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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离人横川     补天道txt下载     补天道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五十八开枷锁

    孟帅从地下室出来,只觉神清气爽。冰@火!中文

    这两日劳碌奔波,什么也没得到,这一票就赚回来了。

    他转回夹道,路过地面时,现刚刚给勤姐的那人不见了,忙问道:“勤姐,你那边收获如何?”

    勤姐从窗户上伸手递给他一张纸,道:“这是郭府的地形图,可以不详尽,尤其中心区有缺失,外围倒是很详细。”

    孟帅脸一红,心道:“我虽然问了很多问题,但细究起来,也不怎么靠谱,还是勤姐的水平高,地形图也画出来了。”当下卷起地形图,问了一句:“那人怎么不见了?”

    勤姐道:“我怕他在外面碍眼,就把他拉进来了。”

    孟帅奇道:“这窗口不是不够一个人进去吗?”

    勤姐看着他,微微一笑。

    孟帅陡然明白她的意思,登时偏体生寒,不敢再往窗户里面看,道:“我去……找钥匙开门。”

    出了夹道门,果然见外面寂静非常。

    外面是一个小院子,有北房三间,连通着地下牢房,厢房三间,都是住人的。

    孟帅摸到厢房,见里面倒着四个青衣汉子,都穿着郭府的服装。

    他用袖子掩着口进去,在那些汉子身上摸出几串钥匙,转过头,又见墙上挂着几串钥匙,都一一摘了,心道:我先去试试,倘若钥匙不管用,再来找你们。

    虽然钥匙很多,门户很多,一一对起来很繁琐,但孟帅的行程很顺利。

    正如勤姐推测的,说是黑牢,这地方也就是一般的半地下室,没用小说里描绘的各种各样奇葩的锁,一般的锁头都是用钥匙直接打开的,无非是沉重一些,打开的声响大一些罢了,反正外面没人,也没什么相干。

    连过两道门户之后,就能看到两侧都是铁门紧闭的牢房,因为形式一模一样,倒令人分不清是哪里。

    他根据外面长短距离的印象往前走了几步,来到差不多的位置,却见两扇门紧闭,距离十分接近,倒也分不清哪个是哪个。

    想了想,他决定都打开,能被郭家关在这里的,未必是坏人,一起放出来也好。

    左边的门户打开,就听里面有女子娇叱道:“谁?”

    孟帅第一个感觉是自己果然找对了地方,但又感觉不像,伸头去看时,但见里面坐着两个女子,三人六目相对,都是哦了一声。

    虽然不是勤姐,却也算一个熟人。

    这两个女子中的一个,正是他从郭宝莲哪里救下的丫鬟,另外一个孟帅却不认得,但也是容貌娇美的少女。

    那丫鬟道:“你……你怎么在这里?”

    孟帅道:“我还想问你们呢。”但紧接着,他就想到了原委,他从郭宝茶那里出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丫鬟和另一个女子一起骑马奔过,和他与勤姐走的是一条路。既然郭大公子的人在那条路上设卡抓人,那么把她们一并抓来也不奇怪。

    另外一个女子惊异之色一闪而过,便十分镇定,道:“小兄弟,你是来救我们的么?”

    孟帅道:“嗯……啊,是吧。总之,门打开了,你们自便吧。”

    当下退出门去,再打开右边的门,叫道:“勤姐,快出来。”

    勤姐笑吟吟的翩然走出,道:“麻烦你了,孟小弟。”拉着他的手走出牢门。

    等出了门之后,就见那两个女子已经先行出来了,两人看见勤姐,都颇为惊异。

    勤姐看了两女一眼,便不在意,道:“你打听到昭公子的下落了么?”

    孟帅道:“我没来得及盘问看牢门的,因此还不知道。”他随手把钥匙拿出来,道:“这些都是牢房的钥匙,或许哪一间关着他吧。”

    勤姐道:“既然如此,我问问他们。”说着转身进屋。

    孟帅差点要跟着过去,突然想起那勤姐的手段,立刻停住。

    正在这时,就听身后有女子道:“原来……小公子也是被人抓来的么?”

    孟帅回过头,见说话的是那不认识的女子,她神色大方的站在那里,自己认识的那个丫鬟低眉顺眼的站在她身后,就是丫鬟的样子。

    孟帅道:“算是吧,咱们殊途同归。姑娘贵姓?”

    那女子微笑,敛衽行礼,道:“婢女慕容佳,见过公子。一谢公子回护巧珍之德,二谢公子今日救命之恩。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孟帅回了一礼,道:“不敢,那都是过去的事,今日之事一笔勾销,就此别过吧。”

    慕容佳听他说的不伦不类,不由暗笑,微笑道:“今日倘若是小婢有幸救了公子,咱们各有功德,那倒可以说是一笔勾销。但今日明明白白是公子救了我们,两次援手之德,公子可以大度不放在心上,我们倘若也当做什么事情都没生,那还算人么?”

    孟帅瞥了她一眼,道:“那你随便吧。”

    慕容佳道:“公子哪里去?要不要到舍下歇歇脚?”

    孟帅道:“你忘了我们就在险地了,怎么说这么悠闲的话?”

    慕容佳道:“没有在险地啊,这不是郭家堡么?”

    孟帅怔住了,然后才想起来,道:“你……你既然跟她走在一起,应该是郭三小姐的人吧?你们也被抓了进来,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吗?”

    慕容佳道:“是啊,不过龙王庙太大,我们几个小鱼儿被人冲了也没法子。不过就是虾米还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呢。往东边走,也有一片地方,是我们可以自由出入的。到了那里,我也能敬奉香茗鲜果招待公子。”

    孟帅道:“是么?那下次再说吧。我要出去为上。”

    说到这里,勤姐走了出来,衣服和之前一样,手上也干干净净,但孟帅不自觉的将目光往她指尖移去,总觉得她身上有一丝血腥味。

    孟帅问道:“可查清楚了?”

    勤姐摇了摇头,道:“昭公子并没关押在此地。这些人是真不知道他们在哪儿,这倒费心思了。他们怎么知道昭公子……我也只问出了其他几个监狱的所在。”说着她摊开自己绘制的地形图。

    孟帅看了一眼,现地形图绘制的比刚刚看见时更详细了很多,显然是又补充了许多资料,这时,他第一次瞥见了,在地图的角落,有一滴殷红的血迹。

    擦,细思恐极。

    勤姐指了指地图上面画了叉的几个点,道:“郭府里,关押人的地点就这三处,我都要一一探到。昭公子若有闪失,我无法交待。”

    孟帅道:“好,那就去一趟,”

    勤姐抬头看了他一眼,摇头道:“不,你不要去。”

    孟帅愕然,道:“为什么?”

    勤姐道:“这几个地方很危险。你先出去,我自己去就是。”她指了指地图上的路线,道,“我看了,这地方虽然在郭府,但离着核心区还有一段距离,你从这边走,穿过几个夹道就能出府。两边虽然都有人住,但都是郭府的小人,鱼龙混杂,你是个孩子,轻轻易易就能混出去。”

    孟帅道:“为什么叫我先走,你道我怕危险么?”

    勤姐道:“不,是我怕危险。”

    孟帅一怔,随即明白她的意思,那是暗指自己武功不行,要拖累她。不禁大为不爽,心道:刚刚我才救你脱险,这就过念完经打和尚?转念又想:那昭公子和我有什么交情,我干嘛要冒险跟着去救他?不去岂不正好。随即道:“既然如此,我就走了。”

    勤姐当然看到了他面上的不悦神色,笑道:“小帅,给我留个地址,回头我去找你。”之所以拒绝孟帅前去找人,她当然也有自己的考量,倒不是怕孟帅武功不行,正好相反,她对孟帅评价挺不错。武功在这个年纪算出色的,又有胆识,倘若他是个一般孩子,不但不会让他走,还会把他留在身边,多做观察,倘若考核满意,出了郭家堡就会出言招揽。而且若能一举救出昭公子,就分一分功劳给他,让他前途有个好起点。

    但孟帅有封印师的潜质,这就不能马虎了。封印师万中无一,就是以她家的权势,也是极为重视的。这孩子有这个潜质,那什么功劳前途都不必在意,最要紧的,是万万不能冒风险,因此她才干脆利落的拒绝了孟帅。但终究不能真得罪他,因此立刻柔声软语,问他的地址。

    孟帅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将自己住处告诉了她,他也觉得,和这勤姐走的近一点没什么不好的。

    那勤姐记下了,将手中的地图交给他,嘱咐他小心混出去,能不动手就不要动手,之后再三向他道别,又说两三日之间,必定上门找他。接着身子一轻,已经如凌虚渡宇,翩然飞上房梁,看不见了。

    见了那勤姐离去时的轻功,既高明更十分曼妙,孟帅不由乍舌,这身法胜过自己十倍,而且从她种种手段来看,最少也是生风级别的高手,那么自己跟去还真是碍手碍脚的多了。

    突然想起一事,低头一看,果然见那把封印过的弩机还在自己手中,她也忘了取去,有些不好意思,心道:倘若她真来找我,自有机会还她。不过一把封印武器她都不介意,居然还能忘了,恐怕真的是土豪了。

    目送勤姐的身形离开,就听慕容佳在旁边摇头道:“她这一去,怕是白费了功夫。”

    孟帅回过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怎么知道她找不到人?莫非你知道昭公子关在哪里?”

    慕容佳道:“我不知道,我又没见过什么昭公子。但那昭公子也是要紧人物,是不是?郭家堡的监牢是分级别的,越高级的关押的人越重要。那几处监牢比这里的级别还不如,当然是找不到那人的了。”

    孟帅道:“既然你知道找不到,刚刚干嘛不说?”

    慕容佳道:“公子你想去找人么?”

    孟帅一时语塞,道:“哪有什么关系?”

    慕容佳道:“是了。我看公子不大想去吧。倘若公子一意要去,我自然实言相告,但公子并没有再三争辩,我看你不大想去。既然如此,那女子我并不认得,干嘛要把郭家的机密事实言相告?说到底,我也是吃郭家饭的人啊。”

    孟帅对她的辩言半信半疑,突然想起一事,道:“那郭家的机密监牢,你是知道的了?”

    慕容佳道:“略知一二。”看她自信满满的样子,显然不止是略知一二。

    孟帅道:“那我要找一个特别特别重要的人物,你能帮我找到吗?”

    慕容佳道:“我可以试试。如果是大公子抓到的特比特别重要的人物,我倒能猜到他在哪里。”

    孟帅道:“那边危险吗?要救人有几分把握?”

    慕容佳道:“倘若是公子自去,那是一份把握也没有。倘若有我帮助,倒有五分把握,但难得是怎么将人运出来。”

    孟帅道:“倘若我只去看一眼,不涉及到运人的问题呢?”他有黑土世界在手,运人并非难事。

    慕容佳笑道:“那我倒有八分把握了。嗯,若是选择时机好,九成把握也是有的。公子要知道,十分把握无论在哪里都是没有的,但有我帮忙,若运气不是十分与您为难,倒也不会失败了。”

    孟帅道:“好,那咱们走一趟。我有个朋友……熟人失陷在此地,我要去看他一眼,才好安心。”

    说到底,他还是有些放心不下荣令其,为他甘冒奇险闯龙潭虎穴就算了,但若能有七八分把握,何不试一试?到底也是相识一场。

    当然,如果那昭公子真的不开眼的就呆在那儿,孟帅也不好视而不见,行个方便也不是不是可以。

    慕容佳道:“咱们先回三小姐的下处吧。我要做些准备,有些小玩意儿要带上,去那里也是晚上比较好。”她目光流转,在孟帅身上轻轻一曵,道,“况且,我是真的想请公子到我那里喝一杯茶呢。”

    孟帅刚要回答,就听肚腹中咕噜噜一阵乱响,才熄灭片刻的饥火腾地一声又再次燃烧起来。他按了按肚子,苦笑道:“有红烧肉吗?”

五十九探地穴

    跟着慕容佳在郭府穿行,一路上果然顺顺利利,并没有收到盘查。

    眼见一路家丁打扮的大汉和他们走了对脸,并没有任何表示之后,孟帅不解道:“他们都认识你吗?”

    慕容佳道:“认得我?当然不,这又不是三小姐的地方。”穿过了一道月亮门,来到另一处院子,两个小丫鬟路过,见了慕容佳立刻行礼道:“慕容姑娘,你回来了。”

    慕容佳点点头,等她们离开,转头对孟帅笑道:“看见了?这才是认识我的。”

    孟帅道:“那他们都不盘问你?”

    慕容佳道:“因为他们不认识的人多了。每一位公子小姐都有自己的长随伴当,有的还是自己从外面招来的,要是见到一个不认识的就去问,那真就别走路了。”

    孟帅道:“那要是混进了贼人,比如你我这样逃狱出来的,岂不是查不出来了?”

    慕容佳笑道:“除非你自己把自己当做贼,放着好好的路不走,非做出贼头贼脑,鬼鬼祟祟的样子,那才惹人注目呢。”

    孟帅道:“那跟我想的不一样啊。”

    慕容佳扑哧一笑,道:“公子觉得郭家应当是什么样子?三步一哨,五步一岗,铁网拦着,上上下下铁桶一般,一只鸟儿也飞不出?那是皇家内院,或者大帅的都督府。郭家也就是一个豪侠而已,他就是有这心,他没这个力。就是他们家那些公子小姐,个个都有自己的秘密,要给人这么看着,也受不了啊。”

    孟帅道:“然则郭家高手如云,总不能把那些门客弟子放着吃白饭吧?想来是把守卫放在外面了。”

    慕容佳微微一撇嘴,道:“外面么……当然比里头严了,但是要知道诀窍,也不难进,毕竟那是公家的地方,。郭家当初还有些气象,不过自从各位公子小姐长大了之后,都往自己房里拉私人,外面就乌烟瘴气起来啦。除了老爷自己住的正院之外,别的地方就是真进了贼,还不知道谁来管。你要是去各家房头的书房和私库,倒有些森严气象。”

    孟帅道:“那监狱呢?”

    慕容佳道:“也是一样的。公家的牢房好进,个人的私牢难缠。刚刚咱们进的那个算是半个私牢,虽然都知道是大公子的,却是公开的,守卫么,也就马马虎虎了。咱们要去的,就是大公子最隐秘的私牢,因此算是郭家堡最难进的地方了。”

    孟帅道:“倘若那里能进去,岂不是郭家堡便能来去自如了?”

    慕容佳道:“十之**吧。除了老爷和几位公子的卧室,基本上就是如此了。”

    三人到了一处院落,显然是郭宝茶的私宅,里面丫头见了慕容佳,纷纷行礼。慕容佳转头对巧珍道:“你去休息吧。叫厨房给送点心过来。”

    慕容佳和孟帅进了院子,慕容佳再问道:“三小姐回来了没有?”丫鬟都说没有。

    慕容佳眉头略皱,道:“小姐到哪里去了?我还有大事找她商量。”

    孟帅突然道:“昨天郭大公子为什么要去那条路上设伏?他知道了你们三小姐的别院就在那里,是不是?他会不会把三小姐一起抓了?”

    慕容佳一怔,脸色沉了下来,显然颇费筹措,道:“大公子和三小姐并没有翻脸,断不至于直接抓人,郭家并没有这样的先例。但在那条路上设伏,若说不是针对三小姐,真是谁也不信。”她抬头看了一眼,突然暗自奇道:他怎么知道那条路通往三小姐的别院?

    孟帅心中却道:郭大公子要抓的正点子,说不定是荣令其,然则他又怎么知道荣令其在哪儿?难道是郭宝茶通风报信?那也不像,是了,说不定是傅金水将他引来的,至于是故意引来,还是带着荣家的人从沙陀口逃亡时不小心引来的,那就说不定。

    正想着,有小丫头摆上酒饭点心。孟帅大喜,顾不得想别的,立刻欢然吃喝。郭家堡的酒菜果然精致,孟帅虽不挑食,但能在饿了多时之后吃到这等美食,从内到外的满足。

    慕容佳起身道:“公子少待,我去换件衣服,取点东西。”说着翩然入内。

    过了一会儿,慕容佳走了出来,换了一身厚重的衣裙,袄子外面罩的褙子,一直垂到脚面,外面还再穿戴了披风,裹得严严实实。一头长扎起,尽数收入披风里。

    孟帅正在吃饭,看了她的样子,奇道:“慕容,你不嫌重么?啊……你衣服里藏了东西。”

    慕容佳神色微变,道:“怎么说?”

    孟帅道:“看到人穿厚重或者蓬松的衣服,就该想衣服里面是不是藏着什么,这不是常识么?”心道:这是哪本漫画里说的?我也给忘了。

    慕容佳半响不语,眉梢眼角微微颤抖,过了一会儿,道:“是啊,我带了好多东西。其实……真正有本事的人,就穿着平常的衣服,身上的宝贝却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何必刻意?只是我学艺不精罢了。”

    孟帅见她脸色白,自然明白她另有所指,但这件事既然是她的痛处,倒不好多问,反问道:“要把什么东西藏在身上?你是玩暗器的吗?”

    慕容佳微笑摇头,道:“我们家世代都是……公子吃完了么,咱们一起走吧。”

    两人出了小院,一路往东走,眼见快出了郭府,突然眼前出现一大片果树林。如今已经是深秋时节,果林中果树大多树叶寥落,颇有几分肃杀。

    慕容佳道:“这里原本是大小姐的院子,果树都是大小姐栽下的。不过后来被大公子占了,在地下修了一个地牢。”

    孟帅跺了跺脚,道:“是这里吗?咱们脚下?”

    慕容佳笑道:“是了。咱们脚下就是一座监牢。不过那地牢修的很是隐秘,旁人就是知道有这座地牢,不知道入口在哪里,也是枉然。不然这么果树,跟迷宫一样,谁也别想在一天半日之内找出所以然来。”她转头笑问道:“公子你猜,入口在哪边?”

    孟帅随手一指,道:“那边。”

    慕容佳懵住,过了一会儿,就听孟帅问道:“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慕容佳道:“公子说的……很对,然则你怎么知道呢?”

    孟帅道:“那边有脚印。”

    慕容佳低头一看,果然见远处土地上,有一行淡淡的脚印,通往远处,不有愕然,道:“谁留下的?”

    孟帅道:“不知道,但是很突兀吧?所以我觉得地牢口就在那边,因为脚印是从那里来的。”

    慕容佳道:“你怎么知道那脚印是从地牢里面出来的,不是往地牢去的?”

    孟帅道:“简单,你看那步频,脚印之间的距离很大,还有只有鞋尖点地的样子。这不是说明那人在用轻功狂奔么?一般会有人狂奔向地牢么?自然是从地牢里出来,玩命逃跑才像话吧。”他突然一拍脑袋,道,“不得了,这不是说我要找的那个人可能跑了么?”

    慕容佳道:“很是。这果园因为很机密,往常人来人往,都有一个专门拿笤帚的扫去各种痕迹,当然包括脚印。可是……可是今天有了脚印,难道是地牢里逃出了犯人?那不应该呀,那种地牢都能逃出来?“

    孟帅道:“那有什么奇怪?我们能逃,别人怎么不能逃?何况我要找的那人是个逃跑的专家,喂,还不快去看看?”说着一路沿着脚印来处追寻。

    慕容佳道:“那怎么一样?那地牢可严密……”眼见孟帅一马当先,只得在后面追去,一面追一面道:“公子不可太孟浪,要防着大公子的人!”

    两人追了片刻,就见果园深处一株果树被连根拔起,扔在一旁,旁边还有两头倒毙的狼犬。

    那两头狼犬身形巨大,几乎可以赶得上孟帅前世见过的藏獒,一看就凶猛非凡,慕容佳道:“这是大公子自己杂交出来的异种,凶猛毒辣,生吃人血肉,不在话下。等闲举重境界的好手,也架不住二狗袭击。我还特意带了东西治他们,却不想死在这里。看来这里真的出现了一场劫狱了。”

    她又指了指那折断的果树,道:“这就是地牢口的机关,既然是被人强行打折,显然不是大公子的人干的。你看,洞口全露出来了,一般就算是大公子要进去,也最多开一半。”

    果然,那果树旁边,露出一道黑幽幽的洞口,

    孟帅道:“咱们进去看一眼,倘若我那人真的逃走了,倒也不用费精神了。”

    慕容佳道:“公子要小心,若是袭击生不久,大公子可能还不知道,或许他正往这边赶过来。若是来了,见到咱们两个,必然将这件事诬赖在咱们身上。”她阻止孟帅下去,从袖中拿出一卷草药,打着了火,立刻冒出了大量的白烟,孟帅近在咫尺,立刻呛得涕泪双流。

    慕容佳将白烟草药扔进洞中,洞中的空气立刻不好起来,烟雾袅袅,却始终没听到什么声音。过了片刻,慕容佳道:“或许里面没活口了,不然这里头浅得很,我这白烟轻易就能扩散,就是生风的高手,也不能对我这白烟没反应。”

    孟帅道:“我下去看看。你在这里看着吧,有人来了你给我报信。”

    慕容佳交给他一枚药丸和一束草药,道:“药丸可以免疫,若有不对,就把这草药扔出去,定能抵挡一时。

    孟帅含住药丸,一手持着手弩,一手拿着草药,装备也算高级,突然笑道:“我知道了,你是玩毒药的。“

    慕容佳微微笑道:“公子圣明烛照。”

    孟帅沿着地下室的石阶走了下去,但见里面空间不大,和自己来的牢房差距十倍。最底下只有一间圆厅和面对面两件牢房。

    中间的圆厅似乎兼职审讯室,上面挂满了刑具、铁链、枷锁之类,墙上斑斑驳驳,似是暗红的血迹,在地下室桌上仅有的一点油灯火光的映照下,透着分外的阴森。

    然而……

    暗红的血迹比起鲜红的血迹,冲击力还是差了些。

    孟帅一进来,目光就被一地鲜红的血迹吸引,四条大汉倒在地上,都被割喉而死,但切口的痕迹,想必是一剑穿喉,剑法犀利狠辣。

    一片死气。

    孟帅咽了口吐沫,道:“果然走了。那正好。”突然余光瞥到了什么,回过头去,只见左边的监牢,牢门打开,但监牢的稻草上,分明还倒着一个人。

    孟帅压住心中的惊疑,将桌上那盏油灯拿起来,慢慢靠过去,但见那人趴在地上,背后插着一把利剑,显然是被从后面一剑杀死,利剑刺得十分深入,几乎将他钉在地下,显然当时就死了。

    因为那人脸朝下,容貌也看不见,但身上的衣服倒有几分眼熟。

    “昭公子?”孟帅心头一动,认了出来。

    那天黑灯瞎火,孟帅连昭公子长得什么样子都没看清,倒记得有一件黑色的披风,和黑夜融为一体。

    亏得勤姐还一直找他,没想到他死在这里……

    孟帅心头一动,暗道:原来昭公子也被关在这里,莫非是荣令其杀的么?他要逃离这里,嫌昭公子碍手碍脚,因此将他杀了,又或者根本是为了杀人灭口。

    略叹息一下昭公子死的不明不白,孟帅心中又道:“勤姐一直在找他,既然他已经死在这么隐秘的地方,那肯定是找不到了。我何不取下他身上一件信物,到时候勤姐再来找我时,我拿给她看,告诉她这昭公子的下落,省的她没着没落。”想着,凑近牢房的门口,隔着铁栅栏,往他身上抓去。

    正在这时,那人轻轻一动,极其微弱的呻吟了一声。

    孟帅一怔,道:“咦,你还活着?怎么样了?”暗道:他还活着,看来也活不了多久,我救他不救?虽然咱们没什么交情,但好歹他也是条性命,见死不救也不好吧?

    哪知那人身子微动,低声呻吟道:“孟……孟帅……”

    孟帅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人竟能叫出自己的名字,先想到:他怎么认得我?接着心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忙从牢门进入,拉住他道:“荣……荣令其?”

六十章恨无常

    压住心头的疑惑,孟帅将他扶起来。

    刚刚扶起,看到荣令其的脸,孟帅脸色大变,险些松手,将他摔下去。

    在他印象中,荣令其虽然算不得一等一的美男,但仪表堂堂还算说得上,至少比自己帅上一个等级,但现在荣令其的脸,完全面目全非。

    孟帅很难说,那还是不是一张人的脸。

    在他脸上,不知被谁砍了十七八刀,每一刀都皮卷肉翻,深可见骨,五官在这些刀伤之下,扭曲残缺的不成样子,这张脸就如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孟帅再也忍不住,悲愤交集,喝道:“谁把你伤成这个样子?他和你有什么仇?是郭家大公子么,为了逼供么?”

    荣令其的脸上,已经不可能有什么表情了,他也没精神回答孟帅的话,嘴唇微动,道:“真……没想到……荣……荣某死在……自家主君手中……也是……也是死得其所吧。”

    孟帅听得糊里糊涂,道:“什么自家主君?你哪里冒出一个主君来?是……”他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失声道:“是昭公子么?那个昭什么公子杀了你?”

    荣令其自言自语,仿佛在对空中的某个人倾诉,声音微弱,却也坚定,道:“恵王……寿王他们争斗……不是正统……昭王才是……是……”

    孟帅怒道:“我管他是不是正统,他杀了你,是不是?”

    荣令其低声道:“东西……给他啦……我也瞑目了……爷爷……能去见爷爷了……”

    孟帅深呼吸几次,道:“你既然是他这一边的,又对他忠心耿耿,他干嘛要杀你?他要你冒充他被杀死,他好脱身,是不是?”

    到这时,他已经把思路整理清楚,荣令其穿着那昭公子的衣服,又被划花了脸,扔在地牢里,这分明是小说中常用的手段——替死鬼。

    想必是两人凑巧被关在一起,荣令其认得那昭公子就是自己要找的人,将自己保管的东西交付了。那昭公子不但拿了东西,还要把他物尽其用,假装死的是自己,冒充荣令其已经逃走了,将来有什么黑锅,都有死了的荣令其来背,他自己拿了东西,不知道哪里逍遥去了。

    这一招倘若是对敌人用罢了,对路人用也算的黑心,但还可以理解,但将对自己忠心耿耿的部署如此处置,令人心寒齿冷。

    果然荣令其道:“他说……他还要赶去京城……路上……不可引人注目……他要先死……一次……”

    孟帅怒道:“这是骗傻子呢!三岁小孩儿也不会上当。”

    荣令其接着道:“我也答应了……”

    孟帅一口气上不来,叫道:“我擦。”

    荣令其低低道:“我答应了……换了他的衣服,叫他先走……他临走……捅了我一剑……划花了我的脸……他并不信我自杀……要……要自己动手才安全……”

    孟帅听得气愤填膺,百般的不适,怒道:“什么东西,那么狼心狗肺?我呸,就他还什么正统?啊呸!”

    荣令其光景越来越差,低声道:“是我自己愿意的……”

    孟帅气的脑仁疼,道:“什么叫愿意的?我说你到了这个时候,一点也不伤心难过,一点也不气愤恼怒?”

    其实这句话问出来没什么意思,荣令其命在顷刻,戳将死之人的心肺,并非德行之事,以孟帅的性子,不会说出口来。但这时见了荣令其的惨样,实在忍不住,想要问这一句。

    荣令其听见了他的话,似乎苦笑了一声,但脸上早就血肉模糊,也分不出苦笑来,道:“伤心有一些……愤怒……倒没有……是我背叛在先,应当的。”

    孟帅匪夷所思道:“什么意思?你会背叛?”

    荣令其低低道:“东西……都该交给殿下……是我私自……私自交给人旁人……虽然是权宜之计……与背叛无异……”

    孟帅道:“你给别人?那怎么会?”看荣令其千里奔波,为此和族人翻脸,百般逃窜,如此执着,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

    荣令其手指微微一动,似乎指向孟帅,低声问道:“给你的信……看了么?”

    孟帅道:“什么信?”

    荣令其道:“给你……放在衣服里的……交代了丹药……下落的。我给了王印信……并没有……丹药交给殿下……本来最后打算说……他……先动了手……我没再说……”

    孟帅惊异难言,道:“你给我丹药?什么时候?”他思虑百转,想起了在郭宝茶家的事,道,“是那天我昏过去之后的事?你说的丹药,不会就是藏在你告诉我的那个地址吧?”

    荣令其道:“当时……已入僵局,我若不给你……没人可以信任……因此先放火调虎……丹药给你……是我自己私心……”

    孟帅前后推想了一番,立刻明白大半,那时他将自己放晕,然后出去吸引旁人的视线,好让他偷偷溜走。或许就是因为他做的太煊赫了,才引来郭家大公子的抓捕,最终落了这个下落。

    荣令其道:“我……一直有私心……想都给你了……因此犹豫了……不想给他……已是背叛了父祖……背叛了主君……是我自己该死……”他突然伸手,不知从哪来的力气,一下子抓住孟帅的手。

    荣令其的眼睛因为刀伤,已经无法视物,如两条血缝,这时陡然睁开,两道血痕骤然滑落,宛如两道血泪,就听他陡然急促的说道:“事到如今,就背叛个彻底。我头中藏有半枚圆环,另外半枚在折柳堂手里,你凑齐了圆环,可以开启最珍贵的那个箱子,东西你……你自己处置吧。”

    孟帅突然开口道:“你真的给我?为什么不给荣家的人?”

    荣令其道:“你不就是荣家的人么?荣……孟帅?”

    孟帅道:“我不是啊,你干嘛老以为我是荣家的人?我说过我是孟帅,什么荣孟帅……你……喂喂!”

    荣令其的手骤然松开,头偏歪了下去,再没有任何动作。

    他死了。

    孟帅沉默许久,不知道是不是最后那句话刺激了他,加了他的死亡。

    原来他一直误会,自己是荣家的人,因此他才一直照顾,最后的私心,到底是为了血缘亲人。

    他最后托付的是眼前的人,还是他自己一直误会的荣孟帅呢?

    或许他死的不甘心。

    他一片忠心,没有换来一丝好意,唯一的那点私心,也没能惠及家族,事事不成,一腔抱负在一日之内化作云烟,何等的悲哀?

    孟帅坐在他面前,呆了一阵,最终将他收入黑土世界当中。

    这时,就听那蛤蟆道:“哈哈,送来了新养料,这个看起来很好,比上次那个有营养的多了。肯定让世界树晋级。”

    孟帅一怔,随即喝道:“滚开,这个人我要带出去安葬,不是让树吃得。”

    那蛤蟆兴冲冲的诱惑道:“这人的资质很高啊,我都闻出来,他身上很香,很好吃啊。你若吃了他结的果子,定能脱胎换骨。”

    孟帅道:“我会为了这点蝇头小利就让自己不开心?我不愿意,所以不行。不行就是不行。走吧。”

    从牢房里出来,慕容佳道:“怎么样了?人在么?”

    孟帅道:“没人了,咱们走吧。”

    慕容佳心中不信,孟帅进去的时间不短了,若说只是看一看,断不用这么久,但他出来时手里确实没东西,要问也无从问起,再加上看他脸色不好,似乎遇上了什么不愉快的事,也不便详加盘问,便笑道:“那好,正好神不知鬼不觉的回去,咱们走的时候可要踏着石头,别落了痕迹惹人嫌疑。”

    两人小心翼翼走出去,幸喜一路无人看见。

    来到寻常不惹眼的地方,孟帅道:“我从家里出来久了,要回家看看,咱们就分别吧。”

    慕容佳笑道:“这是应当的。只是公子不妨先和我们再回去看一眼。倘若我们小姐回来了呢?公子过家门而不入,与我们小姐缘悭一面,这不大好吧。”

    孟帅嘀咕道:“这有什么不好的?”面上却笑道:“这不好吧。我看你急急忙忙的去找你们小姐,想必是极重大的事情要禀告。这等私密的事,我怎好去听呢?”

    慕容佳目光一转,道:“倘若是寻常事,我还不恭送公子?偏偏这件事和公子很有干系,若是不一起听,那还可惜了。”

    孟帅疑惑道:“什么事,还和我有关?”

    慕容佳笑吟吟的揽住他肩头,道:“咱们边走边说。”

    孟帅很不适她动手动脚,心道:要不是看你是萌妹纸,我能让你占这个便宜。

    慕容佳道:“公子,你可知道你隔壁住了什么人?”

    孟帅道:“不是你们郭二小姐么?”

    慕容佳道:“不是,你对门那家。”

    孟帅道:“我早说过了,是一家封印师……学徒。”突然想起一事,暗道:是了,我现在也有资质了,虽然不知高低,但也要试试师父留下来的卷轴。按照我的经验,师父所传授的,定然是高明的法门,就怕太高明了,不好理解。有些基础东西,我倒可以去问问那个人。

    慕容佳道:“原来公子早知道了。不知你是否知道,那人不但是封印师学徒,他的师父可是前任国师,折柳堂大人呢。”

    孟帅道:“这倒不知道……你说什么?折柳堂?”

六十一客来勤

    回到郭宝茶的下处,就见院中肃静非常,原本还在走来走去,嘻嘻笑笑的小丫鬟们一个也不见。冰@火!中文

    慕容佳扫了一眼,道:“咱们小姐回来了。”

    孟帅心道:‘咱们’小姐是什么意思?

    来到里间,果然见郭宝茶坐在椅子上,神色轻松。见了慕容佳一怔,道:“你回来了?怎么回事?”又看到孟帅,更是笑容妍妍,道:“小孟哥也来了。是你请他来咱们这里做客的吗?”

    慕容佳笑道:“我哪有这么大的面子?说起来,还是我生受了孟小公子的恩德。”当下三言两语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但最后孟帅去找荣令其那一段却略过不说,也不知是真的不想说,还是回头私下禀告。

    郭宝茶闻言先是皱眉,接着就冷笑道:“不愧是郭家大公子,好威风,好煞气。我的人也说抓就抓。他不把我当一回事,也好,等到来日有报的一日。”

    慕容佳点点头,道:“那一日定不远了。”

    郭宝茶笑了笑,突然道:“不过,你突然来庄园找我是什么意思?你怎么知道我去了庄园?”

    慕容佳道:“我不知道小姐到了庄园,我只是找遍了所有小姐该去的地方,这才去了庄园。”

    郭宝茶道:“为什么?有什么急事?”

    孟帅起身道:“我先出去找点东西吃。”

    慕容佳忙拉住他,道:“这件事和公子也有关系,公子何必客气?”

    孟帅心道:我哪是客气,就不爱掺和你们的闲事。

    慕容佳将自己早上到孟帅家的事略说了一遍,道:“当时情形紧张,我就僭越与二小姐暂时定下了一个盟约,里应外合。”

    郭宝茶道:“行,我知道了。订约就订约吧。我这个姐姐也是个难缠得人,手里又有外援。你斗不过她,签订了城下之盟也是寻常,不必放在心上。”

    慕容佳吃了一惊,道:“小姐,虽然是城下之盟,但我定下的时候,也是有几分真心的。小姐你势单力孤,和二小姐也算同仇敌忾,这盟约有益无害啊?”

    郭宝茶丹凤眼睛眯起,道:“势单力孤吗?”她嘴角勾起了一丝笑容。

    孟帅见了,心道:好装逼的笑容,就像山西煤老板穿一身破烂出去听别人说自己没钱一样。她肯定有底气。

    果然郭宝茶笑着摇头道:“我这个姐姐心可大着呢,用你的时候要订约,没用的时候不落井下石就好了,还指望她支援呢。行,这个盟约放着吧,总不能你一回来就跟她翻脸。”她突然摇头道,“虽说是同仇敌忾,但我和她压根也不是一路人。”

    紧接着,她又问道:“还有什么?你不能为了跟她订了个盟约就来找我吧?”

    慕容佳道:“还有一个封印师……”

    郭宝茶突然直起身,道:“封印师,莫不是折柳堂大人?”

    慕容佳道:“不是折柳堂,却是他的弟子。”当下将高崎的事情简单说了。孟帅也是第一次听到高崎的名字,又听他将百里晓打飞出去,不由愕然,暗道:百里晓在搞什么?竟能给那小子打出去?这是突然癔症了?

    郭宝茶听得站起身来,在厅中缓缓踱步,道:“原来是这样,既然是这样……慕容,我有一件事很为难。”

    慕容佳道:“小姐说出来,看我能不能出个主意。”

    郭宝茶道:“你说眼前的大利要紧呢,还是一生的大计要紧呢?”

    这句话问的没头没尾,慕容佳也不由皱眉,道:“小姐怎么说?依我看来,还是长远之计要紧。”

    郭宝茶道:“你是这样想的吗?”突然转头道,“小孟是怎么想的呢?”

    孟帅一怔,道:“你这么说,我怎么能知道?”心道本来道理上都该选择长远之计,但你既然对慕容佳不置可否,想来“眼前之利”大得很了,你定然舍不得。当下道:“那就都要。”

    郭宝茶道:“不能兼得呢?”

    孟帅反问道:“真的不能兼得么?不能先取大利,再以此博取大计么?”

    郭宝茶凝住,突然眼睛一亮,道:“是了,这样也无不可。”她身子一转,衣衫随着一转轻轻飘起,显得轻松许多。

    孟帅不知道她想通了什么,不过这么个要强的女人,听到这种兼收并纳的主意,会高兴也是寻常事。

    郭宝茶坐下道:“你说那个封印师要药材吗?好,那就给他药材。”

    慕容佳点头道:“无论将来怎么样,药材总是少不了的。这一桩咱们和二小姐比着出价,她只身在外,咱们却在府里,难道还能输给她?”

    郭宝茶道:“那不一定。你知道我这姐姐出门在外,拜在什么人门下,得了什么靠山?”

    慕容佳道:“似乎是八……就算传言为真又如何?若论势力,他们是大些,但要说药材,咱们还怕了?除非她在府里面还有内牵,能从郭家私库里拿药材,不然绝对胜不过咱们。”

    郭宝茶道:“怎么见得没有?”

    慕容佳呃了一声,郭宝茶道:“我早就有怀疑了。也好,倘若她要拿珍贵药材,让我摸出谁是她的内应,也算是一件功劳。你瞧着吧,二姐拿咱们做幌子,要掩饰她真正勾结的那个人,想的很美啊,我倒要挖出她的底牌来。”

    孟帅在旁边听着又是复杂又是无聊,暗道:果然这些女人,就是喜欢宅斗。

    慕容佳道:“小姐,你说咱们出价赢了二小姐,那封印师就会接咱们的单子么?怕是他的要价才刚刚开始。倘若他要心狠,咱们这些年的积蓄怕都不够。”

    郭宝茶道:“那是肯定的。封印师的心都是黑的。外面一把最普通的封印匕要加多少?虚高太多,也不知道为什么有这么多冤大头。”

    慕容佳看了她一眼,心道:咱们不也是上赶着去做冤大头么?又问道,“小姐,咱们的底线在哪里?用黄金折算,一千两?两千两?”

    郭宝茶道:“现在还不好说……”她突然笑道,“小孟公子?”

    孟帅心道:我就知道还有我的事,刚刚慕容佳非要留下我,其实刚才说了一大通,干我什么事?果然最后还要找上我。

    郭宝茶道:“公子,我有一件事要请你帮忙。”她笑吟吟的看着孟帅,柔声道,“能不能让慕容住到你家里去呢?”

    孟帅嘴角抽搐,连慕容佳也十分诧异,郭宝茶可以倚重的人手不多,她平时要操心许多事。但郭宝茶这一决定,等于是叫她放下其他职责,专心应付郭宝莲和高崎的事了。

    高崎真有那么重要,值得下那么大的本钱?

    孟帅以手支颐,道:“那简单,拿三百两银子来。”

    郭宝茶道:“只要三百两?那也真不多啊,小孟哥给了人情价。”

    孟帅道:“当然了。我那套房子就值三百两,你给了钱,房子就卖给你了。还不是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郭宝茶道:“啊哟,好个干净绝妙的好主意。公子不贪恋这些,我也不奇怪,可是公子对封印师也不感兴趣了吗?”

    孟帅心中一凛,突然想起了荣令其的遗言,自己手中的玉环,其实只有一半,另外一半在折柳堂手中。那高崎却是折柳堂的弟子,是自己弄到另外一半玉环的关键所在。自己现在只可以和高崎拉关系,倒不能急着撇清了。

    郭宝茶道:“公子若是行此方便,将来我若拉拢了那位封印师,得了两件封印兵器,必然有公子一件。”

    孟帅心道:我看没戏,我师父说那小子很废,怕是一件封印武器都没有。便笑道:“倘若只有一件呢?”

    郭宝茶道:“我负责对付那封印师,让他至少吐出两件来。”

    孟帅没料到这么个答案,赞道:“好一条汉子。”

    郭宝茶噗嗤一笑,道:“慕容是我的心腹,她的份例只比我差一点。我将她的份例双份送到你那里去。吃穿用度,草药兵刃,该有的一点也不少。”

    孟帅道:“那我也成了你门下了?”

    郭宝茶道:“租金而已,何必多想?”

    就听有人笑道:“既然如此,也给我一间房如何?”就见一人从房后走出,剑眉星目,相貌堂堂,却是个青年男子。

    慕容佳脸色大变——后面的房子是郭宝茶的闺房,连她也不能进,怎能让一个陌生男子出入?事关清誉,就是武林女儿也不能这么胡来。

    孟帅却认得这人,心道:你们这对男女果然在一起。

    原来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傅金水。

    傅金水坐下,道:“小兄弟,我也在你家住几日如何?”

    孟帅道:“好啊,你们都来住,我到客栈住。给你们腾房子。”

    傅金水笑道:“果然住不下?我多付房租。”

    孟帅嘿笑道:“你愿意和慕容住一间房子,那就住得下。”

    傅金水道:“住一间不可,住隔壁倒也罢了。我们可以亲近亲近。”

    慕容佳站起身来,脸色一沉,道:“你说什么?”

    傅金水道:“我和她姐姐交好,就算她半个长辈,住个隔壁料也无妨。”

    慕容佳“啊”了一声,花容失色,盯着傅金水,傅金水转过头去,道:“小兄弟,我也不会住多长时间,等药仙会一过,我就走,怎么样?报酬么……”他笑道,“其实我有一言私下里问你,将来你想要做什么,可有个长远的打算?”

六十一天作巧

    “公子,让我说你什么好呢?”百里晓看着忙忙碌碌铺床的孟帅,道:“您真是……太好说话了。冰@火!中文”

    孟帅道:“是吗?我觉得没什么啊。又不是什么大事。”

    百里晓摇摇头,道:“公子你若年长五六岁,我倒能理解你为什么允许那姓慕容的小妞住进来。不过另一个七尺男儿也能住进来,真是令人费解。而你竟然做到给他们腾房子的地方,挤到我这里来,更是……嘿嘿。”

    孟帅收拾好自己的床铺,道:“百里先生,你是怪跟你住一个院子是我,而不是那慕容小妞?”

    百里晓摇摇头道:“罢罢罢,慕容家的女人可不能靠的太近,不知道怎么就会头顶长疮,脚下流脓,全身烂了十七八个窟窿。”

    孟帅道:“这是做缺德事做多了吧?”

    百里晓道:“是中毒。慕容家的毒药厉害得很啊。不过这姑娘小小年纪,怕没学到什么真本事吧?以慕容家的门第,竟会降阶服侍郭家一个普通的小姐,这成了笑话了。看来她也不是嫡系。不过真正的嫡系也在凉州。那真是个举足轻重的女子。”

    孟帅道:“这个我知道,傅金水提起过。其实我之所以搬出来,是想看看傅金水和慕容佳凑在一起,到底能演出什么戏码?”

    百里晓嘿了一声,道:“您已经知道傅金水是谁了吧?打算跟他走吗?”

    孟帅道:“什么跟他走?他不就在本地么?”

    百里晓道:“我是说,他招揽你了吗?你怎么考虑的?”

    孟帅道:“嗯。有这么一说。我也在考虑。您有什么意见?”

    百里晓道:“我哪有什么意见?倘若只是为了学艺,那么大可不必。您的师父层次过其他人太远了。但若事关前途……学以致用也是需要途径的。”

    孟帅道:“嗯,就是学校和单位的区别。不过如果只是参加工作的话,那现在还不着急。我倒想问问,我走之后,这里生了什么事了?我听说有什么封印师学徒的事,是不是?”

    百里晓神情轻松,道:“嗯,是有这件事。谁料到这个小巷子里每一家人都不简单。”当下略讲了一下,道,“那孩子也很年轻。据我所知,封印师是很吃天赋的一门行当。正如人家说,二十岁不成国手,终身无望。许多出色的封印师年纪轻轻就取得了出色的成就。倒不可看他年轻,就说他水平不好。”

    孟帅道:“我师父说他不怎么样。”

    百里晓立刻道:“原来如此,看来他确实不怎么样。”

    孟帅好笑道:“你倒是改口挺快的。”

    百里晓不以为意道:“我比之水前辈差得远了,他的判断总比我的准。不过他既然是折柳堂大人的弟子,至少也不是一般的学徒。”

    孟帅又问道:“折柳堂是谁?听好几个人谈起过这个名字。”

    百里晓道:“是江湖上知道的名声最大的封印师。封印师跟我们武人的距离很大,因此大多数很神秘。江湖上关于封印师的传说很多,但大多是无稽之谈。说得出来龙去脉的少之又少。当然也有几个封印师被人所熟知,他们大多数都是学徒。越是厉害的封印师,就越是神龙见不见尾。而能让人说得出来,又真正有本事的,就要数折柳堂大人。因为他曾是大齐的国师。”

    孟帅道:“他专为皇家封印么?”

    百里晓道:“我记得他年少时受过皇室某位贵人的恩惠,答应为大齐封印七把九重封印镇国神兵。不过只完成了六把,就不辞而别。有人说他完成了第七把,而且是所有镇国神兵中最出众的,却认为大齐朝廷不配拥有,才带着神兵归隐。等到明主出世,或者有什么值得他出山的大事生,他会再次归来的。那时不是力挽狂澜,就是破而后立。”

    孟帅点头道:“是隐藏boss级别的人物啊。”

    百里晓奇怪的看了一眼孟帅,点头道:“他老人家做了四十年国师,归隐也将近十年了,如今怕也百岁年纪。也不知是不是在世,倘若在世,那真是一言九鼎的人物。就算江湖上那些绝顶高手,各地的藩镇节度使,也不敢拂逆他老人家。”

    孟帅道:“那他和荣昌有私交么?”

    百里晓不知道这几日孟帅的遭遇,对荣昌这个名字愣了一下,才道:“帝师荣昌?当然。荣昌先生在朝中地位然,当年和折柳堂大人的私交很好。听说折柳堂大人最后退隐,就有荣昌先生的缘故。”

    孟帅点头道:“那就对的上了。”心道:我手里的半枚玉环,另外半枚在折柳堂手里,他又是那么神秘厉害的人物,那还有什么指望?反正我也不贪图他们的丹药……

    正想着,百里晓道:“对了,有个东西公子拿着吧。”说着伸手递过一物。

    孟帅抬头一看,登时石化。

    但见百里晓手中拿着半枚玉环,和刚刚他想到的自己那半枚,竟是几乎一样,显然就是一对。

    孟帅颤巍巍接过,咽了口吐沫,道:“这……什么东西?”

    百里晓道:“从那边那个高崎身上拿过来的。说来也是凑巧,那天我看他从地道里爬出来的时候,正好有件东西掉在地上。本来我也没在意,但他突然哭天抢地的找东西,我就知道那不是件凡品,因此伸脚踩住了。后来为了把东西带出来,故意挨了他一击,倒也有惊无险。”

    孟帅抚摸着玉环,兀自不敢相信这么容易,道:“先生深得捡钱的精髓。然后就没有人就没觉?”

    百里晓道:“看来没有,这小子嫩得很,全无经验可言。说真的,公子也当注意,倘若丢失了什么东西,切不可立刻爆,把那东西的珍贵之处嚷嚷的人尽皆知,结果反而引人注意,要不动声色,细细观察为是。我肯这么用苦肉计将东西带出来,不过是看他是个封印师学徒,不想过于得罪,不然当真翻脸,这条小巷子死一两个前途无量的年轻人,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孟帅听他轻描淡写的口气,不自觉的想到了自己的老师水思归谈论杀人放火的口气,略一摇头,看来在江湖上打滚多年,大多都是如此。

    站起身来,孟帅正色道:“这东西十分珍贵,先生不自己留下,反而给我,实在是一片厚爱,多谢了。”

    百里晓笑吟吟道:“公子客气。能为公子尽力,是我的荣幸。这东西除了公子,谁也不配拿着。”

    其实百里晓之所以把东西给孟帅,一方面是不知道玉环珍贵在哪里,二来是他性格使然。他做信息贩子多年,不是没有经手过干系重大的珍贵线索,倘若他一心顺着某个情报去找,说不定早就比现在富有十倍了。

    当然也可能是死了。

    在阅历惊人的百里晓看来,任何信息量大,残缺不全的线索,都只有两种意思,一是换好处的筹码,一是一大串的麻烦。

    比起寻根究底,他更喜欢直接卖出去换取眼前的利益。虽然可能错失了重大的宝藏,但省时省力,还安全。

    现在把这缺了半个,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补全的玉环给孟帅,换取他的好感,对于百里晓来说,也不过是一贯的生意而已。

    这些孟帅未必完全不懂,不过感谢就是感谢,百里晓以为自己扔出去一个皮厚馅小的肉包子,在孟帅看来,却是一个油汪汪的大馅饼。

    对于这件事,孟帅本来不是特别看重,他龟门传统上“吃草不吃丹”,因此对丹药也不十分在意,但一连串巧合下来,所有的线索都汇集到他手上,倘若再不当一回事,可就有点“天与不取,反受其咎”的意思了。

    打定主意,明天就去那地方看看。反正这家里住了这么多外人,也不大好呆。

    百里晓又说了几句闲话,正要离开,突然听到隔壁院落“咣当”一声巨响。

    孟帅的屋子和旁边的院子只隔着一堵墙,听得真切,立刻奔出屋去,喝道:“怎么了?”心中暗自急道:慕容佳和傅金水打起来了?这么快?

    就听隔壁院子又是一声巨响,围墙一震,灰土扑簌簌往下落去。

    紧接着,隔壁寂然无声。

    孟帅心中又是一紧,暗道:这就结束了,谁赢了?当下用手在墙上一撑,拔起丈余,爬上墙头,往对面的院子里看去。

    但见院子里并无血迹狼藉,除了角落里的一株月季花折断,其他的几乎并无损伤,最重要的是,外面一个人都没有。

    孟帅莫名其妙的扫了一眼,道:“慕容姑娘,傅先生,你们没事么?”

    就见里面的门一开,走出一个人来,正是慕容佳。她一身红衣粉裙,不见有受伤的痕迹,唯独脸上略带了惶惑之色。

    孟帅见是她出来了,又没有受伤,心道:难道最后是她赢了?

    慕容佳哪知道孟帅早已脑补出完整的剧情,抬头见了孟帅,道:“公子在啊?那太好了,你快来看看吧。我去打点水来,啊,你这里有伤药么?”

    孟帅心中一凛,道:“傅先生受伤了?”

    慕容佳道:“刚刚有敌袭,傅先生被偷袭了。”

六十二暗中来

    孟帅忙抢了进去,但进去两三步就停了下来,无法往里走。

    就见杨金水背对着门口,身子几乎把门堵上,从背影上看,身形拔得笔直,不见丝毫伤弱之态。

    孟帅叫道:“傅先生,你没事吧?”

    傅金水一回头,孟帅就是一怔。

    傅金水的神态,出乎意料的阴沉。两道剑眉斜挑,嘴角抿着,将他相貌中本来就有的冷峻放大了百倍,整个人都散出一丝煞气。

    孟帅还是第一次见到傅金水的阴沉神态。平时傅金水神色也算和蔼,这时收了笑容,孟帅才觉,他其实长了一张天煞孤星的脸。

    傅金水身上的气质,孟帅也曾见过,前两天勤姐身上,便有这样的气质,那是戎马倥偬形成的血煞气,但傅金水平时隐藏的很好,这时骤然放出来,竟如火山爆一般,连孟帅也觉得心中寒。

    好在傅金水见了孟帅,神色略为平和,道:“小子,你来了。”

    他这一侧身,孟帅才看清,他前面半边袖子竟是鲜血淋漓,月白色的袖子染了半袖献血,自然的垂下,掩住了手臂,看样子受伤竟然不轻。

    孟帅暗吃了一惊,他弄不清傅金水的武功修为,但从直觉来看,一定不低,能将他打成这样,那是什么人物?

    目光越过傅金水的身体往里看,但见房间一人没有,只有一床被子胡乱扔在地下。

    孟帅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道:“人呢?”

    傅金水道:“什么人?”

    孟帅道:“自然是打伤你的那个。”

    傅金水冷冷道:“跑了。”

    孟帅惊道:“跑了?怎么跑了?跑了你干嘛站在这里?你现在堵着门不是为了放在敌人逃出来么?”

    傅金水看了他一眼,道:“我是为了防止他再出来。”

    孟帅道:“什么?”紧接着想起一事,道:“难道说他不是从外面进来的,反而是从我房间里出来的?什么地方?我房间里有密道么?”

    傅金水没料到他反应的很快,点了点头,道:“刚刚床板被掀开,有人从里面射出冷箭来。”

    孟帅脸色顿变,道:“我住了一个多月,竟不知道自己的床下有暗格!倘若赶上我……是冲我来的吗?是谁?”

    傅金水道:“没看见人脸——手脚倒是挺滑溜。”他一伸手,抓住往前查看的孟帅,喝道:“你最好别过去,谁知道还有什么机关?”

    孟帅本打算查看,被他扯住,也值得暂时罢了,就听傅金水问道:“你得罪人了?”

    孟帅心中一惊——要不怎么说做贼必心虚呢,他本来坦坦荡荡,没什么得罪人的地方,但刚刚得了一笔横财,立刻担忧有人打自己的主意。

    但想了想,他又放下心,似乎不至于如此,此事天知地知,没其他人知道。

    当下他放松道:“肯定不是我……我也没得罪谁。”他突然想起一事,道,“哦!“

    傅金水见他神色变幻,就知道他心里有事,正要开口,就听慕容佳道:“傅先生,我打水进来了。”

    孟帅道:“既然如此,你出去医治伤口吧。我在这里看着。”他这时心中慢慢理清楚了一个思路,渐渐有些抓到了影子,还需一个人整理一番,或者回去问问百里晓。

    傅金水哼了一声,也不转头,道:“把水端进来。”

    慕容佳端水进来,将水放在一边,傅金水道:“你出去,我要换衣衫。”

    孟帅心道:在这里?你倒是不耽误事。这句腹诽倒没有出口。

    慕容佳道:“我拿了伤药和绷带过来,替你换了便是。”

    傅金水道:“那不方便,你出去吧。有这位小兄弟帮我就是。”

    孟帅没想到他这么光明正大的使唤自己,看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心道:百里先生说的也对,我真是够好说话的了。

    慕容佳俏脸一沉,道:“什么意思,你小看我慕容氏的医术么?”

    傅金水露出一丝笑容,道:“我怕你姐姐不高兴。难不成你倒不顾及姐妹之情?我怕没这么好的福气。”

    慕容佳脸色登时难看了十倍,道:“那你死吧。”转身出去。

    她刚刚出去,傅金水道:“去……关上了门。”

    孟帅依言关上门,就听“噗”的一声,转头看时,就见傅金水半坐半摔在椅子里,眉头皱紧,再也隐藏不住痛苦之色。孟帅盯着他,傅金水再次坐直身子,道:“你的匕好用么?借我用一下。”

    孟帅将匕递给他,就见傅金水手指夹住利刃,嗤嗤几声,右边内外衣袖同时碎掉,露出里面的肌肤。

    孟帅看的暗中赞叹,这几下用力极准,下手极快,而且用的是左手,这一手他就做不到这般举重若轻。

    但见他一条胳膊全是模糊血肉,不自然的垂着,仿佛那不是手臂,而是一条腊肉,从血肉团中,能看到森森的白骨。

    孟帅看着心中不舒服,除了那天荣令其的惨状,这也是他见过少有的景象,远胜于一般尸,道:“骨折了么?”

    傅金水不在意的道:“手上骨头都碎了。运气不错。”

    孟帅道:“这还叫运气不错?那惨的是什么样子?”

    傅金水道:“那就是这一下打在我脑袋上。”

    孟帅心中暗自佩服。傅金水如此情形还有心情说笑,孟帅也得佩服他的坚毅。

    傅金水一边从血肉中将剩余的布条摘除,一边道:“小子,你也该乐了,这一下若不是我替你挨了,打在你身上,那可够瞧的。”

    孟帅不语,过了一会儿,道:“这一回是我欠你人情了。”

    傅金水讶然看了他一眼,接着笑道:“玩笑而已,你当真了?”

    等傅金水将沾染血水的衣衫除尽,露出上身。孟帅拿眼一瞥,但见他背上胸前,尽是伤疤,从色泽看,有新有旧,密密麻麻,数之不尽。

    孟帅一凛,心中闪过四个字:“身经百战”,不过联想到他的身份,倒也可以理解。

    傅金水也不招呼孟帅,自行走到水盆边上,用水冲洗血肉,然后用刀子刮尽腐肉,自行上药,拆开绷带细细缠绕包扎。

    整个过程,他都是一个人做下来,熟极而流,虽然眉心紧皱,却没多出一丝声音,整个过程沉默而熟练,仿佛演练了千百次。孟帅想要帮他,竟没有下手的地方。

    到了最后,傅金水终于开口道:“帮我穿衣服。”

    孟帅指着他的伤口道:“这个可以么?不打个夹板?”突然心中一紧,暗道:这个时代粉碎性骨折有办法治么?不会直接废掉了吧?要截肢么?

    傅金水道:“打夹板也没用,回去找个好大夫看看,不然就直接砍掉。”看了孟帅的神色,哈哈大笑,道:“行了吧,这世界上有的是灵丹妙药,也有起死人而肉白骨的神医,碰巧我就是能享受这些的人之一,不用担心。三五天时间而已,到时候别吓坏了。”

    孟帅看他谈笑自若的神态,真心佩服,这都是坚如磐石的性情,半点偷不得巧,就算是他自认还算硬气,也不敢说骨折之后能不能笑出来,何况骨头碎掉。

    傅金水道:“本来想多在你这里住几日,不想今天就弄出这等事,只得提前去……你坐下。”指了指床铺。

    孟帅看着光秃秃的床板,道:“你让我坐这里?”

    傅金水道:“怎么?怕机关么?我刚刚研究了那床板好久,始终没能让它塌了。要是你坐一坐就能引出问题,那真是帮了我大忙了。”

    孟帅坐下,傅金水盯着他,道:“关于谁袭击了我,你是不是有线索了?”

    孟帅略一沉吟,就见傅金水的目光深寒如冰,下面隐隐沸腾着两团杀气,不有往后略坐了坐,道:“有一点,不过……”

    傅金水淡淡道:“说出来,一点线索也可以,我不能白挨这一下。”

    孟帅心中一寒,开口道:“其实在我之前,这个屋子是个鬼屋。几任屋主都死的不明不白。”当下把从房产经纪那里听到的传说略说了一下。

    傅金水道:“还有呢?”

    孟帅道:“其实我刚刚搬进来的时候,也遇到过袭击,不过不是从地底,是从天上。”

    就是那个被黑土世界的世界树吞噬了的那个女人,过去了不短的时间,孟帅险些把她忘了。说起来当时他也动了手,还曾经想问出那女人的来路。当时因为被她自杀了,什么也没问出来,也没想起后来继续查。

    现在想来,这说不定和现在的是一回事。

    傅金水道:“这件事你有头绪么?谁?为什么这么做?”

    孟帅道:“我怀疑我的邻居……就是隔壁的那个女人,郭宝莲。”

    傅金水感兴趣的问道:“郭家那个出户女?我倒也听说过,郭宝茶的姐姐吧。为什么怀疑她?”

    孟帅道:“可能是嫌小巷子有人住太麻烦了吧?我也不知道,不过如果有人挖了很多机关复杂的地下道,就像床下,他们总不能任由出口住上闲杂人等吧?”他说着演示性的用后脚跟踢了踢床架。

    只听咔嚓一声,整个床板陡然翻了过来,孟帅还没来得及表示,就被翻进了不见天日的地下。

六十三墙头记

    一路翻滚落地,孟帅愣是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直到他身子落下,再抬头看到一片漆黑的时候,他才想起了刚刚那一幕。

    刚刚踢了几下床板,然后,床就翻了,他就掉下来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大骂傅金水——不是说仔仔细细检查过一遍吗?连踢床都不会,还敢说没问题?

    在黑暗中坐了片刻,孟帅站起身来,从怀中摸出一个火折子——自从上次遇险之后,他就一直带着些防身的东西,比如火种。

    火光亮起,孟帅抬起头,现出口已经完全隐没在离着头顶三尺有余的天花板中,分不清哪块是哪块。

    微微一跳,孟帅直接蹦上三尺,往墙壁上拍了一掌,只听砰地一声,似乎是空心的,但更传来一阵疼痛——顶上竟然是钢板。

    一下子落在地上,孟帅手上依旧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他毕竟还是血肉之躯、

    将拳头凑近手中火苗,孟帅要看看是否青了,然而一看之下,只见拳头上满是鲜血。

    他大吃一惊,还道自己受伤严重,但曲了曲手指,只觉得并无大碍,再仔细看去,拳头上血迹颜色暗红,腥味沉重,显然并非新鲜。

    将火折子高举过头顶,孟帅抬头看向上面,但见整个天花板上血迹殷然,斑斑驳驳,满墙都是。血液已经半凝固,不复当初鲜艳,却依旧可以看出当时的惨烈。

    在我的床下,难道生了一场大战?

    想到此处,孟帅只觉得自己是白活了这么大岁数。地下的危险近在咫尺,自己竟然几个月睡的安安稳稳,没一点察觉,这条性命真的是捡来的。

    这地方不妙,还是早点出去的好。

    拍了拍衣襟,孟帅暗自不爽,他本来带了防身的匕,给傅金水借去,现在还没回来。因为还没开始学长兵刃,他也没有准备。头顶上的钢板凭他身上的力量未必推得开,尤其是因为凌空,不好借力。

    没办法,先上去看看。

    孟帅用手撑住墙壁,往上一跳,已经踩住了墙壁,折过身子,双手推上了顶头的天花板。

    因为重力的原因,他很难在跟地面呈九十度角的墙壁上支持太久,但将力量灌注脚底,在墙上支持一时三刻,倒还不算麻烦。

    等到头顶凑近了天花板,孟帅突然一怔,惊喜的现,在他头顶的某一处,居然是与众不同的。

    在他正上方,有一块长七尺,宽五尺的板子,居然放出灰蒙蒙的光华。虽然光芒极其微弱,若是不凑近了细看,几乎看不出什么异状,但就是这一点光芒,让这个部分独立于整个天花板之外。

    这想必就是机关所在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机关居然会光,但能找到出口,至少知道往哪里用力。

    手在机关板敲了敲,又各处摸索了一遍,孟帅觉得自己肯定找不到开启机关的办法了。作为一个大师级的巧匠钟少轩的弟弟,他对破解机关也有一小手,但眼前的情况不属于他熟知的机关中的一种。

    那就用蛮力试试吧。

    撑到墙壁上,孟帅力贯双臂,用灵龟养志心法将力量团团聚在两个掌心,向前推出——

    碰!

    强大的后坐力,让孟帅一下子滚落在地。

    “我擦!”

    良久,这是唯一的声音。头顶纹丝不动,不见一丝光明。

    失败了。

    孟帅甩了甩手,手臂隐隐麻,手掌更是刺痛非常。还好,他没有受伤。若是一般人这么使劲打岩石,肯定是要收挫伤的,说不定还要骨折,但学武的人自有用力的方法,可以把对自己的伤害降到最低。

    虽然没受伤,但于事无补。头顶那片灰蒙蒙的光芒仍在,丝毫不以他的力量为转移。

    孟帅咧了咧嘴,倒也不算失望。这种事情不能硬来。举重境界的武者,膂力大约在一千至两千斤。以他的力量,倘若是一把锁,那么无论如何总是拧得开的。倘若是一个木门,也能强行推开。

    但若是钢铁大门或者石头门,那就力有不逮。即使是状态好的时候,两寸以上的钢板,也不可能用手掌轰开。至于什么轰杀成渣就更是天方夜谭了。

    倘若是有接缝还罢了,或许还有着力点,不能轰开,可以往外推开,但眼前并无接缝,等于要把钢板拦腰打断,这需要多大的力气?

    靠自己一个人,恐怕很难脱困。要是能联系上外面的傅金水就好了。

    这个时代,通信只能靠吼。

    孟帅深吸一口气,内力运转,让声音以内力裹住,送出道:“傅先生,听得见么?”

    声如洪钟大吕,尾音在黑暗中回荡,震得四面不住回音。

    良久,毫无声息。

    孟帅连续叫了几声,声音不可谓不大,但不论怎么呼喊,都没有回音。

    果然邪门!

    他的声音可不是喊出来的,而是含着内力喷出去的。内力送出的声音,可是连一尺厚石墙都能穿透的,钢板也不在话下。对面的傅金水不会在他之下,倘若能听见,肯定也能把声音送进来的。

    除非有特殊的隔音手段,能够完全隔绝两边。

    至于敲门,那也不用尝试了。自己刚才轰门的声音可比敲门大多了,不也一点回应都没有么?

    想想也是,床底下一场大战,连傅金水都没察觉,自己这点呼唤,又怎能例外?

    此地真正是困顿的绝境!

    想到此处,孟帅颇觉灰心,用手撑住墙壁,慢慢吐出胸中一口郁气。

    一阵风吹过,背脊登时凉。

    风?

    转过头去,就见自己身后,一人高的出口,连接着一条幽幽的巷道,一眼看不到尽头,不知通往什么地方。

    举着火种看去,但见那条巷道一人多宽窄,围墙和地板都用大理石铺就,居然微微反光。若论精致,还在荣家地下那暗道之上。

    孟帅当初觉得这个巷子里的隐藏**oss,应当是郭宝莲无疑。但当他看到这条通道时,立刻产生了怀疑——郭宝莲虽然不错,说到底不过是个独身女子,又有什么势力可言?凭她怎能在地下建造这样的地道?

    但要说不是郭宝莲,还有谁将这小巷视为禁脔,不许其他活人居住的?

    倘若有一伙人在地下活动,并且几次出手,伤害了上面的居民,那么这暗道中就隐藏了十分危险的敌人。

    要不要去看看?

    倘若不去,呆在这儿也没意思。

    孟帅从兜里掏出了他仅存的防身的武器——那个机关铁,薄薄的利刃很想装饰品,但极大地改变了他手无寸铁的处境——然后审慎的走上几步,踩上了大理石的地板。举起火折子,往前走了几步。

    地道中很平静,出乎意料的,看来只有一人多宽的夹道走进去并没有狭窄局促的感觉,底下的大理石打磨的很光滑,走上去也不觉得辛苦。

    这阴森森的小道,竟也走出红地毯的感觉来了。

    唯一的麻烦,是火折子不能持久,孟帅将自己囤积在黑土世界里,几把不值钱的药材拿出来,选了一根粗长的黑木枝作为火把,暂时顶上。这黑木枝也是一味药材,三尺长的个头在外面就要卖一百两银子,用它做火把,比用百元大钞点烟还刺激。

    走了几百丈,前面分岔了。

    孟帅迟疑了一下,他肯定不认得路,不知道往哪里走,但也不特别着急。倘若是天然形成的山洞或者荒野路途,那么岔路有可能是死路。但这种地下通道,多修一寸,都要花好大的成本,不大可能修些莫名其妙的死路出来。

    无非就是目的地不同罢了。

    当然,即使每个都通向出口,也有生门和死门的区别。最好的,当然是找到了直通外面的出口,差的当然就是已经被封死的死路,最差的就是一头撞进敌人的匪窝。

    沉吟了一下,孟帅用机关铁在拐角上留下了记号,以便万一不成退回来认得,这才用扔鞋的方法选定了一个岔道。

    沿着岔道走了几步,眼前又再次出现分岔。孟帅压住心中的惊疑,再次选择了一条道路。

    等他第三次选择道路,要在墙壁上刻下方向时,突然脸色一变。

    在墙壁上,已经有箭头做的记号了。

    那是一根细细的黑笔,在墙体上画的记号,指向左边那条道路,粗细和他前世用的细签字笔差不多,几乎与墙体融为一体,若不是孟帅也要在那里做记号,因此趴得比较近,是万万看不见的。

    左边?

    孟帅心中一动……要不要去看看?

    都这个时候了,倒也没什么顾忌,反正本来也是乱走,不如碰碰运气。孟帅当下转向左边。

    左边的道路没什么差别,大理石一路铺到底,黝黑暗沉,也不见出口的征兆。走了片刻,再次遇到了分叉口,孟帅心中微动,再次细细查找,果然又在墙壁上现了提示的记号。

    果然是指路。

    不会是陷阱吧?

    孟帅迟疑了一下,还是跟着箭头继续走,只是走的越慢了。

    他现在还不着急,体力还充足,不可慌慌张张,一头撞进陷阱里。

    连续走过五个岔路口,每个路口都有箭头指路。只是越到后来,箭头颜色越浅,画的也歪歪斜斜,最后几乎就是一条细丝,连方向都难以指明。给孟帅的感觉,是画箭头的人越来越没有力气。

    也许,快到地方了。

    终于,再次转过一个岔道,孟帅停下了脚步。

    到地方了。

    眼前的甬道依旧长长的,直通远方,但在甬道中间,斜坐着一人。

六十四一世名

    在黑黝黝的通道内,陡然出现了人影,令人心惊肉跳。

    孟帅吃了一惊,往后退了一步,紧接着安下心来,说白了,这毕竟也是意料之中,他顺着目标找来的时候,本来就该想到会遇到人。

    不管怎么说,遇到的只有一个人,而不是一群凶神恶煞的强盗,运气并不差。

    隔着三丈,孟帅叫道:“先生你好!我落难路过此地,偶遇先生,并无意冒犯。”

    连续叫了三声,那人不曾回答。孟帅高举火把,慢慢走上前来,离着一丈远,再次叫道:“先生,能听见我说话么?”

    那人始终不动,坐的姿势也很是僵直,孟帅心中有数,终于靠近,道:“先生?”

    这时火光已经靠近了他的头脸,能看见那人是个须皆白的老者,双目合闭,身体僵硬冰冷,已经气息全无。

    他身上虽然没有明显伤痕,但一件青布长袍已经全部染上鲜血,地上泼的都是血迹,血液已呈现黑红色,触目惊心。

    在他右手,持着一把匕,用奇怪的姿势反握着,匕上鲜血淋漓,手掌和衣袖几乎是泡在血水里一般,全是暗红。

    孟帅这几日看的事情太多,再见一个尸体已经毫无感觉,冷静的将此人从头到尾打量一遍,看见那人胸口衣衫有一个破洞,鲜血就是从那里喷涌出来的。

    不过这个握刀的姿势,有点奇怪。与正常人握刀的方向相反。

    孟帅将手虚握,模仿了一下这个姿态,便即省悟——这个姿势不是伤敌,而是冲着自己来的。

    难道是自杀?

    不对,自杀的话,一是伤口不精确,偏离要害太远,二是不应该把匕拔出来,自杀的人哪有那个闲心?

    略一沉吟,孟帅已经知道,是那人身上插着匕逃到此处,将匕拔出,血尽而死。

    大概是为了死的痛快一点?

    看他伤口的深度,似乎是刺入肺叶,呼吸困难,一时却不就死,当真痛苦不堪,在这里拔刀,也相当于变相自杀了。

    孟帅心中略感同情,暗道:不知道你是谁,死在这么不见天日的地方,若不是遇见我,连你被人杀了都没人知道。

    不过……既然是自己拔刀,那么他死前应该还比较从容,有时间留下遗言吧?

    联想到一路上做的记号,那人似乎也有意引人寻找自己,看来是必有一番交代了。

    当下孟帅将那老人放平,道:“你遇到了我,也算不错。倘若你有什么遗言,遗嘱或者银行密码要告诉家人,我若顺路,倒也可以替你带到,前提是我也要出的去。”

    那老者低垂着头,并无一言,显然永远也不可能表达异议了。

    孟帅也不忌讳,在他身上摸索片刻,果然找到一卷布帛,看来就是从他身上撕下来的衣襟,临时写东西用的。上面的笔印,就是在墙上留下记号的细笔。

    “字喻来者:余今日为孽徒所伤,毙命于此——”孟帅刚看了几个字,心情又不好,很显然,这又是一个关于背叛的故事。他现在最讨厌这个。

    “甲子心血,化为泡影,终无灵师之分也。另故友所托,亦功亏一篑,此去阴司,殊难瞑目。字付阅信者,有杀尽我门下孽徒者,我之一切,尽付与之。另有托信一封,至大荒璇玑山寻我挚友,出示此信,以二孽徒人头为记,可入山门。切切。”

    最后有一下款“折柳堂绝笔”。

    孟帅看到前面还罢了,看到最后,当真是大吃一惊,再返回头打量那老者,心道:“这老者,就是外面传的神乎其神的折柳堂?”

    眼见折柳堂不过是个寻常老者,而且毙命于此,也不过是一具寻常尸体而已,孟帅略感叹息的摇了摇头。

    这么说,偷袭傅金水、引起一场大战的人就是这位折柳堂了?

    不对。

    折柳堂是死在孽徒手里,傅金水不是封印师,不大可能是折柳堂的弟子,从时间上来看,也对不上,这位折柳堂身子都冰凉了,死了至少也有几个时辰。

    那就是折柳堂的弟子……

    等等,就是那个家伙,叫什么来着……高崎吧?

    孟帅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隔壁那人的身形,不由失笑,就凭他也能……

    不过话说回来,高崎手里,好像突然出现了那半枚玉环。荣令其跟自己交代的很明白,玉环的另一半应该在折柳堂手里,现在却在高崎手上,这不就是他弑师犯上,谋财害命的证据么?

    还有,百里晓说过,他是从地道里爬出来的,而且浑身是血,说不定就是弑师血战的痕迹,而那边有地道,这边也是地道,两个地道很可能相连。

    如果真的相连,那地下这个大盘局可是铺的不小。

    这么说……自己以前想岔了,此人才是小巷子中隐藏的那个boss?!

    他是自己的邻居,那么想要自己住的房子里的人死,他应该和郭宝莲的嫌疑是一样的。可是自己一直关注郭宝莲,倒把他忘了。

    所以刚刚那个蹦出来刺杀的人,也许就是他,用的招数很可能就是那个……什么来着?

    对了,大力开山印。

    那种暴力的,直接轰碎障碍的力量,不是和傅金水的伤口很一致吗?

    就是他!

    整理清楚了自己的思路,孟帅觉得这一趟没白来。

    再次看了一眼那封信,孟帅暗道:杀尽孽徒?你也学李秋水?不过她是先给北冥神功、凌波微步这样的好处,你的手笔就差远了。

    在“我之所有,尽付与之”下面划了一道线,孟帅心中活动:要不要接下这个任务?

    按理说,人已经死了,就算孟帅夺他所有,也没有什么人管得着,至于那个不能马上兑现的什么璇玑山的入门约定,孟帅本来也不看重。但他毕竟还没到心安理得死人财的地步,倘若真的要拿走他的东西,就不能对此人的遗言弃之不顾。

    杀尽孽徒?

    杀了高崎,那倒没什么,尤其是在高崎很可能刚刚从床底下跳出来,给了傅金水一下子的情况下,两人已经结仇。但是信里写的很明白——

    两个孽徒。

    折柳堂何等威名,孟帅不相信他轻易的死在高崎那样的人手里,所以另外一个孽徒很可能起了大作用。而那位神秘的人自己连名姓都不知,更不必提实力,真的要下定决心主动结下这个神秘仇敌?

    但倘若不接这个任务……

    正在这时,一个久违的声音响了起来,“好机会啊,大好机会。”

    孟帅一怔,一个蛤蟆照例从不知道哪里蹦了出来,精准的落在他脑袋上。

    孟帅没好气的道:“怎么啦?你怎么又出来了?你能注重一下场合么?”

    那蛤蟆道:“我一闻到好味道,就要出来。你知道对于进食的执着么?”

    孟帅道:“你说你一闻到死人味道,就要出来?”他突然反应过来,指着折柳堂道:“你说……他?”

    那蛤蟆道:“啊哈,这可是非常非常非常好闻的味道。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件都要好闻,特别有营养。”

    孟帅道:“别说这么恶心的话。”他对用人体喂树还是很抵制,但给蛤蟆说得多了,也渐渐的放松了界限,至少这一次不像荣令其那么抵触。

    那蛤蟆兀自不休,笑道:“我说你上次为什么坚决反对吃那个人,原来是老鼠拉龟,大头在后面。你看,这一个比上一个又要好得多了。为了等他空上几日,不吃亏啊。”

    孟帅半信半疑道:“真的?效果那么好?”不过转念一想,那也寻常。毕竟是一代国师,资质肯定是人一等。不是荣令其之辈可以与之比肩的。

    那蛤蟆道:“这人已经风烛残年,他的身体素质也不好,树汁和蘑菇看来是有限的。但是他头脑好得很啊,闻起来很香啊。哦哦,尤其是上次你从那个女人身上弄到的果子,那种特殊的,他可盛产了。”

    孟帅依旧有些不舒服,道:“你说封印师天赋?哦,是啊,他的天赋应该不差。难道真的要……”

    那蛤蟆扫了一眼他手上的信封,道:“你画的线是什么?”

    孟帅念道:“我之一切,尽付与之……”

    那蛤蟆道:“他自己都愿意,你还犹豫什么?”

    孟帅一怔,紧接着叹了口气,道:“好吧,人死如灯灭。我们是唯物主义者,才不信什么轮回转世……”心中一动,巨大的蔓藤伸了出来,将那苍老的尸体拖入黑土世界。

    做完这些事,孟帅继续往前走。

    大理石石板路一路向上,眼见着一缕光线射入,竟已经看到了出口。

    那蛤蟆突然道:“你说他也算倒运,还差一点就出去了。”

    孟帅道:“我看他是故意死在出口之前。他已经重伤垂死,能不能出去并不主要,死在这里,以身体为后来人指路才是他的选择。”他停了一会儿,又道,“不过,你说的也对,人在阳光下活着,谁愿意死在一片黑暗中呢?”

    走上几步,一线天光从头顶石板上洒下,并有一处石阶斜斜向上。孟帅走上石阶,伸手一推,石板打开,便出了黑幽幽的地道。

    但见头顶一片蓝天,风中传来了青草的香味,耳边鸟语声声,巨大的乔木遮天蔽日。

    有山,有树,有花鸟。

    这样的地方,凉州并不多。

    孟帅立刻知道自己到了哪里,心中略感惊叹。

    还没从地道中爬出来,就听有人道:“昭王哥哥,你可想好了?”

六十五天下事

    头顶上传来的声音甜甜腻腻,是个女子声口。

    孟帅心中一动,慢慢将头顶石板放下,再次缩了回去。

    头顶一线光芒洒下,声音也悠悠的传了过来,就听有人道:“事已至此,不得不。难道还有什么回旋的余地么?”

    孟帅心中一动,暗道:果然是他,那个昭公子。但第一个说话的女人断然不是勤姐,她没有这么嗲的声线。昭王,昭王,果然是这种身份,有什么了不起?

    就听那女子娇笑道:“昭王哥哥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以前你是跟着人家走,现在主动权已经易手,你还要跟着那个女人走吗?”

    那昭公子不语,过了一会儿,道:“谁告诉你,现在主动权已经易手了?”

    那女子噗嗤一声笑,道:“你告诉我的。”

    那昭公子哼了一声,那女子笑吟吟道:“我跟了你一路,你都没停下来看看人家,今天突然出现,约我在这里见面,那还不是得手了的意思么?”

    那昭公子又哼了一声,道:“我突然联系你,又有什么关系了?”

    那女子声音更加甜腻,道:“当然有关系,我心里知道,你是喜欢我的。平时假作不睬人家,其实有了什么好事,第一个就要和我分享。因此我知道你必定是取得了不得了的大胜利。对昭王哥哥来说,真正的大胜利是什么呢?当然就只有那件天字一号大事了。”

    那昭公子突然笑道:“你这么聪明,一点也不可爱。”

    孟帅在下面听了一阵肉麻,心道:恶心死了,这是那里来的三流电视剧台词?

    那女子笑道:“我只是有时候聪明,大部分时候,可是傻得很呢,给我个棒槌我就认个针。哥哥,你说我和那姜勤谁漂亮?”

    那昭公子道:“自然是你,十倍胜过她。”

    孟帅心中不信,暗道:谁比勤姐胜过十倍?

    那女子笑道:“若论性情人品,谁比较好?”

    那昭公子道:“你比她好,你温柔抚媚,她不是个女人。”

    孟帅更是大怒,心中暗道:你是什么东西,也配这么说三道四。

    那女子噗嗤一笑,道:“那若论对你的情意……”

    那昭公子道:“那倒是差不多。”

    那女子很明显有个娇嗔的意思,道:“啊哟,真伤人家的心,我对你怎样,你是知道的,竟然说我和那个女人差不多?”

    那昭公子淡淡道:“你和她都对我没情意。之所以对我比较上心,是为了我的身份,至于我本人,你们一点都不在乎,我就是老了三十岁,你依旧对我是这种情谊。”

    那女子“啊”了一声,紧接着娇笑着道:“你坏,你坏……”紧接着,大概是扑到他怀里了吧,孟帅能听到清晰地衣服摩擦声。

    孟帅心道:我擦,活春宫?

    好在声音只是几下子,以孟帅的经验,大概不足以把两个人都脱光,而这个世界终究是类似中国古代的世界,而不是在东方某岛国。就听昭公子道:“行了,咱们时间不多。说点正事吧。”

    那女子道:“你说时间不多,我好失望。咱们不该是天长地久么?”

    那昭公子道:“你知道我的意思,我现在还离不开他们。这里是凉州,我不可能肋生双翅,一下子飞到你们荆州去。何况和谁天长地久,还是说不定的事。”

    孟帅这时好像才模模糊糊抓到一点头绪,但不多,只好继续听下去。

    那女子道:“荆州水土养人,比凉州大风沙好的多,你为什么还犹豫不决?就算这里有姜勤那小蹄子,你刚才也说了,我比她美上十倍。”

    那昭公子道:“荆州好还是凉州好,都不重要。我终究要去的地方是京城。凉州有快马,送我去京城,就在这三五日时间。我干嘛要舍近求远,绕一个大弯子,取道荆州?”

    那女子笑道:“荆州虽远,但是安全,我父亲一心扶保您,绝无二心,也没留退路。最近凉州鱼龙混杂,不只是哥哥你,寿王和恵王也在这里,姜家随时可以改变自己的目标。”

    那昭公子道:“这个问题在我没得手之前都没有怀疑过,难道现在主动权易手,我反而要担心了吗?”虽然如此说,但孟帅也察觉到他的声线有一瞬间的收窄。

    那女子笑道:“现在你才要担心啊。因为那东西实在珍贵。人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难道王怀璧就无罪了吗?”

    那昭公子淡淡道:“那是我的筹码。”

    那女子道:“寿王和恵王也会拿出筹码,而且是实实在在的东西,而不是那种一伸手就可以抢过来的东西。”

    那昭公子道:“你父亲呢?荆州节度使唐都督?”

    那女子笑道:“我父亲当然也是个唯利是图的老丘八,给他好处,他连自己都能卖。可是我不一样,我喜欢你。恵王和寿王年纪都太大了,长得又难看,我就喜欢你。我父亲听我的,他一定会选择你的。”

    昭公子哈哈大笑,道:“说的真是有趣。这么看来,姜勤虽然不如你美貌,但有时候反而可爱。比如她说话十句里面有五句可信,你只有半句。”

    那女子笑道:“那我连说十句可信的,哥哥你敢听么?我说了哦,我真的说了哦——我要做皇后。”

    昭公子一怔,道:“什么?”

    那女子道:“我唐颖初要做皇后,做天下之母。只有你才能满足我的愿望。恵王和寿王都有原配和嫡长子,我算什么?我当然选你。”

    昭公子道:“倘若他们全凭你父亲的军势进京,别说让你当皇后,就是让你当太后,他们也不会反对。”

    那女子道:“就算如此,我这一辈子就要跟他们的嫡子、原配、心腹谋臣、各方亲信不停地斗下去。就为了一个我现在本来就能坐稳的皇后之位?我也太无聊了。我要名正言顺的,毫无疑义的做到位子上去。然后……”

    昭公子道:“然后呢?”

    那女子道:“我要做名副其实的天下之母。真正的,九州之内毫无争议的,而不是关起门来,自说自话的京师之母。我要藩镇诸侯,全都拜倒在我脚下,我要我的孩儿名正言顺登上万几宸翰,人主之位。”

    昭公子哈哈一笑,道:“你野心不小。我都没说要当个名副其实的九州共主,你就要当这个皇后了。”

    那女子道:“你现在可以对我假装,将来一定不会对你结之妻,患难之侣说这些话的。无心做天下共主,那你还……”

    昭公子突兀的打断道:“这些且不说。我要是离开凉州,进入京师,你能保护我不被任何人现吗?包括恵王、寿王和姜家军在内。”

    那女子笑道:“我们家这么多年渗透,虽然在甘州和并州没什么成效,但在凉州还是起了一点作用。请昭王殿下跟我来吧。”

    昭公子摇头道:“现在还不行。”

    那女子道:“什么时候可以呢?我荆州上下,都怀着一颗殷切之心日夜盼望殿下。”

    昭公子道:“我在凉州还有一笔债没收,那是我的东西,谁也不能拿走。姜家也不能。可恶,倘若不是姓荣的那小子死的太早,我本该不像今天这样毫无头绪才对。他一死,线索就全断了,当时太着急了。”

    那女子道:“什么东西?很贵重?”

    昭公子道:“你不是要做名正言顺的皇后么?这个就能让你的宝座坐稳一些。”

    那女子笑道:“承殿下惠言。这么说你还要回到姜家去了?”

    昭公子道:“自然。在凉州要找东西,姜家比较方便。他们根本不知道我有什么打算,我可以进退自如。”

    那女子笑道:“那殿下可要快些来,别叫妾身化作了望夫石。”

    昭公子道:“你不会。你平时都跟在我后面,我有个好歹,你第一个看见。”

    那女子娇笑道:“死鬼。”

    两人声音渐渐远去,孟帅这才站直了身子,伸了个腰。

    刚刚那番对话,前半段各种肉麻,令人不适,后半段急转直下,各种不明觉厉。孟帅这两日也经历过一些事情,对上面通天的大事并非一无所知。但即使如此,他也只听了个大概,然后结合后世无数小说电视剧,连蒙带猜能推测出大概来。

    无非是老皇已死,新皇当立。一些人角逐权力中心的老戏码。

    那昭公子,正式的封号是昭王自然是皇位候选人之一,荣令其说他是正统,说不定还是皇帝比较近的亲戚,比如说现存最年长的儿子什么的。

    从他处境来看,显然一穷二白,只能寄人篱下,依靠某个地方军镇。另外两个恵王、寿王虽然可能不如他关系近,但应该是实权派。这个昭王现在选择依靠的藩镇是本地凉州节度使姜廷方,但又跟荆州节度使姓唐的勾勾搭搭,尤其是跟姓唐的女儿勾勾搭搭,最终的目的应该还是进入京师即位。

    真令人不爽!

    孟帅当初看书的时候,对这种权力游戏颇感兴趣,但只是围观的兴趣。对于政治交易没什么好感,也没什么恶感,他讨厌的是昭王这个人。

    直到现在,荣令其最后的样子还在他眼前闪现。再加上这两天他过得本来就不是很顺,一肚子邪火没地方。

    有一个词专门形容这种心情——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什么昭王,什么东西?!

    干脆找个机会,干掉他好了。

    这还是孟帅第一次冒出这种念头,而这个念头一冒上来,就再也止不住。

    真的去杀了他!

    孟帅用了片刻时间冷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推开石板,翻了上来。

六十六穿心箭

    出了石板,孟帅猫腰从半人高的草丛中钻出来,小心翼翼不引起声响。

    但见石板出口处是一堆一人来高的灌木丛,将出口隐蔽的十分完整,料想是当初设计的人有心了。从灌木丛往外看,举目所及之处,并无其他人影。似乎某块空地有人站过的痕迹,但现在已经不在了。

    孟帅目光逡巡一阵,在灌木丛外的树荫下中找到一抹殊色,看来是棕红色马匹的颜色。

    孟帅心中一动,走上两步,但见树荫下拴着两匹马,一匹棕红,一匹雪白,两匹都是膘肥体壮的骏马。但马的主人却不在身边。两行脚印伸向远处,显然是主人到其他地方去了,现在还没转回。

    孟帅暗道:怎么着,谈都谈了,两人对着吹皇帝皇后什么的,也挺开心,现在还不转回,难道真的还要打野战不成?看眼前的情形,心中一动,暗道:这次我就光明正大的伏击你们。当下从地上抹了一把土,擦在脸上,又将头抓的乱七八糟,将自己打扮的和寻常乡下小孩儿一样,最后将黑土世界里面藏着的一物笼在袖子里,上去就牵马。

    他只做小心翼翼的样子,然后偷偷无声无息的去解马缰绳,解下一匹,向前拖拽。将马带出几步以后,手中机关铁一闪,现在马的后腿上一划,然后在马屁股上戳了一下。

    那马立刻长嘶一声,蹄子刨土,不住挣扎。孟帅双手拉住马缰,口中吁吁几声,好像要拼了命的要控制马匹,却始终控制不住,在原地打转。

    就听有人娇笑道:“哥哥,你看那小偷马贼,可多有趣儿?”

    孟帅回过头,果然见是一男一女从树林中转了出来,男的就是昭公子,女的却是一个生人。孟帅远远一瞥,就见那女子身材窈窕,容貌娇若海棠,艳似桃李。

    但眼前情形不能多看,孟帅大叫一声,越拉着马缰绳,似乎要跑了,又舍不下马来,因此手舞足蹈。

    那女子笑道:“小子,你别跑了,正主来了,你知道么?”

    孟帅大呼一声,转身就要跑。

    那女子微微笑道:“哥哥,我要给你看个玩意儿。”袖子一挥,一道细细的鞭子飞出,猛地卷住孟帅的足踝。

    孟帅在远处看到,心中暗呼:厉害!

    举重境界的气力不能离开自身,想要以力御鞭,不靠手指手腕,就能抖动鞭子如臂使指,非得要到了气力外放的“生风”境界不可。这女子的手段在自己之上。

    当下他就势往地下一倒,大喊大叫,任由那女子把自己拖了过去。

    孟帅一面挣扎,一面精神高度集中,一直看着底下的托痕,这时已经看到了自己牵马的地方,一只脚为轴,在地下打了个顿,突然身子扭了18o°,手一抽,一件东西已经出现在手里。

    封印手弩!

    孟帅头抬起,只瞥了一眼昭公子的位置,内力一冲,砰地一声,一箭飞出,那昭公子大叫一声,迎面就到,另一手手起刀落,利刃之下,皮鞭登时撕裂,他一只脚一抖,已经拖出了包围。

    那女子尖叫一声,道:“小贼,你找死!”刷的一声,将剑抽了出来,当头砍去。

    孟帅抬手,又是一箭。

    只听扑的一声,一道乌光再次飞出,只是这一次细的多,那女子用剑一挡,当的一声,剑弯了下来,乌光也消失。

    孟帅明显感到手弩吸取内力的度慢了些,心中暗道:难道是出问题了?当下不及细想,滚了几步,来到树下那匹马上,手指一掐,拉断了拴马的绳子,翻身上马,一骑绝尘而去。

    这一步退路是他早就想好的,当时选择解下哪匹马的时候就曾考虑过。

    他现在骑的这匹马是昭公子的马,当初他和勤姐路过的时候,孟帅是认得的。之所以留着这匹马而选择偷走那匹,就是因为那匹是那女子的坐骑,就怕他们之间有特殊联系,不好驯服,事到临头不听他指挥。

    为了能让那女子不至于这么快追上来,他还在其中一匹马的跟腱上划了一道,让它跛了。

    这一路其实是山地,但也有比较缓的坡度。孟帅骑术不见得如何,但这时用了全力,不知是否如有神助,竟一路通畅,赶下山来,未受阻碍。

    他本来有两套方案,一套是直接冲下山,凭借马力逃脱,另一套就是路途不通时,抛下马来,钻入山林,通过地道逃走。现在看来,竟然也十分顺利。

    哪知跑出十余里,就听背后马蹄声响起,显然那女子追了上来。孟帅一边着急,一边心中暗道:怎么我刚才划得不是地方么?看来那昭公子是死了。不然挨了我一下,受伤必然不轻。那女的怎么也该在他身边照料才是,哪有那么快就能追上来?

    再过了一刻,就听身后马蹄声密如急雨,越来越近,度之快,与他胯下这匹简直不在一个频次,孟帅心中惊惧,暗道:同样两匹马,怎么脚力差这么多?难道那女人的马是不世出的骐骥?我刚刚要是选了那匹就好了。

    转眼之间,马蹄声已经到了身后,然后跟他并肩而行。就听有人道:“行啊,小子。”

    孟帅吃了一惊,原来这一声根本不是女子声口,转头看时,只见那马是一匹墨色乌骓马,比自己这边高一个头,马上人是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长得浓眉星目,英气勃,骑在马上,竟如坐在安乐椅上一般安稳。

    孟帅心中闪过一个念头:是一条好汉!但紧接着就想到:这人也是来抓我的,马上要被他追上了,不可束手待毙。当下一拉马缰,疾驰之中,拨回马头,转了半个圈子。倘若他有个匕,早就出手,但手中没有其他兵刃,半截弩弓还挂在臂上,随手一挥,往他脸上砸去。这时什么珍贵封印武器也顾不得了。

    那大汉随手挡开,喝道:“过来吧。”手臂一长,伸手直接向孟帅抓来。

    孟帅骂道:“去你的。”一手半个圈,脱出他手臂笼罩,反手击在那大汉小臂上。短短出手,却是灵龟八卦变中的精妙招数。

    那大汉咦了一声,道:“不错。”受了一掌,却连晃也不晃,径直往前抓,直接提起了孟帅的领子,把他从马上提了过来。

    孟帅击在那人手臂上,不见效果,反而自己震得不轻,不及变招,就觉那人手掌如泰山压顶一般,不容自己反抗,便知和他差的太远,给抓住脖领之后,制住了大椎穴,更是全身酸麻,暗道:老子今天要归位。

    那大汉抓住他,一面把他的手弩也缴了下来,再掰开他的手掌,将机关铁也收了去,上上下下搜了一个遍。好在孟帅真正的好东西收在黑土世界中,倒也不怕丢什么东西,只是他现在最怕丢命,丢东西实在是细枝末节。

    当然虽然怕,孟帅脸色倒也没怎么变,反正经历的事情多了,镇定冷静还真练出来一点。盯着那大汉,暗道:这特么又是谁?那女人的保镖?

    正在想着,那大汉倒提着他,圈回马去往回赶。

    赶了一路,身后再听见马蹄声响起,就见一匹白马一跛一跛赶了上来,正是那女子。

    孟帅心道:“好啊,这是见了正主啦。”

    哪知那女子赶上来之后,见了那大汉,陡然惊呼一声,圈回马头就要离开,那大汉叫道:“唐小姐,等一等。”

    那女子在马上身子一僵,似乎犹豫着要离开,但终于还是回过身来,转眼之间,惊容敛去,又是笑靥如花,在马上俯身道:“姜兄请了。”

    孟帅一怔,暗道:他是姓姜的?那他不但不是那女人一伙儿的,反而还是……

    果然那大汉道:“唐小姐几时来的?是来探亲,还是访友?世妹一路辛苦到了凉州,姜某竟懵然不知,招待不周,真是唐突了世妹。没的说,快和愚兄回府,先摆酒接风,再小住上两三日,让姜家上下尽一尽地主之谊。”

    那女子摇摇手,道:“怎能劳动姜兄?小妹不过偶然路过,一不探亲,二不访友,看看风景而已。”

    那大汉笑道:“哦,不想世妹辅佐唐大帅戎马倥偬,倒还有游览观光的闲情逸致。既然如此,我凉州风光如何?”

    那女子低浅笑,道:“姜家的地方,那自然是风水宝地,人杰地灵。只是梁园虽好,终究不是故乡。小妹出来的时间长了,如今风景也看透了,这就要回荆州了。告辞,后会有期。”说着一拨马头,竟然头也不回的去了。

    那大汉也不阻拦,遥遥喊道:“世妹一路小心,恕姜期不远送。”

    望着那女子背影,那大汉突然笑道:“你说她这马一跛一跛的,什么时候才能到荆州?”

    说着,他将手一提,将孟帅翻了上来,道:“是你做的么?”

    孟帅一直大头朝下,血往上涌,头脑充血,反应便慢了,道:“什么?”

    那汉子笑道:“说真的,小子,你聪明伶俐,敢想敢干,我很喜欢你。这回倘若不是铸下无可挽回的大错,饶你一命也非不可。今日你命数如何,就要看你的运气了。”说着将孟帅往肩膀上一扛,纵马沿着官道往回行去。

六十七当自救

    那大汉姜期将孟帅搁在马背上,一路驰回。冰@火!中文

    但见原本孟帅伏击那地方,已经支起了一个牛皮帐篷,帐篷高大,装饰也不简陋,旁边血迹都清扫干净,竟从天上到地下大变样。

    姜期一手提着孟帅,一面往帐篷中走,就见帘门一挑,一个三十来岁的美妇人走了出来,笑道:“二郎回来了。”

    姜期点头致意,问道:“乔娘,怎么样?”

    那美妇人乔娘道:“可真够狠的,一箭穿胸而过,差一点就死了。”

    孟帅听见,就知道昭公子竟捡了一条性命,说不上是高兴还是失望。昭公子是他要杀的,没成功自然不好,但他若真死了,姜期这些人少不得要自己抵命。

    当然,就是昭公子没死,孟帅的性命也仅在顷刻之间。

    或者说,仅在他人一念之间。

    姜期道:“性命无碍?什么时候能好?”

    乔娘道:“我给他急救了一番,但真要全好,我是没办法的。还是请佩儿来才是。”

    姜期道:“要将他送回银宁?”

    乔娘略一摇头,道:“他不宜移动。我已经信让佩儿赶过来,也不过三五日的事。凭我的手段,三五日还是能支持的。”

    姜期点头道:“那就劳烦乔娘了。”

    乔娘嘴角一弯,笑道:“其实这样也好。让他老实几天也挺好,不然他老是不安分,跟野百合勾勾搭搭,真伤了我们勤姑娘的心。”说着,她伸手在孟帅脸上一勾,道,“这孩子的功劳可是不小呢。”

    孟帅头一扬,要躲开这一下,却是全身无力,被乔娘摸个正着,就听她道,“你这孩子好奇怪,杀人放火的时候胆子大,这时候怎么害羞了?”

    孟帅扭过头去,姜期拍了拍手,从帐篷后面转出一个人来,却是比姜期还高半个头,端的虎背熊腰,面无表情,跟铁板一样。姜期指着孟帅道:“把他带下去看管起来,一会儿我问他。”那人答应一声,提着孟帅就走。

    等孟帅被人带走,乔娘转头对姜期道,“这孩子那里来的,是谁的人,受了谁的指使,你问清楚了没有?”

    姜期笑道:“这孩子很有趣,说不定还是我们的人。”

    乔娘奇道:“还有这么巧的事?真的是为咱们勤姑娘出气的?还是府里那些不同意你的策划的人在捣乱?”

    姜期道:“恐怕都不是,你照顾昭王,我去问问他。”

    那大汉提着孟帅进了树林,将他放在一根树桩子上,也不捆缚,抱着肩膀站在一边。

    孟帅一得自由,立刻扭了扭肩膀,活动了一番筋骨。他站起身来,试着走了两步,眼见那大汉瞑目望天,似乎全不在意自己走动。

    然而对方越是满不在乎,他心里越是没底。刚才他被姜期手到擒来,可见两人差距之大。以姜期的武功,断乎不至于带武功不如自身的人出来,那么此人的武功只怕比姜期只强不弱,自己是断无逃跑的希望的。

    等等……

    孟帅本是不抱希望逃走的,但他随即想起一事——自己是从地道出来的,地道的入口离着这里不远,是不是?

    倘若能趁他们不注意,偷偷从地道口溜进去,自然就多了逃脱的希望。

    孟帅当下走了两步,离着地道口近了一点。但若要走到那里去,就很有可能出了警戒范围,一次尝试不成功,就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想到此处,孟帅突然扬声道:“我要方便一下。”

    那大汉眼皮微微一抬,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孟帅感觉到了一种藐视的目光,仿佛自己的目的被人看穿了一般。但那大汉也没说什么,下巴微微一扬,大概是示意“去吧“。

    真是颐指气使啊……

    孟帅走了几步,正好进入了灌木丛。正要被转过身假装小便,突然心思一动,整个人蹲了下来。

    那树丛一人多高,因此他蹲下身后,也就挡住了,只露出一身衣衫,若隐若现。孟帅一面摸索到地道口,一面心道:我抬地道口,至少要两个呼吸时间,再关上严丝合缝,大概也要两三个呼吸,那大汉必然十分警惕,我一动石板就给他察觉了。

    他略一沉吟,在心中呼唤蛤蟆道:“蛤蟆兄,我有事找你帮忙。”

    那大汉靠在树上,目光似闭非闭,其实心中一片警惕。

    当然这种警惕对他来说,只是平常的警惕心,并没有为孟帅加意留心。一来孟帅年纪太小,确实令人不自觉的放松,另一方面,姜期刚刚也没有特意交代留心看管,他刚刚对孟帅的吩咐,并不十分严厉。

    不过就算如此,孟帅要从他一双久经考验的鹰眼中逃脱,不啻天方夜谭。

    这孩子当然在他背后搞了小动作,比如在地上不动,出悉悉索索的轻声,这些声音钻入耳朵,早听得清清楚楚,只是他自信这小子翻不过天去,左右逗逗他玩。

    这时,就听树叶一阵大动,就见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那大汉举步踏出,一掌前摆,却是含而不,就听树林差的一声巨响,蹦出一个癞蛤蟆来。

    那大汉一怔,暗道:是癞蛤蟆?

    就见那癞蛤蟆一蹦一蹦,蹦入草丛中不见,那大汉瞥了一眼,便不在意,再次盯着孟帅,就见他蹲在那不动,叫道:“小子,你可好了吧,再装……”

    突然风声微动,那大汉登时知道身后来了敌人,大喝一声,一脚向后踢去,登时踢空。立刻反手一撩,这一回打着一物,只听刮的一声大叫,一直白肚皮的蛤蟆忽忽悠悠飞入灌木丛中。

    他这才知道,刚刚竟又被一只癞蛤蟆惊吓了一次,心下正自失笑,但立刻惊醒,道:“不对了,那也太巧了。”

    一念既起,那大汉蹬蹬蹬蹬几步,感到了孟帅跟前,伸手一抓,却只抓到了一件外衣,却见地上只有一包土块,原来那小子用外衣盖住土块假装自己还在,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那大汉又气又急,喝道:“好小子!”一脚将那土包踢得粉碎。

    就听后面有人道:“朱兄弟,怎么了?”

    那大汉转回头,见姜期站在身后,不由得满脸通红,道:“少……”

    姜期笑道:“罢了,我知道了。这孩子很滑溜,是不是?可他也逃不出去。”

    孟帅趁着蛤蟆第一次引起注意的时候,将早已准备好的土包和自己掉包,又趁着第二次偷袭时翻身落入地道之中。反正那蛤蟆跟黑土世界有联系,可以随时随地退进来,倒也不怕丢了。

    落入地道,孟帅立刻翻身站起。抬头看去,地道口只是一块寻常石板,并无插销之类的固定,无论是谁,一推就能推开,心中暗骂道:这谁修的地道,连防贼的心都没有。

    当下只得退了下去,他也是有所考虑的,退入地道不过权宜之计,但这里也不是死路。层层叠叠的岔道口,自己走出哪个都有出去的可能。最好他找到一处有锁的出口,从外面把门关上,身后的地道口锁死,那才永绝后患,但若没有这样凑巧的地方,就只好尽人事而听天命了。

    当下再不犹豫,孟帅转头跳下,往地道中穿行。

    刚走了几步,地道中闪出一个人来。

    孟帅自来在地道中横行无阻,哪能想到突然有人来了,一时刹不住车,那人想必也是意外,同样没留神,两人登时砰地一声,撞在一起。

    孟帅身高比那人矮上一截,身子正撞在那人胸口上,登时撞得不轻,倒退了几步,一直退到墙壁,怒道:“谁呀?”

    就听对面那人也道:“谁?”黑暗之中看不清面目,只听着声音很是陌生。

    孟帅头脑中立刻转出几个可能,先道:“高崎?”

    那人“恩?”了一声,孟帅觉得不像,又道:“傅先生?”心道:傅金水倘若找到机关,从那边地道口下来,找到这里,倒也能说得通。

    那人开口道:“傅先生是哪一位?”

    孟帅登时听出他不是傅金水,这人的声音大概也是三十来岁,但比起傅金水铿锵有力的声音来说,更加温和一点,但听起来总觉得有点意味不明。

    孟帅突然想起,折柳堂还有一个弟子,难道就是此人?忙问道:“你是不是就是……那个谁?”

    对面人一乐,道:“哪个谁?你是谁?”说着伸手一撮,一点火光闪现,露出那人的相貌。

    但见那人是个三十出头的书生,颔下留着三绺黑髯,目光湛若星辰。

    孟帅先是一愣,再看他挺直的背脊,通身的气质,登时省悟,惊觉:我去,这也是他们的人!当下低头道:“让一让,我过去。”抹头就走。

    哪知那人一伸手,抓住孟帅的手,孟帅顺势一推,手指拂过那人脉门,正好叫他送了这股力气,顺势反手横切,让那人本能的护住自身,自然就松脱了抓住他的手指。

    这两下用的还是八卦变的招数,也是干净利索,深得精髓,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就将那人手推出,那人一愣,倒也没能及时补上第二下。孟帅顺利的擦着墙越过他,正要再跑,突然身后嘎吱一响,一束天光落下。

    却是地道口被打开了。

    孟帅头脑一炸,脚步加快,就要跑开,哪知他越心急,身法反而磕磕绊绊,被来人从后面扳住肩膀,登时压住。反正他身材矮小,给人扳住了就难以逃脱。

    一人从上面落下,笑道:“岑先生,咱们把这小子给留下来吧。”正是姜期。

六十八答所问

    见姜期到了,孟帅心中陡的一沉,心道:擦。

    此情此景,除了一个“擦”字,也找不出其他的词语来了。

    如果实在要说,就只好套用小说里的词:时也,运也,命也!

    那岑先生转过身来,笑道:“小哥,你是自己走回来,还是要我抓你回来?”

    孟帅不知怎的,想起一句英雄就义时常用的台词,冷声道:“把手拿开,我自己会走。”

    那岑先生不以为忤,自然而然的放开了手,孟帅果然并不逃走,老老实实地走了回去。

    姜期也不见生气,道:“这小兄弟能从朱兄弟手里逃脱一次,也真是胆大心细。”当下先不处置孟帅,道:“岑先生,里头看的如何?”

    那岑先生笑道:“我走了一阵,可是走不完,今天时间不便宜,我怕少帅着急,便先回来了。这地道大有丘壑,须得找人从里到外掘一遍才好。一来收拾整齐,将来说不定能派上大用场。二来里面门道太多,正在沙陀口底下,别叫人钻了空子。”

    孟帅这时心中雪亮:我从地道里钻出来的样子,他们一开始都知道了,这边姜期追我,那边乔娘救治昭公子,这边还有人去地道里探秘。我倒是白用了这么多心思了。

    姜期看着地道内侧,道:“看样子是个大手笔。”

    那岑先生道:“岂止是大手笔。我不过走了几段路,就看见了难忘的景观。少帅若有时间,不妨移步一观。”

    姜期道:“好。”跟着岑先生走了两步,转头招呼孟帅道:“那位……小兄弟,一起过来吧。”

    孟帅心道:你干嘛老想起我?把我忘了好不好?

    然而事已至此,他也只好有气没力的跟着过去。

    三人在地道中穿行,走的都是孟帅没走过的路,当然大体制式是差不多的。

    走了一阵,那岑先生突然转过身去,在墙壁上某个机括一按,突然刷拉一声,墙壁上闪出一道门户来。

    在岑先生火烛照映下,但见里面是一座石室,方圆三丈,中间一张石桌,旁边石椅石床,一应俱全,就差写一个“水帘洞洞天”。

    姜期看了一眼,道:“不错的地方。”虽然不错,但也没什么了不起,他也没表示什么。

    岑先生道:“这里没什么,稀奇的在后面。”突然伸手不知道在哪处一按,整个房间一起亮了起来,如同白昼。

    另外两人同时大吃一惊。

    然而吃惊是吃惊,孟帅的吃惊比姜期晚一拍。

    要知道在灯光亮起的一瞬间,孟帅一点也没吃惊。

    不就是按了开关,灯亮了么?他过了二十年来的这种生活啊。

    然而他转瞬间就愣住了——不对啊,这里是异界啊,没有电灯啊!

    这时,他才跟着姜期一起往顶棚上看去,只见顶棚上空无一物,只有一团圆圆的的如画符一样的花纹,竟照射出太阳光一般的光芒。

    再往那岑先生手边看去,只见他按住的地方,也是一团画符,散着灰蒙蒙的光芒。

    封印!

    孟帅登时了然,这似乎是封印的一种,用吸取气的方式外放能量,形成电灯一样的效果。他本来以为封印是给兵器附魔的,现在看来,说不定是另外一种体系。

    折柳堂死在地下,难道这里是他的大本营。什么折柳堂听起来是地名,难道就是这里?

    看来这个世界,似乎比他想的要复杂的多啊。

    那边姜期却不如孟帅懂得封印师的知识,他也看不见画符的位置,抬头观看良久,看不出所以然来,过了一会儿,才道:“莫非是封印?”他却是凭借阅历猜出来的。

    那岑先生道:“我想也是如此。这地道怕是大有玄机,咱们说不定能结识一位隐藏很深的封印师。”

    孟帅心道:我怕你们结识不了,除非现在一头碰死,去阴间结识好了。

    那岑先生突然笑道:“少帅若要知道端的,眼前倒有一位现成的人可以请教。”说着自己先坐了一张石椅,目光示意。

    姜期顺着他的目光所向,正看见孟帅,不由一笑,指着石椅对他道:“请坐。”

    孟帅心道:你们怎么又想起我来了?好吧,这一关也是不行,不过你们以为我知道这些地道的来由,那可就错了。当下坐在石椅上。

    姜期微一点头,道:“小兄弟,贵姓?”语气和蔼,听不出什么恶意。

    孟帅全神戒备,沉声回答道:“孟帅。”

    姜期道:“好,孟帅……我听你的口音,倒是本地人?”

    孟帅刚要顺口答应,突然警觉,心道:怎么着,你还要刨我的家底?难道你要搞株连?我兄长和百里先生虽然未必怕你,但若因此给他们带来许多麻烦,那也不好。当下咬定道:“我四海为家,流浪为生,说不出是哪里人。”

    姜期看着他,似笑非笑的神色一闪而过,又道:“小兄弟,你多大岁数了?”

    孟帅把这句话又琢磨了几遍,暗道:这个说说也无妨,便答道:“十三岁。”

    姜期道:“学武几年了?”

    孟帅对他只问自己的情况,先是奇怪,紧接着就是警惕——分明是在套自己的话。但这时不答,又不合情理,便道:“五年多。”

    姜期道:“我看你武功不错,招式尤其别出心裁,根基也很牢固,尤其难得,你是内外兼修?”

    孟帅嗯了一声,心道:你怎么还在这上面打转?

    姜期接着问道:“你是哪门哪派的弟子?”

    孟帅道:“我是龟门弟子。”

    姜期好奇道:“龟门,哪个龟门?我对各家门派也略知一二,并没听说过这个门派。”

    孟帅用手指在空中写了龟门二字,道:“我门派一脉单传,名声不显,你自然没听说过。”

    姜期看着这两个字,哑然失笑,随即想到如此嘲笑旁人门派,十分失礼,收住笑容,“尊师是哪一位?”

    孟帅道:“家师姓水,名讳上思下归。”心中恶意想道:就是告诉你又能如何,你去找啊?找到了一巴掌把你拍到地底下。

    姜期道:“能教导出你这样的高足,令师想必是一位世外高人吧?不知我是否有缘得见?”

    孟帅道:“那就不知道了,看运气吧。倘若你有缘得见他老人家,也替我这个不肖的徒儿问个好。”

    姜期道:“原来令师不在此间。既然如此,小兄弟你四海为家,又无长辈依靠,连师父也不在身边,那以什么为生呢?”

    孟帅突然语塞,暗道:这是给他套进去了吧?

    姜期道:“是不是有其他人教养小兄弟?”

    孟帅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你是不是要问,我受何人指示来杀人的?”

    这时他才想起来,自己虽然牵扯到地道的秘密,但更重要的不是刺杀昭公子这件事么?那可是关系到权力巅峰的更迭的头号大事,他若不被盘问才有鬼了。

    或者说,他做出这样的大事来,没被拿下严加拷问,问出幕后主使,反而能全须全尾的坐在这里,已经够见鬼的了。

    现在才开始盘查,已经算晚的了。

    颠三倒四的问背景,不就是想要问他背后有什么金主么?孟帅觉得自己才反应过来,实在是笨了。

    早知道如此,刚刚就该实话实说,反正他的背景清清白白,查不出错来。这么吞吞吐吐,有一搭没一搭,反而惹人嫌疑。

    他反应过来之后,突然出这一句反问,就是为了打破自己被人牵着走的窘境,稍稍收回一点主动权。

    姜期听他陡然叫破,有些惊奇,道:“好小子,你倒是精乖。”

    孟帅道:“我最蠢了。不过这时蠢一点也没关系,因为我就没有人指使。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就算是天生的漏斗,也没得可漏,你想多了只有自寻烦恼。”

    姜期好笑,正要说什么,旁边岑先生突然道:“没有人指使?何以见得?”姜期见岑先生开口,身子微微后靠,也就不开口了。

    孟帅道:“什么何以见得?”

    岑先生脸色一沉,道:“像你这样的毛孩子,居然做这样的大案,怀疑你有人指使,那是理所当然的事。你要否认,我应当对你用刑拷问才是,你要是不想受皮肉之苦,就该自证清白。”

    孟帅脱口道:“擦,难道不应该无罪推定吗?”但人在矮檐下,只得皱着眉头,道,“好吧。就是说倘若我是受别人指使的,应当策划的再周全一点吧。你看我一个小孩子,武功不高,前无人配合,后无人接应,退路也没人准备,根本不是安排好的刺杀,就像是临时起意吧?”

    岑先生摇头道:“那又不然。你虽然武功不算如何,但胜在出其不意。谁能防备你这么大点的孩子暴起伤人?要是有人在旁边辅助接应,漏了行藏,反而坏了大事。至于退路,那就跟不必担心了。有时候刺客是不需要退路的。”

    孟帅被他反驳的一愣,怒道:“我当然需要退路了,杀敌八百,自伤一千是人干事?”平了平气息,道,“好吧。退路不说。那总要保证能一击必杀吧?刺杀的机会一般只有一次,好容易找到我这么个人,也应当寄予了很大希望吧?除了射一箭就跑,我还得有其他补刀的准备吧?”

    岑先生道:“或许你以为刺杀成功,自己跑了。”

    孟帅道:“那凶器呢?”

    岑先生道:“凶器?”

    孟帅道:“倘若我要保证万无一失,至少也要准备两套凶器,远的有手弩,近的至少有匕吧?凭借身后灵活捅黑刀之类的,不需要一把锋利的匕么?”

    岑先生道:“可能是你在路上扔了。”

    孟帅怒道:“我疯了?看到敌人追上来不是紧握着贴身的利器拼命,反而把武器扔了?这是嫌命长么?”

    岑先生道:“你身上这个手弩,可是不世出的凶器,想必是精心准备的吧。”

    孟帅道:“那是朋友所赠。你见过射一下就哑火的精心准备么?再说,像我这么大年纪的孩子,嘴应该是不牢靠的吧?落在旁人手里,交代出什么线索不就坏了么?倘若不安排退路,至少要安排一个死路吧?比如牙齿里藏毒药什么的。我可是绝不会死的。你信不信,从现在起你看着,只要有吃有喝,再活三五十年绝无问题。”

    岑先生与他对视良久,突然道:“只要你再回答我一个问题,就可以过关。”

    孟帅道:“恩,说吧。”

    岑先生道:“你为什么要杀昭公子?”

    孟帅道:“你早就该问这句话了。害的我连编故事的耐心都没了。好吧。这人十分恶心,害死了我一个朋友。我一直想找他的麻烦,又正好听他不知廉耻,说什么皇帝皇后之类的屁话,更加生气,就想杀他。”

    到最后,他给自己留了一个地步,拉上了昭公子泄露的话语,这是他转移话题用的。

    果然岑先生道:“哦?他说什么皇帝皇后的话了?他怎么说的?”

    孟帅也不管告密会不会有好下场,当下将昭公子和唐颖初的对话一五一十的复述出来,说的十分详尽。他记忆力很好,说起来头头是道,尤其几句重点,更是着重强调了一下。

    岑先生听得十分仔细,却也看不出什么喜怒,突然笑道:“你小小年纪,听得懂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

    孟帅一怔,道:“很难懂么?”

    岑先生道:“不难,但要有心。你读过不少书是不是?”

    孟帅道:“读过几本吧。”心道:要是按照字数算,我读过的书够堆几个书架的,但是教辅练习册你们不懂,网文和小黄书也不能算,是不是?

    岑先生道:“其实我很想见见令师,他必是一位真正的高人。恩,你被昭王的害死的朋友叫什么名字,有什么缘故?”

    孟帅犹豫了一下,道:“不足为外人道。”

    岑先生脸色微微一沉,道:“小子,你离着过关只有最后一下,要是关键时刻含糊不清,那可是前功尽弃。”

    孟帅心道:要是把荣令其的事说了,只有更糟糕好不好?道:“你说回答一个问题就过关,又没说必须要怎么作答,你有问我有答,这不是就好了么?除非你要说话不算数。”

    岑先生也不生气,转过头去,对姜期道:“少帅,你叫他过关么?”

    姜期听了大笑,道:“真是有意思。小兄弟,你也是个妙人了。我那妹子也真是喜欢你,才肯把自己珍视的灵弩送给你吧?“

六十九姜氏子

    孟帅大吃一惊,猛地站起,道:“你……你认得我?”

    那岑先生的神情却也是微微一怔,随即露出“果然如此”的态度,悠然而笑。冰@火!中文

    姜期笑道:“小孟帅,你摸摸你的脑袋还在么?”

    孟帅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脑袋,道:“在啊。”

    姜期道:“若是咱们勤妹子不多提你一句,你的脑袋早就不在了。你可知道,刚刚险些坏我的大事!”最后一声陡然含威喝出,声音虽然不大,却是威严非常。

    自孟帅见姜期以来,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厉色,竟给从心底镇住,呆坐在椅子上,不知所措。

    姜期作一句,渐渐收拢了怒色,但依旧面色严肃,不怒自威,道:“昭王一身干系天下大事,也是我姜门耗费千万,历时多载经营的大计划。为这件事,就是刀山火海,也一碾而过,多少人都杀了,何况你这小小孩童?若不是可惜你小小年纪一身才华,第一面就要你的脑袋。倘若刚刚我不是一闪念想到了勤妹说过你,凭你这么不安分,你也早没命了。”

    孟帅抿着嘴,心中有气,又觉得奇怪,姜期对他的口气,与其说是喝骂,更像是训斥晚辈。

    姜期再次放缓了口气,道:“说这些是叫你知道。聪明伶俐是一回事,胆大心细是一回事。但若是决策做的错了,什么都不济事。任何聪明武功,都是给你自保的,不是让你惹不该惹的麻烦的。今天你运气不错,我们也不算你的敌人。若是遇到其他大权在握的势力,你敢突奇想,就做杀人的决策,可知道你怎么死的?”说着狠狠地一拍桌子。

    孟帅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

    岑先生在旁边,看见孟帅被姜期训的面如土色,微微一笑,道:“少帅难得今日肯和人讲道理,平时不都是用铁枪说话的么?我看除了这位孟小哥,也就是小姐,才能见到少帅如此动意了。”

    姜期揉了揉额头,道:“小勤更加不争气。让她跟着昭王,不指望她将昭王拢在手心里,至少要看着点吧?她倒好,被昭王牵着鼻子走,差点陷进去。我看她不适合做女子的活计,还是老老实实地回来领兵吧。”

    孟帅拌了个鬼脸,心道:我可不会被你们唬住。打一棒子给一甜枣的事,我也懂。

    岑先生笑呵呵道:“其实我也是才知道,这位是小姐新收的亲兵?”

    孟帅心道:什么亲兵?不要瞎给我安排工作。

    姜期笑道:“孟帅——”

    孟帅“恩?”了一声。姜期道:“跟岑先生介绍一下自己。岑先生是父帅倚重的策士,运筹帷幄,算无遗策。你与他多讨教,将来自有好处。”

    岑先生笑着摇头道:“少帅过誉了。”

    孟帅脸色一红,暗道:什么呀?说的我好想是你们的人一样。我什么时候就卖身了?

    但事已至此,刚才姜期那番话,也可以理解为表态。杀昭王是大事,除非是自己人,不然一定要杀了。倘若这个时候他还不合时宜的说什么:“让我考虑考虑”,那真是茅厕里打灯笼——找死。

    算了,往好处想,自己本来也就打算将来找个工作,以便锻炼自身,这也算是老板亲自面试,说不定还是好事。

    只是这个老板方暂时看起来还不错,他见过姜家一方好几个人,没有招人讨厌的,也没有他自己自信以现在自己的本事就可以平推的。再综合考虑姜家的实力,就好比是一流国企,虽不是垄断行业,但也实力雄厚了。

    当下孟帅想了想,从自己的身世说起,然后说拜师沙陀口,老师走后,从遇到傅金水再到遇到姜勤等等一系列卷入这件事的来由,这一番话说的十分详尽,也没有特意编出来的假话,但许多关键事实当然要隐去。

    岑先生听了,笑道:“小子,你这几天的经历可以写上几万字了。我可更加好奇了。你到底干嘛要杀昭王?”

    孟帅道:“就是因为他杀了我朋友,这一节我从来都没有说谎。”

    岑先生道:“为什么?昭王虽然是个果断的人,可是没有什么仇家,也不怎么滥杀。”

    孟帅道:“他拿我朋友当了替死鬼。为了自己脱身,划花了他的脸,让他穿上了自己的衣裳。”说到这里,他又想起了荣令其的惨状,心中又升起一阵不平之气。

    岑先生沉吟了一下,道:“原来如此,你的朋友是荣令其,对不对?”

    孟帅猛地站起身来,只说了一声:“我擦。”

    这一声,却是承认了。孟帅虽然有了一点城府,但遇到这种出乎意料的大事,还是没能忍住。

    岑先生笑吟吟的看着他,姜期讶然看了他一眼。

    缓缓坐下身子,孟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举手投降道:“好吧。先生神机妙算,我不愿意让人知道的事情,你一猜就到。”

    岑先生笑了笑,道:“这有什么可不让人知道的?沙陀口不就是这些事么?”

    孟帅心道:这么说,真是猜的,不是他早就知道的。是了,我刚刚转述昭王和唐颖初的话里就有破绽,昭王说了自己得了东西,那就是他见过荣令其。而且他要找替死鬼,找的必然也不是寻常人,只能是替他打掩护的荣令其。

    紧接着,他又想到:认识荣令其并不打紧,说是朋友也不要紧。关键是不可让人知道他最后的东西在我手里。就连昭王都不知道,自己从荣令其手中拿的东西是不全的,别人就更不该知道了。死无对证的事,这也是个我自己独有的秘密了吧?

    想到这里,孟帅眉头舒展开,道:“既然如此,我就坦诚相告。我那朋友是荣令其,在傅先生引我去荣家时偶然遇到的。其实我们关系也并非莫逆,但我就气不过他一片丹心喂狗了。”

    姜期喝道:“小心说话。”顿了一顿,又道,“小孟,你也是我们自己人,昭王也是我们的人,更是我们现在的主君。从今往后,不许对昭王当面不敬。你若做不到,就别见昭王,若是再任性胡闹,可别怪我不容。”

    孟帅不言语,心道:要杀昭王,刚刚那也是唯一的最后的机会了。从此之后,昭王就在姜家的保护下,再没有动手的可能。而且我若执意杀了他,姜家也跟我没完。我到底还杀不杀了?

    其实孟帅很少起恶意,对昭王虽然很是厌恶,但真正起了杀意也就是那一瞬间的事。现在劲儿过去了,虽然一般的讨厌他,也没有那种非杀不可的决心了。当然以后要有机会还可能动手,但要说为了杀他下什么赴汤蹈火的决心,那还差得远呢。

    岑先生道:“小孟,你别闷了,少帅这可是为了你好。你武功还没学好,今天这样的机会,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以后保护昭王的人多了,你就是想杀也杀不了。等你将来学成了武功,那时候才有大展拳脚的余地,再说杀人不迟。”

    孟帅嗯了一声,本来他的心也暂时淡了,因此没有特别强辩。倒是那边姜期闻言,略微皱眉,觉得岑先生此言大为不妥,尤其是对孟帅这种小孩子说来,只是顾念岑先生的身份,并没有出言反对。

    孟帅突然心中一动,暗道:他不是暗示我将来可以杀昭王吧?现在姜家当然保着昭王,也许很久以后两边还会翻脸。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情多了。到时候可就用得上我这个暗棋了。说不定那时我不想去杀,他们还要推着我去杀呢。

    想到此处,孟帅心中也颇为不爽,但也只是一阵,就不放在心上了。

    姜期道:“罢了,此事到此为止。你别跟昭王见面,正好昭王也不能见你,不然他提起那个刺客,问我们怎么处置,岂不麻烦?这几日你就还在沙陀口,等送走了昭王,再跟我们回银宁。”

    孟帅道:“回银宁?干嘛回银宁?”

    姜期道:“勤妹给你安排了一个好去处,回头你要谢谢她。”

    孟帅刚想说“我可没打算去,好不好?”

    但这时没容他说话,岑先生转头对姜期道:“昭王暂时不能移动,本地怕还要人看着。我却要先回银宁。那边的事情多,咱们为了找昭王而来,行程太仓促,府里并没安排妥当。而且这次又现了几处线索,少帅带的人手太少,我回去也要拨下人来,帮着少帅料理。”

    姜期道:“先生尽管回去,姜期在这里看守就是。其实我本来也要在凉州呆上几日。”他突然笑着问孟帅道,“傅兄弟最近怎么样?”

    孟帅道:“好得很啊,很逍遥。啊……”他突然想到,傅金水受了伤,忙道:“你们要调神医来是不是?还请给傅先生留下一份。”当下大略讲了傅金水的伤势。

    姜期听得十分仔细,皱眉道:“伤成这样,怎么还不去上任?在外面飘着做什么?这小子性情太胡闹了。”

    岑先生道:“我倒知道一点,傅将军不肯先上任,是存心要把凉州尤其是武林各家势力梳一遍,是不是?”最后一句问的是孟帅。

    孟帅道:“好像是。他一直对郭家那个药材交易大会很感兴趣。”

    姜期道:“我也听说过这个大会,这么说会有好戏上演?那咱们也去看看,一来可以敲敲战鼓助威,二来也得看着那小子点儿,别叫他闹出格来。”

七十章靠山镇

    孟帅在山上的帐篷住了一日。<冰火#中文

    姜家在山上一共搭了三个大帐篷,另有一个小帐篷,孟帅住在最小的那个帐篷里,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到了晚间,白天看着他又被他逃脱的那个大汉抱着一摞卷宗进了帐篷。

    两人对视一眼,孟帅明知自己没什么理亏,还是有点讪讪的。那大汉倒是无所谓,神色虽然如白天一般僵硬,却不见厌恶不喜种种负面之色,只说了一句:“我叫朱强。”

    孟帅客气道:“孟帅见过朱前辈。”

    朱强道:“你还真该叫我前辈。”当下把手中的卷宗放下,将最上面一页交给孟帅,道,“你看看有什么错处没有。”

    孟帅接过来,不看还罢了,一看不由目瞪口呆。

    原来上面是自己的资料,从姓名,年纪,籍贯,家庭成员,师承,瓜陵渡的住址,现在沙陀口的住址,一一详细列上,活脱脱就是自己的简历。上面还附有自己一张活灵活现的工笔画像。

    孟帅压住心中的情绪,道:“大概对吧。你们要做什么?”

    朱强道:“这是你的档案。回头带回银宁存档。也不知你要被分到哪里,到时候由军府指挥使收存,倘若分到制军府,就还回到咱们少帅手里。”

    孟帅道:“真的假的?”心中微有些心慌。昨天跟姜期说话,已经对前途有些预感,但毕竟那只是隐晦的意思,并没有涉及具体,也没什么感觉。但这简历一拿过来,立刻就有了“成了人家的人”的现实感,顿觉有些惶恐。

    但这时船到江心马到崖,让他悬崖勒马,说一句“我可没投靠你们”,那还不知有什么后果,光凭人家一晚上时间把自己摸了个底朝天,就知道势力有多大,孟帅竟现自己说不出拒绝的话。

    难道真就卖身了?

    不对,这都不算卖身,连卖身钱都没拿!

    孟帅迷迷惘惘,百般滋味涌上心头。过了一会儿,就听朱强道:“你确认了,确实没有错处?”

    孟帅回过神,道:“等一下,我叫孟帅,不叫钟二。”原来简历上写的还是他旧名字,或者说压根也没名字。

    朱强道:“你不就是钟家的第二个孩子?”

    孟帅道:“反正我要叫孟帅,行不行?”

    朱强道:“好,我去问问少帅。”

    孟帅松了口气,道:“多谢。其他没有了。查的很清楚。”再看到朱强手中还有一摞卷宗,道:“那是什么,其他新人的档案?”

    朱强道:“你是的履历。”

    孟帅“啊”了一声,道:“我干了这么多事,值得写这么多?我看看,我看看。“

    朱强摇头道:“这个却不能给你看。”

    孟帅道:“为什么?万一有错呢?”

    朱强道:“有错也不是你的错。履历档案没有给本人看的,其中也不光有事情,还有……”说到这里,便闭口不言。

    孟帅心道:还有什么?啊,是了,说不定有对我的分析和评价,或者什么污点之类的,这个果然不能给本人看了。当下不再要求,道:“从今以后,我就是军籍了,成了姜家帐下一小兵?”

    朱强诧异的看了他一眼,道:“你想转军籍?也不是不行。不过那得再等几年,大帅帐下不收十六岁以下的兵。”

    孟帅道:“那我是做什么的?”

    朱强道:“学生啊。我们这里叫郎君。”

    孟帅道:“我有师承的。”

    朱强道:“这个自然。我们这里的郎君,尤其是精英那一营,个个都来历不俗,谁家里还没有师承?军府只是个学校,给你们做集训用的,培养的是精气神,也是预备营。当然,就武功一项,可以学的也有许多,你踏实的进去,有的是好处。”

    孟帅听得心里好受一点,道:“这还好。”反正失去了水思归的教导,他本身也缺少一个学习的环境,如果只是一个学校,那还可以。

    次日,岑先生启程回银宁,姜期在路上相送。孟帅也被叫去,跟在他们后面也跟着挥手。岑先生和姜期道别之后,还特意跟孟帅打了个招呼,道:“小兄弟,明年春天见。”

    孟帅不解,等岑先生走了,朱强才解释道:“所有的军府招新人都在春天。”又跟姜期道:“这小子有前途,不如将他调进咱们制军府。”姜期笑而不言。

    姜期道:“岑先生走了,咱们去沙陀口逛逛,去见见傅兄弟。”

    三人一路向沙陀口走,走到一处岔路,就见几匹马迎面而来,往另一个岔路而去,过了片刻,又是几匹马,还拖着马车。

    回头看去,就见那条岔路上竟然人流涌涌,全不像个官道的支线,反而像是大城市的干道。不但车马川流不息,连贩夫走卒也常有路过。孟帅再也忍耐不住,拉住一个老板模样的路人,问道:“借问一下,这条路通到哪儿啊?怎么这么热闹?”

    那老板回答道:“那边是靠山镇。今天郭家药仙会在那边开市,大伙儿瞧热闹去了呗。”

    孟帅奇道:“药仙会是今天?这倒奇了。”掰着指头算了算郭家告知的时间,道:“还真是今天。”最近几天过日子天翻地覆的,他哪还能记得那么多?

    姜期道:“原来是今天,咱们来的太巧了。怎么药仙会不在沙陀口,反而在靠山镇?”

    那老板道:“这么说,你们不是本地人?”

    孟帅道:“不,我就是本地人。”

    那老板瞪了他一眼,道:“本地人怎么连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郭家公告三天了,每条大街上都有。今年因为规模特别大,将靠山镇包了下来,举办药仙会。全城都嚷嚷动了。其实你再往北走,顺着人流就能找到了。你们有请柬么?”

    孟帅道:“没有啊。”

    那老板道:“那就围观着看看热闹吧,只有本地的望族和江湖上的名侠才有位置,不过在门口看看剪彩也是好的。”

    孟帅谢过老板,看向姜期。姜期指了指岔路,道:“咱们也去看看。”

    走了片刻,孟帅道:“少帅,姜家也是本地的望族吧。怎么没帖子?”

    姜期道:“他若有本事把帖子递到姜府门前,我自然也收了。不过他没递,我就没有。”

    孟帅道:“那咱们怎么办?”

    姜期道:“去门口看看剪彩吧。”

    孟帅道:“看剪彩就够了么?”

    姜期道:“嗯,若是正好看见傅兄弟进去,不妨冲他挥挥手。”

    那靠山镇,顾名思义,就是靠着山,在西越岭山下一个小镇。规模不大,只有两条街道,孟帅之前也略知一二。几人向着山一路行去,走了大半个时辰,但见前面路口围了一圈人,正自指指点点。孟帅分开人群,就见不远处一片青山,山下就是靠山镇,但在入镇的路口上立了一排木栅栏,竟将向前的道路封锁的严严实实。只在东北角留了一道缝隙,打了棚子,有几个大汉正在守卫。

    孟帅见了,道:“这里戒严了吗?”

    姜期道:“那不是官军的服饰。嗯,有人私设关卡。”

    就见有人走过去,一个大汉当前拦住,喝道:“请柬。”就见那人递过一张大红请柬,那大汉看了一眼,道:“丙区的。进去吧。往里头走,看到丙字号的房子进去,没事别往其他地方去,都有人拦着的。”

    那人招呼一声,带着几个丛人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旁边有人指点道:“看见了么,郭家的气派有多大,整个镇子全围起来了。我记得以前可没有这样的势派,今年竟比往年场面大了十倍。”

    孟帅道:“原来到了郭家地头了,好排场。”

    姜期笑道:“郭家竟能在凉州自己圈出一块地方来,设卡审查,俨然自成一国,不愧是百里侯。有趣,有趣。”

    他说是有趣,其实语气中哪有半分有趣之意?不过也没露出什么怒色,平淡而已。

    孟帅笑道:“这里离得太远了,咱们看不见傅先生了,挥挥手也是不行。”

    姜期道:“你想进去看看?”

    孟帅心道:什么我想进去?分明是你要来的,我无所谓了。不过此时说无所谓就没有下茬儿了,只好道:“进去看看好啊。”

    姜期微一侧头,道:“朱兄弟。”

    朱强立刻转身走开,过不片刻就回来了,身边带着一个富商打扮的胖子。朱强指着胖子道:“这是天草药行的贾掌柜,自告奋勇要带咱们进去。”

    孟帅愕然,但紧接着看见那贾掌柜一脸苦色,脸上肥肉一颤一颤,这才明了,暗道:是了,这是他拳脚上的口才很好,把那人劝服了。

    果然,那贾掌柜期期艾艾的拿出请柬,请几人进去,看守的大汉道:“丁区,就在前街转吧。后街不许过去,仔细冲撞了贵人。”

    朱强脸色略带尴尬,道:“急切之间,也只找到这位。”

    姜期道:“无妨,先进去再说。”

    几人走进街道,刚走了几步,那贾掌柜苦笑道:“各位爷爷,放了我吧。我是本分良民。”

    孟帅学着鬼子的腔调道:“良民,有良民证么?”

    姜期神色不动,呵斥道:“小孟别闹,离着关卡还不远呢。”又对贾掌柜道,“放心吧,一会儿就放你,我还有赏。”

    眼见走到街角,只听身后一阵马蹄声响,孟帅一回头,就见一匹高头大马晃晃悠悠从街对面行了过来。马上坐着一个穿绸裹缎,衣饰华贵的少年,身后呜呜泱泱跟着一群从人。从街面上浩浩荡荡的过来。

    来到关卡上,那公子并不下马,一挥手间,就有一个长随上去交上请帖。

    守关的大汉见了,倒还恭敬,道:“原来是梁公子,请您下马。”

    那梁公子喝道:“下马?本少爷在都督府门口都不下马。本地太守梁大人,那是我亲爹,郭家大老爷,那是我干爹。本州刺史傅大人,那是我姨爹。甘凉道节度使姜大帅,那是我丈母爹。给我开门!”

    孟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却听朱强叫道:“混账。”

    他这才想起来,那梁公子几句话,占的是姜勤的便宜。

    姜期脸色一沉,随即道:“他的请帖似乎是高等的?”

    朱强道:“明白。”

    就见那梁公子和守关的大汉纠缠不休,那几个大汉虽然神色还算恭谨,但始终不肯讲木栅栏推开,让他骑马进去。

    那梁公子突然大声道:“你们不让?好,不需要你们让。你们给我闪开。”他转头对自己的从人道:“你们退到两边去,给我让出十丈。”

    那些从人连忙退后,且把围观的众人赶得赶,轰得轰,一直空出半条空荡荡的街道。

    孟帅见此情景,失声道:“难道他要……”

    就见那梁公子倒退几丈,一催马,那马撒了欢儿的往前冲去,在平直的大道上冲刺。冲到关卡之前,那梁公子一提马头,马身腾跃而起,跳起来有几尺高,数丈远,横跨关卡,在众人头顶飞过,落在地上。

    旁边街道上远远看得闲人见了,纷纷鼓掌,铺天盖地的喊道:“好——”

    那关卡的大汉都看傻了,竟不知道如何处置。

    那梁公子勒住马头,缓缓前行,笑道:“看见没有,敢拦着你家公子,你们还欠点道行……啊哟!”原来他那马跑着跳着都没事,这时好好走平路,突然失了前蹄,往下就倒。那梁公子本来仰头看天,这时没反应过来,连人带马一起重重砸在地下,大声惨叫。

    他那些从人纷纷惊叫道:“公子!”呼噜噜上前翻越关卡。霎时间把那几个看守的大汉淹没。那栅栏虽然高,但毕竟只是木架子,不知被什么砍了几下,立时露出老大的缺口。众人纷纷从中穿过,一窝蜂冲向那梁公子。

    那几个大汉开头还拦着,后来见实在拦不住,又险些被踩踏受伤,心想一个羊也是赶,两个羊也是放,干脆就不拦着了,只想回头都将责任推到那胆大妄为的公子哥身上了事。

    幸亏郭家在本地颇有积威,如此大好的机会,本地的百姓也只在远处指指点点,不敢真的上前混进去,饶是如此,场面也已经一团混乱。木栅栏形同虚设,后来想进去的武林人士只怕就没有人约束了。

    孟帅看着一群黑压压的人扑到倒在地上的梁公子面前,牵马的牵马,搀人的搀人,还有灌水的,更有丫鬟解下扇子就给扇风的,颇觉好笑。就见眼前人影一闪,朱强的身影没入了人群之中。

    孟帅登时恍然大悟,料想刚刚那个事故就是朱强引的,目的不用说,是引起混乱,偷窃梁公子那个权限很高的请帖。而且梁公子这一回伤的不轻,肯定不能再去交易会,这番手脚天衣无缝,定然无人能够察觉。

    孟帅自己退开两步,他是无意掺和这种事的,正要走远,突然有所感应,只觉得众人群中,有人在盯着自己。

    这种感觉只是一瞬间的事,紧接着就消失了。孟帅陡然心惊,回头看时,却找不到任何线索,他的目光扫过挤成一团的人群,仔细分辨其中的身影。

    突然,他看到了某个似曾相识的影子,但这影子也是一闪而过,便泯然众人。孟帅甚至不能分辨那身影是男是女,是高是矮。

    是……错觉么?

    孟帅兀自还想再仔细看时,就见朱强的身影已经悄然退了回来,对姜期道:“少帅,得手了。”

    姜期点点头,对孟帅道:“咱们走。”

    孟帅回过神来,“哦”了一声,带着满腹的疑问进了镇子。

七十一交心语

    走在街道上,渐渐能见到两旁摆摊的帐篷,不必近看,只闻一下扑鼻的药气,就知道卖的是草药之类。<冰火#中文

    不过说实话,这些药材若是上火煎熟,方能有清苦隽永的药香,单单生药材各种药味,谈不上一个“香”字,还因为驳杂不纯,龙蛇同混,往往很是刺鼻。

    在这些摊上交易的,看来都是不会武功的商人,货品都是寻常草药,货物都是按车卖,讲价钱也靠“拉手”,与外面的大宗货品交易市场并无区别。

    孟帅他们志不在此,一路往中心走。

    又走了片刻,但见街中心出现了一个大牌子,上面写了一个“丙”字。

    随着丙区的到来,两边的街面上商铺渐渐打开。这些商铺平时就有,也不知是粮店酒店杂货店,如今被郭家征用过来,一体都做了药材交易。

    在丙区活动的,大抵就是武林人士了,自然也只是寻常武师,腆胸迭肚,膀大腰圆,一个个背着包袱行囊,从里面掏钱,现银交易。一株草药的价格就可以卖几两甚至几十两银子,足够外面的百姓吃喝一年。

    再往里面走,能看到硕大的“乙“字。两边的铺子反而少了,只剩下左右两边各八所。每一所都不止是药铺,而是精致的酒肆,楼前各悬牌匾,注明是哪家在此经营。举目望进去,但见里面桌椅整洁,茶香袅袅,只有几人对坐交谈,不似是在谈生意,反而像是品茶一般。

    就听姜期突然开口道:“朱兄弟,你看这里怎么样?”

    朱强道:“背靠山地,面临平原,地势平坦,中间略有低洼,真正易攻难守,若是在此地守御,准得被人包了饺子。”

    姜期哈哈一笑,道:“从另一方面说,这里适合伏击合围。”

    孟帅暗自鄙视道:大煞风景。

    几人再往前走,就见前面一座府邸,墙头高耸。外面又用铁木栅栏圈住,门口有两个绯衣少女充当门卫。宅院最高的房屋有五层楼,修葺的富丽堂皇,想来以前就是本地富绅的宅邸,被郭家征用了。

    姜期道:“这里就是甲等的了。进去看看吧。咱们要找的人就在里面。”

    当下几人拿着烫金的请帖进去,两个少女福身行礼,其中一个问道:“几位客人要不要更衣?”

    姜期碰了碰孟帅,孟帅一怔,随即问道:“姐姐,怎么还要更衣?”也是他反应快,他们三个压根不知道这药仙会的规矩,分明是三个小白,但若是胡乱问,容易漏了破绽。三人里面只有孟帅是小孩子,问出什么都不打紧,因此姜期才让他开口。

    其中一个少女笑道:“有的客人不愿意在人前露脸,因此会穿戴斗篷,我们会场里面是出租斗篷的。”

    孟帅道:“有几个人会穿戴斗篷?”

    那少女道:“十个里面总有一个吧。”

    孟帅道:“那不是穿了反而显眼?”

    那少女抿嘴笑道:“是啊。但是没人知道自己是谁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啊。”

    姜期开口道:“我们不用更衣。”

    那少女笑道:“如此,请进。”

    三人从前厅进入大厅,一进门,巨大的丝竹锣鼓声传来,又伴有人依依呀呀的吟唱声,登时震得人耳膜不适。

    孟帅道:“没想到这里还在开大戏。”因为声音太嘈杂,他这句话说出来自己都没听见,他又吼了一声,旁边那少女这才回答道:“是啊。这戏都是凉州城中最好的三喜班开得好戏,演的是最热闹的武戏,从早演到晚,一天都不停的。”

    孟帅还想说什么,顾念扯嗓子说话太累,也就停了。

    转过屏风,但见一个好大的厅堂上,摆满了圆桌。每一桌不过三五个位子。一大半桌子上一个人也没有。

    但这不是说大厅里没有人,正好相反,人黑压压的一片,摩肩擦踵,都差点站不下脚。只是都不在桌子上坐着,反而三五成群,站在地上交谈。大厅两侧,一边是巨大的戏台,锣鼓声中身影缭乱,另一边则是几张大的八仙桌,上面满满摆着瓜果菜肴。

    孟帅看了一眼,大略有数,这个形式设定有点像后世的站立式酒会,大家离座交际,谁也不碍着谁。所谓的生意,也就是在这谈话中定数的。

    他心中暗想:怪不得要开大戏,所有的人都要谈生意,都怕别人听见,因此要放好大的背景音乐。这么多锣鼓,就是面对面都难以听见,就别说其他人了。不过学武之人耳朵都特别灵,要想真的隔绝耳目,还需要束音成线,或者干脆只用手势在袖子里比划。这么嘈杂也只是营造一个在心理上比较安全的环境而已。

    其中一个少女拿出玉牌,分别递给姜期和朱强,沉吟了一下,又拿了一个,连同一只胭脂笔,送给孟帅,笑吟吟道:“这个给你了。你有什么需要买需要卖的东西,就写在这上面。到时候把牌子挂着,人家一看你写的什么,有意的就过来交谈了。别给人骗了哟,小鬼。”

    孟帅道:“这牌子这么短,写不了几个字啊。”

    那少女道:“写四个字啊。足够用了。咱们这边就是这样,又不是外面卖布头的,还要吆喝一长串么?可别写过了四个字,要给人笑话的。”说着笑着拍了拍他,向姜期两人行礼,两个少女一起退下。

    姜期手指转动那玉牌,道:“亏了小孟长得讨喜,不然咱们哪能知道的这么详细?”

    孟帅道:“是么?我果然命犯桃花,难以自弃。”

    姜期大笑,打趣道:“要是我年轻十岁,你哪能抢我的风头去?”

    孟帅道:“您若年轻十岁,我不才三岁吗?那倒是不能抢风头了,得让您抱着我,就怕让人误会您是有妇之夫,就拖累了您的桃花运。”

    朱强咳嗽一声,瞪了孟帅一眼,示意他不要太口无遮拦。

    姜期看到了朱强的示意,微微摇头,便不再说这个话题,道:“小孟,朱兄弟。你有什么想要的,就写在上面。到时候找府里报账就是。”

    孟帅道:“要是没有呢?”

    姜期道:“那你灵活点,帮我去人群里找找傅兄弟。找到了别声张,也不要上去相认,悄悄回来告诉我。朱兄弟,你也去逛逛。”

    孟帅和朱强各自散开。大厅中人流攒动,孟帅仗着自己身子小,在人群穿梭,游刃有余。不过他也不敢太过分的乱挤,要知道能进大堂的,必须是武功好手,不知道冲撞了哪一个,就被人捏死了。

    那大厅虽大,其实毕竟是室内,就算是人流形成了一段段后天的屏障,孟帅半个时辰也逛了一圈下来。别说傅金水,就是其他人熟识的人包括郭宝莲郭宝茶等郭家的人也一个没看见,倒是各人身上的玉牌写的五花八门,各种名目目不暇接,让人眼花缭乱,孟帅便找人便饶有兴味的乱看,逛出一身汗来。

    过了一会儿,他差不多又逛回了原点,姜期早已不在原地,倒是朱强就在附近,倚着墙壁站着,从他的角度,正好能环顾全场,俯瞰全局。

    孟帅心中一动,走过去道:“朱前辈。”

    朱强目光依旧盯着大厅,道:“找到人了?”

    孟帅摊手道:“没找到。前辈呢?”

    朱强道:“我正在找。”

    孟帅犹豫了一下,道:“刚才多谢前辈提醒。”

    朱强道:“什么?”

    孟帅道:“多谢您刚刚提醒我。刚刚我……嗯,说的有点没分寸了。”

    朱强听到这里,看了他一眼,少见的露出了笑容,道:“你年纪小,也正是无所顾忌的年纪。少帅不会放在心上。”他略一沉吟,又道:“咱们少帅行伍出身,可没有架子。大家都是兄弟相称,平时开玩笑也是没上没下的。我却怕你们这些孩子习惯了,太过肆意。你们年纪小,正是学着谨慎的时候。虽然少帅不放在心上,但有时候,前进一步或者后退,就差在这点细节上面。”他一向沉默寡言,甚少说这么长一段话,但说出来却是字字真言。

    孟帅拱手道:“多谢指点。”但心中却有些忧虑,暗道:这可是混官场的教育,擦,再这么弄下去,我真要在他们体制之内长久的混下去不成?

    想着,他拿出自己的玉牌,道:“这个前辈拿去吧。我没什么想要的东西,前辈要是有用,也免得闲置。”

    朱强又是一笑,接过之后,弯腰给他挂在胸口,道:“这可不必。我没什么想要的东西。这什么药仙会看样子很厉害,在都督府眼里,却不过一乡下集市,回头你就知道了。”

    孟帅环顾了场中,突然道:“前辈,我看见有人的牌子上写的大荒特产,那是什么意思?”

    朱强面上陡然变色,道:“你看清楚了?写的大荒特产?在哪里?”

    孟帅指着东北角落,道:“就是那边。最里头的桌子坐了一个人,不跟别人说话,也不站起来,就他一个在那坐着,桌上摆着玉牌。”

    朱强道:“这件事需要禀告少帅知道。”当下匆匆忙忙进了人群。

    等他走了,孟帅才道:“现在没人了。你出来吧,刚刚一直示意我做什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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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天道介绍: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勉其心志,锻其筋骨,赞其行为,给其金手指,然后看其脸色,任其胡作非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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