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六树上藏
云彩微散,月上梢头。
一缕纯白的月光从树叶缝隙中洒了进来。
孟帅表示举手欢迎,因为这树冠之中,实在是太阴暗了。
他现在趴在老树的树冠上。这老树五六个人合抱不过,怕不有几百年岁数,树冠占了几百平米,比灌木丛还复杂。因为下面有许多敌人,他又不敢点灯,这么抹黑的翻找,什么时候才能找到?
好在,月光终于下来了。
透过层层树叶盘剥,漏到孟帅眼前的月光已经如萤光一样微弱,树叶在月色下依旧黑压压的,如铁铸钢打的甲片,徒具厚重,毫无美感。
最难的是,他爬在树梢上,不但要注意平衡,更要注意不能出声音。踩在树叶上,要动来动去,不出声音不可能,但至少不能出比风声更大的声音。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一阵风刮过,风声中隐隐传来马蹄声和人嚷声。
抛开了杂念,孟帅继续爬在树上。
突然,一道月光谢谢洒下,竟在树荫中生了一点反光。
反光?
孟帅登时大喜,忙跨出一步,踏断了一根枯枝,只听啪的一声,出一声爆响,孟帅也一脚踩空,险些摔了下来。
好在他身手矫捷,手上一搭,抓住了另一根树枝,勉勉强强的再次爬了上来。
爬上来之后,他又在树上停了好一会儿,确定没有人因为刚刚那阵乱响注意到他,这才慢慢的往前爬去。
还差五步……四步……一步……
到了!
孟帅向那光芒处一伸手,五指合拢,将一个东西抓在手里。
恩?
孟帅抓到之后,立刻就觉得有些不对。因为那东西太小了。
据他所知,这批被人抢来抢去的药材,至少有数百枚,就是按照最不讲究的方式,用桑皮纸一包,也得包他一大包。然后他手中抓到的这个盒子,比一个拳头大,比一个手掌小,可以单手握住。
什么玩意儿,难道找错了?抓的是一般的果子、鸟窝甚至……鸟粪?
但紧接着他就觉得不是。
那盒子方方正正,一摸就知道,再拿到眼前,对着月光看时,只见是用整块黑玉雕成的盒子,光泽莹润,也就一般的放手镯的盒子大小。在孟帅集中精神看时,能看到盒子上方有一层另类的灰色光芒。
封印!
这盒子上面居然还有封印。
孟帅心中更加疑惑了。倘若没有封印在此,他还能认为这里面藏的是线索,但既然有封印,就证明这就是最珍贵的宝物,不然不至于用封印来看守。但外面传说的大批珍贵的好丹药在哪儿呢?
难道是讹传?其实荣昌穷到底,根本没有钱购置大批量的丹药,或者把卖丹药的钱都吃了回扣了么?
罪过,罪过。
孟帅看在荣令其的份上,对于荣昌的人品还是有些敬重,料想他不至于如此。难道说里面不是丹药,而是更重要的什么东西?
手指在盒子上一划,指尖分明感觉到了凹槽,沿着触感滑动,孟帅的手指在盒盖上画了一个正圆。
这就对上了。
孟帅坐在树杈上,从怀里取出两个两半的玉环,不必细看,也能感觉到,玉环与盒盖子上的凹槽严丝合缝,正是开启机关的秘钥。
打开看看?
孟帅明知道此地并不安全,但好奇心这东西一上来,心里如长了草一般,终于忍不住伸出手去,将一半玉环扣在盒子上。
“啊——”
一声惨叫直冲云霄。
孟帅正准备将另一半放在盒子上,被这突然的一嗓子吓得险些松手,把东西掉了,好在及时捞住。
这一声惨叫好像是开了闸,再也止不住了。就听惨叫声一声声传来,如洪水决堤,山顶上就像闹了夜猫子一样,再无片刻安宁。
到底生什么事了?
这惨叫声在山头上飘荡了片刻,过了一阵,渐渐小了下去。冷清和寂静再次如潮水般涌了上来,淹没了山间。刚刚的惨叫声已经消失的干干净净。
冷风吹过,孟帅打了个寒战,把住树枝,靠在树干上,不知道是不是该下去。
树下山林中,好像现了什么惨事,听刚才那种惨叫,似乎受害者不止一个两个。
受害的是谁?他第一个想到的当然是高崎和那什么王。他们手下还有不少人,似乎也可以提供这么多被害者。
但是加害者是谁呢?谁能将这些人杀的惨叫连连?
这风,这山,这夜晚,莫不是……妖怪?
孟帅听到几声轻响,先是不解,紧接着想到了:这是他牙齿打颤的声音。
他吓得牙齿都软了。
他牙齿一软,腿就软了,顺着树干缓缓地滑下来,无声无息的坐在树杈上。任由黑沉沉的树叶将他围住。
孟帅忙死死地卡住自己的虎口,头脑稍稍清醒。但完全没有站起来的意思。他打定了主意,要在树上耽上一宿。等明天太阳出来,什么妖魔鬼怪也该散了吧?到那时别管晚上生了什么事,他只要下了树回去就好了。
离着天亮,还有三个时辰?
如今是深秋,昼短夜长,孟帅出来时刚刚入夜,现在至少也要三四个时辰才能天明,孟帅这一晚熬起来也不容易。
孟帅将匕插在靴子里,长刀插在树上,当做把手扶着。又将护身的手串带在手上,然后把那一袋铁莲子拿出来。
拿铁莲子的时候,他顺手一模,把那废掉的手弩也拿了出来。
要是这手弩又突然能用了就好了,就如电子用品没电了,放一段时间又有电了。
好像封印的东西没那么体贴。孟帅手持手弩,扣动扳机,但听黯哑的一声“咔”,就没有反映了。
果然还是不行。
孟帅抚摸着手弩装箭的地方,颇觉奇怪,这手弩是封印兵器,明明是不需要箭支的,为什么还要跟一般弩箭一样设计弓弦呢?
突然,孟帅灵机一动,掰下一根树枝,用匕三下两下削成箭的形状,塞入弦上,扣动了机括。
蹦——
弓弦一动,好歹是射出去了。但无论声音还是声势,都不大给力的样子。木头箭飞向夜幕之中,然后落在某个角落里。
孟帅又试了一次,这一次他瞄准了目光可及的一棵树。只听啪地一声弓弦响,木头箭飞出去,直直的戳在树身上,晃了两晃,轻悄悄落在地下。
以孟帅的角度看来,大概连树皮都没伤到半点。向来射到人身上,也就是擦破油皮的水平,除非射到眼睛里,不然还真没什么杀伤力可言。
还不如他用手弹那铁莲子呢。
慢着……
孟帅看着弩箭的凹槽——这地方好像和铁莲子的大小也差不多啊?
用手指捻起一个莲子塞进去,还有些涩然,不过勉强能塞进去。当然,能不能射出去是存疑的,很可能跟手枪一样卡膛了。偏偏他还不能试,这不是不值钱的木头箭,用一个少一个,黑天半夜,捡都没地方捡,好好一套封印武器,丢了一个他得哭死。
将塞好铁莲子的弓弩放在膝盖上,一手握住匕,另一手扶着树杈,孟帅稍微闭上眼睛,打算放松一下精神。
他久练龟息功,这种状态是最熟悉不过了。神思慢慢沉下去,呼吸悠长,皆也渐渐陷入空明状态。
在他半梦半醒的状态下,远处的山林越混乱。远远响起一声“大力开山印”的咆哮声,一个人影被打的飞起丈余。
三个人踏着混乱的脚步,连滚带爬的跑了出来。
倘若孟帅能看清楚,就能认得其中左边那人正是高崎,中间那人一身名贵锦袍,满脸胡子,分明就是那个“什么王”。他身边另有一人亦步亦趋,像是保镖。
三人一路狂奔,好像有什么撵着似的。但举目所望的距离内,并没有人追过来。
那王显然体力不支,略站了一下,道:“高先生,文焕……你看咱们往哪里去?老七要追过来了。”
那文焕安慰道:“恵王殿下勿恼。寿王殿下刚刚中了我一记大开碑手,现在就算没有昏迷,至少也该受了伤,他手下第一得力侍卫也中了高先生的手印,也是非死即伤。他们……断不至于追的这么快。”
高崎在旁边点了点头,傲然道:“中了我一记大力开山印,凭他是什么一流高手,也断不能全身而退。”
恵王抹了一下额头,道:“是吗?就算他们追不过来,那也不见得没有追兵啊。老七手下很有一些能人,你没看我们的人被他们三下两下杀的死伤惨重吗?”
文焕道:“那也是他们偷袭在先,我们反应过来时,也进行了反击,他们的力量现在也折损了。这里毕竟是姜并州的地方,他们也带不进多少人来,精锐都是死一点少一点。我看他们说不定要放弃,鸣金收兵了。”
恵王连连摇头,道:“不会,老七的性子我最知道,那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他一定会死追到底,所以我说要赶紧逃……你说接应的人在哪儿?”
文焕道:“我已经信息了,咱们先去那里等吧。”伸手一指——
他指的是孟帅栖身大树的方向。
八十七双王会
孟帅迷迷糊糊小憩了一阵,突然被一阵声音吵醒。
睁开眼睛,从树叶的缝隙处往外看去,就见三个人渐行渐近,往大树下面走来。其中一个正是高崎。另外两个人一个是那惠王,另一个却是那王的长随模样。
孟帅又惊又喜,暗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我正以为今天没办法两全其美,是你自己送上来的。当下调整好弩箭,手心另外握着一个铁莲子,只待择机而动。
那三人浑不知自己已经撞上了另一个枪口,恵王先受不住,摇摇晃晃坐在树下,道:“这就安全了?老七不会追来了?”
文焕道:“倒也不是,只是我们约好了就在此地汇合。暂且等候……”
突然,只听一人叫道:“在这里了!”
从树后的灌木丛中骤然冲出几个人来,举起火把大叫:“找到那人啦,找到那人啦。”
文焕大吃一惊,忙道:“属下断后,殿下快走。”说着抽出护身的长刀,挡在恵王之前。
那几个人立刻分出三人缠住文焕,剩下的两人围住了恵王。
恵王虽然身边也有兵刃,但显然武艺难称高明,胡乱挥舞了几下,被人逼得近身不得。恵王抵挡不住,练声叫道:“高先生,护驾。”
那高崎闻言,愣了一下,突然身子一顿,从旁边窜出,往树丛里就直跳了进去。
众人正战作一团,几个人都在作战,竟一时看顾不得。那几个阻拦的人也不认得高崎,他们只知道恵王是大头,因此对他逃跑竟不追击。
孟帅却在树上看着,在高崎从树前跳下的一瞬间,他扣动了机括。
“啪——啊!”
这一弹子是双重的封印,打在空中嗖嗖的,高崎中了一下,立刻鲜血直喷,摔倒在地。事有凑巧,他落地的地方偏偏是一个大坑,他转着磨的摔倒在地,陷在坑里,登时两眼翻白。
也是黑灯瞎火,孟帅出手也略迟疑了一刻,这下没打着要害,只钉在腿上。但也正因为黑灯瞎火,高崎倒在坑里,被密密的树丛挡着,竟找不到踪迹,连鲜血浸湿了土地都没人觉,更别说谁去救他。
孟帅正打算再次放了弹子,再给他一下补刀,那边火光通天,一队人行了过来。孟帅不敢冒险,慢慢的退回身子。
就见那火光中也不过四五人,且外面几人都是女子,虽然灯光暗淡,也能看出这些女子身材窈窕,想来都是美女,这些美女身穿纱衣,手提灯笼,众星捧月般捧着一个人。
孟帅原来看这个架势,料想来的是欧阳克一样的花花公子,却不想是个穿绸裹缎的秃头胖子,火光中但见他五十或不足,四十颇有余,胡子花白,满脸横肉,卖相比先头的恵王犹自不如。
孟帅暗自道:这又是什么王了?对了,我记得荣令其提到不是正统的王有恵王,还有寿王,这个就是寿王?卖相实在不怎么讲究,这么看来,穿上龙袍像个太子的还就是昭王了。
这时文焕那边的战斗还没有结束,恵王却给人按在地上。总算那些人没得了命令,倒也没伤他性命,但给两个人架着,一路架到寿王面前。
那寿王见了恵王的样子,不由得哈哈大笑,道:“我的三哥。你这是怎么了?不是告诉你别跑吗,非要跑,摔着了不是?”
恵王呸了一声,道:“老七,你也别得意,要不是我带的人都分散出去打探消息,导致人手不足,你哪能这么轻松?”
那寿王笑道:“打探消息?不是给人抓起来了吗?我听说你的人太不谨慎,被姜家盯上了,这几天连续失手,给抓了个七七八八,就跟抓蚱蜢一样,一提就是一串。也亏了我的人手机灵一点,不然咱们两个光杆王爷见面,那就有意思了。”
恵王脸色越难看,低头不语。
寿王道:“行了,自己兄弟,只要你知情识趣,我也不会拿你怎么样。你说,你把诏书藏到哪里去了?”
恵王道:“我……我还没找到。”
寿王怒道:“没找到?你哄我?荣令其的死讯已经传了出来,他死前一定把秘密交给了谁。你竟然说不知道?”
恵王道:“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倘若他说出秘密,那肯定是姜家。这里是姜家的地盘,他们拿诏书比我方便得多。你怎么反而怀疑我?”
寿王道:“倘若是平常,我自然不怀疑你。可是谁叫你大晚上的行踪诡秘?偷偷的来到这么秘密的地方,翻翻找找,难道你是来山上拾荒的么?”
话说到此处,只听那文焕惨叫一声,被三个人一人一刀,连中三刀砍倒在地。寿王微一示意,立刻有人将浑身是血的文焕拖了过来,扔在恵王面前。恵王脸色大变。
寿王道:“好了,我看在死去的皇兄和皇侄儿面上,不曾伤害你,你要不识好歹,那可怪我不得。”
恵王垂下头,道:“东西……我确实在找,但也没找到。”
寿王闻言一努嘴,他旁边一个娇柔少女立刻出列,手一翻,抄起了匕,嗤的一下,将那文焕头颅割下,鲜血喷出数丈远。
那少女身子轻巧,没给血喷上,但手上一个人头血淋淋的,将她白玉一样的手掌染红,点点血珠落下,轻轻往前一扔,扔到了恵王面前。
恵王吓得脸色青白,哆嗦不止,叫道:“你干嘛不信我的话?我都说实话了。真的没看见,真的没找到!不信你搜我。”
寿王道:“当真?好吧,那就把你掌握的线索告诉我,我替你找。我耐心可是有限的。”
恵王咽了口吐沫,道:“其实……其实我也不知道多少……”这时就见那少女把刀子一横,就冲着他脖子来,他连忙叫道,“但我知道那东西,那东西就在山坡上。倘若不在,那就是那小子骗我,姓高的那小子——”
寿王道:“姓高的那小子是谁?他怎么能知道这样事关重大的秘密?”
恵王道:“那小子是折柳堂的小徒弟,他偷偷知道了他师父的秘密,然后暗中联系我。我和他做了笔交易,我得印宝,他得传承。我们约好了今天在上山一起寻找,结果我们还没找到,你就来了。”
寿王点头道:“原来如此,这么说你也不知道什么,知道多的是那个高崎。只要找到他就好了。”
恵王道:“正是,和我无关。”
寿王道:“既然如此,留你何用?”
恵王大吃一惊,旁边那少女再次提起刀,一刀挥去——
只听嗤的一声,刀锋没落在恵王脖子上,被一物打了一下,那少女手腕一麻,当啷一声,刀子落地。
寿王脸色顿变,喝道:“什么人?”
同时,孟帅也在树上暗道:是谁?
不等他们胡乱猜疑,就听树后有人声道:“殿下消消气,干嘛这么大的火气?我这不是出来了么?”
这声音虽然清亮,却是女子声音。孟帅和寿王都是一怔,孟帅更想:这声音有些耳熟?
连恵王也愣住了,忙往后看去。
树后缓缓走出一人,果然是个女子,头上梳着干净利索的单髻,身上劲装,倒显得英气勃勃。孟帅一件她果然面善,想了一想,才想到是那天在野外那个和昭王谈过话的,姓唐的女子。
那姓唐的似乎是某个节度使的女儿,也是跨界来搅事的。孟帅记得她被姜期叫破之后,立刻灰溜溜的走了,没想到这里又冒出来了。
那唐小姐迈步出来,背后也跟着七八个女子,只是这些女子一个个劲装结束,手持兵刃,颇为英气,和寿王身边姬妾一样的女子大不相同。
恵王和寿王一起盯着她,过了一会儿,寿王拍脑袋道:“是唐家姑娘不是?”
那唐小姐笑吟吟的出来,欠身道:“寿王殿下好,恵王殿下好。”
要是在以前,对着两个皇族,又是叔王辈的藩王,那唐小姐行这样随意的礼,实在是太过失礼,但如今这岁月,礼崩乐坏,就是真皇帝都没什么威风,何况两个藩王。再说以恵王现在趴在地上的样子,就是三跪九叩的大礼,也显不出他的威风来了。
寿王看了一眼唐小姐,心中有些忌惮。他现在最顾忌的,姜家不说了,还有就是各地的实权都督。这唐小姐的父亲唐旭和姜廷方并列为“天下抚镇三杰”,正是实权派,他一藩的势力就有些不够看。
但是,也没必要太过害怕,这里可不是荆州。
寿王便笑道:“怎么了,唐家姑娘,刚刚你突然出手是什么意思?这是我们皇家的事,唐都督在此,也得退避三舍,唐姑娘还要插手么?”
恵王却是忙道:“唐姑娘,我和你父亲乃是世交,过年我送你的宫粉和凤钗,你收到了么?老叔叔遇难,你要救我一救。”
寿王鄙夷道:“闭嘴,好歹也是太祖之后,说出这些无耻的话语,死就死了,又什么了不起?”
这话不但恵王气恼,连旁观的孟帅也是好笑,暗道:反正要死的不是你,你当然说些便宜话。倘若换了被刀架在脖子上的是你,看你倚红偎翠的老不修德行,谁知道要说出什么好话来?
唐姑娘抿嘴笑道:“咦,你们是单纯的闹家务么?那我就来错了,我还道你们是为了争抢那东西呢。那我来错了,这就回去。”说着转身就走。
寿王和恵王同时叫道:“慢来!”
唐姑娘转过头,笑道:“怎么?”
寿王道:“那东西……姑娘有线索?还望告知。”
唐姑娘笑道:“恩,我是知道一点,但你们知道有什么用呢?”
恵王忙道:“姑娘,你告诉我,我封你父亲为天下节度使之。”
恵王大怒,踩了他一脚,道:“你用谁的名义许愿?看看你那德行,配封官许愿么?倘若唐家侄女跟我说,我先给一车金银,再给十车上好的绸缎。那是我们锦官城特产的蜀锻,别的地方都没有。至于将来的前途,还不算在其内。”
孟帅在上面心道:傻x,一对大傻x。傻x这个词就专门给你们造的。
唐姑娘笑的花枝乱颤,道:“寿王叔叔这么慷慨,我哪好意思不说呢?可是我说了也没用啊。因为这时候昭王殿下只怕已经出了凉州了。”
八十八劝合力
闻听此言,寿王和恵王同时出一声惊叫,声音中透着十分的震惊,十二分的凄惨。冰@火!中文
过了好一会儿,寿王颤悠悠道:“唐侄女,你说的可当真?”
唐姑娘道:“我哄骗你们好玩么?所以我看两位殿下黑更半夜如此勤勉,乃至手足不睦,实在是有些过了。其实完全无需如此,毕竟那东西落入旁人之手,你们还有什么可争的?”
寿王大怒,喝道:“不可能!景玉那小子何德何能,凭什么他能得到诏书印宝?就是他得到了,朝臣也不服。”
唐姑娘眨眼道:“是么?可是昭王殿下是大行皇帝唯一的同胞弟弟,世宗的亲子,若论血缘,他可是最近不过了。正位乾坤不是众望所归的事么?”
寿王喝道:“血缘近算个屁。他有实力么?景……先帝在时就讨厌他,把他赶到最贫瘠的封地,连卫队都削减了一大半,这已经说明他不是先帝属意的皇嗣。况且太平时代也罢了,现在这个年月,若无实力,怎能让人心服?他连一兵一卒都没有,也敢觊觎大位?”
唐姑娘笑道:“恩,说的是,这年头光有血缘没有实力,别说皇帝,连富家翁都当不上。但是谁说昭王没有实力,他可以借势啊。”
寿王一怔,和恵王对视一眼,两人登时明白,大叫道:“姜氏!”
唐姑娘笑吟吟道:“是了,姜廷方,抚镇三杰之,昭王,世宗之子。再加上有印宝诏书和帝师荣昌辅弼,啊哟,这样还坐不稳位子,那除非是个白痴。不,就算是白痴,也该做的上。”
寿王和恵王脸若死灰,恵王深吸了口气,问道:“那昭王……现在何处?”
唐姑娘道:“现在上京的路上。”
恵王道:“快去追呀,不能叫他先进京。”
寿王踢了他一脚,道:“你这个蠢货,先别说他们走的多远,就是追上了,凭你几个蠢人,敌得过姜家大军么?”
唐姑娘插口道:“那倒未必。”
寿王和恵王同时转头看向她,唐姑娘道:“你道姜家是浩浩荡荡开着大队人马护送昭王进京的么?当然不是。这要经过别的督抚的领地,就算是姜家,也不可能这么毫无顾忌的扫过去。最稳妥的方法就是派精锐的小队,暗中护送昭王进京,先在京师登基,再下旨召姜家南下入驻京师。这样才能真正的改天换日。至于换上的日姓田还是姓姜,你们自己想去。”
恵王喃喃道:“这么说,有的追?”
唐姑娘道:“亡羊补牢,犹未晚矣。若是二位一直耽搁在此,那可就万事皆休。”她目光转动,笑道:“因此我才阻拦二位殿下口角,这可不是斗气的时候。合则两利,分则两害啊。”
寿王道:“我何必跟着蠢货一起,我独自一个人追。”
唐姑娘笑道:“一来殿下的领地太远,远不如恵王方便。二来,我们说个万一,万一昭王先进京,两位皇叔一起携手进京,声势更大,逼宫……啊哟,我用词不当,示威也有作余地。再退一步,倘若昭王已经登基,大局已定,两位尚可退回封国,互为犄角,也可牵制京师,封锁中央的势力。桩桩件件,都需要二位联手呢。”
寿王低头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恵王,神色颇为犹豫。似乎要下令,但是嘴唇动了动,却也没有下令。
唐姑娘微微一笑,突然手上一动,一道银光闪过,飞快的向挟持着恵王的两个人刺去,那两人大惊之下,手腕一疼,鲜血涌出,连忙撒手。唐姑娘一手持剑,另一手将恵王轻轻提了过来。
寿王一惊,脸色沉下,但还是伸手阻止了自己属下的反扑。
唐姑娘放开恵王,笑道:“寿王殿下,伤了你两个从人,是否见责?”
寿王悻悻道;“本王怜香惜玉,从不责怪小姑娘。我本来就要放他,你特意出手,倒显得我没有兄弟情分似的。”
唐姑娘嫣然一笑,道:“是我多事了。赶明儿我给殿下斟酒赔礼。”
恵王虎口脱险,得了片刻安生,这才长舒了一口气,道:“好丫头,真不愧了我和你父亲的交情。”
寿王不再理他,道:“唐姑娘,你可知道昭王什么时候南下,什么路线?”
唐姑娘道:“据我所知,他前日启程,先渡河去银宁,再取道西走廊下京师。轻装简从,快马加鞭,若是一路运气好些,也就十来日的功夫就该进京了。”
寿王点头道:“好,多谢姑娘的信息。我再多问一句,倘若我们将昭王杀了,我和恵王,你们家选择支持谁?”
唐姑娘笑道:“啊哟,您可太抬举我了。家父的事情哪轮到我多口?他现在心思未定,今天支持这个,明天就支持哪个,谁知道呢,我只知道他最反对姜家。姜家反对哪个,他就支持哪个,反之亦然。您要有心,就给他去信吧。”
寿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道:“走。”一行人包括打手,武士和女子再次围拢过来,簇拥着他下山去了。
等他走了,唐姑娘扶起了恵王,道:“殿下可好?”
恵王抹了一把汗,道:“还……还好。多……多谢……”
唐姑娘闻言,突然一撩裙角跪倒在地,道:“殿下折煞臣女了,不敢当殿下一个‘谢’字。”
她突然行如此大礼,恵王也唬了一跳,道:“贤侄女这……这是何意?”
唐姑娘道:“家严当年深受殿下知遇之恩,我父女二十年来未曾有一日相忘。”
恵王仿佛被烫了一下,就是一哆嗦,一阵红晕染满脸颊,就像吃醉了酒一般,颤声道:“你的意思,你的意思莫非是……”
唐姑娘道:“殿下尽管放手去做,我父女愿为殿下牵马坠镫,以供驱策。”
恵王虽然早已有了预感,这时听她说得如此直白,还是不有的一阵恍惚,道:“这……你们可想好了?我跟老七相比……也不算什么了不起。”
唐姑娘道:“殿下何出此言?莫说我父女身受重恩,就是没有这一层关系,只看两位殿下,您也是不二选择。轮年资,您原是他的兄长,比他早封王十年。轮德,您的贤名播于海内,他的恶名也是人尽皆知。抡才,您的藩领是天下闻名的富庶之地,何晏海清,这都是您的治世之才的证明。而他只知养兵,虚耗民力,百姓怨声载道。论人望,他早为诸侯所忌讳,您却是深孚众望的仁主啊。不止我们家,其他抚镇提起您来,都是十分爱戴呢。”
孟帅在树上听着,突然想到:一般来说,这种乱世,越被人忌讳就应该说明这人越厉害吧?被人人欢迎,不是谁都可咬一口的大饼的意思么?不过朱元璋也知道: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那位锋芒毕露,也高明不到哪去。
那恵王听了,却是不自禁的洋洋自得,连忙将唐姑娘扶起,道:“贤侄女快请起。你来这里……是你父亲的意思?”
唐姑娘笑道:“是。家父有密信一封,呈给您一览。”说着从旁边侍女手上接过一个匣子,双手呈上,又道:“我已经安排了亲兵在山下接应,护送您出凉州。您放心,虽然我将大体的路线告诉了寿王,但是细微处总有不同,他赶不上您。”
恵王听了十分得意,道:“你们有心了。怎么,你不跟我追去?”
唐姑娘道:“我另有要事,凉州这边还要我主持。如今对于您来说,天字一号的大事就是去捉拿昭王,不值得为其他事分心。”她指了指身边两个侍女,道:“她们替我将您带去接应的地方。”
恵王欣然道:“你说的不错。那么贤侄女,我就先走一步了。”说着跟着两个侍女走了,走之前还不忘跟唐姑娘说一句,“那小子,就是封印师高崎啊。虽然说他没拿着印宝,但是好像他确实掌握了先帝和荣昌留下的一部分遗产。贤侄女遇到他……”
唐姑娘立刻道:“若是见了他,搜到了东西,必然快马入京交付给您。”
恵王忙道:“岂有此理,只是财货之物,就算是本王赐给你们的。”
唐姑娘道:“不可,那东西是人主才配享用的,就是殿下下赐,恐也折了臣父女的草料。殿下放心,一分一毫都会送到京师。”
恵王暗喜不已,这才又好生宽慰几句,跟着侍女去了。
孟帅在树上看了这出戏,十分不解,这唐姑娘一开始就跟昭王勾勾搭搭,相互之间什么皇帝、皇后都叫上了,这当口又冒出来一个主子?
这是玩真的,还是做戏?
然而这个疑惑很快就被解释了,唐姑娘笑吟吟道:“我说公子,你看他们好笑么?稍微捧几下,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一个个走的可有多痛快,比我想象的还要少花许多精神。”
就听有人冷冷道:“那也是你诱导的好。好个厉害的唐羽初,不次于你父亲的老谋深算。被你这一通**汤灌下来,别说他们,我也迷糊了。”就见侍女群中走出一人,此人容貌清秀不属于姣好女子,混在侍女群中竟不易觉,只等走出来,才看出是个昂藏男子,却是孟帅一个人大熟人。
正是昭王。
八十九一腔血
唐羽初笑吟吟的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道:“你这酸溜溜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啊?人家可是为了你好。冰@火!中文”
昭王不着痕迹的将手抽出来,反问道:“是么?”
唐羽初听到这两个字,立刻泫然欲泣,道:“你……你这狠心短命的……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事,你反而疑我,这是要逼死我么?”说着掩袖擦泪。
昭王看着她,没有丝毫动容,道:“本王天生迟钝,羽初你动之以情我恐怕不解,不如晓之以理吧。”
唐羽初抹了一把眼泪,立刻露了笑颜,道:“殿下真是的,一点儿也不哄着我。咱们俩将来可是要做天下人表率的,你也不给天下的为丈夫的做个疼妻子的榜样。”
孟帅在树上听了,突然暗道:这叫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昭王比那两个蠢货高出许多,也只有他配姓唐的最合适。你们两个真是天造地设一对,求千万别分开,可不要祸害其他男女。
昭王正要说话,突然手扶着胸口,咳嗽起来,这一咳嗽,立刻无休无止,好不痛苦。唐羽初忙掏出药丸给他服下,将他扶到另一边休息,两人依偎在大树下。唐羽初抚着他后背,道:“公子啊,你不该出来的这么急的。伤势有些严重了,我们家的白玉返魂丹虽好,可也不能代替静养啊。”
昭王恨恨道:“再不走就走不了了。姜期来了。”
唐羽初道:“我知道,但咱们也不必怕他。他虽然是姜廷方手下第一大将,又是少帅身份,但总的来说,也不是什么特别厉害的人。若是姜廷方到了此地,您紧张一点也是当然的。只是顾忌姜期,却是不必。”
昭王横了她一眼,想说什么,又被咳嗽堵住,没说出来。
唐羽初帮他捶背,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担心出不了凉州?放心吧,我已经安排好了。不但路径是旁人想不到的,我还安排了两路疑兵。”
昭王这才抬起头,道:“就是恵王和寿王?”
唐羽初笑道:“可不就是他们么?这两个人千里迢迢下来抢夺本来属于你的东西,真是再可恶不过了。我要将他们留在此地,那也容易。可是干嘛不废物利用一下呢?我特意将他们分别支向了两处,这两个方向都是姜家防范最严的地方,让他们自投罗网去吧。有他们二位挡灾,我们也能走的轻松些了。”
昭王脸色微微一松,紧接着道:“你就不怕他们走过了,一路走到京师去么?”
唐羽初笑吟吟道:“我怕他们走得过了,走到望乡台去了。”
昭王突然道:“无论如何,他们都是姓田的,是太祖皇帝的直系子孙,尔等外臣,难道敢肆意杀戮?”这两句虽然不是疾言厉色,但凌厉之意并非假装。
唐羽初先还笑着要打趣,见他神色不对,将笑意压了下来,道:“是。田姓子孙上天所佑,无论如何,不该刀斧加身。”她说完,双手拧在一起。
孟帅替她补完这一句——不该刀斧加身,回头找人把他们掐死。
昭王收起这个话题,道:“你刚刚交给恵王叔的果然是你父亲的书信?白纸黑字恐怕不大好吧?”
唐羽初道:“现在是白纸黑字,等到时候就是白纸了。”
昭王缓缓道:“很好,你做事果然滴水不漏……咱们上路吧。”说着手扶着大树站起身来。
唐羽初道:“这就走么?咱们先歇歇吧?”
昭王道:“你瞧不起我么?区区一点小灾厄,我就畏惧了?将来……将来还有更大的灾厄,我是要一步步闯过去的。”说着转身一步步的走下山去。唐羽初要去扶他,被他甩开。
孟帅从树荫中看着他的背影,虽然不是军旅中人,没有那种特殊的气质,当他腰身的笔直挺拔也不逊于姜期那些军人。心中生气一个念头:这小子真是个人物。
正这么想,就听昭王远远道:“偷袭我的那小子,真是我这辈子的大恨。可恨姜家居然还搪塞我,想必是叫那人逃了。好吧,将来我坐了江山,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那人能飞到天上去?到时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孟帅闻言,心中登时涌起一种冲动,下去一刀将那小子宰了,永诀后患。
但理智阻止了他,他现在根本没有手段杀了昭王,退一万步说,即使有能力杀了他,也绝不能在唐羽初和她这么多侍卫面前自保。
他杀昭王是为了自保,若是现在动手,反而得不偿失,那又如何动手?
望着一行人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中,孟帅长吁了一口气——
从此之后,自己要麻烦了。
自他穿越以来,不说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但也是多交朋友,少结冤家。没想到一结就结了这世上最不能惹的人。
虽然昭王现在只是个流浪的皇子,但孟帅仿佛能从他背影看到一个身穿黄袍,御及天下的身影。
这个仇结大了。
在树上闷坐了半夜,孟帅活动了身子,跳下树来。
一码归一码,不能因为这边得罪了**oss,就不用干别的事了。
比如说,那个被仍在坑里的高崎。
孟帅抄起一把刀,跳下树来。
拨开草丛,孟帅提起刀,一刀扎了下去。
砰地一声,一道气劲冲天而起,伴随着的,还有那声巨吼:“大力开山印!”
气浪之中,一把长刀飞出,草木耸动,尘土飞扬。
高崎从土坑中一咕噜爬出来,冷笑道:“臭小子……没……没想到吧?”
就听有人道:“没想到什么?”却是孟帅从旁边走了出来,虽然也有些狼狈,但身上衣衫也没破损分毫。
孟帅掸了掸衣服,道:“早就防着你这一招。我在树上一直观察你的动静,这就是居高临下的好处了。你虽然动作隐蔽,却也瞒不住我。你不是早就给自己包扎,又蓄力等着我来了么?我就先扔一刀给你,看你泄了这口气,还能做什么幺蛾子。”
说起来,这大力开山印好像是高崎的唯一绝活了。而且从这手印的出手法来看,孟帅判断这一定是个必杀技一样的蓄力招式,只要一招出去,冷却时间那不是一般的长。因此才由他拿刀来诱惑这一招。
高崎大怒,死死地盯着他,道:“小畜生,你很好。”
孟帅笑道:“我很好。老禽兽,我已经想起来我特么在哪儿杀了你妈了。”
高崎一怔,随即冷笑道:“知道便知道。难道你以前都不知道?我和你的仇恨堂堂正正,还怕你知道?”
孟帅道:“放屁的堂堂正正。分明就是我搬到那个巷子里的第一晚,有个女人从房顶下跳下来,不容分说,先给我一暗器。这就是你们他妈的堂堂正正。贼娘杀人不成反被人杀,你这贼儿子就接着找我寻仇?哈哈,好吧,那我就送你去找你娘。”
他终于想起来了,所谓杀人,能记在他名下的也不多,其中就是那天晚上偷袭他,被他放到世界树里当肥料的那个。
现在想来,那个不起眼的女人,居然能分解出封印师的资质来,这本来就是稀罕事。和这小子连在一起,那就可以解释了。毕竟是家传,儿子能当封印师学徒,母亲有一些资质也是正常的。
因为是这个女人,孟帅反而释然。虽然是女人挑衅在先,但到底是有一半死在她手里,接下这个仇家不算特别冤枉。经过熊硕还有昭王之类人的锻炼,他对“冤有头债有主”的要求已经很低了。
仇家就要动刀枪。孟帅虽然已经起过杀心,但真正用刀剑杀人还是头一回,索性就用高崎开张。
手握匕,孟帅眼睛在高崎身上逡巡,最终打算一刀割喉,高崎明显也看出孟帅的杀意,虽然深恨他,也不由得忙道:“慢来,你果然要杀我?”
孟帅道:“怎么着,现在还要求饶?”
高崎道:“我师父是折柳堂,天下第一的封印师,你要杀我,可要想好了,要被天下封印师视为大敌,永远不得安宁。别说别人,就是师门的师兄,哪一个出来也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孟帅失声笑道:“你还有脸提你师父,他……”说到这里,便闭上嘴,暗道:这可不能说漏了,慢来,我记得……突然问道:“哦?你师门还有什么人?”
高崎见孟帅放缓了手,只道他怕了,忙冷笑道:“别人不说,只说我师兄邵峻,他比我早出世好几年,在各地督抚面前大大有名,人脉深广,几可直追师父当年。不必我师父出马,就他一个人,就能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孟帅默默念了一遍邵峻的名字,道:“还有什么人?”
高崎道:“还有好多人,什么……什么……李顺,张方……人多得很。”
孟帅暗道:看来没人了。这么说折柳堂所说的孽徒二人就是他和邵峻了?好吧,这我就清楚了。这才真是——既然如此,要你何用?
手起刀落——
噗!
鲜血溅起。
人血是热的。
孟帅抹了一把脸上的鲜血,突然有些恍惚,缓缓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孟帅随意的搜了一遍身,猛地将高崎的头切了下来,扔进了黑土世界,这是他完成任务的凭证,然后将剩下的身子推出坑中,用山上大块土石堆起,草草掩埋,慢慢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向山下走去。
九十章玉剑关
迷迷糊糊下了山,天色已经渐亮。冰@火!中文
他一路走来,并非径直下山,而是沿着另一条道路往下走。走了片刻,就听水声潺潺,一道清溪流过。
孟帅走到水边,用溪水清洗净了脸上和手上的鲜血,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终于还是杀人了啊。
他这几日连番遇险,牵连死在他手里的人恐怕也不少,但真正一刀两断,还是第一次。
一阵不舒服的感觉冒上来,让他将头垂到水里,狠狠地灌了两口水,然后抬起头来,再吐出去。如此往复几次,渐渐地将各种异样的情绪压了下去。
从今以后,我也是江湖人了。
从山上下来,孟帅已经换了一身新的外衣,有黑土世界的好处就是能将行囊省了,不用大包小包,行动很是方便。
下了山去,就见自己的马和高崎的马还拴在树下,只是自己能回去,另一匹马的主人却不在了。孟帅解下了另一匹马的绳子,将它放开,任它自行吃草,以免被一直拴在此地饿死。
牵着自己的马,孟帅倒是犯了沉吟,自己是直接回沙陀口,还是回去找姜期他们?
现在已经过了上午,时间也很长了,要是回去找姜期,自然少不了一番解释。可是要是直接回沙陀口,连招呼也不跟人打一个,那可太不讲究了。
想了想,他还是上马,打算回那个小店。
然而,还没走出几步,就听一阵马蹄声急响。孟帅暗惊,第一个想到:有人找我来啦?
但紧接着,他又失笑,这也未免把自己高看了,谁会特地来找自己?
不过,这条路是山间小路,马上来不容易,又很是隐蔽,哪会有人无缘无故的进来?
就见一匹马飞一样的驶入小道,马上人一拉马缰,马匹人立而起,长嘶一声。
孟帅见了那人,不由一惊,就见那人是个男装女子,一双柳眉向上斜飞,英气逼人,正是他有过一段相处的勤姐,现在他知道是叫姜勤。
姜勤拉住马头,一双杏眼圆睁,看着孟帅,叫道:“人呢?”
孟帅道:“谁?”
姜勤喝道:“昭王——还有那个姓唐的小贱人。”
孟帅立刻明白,道:“他们下山去了,出奔了。”出奔这个词是他随意用的,不过转瞬间想起这个词可以用来形容私奔,顿觉十分贴切。
姜勤果然气的浑身抖,突然长喝一声,道:“孟帅,跟我去追人。驾——”长鞭空中一击,立刻纵马冲出。
孟帅心道:我干嘛要去追?但还是下意识的策马跟上了姜勤,心道好歹跟她解释一番。
若论马术,孟帅哪能跟军旅出身的姜勤相比?何况身材短小,能勉强套上脚蹬就不错,更是影响他赶路。
到了官道上时,姜勤已经等在那里了,神色比刚才镇定许多,双颊的红晕褪下许多,持缰端坐马上,又像个镇定如恒的女帅。
见孟帅下来,姜勤道:“你知道他们去哪里了么?”
孟帅道:“他们要取道关外,一路上京。”
姜勤点点头,道:“知道路线就好,咱们走吧。”再次启程。孟帅无奈,只得又跟了上去。
两人一路向下追去,端的风餐露宿,昼夜赶路。姜勤一路上不再问孟帅,反而一路往北,每到一座城镇,径自往驻军的营地问询,便能得到消息。孟帅便知姜家在凉州的掌控力还是挺强的。
路上,孟帅也问过姜勤,道:“其实你若真想拦住他们,就让手下一路拦截,比这么去追还要更有效率,何必亲自去追?”
姜勤回答道:“一来,这件事不可外扬,二来,我要亲自问个清楚。”
孟帅不再问,只好埋头赶路。这么高强度的追赶,要不是孟帅武功也不差,又有内力修为,早已坚持不住。
然而即使如此,也赶了两天日两夜,直到到了玉剑关前,才得到了确切的消息。
到了关下,姜勤亲自叩关,询问这些天过关的人,孟帅在关下等待。过了一会儿,姜勤下来,对孟帅道:“他们今天早上化妆出关了,竟然还有我姜家的令箭做凭证。好啊,也不知道哪个内奸连这等大事也敢卖,回去详察。我让人换了两匹好马,又准备了食物饮水,咱们换了新脚力出关。”
孟帅只得再次仰天长叹:“怎么又有我的事?”但转念一想,心中又升起一个念头:眼看姜氏和昭王就要翻脸,我何不趁此机会杀了昭王,一了百了?
当下顿觉精神倍增,跟着上马,一路出了关。
在关内虽然赶路辛苦,但还是官道大路,一出关来,也不知是什么原理,登时换了个时间,黄沙扑面,大风卷起石子吹得脸上生疼,能见度直追新世纪的帝都。
两人在风中赶路,也不知姜勤怎么确定的方向,一路上始终执着向前,没有一刻犹豫。孟帅偶尔低头,也看到一行马蹄印向前,料想没追错。
终于,在一日晚间。两人看到了几匹马的背影。
孟帅叫道:“是他们么?”
姜勤牙齿一磨,道:“正是。快马加鞭——”说着鞭子一挥,那马如离弦的箭一般窜出去。孟帅马术不及她,但值此关键时刻,也唯有奋力跟上。
前面的马队开始还小心翼翼,但紧接着就骚动起来,加往前赶去。
但孟帅他们的马是新换的,又是精选的好马,岂是对方人困马乏可比的?姜勤一马当先,登时横在路上。孟帅也紧紧跟上。
唐羽初惊呼一声,勒住马头,她在两个王爷面前何等的长袖善舞,在昭王面前也是万种风情,见了姜勤却如同小鬼见了城隍,登时花容失色,目光斜斜向下,不敢言语。昭王也扣住马缰,一手按住胸口,却没什么害怕之色,反而直视姜勤。
姜勤的目光在昭王面上一转,原本愤怒的神色渐渐消退,一丝悲伤卷上眉梢,就听她淡淡道:“昭王殿下,哪里去?”
昭王面无惧色,道:“我去京师。”
姜勤道:“殿下要去京师,怎么不通知我?怎么不通知姜家?从凉州南下,比从塞外绕了个圈子,又要方便很多。殿下何以一意孤行?”
昭王沉吟良久,突然道:“勤儿,事已至此,我不想用虚言诓你。我意已决,要跟唐氏入京,你回去吧。”
孟帅心中暗道:到底是昭王,能把绝情的话说的这样义正言辞。
姜勤先是又惊又悲,接着压下去的愤怒涌上来,喝道:“为什么?为什么突然改变心意?可是我有什么对不起你?我姜家如何扶持殿下,我就不用说了。只说我自己,殿下不放心其他人,要到凉州亲自监督寻找印宝。是我宁愿瞒着家人,私自陪您出来,甘冒大险处处打点,对父兄犹如背叛。为了您我尽到了所有的努力,敢说问心无愧。难道您来凉州的大事,是指的找这个女人么?”
昭王眉头微皱,随即突然笑道:“你说的有些对了。我来这里确实是跟羽初有关。羽初跟我有旧在先,跟你们姜家结交在后。这也不是你们不好,只是这先后有序,我为了不负前恩,也只得如此。”
孟帅心中暗道:好家伙,说的跟真的一样。你们勾搭成奸的时候,我就在下面听着,从那时到今天才几日功夫,什么有约在前?分明是挑肥拣瘦,朝三暮四。他若是知道我曾听见那番对话,绝不敢撒此大谎。此人绝情绝义,毫无人心,可怜勤姐一番肺腑之言,都算白说了。
姜勤目光移向唐羽初,道:“果然全是为了她?”
昭王叹道:“正是。”
孟帅又暗道: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谈大事么?怎么往上转了?说得好像就是寻常男女争风吃醋一般。
姜勤点头道:“是了,既然找准了罪魁祸,那就好办了。”突然长身而起,在马上一跃,如鹞鹰一般扑出。
在场的人谁也没想到她说打就打,都没反应过来。她身形快如闪电,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已经落在唐羽初身前。
唐羽初“啊”的一声,双手推出,正是唐门的绝技“推风手”,这一手招式并无特别,厉害的全在劲力上。
姜勤在马前落下时,就已经算准,脚尖一点,竟点在她掌缘上,再次踏下就踏在她肩头,将她按在马上,左手连拍,拍中她四道大穴,右手马鞭卷出,拉住她的腰带,将她整个人提起,向后甩出,道:“接着。”
孟帅一抬头,就见唐羽初的身子飞了过来,忙伸手接住。
姜勤落在唐羽初马上,立刻拉住马缰,圈回马去,风一般的从反应过来的其他人的兵刃丛中脱身而出。
孟帅拉住唐羽初,飞快的从靴筒里掏出匕,架在她脖子上,叫道:“谁追过来,就是不要她的性命了。”
众人一听,果然不敢再追,姜勤顺顺当当回到孟帅前面,道:“好小子,你反应很快。”
孟帅一笑,心里却暗道:你抓唐羽初干什么?那小子心地狠绝,你就是抓他老子娘都没用,何况抓一个女人。
昭王先是一惊,随即冷静下来,道:“勤儿,你这是做什么?你明知道于事无补。”
姜勤道:“那我也要先试一试。我若不试,那就是她活着,我死。我若试了,要么我们一起活,要么我们一起死。无论什么结果,都比不试好得多。”
昭王淡笑道:“那就一起死。”
姜勤没想到他如此坚决,道:“你可想好了?”
昭王道:“没什么想不想的。我田景玉,从不受人威胁。”
姜勤一怔之下,立刻转头对孟帅道:“杀了她。”
孟帅心道:好吧,全灭也挺好。先杀了她,回头我再杀了昭王,这就齐活了。举起刀子,就要狠狠落下。
唯有唐羽初心中只想叫道:妥协一下又怎么样,缓兵之计啊!但已经无法开口,刀锋临头,便觉万念俱灰。
突然,一条长鞭从旁边卷住孟帅的手,就听有人道:“罢了,到此为止吧。”
九十一龙傲天
但见身后三匹马已经赶上来,当先一人正是姜期。冰@火!中文他手中的鞭子足有两丈,乌龙一般甩过来,正好卷住了孟帅的手。
在他身后,有一男一女,男的不必说,正是朱强。女的却是相貌文秀,气质贞静,一身淡淡的书卷气,好似个深闺里的大家闺秀。
孟帅吃了一惊,便顺势放开了唐羽初。他的目标本来也不是她,既然姜期到了,此地有了主持的人,他也就不多事了,看姜期怎么处置。
姜期见孟帅放开手,神色缓了下去,对孟帅道:“孟小弟,放唐世妹回去。”说着与朱强他们一起跳下马来,行礼道:“拜见昭王殿下。”
姜勤见姜期如此,脸色微变,低下头去。
孟帅只得也下马,姜期既然行礼,他总不愿意跟着拜昭王,总不好大喇喇的在马上坐着。唐羽初一下地,就想扑向昭王,姜勤瞪了她一眼,她便不敢太急,只好一步步走过去。
昭王神色庄重,下马搀扶道:“姜爱卿快请起。”
他跟两个女子说话时,儿女情长,好似个文艺青年,这时见了姜期,倒有些人主的气象。
在这等气氛下,刚刚两女的一番斗争,倒显得儿戏了。
姜期起身,目光与昭王相接,轻声道:“不知我等有何事不周,殿下要弃我们而去?”
同样内容的话,姜勤说来就是严厉的质问,姜期再说,就像轻轻的感叹。
昭王摇头,道:“姜卿,我在凉州一切都好,只是该到了回去的时候了。”
姜期道:“此去京师多艰险,家父已经派了得力兵士护送殿下进京。”
昭王道:“多谢姜帅美意。不过我已经决意另行上京,将军不必再留。”
姜期目光移向唐羽初,道:“殿下信唐氏更胜于我姜氏?”
昭王道:“唐氏姜氏,都是我大齐的肱股良臣,我心中并无分别。只是如今之势,我总要选择其一。你我相交莫逆,我信得过你必不让我为难,为安抚人心,才选择唐氏。姜卿,你不会真的勉强于我吧?”
孟帅心中暗道:我去,这说法真可以。跟电视里“因为你比她坚强,所以我只能选她”的说法无赖到一起去了。
姜期微微低下头,突然道:“既然如此。殿下不如取道凉州入京。凉州总比塞上安全。我只为了殿下安全计,绝无其他意思。殿下入关,我放开道路,沿途不派一兵一卒跟随,绝无一人窥探殿下的行踪,这样如何?”
昭王目光微动,显然正在思考。唐羽初紧张的看着他,想要劝说,却也不敢开口。
过了良久,昭王摇头道:“罢了,这样我心内反而不安。我还是按照原来的路线走吧。你们有心,我记住了、”
姜期目光中露出几分惨然,道:“殿下要让天下都知道,昭王抛弃了姜氏么?”
昭王道:“那怎么可能?我入京一事,姜氏也是从龙的大功臣,本王时刻记在心上。待我入京,自然厚加封赏,姜公爵禄更高三级。姜卿你也重重有赏。还有……”他目光看向姜勤,道,“其实我也舍不得勤儿,你若愿意,我可以带她走。”
孟帅吃了一惊,回头看姜勤。就见姜勤复杂的神色一闪而过。孟帅暗中大骂道:好啊,才安全一点儿,这当口又想左拥右抱了。
虽然明知道这是昭王开出的政治交易,孟帅看了一眼英姿飒爽的姜勤,还是满心的不爽。只是姜期毕竟是这个时代的人,还是大家族的少主,会如何决定,实在难以预料。
姜期也是怔住,过了一会儿,才道:“殿下……要把舍妹怎么安排?”
昭王道:“姜姑娘人品俊秀,对我一片深情,本王尽知。因为种种情形,羽初跟我有约在先。但我也知道姜姑娘的意思,倘若她不嫌弃,可以跟我上京。倘若我无九五之分,只与姜姑娘做个红颜知己。倘若太祖保佑,我果然承袭大位。六宫之中,当有姜姑娘一宫。”
孟帅暗道:真乃大言不惭,你以为你是龙傲天啊,收后宫说得这么顺口?
姜期看了一眼姜勤,姜勤脸色刷的苍白,退后了一步。姜期转过头道:“那么舍妹注定要在唐世妹之后了?”
昭王不悦道:“姜卿,倘若真有那一日,难道就委屈了你妹妹么?你若肯,让姜姑娘跟我上京,若是不肯,今日便离开。”
姜期在看了一眼姜勤,姜勤踏出一步,道:“兄长,我要回去了。你们……继续吧。”当下上马,连孟帅也不招呼,独自纵马便行。孟帅道:“少帅,我跟勤姐回去……”见姜期点头,也跳上马,圈马回行。
昭王见此情景,脸色十分难看,就要拂袖而去。姜期叫道:“昭王留步。”
昭王转过身,姜期示意身后的女子向前,道:“昭王殿下身体未痊愈,这一路上,请小心慢行。这是给昭王带的药,也有治伤的,也有滋补的。但请殿下赏收。”
昭王点头,唐羽初上前接过,笑道:“这就是慕容姑娘吧,姑娘神医大名传遍海内,果然不愧是慕容家这一代的嫡传。我家华先生一直久仰你的。”
慕容姑娘点点头,说了一声:“贵府华丰先生,我也久仰。”便静静的退了下去。
姜期又再次示意,朱强上前,也捧着一个盒子。姜期道:“这是甘凉节度使的一点心意,给殿下路上花用,请殿下赏收。”
昭王自己接过,打开来看了一眼,脸色微变,抑制不住露出一分喜色,笑道:“姜家有心了,卿家有心了。”
姜期笑了笑,突然上前,在昭王耳边轻声道:“殿下上京后,若与唐氏不谐,记得姜氏在后支持殿下。只消殿下舍弃唐氏女,表露出愿立舍妹为后之意,姜家当拼死效命。”一句话说完,退后一步,叉手行礼道:“恭送昭王殿下。”朱强和慕容姑娘也一起躬身道:“恭送昭王殿下。”
昭王也回了半礼,招呼唐羽初上马,一行人在辽阔的荒原上绝尘而去。
姜期目送他们远去,突然一笑,道:“这就行了。回去吧。”
姜勤一路奔回关内,孟帅在后面跟随,也不知道往哪儿去。
行了半日,两人到了玉剑关下,就有兵丁打开关门,让他们过去。
姜勤到关下交付战马,却见一个小校过来,道:“将军,少帅请你先到关下休息,已经准备了酒菜和房间。”
姜勤迟疑一下,道:“好吧。”
两人被人引到关下的营中。果然有人安排好房间,引姜勤去梳妆,连孟帅也到了一个房间和一桶热水。
孟帅连日奔波,颇觉疲惫,洗了一个热水澡,这才觉得精神恢复。换了衣服出来时,姜勤也已经梳洗完毕,正在外面等她。这一回她竟换了女子衣衫,虽然依旧装饰简单,但已经有些温柔妩媚的姿态。
姜勤见了孟帅,叹道:“小孟,我感觉被兄长耍了。”
孟帅莫名其妙,道:“怎么回事?”
姜勤道:“我在想,这一回我来追昭王,是不是兄长有意纵我来的?就像他当初有意纵我跟着昭王下凉州寻找印宝一样。”
孟帅奇道:“当初也是?”
姜勤道:“是。我后来推想,一定是的。我当初得到荣令其的消息,就是从兄长那里来的。而且一路上得到线索异常容易。就像这次一样,我无意间听到朱大哥的禀报,立刻来追,还马上遇到了你。我们顺顺当当从沙陀口一直追到玉剑关,顺利出关,线索也十分清楚,最后还轻易地追到了他们,若无兄长默许,哪能这么顺利?别说别的,这一路这么多关卡,兄长若要拦阻我,随便一道命令,还怕我飞到天上去?他偏不阻拦,那就是有意让我跟昭王接上头了。他在后面一路尾随,关键时刻出现,也一定是计划好的。”
孟帅不解,道:“图什么?”
姜勤摇头道:“我有一点感觉,但是也不懂这些。让昭王私自出来找荣令其我倒能理解。荣昌一开始就认准了昭王为正统,昭王手里说不准有特殊的线索。与其让昭王私自出去,倒不如让我跟着,一路上看着点,别让他出其他事。这件事我是办砸了,半路上让郭家给劫了去,虽然人没事,但最终印宝独自落在昭王手里,把我家排除在外。因为这个,兄长还亲自来凉州给我善后。”
她轻叹了一声,又道,“然则这回是怎么回事?他是让我去挽留昭王么?但他后来出面,也没有挽留住啊。反到让昭王……欺我……”思想最后昭王表露出的兼收纳小之意,兀自恼恨,啪一声拍了一下桌子,道,“欺我太甚!”
孟帅道:“也许少帅没想挽留昭王。他追昭王只是为了,嗯,不翻脸。”
姜勤愕然,过了一会儿,才道:“那为什么?我们花了这么大力气,一路捧着昭王,不就是为了从偏居一隅的藩镇一路进京,成为大齐的中流砥柱么?如今为他人做嫁衣裳,都归了唐氏。”
孟帅道:“虽然我也不知道,不过也许天时未到,现在不是进京的时候吧。”
只听有人拍手道:“勤儿,你看你多活了好几岁,都不如小孟兄弟看得明白。”
九十二席上风
姜勤忙站起身来,垂道:“兄长。<冰火#中文”
姜期走进来,身后只跟着一个朱强。看她神色郁郁,道:“怎么,伤心了?”
姜勤摇头,旋即不悦道:“是生气。我干嘛要伤心?为了他?我气恨自己瞎了眼才是真。”
孟帅一听这话,就知道她心里依旧介意,只是谁也不好说什么。
姜期转而对孟帅道:“小妹还罢了。我倒奇怪,你从哪里来?”
孟帅解释道:“我从沙陀口来。”
姜期被他气笑了,道:“我不知道你从沙陀口来?问你为什么至此?咱们一起夜宿大道边,过了一晚上就不见你的人影了,结果你出现在这里,难道一句解释都没有?”不等孟帅回答,姜期又道,“你小子无组织无纪律,应该扔进军营里操练几年才是。”
孟帅无奈道:“好吧。是我错了。”
姜勤在旁边道:“兄长,这也怪不得他,是我抓他过来……“
姜期摇手道:“不是那回事,你少说话。况且你自作主张的事,我还没说你。”上下打量他一遍,道:“我问你,你刚才说的什么意思?什么叫我不想拦阻?”
孟帅无心卖弄,只道:“是我瞎猜的。从常理上讲,您能拦得住而不拦,要么就是客观上不允许,要么就是主观上不愿意,大概也就不出这个范围吧。”
姜期没听过什么主观客观,但大体能明白她的意思,略一思忖,道:“还真是这么个道理。我是既不允许,也不愿意。勤儿,你果然想要进京吗?”
姜勤反而奇道:“离开凉州,直入中枢,那不是爹爹的夙愿么?”
姜期道:“父帅有志于此三十年矣,也不差一日两日。我问的是你。”
姜勤道:“我?我……我不想。倘若我想,刚才我就不会自己回来了。”
姜期点头,道:“今日你若不回来,我也不允许你上京。现在上京,名不正言不顺,只能任人摆布。有朝一日,你我一同上京,堂堂正正策马进了玄武门,就算是天子,你愿意怎样就能怎么样。”
姜勤长出一口气,道:“真有那时,我还和他胡缠什么?罢了,知道是爹爹的大计我就放心了。”她摇了摇头,突然又道,“只是便宜了唐家,太令人不爽。”
姜期笑道:“谈不上便宜不便宜。我们和唐旭心照不宣罢了。他在中央,我们南进,两家互有照应。只能说方向不同。”
姜勤道:“难道我们两家是盟友?那我和唐羽初的争端算什么?”
姜期笑道:“算私谊。我们可不参与。我们两家虽然不算敌人,也不是什么盟友,更谈不上通家之好,儿女们的事无关大计,也不好多问。”
姜勤抿着嘴,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儿,道:“我还是回去吧。军中比这里痛快些。好好地跑来做什么‘大事’,真是没事找罪受。”
姜期便笑道:“是了,准备了酒菜,咱们喝一杯就没事了。”
孟帅心中转了几个念头,心道:姜家摆明了不要这拥立之功是什么意思?以虚名换实地,把大义让给唐氏,自家要在北边占实地?这买卖值得么?
虽然下围棋讲究“金角银边草包腹”,但活生生的政治体系下,尤其是古代王朝的体系中,大义的名分很重要的吧?因为嫌麻烦就抛弃现成的名义,将天子拱手让人,这算不算目光短浅?
不过心里转了几个念头,孟帅又暗道:我又没长着前后眼,不知道这里面的实情,光靠几本书几集电视剧和旁人的几句话要评判天下大事,不免说笑话吧?谁知道现在进京,是当曹操还是当董卓呢?
当下开出酒宴,姜期等一起入席,也没叫外客相陪,就姜勤,姜期,慕容女,朱强和孟帅五人,团坐了一桌。
虽在玉剑关,酒席也整治的十分丰盛。孟帅难得见到这么多新鲜菜蔬。要知道凉州这边跟他所知道世界的凉州气候民风大体相同,平时的饮食都是大块的牛羊肉,大张的烙饼和大个儿白馒头。能有“肥鸡大鸭子”都算清淡菜肴,更不必说蔬菜了。
席间,姜期让了一圈酒,道:“都是自家人,再让就繁琐了。大家放量吃喝,自己给自己洗尘。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今天告一段落,明天再上征程。”众人答应一声。
姜勤对孟帅让道:“你尝尝那边的熏鱼。这边能吃到鱼,可是不容易。”
孟帅虽然腹诽:熏鱼也是鱼?但还是谢过,夹了一筷子,吃到嘴里除了咸,也略有一点鱼鲜味,客气的赞道:“味道不错。”
姜勤道:“自然,这大概是兄长带来的。用的海鱼腌制的,你久在凉州,怕不知道海鱼的滋味吧。”
孟帅暗道:你来驴我?欺负我没吃过鱼?这不就是寻常青鱼吗?海鱼腌出来哪是这个滋味?亏你们还当宝贝,我看你们才是土包子。果然在凉州久了,就是大帅家里也不灵。
当然这话不能明说,孟帅继续吃菜,这里可不兴挑三拣四,能吃到鸡鸭就不错了,鱼虾什么的果然还是高攀不起。
这时朱强又问道:“孟兄弟,咱们就不回凉州了。你往哪里去?是直接跟我们回甘州,还是回家,等明年春天去军府报到?”
孟帅道:“我当然回凉州。去甘州的事还没跟家里禀报过,不好现在就出门。况且年底我还有事。”
年底还有一个“天幕”,孟帅至今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总归要去一趟。
姜勤奇道:“你要禀告家人,要回凉州么?那不是应该跟我回甘州么?”
孟帅愕然,姜期反而替他解释道:“也不只是少轩,孟兄弟还有椿台在堂。当然要回去辞别。”
孟帅再次愕然,问道:“什么意思?我哥哥怎么了?”
姜勤笑道:“咦,你不知道么?是了,他未必跟你说了。你兄长钟少轩就是咱们总师大人,在都督府那是大名鼎鼎的人物。”
孟帅“啊?”了一声,道:“总师,那是做什么的?总工程师?”要是这样的话,还真专业对口。钟少轩大概是孟帅在这里见过,最能搞技术的人。他倒没想到自己这位未及弱冠的兄长在甘凉已经有了这样的地位,怪不得他老是不在家呢。
话又说回来,孟帅能被姜家另眼相看,几次胡乱出手还能被原宥,恐怕还是这位兄长的功劳吧。
姜期点头道:“正是咱们天工营的总都料师。少轩手下巧夺天工之处,也不逊于封印师。你要去了甘州,可以先住在他的府邸,放假也有地方去。本来若不是少轩在,就应该再给你一个地方安置,现在倒也不必了。”
姜勤道:“倘若不是总师大人在,就算我看好你,也不能叫你去羽林府。那里人人都是府内子弟,倘若外人陡然进了,他们定有议论,对你也不好。”
朱强本来一直没说话,这时突然道:“依我看,孟兄弟在制军府就挺好,何必定要进羽林府?倪将军也不是大度的人,眼里只有当年跟着都督的老兄弟,稍微后进一点就看不上了。孟兄弟真没必要为了个‘羽林’的名分进他的地盘。”
孟帅脸色一变——朱强一向沉默寡言,更不是随意褒贬旁人的人,这时突然说出一番话来,肯定是那个倪将军已经到了臭名远扬,不说他才是不正常的地步。
果然姜期对此并未表反对,只道:“可不是为了‘羽林’的名头。我有一个计划,过几年从羽林中再立一营,彻底和军队分开,从外转内,专负责武林这一块。到时候把孟兄弟也要过来,还有咱们早就放在羽林的几个孩子。从羽林周转一次,比较方便。”
姜勤讶道:“那不是和影……重复了么?”
姜期道:“是明不是暗,当然是不一样的。”当下也不再说,又吃了一杯酒,道:“我其实还有一个计划……”
姜勤笑道:“啊哟,今天是布计划的好日子么?难得难得,鼓掌鼓掌。”
姜期笑瞪她道:“难得今天在场的都是我信得过得人,多说两句怎么了,你别给我这儿裹乱。我是想,把咱们自己的封印师队伍该拉起来了。”
在场除了孟帅,众人脸色都是一肃。连只默默吃酒的慕容姑娘都抬起头。
姜勤沉默了一会儿,道:“兄长好想法,可也难了点吧?我知道你是因为最近入手的那笔印坯才有这个意向的。可是光有财产资源可没用啊。老师怎么解决,徒弟呢?倘若这次见到折柳堂,还有几分可能,但到底也没见到。你去找那高崎,后来怎么样了?”
姜期“哦”了一声,转而问孟帅道:“高崎怎么样了?”
孟帅颇为尴尬,道:“死了。”
姜期对姜勤道:“那就是死了。”
其实他本来派了朱强在后面跟着孟帅,但朱强无意中窥见了寿王、惠王以及昭王一干人等的行踪,自然以此为重,没有再盯着高崎这点小事。也是他回来带了消息,才有姜勤夜追这一系列事的生。
姜期又道:“就是高崎不死,也帮不了我们什么,他本来也不过一个学徒而已,若请他来教授,怕我一百年也得不到一个封印师。”
姜勤道:“那大哥有什么筹谋?”
姜期道:“我也只是想想。正好有一个机会,就在今年年底。如果运气好,说不定老师和学生的问题就能一解决了。”
孟帅心中一跳,登时想到了“天幕”二字。
难道姜期也有天幕的邀请?倒也说得通,到底是一方大员,就算是传说的神乎其神的天幕,既然自己都有机会,更不必说其他人了吧?
说起来,自己获得封印师天赋也有几日了,可还没看过师父留下来的卷轴,看来回去要加紧了,别到时候进了天幕,连封印师学徒都不是,那就真成了暴殄天物了。
九十三开玉匣
第二天清晨,几人转道回沙陀口,因为这次不比来的时候心急,便一连走了三天,摇摇看见沙陀口的城墙时,已经是第三日的黄昏。
在沙陀口的官道上,姜期他们和孟帅分手,姜期对他道:“孟兄弟,咱们春天再见。现在羽林府的手续没办下来,且等等看。具体的情况,到时候傅兄弟会通知你的。傅兄弟可是个慷慨的人,上银宁的盘缠他也都包了。”
孟帅笑道:“多谢少帅,多谢勤姐,多谢朱大哥,还有慕容姑娘。那就明年春天再见了。”
姜勤笑道:“说起来,这个月总师好像请假回家探亲了。你回头回家看一眼。”
孟帅想到钟少轩,应道:“是。”要是只有钟老头在家,他回不回去也两可,但若钟少轩要回家,那就非回去不可了。“
慕容姑娘一直沉默寡言,这时突然道:“如果见到慕容佳,告诉她我在银宁。”
孟帅道:“是。敢问姑娘上下……”
慕容姑娘道:“慕容佩。”
回到了住宅,百里晓居然不在。
孟帅也不觉得奇怪,算算时辰,他很可能出去喝花酒了——傅金水借口国丧,把沙陀口明面上的风化场所都封禁了,但架不住蛇有蛇路,鼠有鼠道,百里晓消息何等灵通,嗅觉何等灵敏,找个把暗门子那是轻而易举。
不过……
他显然把百里晓的格调想的太低了。
孟帅一进门,就见桌子上放了好几张信笺。最上面一张是百里晓留给他的。拆开来一看,说的是在傅将军支持下,郭家堡和八仙剑派不日开战,问他去不去观战。百里晓自己已经去了,孟帅若想要去就赶紧来。
孟帅看了一眼时间,是前天留的,登时兴味索然。
武林人士打架,就算再厉害,也不是大军攻城,一两日间怕是都打的一塌糊涂,接近尾声了,还观什么战?再说他现在的武功,好像没有到可以围观这种层次的战斗全身而退的地步。倘若百里晓在,跟着他一起去倒也可以,但现在百里晓自己离开了,他可不往那里凑。
然后就有郭宝茶给他的信,没什么实质内容,就是问他去哪儿了,怎么还不回来。最后提到把慕容佳接走了,以后有日子再见。
孟帅眉头一皱,把慕容佳接走没关系,不过慕容佩那句话就带不到了。好在郭家堡没长腿,也不会跑,大不了去郭家堡送信去。
最后一张,是傅金水留的。
看完傅金水的信,孟帅糊涂了,心道:十七日早上丑时三刻,去刺史府是什么意思?
算算时间,十七日就是后天,那倒也赶得及,但是丑时三刻……
那不是早上两点多?
就算这个时候的人起得早,那也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啊。哪有夜里两点出去活动的?要不是这封信约的地点是刺史府而不是荒郊野外,他还道是江洋大盗捏造的谋财害命的通知呢。
去不去?
孟帅无奈,他现在跟姜家这些人关系越卷越深,渐渐地没了拒绝的余地。像傅金水虽然不是他的顶头上司,但也是本地最大的官,他也有许多需要傅金水照应的地方,就这么一纸,没有理由,还真拒绝不得。
罢了,那就去吧。
孟帅下了决心,打算明天休息一日,后天也不睡觉了,直接去刺史府熬一通宵。
沉沉的睡了一晚上,孟帅起床打了一趟拳。现一个做饭的也无,才想到百里晓提起,因不放心这些人看家,怕他们弄坏了东西,就先将家人放了几日假。孟帅心中不爽,只得喝了点凉水,出门觅食。
在巷子口摊子上要了一碗豆浆,孟帅转身去买油果子吃,却现卖油果子的老板没出摊儿。
略带遗憾的摇摇头,孟帅问旁边卖茶叶蛋的道:“今天隔壁的摊子没出来?”
卖茶叶蛋的笑道:“有好几日没看见她了,好好地一个油果西施,不知往哪里去了。”
孟帅听得“油果西施”,不由好笑,那卖油果的老板娘当然有几分姿色,那分跟谁比,跟卖煎饼的大娘比,自然也算个尤物,但要跟真正的美女比,比如郭家姐妹……
想到郭家姐妹,孟帅脸色陡然一变,将一串钱扔给老板,回头就走。
来到小巷子最里头,就见大门闭着,但仔细看时,并没有关严实。孟帅昨天晚上回来的时候光线太暗,并没有现其中蹊跷,这时便看出不对来。
小心翼翼的一推门,大门洞开,流动的空气扑面而来,却没有一丝声响。
果然不在了?
孟帅刚才吃早点的时候突然想到,郭宝莲把小巷视为自家花园,在巷子口设有暗桩。虽然孟帅从来没弄清楚暗桩到底是哪一家,但是从郭宝莲身边的人来看,年轻漂亮的女油果西施,自然嫌疑最大。
如果她突然不见了,是不是说明暗桩撤消了,也就是说,郭宝莲不需要了?
慢慢走进宅院,满地黄叶堆积,屋门大开,果然已经人去屋空。
孟帅略一嗟呀,便也觉得顺理成章。郭家和八仙剑派正在开战,郭宝莲身为双方连接的纽带,自然不可能置身事外。想必已经带着所有的家底参战去了。
也不知道她和傅金水的谈判怎么样了,郭家终究是和八仙剑派对战,傅金水也没有撤回对郭家的支持,想必谈判失败了吧?
这么说来……
孟帅出了门,又进了对门。
但见对门也成了空屋,高崎不在了,服侍他的童子也不见了踪影,院子里原有的还能值点钱的东西,全部不翼而飞。看来高崎死后,遭了人家“卷包会”。
反正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便宜了那童子也没什么。
这么说……巷子里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是街道之王了?
哈哈哈哈哈……
孟帅仰天长笑,惊起乌鸦无数。
一直笑到孟帅对自己的智商产生了怀疑,他才停了下来。随意地看了一眼荒废的空屋,也就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孟帅多看了一眼,就见影壁墙上有东西,随手拿下来一看,竟是半本残缺的笔记,料想是高崎写的,也勉强算的好东西。他身有龟门秘传的宝贝功法,倒也不稀罕这个。再说高崎要是水平高,也不会这么多年连一个印都没学会了。
但好歹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孟帅也就笑纳了。
回到自己屋里,孟帅看着那半本破笔记,想到了自家的卷轴。左右今日无事,又是不怕泄露天机的大好机会,不如把自己身边见不得人的东西都拿出来晒一晒。
比如说,那个被无数人争抢的盒子。
孟帅将那个不过手掌大小的盒子拿出来,黑黝黝的盒子在不反光的时候,看起来如此普通。但真正在有光亮的地方放着,玉一样质地却又笼罩着柔性的虹彩。
他将自己分别得到的两个玉环嵌进去,手指同时力,向下一按,只听咔嚓一声,盒盖弹开。
盒子里面……又是盒子。
这么小的盒子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两个盒子,每个盒子都是薄薄的白玉雕成的,上面密密麻麻刻满了鬼画符的一样的图案。孟帅可以清晰的看见上面被封印的痕迹。
两对丹药。
这是孟帅唯一的印象。
他并没有打开两个玉盒,就有了这样的印象,因为这玉盒的皮实在是太薄了,薄的近乎透明,每个盒子里两枚丹药的影子清晰可见。
除此之外,这盒子他打不开,细密的封印没有捷径可走,必须要用封印术破解,虽然这玉盒似乎一摔就开,但孟帅有预感,如果动粗,恐怕会有不测的后果。
在这时,他才有一个念头——或许这就是真正的,全部的宝物。
也就是荣昌用皇帝的财产置办的珍贵宝物。
丹药的价值,可不是用数量计算的。也不是按照品级摆等差数列。高一品的丹药的价值比低一品的差了何止十倍?何况到了三品以上,就是真正有价无市的宝物了。这丹药的排场如此之大,恐怕三品也不止。倾全国之力弄到的丹药,倘若不是传说中的那些仙品圣品,就真对不起大伙这通疯抢了。或许就连传闻中那些动辄千百记的丹药,都抵不上这两对丹药值钱。
可惜孟帅只对草药有研究,对丹药的知识近乎空白,就算他精研此道,也无法对着玉盒里两个影子说出子丑寅卯来。
说不定,连荣令其也不知道这丹药到底是什么,恐怕只有荣昌和折柳堂老二位真的知道其中的秘密吧。
折柳堂已经死了,荣昌……大概在姜家手里?
等到上银宁的时候,若有机会打听一下就好了。虽然荣昌保卫的肯定严密,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尤其是昭王进京登基后,荣昌的价值应该会慢慢降低,到时候孟帅就有机会了。只是要保佑荣昌别死在那之前就好。
还有……就是赶紧把封印术操练起来,别到时候知道宝贝是什么,却不得其门而入,那时候憋在心里可就憋坏了。
孟帅拿起久违了的卷轴,目光一动,移向了封口处。
于是他看见了——上面,果然有封印。
九十四初叩门
虽然看出来有封印,但孟帅还真没办法怎么样。冰@火!中文
那封印在他看来,是一层灰色的光芒,如果仔细分辨,能看出灰色的光芒是由一丝丝灰色的光芒组成的。
但也仅此而已。
如果他再仔细看,想要看清灰色光丝的脉络时,便觉得头晕眼花,胸口一阵阵往上犯恶心,将卷轴抛下不看时,也要好几分钟才能缓过来。
结合他看小说的经验,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可能是……精神力不足?
越了自己的精神力上限,就会生这种情况。如果一心固执的用下去,小说里那些专有名词,什么“走火入魔”、“心神崩溃”之类的就会套到自己脑袋上。
该死的……还不如没有精神力的天赋呢,至少什么也看不见,不会眼晕。
孟帅心中暗自揣测,自己从那个女人那里夺来的精神力,大概也不过尔尔。高崎本身也不是什么天赋异禀的人,何况还不如他的他母亲。自己说不定刚刚达到下限,甚至还没有达到封印师的下限。
孟帅有些惋惜的叹了口气,不过也不着急,世界树里还有一位折柳堂的尸体。无论怎么说,一个天下闻名的封印师国师,精神力天赋应该不会太次吧。
不过……孟帅有一种感觉。封印师的世界,与这红尘相交的只是冰山一角。搞不好,在俗世大大有名的封印师,在他们自己的圈内根本不算什么。
还记得封印师聚会的名字吗,天幕!
一道天幕,隔绝的恐怕就是两个世界吧。
先放下自己的卷轴,孟帅翻回头去看高崎的笔记。
高崎既然是比较低级的学徒,应该记录的都是些入门的基础,孟帅怕龟门的封印术级别太高,又没有师父在旁边指点,先看些浅显的笔记熟悉一下也是好的。
翻看第一页,孟帅差点想马上合上。
这笔记记得也太乱了。
竖排版的墨字,他本来就看得比较累,何况也不知道高崎怎么记得,东一笔西一笔,凌乱散落。孟帅一看就知道,这不是抄的,就是听写的。
当初初中记笔记的时候,他也是这么边听边写,还有各种变形、谐音的字体,除了他自己,谁也看不出他写的是什么。
这高崎写的和他是一个风格,唯一的好处就是毛笔字,所以个头比较大。但正因为是毛笔,各种涂抹删改都是用墨,看得人头大如斗。
孟帅无奈,只好另外拿出纸笔,将能分辨出来的字先誊写下来,然后再读一遍。
这么一来,就耗费了不少功夫。好在他这一日没有什么事,一连誊写了五张满纸,放把开头序言的部分写完。
一般学习一门课程,第一课必定是绪言,也就是介绍这门课程怎么怎么重要,学习了有多大的好处,顺便介绍一下历史渊源。高崎的笔记也是如此。
从高崎字体来看,文化程度有限,也亏了如此,他写的都是大白话,孟帅一眼能看懂。
仔细阅读了前面的序言,孟帅用自己的语言整理了一遍,这才觉得,自己对封印师的理解有点偏差。
在他看来,封印师对应的应该是独立于武者的另一个职业,有点像魔法师和战士,两者应该有完全不同的体系。
现在看来,封印师并没有独立于武者之外,应该还是一个辅助职业。
最明显的,是封印师的根基——力量。
孟帅一直觉得,封印师所掌握的力量,应该是精神力。但是书上已经涉及到了,封印师的力量和武师并无二致,都是用的身体的力量,外家的气力,内家的内力。最好的当然是内力,实在没有,气力也可以凑活。精神力只是起到辅助的作用,用来驾驭力气。
用了精神力,气力可以进行实质化的变幻,达到一般武师无法达到的细腻神妙的境界,精神力越高,对气力的操纵越好,如臂使指,封印起来也更得心应手。
但封印师想要晋级,最终依靠的不是精神力,而是力气,就是武道。武道越强,越能支持高级复杂的封印,封印师的等级才会提高,而精神力是永恒不变的。
即使是封印师,似乎也没有锻炼精神力的方法,至少高崎的笔记里没写。所以封印师能做到封印是有上限的。封印师的晋级也很简单,学会封印的方法,练习熟练,慢慢的将武功等级练上去,直到达到精神力无法操纵的上限为止。
什么啊,也没什么技术含量啊。
孟帅心中不满,封印师比起武者,更是纯粹的天赋决定论。因为封印师的上限只能做减法,不能做加法。要是天生的精神力似海,轻轻松松的就能成为了不起的封印师,要是精神力有限,那么就算再努力,也赶不上别人的脚底。
多么无聊的职业啊。
只是孟帅却忘了,封印师的晋级是伴随着武师的晋级的。武师晋级的坎坷,也是非常夸张的。多少人一辈子卡到三流举重的境界,无法前进一步。倘若不是武者天赋和精神力天赋双重出众,是绝对无法往上升的。更何况封印师比武师在练武的同时,还要加练复杂繁琐的封印术。
武者为了节省时间冲击更高的境界,是连内外双修都要舍弃的,不然人生几十年根本不够修行,就这样冲上先天境界的还是凤毛麟角,何况要再加封印术的修行?正因为如此,好的封印师才更稀缺。
孟帅没想到自己的困难,只能说是看人挑担不吃力,自己挑担压断脊。他内外兼修有龟门的龟息功可以走捷径,封印术可就没这样的好事了,到时候还有的麻烦。
除了这一点纠正,其他的倒和孟帅想的没有什么出入。
比如封印师的等级,学徒以上,分为初等、中等、高等封印师,分别对应着三重、六重、九重封印。
孟帅一见之下,暗道:毫无创造性,还不如武功的等级,至少每个等级有两个字不明觉厉的短语,听起来也更加高端。这些封印师为什么不在制作繁复的封印间隙,把自己的职称美化一下?
其次就是封印的实质。
孟帅看到这里时,突然现自己以前没有现的一个点——荣昌为什么把全部身家换了丹药之后还要换玉石?姜期收买高崎的时候为什么也要带玉石?
因为玉石是封印的基础,又叫做印坯。
有一个误会来源于孟帅第一次见到封印,就是水思归给他演示的那次封印。当时水思归是一气呵成,没有任何附加,直接用手指勾画出封印,一下子就打进了铁剑里。才会让孟帅心中认定,封印就像符箓,随随动。
但实际上,无数事实证明,水思归才是不正常的那个。无论武功还是封印,都是。
真正的封印制作起来极其繁琐。先要熟悉印图,然后把印图用精神力操纵着气力,刻画在一块玉石上。这个过程往往很长,大概需要几天乃至一个月,因为即使是最简单的印也需要大量的力和精神,封印师一次能勾画出一笔就很不错,复杂的封印动辄就要个把月,期间刻画的手法,力量的使用,精神力的支持乃至玉石的质量有一点瑕疵,便功亏一篑,更耗资无数。
之后就是最终决定性的一瞬间,用封法将印坯里的印打入封底——就是要封印的器物当中,形成一件“封印器”。这个过程倒是只有一瞬间,但成功率低的吓人,即使是高明的封印师,也难保证不出意外。一旦失败,封底出现瑕疵不说,印坯更是全毁。
对封印师来说,印的制作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封,或者说是封法,也叫封咒。印图流传于天下,一个“开锋印”,每一个封印师制作出来的印坯只是质量有高下,本质并无区别。但封咒带着个人,或者说各个传承鲜明的烙印,像武功中的秘传,决不能外传。有经验有阅历的封印师可以从封印武器的手法推测出封印师是谁。
另一方面,封印师的消耗资源,大部分在玉石一项。但就是这一项就抛费不小。好玉石的价格可是价格惊人。而且印坯再怎么保养,被封印一次之后就灵性大失,几乎不能再次使用。可算得一次性消耗品。珍贵的玉石产量本来有限,哪经得起这么消耗?到今日,市场上几乎见不到足以做印坯的好玉,即使是成了名的封印师,也不得不在废弃的印坯或者类似的石头上做日常的训练。
所以可以理解,高崎看到面前堆积的玉石,是多么的震惊和欣喜了。
孟帅将来,如果要走封印师的路,这些消耗都必不可少。
看到这些介绍,孟帅突然皱了皱眉头,有些疑惑——自己到底要不要走封印师这条路?
或者说,有什么必要的理由要兼项封印师?
学武是他的兴趣,也是在乱世中生存的必要,更是被无数小说灌输进脑海的执着信念。但封印师这个繁琐、费钱又浪费生命,虽然受尊敬但可能拖延武学进度的辅助职业,真的是他的好选择么?
孟帅摇头,水思归的形象一闪而过——倘若他最后还是选择封印师这条路,最大的原因应该也是不愿意辜负师父的厚望吧。
随意的将笔记收好,孟帅翻回头睡觉,夜里还要起来赴约呢。
九十五将军令
午夜时分,孟帅从门里出来,溜到刺史府。
就见刺史府门口一片黑沉沉的,静的连一条狗都没有。孟帅按照约定,在第三根柱子下面等着。过了一会儿,角门打开,几个人从中走了出来,当先一人,身材笔直,正是傅金水,身后跟着两人各自打了一盏灯笼。
傅金水的眼睛够尖,一眼看见孟帅,冲他招手。孟帅走过去,学着正经的样子叉手行礼道:“标下孟帅,见过傅使君。”
傅金水点头,道:“今天倒也有模有样。走吧。”当下往前走。
到了大门前,早有小校牵过马来,傅金水指着一匹,道:“你骑这匹。”
孟帅莫名其妙,但也不好说什么,一行人一同奔赴城门。
到了城门下,也不用傅金水叫门,大门开了一扇,几人鱼贯而出。在路上,孟帅终于问道:“今天使君找我,不知有什么事?”
傅金水道:“倒也不是特别找你。只是看你是个不错的苗子,今天正好有机会,叫你开开眼界。”当下伸手,一个东西飞来。
那东西在黑夜中也金灿灿光,孟帅接在手里,黑夜之中就见是一块金属牌子,问道:“这是什么?”
傅金水不在意道:“调兵令符。”
孟帅差点失手摔了,道:“给我这个干嘛?”
傅金水道:“什么给你?叫你给我捧着,你就当是你的了?好好拿着吧,我让你给谁,你就给谁。”
孟帅咽了口吐沫,道:“是……调兵吗?”
傅金水道:“兵调好了,令牌一到,便可出征。”
孟帅更是吃惊,道:“什么,蛮族打进来了?”
傅金水笑斥道:“胡思乱想。蛮族打进来了,你我还能这么悠闲?别多嘴。”
几人一同来到城外山坡前,登上山坡往下看去,但见山谷里藏了几百号人,却是身着便服,不见一个正式穿着盔甲的兵丁,看来是群江湖人。在人群的最前方,有两人肃穆站立,隔得远了看不清楚,只能看出是一男一女。
孟帅道:“兵呢?”他想这些武林人士聚众在一起,多半要闹事。傅金水说不定就是得了消息,派兵来剿灭的。
傅金水伸手向人群指去,道:“你眼睛怎么了?这不是我的兵么?”
孟帅仔细一看,道:“他们身穿便服,看来是秘密任务。”
傅金水道:“明火执仗,什么狗屁秘密任务?你——”他抬手指左边那个男人,“把调兵令符给那个刘指挥。然后回来。”
孟帅答应了,从旁边绕了一个大圈,来到前方。随着前方越来越近,他也明显看出不同,后面那些人,虽然队列不见如何整齐,但都站得笔直,鸦雀无声。倒是越往前那些人,虽然没多混乱,但已经有微微的嘈杂声,显然有乌合之众的嫌疑。
到了最前方,两人分左右站立。他要把令箭送给左边的男将,看了一眼,只是个寻常军人,并不认得。倒是右边那人,孟帅只看了一眼,就吃了一惊——
郭宝莲!
今天的郭宝莲是戎装打扮,头向上盘起,劲装结束,还穿戴了软皮甲,竟有些英武的味道。孟帅暗道:是她?她已经加入傅金水那一边了?这么说她谈判谈下来了?这边郭家堡和八仙剑派打架,她领着傅金水的兵去杀郭家的人?
心中转过各种念头,脚下不停,来到男将身前,立刻被人拦下,便在原地躬身道:“小人孟帅,特来奉上兵符。”说着将兵符令箭高举过顶。
那男将示意他过来,取过兵符,再三验看,道:“尊令。”
郭宝莲也看见孟帅了,但仿佛没看见一般,直接转头对刘指挥道:“将军,可以出兵了么。如今正当其时。”
刘指挥不答,反问孟帅道:“使君也到了么?”
孟帅心中暗骂道:擦,干嘛问我?你不按照剧本上说台词,叫我怎么演?我怎么知道该说来还是没来?
按理说傅金水让他来交付兵符印信,应该就是不想亲身露面的意思,可是若直接推诿了,谁知道里面有什么差错?当下含混道:“使君耳聪目明,心身意与指挥同在。”
刘指挥不再多说,反而转头对郭宝莲道:“劳烦女侠先锋。”
郭宝莲嘴角微挑,似乎闪过一丝冷笑,便转身挥手道:“走。”那群武林人士先行,刘指挥率人跟上。孟帅避过一边。
等人走尽了,孟帅回到傅金水身边,傅金水也没问什么。想来他在那么远的地方,根本听不见孟帅说了什么,难道他还真特么像孟帅胡吹的那般耳聪目明,无所不知?
傅金水远远望着灯火,眼见几乎看不见火光了,才道:“好,咱们去看看戏吧。”
孟帅道:“咱们去哪儿,去八仙剑派?”
傅金水道:“去哪儿干嘛?去郭家堡。”
孟帅道:“是郭家的讨伐大军还没出?咱们去汇合?”
傅金水怪异的看了他一眼,道:“郭家的主力早就出了。咱们跟着郭宝莲走,他们去抄郭家堡的老底。这叫做……”
孟帅道:“围魏救赵?”
傅金水冷笑道:“釜底抽薪。”
孟帅琢磨了一阵,道:“也就是说,您明着想要对付的是八仙剑派,其实想对付的是郭家堡?让郭家堡去打八仙剑派,是调虎离山?”
傅金水道:“我无所谓,早打晚打都行。是郭宝莲想打。她不是托人来跟我谈判吗?郭三小姐传的话,她提的条件就是,要趁郭家堡空虚的时候,将郭家一网打尽,为此向我借兵。我考虑到没什么损失,就答应她了。”
孟帅道:“她没有趁机为八仙剑派求情?”
傅金水道:“没有,我倒是和她交换了条件。去打郭家堡可以,但不可以通知八仙剑派。这种消息太提升八仙剑派的士气,要是他们伤亡不够大,那怎么办?”
孟帅干咽了一口吐沫,道:“她答应了?”
傅金水道:“这么轻而易举的条件,为什么不应允?她还特意把八仙剑派能调动的力量调出来跟她一起行事,更削弱了那边的力量。这也是她为凉州大局做的贡献,有此一节,我把郭家那些浮财都赠送给她,也算得物有所值了。这一仗两边开花,肯定有的瞧。所以今天我来看热闹来了。”
孟帅在心中暗道:你们赶紧在一起吧,丁三配二四,再合适不过了。一对凶残至极的凶神恶煞啊。
说来傅金水狠一点也罢了,为了清洗武林势力的需要,郭宝莲就太奇葩了。恨郭家也就罢了,把收留自己的八仙剑派弃如敝履,甚至落井下石,这份无情无义可真够能诠释“最毒妇人心”这句话的。
傅金水兀自不知自己被孟帅如何腹诽,反而道:“一会儿你警醒点,别往前冲。最好连面也不露。”
孟帅道:“是,您也不打算露面?”
傅金水道:“我露面?堂堂一州刺史,还没到任几天,屁的正事没做,先带着几百个士兵去打一个土豪?我不嫌丢脸,也得考虑考虑二哥他们的脸面。”
孟帅暗道:很好,知道丢脸就好。
傅金水遥遥指向前方,继续道:“还有一件。计划是郭宝莲提出来的,当然也是她的人在前,我连我的士卒都不肯让他们向前,何况你?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就是这个道理。”
孟帅暗道:当初也不知道是谁在街上乱晃,连荣家这种微不足道的势力都要亲自招惹,倘若你早懂得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道理,我就不会跟你们卷这么深了。
远远缀着队伍,孟帅算着方位,果然是郭家堡的位置。
但见郭家堡前的田野村庄都一片死寂,并无一个人影。孟帅道:“看来不用对付这些团练了。”
傅金水道:“是啊。我也不想和团练乡勇动手。侠以武犯禁,杀武林人士没什么,和自己的子民动武,那真是自掘坟墓,即使他们是豪强的部曲。”
孟帅道:“但主家有难,敲起梆子,很快就有人支援吧?”
傅金水道:“乡勇哪有那样的素质?何况郭家堡有好些年不担任团练了。一年不练兵,精兵也得废掉,何况这些乡勇。就这一昼夜,过了今日,郭宝莲执掌郭家堡,她毕竟是郭家血脉,只要名正言顺,不愁不能收拢这些势力。”
孟帅心道:把郭亮生这样的老头打倒,换上一个郭宝莲这样的人在身侧,你能放心吗?
但这句话大可不必说,随便傅金水将来折腾去吧,他似乎是无事生非的人,没事还要找事,有点事情做正好。
经过了村庄小路,一行人已经到达了郭家堡的大门外。
郭家堡的大门和城门一样,也有护墙环卫,甚至还有窄窄的护城河和吊桥大门,所差者,无非就是城墙矮了一点,沟渠窄了一点。
黑夜之中,但见城门紧闭,吊桥高悬,分明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事态。
孟帅低声道:“第一次就看攻城战啊。”
傅金水道:“看什么?攻城战我派这么点人来?难道那条护城河都灌进我脑子里去了吗?”
孟帅道:“不攻城?那怎么打?”
傅金水道:“所以这就是有姓郭的主持的好处了,你看着吧。”
但听黑夜之中一阵嘎吱嘎吱响,高大的吊桥缓缓降下。
九十六事有因
深夜中,吊桥的声音如此刺耳,顺着风传出老远。
大门洞开,不见火光照映,就见几个人迎了出来。
孟帅远远看去,但见领头的一人是个身材高挑男子,跟郭宝莲说了几句话,便让开大门,让身后的队伍进去。
孟帅赞道:“比特洛伊木马还简单,果然还得靠内奸。不过……负责内应的不是应该是郭宝茶么?这人是谁?”
傅金水皱眉道:“三姑娘已经消失了两天了。”
孟帅讶道:“消失了?”
傅金水摇头道:“我本来也以为她要做内应,没想到前天开始,就断了音讯了。连小慕容也不见了。真正奇怪……不会是被郭家现她通敌,暗自处理了吧。”
孟帅一阵恶寒,他能感觉到傅金水对郭宝茶并无恶意,但就这样说出话来也十分过分,这人真不知道什么叫嘴下留德。
眼见前面所有人都进了郭家堡,不一会儿功夫,就热闹了。
嘈杂声,喊叫声,几乎想潮水一般由一个中心点往四周蔓延,终于蔓延到了每个角落。整个郭家堡就像开了锅一样沸腾起来。
不知谁点亮了第一点火星,就像往郭家堡这口油锅里扔火媒,忽的一声,整个郭家堡燃烧起来,火头处处,光亮片片,渐渐地火焰吞卷,将郭家堡湮没在里面。
红莲业火,吞噬世界……
孟帅暗自惊叹,不过倒也没特别在意,这两日他别的不说,光大火他看了好几场,这一场也未必就赶得上靠山镇那一次。
倒是傅金水变色道:“好家伙,谁放的火?”
孟帅道:“不是郭宝莲他们么?”
傅金水道:“怎么可能,她为什么放火?我们这些人,对于郭家堡毁不毁是不大在意,可是郭宝莲要的不是郭家堡的财产么?既然已经攻进去,先抓脑,保留财货,连人都不多杀才好,那都是将来的手下。放火就是烧自己的财产,她失心疯了么?”
孟帅一想,也是这个道理,便道:“莫不是堡中人为了防守放的?”
傅金水又问:“为什么?嫌自己的阵地太安全了,要找点刺激?”
孟帅道:“莫非是绝望**?”
傅金水道:“那他们的心够脆弱的,这才多长时间?一见有人,也不抵抗,先放火**,那是胆大呢还是胆小呢?”
孟帅闭上嘴,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火势越来越大,突然,从郭家的围墙外,有人开始往外逃,溃散的人群顶风冒火,不住的溃散着。他们肯定在哭喊,但在风中只能听到若隐若现的杂音。
孟帅在上面看着,突然觉得,站在这里从上空俯瞰,默默地看着地下城池的燃烧,听得哔哔啵啵的火焚声在耳边映照,有一种上帝的感觉。
所谓学武的意义,是不是为了让自己永远站在顶上俯瞰苍生,而不是成为被火舌卷去的蝼蚁呢?
细思恐极啊。
孟帅突然有些寒冷,整了一下衣服,道:“傅使君……”
傅金水道:“怎么了?这么郑重?”
孟帅道:“或许是我问的差了。你一开始就打算对付郭家,就算是把与荣家勾结的帽子栽给他们,也要封他们全家,是为了……清除障碍吗?”
傅金水道:“你对这种事情感兴趣?是了,你的兴趣和别的孩子不同。既然是自己人,说说也无妨。”他沉吟了一下,道,“黑道白道,本来不是一道,做官府,对这些养客自重的豪强本来不对付,因此包括大帅在甘州,清洗的豪强也不少。但我不是为了清洗而清洗。真的只为了清洗,我不必要孤身犯险。郭家只是个源头,我要抓的,也是来凉州一个最重要的使命,就是打断那只黑手。”
孟帅道:“黑手?”
傅金水道:“边贸生意的黑手。和塞上蛮族做地下生意。”
孟帅道:“啊,就是走私啊。郭三姑娘跟我说过。”
傅金水笑了一声,道:“连你都知道,他们是有多不忌讳啊。早在百年以前,大齐还强盛的时候,就禁止往塞外运药材了。其他的如优质粮食,茶叶,武器,生铁等等战略资源,也都在禁运的范畴内。可惜朝廷权威丧失,渐渐约束不住,现在沙陀口和塞上的生意已经如滚滚洪流,挡都挡不住了。其中尤以郭家堡的药材生意最大最可恶。”
孟帅道:“是了,所以你要先拿郭家开刀。”他突然想起一件事,道,“那药仙会……”
傅金水道:“是,药仙会是集中处理塞外私货的一大窝点。我那天本来是缉私去的。把人马埋伏在外,等我查出蛛丝马迹立刻动手,人赃并获,郭家就是大逆。我便将他们拿下慢慢拷问,顺藤摸瓜,连什么沙陀帮,快马帮的窝点一网打尽,才算暂时遏制住了这条黑手。”
孟帅点点头,心道:这还算有点理由,倒也不是一味的耍狠。又问道:“那你说那个荣家……是借口?”
傅金水道:“是借口,也是以防万一。倘若我找不到私货,药仙会还是要破,郭家还是要抄,不过是以勾结叛逆的借口。反正荣家在药仙会露面总是错不了的。找个借口把郭家的人抓起来,再问他们走私的事情,那就容易了。”说到这里,眉头一皱,骂道,“该死的八仙剑派,坏我大事,当真死有余辜。”
孟帅道:“另案逮捕啊。好吧。郭宝莲接管了郭家堡,对走私这条线的稽查就停止了么?”
傅金水道:“我不动她的基本,她答应替我打进去,作为内应。其他几个帮派要连根拔起,若没有她本地人做内应,也不方便。至于拿完了怎么处理……她是个聪明人,恐怕不等我翻脸,早就该收拾东西走了。”
孟帅道:“污点证人啊。”
傅金水笑道:“你用了不少我没听过的词汇啊。”
孟帅顿觉尴尬,岔开话题道:“好在今天晚上不会出现意外了。”
傅金水看向郭家堡,脸色在黑夜中看不清楚,隔了一会儿,道:“但愿吧。我确认过,郭家堡所有拿得出来的高手都汇集在八仙剑派。如果不出意外……但是这场大火!”
正在这时,就听有人喝道:“逆子,孽障!”
声音隆隆,仿佛天边的雷声炸响。明明是从郭家堡低处传来,孟帅在山坡上听得清清楚楚,夜风虽大,吹不走一丝尾音,可见此人内力强劲。
与这个声音同时响起的,还有一声惨叫,凄厉之极,但反而没有怒吼那么清晰,在夜空中摇曳不定,叫的人心中毛。
傅金水一字一句,道:“郭亮生——果然还在郭家堡。”
孟帅骤然回头,道:“郭亮生,郭家堡主?”
傅金水道:“是。金刀郭亮生。”
孟帅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儿,想要骂道:“连郭亮生在郭家堡都不清楚,你们还打个屁啊。”但随即忍住,只道:“很好,很好。使君,要不要我保护你先撤?”
傅金水笑骂道:“去!我用你?好好看着,郭亮生虽然是老牌的高手,但郭宝莲也不一定就差了。倘若是一对一的较量,郭亮生也就能稍占上风,今日兵临城下,攻其不备,孰胜孰败很难预料。”
孟帅道:“郭宝莲有这么厉害?”
傅金水道:“是,很了得。来了。”
只见火光之中,两个人影冲天而起!
孟帅在上面看着,别的不见,先对两人的轻功身法喝一声彩。
这两人的轻功,不但又高又飘,好似不受束缚一般飞起,更难得的是身姿潇洒美妙。左边那个矫健潇洒,如一头翱翔雄鹰,右边那个灵巧曼妙,如一只投林雨燕。
不必问,左边那个是郭亮生,手捧后背大金刀,右边那个是郭宝莲,三尺青锋横在身前,两条衣带向后斜飞,飘飘欲仙。
孟帅眼界也不算窄了,只能看出两人比自己高一大截,究竟是哪个境界,远远的也分辨不出来。仅从轻功上分辨,看不出二人的高下,但考虑到女子一般长于轻功,而郭亮生经验老辣,这般岁数还有这么好的身法,孟帅还是更相信他的赢面高。
傅金水在这边看着,突然道:“他们两人都在生风境界以上,在江湖上已经算的准一流。郭家开山金刀对八仙剑术,很好,这场决斗不错,值得一看。喂,咱们下去看看可好?”
孟帅道:“下去?不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么?”
傅金水道:“不垂堂还练什么屁的武功?不乱垂堂就好。遇到这样难得一见的比试,还管什么千金万金?走吧,咱们去瞧瞧,你跟着我,包你平安无事。咦,他们来了——”
但见两人落在屋顶上,并没有立刻动手,似乎对了几句话,达成了什么共识,一起拔身而起,往一个方向落下,相继远离了这片火海。
转移战场了?
他们奔离的方向,离着傅金水和孟帅所在相差不远,几乎就隔了一片草地的距离。
傅金水赞道:“好啊,他们也知道咱们想看,都送到门口来了。走吧,这要是不看,就太不够意思了。”说着携着孟帅的手,往两人落地处奔去。
九十七树上飞
两人转过一片树林,就见郭亮生和郭宝莲分别落在两棵大树的树梢上。
这还是孟帅第一次见郭亮生,黑夜中就见他身材高大,颔下一部胡须虽长,兀自黝黑,长可及腹,根根如铁。按照这时候的概念来说,也算是个“美髯公”。手中一把金刀比市场上一般单刀长一倍,宽两倍,当真是一把好凶器。
郭宝莲依旧身披软甲,只是腰上多系了一根飘带,飘带尽头坠了圆环,似乎也是一件软兵器。她手中三尺青锋银光闪闪,显然也是一口利器。
孟帅不是第一次看高手决斗,但这一次离得比较近,能看清楚两人面上表情。郭宝莲的神色不必说,如平时一般冷峻,郭亮生的神色虽然愤怒,五官扭曲,但局限在脸上,身体不带一丝颤动。
这就是高手的自制力吧。
郭亮生盯着郭宝莲,道:“家门不幸,叛逆叠出。你什么时候勾搭上郭宝葵的?”
郭宝莲道:“是他来找我。他早就恨你们久矣。其实郭宝蒲也恨你,只是他来晚了,我跟郭宝葵有约在先,因此回绝了他。”
郭亮生仰天长啸,道:“我姓郭的横行一辈子,晚年出了这么多叛逆,这都是祖宗不积德的缘故。”
郭宝莲盯着他一会儿,冷笑道:“我还以为你听到这么多人恨你,多少知道自省,找找自家原因。原来还要怪罪祖宗。怨天怨地怨祖宗——你既然怨祖宗,我就送你去见祖宗。”说着脚下一沉,树丫往下沉去,整个人借力向上,猛地挺剑刺去!
郭亮生叫道:“今日老夫便清理门户,送你去见那贱人。”举刀上撩。
郭宝莲在空中虚晃一招,不接他的刀招,继续刺去。她的度极快,一招只出三分,立刻换招,绝不用老,实招极少而虚招叠出,剑招在空中连成一片,银光闪闪,如水银泻地,如银河天倾。
孟帅一开始看的头晕目眩,如同看动感片一样,但看了一阵,又觉得不过尔尔,撇除那些眩人耳目的剑光,剑招并不算多么凌厉,至少比铁无敌在江上和百里晓对决的招数要差不止一点。
不过用前掌门和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弟子比较,也算有些欺负人。
但无论如何,孟帅得轻叹一声——轻功真的太好了。
要知道两人都在树梢上,郭亮生没离开过最粗的那根枝桠,郭宝莲却在两树之间盘旋飞舞,并未落地。身子轻盈如雀鸟,无论何时,脚尖在树杈上一点,立刻就能飞上丈余,远孟帅的想象。
反观郭亮生,沉稳老练,身子如磐石一般不移动,刀招只有固定的几招,却始终不落下风。
傅金水道:“郭亮生不愧身经百战,郭宝莲抢不到好处。她这门剑法本是用虚招将对方晃晕,引出破绽,再变虚为实,趁虚而入。郭亮生却不跟她绕,你看他身子的方向都没转过来,郭宝莲每次到他身后,他只反手握刀,不求招架,只将背后护住,不给她可乘之机。他已经看透了虚实,郭宝莲再飞几个时辰,也不能找到破绽。”
孟帅道:“这招好,下次遇到这种虚晃的招数,就可以这么拆解。”
傅金水道:“看看就得了,你就别试了。第一,一般人不会用这种虚招。就算是女子,要使用招数巧妙的武功,也多是八虚一实,五虚一实这等虚实结合的招数。很少会用这种全虚招的。郭宝莲这么用,一是她有这样的武功,二是她自忖正面完全不是郭亮生的对手,扬长避短才会这么大。以后你的敌人只要不低于你太多,不会这么使剑的。”
他接着道:“再说你以为不背转身子接剑很容易么?倘若不看比看要轻松,人长了两个眼睛都是出气用的么?要想不看就能封死对方的剑路,一是听风辨形达到以耳代目的地步,二是对对方的剑法了若指掌,或者经验非常老辣,能算出对方的招数轨迹。要到这个地步,基本上就是全面压制对方了。”
孟帅道:“依你说,郭亮生比郭宝莲强的远了?”
傅金水道:“我还不知道。郭宝莲还没往上剑上加气。”
孟帅道:“加气?”
傅金水道:“你可知生风境界,为什么叫生风境界?”
话音未落,郭宝莲陡然跃起两丈,出一声长啸。
她落下之后,剑气已经纵横,只是每一剑挥出,出嗤嗤的尖声。孟帅仿佛看到,剑光掠过的过程,空气似乎被点亮了,出淡淡的白金色光芒!
孟帅大吃一惊,叫道:“剑罡!”
傅金水道:“不是剑罡,是剑气。练到生风境界以后,气力离体而出,就可以在拳脚、兵刃上附着了。开始是有气无形,只能叫‘剑风’,渐渐地剑气凝实,就可以出这样的剑气了。你说的那个剑罡,是可以在身体之外支持剑器本身的实质性罡气,杀敌与数十步意外,那是火山境界才能达到的。”
他接着道:“剑气很耗费气力,生风境界根本用不出多少,都会留着做杀手锏。郭宝莲率先用出来,看来她在招数上不能赢了。不过她有这样的剑气,修为真是不差,倘若郭亮生不能在剑气上赢她,那么胜负……”
就见郭亮生大吼一声,金刀上举,刀刃上笼罩着一层金气!
傅金水还没见两人兵刃交锋,只看这道刀气,失声道:“好!”
嗤——剑风与刀风碰撞!
没有孟帅想象中惊天动地的响声,双方都在碰撞的一瞬间收回兵刃,郭亮生脚下的树枝咔嚓一声,猛地折断,他的身子也狠狠的往下落去,保持着直立的姿势落在地上,连膝盖都没有弯曲,只是土地承受不住他的压力,往下陷了一刻。
而另一方面,郭宝莲则是直接倒飞回去,落在树冠上,树枝树叶哗啦啦一阵巨响,接着,啪的一声,她也落在地上,虽然不似郭亮生站的笔直,但也是双脚着地,靠在树干上,支持着身体。
落在地上之后,只听嗤的一声,她身上那件软甲猛地四分五裂,大部分脱落,肩部还挂在身上,露出里面米黄色的袄子。
郭亮生将金刀举起,道:“小丫头,你还差得远了。现在叫你的人退走,我看在你曾经姓郭的份上,也许放你一条生路。”
孟帅到此时,也知道胜负已分,不管内外,郭宝莲都不是郭亮生对手。事实上,这本是可以猜测的结果,郭宝莲就算是天才,毕竟还年轻。郭亮生的赢面本来就大。
现在怎么样?
孟帅回头看了一眼郭家堡,火焰越烧越大,看来就算是郭亮生赢了,郭家堡也必毁,这是傅金水要的结果么?
郭宝莲的神色依旧冷冷,仿佛丝毫不在意,突然道:“来。”
树林中灯火亮起,一群人走了出来。
郭亮生一见这群人,登时一惊,紧接着叫道:“宝莱,宝蕊,宝莠,夫人?”
只见这群人都带着刀剑,中间押着四个人,两男两女。男的都是青少年,一个十七八岁,另一个才十二三岁。两女差距比较大,大的也有三十来岁,乃是个美妇人,小的却也只有十四五岁,身量未足
孟帅心头升起一个念头,突然叫道:“卑鄙。”
傅金水摇着头道:“是有点不漂亮。”
郭宝莲冷冷道:“你知道我的意思。郭亮生,你的家人——你看重的家人都在这里。你要做出选择了。”
郭亮生脸色渐渐抽搐,胡子开始颤抖,道:“你要干什么?别忘了,那也是你的兄弟姐妹,还有你的……”
郭宝莲道:“我的什么?”
郭亮生迟疑了一下,道:“你娘……”
郭宝莲突然爆出一阵大笑,道:“你也说不了那么理直气壮吧。你也知道那个把我监禁了十年,最后强行塞进轿子里放出去给老头做填房的女人不可能是我娘吧?不过我要谢谢你老婆,若不是她和郭宝芒倒行逆施,我哪有这么多天然的盟友?是不是,二哥?”
几人身边,一个脸色奇差,捂着胸口的青年道:“正……正是。”说着咳嗽不止。
郭亮生回头看向那女子,过了一阵,道:“是么?”
郭宝莲道:“是。不然我再替你问一个人吧。郭宝莠。”
被押着的那个最小的少年一怔,道:“二……二姐姐?”
郭宝莲道:“我来问你……夫人对你怎么样?”
郭宝莠脸色煞白,道:“那……那个……”
郭宝莲道:“你说出来吧,不要怕她,她现在只是俎上鱼肉罢了。卷起袖子,让人看看你胳膊上的於痕,那贱人何曾给你一日好过?”
郭宝莠双手背后,目光看着那女子,过了一会儿,道:“我不能说。”
郭宝莲长出一口气,对那女子道:“恭喜你,你调理人的功夫又有提高。好极了。”
那女子低着头不说话。郭亮生盯着她,道:“夫人,你持家果然不贤惠么?”见那女子不语,他转头对郭宝莲喝道,“你既然知道她是个不贤的妇人,那她就不配是我郭家人。我心中她无足轻重,你还想用她来威胁我?”
郭宝莲神色冷肃,道:“我找她不是威胁你。她是我心中第一个仇人,我母亲死在她手里。不管你今天答允不答允我的条件,都和她无关。突然大踏步走过去,伸手提剑,往那女人身上一捅——
噗!
鲜血四溅。
血溅了郭宝莲和旁边几个少年男女一头一脸。
除了郭宝莠之外,剩下两个少年男女大哭,叫道:“娘,娘!”
郭宝莲漠然,伸出手去抹掉面上的血迹,就如同抹掉脸上多余的胭脂,一反手,擦在最小的少女面上,道:“真是幸运的丫头,我娘死的时候,我为了不让李氏现端倪,都不敢流一滴眼泪。你这丫头的命也太好了,这可是我的特别优待呢……”
那少女对她怒目而视,郭宝莲不在意的转过头去,对郭亮生道:“郭先生,现在你来选择吧。”
九十八小贱人
郭亮生到了此时,也只得叹道:“好个郭宝莲,老夫也服你能做到这个地步,我不跟疯子计较,你要什么?说出来吧。<冰火#中文”
郭宝莲道:“三条命换一条命,这还是你赚了吧。”
郭亮生一怔,道:“什么意思?”
郭宝莲道:“你引颈就戮,我放他们三个人。”
孟帅在旁边也不由吃惊,暗道:她到底有没有真心谈判?这等苛刻条件哪还有转圜余地?
果然郭亮生哈哈大笑,道:“你也知道老夫的脾性,你觉得可能吗?有本事就把你弟弟妹妹杀绝,难道我的罪孽会比你还大?”
郭宝莲道:“我无所谓,断子绝孙的可是你啊。”
郭亮生道:“我会断子绝孙?我长子和三子在外,你还能追到八仙剑派去万军之中取他们级?”
郭宝莲淡淡道:“郭宝芒和郭宝蒲么?不用我出手,就会死在八仙剑派手里。”
郭亮生道:“我还有郭宝葵……就是和你同谋的那个畜生。虽然他自叛于家门,但他还是郭家的种,只要他活着,我就不算断子绝孙。”
郭宝莲道:“你要离间我们?岂能让你如愿?二哥,动手!”
郭宝葵扶起腰间的长刀,道:“谁?”
郭宝莲伸出细长的手指,在三个男女面上各自一点,终于点上郭宝莠的头,道:“他。”
郭宝葵大吼一声,手起刀落——
郭宝莠细小的身子一晃,缓缓地倒了下去。
孟帅失声道:“畜生!”
本来他只是在看一场不怎么好看的热闹,但当这一幕生在他眼前时,他还是忍不住出了怒斥。
这远远出了他的底线,把他的三观轰成了碎片。
然而,在场的所有人中,对这种残忍事件表达出愤怒的,只有他一人。
他的怒吼,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郭宝莲看了他一眼,漠然回头看向郭亮生。郭亮生却是一怔,没看孟帅,反而看向傅金水,道:“傅使君?”
傅金水淡淡看着众人,没有任何示意。
郭亮生道:“使君来得正好,我正要找你。”
傅金水道:“何……”
一个字没出口,郭亮生突然如闪电一般,往前一扑。
孟帅也见过郭亮生的身法,但只有他往自己这边来的时候,才能感觉到那种雷霆万钧的气势,他甚至都没感觉到时间的流动,仿佛一刹那,巨大的黑影袭来,遮天蔽日。
傅金水却似乎早有防备,右掌抬起,像郭亮生来处印去。
郭亮生伸过来的也是手抓,本意是抓住傅金水为人质,但对方反击,便变抓为掌,和傅金水碰了一记。
砰——
傅金水倒退几步,似乎吃了一亏,但郭亮生也因此被阻住,在空中停留片刻。
这片刻,就是生死之间的距离!
噗——
一柄长剑穿心而过,从郭亮生胸前探出了血红的刃尖。
郭亮生张大了口,似乎要呼喊什么,但没出声音,突然双手一震,刺入身体的剑刃碎成数段,哗啦啦落在地上。
郭宝莲也被震得倒退几步,抛开剑柄,盯着郭亮生。
郭亮生吃力的回过头来,指着郭宝莲道:“畜生。”
郭宝莲冷笑一声,道:“老畜生。”
郭亮生被这三个字噎得说不出话来,眼睛焦距涣散,终于晃了晃,扑通一声扑倒在地。
郭宝莲长出一口气,终于对傅金水道:“有劳使君了。”
傅金水淡淡道:“不麻烦,应该的。恭喜郭堡主。”
郭宝莲道:“傅使君请先行一步。我一会儿去堡内拜见。红姑,给傅使君带路。”立刻有一仆妇向前。
傅金水点了点头,道:“静候佳音。”拉住孟帅的手,穿过树林。
刚出了树林,孟帅陡然停步,道:“她为什么要我们先走一步?她要在树林里干什么?”
傅金水道:“你干嘛要知道的那么清楚?”
孟帅立刻转过头,怒道:“郭亮生不是死了么?她还真的要对那么小的孩子下手?真的灭郭家满门有什么好处?”
傅金水淡淡道:“你可知道斩草除根的意思?”一伸手拉住急冲冲要赶回去的孟帅,道:“晚了。”
孟帅怒道:“你……你觉得是当然的?平时你也做这样的事?”
傅金水道:“你说灭门?自然。”
孟帅盯着他看,傅金水道:“大帅很少做这样的事,少帅更从不做这样的事。”
孟帅咽了口吐沫,傅金水已经接着道:“所以这样的脏活总得有人做。就是在下了。毕竟,王的手不能脏。”
孟帅低下头去,还没想好说什么,傅金水道:“本来我看你和我也算投缘,人品头脑样样也过得去,还想你从羽林出来,要不要把你要到凉州来。如今看你这样的性子,恐怕不是我这个池子里的鱼。那你就好好跟着少帅吧,他一向在正面,在阳光下。你也是光的那一面,要是弄到影的那一面,就糟蹋了。”
两人默默无言,孟帅终于还是道:“郭宝莲这么心狠手辣,你事先料到了么?”
傅金水道:“猜到一二。这女人比郭三小姐狠得多了。我倒想知道,她到底会杀到什么地步?”
孟帅道:“什么地步?”
傅金水道:“她会不会连郭宝葵这个盟友也杀了?若是她真的杀干净,我倒要换个评价了。”
两人到了郭家堡,大火已经熄灭,到处可见断壁残垣。焦臭弥漫了每一寸土地。仆妇将他们带到一间暂时完整的房间中等候。因为外面乱作一团,也没人奉上茶水。傅金水往椅子上一坐,让孟帅出去收拢官兵,通知退兵。
孟帅找到那刘将军传下命令,等大部分官军退走,才回到房间。就见房间中,郭宝莲已经坐在傅金水的对面。
她是一个人坐着,并不见郭宝葵的身形。
孟帅打了个寒战,心道:叫傅金水说着了,她果然没有下限。又想起数次和她见面,似乎还曾认为她是个冰山仙子,现在想来,真令人不寒而栗。
郭宝莲见孟帅进来,也不招呼,转头对傅金水道:“使君今天带来的侍从,也太多事了。”
孟帅大怒,傅金水抬手示意他不要动,道:“若不是他,郭亮生也不会那么容易死。郭堡主应该谢他才对。说起来,堡主现在应该已经把整个郭家堡控制在手了吧?”
郭宝莲道:“差不多吧。控制一个被火烧塌了的郭家堡,就算容易些,也没有意思。”
傅金水道:“我也奇怪,堡主干嘛要放这把火?”
郭宝莲皱眉道:“并不是我放的。这个晚上,只有这件事让我感到事情出了掌握之外。”
傅金水哦了一声,这时一个黑衣老妇走了进来,正是孟帅之前的邻居之一。那老妇躬身道:“姑娘,那老儿招了。”
郭宝莲道:“是吗,郭金招了?这老儿本有两根硬骨头的。”
那老妇笑道:“没有,硬骨头都给碾碎了,他就招出了郭亮生和夫人还有大公子的私库。”
郭宝莲道:“恩,郭亮生的私库我还知道一点,李氏的私房最要紧的。那老东西闭关多年,好东西都进了李氏的口袋了。”
那老妇笑道:“是,老仆已经派人去查点了,一会儿清点完了就来呈报小姐。”
正在这时,一人匆匆忙忙跑了进来,道:“小姐……啊,不,堡主,大事不好了。您去看看吧,库房……”
库房中,空空如也,除了几个敞开的箱子翻倒在地,其他连一文铜子儿都没有。
因为郭宝莲背对着孟帅,孟帅也看不清她的表情,不过他第一次看到她的身躯在颤抖,抖得如风中落叶。
竹篮打水一场空,就是如此。
孟帅心中,升起了一丝痛快。
郭宝莲用手指着那回话的人,用牙齿往外挤声音,道:“其他地方呢?”
那人道:“所有……所有六个库房,包括堡主和夫人的私库,全是空的。”
郭宝莲道:“是……郭金那老东西说谎么?”
那人道:“不是。”
郭宝莲喝道:“你怎么知道不是?”
那人颤巍巍拿出一封信来,道:“因为……有人给您留信了。”
郭宝莲一怔,伸手抓过信笺,不过展开一看,立刻仍在地上,骂道:“小贱人。”
信纸忽忽悠悠落在地上,孟帅伸头看去,但见题头是:“字唔二姐宝莲。”
再往下看,却是一大长篇戏谑文字,先回忆与郭宝莲的童年愉快时光,又诉说两人之间如何深情厚谊,另有“你我姐妹,不分彼此,此间之物,代姐收诸”,“姊广有良田千顷,仆从如云,区区黄白俗物,定不屑与小妹争锋”种种气人之语。
最后是三个字“妹茶上。”
看完信时,郭宝茶那如猫儿一般慵懒的神态仿佛就在眼前。
怪不得她一直全程参与这件事,关键时刻却玩消失,原来早就准备好了做这个黄雀。
这么说,这场惑人耳目的大火,也是她早布置下得了?
孟帅看了郭宝莲一眼,突然想笑,这女人饶是心狠手辣,却终究栽给了自己的妹妹,看来光会耍狠也没用啊。
傅金水也看到了信,抬头道:“堡主……”
郭宝莲霍然回头,猛地一甩袖子,大踏步走出,道:“人来,跟我去追,这小贱人一定逃不远。”郭家堡的人鱼贯而出。
傅金水摇头道:“不行啊这。”
孟帅道:“你说她不如郭宝茶?”
傅金水摇头道:“不如郭宝茶没什么,失败一次也没什么?她却把身外之物看得太重,谁说果断刚毅是杀人多就算了?可知什么叫无欲则刚?何况还分寸大乱,罢了,郭家堡没有价值了。”
孟帅心底一寒,看向傅金水,傅金水的唇角露出一丝冷笑。
九十九章窗外事
离开郭家堡,孟帅连忙向傅金水请辞,就说久未归家,要回家看看。
傅金水道:“我信封就送到你家里,你若没回家,怎能看见我的信如约前来?
孟帅微窘,圆谎道:“我要回瓜陵渡,好几个月没回去了,要回去禀告父兄,才好去银宁报到。”
傅金水略一沉吟,道:“很好,那也是情理中的事。你去吧。将来若有机会,就在银宁相见。”
孟帅大喜,忙辞别了傅金水,一路愉快地奔向沙陀口。
到了家,孟帅一推门,就见百里晓已经回来了。
孟帅打听八仙剑派的战事,百里晓道:“两败俱伤,八仙剑派丢失了山头,主力撤下,上一辈八大仙人剩下三个,带着三五百弟子往北逃窜。郭家这边也没讨好,死伤惨重,郭家的郭宝蒲和郭宝芒全部战死。”
孟帅道:“全死了么,那还真是……巧合……啊……”说到巧合,顿觉心底一寒,打了个冷战。
百里晓道:“马上凉州的武林就要洗牌,公子参与么?”
孟帅连声道:“免了。我觉得我不适应那口。现在还是勤练武功才是。”
百里晓道:“是了。公子现在基础不错,正是往上奋进的时候。外面的俗事不必理会,倘有纷争,就交给老夫处置吧。”
当下孟帅又回到了闭门练武的规律作息。无非白天练拳,闲时栽培,写生,夜里练龟息功。
他这几日在黑土世界里获得了资质的精华,颇有长进,自觉每日练武不同以外,能够实实在在感觉到了自己的进步。至于他现在的资质是在水准以上还是中人以下,或者已经到了小天才级别,倒也不得而知。
每日练功,日子便如流水一般过去。孟帅不但不参与外务,连外面的消息也不想知道。百里晓有一次提了一句,无非是哪个门派又被卷入灾祸之中,见孟帅兴趣寥寥,便不再说下去。只是按照最早的约定,每三天给他试验一门新的武功。
这些日子他试验的武功,便不再局限于凉州,反而往外地展,都是大齐境内名门大派的武功,百里晓道:“凉州我看这么扫荡一遍,还不知道能剩下几门武功,今天您看了,说不定明天就绝种了,看了也白看。不如学点其他的,将来您若真在姜大帅麾下,总要对上那些对头门派的。”
孟帅用心看,也用闲暇时光琢磨这些武功的要诀,能不能与自己太上五法身相结合,再练出新的“法身变”来,却总不得要领。
原来要糅合法身变,最好需要知道彼武功的全貌,潜心琢磨,方能与法身本身合一,展出法身变来。譬如八卦掌,就是龟门自己的武功,龟门弟子自然就了如指掌,方能作为第一门法身变的底子。
自然,倘若是武学到了极高境界,无论体悟还是经验都已臻化境,只要随意看上两眼功夫,就能提炼精华,融入自家法身变中。但孟帅离着那个境界实在差的老远,凭借百里晓指点的一鳞半爪,就想要研究出个所以然,那是万万不可能。
但孟帅也没有丢过一边,而是就这么慢慢自己琢磨,心想水滴石穿,等哪一天开窍了就好了。
有时候他也想过,自己老不开窍,是不是脑子不够数?也该弄点脑子补一补了。
如此安排生活,已经十分充实了,孟帅几乎忘了自己曾经很好奇的“封印师”这门学问了。
直到有一天。
这一日孟帅临睡觉前一拉床单,把一本破旧的册子带到地下,随意瞄了一眼,就是高崎那本笔记,也不在意,一伸手抄了起来。
就在他这一个抄起的动作的同时,书页被带的翻动了两三页,露出一行大字,上面写着的是“三大基本印法”,另有小字批注:“完全印”。
完全印?
那是什么?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孟帅兴趣一起,便拿过来细读。
仔细看了一遍,孟帅才知道,这个看起来很高端的完全印,也不怎么样,层次算比较低的。
所谓“完全印”,就是不依靠印坯乃至印图的印,印和封合一,在一瞬间完成并挥作用的封印,就是所谓的“实体印”。
完全印似乎很是玄妙,但实际上却是最低端的。因为越是高级厉害的印图,就越是复杂繁琐,对封印师的专注力要求越高,是不可能一气完成的。何况大多数封印的效用是作用于封底诸如武器之类上的,不可能在一瞬间凭空挥效用。就凭这一点,百分之九十九的印就不可能成为完全印。
就连水思归演示的那个“开锋印”,虽然印在一瞬间完成,而且也没有依靠印坯,但最后还是封在封底上,也就是那把铁剑上,并不是直接挥作用,所以也不能称为完全印。
后面高崎标注了,真正为封印师所熟知的完全印,就只有三个,也是所有印中最简单,最基本的三个,堪称是所有印法的基础,学徒用来练手的。
这三个印是“百川归元印”、“大力开山印”和“咆哮流弹印”。
孟帅看别的还可,看到“大力开山印”,一拍腿,叫道:“原来这东西在这儿呢,他可把我唬的不浅。”
怪不得水思归听到高崎给他演示“大力开山印”,立刻就断言高崎是个不学无术的菜鸟,原来这大力开山印基础的不能再基础了。高崎看来学的年头也不短了,竟然只能拿出基本印法来充场面,这个水平也次得很了。
孟帅随手翻了一下那本笔记,一共也就三十来页,这大力开山印在第五页就出现了,可见高崎连这破破烂烂的笔记都没学透。孟帅暗道:看来他脸皮不薄,倘若是我学的这么慢,那得生怕别人知道自己是封印师,哪还有脸满世界嚷嚷呢?而且他弑师也忒没道理,就这个脑子,别说把师父杀了,夺取什么秘籍自学,师父一口口喂还把咽不下去噎死呢,还学人玩恶徒叛师那一套,那都是给天才弟子玩儿的好不好?
继续往后翻,连续三页,都是图画。每一页上有一个人形图,人身上有些箭头标注。看起来跟内功的图谱相仿。
孟帅还第一次看封印师的印图,本来只道是鬼画符一样的东西,但现在看来,似乎和内功相差不远。所差者,就是这些箭头的线路相当琐碎,而且并非是一股,而是从身体里来的数股气流,以不同的方向运动。
孟帅略一尝试,立刻感到了困难。他龟门的龟息功内息搬运已经很繁琐了,但还是一股气流在体内循环,搬运周天。而笔记中第一个最简单的“百川归元印”就已经有六股气流从四肢,头脑,脏腑同时流出,汇聚在手上。这是何等强大的操纵能力?归不得需要极高的精神力。
看到这里,孟帅倒觉得有些冤枉高崎了,不是高崎不中用,这门功夫确实有些难度。
孟帅好奇的看着人形图的手,六股气一直通往手心,在手中形成了一个气旋,这是百川归元印修炼成功的标志。不知道成功之后,到底有什么效果?
这个印是封印术的起点,只有做到百川归元印,才可以自称为学徒,否则就是连学徒都算不上的门外汉。
孟帅翻看了一下后面高崎的记录,上面有他自己的批注,从一窍不通到完成了第一个百川归元印,用了三个月时间。
三个月?好像很长啊。
孟帅原身体的记忆已经模糊了,他好像依稀记得,前身从开始练“龟息功”到培养出第一缕气感,也就是一个月时间。那可是从无到有,最艰难的第一步。而且孟帅前身的资质本来也不好,经脉根骨无一足取,就算高崎也是中人以下的资质,但这只是控制气的手法,并非从头培养,也需要三个月时间才能入门,可见难度。
孟帅沉吟了片刻,还是打算试一试。毕竟这个印法看来有些难度,但终究不是不可理解的。如果能跨过学徒这个门槛,去天幕找竺继雪也不丢人了。
等等……去天幕就是去天幕,跟找竺继雪有什么相干?
孟帅将乱七八糟的念头抛诸脑后,下定了决心,先按照龟息功的法门来调动内息,毕竟龟门唯一的内功心法在内力的运用上很有一套。
他没有师父教导,不知道同时动几路内息的技巧,只好按照最笨的办法来,就像当初钟少轩教导他学习八宝铁莲子暗器的方法一样,先从一路开始,一路内息分别从四肢躯干按照路线走一遍。然而试试同时两路、三路,最终达到六路。
这样循序渐进,就算慢一点,最终还是能完成的吧?
唯一可虑者,就是他进步太慢,别说赶不上年底的天幕,就是过了三个月,比高崎用的时间更长,也足以让他不爽了。
多想无益,试试看吧。
他的手指在笔记上一划而过,就从——右手这一路开始好了。
一百章 磨成针
烦躁!
孟帅的性子一向比较悠闲,很少能有烦躁的时候,但在封印技艺上活活卡了一个月之后,也不由有些烦躁了。
离他闭门练功过了将近两个月时间,武功方面,始终是稳步前进。孟帅能感觉到自己的进步,但若说几个月之间再跳一级,进阶生风,那就是扯淡了。无非是稳固境界,磨练招数而已。
虽然境界不曾突破,但孟帅好歹把自己的“灵龟八卦变”演练到了千日功,也就是“炉火纯青”的境界,以日代月,快熟练,这可是他从没有过的事情。若追根究底,恐怕还是当初他融合八卦变时那个蘑菇的作用。在空灵境界下的极限推演,并不只是作用一时,而是从根本上改变了孟帅对招数的理解,就像在他心里种下种子,随着时间的推移自然生根芽,长成足以支持整个招数世界的参天大树。
如果有足够的黑土世界出产,对孟帅来说,招数都不是问题了。或者说,在有资源,有传授,还有作弊器的情况下,武功一道都不是问题。
问题是封印术。
孟帅修炼百川归元印也有一个多月,其实开始还是挺顺利的。
本来以为同时操纵内息需要多少精神力,结果很轻松的就做到了。第一股内息走完六个路线不过一日时间,紧接着两股内息同时操纵也只适应了一天,这么一股一股加上去,仅仅十天时间,他已经可以操纵六股内息了。
又过了三天,他就可以完整的按照箭头指示的方向,走一遍百川归元印的路线了。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
孟帅看着自己的一双手——一个月之前,他就可以按照路线图,将全身的气汇聚到手掌,疏通了手指的每一条筋络,每一个穴位,他自觉做的比笔记上写的分毫不差,但是一什么事情也没生。气汇聚到手上会怎么样?百川归元印到底有什么效果?完全没有变化啊。
这好歹是学徒要学的第一印,完成之后好歹会有点变化吧?不说像大力开山印那样刚猛,但至少也要有点特征吧?哪怕是手掌光都可以啊?这样都没有。孟帅感觉自己好像遇到了一堵墙,明明墙外就是广阔天地,但就是被堵在最后一步,不但迈步过去,连对面的风景也窥不到一眼,那种憋屈的感觉,真心不好过。
到底这一步怎么迈过去?
翻遍了那本破烂的笔记,孟帅也找不到一句关键性提示的话,能对他勘破眼前的迷津有所帮助。或许这就是没有师父全靠自学的苦处吧。
难道也要等着三个月五个月之后,一招顿悟?还是等着折柳堂被分解了,孟帅接着黑土世界的精华体会一把完美的感觉?
虽然第二点不难做到,但孟帅总觉得,好像没有出息似的。
都是这个卷轴打不开的缘故……
孟帅将卷轴拿在手里反复摩挲,冇希望找到封印的破绽,从而打开……
等等!
他眼睛陡然一亮,将卷轴拿起,仔细看封口处——
封印的颜色,好像有点暗淡?
他还怕自己看错了,再三仔细看时,才确认了果然有褪色。
怎么回事?这个封印有时效,到了就能自动解封?
本着对水思归的信任,孟帅觉得应该不是那么简单。虽然高崎的笔记里面也提到过,一般的封印是有时效的,但就算高崎这样低端的学徒,也会说“有的封印武器三五年之内失去了灵性”。连一般的武器封印都能持续三五年,何况这个龟门重宝?
如果不是封印变了,那就是我变了。
孟帅略一回忆,就想到了可能的变化——别管百川归元印到底练得怎么样,他开始练习封印了,这是不争的事实。他似乎也曾经用灌注了所有气的双手摩挲过封印。
是不是这个缘故?
他将卷轴取过来,体冇内气息按照百川归元印的图形运作,双手贯气,往封印处抹去。
似乎……手感有点不一样?
如此摸了一盏茶功夫,孟帅感觉——活活累死!
散去百川归元印的效果,孟帅猛的倒在床上,一股疲乏从里到外翻了上来。维持六股气息同时在体冇内流动还要专注的灌在手上你当是开玩笑的么?完全重体力和重脑力活啊。
软洋洋的倒在床上,孟帅不经意问进入了龟息功的状态,体冇内的气按照本能走千百遍熟练的路线,呼吸缓缓地放平
这一次他没有熟睡,片刻便起来,虽然头脑还是有些胀痛,但身体似乎完全恢复了。
到底是龟门的**,真正不同寻常。
孟帅再次拿起卷轴,仔细观察,似乎封印……又浅了一点?
只是这个浅的程度太不令人满意!
孟帅心中估算了一下,自己至少还要完成十几次乃至几十次的动作,才有可能把封印消除。而刚才那种持续脱力的状态,他是绝不敢一时半会儿就来一次的。透支这种事,只要有脑子的都知道是禁忌。
略一沉吟,他给自己规划好了,解封一日试一次,一次不可过一盏茶时间,的量增减,如果运气好点的话,应该能在一个月内大功告成。
好吧,这也算是个盼头吧。
孟帅因为得到了希望,心情登时一开,练武都手顺了。当然一日千里还说不上,却也多了几分长进。
这一日他正在练拳,就见何妈进来,神色惶恐,拍手道:“少爷,外面有人找。”
孟帅道:“谁?哪位美女?”
何妈道:“一位官爷,说是刺史府来的。少爷,这可真了不得。”
孟帅心道:傅金水找我什么事?正要出去,突然想起一事,忙问道:“他指名道姓来找我的?”
何妈道:“那倒也没说。只说是拜访府上,刺史有东西捎来。你听听,官家大爷说话真是客气。我都不知道公子有这样的人脉。”
孟帅忙道:“去,快去请百里先生出去招待客人。倘若百里先生不在,那就说我出去了有……一个月了,一直不在家,请他把东西留下,回头百里先生自会转交。要紧要紧。"
何妈满脸疑惑的去了,孟帅抹了一把汗,道:“差点忘了,险些露馅。”
所幸百里晓正好在家,出去替他将来客应付走了,转回头来将来客的东西递过来,道:“这个是傅金水给你的。”
孟帅道:“多谢先生支应。”当下打开包袱,有一面圆圆的铁牌,上面写的是羽林二字。想来就是姜期早就答应过的,羽林府的调令凭证,另有一封houhou的书信。
孟帅翻看书信,里面详细介绍了银宁节度使府以下,大部分部门的关系,尤其是介绍了大帅麾下“制军府”、“护军府”以及羽林府三军府的关系。
总的来说,就是互相竞争,互不相让的关系。其中姜期以前是制军府将军,现在已经统帅三军,但总得来说,制军府的地位然一些。护军府和羽林府就竞争的很厉害了。姜勤就是护军都督,因此孟帅跟护军和制军两府都有很深的渊源,但却要去羽林府。
傅金水还提到羽林将军倪易晨这个人,出了名的铁面,人人畏惧,除了护短可以勉强称为优点之外,没任何讨人喜欢之处。傅金水指点他,到了羽林府切不可提姜期和冇姜勤两人,当然更不可提傅金水,如果实在要有人问起出身,只提他兄长钟少轩,那边无碍。
孟帅暗道:你不说难道我会随便提姜家兄妹?他们又不是我亲爹妈,能让我享受“我爸是李刚”的快感?至于傅金水……看傅金水的性情就知道,朋友应该有不少,他对自己人还是真够意思,譬如这封长信就有殷切叮咛之意。但同时肯定是一大堆敌人,说出来不招祸就不错了。不过看傅金水描述,倪易晨这个人的人缘比傅金水还差,那倒是奇了。
倒是钟少轩,钟少轩那样的温和宽hou的长兄性情,再加上不同于一般武功的手艺绝技,人缘不好才奇怪。
他在这里看信,百里晓道:“公子今日为什么躲着不出去?”
孟帅叹道:“我当初决定离开时,就跟他说要回瓜陵渡探亲,之后都不回沙陀口了。到现在两个月了,还在沙陀口呆着,那不是打自己的脸么?做人还是要点碧莲好。”
百里晓道:“倒也是。不过这个应该瞒不过使君吧。他今天特意送信,说不定就有提醒您回去的意思。”
孟帅道:“他干嘛要提醒我……啊!”他突然想起姜勤曾经提起,似乎钟少轩近期要回家探亲,莫非傅金水提醒的是这个?
若是这样,他可要回去看看了,他前去银宁的事,还是要禀告兄长才是。
孟帅下了决心,便问道:“我这一去瓜陵渡,可能就不再回来了。先生是这就走……”
百里晓道:“我去银宁等公子。”
孟帅道:“其实如果您有事……”
百里晓笑道:“公子嫌弃了老夫么?那可不好意思,就算嫌弃,老夫也得死皮赖脸跟着公子几年。”
孟帅客气几句,两人定下了在银宁汇合的地点。
第二天一早,孟帅收拾东西回到瓜陵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