸透的木柴,一众系着彩绸带的大汉在柴堆上再覆盖稻草,堆起了一人来高,将中央大厅的前后门堵住。
郭宝莲站在后面,看着他们忙碌,眉头紧锁。另有一女弟子上来道:“师姐,他们开始撤退了。”
郭宝莲眉头一皱,哼道:“现在就撤?贪生怕死,也就这点出息了。”
女弟子道:“咱们要不要拦着点儿?不然咱们成了给他们断后的了。”
郭宝莲道:“拦着?你让我去跑到他们面前大吼大叫,不许他们走么?这可比断人财路还招人恨,直接就是断人生路,要惹众怒的。姓李的就盼着我这样呢。至于断后……你想去断后吗?”
那女弟子尴尬的摇了摇头,郭宝莲道:“我也不想。别人走了都没关系。他姓李的想走,却是没那么容易。你给我盯着他,他要想走派人来告诉我。他倒想撂挑子?今天我还非要叫这把火被他亲手放起来。”
话音未落,只听轰的一声,后厅的大门摇晃了一下。
郭宝莲一怔之下,脸色刷的一下变了,立刻以袖掩面,倒退着走了。倒把那女弟子一个人剩在后面,莫名其妙。
只听又是轰的一声,比刚才还响亮十倍,大门轰然倒塌,一群人一窝蜂似的冲了出来。
七十五带路者
好好一个靠山镇,登时乱成了一锅粥。
众人被失火吓了一下子,冲出大门,也有失散的,也有受伤的。但终究是出来了。但当有人看到门口堆得火油松柴,登时大惊失色,不知道谁叫了一声:“真有人要放火烧死我们,我擦他郭家的十八代祖宗!”
一时间骂声四起。众人一边骂一边往外跑。因为大街上正在撤人,本来就乱。两旁乙、丙乃至前街的丁区还有人,听到这边混乱,连忙跑出来看究竟。原本每座店铺前,都有八仙剑派的弟子把守,奈何这时本就在交接,郭宝莲他们调度不灵,立刻看不住众人,混乱从最中心弥漫开来,向外扩散。
这本来就乱呢,突然轰的一声,一个火堆被点燃,那火堆上面又是稻草,又是松油,哪能烧的不快?火舌窜起丈来高,登时把房梁点着了。又不知道哪里起了一阵风,风借火势,火借风势,火焰瞬间吞没了整个住宅。
霎时间,小镇好像堕入地狱,滚滚热浪扑面而来。本来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黄昏的光线中,大宅如红莲降世,如怪物猛兽,吞噬着两条街道的人和物。众人拼命往外逃,只为了逃离这个火焰炼狱。
而在火焰之中,一道信号炮钻出火海,在高空炸开。
孟帅用袖子盖住脸,钻出火海,被人踢了一脚,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倒,再看时却是朱强。就见朱强指着他骂道:“你这小王八蛋,这么胆大妄为,最后为什么要放那把火?你知不知道又是油又是柴,一点火星会惹多大的祸?咱们离这么近,火神爷不认得人的,倒时候沾上一点,你往哪里跑?你自己烧了还是自作自受,连累了少帅和傅使君,你拿什么赔来?下次敢这么胡来,我先生撕了你。”
孟帅被劈头盖脸的训斥了一顿,心中先是不服,但回头看了一眼陷入火海的大宅,打了个哆嗦。
倘若这里面还是民房,住的民众,自己临走一时起意放的一把火,要害死多少人?
冤孽!
想到这里,孟帅哪还有心思不服,只是低头认错。
小鸿在旁边看着,十分不入眼,也不看他,笑眯眯道:“好多人现在可是威风了,刚刚从火堆里出来的样子也不见得比别人潇洒些。”
孟帅忙在旁边给她使眼色,示意她不要多说。朱强看了她一眼,也不再多说。说孟帅是因为他是自己人,他还没无聊到和小姑娘斗嘴的地步。
小鸿说了一句,便不再说,目光也不再与其他人相接,一路望天而已。
姜期在一边道:“罢了,孟帅,你听你朱前辈的,总是没有坏处。旁的不说,我们有规矩,凡是在甘凉境内毁坏了百姓东西,要照价赔偿。光这个宅子,你赔得起么?”
孟帅瞠目结舌,道:“这个……”
姜期道:“今日你要谢谢你傅大哥。他刚刚说了,今日的损失都算在他头上。”
这回轮到傅金水张大了口,道:“啊?我说什么了?”
姜期回头道:“你要反悔吗?孩子们都看着呢。”
傅金水翻了个白眼,道:“罢了。马上我要有一笔进项,也能平了,我就认下了。小孟帅,下不为例。”
孟帅躬身道:“多谢先生。”
傅金水道:“走吧。咱们赶紧出去。一会儿人都散光了,咱们再走就暴露目标了。”
姜期道:“我刚刚看你信息叫人了,在哪里碰头?可有人接应?”
傅金水道:“虽然有人,但等他们进来,咱们都熟了。还是自己出去吧,我看跟着人群出去就不错,省了许多事。”
姜期道:“我就知道,就不能指望你,走。”
几人正要出去,就听旁边有人道:“这边……这边走。”
几人一起回头,就见墙后一丫鬟打扮的女子向她们招手,孟帅忙道:“那是慕容佳慕容姐姐。”
傅金水喜道:“原来慕容姑娘到了。”
慕容佳道:“我到不到有什么要紧,你们要不到,就只能骑着烤肉出去了。这边来吧。”当下在头前带路。
跟着慕容佳在镇子中穿行,果然见树下拴了几匹马,慕容佳道:“我找了半日,只找到四匹马,反正两个孩子也不必非要一匹,我来带着这个小妹妹。孟公子跟哪位都行。”
傅金水道:“他跟我就是了。”
朱强道:“何敢劳动使君?不如跟我走吧。”
傅金水笑道:“你块头太大,耽误咱们行程。”
姜期道:“那就这样吧,慕容姑娘上马,咱们这就走吧。”
几人一起上马,向外驶去。
靠山镇乱作一团,众人本是没有坐骑的,按理说孟帅他们有坐骑的应当大占便宜,但人头实在是太乱,别说是几匹马,就是几百匹马,只要不是重骑兵平推,一时半会儿也出不去。更有其他神通广大的,也弄来了坐骑,四处都见受惊的马乱窜。
天色暗淡,道路已经越来越难认。姜期他们这些生人不必说了,慕容佳原本勉强认得些路途,这时也认不得了,四人兜了个圈子,又困在镇中。
正在这时,斜刺里杀出一匹马来,但见一人乘在马上,拦在路中央。
几人同时停住,借着火光看清了那人相貌,孟帅心中一惊,慕容佳已经叫道:“二小姐!”
原来那人正是郭宝莲。
但见这女子安安静静的骑在马上,目光清冷而漠然,真正像个雪堆出来的美人。慕容佳道:“二小姐,你是来与我们为难的么?你看清楚了,我们是局外人。那是你们的事情,跟我们并不相关。”
郭宝莲突然抬手,比了个手势,然后一言不,转身策马而行。
她这个手势在场的人都看懂了,但谁都没说话,只有小鸿开口道:“她叫咱们跟她走,她要带路。”
几人沉默了一阵,慕容佳颤声道:“我……是不大相信的。”
傅金水道:“二哥决定吧,我们跟你走。”
姜期片刻沉吟之后,断然道:“那就走一趟。”当即策马先行。众人便不再犹豫,一溜跟上。
那郭宝莲明显识得路途,带着几人拐来拐去,从人烟稀少处直插过去,不一时间,已经走出了**阵一样的小镇。
从小道上走了许久,火焰已经远在身后,郭宝莲突然勒住马头,也不回过身,就这么背对着他们冷冷道:“到这里就安全了,如果不想找死,别去东南方官道。告辞!”说完,“驾”的一声,勒马走了。
几人都没去追她,只有姜期遥遥拱手道:“姑娘慢走。”
等他走远了,傅金水道:“这回麻烦了,她说不让咱们去官道,可咱们非得去不可。”
姜期道:“怎么,你要找死?”
傅金水道:“找什么死啊?我的队伍还在官道上呢,我找不到他们还罢了,他们找不到我,要怎么收场?”见姜期要开口,道,“你别说了,我这不靠谱的毛病,总是难改。”
慕容佳开口道:“真的要去么?我们还是别违逆她的意思才好,她……她知道的多啊。”
姜期道:“那倒无妨,咱们慢慢溜达着过去,傅兄弟你再放号炮,招人过来,咱们在路上会齐便是。”
傅金水一抬手,又是一只号炮冲天而起。
几人慢慢策马前行,姜期道:“慕容姑娘,今天晚上的事,还要你来解惑。”
慕容佳道:“我知道的不多。”
傅金水接着笑道:“我们要知道的也不多,就是你刚刚对郭宝莲说的‘你们的事’的你们是谁?慕容姑娘,看在你姐姐的面子上,还望告知。”
慕容佳叹道:“这件事我其实真没理出什么头绪来。回头我禀明了小姐,再仔细推敲,才能确定些。不过我知道的是,今天这件事也是个博弈的局面。一方面是郭家,不用说了,另一方面……我若没猜错,应当是八仙剑派。”
姜期道:“八仙剑派,就是凉州雪漠王雪山城以下数一数二的大门派吧?”
傅金水道:“是啊,他们就在附近,我还没找他们,他们就找到我们头上了。”
慕容佳道:“事情的起因就在二小姐身上。当年二小姐反出家门,投身在八仙剑派门下,一直做到莲花峰座弟子。本来她只是八个座之一,能借用的力量有限,所以一边求助师门,另外一边就自己独具陋巷训练私兵。这个我们早就知道,我们派去的……就是在她选私兵的时候混进去的。”
孟帅心道:我就知道,那群带着剑的女孩子不是白来的。
慕容佳道:“不过上代掌门铁无敌突然陨落……”
孟帅听得耳熟,陡然一怔,暗道:铁无敌,是不是在河上被我师父杀了的那个?
慕容佳接着道:“莲花峰峰主夺得掌门大位,二小姐荣升了掌门弟子,一下子重要起来。而且现在莲花峰主急需立威,也要做一件大事,就把主意打到郭家头上。”
傅金水道:“这么说,八仙剑派要杀郭家这一只肥羊么?好大的胆子,就算能压过郭家,这么公然动手,他们把其他人放在何地?尤其是把官府放在何地?”
慕容佳道:“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应该不是直接攻打,两方硬撼那么简单。今天药仙会本来该有一场好戏,不知他们怎么布置。但是那都没用,因为郭家察觉了。”
姜期听到这里,突然道:“郭家有能人啊。”
慕容佳道:“或许是二小姐的身份被他们知道了,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反正这么大的行动,有个把内线,行踪泄露,不是很正常的事吗?总之他们是把这个药仙会玩成了空城计,自己早抽身了。八仙剑派到这里,祸害的就是无辜群众了。我担心傅先生,这才来报信……”说到这里,脸色微微一红,便即住口。
姜期看了傅金水一眼,拱了拱手,傅金水嘴角一挑,伸出一指摇了摇,接着道:“要是八仙剑派和郭家打起来了,那就好了,省了我多少事?”
孟帅突然道:“我觉得你的愿望就要实现了。看前面!”
七十六三仙人
前面是官道。
官道是最开阔的大路,凉州一马平川,官道宽有十丈,并排跑十辆马车绰绰有余。然而现在却被人牢牢地堵住。
堵住道路的双方,是两群人,左边那队中央是三头高头大马,后面跟着乌压压一大群,仿佛将军带着大军出征。孟帅借着他们手中的火光,依稀认出来,领头的那个好像就是郭家的大公子郭宝芒,他身边的人有高有矮,有老有少,自然就是郭家的人马。
右边是三个人。
只有三个人而已。
这三个人没有骑马,站在那里,却给人的感觉比骑在马上的还威风。穿的衣服各不相同,却都透着一股古怪。
左边那个,身材高高胖胖,虽然已经是深秋季节,只穿了一件单布褂子,敞胸露怀,还拿着把蒲扇摇来摇去,仿佛浑身冒汗。
右边那人一身八卦衣,做道士打扮,背后背着宝剑,一手拿着拂尘,一手捻着颔下长须,神态悠然自得。
中间那人却是破衣烂衫,身子也不站直,佝偻着腰,拄着铁拐,看样子得有七八十岁模样,神态猥琐,丝毫不见精神,却似是三人中的魁。
这人数差距巨大的对峙一直在诡异的寂静中持续着,似乎要持续到地老天荒。
孟帅他们停在不远处,慕容佳看着那三人,呀了一声,惊道:“八大仙人!竟然是八大仙人!”
傅金水道:“八大仙人?就是八仙剑派八位镇派的高人?是了,这就是铁拐仙,汉中仙,吕祖仙三位吧。能劳动这三个人出马,八仙剑派下了大本钱了。”
孟帅恍然,就觉得这三个人在哪儿见过,原来他们穿着打扮,和八仙过海画上的铁拐李、汉钟离、吕洞宾差不多三个仙差不多。不过说实话,这种角色扮演有点戳他的雷点,总觉得这些人老不正经。
姜期道:“我记得上任掌门铁无敌就是铁拐仙,他死了之后,这么快又有一个铁拐仙即位了?”
慕容佳没想到他如此耳聪目明,连这些都知道,讶然看了他一眼,道:“八大仙人一代代传承,总不能死了一个就变成七大仙人了吧?不过这个老儿年纪不似铁无敌的晚辈。说不定是上一代的铁拐仙,现在临危出山了吧。”她咬了咬嘴唇,道,“八大仙人至少也有生风境界,甚至金刚境界,在江湖上是响当当的的高手,郭家这边反而弱了。”
傅金水道:“有点意思,一个占了人多,一个占了力大,你猜谁赢?”
慕容佳道:“我不知道。”张了张口,想要问他们能不能援手郭家,转念又想道:我别多事,小姐若在这里,她要帮哪一边还不一定呢。况且这些人也不是我指使的动的,暂且围观一下便是。
孟帅也想知道,到底是谁赢。他倒不是有什么立场,他是想知道一流高手和一般杂鱼之间的差距。在高武世界,人数再多,似乎对高阶武者也如蝼蚁。差一点的中武世界,高手可能被军队淹没,但是群殴一挑几十乃至上百还是可以的。要是再低了,成低武了,那么“我要打十个”也能成豪言壮语了。
现在,郭家这边似有百人,也不是真杂鱼,能带出来的,至少不应该比孟帅差,二流高手恐怕也有几人,这样的人数差距对战三个大高手,会有什么结果?
事实上,看眼前的局势,能不能打起来,还在两说。
慕容佳能认得八大仙人,郭家怎么认不出?郭宝芒一眼就认出来了。他得知有人要围攻药仙会之后,本来就是带人来反包抄,做黄雀的,哪知道还没到镇子拉开架势,先有三条大鱼一头撞进来。
有鱼儿自投罗网还是好事,但三条大鱼太大了,真要对上,是鱼死还是网破,还是说不定的事。
但事到如今,难道就这么乖乖的回去?
郭宝芒回头看了一眼镇子中熊熊烈焰——不管怎么说,这把火一放起来,郭家就和八仙剑派不死不休。烧的是郭家的药仙会,要不把居心叵测的帽子扣在八仙剑派脑袋上,这个黑锅就要郭家来背。郭家要借这个情势更进一步,就要把八仙剑派推到公敌那面去。
想到这里,郭宝芒挥了挥手,呼啸一声。身后的众人立刻分开列队,变换队形,将这三人围住。他今日带出来的除了几位助阵的客卿,都是从小带出来的伴当,早就学的围攻布阵那一套本领,这时将三人围住,个个方向都有堵截接应,真正密不透风。
郭宝芒见三人凝立不动,丝毫不以为意,心中略有些打鼓,但他也是场面上的人,不至于裹足不前,道:“三位大仙,好久不见了,还记得郭某么?”
右边那个相貌儒雅的吕祖仙开口道:“原来是郭世兄,长得这么大了,真是岁月如梭,一晃眼咱们都老了。”
郭宝芒大怒,此人一上来就自充长辈,分明是站自己便宜,若论年岁,这吕祖仙看来是比他大上十来岁,但他是唯我独尊惯了的人,这回又在敌对,怎能让人占了长辈的名分?冷笑两声,道:“三位想来是老眼昏花,找不到北了,竟然跑到这里来,可知道这里是我郭家的地盘?”
那吕祖仙道:“当然知道,我还知道这是你郭家的天下呢。”
郭宝芒道:“知道就好……”刚说这句话,陡然住嘴,知道自己进了他的圈套。然而眼下四野无人,就算说两句忌讳的话,又有什么打紧?冷笑道:“你知道就好。你们八仙剑派要反了么?竟敢在朗朗乾坤之下,烧杀抢掠。今日你们若不给个交代,别说我们郭家,就是镇上死去的亡灵也不会饶过你。”
那吕祖仙神态悠闲,道:“你要什么交代?给你写个条子可好?”
郭宝芒大怒,额头上青筋暴起,就要作,旁边有心腹的客卿马上凑过去,低声说了一番话,郭宝芒这才缓了口气,道:“三位,我尊重你们有几岁年纪,可是一来你们身负重大嫌疑,说什么都不能让人相信,二来你们只是八仙中的三仙,还不是掌门,你们就是有心交代,也不够资格。我只要掌门说话。”
那吕祖仙终于有些动容,森然看了他一眼,便道:“你要掌门说话?你的面子可不小啊。就算退一步,再退一步,把郭家放在八仙剑派一平线上,不也该让你父亲跟掌门说话么?”
郭宝芒冷笑道:“你们当然不把我放在眼里。可我有办法让掌门出来说话。这法子说来也简单,就是——”他指了指三人,“倘若她知道三个师兄弟在我手里,就算为你们三个着想,也该屈尊降贵,跟我交代一下吧?”他一伸手,当啷聊一阵乱响,周围几百人同时刀剑出鞘,寒光闪闪,尽对着三人。
就听黑暗之中爆出一阵长笑,却是那汉中仙捧腹大笑,一手的扇子摇晃不已,笑的前仰后合,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好笑的事情。
正在这时,那铁拐仙老人伸出一只手,在汉中仙突起的肚子上一拍,道:“小子,别笑啦。”
汉中仙立刻闭嘴,站直了身子,道:“铁祖,您说话。”
吕祖仙本来一直负责交涉,听到铁祖开口,也立刻噤声,倒退了两步。看他们如此郑重的态度,连郭宝芒也不由抿住了嘴,不再紧逼。
铁拐仙嘿嘿笑了两声,道:“郭家那少爷,你别急啊,你要强留我们是不是?”声音沙哑,如夜枭一般难听。
郭宝芒被他声音刮的恨不能堵上耳朵,但不肯示弱,道:“你觉得我们这么多人留不下你们吗?”
铁拐仙道:“不,我是说,留下我们一点儿也不难。小少爷,我跟你打个赌怎么样?”
郭宝芒道:“赌什么?”
铁拐仙道:“你们出一个人,跟我们其中一个人比试。”
郭宝芒哈哈一笑,道:“你道我傻了?我这边的优势就是人多,有这样的优势不用,白白的拿短处碰你的长处,这不是脑子进水了么?你可别拿江湖规矩挤兑我,你看看你胡子一大把,比我们多练多少年武功?跟我们单挑,你这叫以大欺小知道么?”
铁拐仙道:“是了,以大欺小,确实不该。所以我可没说公平比试。我说——”他伸出三个指头,“三招。你们有一个人在我们任何一个人手下走了三招,只要没败下来,就算我们输。我们三个一个都不走,跟你回郭家堡等掌门上门来赎。”
郭宝芒心中意动,正要张口,旁边心腹客卿忙道:“少爷,这老东西阴损又不可测,怕他有什么阴谋,不可跟着他走。”
郭宝芒还没说话,铁拐仙又笑道:“当然了,你们没见过老头子,可能有些不把稳。这样,你们可以随便找我们中任何一个。而且可以连续尝试三次。三次换三个人,任何一个人,在我们中任何一个人手中坚持三招,就算你们赢了,我们立刻跟你们走。轻轻松松,赢了你们达到目的,输了最多三个人受伤,比之混战,损失要小多了吧?”
那客卿再道:“公子,他越说越不成话,肯定其中有诈……”
这回郭宝芒没理他,反而道:“好,话都说到这里了,再不应战,显得我郭大公子成了缩头乌龟。就按你说的办!”
七十七有埋伏
郭宝芒不但一口答应下来,还道:“本公子第一个上。”
旁边立刻围上来不止一人,纷纷道:“杀鸡焉用牛刀?公子且安坐,我们先上。”旁边自然有心腹的幕僚揽住郭宝芒,不会让大少爷第一个上的。
郭宝芒也只是那么一说,目光在请战的众人面上一转,指了最中间一人,道:“常柏,你上,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那常柏约莫四十来岁,身材不高,当下道:“好。用兵刃不用?”
那铁拐仙道:“但用无妨。你要选谁接招?”
常柏扫了一眼,面露不屑之色,指着他道:“那就是你吧。”
孟帅在旁边看着,心道:这老儿看起来是最厉害的,你干嘛先挑他下手?转念又想:是了,他先把最难的挑走,胜了便胜了,输了其他人的压力就小了。这叫做田忌赛马。
不过看他信心十足的模样,说不定人家也没考虑那么多,之所以挑最强的下手,就是因为信心足,如果是那样,马上就要悲剧。
常柏手中并没有长兵刃,只有右手黑黝黝的,仿佛带了个手套。孟帅认得那个是拳套,乃是现下江湖上流行的近战武器,也有铁质的,好的就是金丝编的,能格挡兵刃。许多人包括百里晓都对这等武器嗤之以鼻,认为“说武器不见质地,说拳脚失了灵气”,不肯认得。但能在这等不限兵刃的比武中使用拳套,证明他对自己的拳脚功夫颇有自信。
就见常柏站在铁拐仙前丈许,双手摆了个对拳,大吼一声,一拳打出。
孟帅看他站桩的步伐虽稳,但起手式摆的平平无奇,跟演武学堂教头的水平差不多,本来心存了几分轻视,哪知道他一拳打出,手臂陡然绷直,劲力用腹至肩再至手臂,凝聚一点,端的凌厉非常,才知道他是走的那种培力加劲的手段,虽然不见巧妙,但招式干净纯粹,威力十足。
拳风呼啸,劲力出于拳外,生风境界!
孟帅略一咋舌,就见那铁拐仙站着不动,微微侧身,这一拳仿佛在空中被谁推了一把,忽的一声,从那老儿脸侧擦了过去,落空了。
这下十分诡异,谁也没反应过来,一拳已经打空,还是郭宝芒的心腹客卿想得周到,道:“一招了。”
傅金水就坐在孟帅身后,点评道:“老家伙不错,至少是一流高手中的强者。”
常柏大惊之下,拳头后撤同时起脚,这一脚和拳头一样,劲力十足。
又是轻轻一晃,那铁拐仙仿佛走开了一步,但又似站在原地,这一脚几乎横扫了整块地皮,都没能碰到他一片衣角。
“二招了。”那客卿喊了一句,声音露出迟疑。
第三招,常柏忽的一声,一拳横扫,这一回对方没有躲,结结实实的打在肚子上,将铁拐仙的肚腹打得凹陷了下去。出砰地一声入肉声。
成了?
就见那铁拐仙突然站直身躯,小腹上的皮肉如弹簧一样崩了起来,那常柏开山裂石的一拳,竟搁不住他一崩,连连倒退几步,扑通一声坐倒在地。
嘶——
孟帅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一下可是厉害!刚刚那一下可是落实了,常柏还带着拳套,打在柔软的肚腹上,居然无事,这就罢了,最后那一下,仅仅凭借肌肉的力量把这么威猛的一拳崩开,这是人能干的事?
“内如烈火,外如山岳,难道是火山境界?一流高手?”孟帅不可思议的叫道。
傅金水在后面拍了一下他,道:“别瞎想了,还真不是火山境界。肤如钢铁,内外俱壮,看来此人是金刚无疑了。刚柔可济,多半内外兼修。”
将那常柏推出去,铁拐仙抚着胸口咳嗽了几声,道:“人老了,有些使不上力气。小娃娃,摔到了没有?”
常柏试了几次,这才爬起来,倒也没有受伤,脸红的猴屁股一样,灰溜溜归队,道:“公子,这老儿邪门的紧。”
郭宝芒喝道:“不争气的东西,给我滚!”吼了一声,心中郁气稍减,心道:今天这一局又要输,不但我手下人没有一个能在老鬼手里走下三招,就是一拥而上,也拦他们不住,说不定还要把自己赔进去。与其这样,不如光明磊落一点。
当下冷笑道:“很好,你倒没伤了我这不成器的手下。看在这个情面上,今天就饶你们一次,给我带话给贵掌门,就说我郭家和八仙剑派必有一战,让他洗干净了脖子等着。”
铁拐仙笑嘻嘻道:“大公子,你要走了吗?”
郭宝芒一提马缰绳,道:“我不跟一般见识。”
铁拐仙道:“莫不是对手下没有信心?既然如此,我再让一步,你们几个可以一次派出三个人来,三个人一共在我手下走上三招,就算你们赢了,怎么样?”
郭宝芒愣住,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铁拐仙继续悠然道:“这样还不行?那我再让一步,我只出一只手,三个人对我一只手,能撑过三招就行,怎么样?”
郭宝芒忍不住马鞭空中一碰,出“啪”的一声轻响,喝道:“胡说八道,你在戏耍我么?”
傅金水却是陡然心惊,道:“二哥!”
姜期在后面沉声道:“这老头在拖延时间,必有后招,咱们撤。”说着提了马缰,三匹马一起后转。慕容佳迟疑了一下,也跟着后转。
但这时已经来不及了,空地上突然脚步声四起,从树后,山石后,道路上,冒出黑压压的人头,竟比郭宝芒带来的人还多,将所有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孟帅他们本来退出去几步,后面偏偏冒出来许多手持长剑的弟子,一水的亮银色利刃,逼住了马头,有人喝道:“哪里来的?”
姜期道:“路过行人,绝非歹徒。”
那人道:“路过,谁信?过去,退到那边去,别想跑了。”说着拿着兵刃紧逼。
姜期无奈,做了个手势,四匹马跟随着使剑的弟子,一起往中间对峙处靠拢。
中间依旧是包围的态势,只是包围已经变成了内外层,中间是三个仙人,外面一圈是郭家大公子带领的众人,再外面重新围上了一群人,原先的猎人现在反而成了猎物。
就听新来的那些人齐声高喊:“拜见师叔祖,两位师叔。弟子们到齐了。”声音整齐划一,惊天动地,在夜色中听来,给人巨大的压迫力。
铁拐仙桀桀怪笑,道:“好,今天是哪个小鬼领头?是莲儿不是?”
一个穿八卦衣的青年越众而出,持剑行礼道:“启禀师叔祖,是晚辈李庚,郭师姐不在此间。”
铁拐仙脸色一沉,随即转头对吕祖仙笑道:“你门下有俊才啊。”吕祖仙笑道:“多谢师叔夸奖。”
郭宝芒看了如此阵势,不由得身子抖,他本来三个人都制不住,何况这么多人?
倒是傅金水看了,摇头低声道:“不能怕,还有得一拼。怕了就完了。”
孟帅也小声道:“不是吧,这样还有一拼?无论人数还是武功,全落下风啊。”
傅金水低声道:“郭家的人以前是团练出身,队伍按照操典练得,进退整齐,更胜过武林好手组成的乌合之众,与单兵武功无关。但郭宝芒不是带兵的材料,主将先怯,士卒自无士气,就别提作战了。”
孟帅心道:怪不得我不懂,原来跨行了。
就听那李庚朗声道:“请师叔示下,这些人怎么处置?”郭家的人还好端端的站在这里,他却已经将他们当俘虏看待。
铁拐仙不再开口,吕祖仙越前一步,道:“除了郭大公子,其他人都可以投降。放下兵刃,蹲在地上,既往不咎。”
郭家的人迟疑不动,郭宝芒眼见人心动摇,突然大吼道:“想想郭家堡!尔等亲人老小在盼望归来,难道你们要做俘虏吗?”
这一声大吼直冲天际,众人面面相觑,一大半人精神一震,刀剑举了起来,竟把刚才的怯意丢了开去。
孟帅道:“激励士气,这不是有两下子么!”
傅金水道:“是威胁,他们的老婆孩子都在郭家堡呢。”
郭宝芒大叫一声,道:“东北方向,给我冲。”当下一纵马,就要冲上去。
郭家众人虽有一些迟疑的,大半都听他召唤,举起兵刃,呼啦啦往东北方向冲去。
吕祖仙没想到关键时刻郭宝芒居然撑住,忙也叫道:“拦回来,不许放走一个!”
只听黑夜之中康啷哐啷的声音乱响,双方已经短兵交接。这毕竟不是打仗,双方还是江湖人群殴那一套,一个一窝蜂的冲,一个一溜水的堵,早混在一起,灯火不够的条件下,也分不清哪边是哪边,人叫马嘶,金铁交鸣,乱作一团。
姜期见乱起,道:“咱们也冲。往西边。”四匹马马蹄翻飞,往前冲去。
吕祖仙喝道:“开什么玩笑?”向前冲去,然后就这么一刻,四周已经拥满了人,且不分敌我,都挤在一起。好在那郭宝芒骑在马上,比别人高一截,倒也不会认错。他强自推开众人,往前横冲,身子跃起,踏上了众人头顶,往郭宝芒头上抓去。
那郭宝芒啊哟一声,滚鞍下马,钻入人群之中,吕祖仙这一击打在马背上,马长嘶一声,后腿猛踢,踹向吕祖仙,吕祖仙一躲,再去找郭宝芒,竟一时找不到了。
双方先是拥挤,紧接着混乱之中就出了伤亡,刀枪无眼是一方面,踩踏是另一方面。说不得踩踏的伤亡比刀剑杀伤还厉害。
这边孟帅他们冲了几次也冲不出去,孟帅这匹马被人砍中马脚,跌倒在地。傅金水抓住孟帅,踏在马背上,往外窜了三丈,紧接着险些被暗器打下来,只得又落入人堆里。
正在这时,只听嗤嗤嗤三声,三道响箭带着火光直冲天际。
马蹄声轰鸣,大队人马飞奔而来,声势浩大,绝非之前可比,只看马下人举着的火把,黑夜之中,仿佛一道火龙!
郭家人和八仙剑派同时愕然,八仙剑派铁拐仙喝道:“快停手,官军来了。”
这些弟子大多停手,但被人一推一挤,站立不稳,兀自聚成一团,更有人趁次空挡下黑手,人群中“哎哟妈呀”的惨叫不停,稍顿挫的局势立刻又有骚乱的危险。
倒是傅金水趁着人群愣神的空挡,死拉活拽,把自己和孟帅一起拽出了人群。就听马蹄声越来越近,火龙烧到了眼前,只听有人喝道:“大胆贼寇,就在此地聚众火并,分明是群反贼。”
人群登时静了,有人低声道:“官军来了,如何是好?”
孟帅抬起头,就见眼前明晃晃的全是火焰的影子,再一定神,就见火把之后,都是盔明甲亮的军士,前面一排拿着强弓劲弩将众人围住,箭镞在火光中闪闪光。
孟帅吸了口气,暗道:怨不得说武林好手没法和军队较量,别的不说,只看这装备!这么多弓箭,又是合围,到头来万箭齐,凭你多高的武功,怎么躲得过?除非像我师父,破碎空间逃走那还有差不多。
当然人若练到破碎空间的地步,当然不止逃走一个手段,孟帅却也没想那么多。
众人显然和孟帅想的一样,刚才还乱哄哄的场面陡然安静下来。连三仙人脸上也变颜变色,显然感觉到了威胁。
正在这时,就有叫道:“傅兄弟,还活着么?”一匹马上有人招手,正是姜期。
傅金水也伸手示意,道:“我还活着。”孟帅也想打个招呼,无奈刚刚被挤得说不出话来,咳嗽了几声。
领军的校尉大怒,喝道:“什么人大声喧哗?找死么?”
傅金水整了整衣衫,推开众人喝道:“放屁,谁说我找死了?赵明虎,你怎么来的这么晚?”
那校尉一怔,接着火光看清傅金水,先是大惊,紧接着大喜,忙翻身下马,恭敬行礼道:“校尉赵明虎,参见傅使君。”
他这一行礼,手下军士一起行礼,山呼道:“参见使君。”
郭宝芒还没反应过来,那边三个仙人已经面面相觑,铁拐仙道:“这……难道是新任的凉州刺史傅金水在此?”
七十八大审案
在场的众人,年老的如铁拐仙,年轻的如郭宝芒乃至李庚,年纪有差距,阅历也有高低,但毕竟都是一方武林精英,断不至于连本地新任的节度使都不知道。冰@火!中文只是虽然闻名,却都知道这个新任官迟迟不到任,颇为神秘,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到了凉州,更不知道今日他从哪里窜出来的。
趁众人愣神的功夫,傅金水拉着孟帅,先骑上了一匹军马,又指挥人牵过姜期他们的马匹,一起列到队伍当中。至此,几人的危机也算解了。慕容佳颇为惶恐,姜期神色自若,隐藏在傅金水身后。倒是小鸿饶有兴趣,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视。
孟帅拍了拍胸口,心中很是高兴——既然他都表明身份,走马上任,终于把这一串连环套一样的事件解脱了,他也没脸住在自己家里了吧?
他们这边解脱,郭家和八仙剑派各怀忐忑之心,郭家还罢了,一向是本地豪强,跟官府也有比较深的关系,谁来了都是孝敬,现在见面是有些尴尬,但郭宝芒也应付过不少官儿,倒也不怯场。而另外一边,八仙剑派就没那么轻松了。
八仙剑派现在是带着兵刃来,明火执仗的,虽然说武林和官府是两道平行线,但越是强力的官府,越是反感乱禁之侠。而甘凉道节度使姜廷方就是以控制严厉的闻名的,谁知道这个新刺史是什么作风?
场中沉默了片刻,领兵的校尉叉手道:“启禀使君,现两伙乱民私斗犯禁,请使君示下,如何处置?”
这校尉也摸不透傅金水的意思,因此用了比较中性的词,没扣什么“逆贼”、“强盗”之类的大帽子,是杀是放,或者其他处置,尽有余地。
傅金水在下面时也是有说有笑,但到了军队之前,双眉倒竖,英气勃,更带着十分的冷峻,道:“看起来,缴械。”
校尉朗声道:“是。”一挥手,队队兵士从弓箭队后出来,校尉道:“你们给我听了,兵刃放在脚下,双手抱头,可保无虞。”
众人虽然见到强弓劲弩,深感威胁,但上头不表示,也不便自行决定投降。郭宝芒眼珠一转,忙道:“郭家弟子听从使君吩咐。”话一出口,只听当啷当啷声响,郭家弟子纷纷将兵刃放下。
铁拐仙虽然自视甚高,却也知道不吃眼前亏的道理,说到底八仙剑派在凉州,没到遗世独立的地步,当下就要举手,让弟子暂且缴械。
哪知道他刚刚举起一只手,郭宝芒从人堆里冲出,当先上前行礼,叫道:“使君,在下有重言禀告,凉州境内有人明火执仗,杀人造反!”
铁拐仙等三人同时大喝道:“你要恶人先告状?”吕祖仙更是手中一掐剑诀,就要一剑刺出,给他个透心凉。
郭宝芒身边有人立刻挡住吕祖仙的去路,那校尉也喝道:“使君当面,谁敢无礼?”
傅金水面如磐石,不动分毫,郭宝芒站直了身子,道:“使君,你看到这样的情形,就该知道谁要杀官造反了吧?八仙剑派早有反意,他们要在沙陀口自立称王,不把刺史府乃至都督府放在眼里。”
吕祖仙闻言脸色一沉,手指轻轻一抖,三尺青锋斜斜向下,蓄势待。
傅金水冷冷道:“有什么证据?”
郭宝芒指着远处天边,道:“使君请看,那火焰,就是八仙剑派放的!被焚烧的就是靠山镇。那镇甸足有三五百人家,一二千人口,被他们付之一炬。如此伤天害理,简直令人指!其他劣迹您一打听,都是车载斗量!沙陀口人苦八仙剑派久矣,还望使君做主,倘能除此大害,您就是万家生佛!”
孟帅暗自纳罕,心道:刚刚怎么不知道,这小子口才如此便给?这刁状告的很有范儿啊。是他自己想出来的,还是谁指点的?
吕祖仙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倒是旁边铁拐仙附在他耳边说了一句,吕祖仙缓缓点头,手却一直保持着长剑将出的姿势。
傅金水道:“你说的这些,都敢担保是真的?”
郭宝芒道:“我以郭家本地的名声保证,句句事实。况且这么多人都是人证,别说别人,您几位……哦。”正要把傅金水扯进去,他身后的幕僚一拉他衣服,他就闭上了嘴。
傅金水道:“好,带回府中,问清楚叫他画供。”两名士卒立刻上前,拉住了郭宝芒的衣服。
郭宝芒一惊,这分明是拿他当犯人对待了。凭他郭大少爷的面子,从没有哪个太守对他如此无礼,就是到太守府,也要担上一个“请”字。这新刺史脸色可是不对啊!
然而事已至此,要说翻脸或者改口,势必不可能,他要作,前面闪亮亮的箭头也不给他机会,当下急中生智,试探道:“还要带其他人证么?我这个几个从人也是证人,理当跟我一起去。”
傅金水目光扫过一直在他背后出主意的幕僚,神色不动,道:“好,你还有你身后那三个,四个人一起跟我回去。你——”他又随手指了一人,在郭宝芒身后也算随身,“去告诉郭堡主,他大公子牵涉到两件大案,要在刺史府好好交代一番,勿念。郭堡主倘有空闲,也可到刺史府叙话。倘若抽不出空来,只管在家养养他的老精神。大公子在舍下交代个一年半载,自然也能回去。”
郭宝芒越变色,傅金水话里话外分明是要将他扣下,让他爹爹出面来接人,至于接人的时候要什么条件,自己就无可置喙了。他是知道的,自己那父亲常年闭关,一心在武道上,很难说多爱惜自己,肯不肯出来接自己,已经两说,就算出来了,倘若那那刺史提的条件稍微高了一点儿,父亲把自己甩下,那倒哪里说理去?
他咽了口吐沫,道:“怎么是两件大案?”
傅金水道:“你们郭家的药材交易会出了这么大的事,连累一方百姓没了家园,这是一件大案吧?另外我听说雌雄大盗出没,也与你们家脱不了干系。”
郭宝芒失声道:“谁说的?”仿佛觉得自己说漏了嘴,忙矫正道:“这可与我无关!我们是受害者!”
傅金水目光由上而下的俯视他,由于角度的原因,这种俯视仿佛掺杂着蔑视,凉声道:“受害者才请你去喝茶。倘若你是凶犯,早就铁链加身,我还与你浪费唇舌?你过来。”
郭宝芒这时骑虎难下,被两个兵丁夹着,一步步走进了队伍里,立刻被好几个兵士围住,好在没有白刃加身,与囚犯尚有一线之差。
傅金水冷冷道:“让郭家的人原地蹲下,这里没他们的事了。”说完这一句,目光再次移动,这回看向的,自然是八仙剑派的人。
八仙剑派的弟子心中暗暗叫苦,形势比人强,这回是栽了。眼见这刺史不通情理,连郭家这半个苦主都当了犯人对待,何况对八仙剑派?至少也要全体锁拿,还不知道由谁来赎呢。
所有弟子的目光,都偷偷的往中间三位仙人那里瞟去,只等师长拿主意。
万众瞩目中,铁拐仙终于开口道:“使君,莫非信了此人的胡言乱语?”
傅金水冷冷道:“我为什么不信?我早就听说有人要在交易市场上图谋不轨,也派人微服探查,倒也颇有收获,证明郭大公子并非一派胡言。”
铁拐仙摇头叹息道:“不是的。”
傅金水道:“哦?那你说谁是罪魁祸?”
铁拐仙道:“是郭家自导自演这出闹剧,令人好笑。”
郭宝芒在后面立刻反唇相讥道:“老东西,你到如今还要胡言乱语?你才叫人笑掉大牙。”
傅金水不理他的口水,道:“哦,你反而指证郭家么?有什么证据?”
铁拐仙长叹道:“一言难尽……这是个很长的话题。这样吧,咱们去使君府上慢慢谈。”
这回轮到傅金水愣住,惊疑之色一闪而逝,道:“你要跟我回府去?”
铁拐仙道:“不是我,是我们三个。这些弟子使君看不上,就让他们散了吧。我们三人愿意跟使君到衙,详谈此间事宜。”
孟帅心中暗叫:不对劲,这老儿有阴谋!刚刚他也是这么对郭宝芒一让再让,到头来是为了拖延时间,把郭家包了饺子。他看似大方,其实都是欲擒故纵之计,这回必然也是为了实行大阴谋。
傅金水也沉默下来,想来孟帅想到的,他自然也能想到。
铁拐仙道:“两位师侄,放下武器,咱们跟使君回去。”说着当下一松手,铁拐落地。吕祖仙也扔下了长剑,汉中仙本来也没有兵刃,就跟着他们一起往前走。
三人一步步的往前走,越走离着队伍越近,火把的光芒照在他们脸上,明灭闪烁,映照出诡异的光斑。
走到三丈之前,傅金水陡然喝道:“住了,给我停下!”
随着这一声暴喝,三人一起抬头,狰狞之色刹那间涌上,三声爆吼同时响起,三个身子如兀鹰一般腾空而起,往傅金水身上抓去!
七十九乘雪归
这一下来得好突兀,谁也没想到三人会暴起难。冰@火!中文
傅金水虽然有所预感,毕竟准备不足,双眉倒竖,撩起马上挂的单枪往上横档。但那三人气场太强,人没到,压力已经铺天盖地而来。
孟帅夹在中间,只觉得嗓子干,想也不想,随手挥出。
绿光一闪,一个手串出现在空中。
时间仿佛静止了。
绿色的光芒在黑夜中越来越亮,渐渐形成一个漩涡,一个扭曲的绿色图案释放出来。
图案越来越大,渐渐地周围方寸空间都碧盈盈的,人人脸上笼罩了一层绿色。三个扑过来的身形也从头到脚染上了一层绿光。
噗——
三个人一起撞到了绿色的图案上,出了一声很轻很轻,如同戳破泡沫一样的轻声。
紧接着,三人如同狠狠地撞到了墙上,向后倒弹出去,弹出没多远,扑通一声,落在地上。兀自落在傅金水马前。
傅金水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愣住了,过了片刻,才醒神道:“拿下了!”
四周士卒立刻围上。这三个人被绿光缠绕,倒在地上一直不起,被士卒一人一个绑缚了,傅金水又让人卸脱了他们的关节,加点穴道,重重保险,防止他们逃脱。可怜三个一流高手,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落入人手,跟烂泥一样毫无反抗之力。
孟帅握住那手串,只觉得匪夷所思。封印的东西他见过不少了,但从没有哪一件有这么玄奇的,凭一道光芒能挡得住攻击还罢了,竟还能反弹,给攻击者如此大的伤害。这哪里是封印兵器,简直就是个法宝!
猛回头,孟帅与小鸿对上一眼,心中暗自惊异,不知她是什么来历。
三个领头的被掀翻了,剩下的八仙剑派弟子不知所措。傅金水冷笑道:“统统给我缴械,扣押起来。”
一百多八仙剑派弟子失了主心骨,竟没有反抗的,没给人被夹住了两个胳膊,乖乖的走了。那李庚一脸晦气,终于也没有反抗。
郭宝芒这才反应过来,不顾自己也是半个囚犯身份,忙叫道:“使君,你看见了?八仙剑派如此无礼,分明是有意造反,我所说句句事实,可没有说错吧。”
傅金水这时恢复了冷峻神色,道:“八仙剑派果然反了。郭家堡身为本地团练之,难道不用为除此獠尽一份心意么?”
郭宝芒“啊?”了一声,随即想明白了,大声道:“那个自然。我郭家早就有心除去八仙剑派,只是顾忌乡里的平安,这才没有动手,今天眼见他们犯下大罪,要是还无动于衷,哪配再做本地的豪强?”
傅金水满意的一笑,道:“事不宜迟——今天抓了八仙剑派,让他们有了防备,应该尽快动手,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你们几天能准备好?”
郭宝芒被问的蒙住,连忙看了一眼自己心腹的客卿。那客卿也是个人才,立刻道:“不知使君是要郭家做什么?从旁策应,还是……冲锋陷阵?”
傅金水目光一动,道:“全权负责。”
郭宝芒大吃一惊,那客卿也是结巴道:“全权负责……要郭家独一家跟八仙剑派开战?”
傅金水道:“当然不是独一家。我知道你们打不过。我许诺你们,以刺史府的名义广邀江湖朋友,组成联军,共同讨伐八仙剑派。这本是江湖纷争,军队不好轻动,但钱粮和人手,可以借给你们,刺史府乃至都督府就是你们的后盾。怎么,有问题么?”
郭宝芒听得颇为心动,乃至一阵面红耳热,那是激动地——有傅金水这一道令,郭家就是沙陀口乃至凉州名副其实的武林魁!从此还获得了半官方的身份,多少暗地里的东西都能转到明处,暗偷再好赚比得上明抢?因此大声道:“愿听使君调遣!”
他旁边的幕僚虽然有心谨慎行事,但看郭宝芒双眼冒火,就知道阻止不了,也不必阻止,当下连声道:“多谢使君。郭家竭诚,一个月之内准备完毕……”
傅金水冷冷道:“太长。”
那客卿道:“这……实在是不长,光调集物资……”
傅金水道:“我说太长,又不是劳师远征,要什么调集物资?缺什么我补了。给你们七天时间,召集人手。七日之内,我要看见你们出现在八仙剑派山门前。”
那客卿额上冒汗,再看郭宝芒,丝毫不当一回事,心中暗骂这不懂事的大少爷,又道:“要这么快的时间……只怕要老爷出面。”
傅金水道:“我放你回去,明天之前带郭堡主来见我。七日时间,从明天算起,带上你的人走吧。”
那客卿道:“我们大公子……”
傅金水道:“你们老爷到了,我难道不放你们公子回去么?”
那客卿只得自去了,傅金水突然露了一丝笑容,道:“给郭公子备马,回府。”
这一回回沙陀口,可就威风了。浩浩荡荡的人马一路前行,到了城下,本来已经深夜关了城门,傅金水一道命令下去,便将城门打开。
众人6续进城,孟帅刚要进城,就听有人道:“帅哥。”
孟帅一听这个称呼,本能就要回一声:“怎么了,美女?”没说出口来,回过头去,就见小鸿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旷野中,向自己招手。黑夜之中,她的白衣裙分外鲜艳,如同墨玉中间的一捧雪,纯净的令人心悸。
孟帅几乎毫不犹豫的跳下马来,跑到她面前,看着她微笑的样子,又不知道说什么,只问道:“你叫我?”
小鸿微笑道:“我要走了。”
孟帅反应不过来,道:“去哪里?”
小鸿好笑道:“自然是回家了。”
孟帅哦了一声,道:“这样啊,也是,都这么晚了,你也该回去了。当心路滑。”
小鸿笑眯眯道:“你有什么话说么?”
孟帅想了想,道:“你家里有人接你回去么?我送你回家吧。”
小鸿扮了个鬼脸,道:“还送我呢,你送我不打紧,你一个人回来我还怕你走丢了呢。我那珠子只能管对敌,要是摔倒了什么山沟里,可是管不了你啦。”
她这么一说,孟帅才想起来,自己手里还有那串手串,连忙拿出来,道:“这个还给你。”
小鸿道:“急着还我做什么,你拿着烫手么?”
孟帅道:“这叫什么话?不是你的东西么?”
小鸿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突然展颜笑道:“我走了。”说着身子轻轻一转,裙角在夜空中飞扬,已经背对孟帅。
孟帅见她走了,一时突然燃起一股热情来,冲口而出道:“等等。”
小鸿并没转过身,道:“怎么了?”
孟帅道:“那个……你要走了,真正的姓名能不能告诉我?”
小鸿噗嗤一笑,道:“你这不是也会说好的么?我么……我叫做竺继雪。”她蹲下身,在地下写了“竺继雪”三个字,道:“你要记好了。能叫我这个名字的人不多,你就是一个。”她想了想,又问道:“三个月之后,也就是年底,你在哪里?”
孟帅道:“不知道,不在沙陀口,就在银宁吧。”
竺继雪道:“到底都不远。这个你拿着。”说着将一张帖子递了过来。孟帅接过,就见那帖子面上似透明非透明,竟有一层玉一样的光泽,拿在手里轻飘飘仿若无物,在这个没有塑料的时代,实在猜不出是什么做的。
竺继雪道:“这就是天幕的邀请贴了。你是封印师学徒,进去看看也好。你若没有拜师,进去说不定能见到可求学的导师。”
孟帅不解其意,小鸿只笑道:“去了就知道了。”当下把帖子翻了过来,但见白玉一样的封底,有一个三角形的图案。三角形本身不稀奇,奇的是图案的颜色流光溢彩,变幻不已。孟帅前世见过荧光笔和彩灯,却都没有这样的美轮美奂的效果。
竺继雪指着这个图案,道:“这是咱们三灵殿的标志,你要认准了。将来有这样的标志的地方,必然有封印师。”
孟帅道:“这个形状……很大众啊。”看到等边三角形就是封印师,那也太不值钱了。
竺继雪瞪了他一眼,道:“只有这个颜色才是标志,别的都是涂鸦。进了天幕之后,记得用帖子去小灵殿认证学徒的身份,那么到哪里都知道你是自己人了。”
孟帅道:“好。只是这个天幕在哪里?”
竺继雪道:“天幕半个甲子一开,至少有几十个出入口。今年开的时期是腊月十一,腊八过后,帖子背后就有地图闪现了,这叫做仙人指路。”她突然抓起孟帅的手,用牙齿一咬,鲜血登时流出。
孟帅“嘶”了一声,却没抽出手来,竺继雪笑着看了他一眼,拖着他的手指沿着三灵殿的标志描了一遍,鲜红的血液立刻渗入,光芒一闪,血迹渺然。
她将帖子推给孟帅,道:“好了,这个帖子是你的了。”
孟帅收好,道:“谢谢。”
竺继雪道:“那么,我该走了。”嘬指为哨,出了一声清亮的口哨声。
口哨声远远的传了出去,余音袅袅不绝。
天空中,传来了翅膀拍击的声音,声音越来越大,带起了阵阵冷风。
孟帅一惊,抬头看去,就见一只翼展足有三丈的巨大白色凤鸟缓缓降下。
那凤鸟越飞越低,却只是在低空徘徊,不肯真正落地。竺继雪笑吟吟的最后挥手道:“再见。”身子一轻,已经浮起丈余,落在白凤背上。白凤立刻拍击翅膀,乘风飞去。
孟帅目送凤鸟消失在夜幕之中,呆呆凝立,丝毫不觉晚风寒凉。
八十章论前途
孟帅告别了竺继雪,心情有些低落,溜溜达达回了城。冰@火!中文
到了城下,孟帅暗叫:苦也。
原来这城门本是傅金水临时叫开的,为了让大队人马通过。这边人过完了,自然就关上了,竟把孟帅关在外面。
孟帅不是傅金水,这城门是不会为他例外而开的。因此上也只得猫在城门下,好在本来已经接近黎明,忍了一个多时辰,总算把城门熬开了。
吹了半夜冷风,孟帅虽然学武,不至于生病,但也不好受,再说昨天折腾的也不轻,神情恍惚,晃晃悠悠回到了自家。
回到家里,百里晓出来看了他一眼,道:“公子,你真是福大命大造化大,别管多大的事,总能全须全影的兜回来,都不用我去找你。”
孟帅想说“你行你试试。”但没说完,就困得在榻上睡着了。
这一觉足足睡到傍晚,孟帅起床,现桌上已经摆了晚饭,主食是红枣稀粥。他也真是饿了,一口气就着葱油煎饼喝了两碗稀粥,感觉好了许多。
这时百里晓才又进来,又给他端了茶水,道:“公子,你这回出去做什么了?”
孟帅抹抹嘴,一面将这一天的经过都说了,只是出于微妙的心理,将竺继雪这个人完全隐匿了不提。
百里晓听完道:“我说公子造化大,看来果然不错。就说这姜期,这可是甘凉道一带最顶尖的人物,仅次于姜大帅。公子既然能见到他,还得到他的赏识,那真是再好也没有了。”
孟帅道:“他赏识我么?那倒没觉得。不过我也觉得他身份不同。他们都叫他少帅,想必就是姜大帅的儿子吧。”
百里晓道:“姜期不是姜廷方的亲子。姜廷方妻子早丧,留下二子二女。长子早死,似乎还有个幼子,但一直不知所踪。姜期是他的养子,本来也是他的女婿,只是他的长女也早丧。姜廷方这才收养了姜期为嗣。不过看如今的情形,这继承人的位置也跑不出他了。”
孟帅道:“克妻克子,这么说这个大帅命很硬啊。”
百里晓道:“可不是?天煞孤星,他妻子儿女命都不长,除了姜期,只有一个女儿姜勤成年。不过他收养了好几个义子,倒是人人英雄。比如这里的刺史傅金水,就是姜廷方的螟蛉,只是除了姜期,其他人都没改宗。”
孟帅道:“傅金水啊……他也算英雄?”
百里晓道:“那是个狠人,人称‘阴罗刹’。你看他平时说话不见如何凶狠,但打仗勇猛,处事也是杀戮当先,擅长清洗,在甘州并州造了许多杀孽。连老帅都恼他杀人过多,行事也太鬼气。但有时候收拾地方势力,就需要他这样的人。现在不是把他放到凉州来了么?”
孟帅想到傅金水谈笑风生的样子,道:“他是那样的人?我倒没觉得。”
百里晓道:“公子不知道这里面的事。比如昨日的药仙会。你知道是八仙剑派的阴谋,但是如果八仙剑派不先动手,后面会生什么事?”
孟帅道:“那药仙会就结束了。”见百里晓瞪视自己,咳嗽一声,道:“是了,有一点奇怪——傅金水赴药仙会,干嘛要带着那么多兵在后面接应?哦,倘若八仙剑派不来,他自己就要干八仙剑派的活计?”
百里晓道:“料想虽不中亦不远矣。公子曾经说过,傅金水三番两次要把荣家那些人邀请到药仙会上去,你说这是什么缘故?”
孟帅遽然一惊,道:“他要将荣家和郭家一勺烩?他有这么凶狠的心思?”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细节,傅金水第一次孝服登场,冒充铁汉帮的谋主,引得那荣家的人出来。当时他怀里,就带着一张药仙会的请柬。
这不是咄咄怪事?堂堂一州刺史,去钓荣家的人,别的东西不带,会把药仙会的请柬放在身上,还给人搜了过去?这分明是处心积虑,要把荣家和郭家搭上关系。
百晓生道:“比起一片素清的甘州和近乎荒漠的并州,凉州的势力还是太多了些。所以傅金水还没上任就先下手,他本来第一个拣定的是郭家,把荣家的人引到郭家的药仙会上,就是给他们添罪名,然后以窝藏包庇的罪名,一举扫平。”
孟帅吐舌道:“真够简单粗暴的。不过拿着荣家这些牵扯重大的要犯直接塞进局里,真的大丈夫?为什么不留着钓荣令其呢?”
百里晓道:“钓什么荣令其?为了求他身上的东西?别人或许需要,姜家却不需要,荣昌就在姜家手里啊。”
孟帅愕然,百里晓笑道:“公子应该知道一点儿吧。铁无敌的弟弟就是劫荣昌不成,被姜家射成了蜂窝。”
孟帅立刻想到了百里晓和铁无敌在江上的对话,百里晓道:“我得知姜家拿下荣昌,也是个偶然,当时也没客气,按照惯例当情报兜售,铁无敌的弟弟就是从我这里得知荣昌的下落,半途截杀,乃至身死的。很快姜家就知道了区区的事,便派人来叫我闭嘴。我可不敢和他们这群狠人作对。因此我对铁无敌说这消息不敢卖,绝非诓骗,奈何他不信罢了。今日倘若不是对着公子,换第二个人,我是绝不敢说这件事的。荣昌早在几个月前就被姜家捕获,而且就在本地拿到的,一路押回甘州。你想,荣昌在他们手里这么多天,能有什么秘密不知道的?荣家的人对于其他人或许有些价值,对于姜氏,包括傅金水,犹如弃子。”
孟帅道:“荣昌应当是很忠诚的吧,他会说出秘密,出卖主君和孙子吗?”
百里晓道:“忠诚不忠诚,是荣昌的操守。出卖不出卖,是姜家的手段。”
孟帅打了个寒战,随即笑道:“不过姜家也是昭王这一边的。荣昌选定的人也是昭王。他们和荣昌还是一头的呢。又何必什么捉拿,说不定双方正合作愉快。”
百里晓道:“会么?我觉得悬。荣昌手中不止有正统的证明,更有一笔财产,就是丹药。这笔财产可不一定要交给昭王。姜家自己还有大用呢。不过或许姜门高风亮节,为了大事,连那些丹药都不要了?还是别去猜测这些事了。”
孟帅将茶一饮而尽,道:“是啊,这些事多想无益。”
百里晓道:“跟公子说这些,是希望公子还是别跟着傅金水混。反而跟着姜期回甘州,就是不错的选择。”
孟帅道:“你怕他把我也剁了?”
百里晓道:“那倒还不至于。没听说傅金水拿自己人开刀的,他凶狠是凶狠,并非刻薄猜忌之人。但你不觉得他自己不安全么?”
孟帅恍然,道:“你说他喜欢以身犯险?”
百里晓道:“正是。以他的行事风格,本来就招人恨,偏偏他还喜欢以身犯险,玩白龙鱼服这一套,哪天他要死在刺客手里,我是一点儿也不惊讶。况且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引来背后的冷箭。跟着他,前途不见,倒是害处随处都有,所以我让公子离他远点。”
孟帅只觉得这番话太功利,听了有些不舒服,但他对傅金水又没有脱世俗的交情,也晓得是百里晓的良言,当下点点头。
百里晓道:“跟着姜期就不错。姜家的家业早晚是姜期的,现在各州的藩镇各管一摊,要论实力,姜家也是数一数二的,就是现在支离破碎的朝廷,也不能与之相比。将来能不能更进一步不说,反正为前途计,眼下没有比这更好的选择了。”
孟帅听的前途二字,突然想起了破空而去的水思归,又想到了乘坐白色凤鸟凌空飞走的竺继雪,突然啼笑皆非,暗道:我的前途难道是跟对了老大,混一个升官财么?天上才是我的路呢,又何必太过在意这些选择?
但就算是上天,在他没有肋生双翅之前,也必须一个脚印一个脚印的攀爬。从现在来看,加入姜家真算的一个好选择。
百里晓道:“公子要去银宁,大概就要分府。制军府是姜期亲领,护军府是姜勤的,公子哪里都能去,这点要说您福分不浅。不过依我看来,最好的地方是羽林府。那里是姜家培养自己亲信的少年俊才的地方。公子若能去那里,资源,人脉和前途,都可一生受用。”
孟帅笑道:“你说得好像不是别人挑我,是我挑别人似的,真那么随意就好了。”
百里晓笑道:“打算打算,然后运作运作,总是好的。比如最近,公子要不要趁着浑水,摸一趟鱼,立下一趟功劳,给自己加点资本?”
孟帅道:“什么浑水?啊,我倒忘了,是郭家和八仙剑派的一战。你让我去跟着打八仙剑派?”
百里晓道:“哪里哪里。那八仙剑派有什么好打的?傅金水驱狼吞虎,让郭家和八仙剑派互相残杀。到底是郭家打赢了八仙剑派,还是八仙剑派打赢了郭家,傅金水也不在意。这两家都是敌人,您跟着一家打一家,除了蹚浑水,还有什么意义?更别说这两家的战斗,都是金刚级别的人对战,次一点的也得是生风境界,您……说句不好听的,为了自家性命,还是远着点吧。”
孟帅颇觉尴尬,道:“那您的意思是?”
百里晓道:“不是指小事,乃是指大事。郭家和八仙剑派的残杀,只是傅金水第一步。他将来必要在沙陀口清洗一遍武林势力,公子你还有许多机会……”
正说到这里,就听何大娘在外面嚷了一嗓子:“公子,外头有人找你。”
孟帅到了门口,但见一女子站在门外,微感惊讶,旋即笑道:“原来是郭姑娘,请进。”
八十一郭氏女
郭宝茶笑吟吟的进了门,道:“冒昧来访,没打扰吧?”
孟帅道:“没什么,就是乍见您这个稀客,有点受宠若惊,不知道哪阵香风把小姐吹来了?”
郭宝茶进了中庭,笑道:“好啊,我这还没坐下呢,也不倒茶,也不问候,先问我干什么来,这不是把我看做无事不来的夜猫子么?”
孟帅道“难道您真是闲的无聊,来我这里坐坐?”这时有何大娘沏了茶来,也不知是什么好茶,只是香片。<冰火#中文
郭宝茶呷了一口茶水,道:“昨天晚上的事你知道了不?药仙会上的事可有趣了。”
孟帅看她笑意盈盈,喜悦之意出自真心,心中暗道:这多大仇,才能这么幸灾乐祸呢?当下道:“还好,就是郭家有点倒霉。”
郭宝茶道:“倒霉是倒霉,不过第一个倒霉的是郭宝芒,除了堡主,十个里面倒有九个快意。我来的时候,郭包蒲和郭宝葵两个人更美死了,要趁机搞点什么,让郭宝芒死在刺史府,再也回不来才好。”
孟帅想到红楼梦里的话,“像这样的大人家,从外面一时是杀不死的,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就郭家这种闹法,大概是运数到了,该着去死。
突然,他肚子里冒出一个坏主意,道:“那你想怎么样?和他们一样?”
郭宝茶道:“你说让郭宝芒回不来?虽然那样也不错,但死一个郭宝芒对于郭家的伤害并不大。未必就是最称心如意的。我倒是有心让他们闹得大了,再让郭宝芒回来,让他们在同一个水平线斗争——我说的是让他们在一个比较低的水平线,展开狗咬狗的斗争,这样有些事我才好做。”
孟帅道:“要是这样,我倒有一个主意。”
郭宝茶半信半疑,有些戏谑道:“你?你都不知道我们家有什么人,能有什么主意?”
孟帅道:“我当然不知道,不过我知道有一点,你不妨怂恿郭家剩下的几位公子去查雌雄大盗的事。”
郭宝茶道:“这件事?啊,不错。”她一合掌,道,“这件事倒真是一个借口。雌雄双盗是内线做的,你我都知道,里面掺杂着所有人的利益,确实是个火药桶,只要往下查,非把水搅混了不可。不过我也不知道雌雄双盗这件事是谁做的,查来查去到哪里为止,我可确定不了。要不要这么贸然捅开?这个费思量了。”
孟帅道:“说真的,你希望是谁做的?”
郭宝茶道:“谁管他们?是郭宝芒做的也不错,他不在,让郭包蒲他们给他来个大起底,看他回来怎么混下去。要是郭宝蒲或者郭宝葵做的也不错,他们互相之间能咬起来,定有好戏看。就怕便宜了郭宝芒。”
孟帅道:“倘若要是他们一起做的呢?”
郭宝茶一怔,道:“你说他们联手?不,不至于。至少我看不出来。难道真是郭宝蒲和郭宝葵早就勾结,做下这件大案,打击郭宝芒的威信?”她皱着眉头,又摇了摇头,道,“不是的,他们不会联手。就算他们联手——你怎么会知道?”
孟帅道:“我并没有说他们联手。我们家乡,咳咳,有很多类似的书,专门有些书研究犯罪手法的。我是说他们……用我们那边的话讲,叫‘搭便车杀人’。”
郭宝茶道:“什么意思?”
孟帅道:“就是一个盲点,雌雄双煞是一个名义,但怎么见得幕后就是一个人呢?可不可能这个皮被许多人借来用呢?”
郭宝茶“啊”了一声,孟帅继续道:“也可能是某个人先想到了这个点子,用雌雄双煞做虎皮,去截杀某一个竞争对手的药材。被截杀的人很郁闷,但他很快就想到了泄愤的法子——别人劫得,我劫不得?他也用雌雄双煞的名义去劫。而且很可能很快有第三个第四个人想到了用这个名义做私事的好处,于是你也来他也来。反正最后造成了雌雄双煞如汪洋大海的假象。”
郭宝茶目光熠熠,道:“妙哉!果然如此,那可真是古今难得一见的大坑!”她笑吟吟道,“不过,如果人人参与这件事,我怎么让他们查?他们都怕查到自己身上,怕是不会动这件事的。”
孟帅道:“你去说服他们啊。你只要言之凿凿,说郭宝芒是幕后黑手就好了。他们朝思暮想推翻郭宝芒的话,听到这样的好机会,终究忍不住的。倘若有一个能忍住,另外一个先动手查,这一个就忍不住了。早晚争先恐后查起来。”
郭宝茶道:“奈何我没有证据,他们不信呢?”
孟帅目光一转,道:“你真不是诓我?这种事要什么证据,流言就很好,退一万步说,你不会造证据么?”
郭宝茶猛然看着孟帅,突然掩口笑道:“好啊,你这面目忠厚的小子,原来肚子里内藏这么多奸诈。我看我也不要慕容了,你来帮我吧。等打下郭家堡,我和你共享之。”
孟帅道:“别,我肚子里就这么点坏水,十年不挤一次,挤光了就没了。可不是什么策划于暗室,狗头军师一样的人物。”
郭宝茶笑吟吟道:“看你急的,不是嫌我这小水池养不起你这真龙吧?罢了罢了,你都说到这里了,我还强求么?恩,你说的很有道理,我先让他们一起去查郭宝芒,然后再把其中一个人也参与这件事的消息透露给另一个人,让他们进一步掐起来。我再其中推手,最后把这件你烂我也烂,大家一起烂的事整个翻出来,非让这些人打个底朝天不可。”
笑了一笑,郭宝茶道:“但愿天随人愿,郭家堡大难临头,我等这一日,也等了好多年了。”
孟帅不答,气氛有些尴尬,他不免有些后悔,不该随口出这么缺德的主意,到时候不知道多少业力算在自己的脑袋上。
郭宝茶笑道:“说了这么多,你可知道我是做什么来的?”
孟帅一拍脑袋,道:“是了。扯了许多不相干的事,你来不是来跟我聊天吧?”
郭宝茶道:“我可不是为自己来的,我是为了……”
刚说到这里,何大娘又冒了出来,道:“公子,又有一个姑娘找你。”
孟帅莫名其妙,道:“这又是谁?”
郭宝茶在旁边笑道:“看你左一个姑娘,右一个姑娘,真是有些风流公子的像儿。不过你年纪不到,不如叫风流娃娃吧。”
孟帅道:“说不定是慕容姑娘来找你的。何大娘,来的是不是在这里暂住过的姑娘?”
何大娘道:“不是的,是一个穿着大氅,脸都不清楚的姑娘,不过那双眼睛啊,亮的天上星星一样,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眼睛,只是瞥见人的时候,有点冷。”
孟帅还没反应过来,郭宝茶已经“啊”了一声,道:“我姐姐来啦。”忙站起身,道,“我可不见她,要去后面躲一躲。”说着翩然入内。
孟帅无奈,只得出去。就见大门口站着一人,一身月白色斗篷,覆盖全身,不露半点形态。头上帽子压得很低,但正如何大娘所说,时不时露出的一双眼睛,仍如一泓泉水般,清澈而冷冽。
果然是郭宝莲。
孟帅和郭宝莲没什么太大的交情,远不如跟郭宝茶亲近,更知道她性情狠绝,不是易于之辈。但郭宝莲总的来说,对孟帅也算有恩无害,譬如昨天晚上,要不是郭宝莲突然出来带路,他们也没那么容易从靠山镇脱困。
正因如此,虽然郭宝莲来的突兀,以孟帅的性情,也不能失礼,笑道:“郭二小姐怎么到了,请进来吧。”
郭宝莲一反常态,一个从人都没有带,进来之后,也不脱大氅,只是将帽子放下,露出满头青丝,坐在椅上神色颇为凝重,手指放在桌子上,指尖微动,显示了心中的不安。
孟帅看桌子上郭宝茶吃剩的茶水还没收拾,略感尴尬,毕竟他不是富贵大户,没那么多下人,随手把茶盅换掉,自己再给郭宝莲倒上一杯,笑道:“郭小姐请用茶。”
郭宝莲并没有拿茶盅,道:“孟公子,我来的唐突了。本来以我们的交情,不该这么直接上门,但这一趟我是非来不可。“
孟帅心中一紧,郭宝莲说话虽然客气,但口气中带着的紧迫和郑重,近乎于“咄咄逼人”,让人轻松不起来。当下道:“郭姑娘不必客气,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郭宝莲道:“那我就直说了。听说八仙剑派要遭一大劫?”
孟帅心里咯噔一下,暗道:这可糟了,我忘了这茬了。她是八仙剑派的人,岂能对这个无动于衷?
难道她要找孟帅转圜?那可太看得起他了,孟帅不过一个小孩子,就算是勉强跟姜家沾点边儿,可在这种大事上绝没有说话的资格。
再说就他本心来说,他是一点也不想阻拦之后的这场大事,说他看热闹不嫌事大也行,说他被八仙剑派刺激到也行,总之郭宝莲要让他从中周全,他是一无心二无力,总归就是不愿意。
郭宝莲继续道:“记得孟公子和新任使君很熟?”
孟帅忙道:“就几面之缘,绝非很熟。”
郭宝莲道:“好吧,就算只是几面,我要见一见使君,公子能不能从中牵连?”
孟帅一怔,觉得事情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糟糕,道:“这个……小姐要做什么?”
郭宝莲道:“放心吧,不叫公子为难。我要和他谈判。”
八十二适逢会
孟帅讶异道:“谈判?哦,你是说你要代表八仙剑派,和刺史府谈判?”
郭宝莲冷冷道:“八仙剑派?我代表的着么?我是代表我自己,和刺史府谈判。”
孟帅这才抓到一点头绪,突然想到了郭宝莲突兀的出现,给自己带路的行为,暗自想道:也不至于吧,当时她就立刻想到要给自己挣下资本了?那城府也太深了。道:“原来如此,那你……呃,要我去给你牵线拉桥?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倒也可以……”正说着,就觉的椅子一震,却原来是有人在隔着屏风踢他的椅子。
孟帅站起身来,笑道:“少陪,我有点事。”说着转过屏风,果然见郭宝茶笑着跟他比划。
孟帅道:“你做什么,突然踢我?”
郭宝茶笑道:“我是太喜欢了。没想到她也有送到我头上的时候。”
孟帅莫名其妙,道:“什么送到你头上,她找的是我吧?”
郭宝茶道:“那有什么分别?正好今日我撞上了,那就是我的了。怎么样,小孟,你出去把这件事转到我头上,就说你没法子,但我可以促成这个谈判。好处我分你三成。”
孟帅道:“我要有心捞好处,我自己就缆事了。到时候好处全是我的,什么三成不三成的?不过你们姐妹的事,我可不好搅在其中,你出去跟她说话吧。”
郭宝茶笑道:“我就知道你这么说。小孟可是个好人啊。”说着翩翩而出。
孟帅不悦,暗道:我好好的把好处让给你,居然好人卡给我?这是人干事?就听屏风后面郭宝莲“啊”了一声,声音十分惊异。
孟帅暗道:她们姐妹的事,必然涉及到许多**,我干嘛要听,自寻烦恼?从屏风后的角门出了正厅,来到院子里,这时,就见何大妈又过来了。
孟帅好笑道:“大娘,你今天受累了。又是哪位美女来了?”
何大娘道:“罪过,这回来的不是美女,是汉子。”
孟帅道:“抠脚大汉?好嘞,说不定是送牛奶的,我去看看。”当下转了出去。
来到门口,孟帅傻了眼,不但不是送牛奶的,还是个他没想到的人——姜期。
姜期是他现在最不能得罪的人,孟帅只好笑道:“少帅大驾光临,蓬荜生辉……”
姜期不等他说完,拍了他一下,道:“去你的吧,别说拜年的话了,今儿我就是吃你的来了,你还别嫌烦。”说着大摇大摆的走进去,朱强跟在后面,提了一个大箱子。
孟帅无奈,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人一波一波的来。”
姜期道:“郭三姑娘已经来了?”
孟帅大吃一惊,道:“你有千里眼么?这都知道了?啊,难道是约好了?这就对了,我说她怎么来了。”
姜期道:“可不是约好了吗?今日我们是一起来拜访一位高人的。她既然早来了,我们也进去。”
孟帅忙道:“除了她以外,还有一位。”
姜期道:“哦?哪位?”
孟帅道:“您先跟我到后院坐坐。”
将两人请到后院,孟帅一面倒茶,一面就将郭二小姐的事说了,又道:“少帅不见见她?”
姜期道:“见什么?凉州这摊事是傅兄弟的,凭他做什么,我不插手。我来凉州一来有要事,二来顺便也为他站站边角,但可不是来越俎代庖的。他要打就打,也谈就谈,我若出面,倒像是表了态一般,多碍事啊?”
孟帅心里赞同,这才是明白的态度,道:“那就等她走了再进去。”
姜期道:“正是。咱们且管咱们的事。对了,孟兄弟,你住在这里多久了?”
孟帅道:“也有……两个月?”
姜期道:“两个月,那也不长啊。你知道对面住的那位封印师不?”
孟帅道:“高崎,当然知道,那小子……”他刚想说,欺师灭祖,不是东西。但突然想到折柳堂的下落可不能给别人知道,便道,“是个封印师学徒,水平就是那么回事。”
姜期道:“哦,学徒?你也知道封印师之间的差别?勤儿说你有封印师的天分,你已经开始涉猎了么?”
孟帅道:“我不大明白,我师父说的。”
姜期点头道:“我知道尊师是世外高人,难道他也精通封印术?”
孟帅道:“自然是精通的,不过没来得及传给我。”其实是他当时没有天赋,水思归不能传。他这天赋是强抢别人的,这其中的关节,可不足为外人道。
姜期道:“原来如此,以尊师的眼光,或许不把高先生看在眼里。不过他是折柳堂的高足,名师出高徒,怕也不会太差吧。”
孟帅听得“折柳堂”,异色一闪而过,随即想道:这里没我的事儿,定是他自己吹牛说出去的。此人脸皮太厚,明明是弑师的逆徒,还敢把师父的名号到处吹。
姜期道:“但愿他不是虚名,这一次我来见他,可是给予了好大的希望。”
孟帅忍不住道:“封印师真的那么值钱?值得少帅亲自上门来请?”其实他最关心的是,他已经决心杀高崎,倘若高崎跟姜期走了,将来要杀起来也麻烦了。
真是的,要杀昭王也要顾及姜家,要杀高崎也要顾及姜家,这姜家怎么这么碍事?要不是孟帅力有不逮,宁愿投到他们对面去,至少行事畅快些。
姜期笑道:“封印师自然值钱了。这一个尤其值钱。也亏了三姑娘和他早有协议,我们搭着顺风车才能找来,不然就这么大海捞针,要找到他也没那么容易。”
孟帅心头焦躁,便坐而不语。倒是姜期颇有兴致,一边饮茶,一边随口跟他谈论些江湖事。按理说他身为帅府的少帅,熟悉的应当是军事,对草莽江湖应当比较疏离。但姜期却是上下皆通,光江湖上种种奇闻异事讲谈起来,竟也头头是道。
孟帅的见识倒也罢了,他平时接触的世面很窄,水思归传授的知识又跟现实脱节,倒是百里晓还说过些有用的,但毕竟时日还短,和姜期说话只有听的份。倒是后来谈论武功的时候,孟帅能表一下自己的意见。
姜期经验虽多,武功虽高,但他没有水思归这样的老师。虽然孟帅也只记得一肚子虚无缥缈的理论和自己也搞不明白的知识,但是境界就是境界,孟帅所见所学比旁人高出太多,高屋建瓴,再看低级别的武功就少了许多神秘,自然就能生出不同常人的理解来。
姜期谈论一阵,颇为惊讶,道:“我看你对拳脚,身法,长短兵刃和暗器都有涉猎,但还没有开始练到,是不是?”武功练到哪里,会家子一眼就能看出来,就看孟帅的手,就知道他没正式练过兵刃。
孟帅道:“那也没办法,师父没来得及教授。只传授了理论基础。”
姜期道:“水到渠成,看你的底子就知道,将来进步慢不了。到时候倒是要面临取舍的问题。”他也想说,不知道你师父怎么考虑的,所有门类武功都传授,还要内外兼修,将来精力怎么够用?更何况你还要学决不能放弃的封印术。别贪多嚼不烂,将来一事无成。
但他念及孟帅的师父是位神龙见不见尾的高人,不是自己可以评论的,便忍住不说,只是和孟帅继续谈论武功。朱强在旁边听着,也偶尔谈论几句,他平时沉默寡言,但其中底蕴丰厚,说出话来颇多真知灼见。
三人谈说了片刻,百里晓走进来道:“公子,那郭二小姐走了。”
孟帅要把百里晓介绍一番,百里晓眼神阻止,如一般老仆一样站在一边,送三人离开。孟帅觉得有些好笑,倘若百里晓真要低调扮演老仆,穿的也太招摇了,且神色之间,也没有故作低调的意思,既然这样,还不如把名姓报出来,反而名正言顺。
姜期临走的时候看了百里晓一眼,若有所思,便即笑着走了出去。
三人出去,就见郭宝茶在院中掩口而笑,仿佛不胜欢喜,孟帅问道:“三小姐这么高兴?是不是大有收获?“
郭宝茶笑道:“托福托福,今日真是顺心满意的一天。啊,这位是……“她还不认识姜期。
姜期笑道:“我是代替傅使君来跟三姑娘一起去看那位封印师的。”孟帅听他管傅金水叫傅使君,就知道他不欲表明身份,当下也就不提。
郭宝茶奇道:“啊哟,傅使君不肯亲往?那把握不就小了么?罢了罢了,反正我只管带路,成不成的,我都做到了应做的事情。”言下之意,对傅金水不肯亲至颇为不满,也不看好,只是这不满一掠而过,转而笑道,“不知道傅使君晚上有没有空?”
姜期道:“我猜他有空。”
郭宝茶道:“那我晚上再冒昧请人登门吧。咱们且去对面走一遭。”说着从里面捧出一个盒子来,那盒子雕花剔红,镶嵌宝石,显得颇为名贵。
孟帅一闻,就知道里面是年份日久的药材,故意问道,“三小姐,这是什么?”
郭宝茶轻轻抚摸,道:“这个么,咱们今日成与不成,就看这东西了。”
八十三山中士
这是孟帅第二次来高崎家。
上一次来时,他还带着欣赏的目光,看小院如何干净,看封印师如何布置,但这一次来时,总觉得处处不是滋味。
比如这地面,太干净了,光秃秃的,一定是为了掩饰犯罪痕迹打扫过。比如这树木,竟然叶子都黄了,虽然外面的叶子也是黄的,但此地的叶子黄的极为可疑。
种种不对劲,孟帅也没怎么收敛,露出种种挤眉弄眼的不屑神色。到了里面,朱强突然按住他道:“小孟,你的脸怎么了?”
孟帅忙按住脸颊,道:“什么?什么也没有。”
朱强瞪了他一眼,道:“没有最好。”
几人进了门,有一个打扮干净的童子引他们进门,道:“几位是来找我家先生的么?”
孟帅暗道:上次见你时,你才称呼公子,现在已经改称先生了?提升的够快啊。
郭宝茶笑道:“我早就跟你们先生约好了,今日携贵客到访,劳烦小哥带路吧。”
那童子道:“抱歉,今日先生不在。”
郭宝茶猫儿一样的细眼陡然睁开,扫过了那童子,只这一眼,目光冷冽不在乃姐之下,但之后就再次眯起,含笑道:“这可奇了,我记得我和高先生约好了今日。怎么原来约定的事也可以当做放屁吗?”
姜期笑道:“三姑娘别急,说不定这位高先生有十万火急的大事,临时改变了计划。”
那童子道:“那倒没有。今天早上,我家先生一早起来,看天高气爽,鸿雁成行,兴致大起。因此换了衣服出门登高去了。”
郭宝茶呵呵一声,语气不明所以道:“他兴致真好,兴致一上来,别的都不管不顾了。”
那童子道:“我家先生言道,人生在世,第一个要活的逍遥,不可为俗世所羁绊。因此兴致来了,万般俗务皆不能当。于是就出门去了。”
姜期叹了一句,道:“真是通脱之士也。”
孟帅突然觉得这场面很像是某篇文章里的段子,是不是《世说新语》?紧接着高崎那张愤愤的脸在面前一晃,暗道:他也配玩魏晋之风?
郭宝茶歪着头,道:“那他要我们怎么样?”
那童子道:“请回吧,改日再来。”
孟帅突然心中一动,暗道:不是《世说新语》,是《三顾茅庐》?
郭宝茶道:“他去哪里登高了?我们去那儿会会他。”
那童子摇头道:“先生登高游玩,向来随心所欲,我可不知道他去哪里了。你们有心,下次来就是了。”
郭宝茶笑吟吟的伸出手来,摸摸他的脑袋,突然伸手下移,掐住他的喉咙,道:“少废话,我要知道他在哪儿。”
那童子被她掐住,登时面红耳赤,双眼翻白,想说什么说不出话来,郭宝茶手指一松,道:“好吧,你可以说了。”
那童子咳嗽良久,缓过劲来,道:“我……先生……说……倘若你们有诚心……”
郭宝茶道:“我们大有诚心,你若不信,我可以再展示诚心给你看。”说着手指又要收拢。
那童子忙道:“我信的……他就在城东南岭极赤峰上。”
孟帅陡然一惊,极赤峰对他来说,可是个极为重要的地点,因为那是——
荣令其交代的地点!
郭宝茶见他放下,道:“你早这么说,不就好了?又有什么兴致所致,不过是换种方法等我们出价钱。矫情的贱人,他还当这是打茶围,要见姑娘先给赏钱不成?”
这番话朱强听得嘴角抽动,姜期也不由得低声咳嗽一声,马上就听而不闻了。孟帅赞道:“茶姐,你真是女中翼德也。”
几人离开,赶往极赤峰,临走之前,姜期好言抚慰那童子几句,朱强给了一锭大银。
极赤峰是南越岭之中极普通的一座山峰。如果不是问明了常常在山里走的采药客,还真未必知道往哪里去。
四人一路往山上走,虽然山路崎岖,但人人有武功在身,却也不算什么。
这一趟登山也有半个时辰,又是日已西斜,就听有人在山巅吟道“冠顶朝青天,足下生白云。苦乐人生短,逍遥岁月长。”
孟帅听了,不免嗤之以鼻,暗道:瞧你那点文化,逼格一点也不高。还不如直接吟:“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
再往山上走,但见悬崖上端坐一人,一身青衣长袍,头上三寸高冠,夕阳的余晖披在他身上,笼罩了一层光晕,竟也显得神秘而出尘。
高崎?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了。
孟帅上次见到他,还真是个学生的样子,现在穿上这般大长袍,竟也有些高人的意思了。
姜期抬头看到他,拱手道:“敢问是高崎先生么?”
高崎也不回头,道:“荒郊野岭,竟也有认得区区的,到可怪了。”
郭宝茶撇了撇嘴,对孟帅道:“你看这个哥哥怎么样?”
孟帅道:“怎能是哥哥?我看这个做派,做我太爷爷绰绰有余。”
郭宝茶笑着道:“啊哟,你这孩子,哪有自己给自己降辈分的?”
说笑之中,几人已经上了山。郭宝茶道:“高先生,你好悠闲啊。”
高崎回过头去,神色倨傲,但也掩不住稚气未脱的容貌,道:“郭姑娘。我只说偷得浮生半日闲,你又把我带进滚滚红尘中了。
郭宝茶又好气又好笑,道:“你还没完了?我按照约定带人来了。你见不见了?”
高崎这才转过头来,盯着姜期,露出赞赏的神色,讶道:“这位就是傅使君?果然是少年高位,一表人才。”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孟帅咬着嘴唇,并没笑出来。姜期却是神色自若,道:“先生误会了。我并非傅使君,是代替他前来的。”
高崎脸色一沉,道:“看来是我高估了傅使君的诚意了。既然他不来,其他人来了又有何用?”
姜期一笑,道:“高先生勿恼。傅使君是不敢高攀先生。我虽然是因他而来,却不是他派来的,而是更上面派来的。先生乃是真龙,绝非凉州浅池中物,我引先生往更高处去不好么?”
高崎被他一捧,心情略好,道:“更高处,姜都督?”
姜期并不否认,道:“还入高先生的眼么?”
高崎神色掠过一丝不自然,道:“姜都督已经看到我了?那倒是我的荣幸。不过我可不会因此就送上门去。郭姑娘告诉过你们么?我的条件?”
姜期道:“那个自然。姑娘请。”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郭宝茶向前一步,将一直抓着不离手的盒子放下,打开来时,一阵药香扑鼻。她指了指道:“你要的草药,全是五品以上的,你看看吧,有什么不满意?”
高崎斜睨了一眼,突然道:“木离草?你们准备了很多木离草?”
孟帅也是一动,他草药知识比较丰厚,知道木离草是用来滋养精神的。虽然不是那种催生精神上限乃至能制造封印师天赋的神奇草药,但用于健旺精神,补充脑力是极好的。对于封印师这种耗费脑力的职业,更是对路的大补。只是一般人不知道其中诀窍。到底是都督府,见多识广,送草药也送到心坎上。
高崎明显眼神热切起来,似乎还有个吞咽的动作,只是面上还维持着刚刚的冷峻,道:“很好,你们有心了。我……相信你们的诚意。”
姜期道:“能得高先生赞许,真乃三生有幸。先生可愿意跟我们走么?”
高崎道:“慢来。我要药材只是第一个考验,其他还有其他条件。”
姜期道:“但说无妨。”
高崎道:“我要二十方好玉,要羊脂白玉,不见半点杂质在里面。倘若品质不好,我是不会收的。”
姜期抬头道:“郭姑娘。”
郭宝茶一抬手,已经把第一层盒子一抬,露出第二层盒子来。但见那盒子里装的满是晶莹润泽的玉石,皆洁白如羊脂,温润欲滴。
姜期道:“先生还有什么要求?”
高崎咬住了牙齿,显然是在控制自己的情绪。连孟帅都看出来了,他已经心动至极,这门生意八成要成了。不由暗自感叹:到底是财大气粗好。东西都想在买家前头了,不过这用心的诚恳,也是没得说的。
终于,高崎长出了一口气,道:“倘若我过去,这样的玉石,你们每年能给多少?”
姜期笑道:“这一批先生先拿去,往后要多少,给个数就行。”
高崎再次深吸了一口气,也顾不得矜持,道:“罢罢罢,水滴石头穿,我今日就收了你们的东西。”说着伸手去拿那宝盒。
这时,朱强突然伸出手,将宝盒往回收。虽然没有阻挡高崎的动作,但这一下也叫他伸出的手落了个空。
这一下将刚刚一方礼贤下士,一方良禽择木的好气氛破坏无疑。高崎的脸色刷的沉了下来,喝道:“你们什么意思?难道是来戏耍我的?”
姜期笑着摇头,道:“先生误会,我们若没有诚意,怎么会带重礼前来拜谒?只是我也有一个小小的条件,对先生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想来先生不至于让我们失望。”
高崎目光一冷,似乎对他提条件十分不满,下巴微扬,道:“好,你们说。”
姜期微笑道:“都督府十分仰慕令师折柳堂大人,不知先生能够将柳公的行踪告知?”
八十四千钧势
高崎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指着他们笑道:“好啊,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冰@火!中文我说你们怎么如此大方。很好,很好,果然如此。”
郭宝茶道:“咦,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开始你觉得你不值这个价钱,所以一直受之有愧。等到听到他们另有目的,这才如释重负么?”
高崎大怒,喝道:“胡说八道。”他狠狠地把一口气咽下,目光瞪视两人。
姜期道:“慢来。高先生,看来你是不知道折柳堂大人的下落了?”
高崎喝道:“知道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
姜期道:“知道我就继续请教,不知道我就不问了。”
高崎一怔,道:“不问了?你的意思是……收拾东西,你就走?”
姜期道:“做什么收拾东西?这些东西本来就是给您的。就冲着您是折柳堂的高足,这些东西也不成敬意。”
高崎心情平顺了一点,道:“原来如此。”
姜期道:“这么说您果然不知道折柳堂大人的下落了?”
高崎突然诡异的一笑,道:“我知道。”
这一句话出来真是大转折,不但姜期大出意料之外,连孟帅也愣住。因为世上所有人里面倘若有一个知道折柳堂下落的,那不是高崎,而是孟帅自己。最后折柳堂的尸都被他利用了。
反而高崎绝不可能知道,不然那封作为遗嘱的信就不会落到孟帅手里。
这小子莫不是有什么阴谋?
姜期倒是很高兴,忙道:“那就请高先生告知。”
高崎瞥了一眼那盒子,道:“你说这些是给我的价钱,那定然不包括询问我师父的价钱吧。”
姜期道:“这个自然,折柳堂大人的价格自然不同凡响,无论多少,您尽管说来。”
高崎目光在所有人面上扫过,不知道是不是孟帅的错觉,他感觉到自己好像被狠狠地叮了一口。
高崎道:“我也不要什么东西,我要你们杀一个人。”
姜期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一皱,随即笑道:“是谁呢?”
高崎举起一根手指,往前一点,道:“他。”
孟帅愕然的现,指尖所向,是自己的方向。
在场的人没有一个想到是这个结果,都愣住了。姜期莫名其妙的看着高崎,郭宝茶也愕然,上下打量着高崎,确认他不是突然疯。
当然最震惊的还是孟帅自己。他第一个念头是:这小子知道折柳堂的事了?
不,不,不!
且不说折柳堂的事如何机密,高崎绝不会知道,就说他想要自己的命的时间,应该是在那之前!
对了,他从地道口窜出来,袭击傅金水的时候,目标就直指孟帅了,只不过阴差阳错,没有得手而已。
再往前,再往前……自己可是猜测过,自己屋子以前住的住客的死,都跟此人脱不了干系,可见他穷凶极恶,早有预兆!
只恨他脑子里想得太多,反而把这件显而易见的事给忘了,光记得自己要杀高崎,可没记得高崎要杀自己!
倘若他早就想到,断不会把自己置身于这么危险的境地。
确实有危险!
虽然自己和姜期同行,也算是姜家的人。但说到底不过是预备的部属,又岂是什么重要人物?以姜期对高崎的重视,只有高崎拿出不是开玩笑的态度,那么这个交换条件就要拿出来正式考虑了。
一方面是折柳堂弟子高崎,一方面是武功尚不足取的孟帅,这个权衡会如何做,全凭姜期一念之间!
如果姜期选择了高崎,那就算郭宝茶肯帮孟帅,他面对的也是九死一生的境地。况且郭宝茶又不一定会帮他,能够保持中立,就很给孟帅面子了。
除非姜期支持孟帅,不然他就顿入死地!
所谓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就是如此。而这一念,却不取决于自己,只取决于他人!
事到如今,孟帅的念头千思百转,但在某一瞬间,骤然就空了,他开始集中精力思考一件事——如何自保?
至于说自保以后如何报复,那都不在考虑之内。
自他出门以来,历险无数,但每一次还有折冲转圜的余地,没有一次是**裸的暴露在众人之前。
如果说有什么场景能差可相比,那就是——审判!
是安静地等待审判结果,还是以雄辩之姿滔滔为自己伸张,还是干脆掀了桌子,打了法官,反他娘的?
种种设想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始终理不出一个头绪。
另一边,高崎说完这句话,就冷笑一声,看着他们。姜期若有所思的看着他,倒是郭宝茶笑了一声,道:“这倒奇了,你和小孟有什么仇怨,要突然提出杀他?”
高崎冷冷道:“我为什么要给你理由?”
郭宝茶道:“也不必。你不给理由,我就自己猜测了。这孩子能有什么过错,无非是鸡毛蒜皮。是不是你们抢油鸡吃你抢输了?又或者他骗了你的糖儿果儿吃?我说老兄,你这么大岁数了,跟孩子计较什么?知道的,知道你是童心未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心狭量窄,不成个大人呢。”
这几句很是刻毒,登时把高崎激的跳起身来,喝道:“放屁,放屁!杀母之仇,不共戴天,这小子的命我早就想要了。今日不过是考验你们,杀了对你们有好处。你们不杀他,他也活不过一时三刻。”
孟帅愕然,道:“什么杀母之仇?”
高崎冷笑,死死地盯着他,露出深恨之色。只看他的眼神中流露出来不加掩饰的浓浓恨意,连孟帅自己也觉得,自己可能真杀了他娘。
擦,什么时候的事?
这时,久未开口的姜期终于出声,声音很是平静,道:“这么看来,你与小孟是不共戴天了?”
高崎咬牙道:“你可以试试。”
姜期长叹了一声,道:“下山吧。”对朱强一点头,转身就走。朱强拍了孟帅一下,示意他跟上。郭宝茶目光流转,露出几分欣赏的神色,便提着箱子要走。姜期转头道:“东西留给高崎先生。”
郭宝茶便将东西放下,转头对高崎笑道:“好本事,一句话白挣了这么多东西,还不用出工出力。真正是空手套白狼。这本事我学到了。”
高崎面色狰狞道:“但愿你娘也落得横死下场,你也可以用她来卖钱。”说着一脚将盒子踢倒,玉石药材滚落了一地。
郭宝茶笑意盈盈,道:“不好意思,我娘死了好些年了。另外,倘若我来表明清白的立场,定要一脚把东西踢下山去,只是踢翻了,谁知道你是不是趁没人的时候捡了?”说着脚尖点地,一脚悬空,虚当当一踢,似乎要将东西踢下山去,见高崎变色,便即收脚,笑道:“吓唬你的。”身子回旋,如穿花蝴蝶一般下了山。
孟帅等人在山下看到了这一幕,姜期看到郭宝茶的姿态,赞道:“三姑娘性子真活泼,今日请她来真是来对了。”
朱强道:“是了。我倒是觉得您来错了。应该让傅将军来。倘若刚刚是傅将军在此,现在高崎已经跟那些东西一起滚到悬崖下面去了。”
姜期道:“我正是觉得傅兄弟有时候做事太急躁,不顾前不顾后,这才亲自走着一趟。不过这一次还真是让我第一次觉得,还不如让傅兄弟来。”转头对孟帅道:“别往心里去。”
孟帅略感尴尬,倒觉得自己刚刚种种揣摩颇有小人之心,含糊道:“我没往心里去。”
朱强道:“正是,怎能把疯狗的话往心里去?”说到这里,语气之中流露出一丝真切的愤怒,脸板的如寒霜一般,显然是动了真火,只是声音严肃,忍着没大作。
姜期道:“不必出口伤人了。傅兄弟找他,本来就是为了得知折柳堂的下落,本非多看重他这个学徒,反而是敌非友。是我想,索性请他进府,善加培养,既可得一有力臂助,大事也能成谐,岂不一举两得?可他于我们终究不是一路人,是我想太多了。下次还是让傅兄弟来吧。”
这时郭宝茶也赶到了,几人一起下山,到了山下,但见树木掩映处,有一匹牲口拴在那里。郭宝茶看了一眼,笑道:“我还道咱们的封印师如何了得,谁知道竟骑了一头驴过来。”
众人都笑,其实那匹牲口确实是马,只是又老又瘦,颇为矮小,看着跟驴一样。
孟帅心中一动,趁人不备,偷偷的溜入树丛中给那马的跟腱上划了一刀。
又行了一阵,孟帅道:“现在夕阳下了,就要关城门了。咱们可赶不上了,是在外面住一宿,还是叫开城门?可别像我一样在城门外冻上一宿才是。”
姜期闻言,看了孟帅一眼,戏谑之意一闪而过,道:“那就在城外住上一宿。你可知道哪里有宿头?”
孟帅被他看得心中一虚,但还是立刻回答道:“前面道边就有一间客店。”
当下几人就到官道旁的店面投宿。因为囊中宽裕,几人一人住了一间房,用过晚饭,就各自回房睡觉。
天色暗沉,就听店后略有骡马喧哗,紧接着就归于平静。姜期洗干净了脸,正要宽衣就寝,朱强急急忙忙进来,道:“少帅,孟帅一个人牵了马出去了。”
姜期笑道:“我就知道他打得这个主意。他返回头去找高崎算账去了。行了,你也去一趟,看着点他别出大问题。”
朱强道:“要留高崎活口么?”
姜期收了笑容,道:“我只要口供,死活不论。”
八十五夺宝兵
孟帅是偷偷溜走的,这个主意他早就打下了。
刚刚在树林中看到高崎那匹老马的时候,孟帅突然闪出了一个念头——为什么不趁他在城外的时候,杀了他呢?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再也忍不住。杀人的动机就不用说了,他们现在是不死不休的关系。孟帅从来没有这么坚定的想弄死一个人。以前他接了任务,要杀高崎,还只是当做顺便的任务做一做,但现在高崎也要跟他死磕,那就要坚决了断这场恩怨,越快越好。
虽然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孟帅宁愿“小人没有隔夜仇”,尤其是在对方出:“你们不杀他,他也活不到一时三刻”的威胁的情况下。
他的威胁动摇不了姜期,但不代表动摇不了其他人。一个封印师,哪怕是学徒的身份,还是有人买账的。孟帅不能等到买账的人来杀他。
既然如此,要考虑的就是可行性的问题。
孟帅看到这匹马,先想到的是,如果他没有这匹马,就一时半会儿回不去,留在城外,不就好动手了么?
然后才由他戳伤了马,建议留宿在城外,半夜脱身来刺杀这一段。
这回跟他临时起意刺杀昭王不一样,他是做了比较正常的准备的。虽然没有上次那样便利的封印武器,但他准备了两把匕和一把刀——还是借的朱强的。他还有一串十分神奇的手串护身。另外还有一袋被他早已遗忘在角落里的封印莲子。
即便他算是好好武装了一番,但也不敢大意。高崎的武功他是不知道,但那个“大力开山印”很有一套,可是直接重创过傅金水的。孟帅自忖武功不如傅金水,正面挨上一下子,那可够呛。
不过总的来说,孟帅觉得这小子武功不是很高,一来是从常理推断,封印师耗费精力,就算有名师指点,还要大量时间堆上去。高崎的年龄也不是很大,封印也没学好,折柳堂也比不上水思归,他不大可能在武功上更有建树。
另一方面,直接面对过高崎的百里晓也表示,高崎没什么了不起。
孟帅自己也没什么了不起,但他多方观察,高崎论武功跟他也就是边上边下的水准,小心他的大杀手,也就没问题了。何况他还真不信一个大力开山印,能够破开那手串的防御。
他从客店逃脱的时候,顺手牵了一匹马,却也不是什么好马,就是客店哪个客人的。有马做脚力,不过半个时辰,就到了山下。
到了山脚下一看,孟帅就愣住了——那匹马还在树下拴着呢。
他白天弄跛了那匹马,就是防止高崎走得太远,希望他在夜宿城外的时候被他赶上。哪知道高崎根本就没下山!
怎么回事?这个点儿还在山上,是什么意思?
孟帅先是奇怪,紧接着头脑嗡的一声,想起一件不好的事来。
极赤峰,这里是极赤峰!
那可是荣令其告诉自己,藏着宝贝的地方。虽然这个秘密只有荣令其知道,现在也应该只有自己知道。但折柳堂本来就是荣家的盟友,就算知道这个消息也不稀奇。而高崎又是折柳堂的弟子……
他今天不是来登高的,也不是来装逼的,是来寻宝的!
什么叫冤家路窄?这就是了!
孟帅心中更是不爽,还带了几分焦虑,但也不至于冒冒失失冲上去,当下猫下身子,从树荫底下一路向上摸去。他身材本就矮小,再加上身子弓起,越矮到了地下,在月色暗淡的晚上,就是加意寻找,怕也不易找到。
一路向上,就听前面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孟帅一惊,立刻停下脚步,小心的挨着一株灌木蹲下。
就听“扑哧哧——”一阵响动,一股臭味迎风钻入鼻端。
孟帅暗骂道:我去,谁在这里大便?竟让我赶上了。高崎是不是?好,这个仇我也记得了,咱们倒是一起算。
就听有人刷的一声站起身来,黑暗之中,但见那人比树丛高一截,却看不清长相,也不知道是不是高崎。
但孟帅隐约觉得不是。
这人身高和高崎差不多,但身材显得更宽大一些,一边系裤子一边出的磨牙声,跟高崎的形象更是不符合。
怎么回事?这里除了高崎,还有人在?
难道高崎还有同伙在?
就听那人吹了声口哨,溜溜达达往外走。孟帅犹豫一下,还是小心翼翼追了下去。以他的身法,原不能做到落地无声,但一来这里是野外,晚上也有风声,再加上距离控制远了,倒也没被现。
那人走了几步,又是一阵脚步声响起,从一边树后转出一人,笑道:“他妈的,老马,你往哪儿去了?我们都道你给夜猫子叼了去了。”
那老马也笑道:“去你妈的,老子就拉了泡屎。怎么着,小三子,找到了没有?”
那小三子道:“找个屁啊。活活找了半宿,就快把地皮翻过来了,屁也没找到。你说这小子是不是诳咱们?我看咱们也别给他留脸面了,好好地给他一顿鞭子,看他有准没准。”
那老马道:“你有本事跟殿下说去。主上说是要好好地供着,咱们能怎么着?老老实实地找吧。要说这么大个山头,要找个地窖,也是不容易。谁知道门朝哪边开?”
孟帅心中越惊疑,暗道:怎么还有个主上呢?这又是哪一出?
那小三子道:“罢了。快找吧。这里是姓姜的地盘,咱们偷偷溜进来的,跟做贼一样,晚上还能出来活动,白天就惨了,都不敢大声说话。今天晚上找一宿,就得收队回家,明天晚上见。我可不想这一晚晚的找。”
孟帅暗道:果然你们是哪个外来势力的手下,来抢东西的?高崎手眼挺长,勾结这么多人。我既然知道了,那就拿人钱财与人消灾,非告诉姜期和傅金水不可,一来让他们干了你们,二来我也方便干高崎。
两人一起在草丛中翻找,倒也认真,期间那老马还道:“虽然现在辛苦点儿,但是若要找到了,那就不是财受赏的小事了。得了东西,咱们主上就能当皇帝,咱们就成了什么……哈哈,从龙功臣。”
孟帅暗道:你们这什么主上啊,有靠谱的没有?倘若他要靠你们这种从龙功臣,那只好等下下辈子做梦当皇帝了。虽然昭王的素质也不怎么样,但说不定他就是矬子里面的将军。
两人不住翻找,孟帅倒也不急,他是知道那地窖的具体地点的,这两个人找的连影儿也没有。就是不知道这什么主上到底带了多少人来找。就算那地方再隐蔽,也架不住人海战术,早晚给人翻出来。还是先下手为强,自己先去把东西拿了才好。
想着,他不再跟着这两个人,慢慢的往自己知道的地方靠拢。
哪知越靠近了,越可以见到人影,树林里、草丛中,常常看见有人伏着的痕迹,时时能听到翻找的声音。
当然,也可能是他疑心生暗鬼,把树影都当做了敌人。
慢慢靠近,就见山顶上点着数支灯火,人影瞳瞳,正中央坐了两个人,左边一个孟帅一眼就认得,正是高崎。在他身边坐的那人,却是个四十来岁的人,身穿大氅,蓄了一圈胡子,看来颇为威猛。
孟帅心道:那是什么主上了?是个王爷什么的?不像啊。难道是什么王手底下的大将?
他以为昭王是个年轻公子,和昭王争取王位的人应当年纪也不大。却不想封王的年轻的少,年长的多,这世界本是乱世,一个皇帝死了,只要是皇族,别管是王子还是王叔,都要插上一手。四十来岁不算什么,就是七老八十,也照样想当皇帝。
他看了一眼那边的气派,就知道那边不好接近。高崎身边护卫太多,自己插不下手。便先改变了策略,打算先把东西拿到手。
偷偷的摸到了地点,孟帅默默地数着步数,挪到了一棵大树底下。这个地方就是孟帅要找的入口。
当时荣令其交代他寻宝的时候,方向是以太阳点钟的方向指示,现在是深夜,当然没有什么太阳。但孟帅受新时代教育多年,算个太阳角度还是轻易的。
慢慢的在树下找了一圈,孟帅将地皮翻遍了,也没找到什么出入口。
难道算错了?
孟帅这个地方,暂时没被搜到,但到底也是不安全。他若真算错了,修复的机会可不多了。
要赶快想出来啊……
孟帅脚下不住的踏着土地,每次踏出,都能感觉到脚下是实地。
怪了,不在这里,还能飞上天不成?
对了!
孟帅打了自己一下,暗道:我是给连日的地道地窖什么的给骗了。虽然折柳堂在地下建了一座地宫,似乎地下世界是他的本行,但这东西是荣家藏的,谁说必须在地下了?
想来高崎也是受此惯性思维困扰,刚刚那姓马的,不也说要在这山头上找一个地窖么?
找死他也找不到吧。
孟帅身子一轻,已经窜上树枝,一点点向上爬去。
那大树的树冠遮天蔽日,在黑夜中犹如一个黑洞,看不清一点光芒。
如果他没猜错,这万人眼红心热的秘密,就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