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五一 长蔓草,问蛇手
孟帅看到付响,心里松了一口气,道:“他还在就好——”突然一皱眉,道:“我另外两位收藏呢?就是那两具尸身。”
付响很重要,关系到他的外功,但那两个死人也很重要,关系到他的前途
那蛤蟆道:“你说那二位?在黑雾里呢。当时我为了把你们两个活人凑一块儿,就已经费了好大劲儿,哪还管几个死人?”
孟帅怔了半响,觉得蛤蟆说的也没错,自己不曾参与抢救资源,那也没什么资格指责蛤蟆办事不利了。
然而他又想起一事,道:“我留下的那个蘑菇呢?已被不时之需的那个?也……也没了?”
那蛤蟆张开口,用舌头卷着一个蘑菇看着他。
孟帅看着那浸满了粘液的蘑菇,只觉得胃口一阵翻腾,但看到那蛤蟆一脸“爱要不要”的表情,又不能说什么,用两只手指拈着蘑菇,道谢道:“多谢你替我想着。”
那蛤蟆这才满意点头,道:“我可不稀罕你念我的好。”
孟帅想到这是入口的东西,心情大坏,拉过付响的袖子,使劲擦了擦,就听付响嗯了一声,就要苏醒过来。
孟帅一愣,心道刚才吵闹的天崩地裂,你也不醒,这么一会儿就要醒了?
要待他完全清醒过来,倒也有些麻烦,孟帅按住他定心的百会穴,一股内力输入,付响轻轻地哼了一声,双眼睁开一条线。
那蛤蟆奇道:“他到底醒了没有?”
孟帅喝道:“别说话。”
他正在尝试用灵蓍观神法控制付响,精神和精力都高度集中。
他还是第一次使用灵蓍观神法尝试控制一个人,以前都是用这方法配合语言举止,在不知不觉之中影响人的判断和行动,达到拷问的目的。不过如果只是这样,这也只是一种江湖上并不罕见的玩弄人心小窍门,配不上龟门五法身这样神妙的武功。
连牧之鹿都可以远距离操纵田庚,几乎没有破绽,孟帅也没理由做不到。事实上他就是看到了田庚被操纵的过程,又有了新的思路。
完全操纵人的心灵,对于他来说还太过遥远,但要像那青袍客那般以精神之力叫人无法反抗,有问必答,言无不尽,也不是不可能。
至少现在就是个好机会,付响在朦胧中刚刚醒来,精神意识都是最薄弱的时候——倘若真的陷入睡眠,那么精神反而会沉寂下去,陷入自我保护,那时候倒不容易动手了——被孟帅的精神力以灌顶的方式从百会穴灌下,几乎就是不设防的。
同时,付响在昏迷之前也没意识到自己身陷险境,更没有那一层自保意识。周围也是完全静谧甚至带着一点死寂的环境,不虞他人打扰。即使如此,孟帅还是运转了龟法自然的心法,让周围陷入一种安静祥和、无忧无虑的气氛当中。
这是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对着正确的人,实在是第一次试验的完美环境,如果这次尝试还失败的话,那就是彻底失败了。
孟帅小心翼翼的控制着精神力,映射在对方的潜意识层里,并不碰触最表面的意识层——那里是一团混乱,也没有更进一步,侵入精神层面,一是他还没想对对方的精神造成不可修复的破坏,二来那样自己的风险也会增加。
侵入潜意识层之后,孟帅的精神力开始了变形,变得细长,就如同草叶,紧接着如野生的蔓草一般蔓延开来,形成了叶脉一样的精神网络,将对方的潜意识层迅速分割包围。
这是他自己琢磨出的方法之一,是从“灵蓍”二字中找到的灵感。将对方的潜意识控制起来,要么就像那青袍客对自己一样,从质量上碾压,要么就像他一样,以数量取胜。
灵蓍,就是灵草,在自然界中,柔弱可欺的草木,就是凭借无边无际的数量,和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韧性,在大自然中抢到一席生存之地的。
冲出去,像灵蓍一样大量繁衍,像草根一样扎下去,抓住对方的意识土壤,牢牢不放,这就是孟帅研究出来的策略。
当每一叶分出去的精神经脉,都深深的扎根在对方的潜意识中,孟帅感受了一下,已经找不到完整的意识团了。
布局完成。
整个意识世界,已经被孟帅反客为主。为了做到这一点,他的精神力消耗了六成。
这不是说孟帅的精神力比对方只多四成,考虑到劳师远征的消耗与主客场的优劣,孟帅的精神力至少是对方的数倍。
可见这是一个笨办法,根本无法控制跟自己一个层面的对手。即使这次成功,依旧不能算一个成熟的法门,有很大的改进余地。
但还是先确定这次成功再说吧。
孟帅一手按住他的头,一面一字一句道:“听到我说话了么?”
那付响头一直垂着,眼睛似睁非睁,缓缓答道:“是。”
他这里回答的平静无波,孟帅心中反而一阵波动,当真是惊喜交集。
第一喜的是付响果然乖乖听话,这还罢了,更重要的是,他通过根植在对方意识中的精神,清晰地感觉到了对方的思维波动。
这就太有用了。一个很好的研究样本,可以⊥孟帅迅速的脱离胡蒙乱猜的阶段,真正的掌握一门行之有效的精神控制法。一旦这门只属于他的功法成型,是他对这个世界的武力体系从跟随到尝试掌握的第一步。
孟帅深吸了一口气,越发尽全力观察付响的意识层面,倒不费多少心思去问话了,道:“你叫什么名字?”
付响沉沉答道:“付响。”
这都是没难度的口水话,本来就不会出差错,孟帅继续问道:“今年多大了?”
付响道:“十八岁。”
孟帅再问,道:“你是哪门哪派弟子,师父是谁?”
不好——孟帅陡然感觉到一阵精神力波动,似乎是他的意识出现了不稳,不由得惊异非常,他并没有问什么危险问题,怎么就刺激到对方了?忙用精神压制住。好在他精神控制的根基十分牢固,瞬间控制住了局势。
就听付响恶狠狠的说道:“我师父蛇道人,是个恶毒的老贼。造了许多杀孽,人人喊打,只能隐姓埋名,流落江湖。他看我适合他门中武功,就把我全家杀死,硬逼我做徒弟,还要服侍他。后来他又收了师妹。这老贼眼见师妹一天天长大,出落得越来越好,就起了狼子野心,将她侵占,师妹自杀。我刺了他一剑,却被他重伤,他想必还在找我。等我练成武功,要找他报此血海深仇
这一大套话说出来,孟帅苦笑不已,怪不得他精神会如此波动,原来是这样一连串悲惨的过去。
倘若是在孟帅刚穿越的那一年,听到这样的事,必然有所触动,但现在已经不会了。这两年他也见过太多的江湖恩怨,比这个凄惨的,他听过不知多少。如今连一丝动容也很少有了。
付响牵扯到的恩怨,在他个人来说,是最大最大的事情,对于旁观者来说,也不过又是一段故事一样的悲欢离合罢了。
孟帅只是了解了其中的缘故,心道:原来是这样,只要牵涉到最隐秘最直达心底的秘事,就会本能的心生抗拒。刚刚若不是我发现得早,又和他的精神力高下有别,说不定真给他脱出了控制。到时候要再控制一次就难了。
当下孟帅不再多问,也不知他的雷区在哪里,直接道:“把你修习的蛇手口诀背诵出来。”
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出乎意料的顺利,付响完全没有抵抗,一字一句把蛇手的功法背诵下来。看他的样子,他清醒的时候对这门功法也没有保密之心,想必是因为是那人所传,潜意识里有抵触之心吧。
孟帅让他背诵了三遍,每一遍都是一模一样,料想绝非作假,便牢牢地记在心底,这才渐渐的将自己的精神力抽出。因为两人的精神力已经纠缠不清,若是他一下子抽走,付响非崩溃不可,需要耐着性子,一丝丝的往外抽取,方能无大碍。
等到他把精神力抽出来的时候,已经花费了小半个时辰,终于,付响哼了一声,双眼合起,再次昏睡。
孟帅再次伸手,封了他几处大穴,这才自己坐倒,擦了擦汗,道:“擦,累死我了。一会儿我练功的时候,你给我看着他,别让他醒过来,留下黑土世界的记忆就不妙了。”
那蛤蟆道:“这么说,你还真要把他囫囵个儿的放回去了?这么妇人之仁不要紧么?做好人也要有个头吧。”
孟帅道:“我是好人么?别开玩笑了,要是当年我刚穿来的时候,说一句好人还大差不差。现在么……想要的东西就强取豪夺,扣留素不相识的人逼问,这也叫好人?我现在比之不择手段的大反派,也只差一线微不足道的下限而已。”
那蛤蟆道:“还行,你至少还知道要脸。”
孟帅捶胸顿足道:“我果然不是主角命,怎么没有天真纯善,洁白无瑕的美少女来救赎我这颗日渐腐朽的心灵啊啊啊啊?”
那蛤蟆蹦了几蹦,道:“白痴,大傻瓜”
孟帅跳起身来,道:“好了。牢骚发完,果然神清气爽,我先把那蛇手练一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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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二 灵蛇变,金刚成
黑雾中,少年矫健的身形在上下翻腾。
他身姿矫健,动作利索,双手如钻,出招变换极快,每一招轨迹都出乎人意料之外,步法更是奇幻莫名,整个人便如一条灵蛇,奇诡中带着犀利。
蓦地,他勾腿反踢,如灵蛇摆尾,整个人在空中画了一个巨大的圈,落在原地,收招起立。
那蛤蟆在旁边看着,连声叫好,想要鼓掌,但因为生理结构的缘故,不能成功,继续叫好道:“太棒了,太棒了,点赞”
孟帅大好的心情被它搅得哭笑不得,道:“别夸了,我觉得你在黑我。”
那蛤蟆道:“我怎么黑你了?你确实不错啊。这一套蛇手,一共十二式,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啊。你只是问了几遍口诀,自己琢磨了一阵,打了两遍就打下来了,我看打得也不错,有模有样,这也算是天才了吧?”
孟帅道:“那也是。我吃了不少果子,要是这点儿悟性都没有,难道是吃到狗肚子里去了么?”
虽然孟帅在根骨经脉这些硬件条件上,与田景珏这样的超级天才还有差距,但在悟性上,还真不输给谁。陈前的眼睛在解析招数上有奇效,学招数固然事半功倍,他却是对招数的基本规则和作用原理有独特的理解,再加上变态的记忆力加成,一般招数一学就会,一会就精根本不在话下。
按照一般情况,他可以走像百里晓那样博采众长的路子,但他对自己有所规划,不是符合自己路数的招数绝不轻易学习,因此并没有表现出多么广博的本领,其实若论武功上的学识,他是数一数二的。
那蛇手在仿生方面确实独到,但弄到了独家口诀,再综合招数,并没有什么特别碍难的地方,孟帅自己琢磨一遍,再演练两遍,便已经达到了百日功,也就是熟极而流的地步。
想当初,他练一套长命拳,要熟练也需要老老实实练上百日,现在练习更艰深的蛇手只需要一两个时辰,可见这几年他的进步有多大。
当然,这几年的药也真是没有白磕。
那蛤蟆道:“我还以为你叫我拿出蘑菇来,是为了用,看来倒是小瞧你了
孟帅道:“我当然要用那蘑菇,但不是现在,而是最关键的时刻。”说着拿出那蘑菇,左看右看,总觉得上面还连着一丝晶莹的口水,登时胃口大坏,放入怀中,道,“关键时刻才用。”
又过了一日,孟帅将这套蛇手练了七遍,将那最后一个蘑菇擦了七十遍,终于觉得感觉到了,拿出蘑菇,一仰头吃了下去。
空灵的感觉上来了。
孟帅感觉到,自己吃的蘑菇越多,在空灵世界里反而越清醒。甚至渐渐地可以按照自己的意识行动,或者进行比较复杂的思考。但是这丝毫没有减弱这个时间对领悟招数的效果,反而效力越发强大,如果说以前他只是在这个世界里被神附身,渐渐地他已经觉得自己在这里就是神。
神,能创造一切。
孟帅动了。
他像一条蛇一样,盘旋身体,然后整个的飞跃起来,进攻。
如果说,之前的孟帅已经足够灵活,将一条蛇模仿的栩栩如生。那么从这一刻开始,他已经完全脱离的模仿,真实的成了一条滑腻、蜿蜒的活蛇。
再打了一阵,他的身躯和动作渐渐超出了蛇所能做的范围,诡异中多了几份磅礴,不但能够贴近地面,还能飞跃升腾,出入带风,大气宛然,仿佛在蛇身插上了一对翅膀。
会飞的蛇,长了翅膀的蛇,即腾蛇。
意为蛇,实为龙,兴云雾,游海洋的腾蛇
以孟帅的身法,不足以⊥他遨游天地,行云布雨,但他举手投足的气势,已经有了腾蛇实意的雏形,举手投足,洋洋乎仿佛云雾飘渺,行动奔走,飒飒然似飞腾起风。
这个雏形,并不是他自己搭建的,即使在空灵状态下,要搭建这样一个华丽的框架也非一朝一夕之功。这是水思归给他指点的一个架子。
腾蛇实意法的架子。
腾蛇实意法,效法腾蛇起风,动静皆宜,主攻击,长拳类,腿法,腾跃身法,招数正奇相辅,虚招实意。最重要的,就是这个意。
若无茫茫云雾,磅礴吞海之意,就是拿一条龙来,也只能是盘着,趴着,最终成了一条病蛇。但若将天空打开,造出九天之意,就是一尾小鱼,也有跃龙门之日。
对于孟帅这个没见过多大天的井底之蛙,想要自行领悟其中大意是不可能的,只能让水思归手把手的教出来,纵使他一时不解,只要架势不错,总有一日能够领会。
在今天之前,孟帅也确实是不求甚解,只牢牢记住那种感觉,那个架势,但今日在空灵境界下,他懂了。
行风补雨,磅礴浩然,无所不能,这等境界,他一下子就懂了。
或许是因为,他在空灵世界里,本来就是神?
还是因为……他在另一个世界里,亲眼看到了真身?
女神从光芒中冉冉升起,举手补天,跺足毁地,制造海洋,播种生灵,种种神通,又岂是行云布雨可以相比的?
或许说,腾蛇若在那个世界,也只是神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生灵中的一种而已。
既然见过神,和神四目相对,又在空灵世界中体会了无所不能的感觉,那么理解腾蛇实意法中的种种要窍,也不算为难了。
只是若在以前,孟帅就算能领会腾蛇实意法的精神,也终究没有大用。水思归给他搭建了供胜蛇翻云覆雨的世界,却惟独忘了一件事——
他忘了放蛇。
胜蛇行云之时,若遇争斗,要怎样攻击,怎样闪避,怎样发动神通?这些具体的形态,都没有,只等孟帅捉来胜蛇变,才能窥见一二。
孟帅所找来的,与胜蛇实意法匹配的招数,用意不过是在这个世界里勾勒一条勇猛善战,战无不胜的神兽形态而已。
要勾勒胜蛇,又有什么比真蛇更适宜参考呢?
孟帅的蛇手、蛇行,就在这时与胜蛇实意法相融合了。
刚开始的时候,那蛇手的动作虽然灵活,但脱不出爬行动物的低矮滑腻。与天上的**相比,大有乡下小子进城的感觉,时时处处透着不协调。
但这个世界的神是孟帅,孟帅说可以,那就是可以。
在孟帅的指挥下,诡异有余堂皇不足的动作变得舒展起来,灵活变幻不改,反而多了几分云雾飘渺。就像地下的小蛇褪尽凡蜕,肋生双翅,终于飞上天际。
一圈一圈,蛇形在一圈圈的盘旋,孟帅的身姿快速的近乎迷离,几乎看不到手脚四肢的动作,唯有那种腾蛇起风的意境,呼之欲出。
倏尔,孟帅的身姿原地旋转了一圈,双腿交叉,原地盘膝坐下。就像一条活动已久的蛇盘回身体,进入休眠。
每一条蛇都是这样休眠的。腾蛇也不例外。
当腾蛇休息的时候,这一轮实意,便告一段落。
灵蛇腾蛇变,完成。
按照往常的步骤,空灵状态霎时间褪去,只剩下一身疲惫和满身收获。
孟帅起身,再次往后回顾,道:“原来如此。”
虽然黑雾之中看不清楚,但他心中有数,他灵蛇变所走过的轨迹,也是一个大的八卦图,只是比灵龟八卦变的那个大上许多。
灵龟八卦变中,他以自身为轴,转的是身体的部分,形成了一个贴近本体的八卦图,而刚刚,他以灵蛇变起点和终点之间中点为中心,化身为阴阳鱼,不住游走,耗费了无数心力,也完成了这个大八卦。
看来这个八卦图,关系到太上五法身本身,和八卦变关系不大。
孟帅这么想着,突然身体中发出了咔的一声。
那好像捏指节发出的嘎嘣嘎嘣的脆响,但一声接着一声,连续交响,仿佛在他身上缠了几百响的鞭炮一般,根本停不下来。
紧接着,从他肚腹之中,传来了异声。这种动静又和骨节爆响不同,是金铁交鸣声,呛呛啷啷,嗡嗡鸣鸣,有高有低,响个不住,却似在他肚腹中开了大戏,一整个戏班在敲锣打鼓一般。
那蛤蟆在后面看着,因为孟帅动静打,它躲得远了些,这时正跳回他面前,被这嘈杂的声音吓住,道:“我去,你这是怎么了?吃坏什么东西了?”
孟帅笑着摆摆手,道:“易筋锻骨,五脏交鸣,内外俱壮,这是金刚期的标志。”
那蛤蟆哟了一声,道:“你晋级了?”
孟帅道:“托福,托福。”说着再次盘膝调气。
事到如今,他也松了口气。虽然他内家先外家一步,已经是生发境界,也相当于一流高手,但毕竟只是普通一流高手,这时内外都到了一流,已经冠绝同阶。再加上刚刚成型的这套灵蛇变,就算是火山境界,也能一拼了吧。
那蛤蟆道:“你在这里进阶,需要多长时间?危险么?”
孟帅道:“没什么危险,只要坐着等着就行,用不了多少时间。”
那蛤蟆道:“那太好了,虽然进阶是好事,可也别耽误了大事。”
孟帅奇道:“什么大事?”
话音未落,只见黑雾一阵抖动,渐渐地向外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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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三 黑雾散,丛林现
黑雾聚拢的时候什么样子,孟帅一点儿没看见,但是黑雾散去的样子,他看的清清楚楚。
那是一种洪水退潮一样的奇观。
黑雾轰然褪去,雾气的边缘如一条黑线,飞快的倒卷而去,虽然过程中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孟帅耳边仿佛出现了万马奔腾的轰鸣声。
黑雾退散之后,露出了全新的世界。
这个世界,已经不能叫做黑土世界。
事实上孟帅难以给新的世界取名,因为他无法一眼看出这世界的面貌。
当初的黑土世界,是一眼可见的黑土荒原——虽然只说面积,用荒原二字略显夸张,但不管如何,总是视野开阔的,唯一可以一眼看见的,就是那参天的世界树。
但现在,他一眼看见的,只有树。
树连着树,树挨着树,一片树海,将他重重包围。每一棵树都至少有合抱粗细,枝繁叶茂,绿荫如盖,仿佛生长了几百年一般。
这是一片大森林。
孟帅目瞪口呆,环顾着满眼绿色,竟不知道这一片奇景从何而来。
过了一会儿,他才发现这森林终究有些不同寻常。
一般的树林,都有各种声音,如虫鸣鸟叫,草叶摇曳,就算闭上眼睛,也能感觉出一片欣欣向荣的场景。
但这森林里,却什么声音也没有。
不但没有鸟鸣,连风吹动叶子的簌簌声也没有,寂静的如一片死地。
这样的死地,呆上一时半刻还罢了,再多呆上一会儿,不免心中发毛,一股寒气直冲头顶,在后世有一个词可能能形容这个感觉——
西斯空寂。
孟帅跺了跺脚,自己出声打破了寂静,道:“卧槽,这是哪儿啊?”
紧接着,那蛤蟆也道:“卧槽,这是哪儿啊?”
孟帅气道:“你问我?我还问你呢。”
那蛤蟆道:“我还问你呢——罢了,这么斗嘴真没技术含量,那啥,我尝试跟世界树沟通,你先四处转转,看看还有什么稀奇。”
孟帅道:“哦……世界树?世界树在哪儿呢?”
他惊异的抬起头,就见四周树木虽多,却没有一棵高出侪辈,能一眼看到,更别说到达那种遮天蔽日的高度了。
难道……世界树……消失了?
孟帅忙把这个可怕的念头从脑海里赶走——那蛤蟆既然说能与世界树沟通,想必它还在,只是生长的没那么瞩目了?
真见鬼,树只有越长越高的,难道还有越长越矮的?
也难说,或许这是人家的进化方向呢?
带着几分疑惑,几分期望,甚至几分惶恐,孟帅带着蛤蟆一路前行。至于付响,就把他留在原地。没了黑土世界,孟帅没想过背着他前进。
那片树林当真是除了树,还是树。一般的森林,除了鸟兽以外,就算是植物,也是有层次的。上面是高大的乔木,中间是灌木,下面还有草皮和落叶。但这片森林里,上面大树倒是高了,树下却没有其他的植被,连一棵小草也看不见。除了前世那些只栽一种树木的人工林,孟帅还没见过这么诡异的树林。就算是那些人工林,地下也不能没有一片落叶。这里当真是于净的过了分。
因为实在于净,孟帅倒不必找路了,因为处处都是路。他也没办法辨别方向,因为外面所有辨别方向的手段在这里都是无效的。天上也有太阳一样的东西,但那是孟帅自己的内力凝结的,根本不会东升西落。而这里也没有南北极,连磁场也没有,就算有指南针也没用。
孟帅只凭着感觉往前走,一直走了三里多地,这才看到了树林的边缘。
树林的尽头,是一座山。因为海拔不高,在树林中根本看不见,直到到了山下,才发现这树林是背靠一面山坡的。连绵的山坡就像外墙一样把树林围在其中,整个林子其实是在一个山谷之中。
这片山区又像是当初的荒原,光秃秃的毫无生气,只是比之当初的黑土,颜色略浅,有些紫土的感觉。
眼见那山并不高,孟帅就往上爬,一直爬到山顶,再往前走时,就见山对面是一层黑雾,与当初围住他的黑雾并无区别。
看到黑雾,就知道这里是世界的尽头了。
奇怪的是,在山下孟帅仰头看时,没看见哪怕一丝雾气,但站在山顶上往后看,却是雾气弥漫,从天上到地下,并无一丝疏漏,就像一面雾墙,遮蔽了对面的世界。
回头再看树林,真是如绿海一般,一望无垠。树冠与树冠相叠,绿色与绿色相连,不带一点缝隙,鸟瞰时只觉得壮观无比。
然而……
这纹丝不动的树海,就如看屏幕一般,看久了眼睛疼。孟帅把目光转向其他地方,除了树海,就是雾气。比之当初只有一颗世界树的黑土世界,似乎略见体面,但格局的单调并不见改善,甚至从世界树这样的奇幻之物退化到了外界随处可见的平常景色。
还不如当初,当初他还在树边种了几株草药呢……
卧槽?
孟帅大吃一惊,因为世界树有催长草药的本领,他是弄了不少草药栽培的。这几年下来,在世界树下密密麻麻也栽出一片药田来,足有半亩地。这时被森林一起吞了,心血毁于一旦,哪能不着急?
紧接着,他又想起自己准备的两具遗体,当时就埋没在黑雾里,现在更是连影儿也不见了,这树海茫茫,他去哪里找?就算找到了,世界树都没了,又有什么用?
难道自己的底牌依仗,就此毁于一旦了么?
孟帅心中,真有些后悔,听信蛤蟆之言,找到灵气之眼,让黑土世界升级。现在级已经升了,但是他的好处没了。
没有好处,他要这世界于什么?难道他缺一个无限的空间道具吗?
心中不爽的把蛤蟆提起来,孟帅道:“你交流的怎么样了?”
那蛤蟆正闭着眼,咕咕有声,这时睁开一只眼睛,道:“闭嘴,别打扰我与世界树交流。”
孟帅道:“和世界树交流?你先说世界树在哪儿呢?”
那蛤蟆随手一招,道:“你没看见么?那不是?稍微变了点儿样子你就看不出来了,智商偏低。”
孟帅愕然,眼见它所指的方向,实在说不上什么方向,简直把整个森林都囊括进去,不由又好气又好笑,道:“你说的也太糊涂了,到底是那一颗树…
陡然,孟帅明白了,倒抽一口冷气。
或许不是哪一棵树,而是每一棵树。
那蛤蟆所说,世界树确实变换了形态,但不是变矮了,变成了某一棵树,而是变成了一大片森林。
自己看到的树,每一棵都是世界树的一部分。至于是身外化身,还是分身万千,这等技术问题尚待讨论,但无论如何,他确实见证了一场沧海桑田的巨变。
但是……问题还没解决呢吧?
孟帅一点也不在意世界树的进化形态,是进化成一片森林还是一片草原,哪怕是进化成一颗星球,他只问——对他有什么好处?
原本世界树可是他能走到今天的主要助力之一,陡然变了,便如给了他当头一闷棍。虽然不至于日子过不下去,但至少心里要窝火很长一段时间。
那蛤蟆道:“你哭丧着脸做什么?该你的,总是你的。你看现在这森林死气沉沉的,那是因为还没长开,就好比你盯着的是一个母体里的婴儿,当然啥也没有,不会哭不会笑。等长开了你再看,绝不会让你失望的。”
孟帅听了,心中放松,又道:“那我那两个尸体呢?”
那蛤蟆道:“新生的婴儿,当然是需要养分的,已经吃了。行了吧,就你供养世界树那饥一顿饱一顿的,没把你吃了不错了。”
孟帅后怕,又怒道:“它怎么吃我?我的本体在外面呢。我看把你吃了倒还可以塞牙缝。”
那蛤蟆呸了一声,道:“算你运气好,那两具尸体吃的时候还没进化,一会儿可以给你点儿回报,以后可没有这样的好事儿了。”
孟帅吃了一惊,道:“怎么?以后没有提高资质的效果了?”
那蛤蟆道:“是啊,分析尸首,提高资质这等事太低级了,以后世界树就不做了。你有啥沮丧的?资质再高,终究有极限。今天你弄到了这两位,基本上就是人的资质的顶点了吧?再加上你本身被改造过那么多次,也该接近圆满了,就算在这上面没有提高了,也不算可惜吧?”
孟帅略一沉吟,觉得倒也没错。这世界树给他的帮助,主要是在资质上,把这两位天才的资质吸收以后,他的资质根骨经脉乃至悟性,应该就到达顶峰了,就算世上还有更妖孽的天才,终究是个例。物极必反,要是一味追求资质,别到时候弄出什么毛病了。这个时候世界树改变功能,对他应当算是好事。
不过……
虽然资质对他不是急缺,但是那蘑菇还是很好用的,要是没了,还真可惜
孟帅道:“那新的世界树到底有什么好处?”
蛤蟆道:“且等等看,我还……”
话音未落,突然天空无声无息的裂开一个大口子,洪水如天河一般倾泻而下。
孟帅站在山上,措手不及,被水流轰然冲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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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四 灌江水,吸灵气
巨大的水流,倾泻而下,把孟帅从山峰上冲了下去。
孟帅在水中挣扎不已。虽然他修为不弱,但那水流又急又快,滔滔不绝,孟帅第一次重心不稳,就再也难以稳住,只得随波逐流,从山上一路冲到山下
在水流中,他一面运用水息术保持呼吸,一面就运用铁背术防御,把周身变硬了,才能抗住水流跟山石的碰撞。
那水流一路冲下,竟然没冲到山林里去,然后绕过树林,冲到了另一边的黑雾里。
说也奇怪,那黑雾本来茫茫一片,水流过处,竟然云开雾散,豁然开朗。孟帅被水流裹挟在最前沿,亲眼看见那雾气是如何散去的。
冲了一会儿,地面陡然下沉,出现了一片深坑。水流自然冲下,留在坑中,成了一大片湖水。孟帅是最先入坑的,被冲在了最底下,一路往深处跌下,和高台跳水一般。孟帅不住的往下拍掌,以掌风减缓自己落地的速度,最终扑通一声,落在十来米深的水里。
入水的一刻,孟帅觉得自己好像拍在了水泥板上,五脏差点移位。好在他刚刚进入了金刚境界,内外俱壮,倒也没有大碍,不然换做几天前,就算铁背术能护得住他筋骨不受伤,内脏受震,非受内伤不可。
沉入水底,孟帅就觉得头顶上咕噜噜乱响,水流不断鼓荡,就知道上面的水流还在不断泻下。忙手脚并用,从水流集中处出来,往旁边游去。
这个时候他也不急着出水,上面翻江倒海,还是地下安全。横竖他水息术能够长时间水下呼吸,就算是呆上三天三夜也无妨。
只是虽然无妨,不代表他就不问,对蛤蟆道:“这水流从哪里来的?”
那蛤蟆道:“这你都忘了,记得你是从哪里来的吗?”
孟帅惊道:“你是说——是外面那些水?我擦,外面那些水全都要倒灌进黑土世界?”
这真是开玩笑,孟帅没见过那水面有多宽阔,但是那水深他是领教过的,怕不有千米深,那是多少水?换成黑土世界里只有几十米深的小池子,哪能盛得下?非把黑土世界淹了不可。
那蛤蟆道:“自然,你没看黑土世界在收缩么,原本水下有那么大一个空洞,现在气泡被戳破了,这空间自然要填满吧?水流就挤进来了,正好黑土世界又是一个泄水口,水流不断的进来,空间就永远填不满。这边就是吸管的一头,嘬了一口之后,根据虹吸效应,不把外头的水吸于,或者黑土世界填满,水流是不会停下来的。”
孟帅道:“你这物理学得不错么,都有初中三年级的水平了。我看还是黑土世界被填满的可能性大过水流于的可能性。”
那蛤蟆道:“也未必。你别小看了黑土世界,这边水流在冲刷,那边还有被吸收的呢。不会叫大水淹了这个世界的。”
孟帅奇道:“有么?”当下停止动静,果然觉得水下另有一股力量,在搬运着水流,连他也不自禁的往另外的方向漂去。
那边的方向,莫非是……
树林
原来如此。
孟帅忘记了,那些树林正需要养分生长,按照蛤蟆的说法,水里头有灵气,正是树林滋生需要的养分。那世界树当初就不是好惹的,可以吞噬肉食,这时化身万千,哪有不主动出击的道理?
水流虽多,那树海也是一眼望不到边际,双方都采用人海战术,谁胜谁败,还在两可。
想到这里,孟帅连忙要上浮,这两方都不是好惹的,一个出一个进,相互之间定有较力,他可没必要在当中受波及。
但那水流冲出去的范围太广,孟帅游泳的速度有限,在水里爬了半日,没爬出去多远,更别提看到边界了。况且水下昏暗无光,他也分辨不出东南西北,只往前游,始终没看到方向。
那蛤蟆见孟帅努力前行,道:“你能告诉我,你在玩什么游戏么?看你好开心的样子。”
孟帅道:“少说话,我要离开这个泥潭。”
那蛤蟆道:“你有病么?这么好的机会你竟然放弃?这水里都是满满的灵气啊,你还不趁机修炼?过了这个村可没有这个店了。”
孟帅道:“纵然有灵气又怎么样?我又不是先天,不能从外面汲取灵气,这些灵气浇花也比用来修炼靠谱。”
那蛤蟆道:“你且住。就在这里悬停,看看有没有什么感觉?”
孟帅一怔,便停了下来,先还没什么感觉,但隔了一会儿,就觉得身体微微有些不适,似乎是血液经脉有刺痛感。
那蛤蟆道:“别人先天以下不能汲取灵气,你本来也不能。但你有一门水下呼吸的功夫,这功夫能让你从汗毛孔里抽出水中的气来,那灵气与空气本是同源,就慢慢进入你身体了。这时候你不利用灵气修炼,不但暴殄天物,而且对身体有害无益。”
孟帅疑惑道:“刚刚我也在外面的水中潜了许久,怎么没有这样的感觉?
那蛤蟆道:“外面的水虽有灵气,浓度怎么能和这里相比?进入黑土世界时,已经过了一遍筛子,现在浓郁的程度是外面百倍。尤其是一会儿水被世界树抽于,还能再浓郁百倍,只剩下一池子精华。”
孟帅喜道:“那我就有了一池醇厚无比的灵气汤?”
那蛤蟆道:“也没那么轻松,灵气不宜贮存。在水里能保存几天,过两天就挥发到空中了,那空气中的灵气倒是不会跑,但非要先天才能吸收,你可用不上。倒是我老人家用得上,可以大饱口福。”
孟帅道:“先天?那也就是几年的事儿了。到时候先天之后也有好处。也罢,提前有灵气我先享受一把。”他正要尝试将体内灵气导引,突然惊道:“不对,我要修炼龟息功,就一定会陷入沉睡,到时候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给世界树吸走了怎么办?”
那蛤蟆道:“你倒是想呗吸走,人家要你么?你见过树根吸水,吸出你这么大活宝来的么?人家那毛细通路,就算吸于了一池子水,你也得被剩下。别瞎担心了。”
孟帅满心郁闷,但也不得不承认它说的有理。当下索性停下行动,用心感受那股来自树林方向的吸力,不但不躲,反而迎着吸力前行。
有水流的推动,又有方向指引,孟帅游了一炷香时间,果然看到了湖岸。
水下的湖岸,也不过是一堵普通的土墙,因为还是新水,并没有变得泥泞。孟帅顺势到了岸边,一手按住湖边的土,便感觉按住了一个抽风机的出口,细细的水流从他身边流过,无声无息的渗入土壤之中。
不过,还真没把他怎么样。水流从他身下飞快流走,就把他给剩下了。
孟帅就这么靠在边沿上,感受水流把自己往岸上压去,背后却有墙支持着自己不倒的感觉,非常爽。
因为处在水流吸收的最前线,所有的水流向他身体压过,就像几百个按摩手在他身上按摩一样,每一根骨头,每一滴血液都充满了愉悦感。且因为主动地压力,他水息术运转的更快,也更快的从水中汲取了灵气。
不过片刻,孟帅便觉得经脉有针刺的感觉,似乎是真气爆棚之感。他还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若再不将吸收的灵气疏导,恐怕第一个爆炸的就是他自己
再不迟疑,孟帅双目紧闭,缓缓地陷入了沉睡之中。
龟息功的运转,完全在睡梦之中进行,不用他费一点儿力气。
往常孟帅的睡眠极好,一觉到天亮,从来不做梦。但今天却不寻常,孟帅合上眼睛,就陷入了梦境。
在梦中,他被人绑住,用一根大漏斗往里灌水。他喝得十分痛苦,从喉咙到肚子,无处不涨。好在不知从哪里开了一个洞,泄去了不少水分,因此被灌了许久,肚皮竟然没有撑破。
渐渐地,他感觉到泻出来的水变少,灌下去的水却越来越多,眼看着自己的肚皮越来越大,越来越涨,好像气球一样鼓起,眼看就要到了膨胀的边缘…
“喂”
孟帅被猛然惊醒,喉头被人强灌水的感觉已经消失,但肚腹中的涨感丝毫未退,甚至更加膨胀,且全身都在膨胀,好像已经在爆裂的边缘。
但另一方面,他又觉得神清气爽,体内原本无时无刻不充盈的真气,竟然变得似有似无,比起之前的充盈感,仿佛一下子散功了一般。
但孟帅知道,这不是散功,正好相反——
“这就突破了?”
孟帅又惊又喜,内息的状态明明进入了和火山期对应的内家“归藏”境界,代表他由放转收,英华内敛,进入了超一流的行列。
这个年纪的超一流,即使不吸收那两位的资质,也更胜一筹。
不过——得是活下来才行。
孟帅感觉到自己的经脉已经无法容纳更多的灵气,但在水下也无法停止水息术的发生,眼见身体就要因为过度的灵气而产生变故,突然急中生智,身子猛地前冲,来到平地上,身子微躬,打出一拳——
太上五法身
〖
二五五 外火山,内归藏
天下武功,本分内外两家。
内家练气不练力,外家练力不练气。即是说,内家以打坐练气,修养自身为主,修的是经脉通畅,积蓄的是丹田内气,并不追求身体的力气。外家则相反,通过站桩、打拳培养力气,打熬筋骨,乃至力入五脏、劲透骨髓,整个人脱胎换骨。这是两条完全相反,但都需要付出大量时间和资源的道路,极难兼修。
但到了最顶级的那一群人中,包括权贵、世家、名门大派的那些子弟,时间和资源都不缺乏,往往会选择内外兼修。但也不是平衡内外,而是一方面为主,另一方面为辅助。打拳的也要打坐培养内力,打坐的也要打拳改易筋骨。
龟门的人正是最顶级的那群人。尽管孟帅缺时间,也有点缺资源,但他是按照顶尖中的顶尖那种方法来修炼自己的,真正的内外兼修,不分主次。
按照道理来说,龟门入门是内家,还是以内家修行为主,外家只是辅助。但龟门那套太上五法身分明是标准的修炼外功的功法,并非只用来争胜的武技。且龟门修炼,内外两个境界都要爬上去,登上先天也需要内外境界同时修到顶峰,要求极为苛刻。
内外兼修容易,要让内外家两套系统,两套境界保持平齐,一起向上却是烦难。
孟帅自己也没做到,他的内家修为始终快过外家一步。
按理说同样的修行,应当是外家更快,且每一次对战,对于外家修炼都有裨益,对内家的内力修行却是助力不大,孟帅也没少对战,更大力加强自己练武的时间,却还是不能与内家境界相比。以至于他每每压制内家修为,等身体的突破。
奇怪,难道是睡觉睡得太多了?
上一次临危突破,就是先到生发境界,这一回水下修炼,更是内功大进一步,直接进入了归藏境界的顶峰,将刚刚成为金刚境界的外家甩下一大步。要按照他平时的进度,再等金刚境界突破到火山,与内家平齐,就要十年八年的功夫。
等上十年,就是浪费十年。因为内家到了归藏,就是先天以下的顶峰,再往上一步,就是龙吟,是先天境界的预备军,随时可以突破的。孟帅不能再往上走。
好在眼前还有机会。
既是机会,也是危机,更是挑战。
充盈的灵气直接化为内力,帮孟帅获得了巨大的力量,也撑满了他的丹田,甚至淤塞了他的经脉,要想解决眼前的危机,只有把真气导出去。
导去哪里?血肉筋骨乃至骨髓。
疏导出去,将灵气赶去每一根骨头,每一滴血液,每一丝肌肉中去
靠的就是太上五法身——
灵龟、腾蛇、猛兽、飞鸟、灵蓍。
种种拟态,包括了所有武功动作的奥理,不需要加入他自己的变化,就用这五式最本真的招式,反复动作,将身体的每一寸都活动开来。
还有太上五法身的心法,明暗扣。
心法是一门绝学的支柱,高深的绝学必有高深的心法。太上五法身的心法阴阳扣更是高深,高深到孟帅都无法完全驾驭,无法在临敌的时候很好的运用
明暗扣,基础在明暗两字,诀窍却在扣。明暗,指的是两种劲力,明劲和暗劲,即发于体外,和藏于皮下两股劲,对于练外家武功的人来说,能把这两股劲力练好,就已经足以大出天下了。
而明暗扣的要旨,在将两种劲力扣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可收可放,转换随意,分合随心,两股劲力何为麻绳一样的一股,却还随时能拆分,各自迎敌,劲力变化,神妙如此。与太上五法身的每一式,每一变,都能贴合,且只凭劲力的转变,就能在五法身上另出数“变”来。
既然如此神妙,也就极其艰难,即使千百次修炼,也尚觉生涩。究其原因,恐怕是孟帅对太上五法身本来没有钻研透,譬如飞鸟散势法,他也只学了皮毛,反而最艰难的灵蓍观神法,因为精神力的大幅度增长和几次机遇,倒也初窥门径。
孟帅修习这门心法,也可以在练功的时候进行随意变化,但若运用八卦变这样的招数迎敌,却还不能融会贯通,在临敌时候往往还是直接运用内力或者气力催动招数,跳过了本门的心法。且在临敌时明暗劲力转化,他并不觉得方便,除非遇到抗手,用明暗劲力于扰,不然未免蛇足,耽误了迎敌发力的时间
当然,这还是他转换不熟练的缘故,要是真正熟练了,在对敌时忽明忽暗,亦明亦暗,变幻无方,就算是更胜一筹的对手,也要被他制住。
而今天,这明暗扣的心法却是正和用。
经脉中的内力,转化成劲力,最方便的当然是暗劲,但要导出体外,却是明劲为佳。而导出体外的明劲虽然缓解危机,却于身体修行无益。还要明劲转暗劲来坚固身体。这一明一暗的转化,非明暗扣莫属。以暗转明,再由明转暗,形成一套循环,可以把体内的灵气源源不断的转出,再化为暗劲锻炼自身,方能最大化利用。
孟帅从灵龟养志法开始练起,渐渐扩大范围,由近身变成中距,是为猛兽转圆法,然后向前游动,翻转腾挪,转化为腾蛇实意法,最后轻身而起,四散飞舞,是为飞鸟散势法,及至最后,内外两静,心神守一,减损杂念,便是灵蓍观神法了。
这一套动作,由静变动,乃至动至极致,突然转为极静。正是明暗扣一套阴阳转换的过程。暗劲由灵龟养志法培养而生,经猛兽、腾蛇、飞鸟转化明劲,乃至喷薄而出,最后由灵蓍观神法坚固,再化为暗劲,沉入骨血。
这一套下来,完成一个明暗转换,其实是把明暗扣的心法变慢、拉长了。但配合着循序渐进的五式动作,出奇的合拍。尤其是最后一下由明转暗,由极盛转为极静,如高空跌落,猝不及防,却又浑然天成,毫无凝滞。
一次转换下来,孟帅体内灵气鼓荡欲裂的感觉立刻消去,至少已经从警戒线上退了下来,只是丹田之内还十分充盈,完成几次转换尚有余力。
孟帅知道内家的突破已成事实,就算灵气耗尽也不会跌落,反而外加的突破要积蓄力量,因此要将所有剩余的力量都用尽,五法身配合明暗扣的运转源源不停,每一次都感受到身体收到了极大的洗练。
一次次,孟帅感觉到身体的进步和灵气的外泄,那种饱胀感渐渐地消退,甚至变成了匮乏的饥饿感。好像他刚刚抽出了太多的灵气,现在进入了亏损期
然而事实上,孟帅平时是不需要灵气傍身的,现在这种亏损只是一种对比产生的错觉,但他还是不自觉的超额运行水息术,将水中的灵气不住的吸取进来。
只是这种依靠呼吸抽取灵气的方法速度相当慢,孟帅不得不放缓了五法身的修炼,阴阳扣的转换如老牛拉车一般一点点的前行,好在,从未停止。
不知这样的前行过了多久,孟帅只觉得内府轰的一声,仿佛爆开了一个火球,烧的浑身燥热。但外面都是冷水,水流隔着肌肤降温,将他体内的热量一点点抽取。
那火球来得快,去得也快,带着大量的热量在他体内游走一番之后,立刻消失于净,体内的热量一下子消失,甚至他的体温都随之消失了一般,整个人变成了如枯木土石一般的东西。
喷薄似火,不动如山,是为火山期。
正如内家对应的归藏境界一般,外家到了顶峰,同样是“收”,把之前旺盛的精力,强壮的能量,统统收藏,再无金刚境界那种浩荡霸气,却更加深邃,更加精炼,且想被挤压到临界点的气体,随时都准备产生质变。
感受到自己的突破,孟帅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现在状态正好,没有蘑菇的相助,也进入了那种完美的状态,若是停止,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更进一步。
直到他感到力量如火山灰一般越来越沉,一直沉到底,好像被压到了身体的最低处,就要再次爆发时,他蓦地停止。
整个人保持在灵蓍观神法的状态下,无忧无虑,无喜无怒,仿佛野草一般安静。
到此为止。
如果再往上,就是凝练罡气了。
这一步就不能稀里糊涂的过了,罡气的选择,好比当初选择功法,是学武道路上一次重大的节点,孟帅若是不加引导,随意的冲过去,恐怕就只能练出一般属性的罡气,且连进步都不知道怎么进步。
因此他果断地停止,等候下一次的选择。
虽然下次可能没有这么好的环境,但却必有更多的准备,和更理性的选择
于是——该到了出去的时候了。
孟帅从灵蓍观神法中醒来,身子一点,向上游去。
这一点,他是用了八分力气,身子陡然窜高数丈。
然而在他想来,如今的积水怕不有几十米,这一下只会在水中冲出一段距离,然后才继续上浮,哪知道飞到一半,身子一轻,陡然冲出了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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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六 林中央,有黑土
这么轻松地冲出水面,孟帅真吃了一惊。因为空气和水的阻力不同,他身子大轻,在空中又冲出去三丈有余,这才落地。
一落地,他就觉得百般不适,腿感觉都是软的。好在毕竟重心还是稳得,微微一蹲身,方才站定。
一站定,孟帅回过头去,就见自己来处的水池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也就是方圆五六米左右的一个池子,一间屋子大小,根本说不上湖水,只是个小池塘,甚至连一般村落里的鱼塘都比不上,也就是大一点的澡盆。
池中的水呈现淡淡的乳白色,比一般的水显得粘稠一些,但还没有牛奶那样的浓度,但阻碍视线倒是够了,也有一眼看不到底的效果。但从刚才他蹦上来的难度来看,这水池子最多放了三米的水,够没顶的,基本经不起一跳。
这还是刚刚那波涛汹涌的洪水么?这池子跟水龙头浇出来的一样。
而且,地形也不对啊,刚刚他跳下来的时候,记得那深坑深不见底,也有几十米高,就像悬崖一般,但这时无论宽度和是深度,已经大大减小,水池子倒满了水之后,已经与地面平齐了。
就算是地形变化,也太快了点吧?
孟帅正自不可思议,就听蛤蟆道:“你一脸大惊小怪的表情是什么意思?这么大人了,还这么一惊一乍的,成何体统?”
孟帅道:“你哪见我一惊一乍了?还有,你哪儿出来的?怎么老是你?”
蛤蟆哈哈笑道:“在这里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就像黑土世界一般,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想要有山就有山,想要有水就有水。你还大惊小怪,告诉你,是想有水池,才有的那个坑,而不是有了坑才能形成水池,这中间的因果,不可弄错了。”
孟帅道:“你是说,刚刚的坑是黑土世界为了贮存湖水现造的,现在不需要了,就自动填平了?还真是方便。不过那么多水,经过吸收浓缩后,只剩下这么一点儿,还真是可惜。”
那蛤蟆道:“不可惜,要说可惜,给你吸收了那些才可惜,没听见一个响儿。被黑土世界吸收的每一滴灵气,都有大用。去看看新的世界吧。”
孟帅转过身去,看向身后,不由惊呆了。
惊呆的原因,不是对面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而是正好相反——完全没看到变化。
水池对面的树林,还是那片树林,绿色的树叶铺天盖地,形成一片绿色的天花板。而林子之中,还是静悄悄的,一丝风声也没有。
满眼只见绿色,与当初有什么不同?
如果说有什么不同,似乎这些树长高了一些?
但是完全没有参照物的情况下,孟帅哪能分辨到底是长高还是心理作用,反正那是一片呆板的树林,总是没错的。
那么刚刚那些洪水,都放到哪里去了?
孟帅刚要疑问,那蛤蟆已经先开口道:“别看外面,看里面。好事在后面呢。”
孟帅将信将疑,将湿漉漉的衣裳蒸于,走入树林中。
一进树林,第一眼没看出不同,但仔细看时,孟帅不由得惊呆了。
大树底下,已经不再是灰土,而是长满了绿草。这些草仔细分辨,竟然就是孟帅弄来的那些草药。
原本在药田里种植的整整齐齐的草药,竟然全都移植在树林里。而且数量比之前多了岂止十倍,每一株都生长的极为茁壮,年份日久,都成熟透了。
孟帅又惊又喜,道:“这……这树林可以无限生长草药?这也太好了吧。
那蛤蟆却冷笑道:“哪有那样的好事?这草药是占了这次吸收猛烈的便宜。有剩余的灵气,世界树吃不下,给了它们一点儿汤喝,就成了这个样子了。以后没有大幅度灵气进账的好事儿,就没这么多草药了。”
孟帅拍了拍脑袋,道:“亏了,亏了。早知道有今日,我就多选一些名贵草药进来了,便宜货长得再好又有什么用?”
其实他就只是那么一说,能进黑土世界栽培的草药,当然是他能弄到的最名贵的品种。以他现在的身份,百草草药中的极品也能弄到,但再往上的金玉九品就很难了,更往上的瑰宝九品,更是听也没听说过。现在一下子收获这么多,已经是大赚一笔了。
不过……
孟帅疑惑道:“所谓的进化,只是这样?那也太少了吧?”
那蛤蟆道:“这都是饶的,你往后面走,后面有好的。”
孟帅道:“果然有好的?别叫我再失望一次。”
那蛤蟆嘟囔道:“别说有好的,就算没有,叫你失望了,你还能把我、把黑土世界怎么样?”
孟帅穿过树林,走了一里多地,眼前豁然开朗。
原本密密麻麻的树林中央,陡然出现了一块空地,有十丈方圆。周围的大树各伸出树根枝条,编成一道四四方方的树墙。树墙中心,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叶面,都由枝条上的树叶组成,好像顶棚一样。树墙和顶棚,形成了一个天然的树屋。
那树屋构造十分简单,但难得的是异常高大,树木有多高,树屋就有多高,整个广场被树屋塞得满满当当,倒不像是屋子,更像是有红白喜事要搭的彩棚。
孟帅赞叹树屋的宏伟,但对于其粗陋颇为遗憾。但转瞬便释然了,无论是建筑还是艺术,都是人类自己弄出来的东西,在大自然面前不值一提。倒是这个树屋的出现,让这个神秘莫测的世界树有了一丝人气。
孟帅还有一个比较妄自尊大的想法——本来是自然界中大树,突然出现了这样的人气,是不是在像他这个唯一的活人致意?世界树,或者黑土世界,想要和他做朋友?
怎么可能……他又不是土豪,区区一个小人物,还是不要太自作多情的好
树墙中央,开了一个口子,仿佛大门一般。孟帅迈步就进。
还没进门,他就闻到一股异香。那香味非兰非麝,也不是什么香料,而是清新的果子香气。孟帅闻了,便觉垂涎欲滴,咽了一口吐沫。
因为这股香气,孟帅的期望一下子提了起来,忙抢步进去。
刚一进去,孟帅叫了一声“卧槽”,差点没摔一个跟头,忙倒退几步,差点儿直接退出门。
但见迎面的树墙上,清清楚楚的凸起了一个人面。
那人面足有丈许大小,五官清晰,双目细长,似乎是微微合起,但能看见里面似有完整的眼珠。鼻梁挺直,倒是一个标致的样子。最下面的口也是一条细缝,嘴角上挑,好像在微笑。那条线并没有嘴唇,但是上下之间有一条细缝,似乎是口腔。
虽然是树木凸起形成的五官,线条十分粗犷,但哪一样都不缺,且形成了一种似笑非笑的诡异表情,看起来令人心惊胆寒。
孟帅就是被这个表情吓住了,连续退了几步,但随即镇定下来,只是还不敢直视这木头脸,转过头对蛤蟆笑道:“哈哈,幸会幸会。不知这位是……?
那蛤蟆道:“什么意思?咱们都见过多少面了,你还不认得我?”
孟帅道:“我认得你,只是不认得墙上那位。”
那蛤蟆呵呵一笑,道:“哎哟,这才多长时间,你的近视又加深了,来,听我指挥,左转九十度,就能面对那位了。别管你能不能看见,先要有个礼貌在是不是?”
孟帅心中暗骂,咬牙笑道:“就是因为我不认得,才想让你给我引荐引荐
那蛤蟆道:“本来我也要说。”当下往前蹦了几蹦,来到那张人脸面前,道:“这位就是黑土世界。”
孟帅大吃一惊,他本来猜想,这位可能是世界树的树精之类的,没想到却是更高一级的黑土世界。虽然蛤蟆也曾说过,黑土世界也有意志,但因为没有具象化的表现,孟帅根本就没有概念,却不想“它”突兀的以这样的形态出现在他面前。
惊异之后,孟帅心中立刻升起一股敬仰之意,黑土世界当真是个神奇的世界,它的本源也必定是了不起的存在。何况孟帅自来到这个世界,承蒙它的帮助,受益良多,心中也是早怀感激之情,当下走上一步,躬身下拜道:“小子孟帅,见过……那个……黑土大大。”
大大这个称呼,在孟帅上一辈子是专门来称呼了不起的人的,而且,比较亲近。孟帅找不到词之后,急中生智,偷了这个概念应急。
良久,没有应答。
孟帅也不奇怪,黑土世界虽然神妙,但好像并没有多高的智慧。至少没有表现出活灵活现的情感,这张人脸塑造的也不能说好,五官虽然大差不差,但没有包含生动的表情。与其说是表情怪异,不如说是比例有问题,才显得怪异,并不能证明黑土世界有“灵”。因此就算他的问候得不到回答,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不过……他转头看向蛤蟆,它应该能和蛤蟆交流的吧?
那蛤蟆也一直盯着巨脸,这时候轻声道:“喂,你走上前去。”
孟帅点点头,慢慢走上前,来到人脸正下方。
那人脸高过孟帅,但是因为造型的问题,眼睛是往下看的,正好和抬起头的孟帅四目相对。孟帅看着那两个细长的裂缝和模模糊糊的眼球,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突然,似乎是发出了什么声音,那人面的双眼微睁。
紧接着,双目中两个眼珠子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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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七 新世界,新规则
孟帅倒退一步,就见两个眼珠落下,由大变小,最终只有拳头大小,颜色也由木头颜色变为一黄一白,黄色浅如柠檬,白色纯如牛乳。
分明是两个果子。
因为孟帅退后,两个果子掉在地上,咕噜噜的滚开。
那蛤蟆忙跳脚道:“你于什么呢?好东西都叫你糟蹋了,这不是你早就盼望的两个果子么?发什么呆,难道你之前没见过么?”
孟帅还真没见过,以前他也吃树上结出来的果子,但没有一个是如今天这样完美的果实。那果子上的光芒,已经超过一般的珠宝,润泽晶莹,让他心中浮想出一个词——
瑰宝。
这两个果子就是瑰宝,完美的让他不忍下口,但那其中传来的阵阵清香,又当真能勾出他的馋虫来。
捡起两个果子,孟帅疑惑道:“这两个家伙脑子比我好?我怎么没感觉出来?”
那蛤蟆奇道:“怎么见得他们脑子比你好?”
孟帅道:“这不是明摆着的?世界树的规则是,果子代表头脑,树汁代表身体。这两个果子这么漂亮,岂不是说他们比我聪明的多?”
那蛤蟆哑然,道:“好了,不用说你也知道,他们两个和你这一肚子坏水比起来,纯洁的好似灰太狼。从今以后,就没有什么果子代表头脑、树汁代表身体这么一说了。世界树的产出只有这个果子,一个果子就是人一生的所有精华了。”
孟帅道:“那敢情好。方便。不过以后都要从眼睛里出来么?看起来略恐怖啊。那尸体从哪里放进去——难道是?”
他盯着那张微微张开的口,心中略感不适。从唯物主义的角度来讲,人死如灯灭,把尸首送给大树吸收也没什么,但这人脸太过真实,要从嘴里塞尸体,就好像他把人送给妖怪吃一般,心理上有点儿膈应。
这不是他矫情,只是物伤其类的常情。他也不会真的因此止步,为了他自己的好处,给自己灌输“这本质还是棵树,只是长得像人脸,和以前没两样”这等宽解之词,分分钟就能克服这点儿小心理障碍。
倒是那蛤蟆看出孟帅心中所想,道:“你想到哪儿去了?那嘴和世界树没关系。你忘了我说的话了么?这个人脸,不是世界树,是黑土世界。”
孟帅疑惑道:“可是果子是从它眼睛里出来的。”
那蛤蟆道:“世界树是黑土世界的一部分,黑土世界可不止世界树。这之间的因果不可弄错了。世界树,包括外面的万千树木,在这里也就是一对眼珠
孟帅先是奇怪,紧接着道:“按五行相术来说,眼睛属木,那倒也不错。这么说外面那潭水就是树人的两个耳朵了?不对啊,这树人没耳朵啊。”
只见那人面只有眼口鼻三官,孟帅的五行推论说胎死腹中。
倒是蛤蟆道:“你还懂得挺多的,说不准黑土世界就是这么规划的。”
孟帅道:“说不准?你怎么会说不准?你不是可以直接问世界大大么?”
那蛤蟆道:“虽然有点不想说,但是世界大大什么破称呼……好像不想和我交流。我能说的,是他直接放到我头脑中的信息,其他的就没有了。我问他什么,他也不回答。我想,若有人能和世界直接交流,那个人也不是我,而是你。”
孟帅奇道:“我?自我进入这个世界以来,从来没得到过任何讯息,还不如你。你叫我和世界大大交流,我虽认得他,他认得你么?”
那蛤蟆道:“他当然认得你。之前我不是说了吗,黑土世界还想没有意识,就算有,也是最近新觉醒的。但他觉醒之后,立刻形成了人脸,而不是我这蛤蟆脸,可见在黑土世界的意识里,你比我适合交流。”
孟帅静下进来,尝试将自己的精神力扩散出去,五感全部调动,却也没听到什么声音,道:“我怎么跟他交流?完全不得其法。”
那蛤蟆道:“可能是你水平太差,黑土世界也无奈了。它的意思,是等你到了先天境界,更上一阶台阶,他才能找到和你直接交流的方法。”
孟帅失笑,突然冲着人面一作揖,道:“黑土大大,在下才疏学浅,叫你见笑了。今日缘悭一面,来日待我长发……踏入先天大道,再与您秉烛夜谈,小子冒犯一句,到时候愿与您交个朋友。”说着一躬到底。
那人面自然岿然不动。孟帅要待退开,陡然觉得哪里不对,不由再仔细看去,盯了良久,道:“您……闭眼了么?”
原本人面似睁非睁的双眼,现在已经完全紧闭。
这个问话,当然也得不到任何回答。
倒是那蛤蟆噗嗤一笑,道:“你才发现么?眼珠子都被你拿走了,还不闭眼,空留着两个眼眶吓人么?”
孟帅抚摸着两个果子,道:“你这么一说,倒叫我有些不好意思了。好似我把世界树的性命宝贝摘走了。”
那蛤蟆道:“你提供养分,它返还你果实,公平交易,也谈不上愧疚。你要愧疚,还不如愧疚以后几年都没办法给世界树施肥,饿着它老人家,实在是你大大的不孝顺。”
孟帅道:“原来如此。我不孝顺世界树,你不孝顺我,都是天大的罪过。不过你怎能判断我几年都要饿着世界树?是,世界树的口味越来越刁,只吃比之前好的。今天我弄来的两位已经是世间少有的天才,资质很难更出其右。但世界树还吃封印师啊,精神力更好的封印师尸身,我也有机会碰上吧?”
那蛤蟆啧啧两声,道:“忘了告诉你——我还以为你自己看出来了,看来是我高估了你的智商——世界树已经进化了。从现在开始,它不要资质高绝的天才了。”
孟帅咦了一声道:“真有这样的好事?”
说真的,找到了明王和小龙将两具尸首之后,孟帅冥冥中有一种感觉——世界树提升自己的资质这条路,差不多也该走到尽头了。他已经拥有了极高的资质,且慢慢的登上了先天之前胆魄武道的顶峰。再往前走,就是先天。
先天之后,根骨已经不再那么有用,心性、资源、经验、机遇、胆识这些才是往前更进一步的助力,孟帅相信自己经过准备,是可以在这条路上继续前进的。到时候黑土世界就从他的外挂变成了可有可无的收藏品。但他并不遗憾。就像当初他认识到的——就算没有奇迹,他难道就没办法往前走了么?
当初他都不怕艰难,现在已经得到了这么多,即使不再得到额外的东西,他也会步步攀登武道和封印术的高峰的。
当然,有额外的好处,倒也是个大惊喜,他更没理由不高兴。
没想到黑土世界这么善解人意,竟然在这个当口进化了。倘若能给他攀登的路上,架一座好走的阶梯,他当然没有理由不接受。
那蛤蟆看孟帅露出明显的喜意,道:“这个进化方向我虽不知道,但似乎是可以把人的一生都浓缩到一个果子里,不再偏向资质,而是偏向精气、力量乃至经验、记忆,一切一切的好东西都可以浓缩起来,吃一个就够你受用终身的。”
孟帅听了,更是高兴,但随即就疑惑起来,世界树之前虽有种种神妙作用,但是更有重重限制,限制他不能把这宝贝滥用了。怎么一进化就朝着无敌作弊器的方向奔去了?真有这样的好事儿?
况且……
看蛤蟆那张丑脸上做出的诡异表情,已经说话的阴阳怪气的语调,分明有浓浓的幸灾乐祸的意思,孟帅觉得自己还不忙高兴。
他正色问道:“那肯定有限制吧?”
那蛤蟆道:“限制自然是有的。不过因为你还没弄到一个符合标准的尸首,它也没表现出来,我也不是特别清楚。不过有一点我敢肯定,就是它要的养料,先天境界以下,免谈。”
孟帅噎住——他离着先天大师还有不知多远的距离,以他现在的修为,对上任何一个先天大师都是被碾压的,还要拿着先天大师的尸首做养料,这不是开玩笑么?
怪不得蛤蟆说几年之内他都找不到何用的尸首了。
不过,转瞬间,孟帅想到了关键,嘴角一翘,道:“只是这样?现在我当然拿不到先天大师的尸身。但我早晚会进阶,到时候自然会跟同阶交战,到时候先天大师的尸体根本不是什么稀缺的资源,说不定比现在弄天才还容易些。无非就是几年时间,我等得起。”
那蛤蟆咕哝道:“只是门槛儿而已,谁知道到时候还有什么稀奇古怪的规定出来?说不定等你先天,这世界和你绑定,只收境界比你高两三阶的货色,你一辈子都弄不到。”
孟帅瞪视着这个乌鸦嘴,心中却有不好的预感——说不定这蛤蟆的猜测虽不中亦不远矣。
那蛤蟆道:“好了,该看的你也看了。现在你是不是出去做正事啊?这黑土世界一家老小嗷嗷待哺,你还不出去奔去?”
孟帅抬起头,再次看向树墙上的人面,已久看不出任何情感,轻叹一声,再次行礼道:“那在下先告辞了。”
他像往常一样触动心念,眼前一花,果然已经出了黑土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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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八 碧水落,高崖出
轰——
一块大石从头落下,紧接着红光一闪,好似烧裂了一般,碎成八片,四散飞出。
碎石纷纷落地,露出一个青衣青年,满脸不耐之色,道:“这都几日了,还有完没完了?”
旁边一个黝黑胖子叹道:“至少三日了。这黑暗之中不见天日,总觉得时间过得慢些。叶师兄稍安勿躁,倘若焦躁,影响了判断,恐要着了敌人的道。
叶师兄道:“我知道,我的心还没乱。只是被平白的摆了一道,其他人都失散了,真叫人气恼。若非牧师兄在,愚兄说不定还真要乱了。谁能想到,龙木观中竟然有这样一座迷宫?”
这两个人,当然就是大荒来的叶孚星和牧之鹿。
当初几个人一起起意打劫龙木观,先头的计划还算顺利,但发现另有人窥伺之后,一起追入了洞中,就走入了岔道。
几人一起追入其中,过了黄铜大门,追到了大殿。至始至终根本没见到那偷窥之人的鼻子眼睛,只见到了一个背影。然后就见他消失在大殿对面的另一道门中。
几人跟着追进去,开始还只是甬道,后来见到了岔路,越到后面岔路越多,甚至曲曲折折,几次都返回原地,他们方知进了一个巨大的迷宫之中。
若只是迷宫,那还罢了,这迷宫还处处机关,十分诡秘。巨石火药、利箭毒物无所不有,且杀伤力惊人,即使这些人是先天大师,也难轻易应付,在一次巨大的巨石雨和巨震混合的大机关后,几人被分散,失去了联系。
叶孚星和牧之鹿两人运气不错,还在一处。他们两个虽然都不以战斗见长,但都有特殊的手段。叶孚星会解各种毒药,还有丹药补给,牧之鹿更有一只灵兽可以寻找路途,帮助二人走正确的道路。
按照计划,两人在灵兽的帮助下,可以在一两日之内走出迷宫,哪知道到了一处岔路,两人遇到酸液袭击,那灵鼠躲避不及,惨被分解。两人也失去了找路的能力,恢复了没头苍蝇的状态。
叶孚星敲了敲甬道的墙壁,道:“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石头做的,坚硬如此。连你我都不能将这石壁打破。倘若妙师妹在此,以她的剑气或能一试。可惜她不在,我们都不以攻击见长,只能徒唤奈何。”
牧之鹿道:“即使妙师妹在此,恐怕也不济事。纵然她能劈开一扇墙壁,谁知道这里离着出口有多远?要她单人独剑一路平推出去,那也太难为人了。硬碰硬终究不是办法,还是要靠智取。”
叶孚星眼睛一亮,他素知这胖子虽然貌不惊人,沉默寡言,其实心有成算,聪慧异常。遇到事情往往能独出心裁,想出解决的办法,不由心生期待,道:“牧师兄这么说,可是有什么计策了?”
牧之鹿眉头微皱,欲言又止,道:“其实我早在观察,只是缺一个条件,恐怕难以成功。”
叶孚星不明所以,刚要仔细询问,就听远处有人怪笑一声,笑声之诡异邪魅,简直不是人声。
叶孚星立刻道:“是阴邪花。”
牧之鹿一拍手掌,道:“走,咱们找他去,这件事有三分希望了。”
高高的悬崖下,一汪碧澄的湖水深不见底,平静的一丝波澜也没有。
突然,一个涟漪从湖水中泛出,仿佛打碎了一面无暇的镜子,一个人头从中探出,长出一口气,道:“哎呦我去,还真是夸张啊。”
此人十四五岁年纪,一张圆脸,一双笑眼,正是孟帅孟大少。
他从黑土世界出来的时候,竟然还是在水下的,也没有世界树的潜水钟护着,却并没有感觉到水的巨大压力。一方面是他在水下时间比较长,可能内外压力平衡了,但另一方面,也是水的深度下降了。
从头顶上蓝绿色的水也能证明这一点。
深度千米的水下,是一点儿阳光也投不下来的,水色也非蓝非绿,而是纯黑色。现在这种明快的颜色,是浅水区才有的特征。
难道说,自己黑土世界的一通吸,把这大湖生生吸下去几百米?
倒也可能,比较黑土世界太过神秘,即使这含有灵气的水也是异宝,终究还是比黑土世界差了一个层次。
况且,孟帅自己感觉不到,但他能猜到,这水里的灵气怕是比之前已经下降了太多,说不定连一点儿也没了。
只是,孟帅虽然能搞懂灵气是怎么没的,但还是没搞懂,这灵气是怎么来的?
这灵气的源头到底是哪里?
他当然看到了,那灵气的尽头是一个空洞,但那个空洞是什么东西?无形无质,为什么能产生庞大的灵气?那空洞和他睡梦中看见的补天之景又有什么关系?
这些都是谜团。恐怕只有等他先天,可以跟黑土世界交流之后,才能得到一个答案吧。又或许,他想知道其中真正的缘故,还要等一段很长很长的时间
不过现在,当然是要先上去看看。
从潜水中上浮,那是一个技术活,且一点儿都急不得。孟帅前世虽然没有技术经验,但也知道一点儿原理,那就是——多歇着。
每隔十米,孟帅就要歇上十分钟。因此上浮的比较慢,但身体适应的也好,而且,正好可以通过这个来测试水深。
他歇了七八次,就已经看到了水面。凭借他深厚的九九乘法表功底,一下子就算出,这水深不足百米了。
够夸张的,这湖水竟然被黑土世界吸取了九成以上
但更夸张的在后面。
孟帅仰望着水边的山壁,低声道:“卧槽——”
原本湖水水面距离周围的平地也就几米,但因为水面下降得厉害,原本水下的湖壁成了裸露在外的峭壁,怕有大几百米高。而且角度近乎垂直,被湖水多年浸透,滑不留手。
也就是说,孟帅想要上岸,就要徒手爬上几百米的高崖。
光想一想,就觉得蛋疼。
然而,有道是“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攀登”,又有道是,“你喊破了嗓子也没人会来救你”,因此不爬也得爬,没有别的选择。
孟帅咬了咬牙,先爬上山体,静静的踩住一小条石头,习惯了一下水面上的重力,又将衣裳蒸于,把衣襟别在腰带上,手脚并用,往上爬去。
叶孚星和牧之鹿根据声音转过两个岔路口,终于看到了阴邪花。
阴邪花还是那样青白着脸,嘴角挂着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手中持着一根尺许长的枝条,浑身上下缠绕的黑气越发浓烈了,乃至于方圆丈许的空气里,都有一股诡谲的气息。
叶孚星对这等气息十分不喜,若在平时早就离去,但这时坐在同一艘船上,毕竟也是同伴,多一个人也多一分力量,上前道:“阴师弟,你没事就好了
阴邪花一双桃花眼往上一翻,道:“我能有什么事?你们两个都能平安无事,可见这地方也没什么厉害的。”
叶孚星听得极不顺耳,但如今不好为小事和他翻脸,转移话题道:“你在迷宫中走的辛苦了,竟还给自己弄了根拐棍。”
阴邪花一怔,随即大笑,笑声高一声,低一声,刺耳至极,指着叶孚星道:“刚才那话是你说的?我得拿个笔记下来。回头见人要说,鼎湖山三代真传叶孚星,是个睁眼瞎。我这下半年就指着这笑话活了。哈哈哈哈……”
叶孚星惊怒交集,旁边牧之鹿道:“阴师兄,你这是龙木?哪里找到的?
叶孚星一怔,目光往那木头上看去,虽然乍看不起眼,但多看几眼,就能看见黑漆漆的表皮下,那一团团精致的花纹。
那是天然的云龙纹,龙木的标志。
他只觉得心口砰砰乱跳——龙木,是货真价实的奇物异宝,天地生成,需要八百年才能成材,是制作精兵奇器的上好材料,对于炼丹师来说,更是一种珍贵的药引,在许多丹药炼制的过程中都能用得上。
这个等级的奇物,在大荒也不易见到,他手中也很少见这么珍贵的宝物,没想到这里见到了。
只要这么一小根枝条,他这一趟来俗世,就物超所值。
想到这里,叶孚星看着那龙木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不过,他也并没有起意夺宝,一是毕竟阴邪花也算是同伴,同伴拿到好东西,就算想要,也不至于第一时间想要抢夺,至少还可以交易。二来龙木虽然稀少,但也是一株大树,树上还能没几十根枝条?也不必专看一根两根。
他只是想去问问枝条的来处,而已。
牧之鹿已经道:“这是你在这里找到的?怪不得叫龙木观,原来观中有龙木。”
阴邪花的笑容多了几丝微妙的成分,道:“怎么着?你动心了么?”
牧之鹿自然听出他口气中的不对劲,摇了摇头道:“你找到的东西,当然是你的。我动心有什么意思?”
阴邪花道:“是啊,这东西当然是我的。所以说,谁对我的东西动心了,谁就要——死”
说着他一张口,从口中冒出一道黑烟,瞬间将牧之鹿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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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九 对面墙,遗世地
叶孚星硬是没反应过来,直到牧之鹿消失在黑雾中,才大吼一声,道:“阴邪花,你疯了?”
黑雾散去,牧之鹿已经倒在地下,人事不知。叶孚星刷的一声,抽出随身带的长柄拂尘,道:“你是何意?”
阴邪花怪笑道:“什么何意?我现在来问问你,你对我的龙木有什么想法?这龙木对你们炼丹师可是大有裨益啊。”
叶孚星眉头大皱,刚才阴邪花问牧之鹿之后,不管牧之鹿回答的如何谨慎,都暴起伤人,看来是要故伎重演,当下道:“什么心动不心动,无非就是你的借口罢了。你连我也要动手?我并不怕你。”
虽然阴邪花武功诡秘,有独到之处,但七大宗门并驾齐驱,说不上哪个特别强些,就算是七大宗门之首的璇玑山,也是因为封印师的地位超绝,才被尊崇。牧之鹿被瞬败,不过是大意,叶孚星身为鼎湖山真传弟子,和阴邪花单挑,谁胜谁败还未可知。
阴邪花笑道:“好啊,那咱们就试试——”说着身子一虚,已经消失,原地留下无数道黑烟。
叶孚星原地不动,他知道泣血谷的手段,阴邪花不会真的消失,不过是接着黑烟的障眼法,全身真气护体,拂尘在面前一摆,已经化为万道银丝,在身前激发。
只见黑气倒转回来,,与他拂尘交杂在一起,银黑二色,势均力敌。
正在这时,叶孚星身后的墙壁微微一动,一抹黑气微不可查的移动过来,到了近前,形状改变,成了一个人形,
那人形面上,有一道弧线出现,仿佛是一个人在诡笑。
紧接着,黑气向外一扑,已经从后面抱住叶孚星。
叶孚星陡然受制,猛然回头,但见一个黑气化成的大脑袋咬过来,忙反手一掌,像它打去。
他先天境界的一掌,掌力何等惊人,但打在那黑气上面,却如打在棉花上,一团黑气顺着他掌风散了,不过一瞬间,又再次扑了上来。
那黑气这一次扑的比上一次更凶狠,叶孚星倒退一步,却已经来不及,整个上身都被卷入,只有手脚露在外面。
然而就是这手脚,也足够做一些事。只见他手指不知何时已经捏住三个银色圆珠,狠狠一用力——
轰
三团雷电轰然爆开,连着黑气和他自己一起淹没在雷暴之中。
“卧槽,终于到了。”
孟帅喘了口气,这一天他把一辈子的“卧槽”都说了,不是他突然变身糙汉兄贵,而是这些事情实在太值得卧槽。
爬了半日,总算从湖底爬上山来,,最后几十米是柔软的泥泞,还有一个个小水坑,坑里还有来不及撤退的小鱼活蹦乱跳。
一步一个脚印走出了泥泞沼泽,他终于来到一片沙滩上,柔软的沙子实在激起他倒头就睡的**。奈何不知身在何处,不敢丝毫放松。
饶是如此,他也在沙滩上坐下休息了片刻,然后再起身。
转过身来,孟帅又叫了一声苦。
因为他背后,又是一座山。
这里的山,并不是湖岸的山,不爬就没有路了,这次至少山脚下有几条小路,还通向其他地方。但孟帅还是非爬不可,因为他已经遥遥看见,山顶上有一大片建筑。
刚刚从深不见底的池水里爬出来,他最重要的是先找到人烟,确定一下自己的位置。虽然从封印术判断,这里离着龙木观应该不远,也就是说离着帝京应该不远,但怎么回去还是个大问题。他还需要回去处理很多事情呢。
眼前的建筑就是机会,因为这代表山上有人住。而若不爬此山,谁知道下一次能看到人烟是什么时候?还是不要赌这个好。况且他也需要弄点儿补给,也就是俗称的于粮。他收藏在黑土世界里的东西都找不到了,好比一个tr勺硬盘突然被格式化,一夜回到解放前,说多了都是泪。
只是……孟帅心中存有疑虑。刚刚他在水下搅动风云,动静可是不小。好好地一湖水少了十分之九,就算在山上,也能看出不对了吧?
倘若山上有人,就该下来看看究竟。哪怕不正好遇到孟帅,也该留下蛛丝马迹。譬如在沙滩上留下脚印之类。但孟帅从沙滩上来的时候,没看到哪怕一行脚印,这让他觉得,方圆几十里都是无人区。
当孟帅从沙滩上,转到山后时,不由松了一口气。
只见他面前,有一牌楼,高有数丈,牌楼上面挂的一块金色大匾,上面一字也无。牌楼后面是一条石头阶梯,从山脚一直通向山上。
那石阶建造的非常整齐,用的都是平滑的大理石,且一级石阶很宽,还雕刻有浮雕花纹,石阶两旁,各有一头石兽雕像,雕刻的精美异常。
这牌楼,这石阶,这石兽,都显示着这里的住户不是普通人家。
最关键的是,这石阶上面很于净,既无腐土,也无落叶,连浮尘都很少,这表示石阶有人清扫,且最近一次也不过两三天。既然有人清扫,表示这山上的建筑一定有主人在,就算出门了,应该也只是小别,建筑里面应当还存有应用的东西。以孟帅现在的节操,不告而取这种事已经是毛毛雨了,大不了把银钱留下当做补偿。
所以孟帅愉快的踏上石阶。
只是,在上山之前,孟帅多看了一眼镇守石阶的两只石兽,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仔细想想,又想不起来,只得先放下,上山再说。
迷宫的甬道里,三个人以不同的姿态倒卧。
这就是大荒宗门来的天之骄子,之前还意气风发,一场火并之后,也落到如今这个下场。在他们身边,只有未散的黑烟一缕一缕漂浮其间,仿佛乱坟岗上的鬼火在四处流窜。
片刻之后,墙上突然裂开一个口子,一个青袍老者走了出来。
那老者相貌清瘦,通身毫无特别之处,唯有一部胡子垂到腰间,雪白茂密,堪称“美髯”。他出来以后,别的先不管,拿出一个葫芦,在后面一拍,砰地一声,葫芦中喷出一股黄烟,立刻将三人都裹在里面。
等到黄烟散去,三人依旧倒在地上一动不动,那老者这才放心,大笑一声,道:“好好好,你们自己肯死,倒是省去了我一桩麻烦。”
说到这里,他也忍不住露出悲戚之色,道:“老兄弟,你们死的太惨……
突然,从地下冒出一根黑线,猛地缠住他脚。
那老者大吃一惊,忙伸脚向下踩去,哪知道那黑线来的太快,沿着他的脚往上,一路缠上大腿,腰间乃至胸口,最后把他从头到脚困得严严实实。
那老者还要挣扎,就听后面有人道:“别动了,牧胖子的蛇儿脾气可是不好。你若挣扎大了,它咬你一口,可要入骨三分。”
那老者一惊,回头一看,果然见缠住自己脖子的黑线头乃是一个蛇头,蛇头做三角形,张大了口,蛇信和长长的毒牙清晰可见,登时吓得全身僵硬,不敢稍动。
只见倒在地上的三个人陆续爬起,阴邪花起来之后,抹了一把脸,道:“像你这样先天以下的小卒,平时我一指头不知道碾死多少。今日倒为了你大费周章,你该感到荣幸才是。”
那老者道:“你们果然……还是为了引我出来,才布下了这个局。”
阴邪花笑道:“果然?看来你也察觉到了,牧胖子,你的演技也不怎么样啊,这老小子有察觉啊。”
牧之鹿淡淡一笑,叶孚星道:“阴邪花,你别老逮着机会就冷嘲热讽,刚刚若不是牧师弟的计谋,咱们哪能有这样的收获?”
阴邪花道:“怎么是他的计策?是我放出黑雾,营造了和他的对话的环境,计策是我们两个一起决定的,后来才通知的你。再说我冷嘲热讽怎么了,我嘲讽是因为和他能聊天,你看我嘲讽你么?只因为咱们智商不在一个水平线上,没法对话。”
叶孚星只气的浑身发抖,阴邪花笑道:“这几天走来你没一点儿发现?每次机关发动的时候,都是我等最疲惫的时候,猝不及防,各种犀利。要说死机关能做到,我是不信,分明是被人操纵,想必就是这老儿。既然有人窥伺,那就要把他引出来。自相残杀就是个好办法。牧胖子和你一路,要说这个计策早就能实行,可是为什么要等我出来才行?分明是因为你不可救药……”
叶孚星额头上青筋直跳,牧之鹿开口道:“我找你是因为和你翻脸更可信,别说有龙木做由头,就是没有,你这样子,随时跳起来给我两刀都很正常。还有,阴邪花你别说得太满,一会儿你要用到叶孚星,小心自打嘴巴。”
阴邪花道:“我会打嘴,哈哈……”
牧之鹿突然问道:“你刚刚说猜到我们是试探,那么出来的时候一定做了准备,是不是那黄雾?可是剧毒?”
那老者狠狠道:“那是我田氏‘龙门毒雾,,你们别看现在活蹦乱跳,一会儿就要七窍流血而死。”
阴邪花笑道:“想瞎了你的心吧,你那点儿本事,还想难住鼎湖山的……”突然噎住,看向叶孚星。
叶孚星看到他僵硬的表情,差点自己笑出来,却只给了他一个嘲弄的眼神,道:“别指望你的毒雾了,不如想想你自己,带我们出迷宫,可以饶你不死
阴邪花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道:“光出迷宫怕是不够,还要拿出点儿东西来。”
那老者哈哈大笑,道:“事到如今,你们以为我怕死?老夫早就……”
话音未落,突然只听风声大起,伴随着地面摇动,众人抬头,只见上空无数巨石落将下来。
几人大吃一惊,各凭本事,纷纷跃开,大石砸在地上,尘土飞扬,登时搅乱了视线。
过了好久,尘埃落定,阴邪花从巨石阵中走出,看向那老者来时的方向,果然已经不见踪影,叹道:“被他跑了。他能远程操作机关?怎么做到的?”
牧之鹿闪身出来,道:“不是自己跑的,是给人救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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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零 帝王陵,祖神殿
阴斜花一惊,仔细看时,却没看见周围的墙壁有任何异常。他想起来,那老者来时,也是从某个机关壁板上翻过来的,现在想必又是翻回去了。突然眉头一皱,道:“你看见他被人救走了?既然你都看在眼里,为什么不阻止?
牧之鹿道:“我并没有看见。和你一样,我也被迷惑了。但是他身上缠着我的蛇儿,是蛇儿给我发的讯息,对面有两个人。”
阴斜花道:“既然是有灵兽在,你快指挥它战斗,就算看不见人,咱们也要他死。”
牧之鹿无奈道:“晚了。我那蛇儿一时离了我,战斗力下降,被对方给斩杀了。刚刚那讯息是蛇儿临终发来的最后消息。”
阴斜花啧了一声,道:“不行啊这个。这不是前功尽弃?”
牧之鹿道:“怎么前功尽弃?至少我知道了,他从这块板后面走的——”说着一指对面那块板,“即使咱们不知道机关在哪儿,可是已经知道这里头是空的。”
阴斜花登时兴奋起来,道:“明白了。咱们三个合力打破这块板子,追上老东西,叫他把好东西全都吐出来。”
孟帅怀着愉快的心情往山上走,越走越是不对劲。
这座山乍一看没什么,看得久了也看出诡异来了。
首先是异常的安静。
按理说,他连世界树那种寂静到底的死树林都见过,应该不会觉得其他地方安静了,但这里比之黑土世界里又是一种寂静。
与其实说寂静,不如说是寂寞,或者说,是单调。
孟帅从山路上走了一半,突然恍然。这座山上,没有树。
也不是全没有树,在石阶的两旁,就如同林荫大道一般,种了两排高大的乔木,已经长得亭亭如盖。但大道以外,没有一棵大树,只有满地的野草,偶有灌木,虽然也十分茂盛,但是没有乔木的支持,就如同没有主心骨,显得颇为寂寥。
因为眼前有大树,所以这个情况不易察觉,但一旦察觉,一股不舒服的感觉就冒上心头。
另外引起不适的,就是石阶两旁的石刻。每隔几丈就有一对,有石马、石虎、石狮等等,雕刻虽然栩栩如生,但孟帅总觉得比以往见过的雕刻相比,有一种压抑的感觉。
怀着难以释怀的心情,孟帅最终到达了山顶。
山顶一大片平地,上面是鳞次栉比的建筑物,雕梁画栋,朱栏玉砌。周围有堆土城墙。正面一座大门,能看到一道石头铺成的大路通向大殿。大道两旁,种着柏树,叶做深绿,郁郁葱葱。
虽然这地方看来气派非常,但和山下一样,也是寂静的出奇,简直一丝活气也没有。
进了大门之后,两旁有两排石像,个个都是人像,雕刻的很是精致,但人面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谈不上表情,倒是很庄重。
孟帅看到这些石像,心里咯噔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再看那大门后面的建筑物,尤其是当中的主殿,高大雍容。气派形制,完全是皇家规格。
等等……
皇家……石像……土山……柏树……
孟帅一拍大腿,叫道:“我知道了,这特么是一座陵园。”
陵园,帝王陵所在地。刚刚他走上山来的石阶,就是神道,这山上的土墙,想必就是神墙,而前面的大殿,不用问,是帝王寝宫。
原来是帝陵啊……
原本觉得诡异,但一旦明白了缘故,种种怪异都有了解释,反而无碍了。若是一般人可能对坟墓有些畏惧,但孟帅也算刀头舔血过的人,哪怕死人?何况是埋在土里的死人。
难道死掉的皇帝,就不是死人了?倘若说有不同,那么“他”或者“他们”活着的时候和一般人或有不同,死了之后尘归尘、土归土,那就没有任何不同了。
相反,孟帅的好奇心反而被勾上来了,暗道:这里是哪个皇帝的帝陵?是不是大齐天子?
其实不必想,也应该知道,这里必定是大齐王朝,如果他判断不错的话,这里还在龙木观附近,也就是还在京师。前朝固然有在此建都的,但位置都略有偏移,且国力不如大齐,不能建造这么大的帝陵。
何况这里是和龙木观直接相通的,龙木观又是田氏的根基之一,如果说他们是守护先祖帝陵的力量,也是顺理成章。
不过……看来他们也没有尽到守护之责。
至少孟帅站在宫殿前这么久,没看到一个人,哪怕是个扫地的。按理说既然是当代王朝的帝陵,就算没有军队驻扎,至少有不少守陵人吧?怎么连帝陵下湖水降了这么多都没人出来看一眼?看来是真的没人常驻了。
都说皇室财政紧张,看来已经扣钱扣到自己祖宗身上了。
按照一般说法,孟帅弄这么一出,坏了他们祖坟的风水,本来就国运不稳,又出这样的变故,还没人察觉,可见是气数将尽了。
既然到了此地,孟帅难免就要进去看一看。倒也没什么别的心思,就想看看这个世界的帝陵,到底什么样子?田家当初兴盛时的帝王,和现在这些田氏子孙,有没有不同?
仔细看时,神道对面的大殿,竟然不是唯一一座。在神殿两旁,竟然各有一座大殿,一共三座。后面两座明显看着比较新,而且规模比正中间那座稍微低了一点。
但毫无疑问,这三座大殿都是按照正殿的规模建造的,和中间那座比起来,也并不是正殿和偏殿的区别,隐隐有并驾齐驱的意味。
难道这座帝陵属于三个帝王?
不是吧?这也太寒酸了吧?
这里可只有一个山头。
筑山为陵,这个成本是大了一点,筑不起可以筑低一点,再不行让几位老大合在一个陵园也罢,但至少要保证每人一个山头吧?都在一座山里,他们的地宫怎么安置?难道要叠罗汉么?好歹也是一朝天子,死后还要睡上下铺?
好笑的摇摇头,孟帅还是朝大殿走去。他想要看看其中到底安睡着哪一位或者哪几位帝王。他对田氏老祖宗没什么兴趣,更谈不上好感,但唯有一位很感兴趣。
就是太宗皇帝。
虽然只听过那位几次的事迹,但孟帅心中已经存在了一个天骄雄主的形象,应当不输于前世常提的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且还因为武功盖世,另有武林大前辈的一面,都值得后世景仰。倘若这里果然是他的寝宫,孟帅倒真的有心上一炷香。
从哪里开始呢?还是先去看看最中央的那座大殿,按理说,这座大殿的主人地位最高,倘若有太宗在,应该供奉在这里。
除非还有另外一位……
迷宫的出口外,长须老者捂住心口,盘膝坐在地下,正在运功。另有一人站在旁边,神色关切,正是田攸。
过了一会儿,那老者睁开眼睛,神色肃然,田攸道:“您老感觉可好?”
那老者呼了一口气,道:“谈不上好,就这样吧。这畜生的毒性厉害得很
田攸满面愧疚,道:“都是孙儿出手晚了,让您遇险,后来又不小心,害得老祖被那鬼蛇临死犯伤,孙儿万死不足赎罪。”
那老者叹道:“你已经做的不错了。若不是你相助,我哪里会只被咬一口这么简单?早就跟着几个老兄弟、老侄儿一起去了。”
田攸垂泪道:“是。几位老叔伯实在是太惨……咱们龙木观……没人了……”一面说,一面以袖拭泪。
那老者仇恨之色盈于眼眶,紧接着又露出几分颓丧,道:“好一群恶客,不分青红皂白行此罪孽,还什么大荒上使,呸,也就是一群狗强盗。我龙木观遭此大劫,真是祸从天降。可是这群恶客要全身而退,却也没那么容易。”
田攸道:“对。咱们早晚有报仇的时候。不过眼下,咱们还是暂避锋芒吧。他们一会儿就会追上来,我保着您先逃出去,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老祖何必在意一时?”
那老者缓缓站起,道:“我这把老骨头,哪里还能当柴烧?不过是拼了性命,把他们都留在这里罢了。”
田攸道:“恐怕难吧?那机关早晚要被破了,可指望不上。”
那老者冷笑道:“谁指望机关了?我另有办法,你可知道我龙木观建造在这里,为的是什么?”
田攸道:“当然是为了守护王朝万代。”
那老者道:“是了。你以为只凭我们几个不入先天的老棺材瓤子,就能守护了?我们不过是看守者罢了。”
田攸惊喜道:“莫非另有底牌?”
那老者嘿嘿两声,看向田攸,道:“你很不错。我知道你过去犯下大错,但这次你已经立下功劳,若能再进一步,保全我龙木观的香火,那就是天大的功劳,什么罪过都抵了。这幅刑具,也可以撤了。”
田攸喜不自胜,道:“孙儿一定奋勇当先,为老祖前驱。”
那老者点点头,道:“现在,扶我前去……去一个地方,咱们是死是活,田氏是兴是衰,就全看今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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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一 奇异像,天赐宝
孟帅进到第一个大殿,不由颇感惊讶。
在他想来,寝殿就是寝殿,给死人住的,哪能和活人一个样子。就算有桌椅板凳,生前的用具,也应该是放在地宫里,地上应该没有什么。
哪知道前殿除了供奉香烛神位,以及一副大的画像之外,竟然还有座椅,锦榻乃至装饰摆设,熏香围屏、花草盆景无一不有,摆放的也是贵族人家的样子,仿佛大殿的主人还生活在其中一般。
孟帅边看边想,自己以为这里少人打扫,恐怕也不正确。别说那些摆设至少也是八成新,就说这盆栽花草,若不是每日有人浇水照料,也早凋零了。
草草看过摆设,孟帅回到大殿,就见大殿当中挂着一个画像,画中人头戴十二冕旒冠,身穿衮袍,正是天子打扮。
至于长相……就是一般的皇帝长相。天底下的皇帝至少在画像上长得差不多,大胖身子大胖脸,小眼小嘴小五官,孟帅当年就分不清课本上那老几位谁是谁,到了异界更分不清。
目光离开画像,再看底下的神位。
神位有几十个字那么长,都是没用的谥号,孟帅只看最后皇帝两字前面那个字定语。
后面那个字是高。
太祖高皇帝,不用孟帅熟读齐史,也知道这位是谁了。
这就是大齐皇朝开国太祖的神位,这座帝陵,是大齐的祖陵。
想到这里,孟帅忍不住疑惑——自己想的那种叠罗汉,是不是猜错了?大齐前期国力可是鼎盛,太祖太宗这些天子一人修一座帝陵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就算国力衰弱之后,后面的皇帝要搭顺风车,也不会搭到自己最老的祖宗身上
难不成那三座庙都是这位老祖的?想他是开国之主,一个人修三座庙,也是很正常的。
不过……好像也不太对。
孟帅心中疑惑,过了前殿,来到后殿。
一进后殿,孟帅再次吃了一惊。只见后殿正中,有一神龛,供奉着一个大型神像,足有真人大小,似乎是蜡做的,身着衮冕,衣履齐全,正是一位天子,与外面那座太祖画像一模一样。
只是与外面面目模糊的画像想比,这个蜡像做的倒是很生动,能分明看出这位天子虽然苍老但依旧威风凛凛的面貌,神情威严,宛若生时。且每一处都涂上了彩色,力求恢复生人原貌,身上穿的衣衫也是真正的织金龙袍,依旧有八成新。冕旒冠上垂下来的白玉流苏颗颗浑圆,光华灿烂,丝毫看不出几百年的岁月痕迹。手中那把剑也如天子剑的形制,横在腰侧,衬托着一朝雄主的威风。
孟帅虽没见过无崖子雕的“神仙姐姐”,但想制作塑形,要生动到这个地步也已经到了顶尖,至少孟帅刚一踏入大殿时,当真以为自己看到了活的帝王
不过……把这么大一个蜡像放在这里是闹哪样啊?
这大齐皇朝是逗比么?
没听过哪家皇帝死了,要做成偶像的,这不是神佛才有的待遇么?虽然说有的地方也给人立祠,那也是把人死后上升到天庭,给封个神君星主之后,才塑造神像。这尊帝王像可是看不出神话过的痕迹,完全就是把生人塑像,没听说过有这样的道理啊?
孟帅怎么想怎么别扭,但到底也不关他的事,又往下看。
既然是神龛,底下肯定有香炉,有供奉。这神龛前面也有一个大香炉,里面落满了香灰,但看情况也有不短时间没有新的香火了。上面的供奉却是稀奇,并非点心牺牲,而是一排瓶子,似乎是装丹药的。
看到玉瓶,孟帅心中一动,伸手取下一个——对于神佛,他还是心存敬重的,不是信神,是尊重信男信女的肃穆寄托,因此从不动贡品,哪怕是给灶王爷的糖瓜。但这样怎么看怎么不对劲的偶像,冒渎一下能怎么的?
打开瓶盖,孟帅只觉得异香扑鼻,差点赶得上世界树出产的果子香气。但和那种天然的清香不同,这里面的香气充满了药气和烟火气。
看来真的是丹药了。
孟帅看了一眼,一个瓶子里只有一个丹药,龙眼大的一丸,如一团火焰一般,鲜红无比,光泽耀眼。看起来就知道品质不凡。
但孟帅看了之后,却没什么兴趣,就算它再厉害,对他也没用,只要是丹药,就与龟门无关,他是一概不用的。就算没有这条规定,孟帅也没打算动死人的东西,这点节操他还是有的,当然遇到真正心动的宝贝,节操就会落花流水一般丧失。
最重要的是,这供奉的东西,谁知道这丹药是哪年的?又是做什么用的?若无陈前这样专业的人士辨认,这些东西白送他也不收。
将丹药放回原处,孟帅转身就要出去。突然就听一声大叫道:“且慢。”
这寂静之中,陡然来了这么一嗓子,孟帅就是一哆嗦,紧接着就知道是谁,道:“于什么?”
果然那蛤蟆又如往常一般跳了出来,道:“现放着好东西,你于嘛不要?过了这个村,不知道多少时候才能遇到这个庙。“
孟帅道:“我又用不着,算什么好东西?”
那蛤蟆失声道:“你用不上?这里除了你之外,还有谁能用得上?这东西就是天生为你准备的,天与不取,反受其咎,你不明白?”
孟帅疑惑道:“你说的不是丹药?那是什么?这里还有别的好东西吗?”说着四处打量,心道:难道是香炉?
那蛤蟆道:“诶诶诶,你的眼睛长哪儿去了?现放着最大的那东西,你看不见么?”
孟帅先是迷惘,突然心中一惊,猛然回头,道:“你指的是……那个?”
在山下的小路上,走来两人,老的那个不知多少岁了,一部白胡子垂到胸口。走路踉踉跄跄,似乎手脚有些不灵便。年轻那个也到了中年,相貌清瘦,手脚缚着长长的铁链。
不用说,这正是龙木观田氏仅存的两人。
那老者眼见山陵在望,一口气松了下来,道:“很好,到了这里,就已经安全了一半了。”
田攸自然也看见了山上的建筑,道:“是那里么?”伸手一指。
那老者见了,面上变色,用手打掉田攸的手指,喝道:“小子不得无礼那个地方也是你胡乱用手指的么?”
田攸唬了一跳,道:“这位莫非……”
那老者道:“跟我来,放慢脚步,放低声音,不得喧哗。”
田攸屏息敛声,亦步亦趋,跟着那老者到了山下。他见识当然远胜孟帅,一眼就看出来了,道:“这是帝陵?”他在龙木观时间也不短了,竟不知道那迷宫后门出来,能通到帝陵——其实若不是今日,他连龙木观下有偌大一个迷宫也不知道。
那老者道:“是。”说完双膝跪倒,行三跪九叩大礼。
田攸也跟着行礼,只是心头疑惑不减,等行礼已毕,才道:“咱们到这里来做什么?求祖先保佑,恐怕有些……远水不解近渴吧?”
那老者瞪了他一眼,喝道:“噤声”过了一会儿,才道:“你以为我祈求的是亡者的保佑?我田氏老祖的恩泽,远不止如此。即使数百年后,依旧能庇佑子孙不受人欺侮。谁要敢来此地撒野,就要做好粉身碎骨的准备。好好记住这一日,我田氏大兴,就在今朝。”说着甩开田攸搀扶自己的手,独自往上爬去。
田攸跟在后面,心中翻起了惊涛骇浪,无数年头冒出来,却不敢相信是真的,盯着那老者的背影,心中暗道:“难道我想的是真的?会有……这样的事儿?若真如此,那也太……太玄奇了吧?”
孟帅再三确认道:“你说的是他?”
他手指处,正是那高大的栩栩如生的蜡像。
那蛤蟆道:“不是他还是哪个?快快快,把他收进来。”
孟帅想到了世界树的本性,已经猜出一二分,道:“莫非……那不是蜡像,而是人的尸身?”说到这里,他也不由一阵恶心。
那蛤蟆道:“可不是么?正是尸首,虽然是百年的老尸,可是保存的很好啊,而且是先天境界的尸首,简直就是天赐的重宝,快去拿了,错过这一次,凭你还不知道多咱能弄到先天的尸体呢。”
孟帅心中一阵翻腾,道:“那个蜡身……不会是传说中的尸蜡吧?”
那蛤蟆道:“狗屁,这是特别做的蜡封,要是尸蜡,你还能看得出鼻子眼睛?早就不成人形了。你不是不敢拿吧?”
孟帅哼了一声,那蛤蟆道:“你还装纯呢,刀山血海都闯过,一具尸首不敢碰?又不是活僵尸,飞天夜叉,你怕什么?罢了,不敢的话,就让敢的来。你站过去——”
孟帅依言走了几步,站到神龛底下,就见绿影一闪,从他身体里陡然生出两根绿藤,死死地缠住了那蜡像。
紧接着,就听一阵咔嚓咔嚓的声音,那蜡像从神龛中被一点一点儿的拽了出来。脚底和神龛发出的摩擦声,令人牙酸齿寒。
孟帅看着那蜡像被拉过来,心虚之下,竟也升起了一种微妙的满足感。
突然,蜡像已经到了神龛的尽头,树藤再一拉,那蜡像陡然失去平衡,向前倒去。
孟帅眼见蜡像要砸着自己,心底一寒,往后退了一步,那树藤如鞭子一样,在空中一抖,嗖的一声,风声飒然。孟帅就觉眼前一花,再看时,那蜡像已经凭空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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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二 赶不上,豁出去
孟帅呼了一口气,靠着墙,差点没坐倒在地,刚刚甩的那一下,后坐力可是不小。
等到蜡像消失,整个大堂骤然空了起来,好像从华丽的殿宇,一下子变成了乡间的破庙。孟帅环视了一下,就见神龛上只剩下一个巨大的木头托盘,那盘子是木头制成,地下只有一对木托托住,看起来也黝黑不起眼,不知道怎么支撑一个人的体重到现在的。
那蛤蟆道:“你想什么呢?看着傻乎乎的。”
孟帅道:“你说田家是不是有病?自己的祖宗死了,也不叫入土为安,就做了一个蜡壳放在这儿风吹日晒的,叫死者怎么安宁?就算埃及法老要做木乃伊,也要放在棺材里,这么做图什么呢?”
那蛤蟆道:“这谁知道?不过你知道这是一笔横财,老树知道这是一顿美餐,这不就行了?还管别人的事做什么?”
孟帅道:“美餐……你确定这是美餐?多少年的老尸体不说,外面那层蜡壳,恐怕也不好消化吧?”
那蛤蟆笑道:“怎么着?你还替世界树操心么?世界树不比你笨,你吃丹药的时候都知道捏碎蜡封,世界树会不知道?”
孟帅听着他的比喻,甚觉恶心,当下结束这个话题,抬头看向那神龛上的盘子。
这一看,还真看出不对,孟帅再次上前,仔细看那木托盘——果然,木托盘上刻画着一个封印图。
但刚刚孟帅观察的时候,并没有看见封印的痕迹,也没有感觉到封印的波动,想来这个封印术已经破损或者失效了。
封印术也是有有效期的,再高级的封印术也不可能永远存在——除非用特殊手法的处理过,用完美印坯制成的封印,才能达到传说当中的“永恒印”。
孟帅手指在盘子下面一捋,果然沾到了一层白色的粉末。那是元玉消耗殆尽之后留下的粉末。从粉末风于的情况看,元玉已经失效了有年头了,这个封印也有百年不运转了。
虽然封印已经失效,但能够珍而重之的留下来的封印术,必定不是寻常之物,值得研究一下。
不过——这个封印是于什么用的呢?留下那太祖尸身底下,应该是保存尸首用的吧?但这个封印停止百年,那尸首也没烂啊?世界树肯收,表示这尸首恐怕还新鲜的很,那这个封印岂不是有他不多,没他不少?那还值得用珍贵的元玉维持?
孟帅疑惑的看着那封印,越看越是奇怪,突然脸色大变,变得青白甚至铁青,就像看到什么奇诡可怕的东西一般。
那蛤蟆在旁看了,道:“你怎么了?”
孟帅脸色发白,于笑了一声,道:“没什么,呵呵,没什么。”放下盘子,脸色依旧发青。
那蛤蟆自然不信,只是不再理会,道:“那你就别光看着了,快去找其他的。”
孟帅没反应过来,道:“其他的?”
那蛤蟆道:“自然是其他的。这里不是三座大殿么?自然是保留着三具尸首。像这样的好东西,当然是只嫌少,不嫌多。你不拿着,还留着给谁?”
孟帅苦着脸道:“好……正好我也想去看看,其他的封印……倘若是真的,那也太惨了。”说着抓住蛤蟆,从后殿穿过,直奔另一座大殿而去。
孟帅没走多一会儿,大殿之前再次来了两人。
田攸一路到了神殿,始终没发现一个人影,道:“老祖,这里的守陵人呢?”他想或许那守陵人就是那位绝代高手,可以出来抵御强敌,因此有此一问
那老者道:“这里的守陵人?那就是我了。”
田攸吃惊道:“您?您亲自守陵?”
那老者道:“是,这里的每一株草,都是我亲自打理,大殿、神道、石阶,都是我亲自一寸寸的扫过去,几十年来日日如此。若不是那群恶客闯进来,我这几日还要到扫好几遍。”
田攸听了,心中暗道:“这么说,你和我过的生活也差不多,纵使你比我辈分高,武功强,没有罪过在身又怎么样?还不是如死灰朽木一样的活着?”
那老者到了殿前,再次跪下叩头,道:“不孝子弟田凡武,无能守护龙木观基业,只得惊扰祖先圣驾。请祖宗现身,除灭邪佞,保我大齐天下安宁”说着膝行几步,从怀中拿出一把花纹斑斓的木头槌,对着门口一块木符敲了几下,再拿出一张黄色宝玉,伸手一捏,一道黄色光芒穿入大门,隐没在光芒闪烁的殿中。
田攸心中大震:暗道:祖宗保佑——难道是字面上的意思?可是……哪位祖宗在此,还能从陵墓里爬出来不成?
那光芒隐没在殿中良久,却是一片静悄悄的,毫无异响。
田攸不知端的,那老者田凡武却是神色越来越凝重,正要再说什么,突然,就听外面传来一声怪笑道:“啊哟,这里还有一座山呢。山前堆了这些泥娃娃是于什么呀?”
田凡武脸色大变,一拉田攸,道:“对头来了,进去。”
两人跌跌撞撞进了大殿,就见大殿上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田凡武目露疑惑之色,恍若做梦,陡然之间,反应了过来,惨叫一声,叫声尖利之中带着无与伦比的恐惧与绝望。
田攸被他这一声也吓得浑身汗毛倒竖,又见田凡武身子一软,瘫倒在地,忙伸手搀扶,道:“老祖,你怎么了,可别吓我。”
田凡武上气不接下气的道:“没有……没……没有了怎么……怎么回事?”声音颤抖,好像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似的。
田攸不知怎么接口,就听外面那个诡异的声音又飘了过来,道:“刚才我怎么听到惨叫啦?这可奇怪了,怎么我还没动手,他就自己不行了?可别死啊,死了就太没意思了,哈哈哈……”笑声尖利刺耳,就如刮锅底一般难听。
田攸运气,束音成线,喝道:“咄醒来。”
田凡武一震,从慌乱中稍微清醒,田攸已经扑过去,道:“老祖宗,您醒醒。您要是这当口有什么意外,龙木观的香火就真的完了。”
田凡武闻言,再次清醒一分,扶着田攸的手站起来,道:“对,现在不是慌乱的时候……我想想……我想想。”
可是现在确实不是从长计议的时候,只听笑声高一声低一声,已经从山下一路上来。田凡武脸色变了几变,突然下定决心,将田攸一拉,道:“小子,田氏兴衰,今天就系在你一身了。拿着——”说着拿出几张玉符。
田攸接过,田凡武快速的吩咐道:“现在你拿了这个东西,分别绕到后面两座大殿,在每个殿内捏碎一个玉符。在外面等着,倘若有人回应,就上去先叫祖宗,然后将这里的情况一一禀明。倘若捏碎了两个玉符,还是如这里一般,没有什么动静的话,你……你就偷偷下山去吧,往东走,能走到帝京。咱们这一支田氏的气数尽了,皇朝的气数,也就是看他的造化了。”
田攸道:“好,那你呢?”
田凡武道:“我来阻挡他们一阵。”
田攸摇头道:“我怕您徒劳,他们都是先天高手,又能当得了几时?还不如一起逃走。”
田凡武道:“你怕我三下五除二给人打趴下?你忒小瞧我……”
正说着,就听殿外笑声阴阴,已经到了方寸之外。田凡武推了一把田凡武,道:“还不快走,你要给我陪葬么?”
田攸心中何尝不是想跑,这时迫在眉睫,也不再矫情,道:“您多保重。”带着玉符,就往后殿跑去。
那老者等田攸走后,大步走向供奉桌前,抓起当中的一瓶丹药,张口就吞服了下去。
紧接着,一股气势冲天而起,那老者的身形陡然膨胀了起来,老去的皮肤一寸寸脱落,身体生出红色的肉皮,不过片刻功夫,已经从一个寻常老人形象,变成了一个鹤发童颜、身材高大的老神仙。
阴斜花大摇大摆走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个形象。
被那老者的气势所感染,阴斜花愣住了,道:“喂,是不是我看错了,这老儿比得上一个先天了?”
叶孚星目光在神龛上一扫,已经看到了倒下的丹药瓶子,道:“这老儿用了秘药,这是要拼命了。”
阴斜花啧了一声,道:“拼命好啊。我倒要看看,他一个人怎么拼咱们三条命。”
正说着,那老者虎吼一声,全身肌肉绽起,人已经扑了上来。
田攸来到左边的大殿,伸手捏碎一枚玉符,黄光一闪,冲入殿内。
等了片刻,毫无声息。
这时,前殿打斗的声音已经传来,田攸只觉得额上冒汗,眼见徒劳无功,心中暗道:我就说,一个失败了,证明这个办法根本不行,其他的哪有成功之理?我看这事没救了,第三个大殿也不用去了,还是先逃命去吧。
然而,等他一只脚迈出门去,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铁链,咬了咬牙,还是往第三个大殿奔去。
而这个时候,一人和一只蛤蟆,正好迈入了第三个大殿的门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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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三 第三座,唯一者
进了第三座大殿,孟帅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神像。
神像站在神龛上,如前两个大殿一般,以蜡为封,雕刻的栩栩如生。
不过比起前两位神像,这神像看起来要瘦的多,也年轻俊朗的多。看来也就三十来岁年纪,眉清目朗,眉宇中多了一股书卷气,但又不减弱了英武之气,一看此人,就是一位文武双全的俊才。
孟帅很疑惑,为什么蜡像还能看出气质来,但事实就是如此,他是真从蜡像上看出与众不同的感觉。
靠近了看去,那神龛以前也有神主,孟帅看了一眼,脸色就是一变——
“太宗……皇帝?他就是太宗皇帝?”
虽然大齐是太祖打下来的,但若论名气之大,威望之高,传说之多,当首推太宗皇帝。太宗时期,大齐皇朝的国力达到鼎盛,能力压七大宗门,可见多么繁荣。
那位盛世的缔造者,太宗皇帝,就是如这个样子?听说这位皇帝福寿双全,寿至九十,怎么这么年轻?
孟帅转念想道:是了,他是先天高手,高手都能返老还童——不对啊,既然返老还童,就不会死。倘若要死,必然是大限将至,精气流失,天人五衰,最后看来也是垂垂老矣之人,断无保持这么年轻的样貌就死的道理。
紧接着,孟帅拍了拍脑袋,心道:我也糊涂了,就算他尸身保持在此,外面毕竟还有一层蜡封,和他本人的相貌肯定不同,他看来年轻,说不定只是做蜡像的师傅手艺好而已。
虽然孟帅心中对太宗很是敬仰,但丝毫不影响他对这具尸首的占有。倘若第一个大殿里就是太宗,他或许还会犹豫一下,但现在他都拿了两个了,太宗的爹和儿子都给他收了,没道理就剩这一个不拿。
走到台前,孟帅正要再次动手,突然,感觉到气氛有点不对。
孟帅目光下沉,看到了那神像的脚底——
紧接着,一股寒意从腰椎升起,一直升到了后脖子,浑身凉飕飕的,孟帅看不到自己的脸色,但他知道自己的脸恐怕没什么人色了。
那蛤蟆本来已经安静下来,看到孟帅如同僵直了一般,道:“你在干嘛?还不收了去?”
孟帅咬住了牙,从牙缝里往外蹦字儿,道:“不能收——封印,封印还在运转。”
那蛤蟆往下看去,它不是封印师,也看不出什么不对,道:“封印运转又怎么样?不就是保鲜的效果更好吗?难道你怕这个是守护的封印?放心吧,你只管退开,让世界树来,什么封印也不是个儿。”
孟帅呵呵了两声,听起来似笑非笑,道:“你不妨问问世界树,要不要这位?”
那蛤蟆道:“奇了怪了,美食当前,还能不要么?我……”突然,它的声音戛然而止,蹲在孟帅头上,好像一个冻僵的冰坨子。
孟帅心中已经知道结果,再问道:“世界树怎么说?”
那蛤蟆的声音也变得不自然起来,道:“世界树说他不要,因为这个人……还活着”
砰——
田凡武的身子倒在地上,浑身浴血。
他好像全身的骨头都碎裂了,奄奄一息,只有手指还能勉强移动。但他用带血的手指捻起一个药丸,塞在嘴里,突然眼睛睁开,跳起身来,又是精力充沛,吼道:“来啊,来啊”
阴斜花站在他对面,虽然还是满面贱笑,笑中也带着一丝怪异,道:“老头,你行不行?不行就算了,不用老爬起来,我真替你累得慌。”
叶孚星在后面看着,道:“阴斜花,别硬撑了,只要你把刚才放的狂言吞回去,我就跟你联手,破了他的药性,还不手到擒来?”
阴斜花道:“少废话,不用你。他的丹药还他么能无穷无尽?等他吃完了,就是死期。无非是多费一点时间罢了。”
多费一点时间……
那老者的双目已经被血糊住,眼前也是一片鲜红,头脑因为药物的刺激变得神志不清,但他还清清楚楚记得自己的任务。
拖时间——
拖到有人醒过来……
如果上天恩赐,那位——最好是那位还在,那么今天的胜负必能逆转,天下的局势,也当逆转
就看田家有没有这个造化了。
孟帅正在犹豫,要不要退出去,就听身后脚步声响起。
他一怔之下,立刻用倒腾龙凭空蹦起数丈,一下子到了大殿顶上,伸手抓住大梁,翻身猫在梁上。
这个动作既快且轻,到了顶上不过身子轻轻晃了一下,转瞬已经从原地消失。
一人跌跌撞撞跑了进来。
孟帅一看那人,还真认识,正是自己见过的田攸,这时捏了一块玉石,冲向那神像。
见了神像,田攸一惊,紧接着露出了惊喜混杂的神色,不过震惊之情,远大于欣喜。
孟帅心中不无恶意的暗道:没见过吧?想来也是,旁边那几个殿的人都被我收了,你这才第一次有机会见识这种“神像”。
田攸看到了这样的情形,捏碎了手中的玉石,一道黄光嗖的钻入那神像体内。
神像被黄光入体,微不可查的动了一下。
孟帅随着那神像的颤抖,整个人也跟着颤抖了一下,心中默念:
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黄光一直笼罩着神像,仿佛菩萨下凡,金光护体,多了十分的神秘,十分的威严。在光芒朦胧中,那神像并没有大动作,但是身上覆盖的一层蜡封发出了轻轻地“咯吱”声,一道道细细的裂纹从表面龟裂开来。
当裂纹布满了整个蜡像,一块蜡皮脱落下来。
仿佛收到了信号,蜡封从龟裂出绽开,簌簌的落了下来,白色和彩色的蜡皮,转眼之间落了一地。
金光之中,只剩下神像本身——
里面的血肉之躯
孟帅在上面看着,心情复杂异常,却也不感觉特别吃惊,这本是意料之中的事。从太祖那个已经报废的封印术中,他就已经看出不对来了。
当时,他研究那个封印,有了眉目之后,就曾经吓得不轻,那封印术本身就已经很是高超,不是九重封印,而是二十七重
俗世的封印师,皆以为九重封印已经最高,孟帅却知道,那不过刚刚入门。掌握九重封印师的高等封印师,在封印师整个体系下也根本不值一提,那只是先天以下的最高等级。只有跨过了先天的门槛,才能接触更高等级的封印术和封印师。
九重以上,还有九重,和九重的九重。
掌握了十八重封印的,才能叫做封灵师,再往上,就是封灵大师。
孟帅的堂尊,林岭,就至少是封灵大师,因此孟帅才以俗世封印师的身份,接触到了他这个等级本不该接触到的封印师。
而二十七重封印,据说在青天以上那个世界,也是最顶级的封印,孟帅没想到在这个世界还能亲眼见到。
能见到这样级别的封印术,已经很难得,更可怖的是,虽然他一时半刻根本看不到这个封印术的门径,但他能肯定一点——
这个封印术,不是给死人用的。
它是给活人用的
也就是说,封印在这样的封印中的,不是死人或者蜡像,而是真正的活人
虽不能确定,但孟帅也能猜测一二,这个封印恐怕是让寿数将尽的人进入其中,保持休眠状态,一直可以持续几百年,不朽不坏,放开封印,那人依然可以出来,行动如常,甚至原本的寿数还能增加,至少不会马上死去。
可是……
前两个神像已经死了,货真价实,要不然世界树也不可能将两人毫不费力的拉入黑土世界中享用。
封印并没有保住他们的生命,而且封印本身也停止了运转。
所以孟帅想到了那化为粉末的元玉——
是因为封印的能量耗尽,而他们又没能醒来,因此在蜡封中渐渐僵死了么
如果是这样,那真的是很残酷。孟帅也不愿细想。
比起另外两个死者,剩下的太宗无疑就是成功者,当孟帅发现太宗脚下的封印术还在运转,他就猜测,这位几百年以前的英主,很可能还活着。
世界树也证实了他的猜测。
不知是否是有心理准备,孟帅心里觉得这还可以接受。大齐太宗活着的时候,就是最了得的皇帝,据说他的武功境界更是旷古烁今,倘若有人能在这个封印中存活,甚至还能再苏醒,那么理所当然就是他。
现在,他终于被唤醒了,从沉睡中觉醒的祖先,会给这个世界带来什么样的变化?
孟帅觉得,自己实在是疯了,居然有点期待的感觉。
蜡封消尽,太宗的样貌已经清晰可见。他和蜡像描述的那个龙凤之姿的帝王,并不相同。
他很消瘦,瘦的两腮凹陷,乍一看彷如骷髅,露出来的手指等肌肤,也干涩的毫无光泽,那件本与肖像贴合的衣服,挂在他身上,就如挂在晾衣杆上,空荡荡的,支持不起来。他的身躯从静止开始动作,第一个状态是颤抖。
仿佛从寒冰里爬出来的旅客,颤动的非常厉害。
这个时候,皇帝终于睁开眼睛。
颤抖停止了。
他睁眼的那一瞬间,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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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四 古帝王,新出场
当帝王睁开眼,时间仿佛停止了。
神目如电,扫过的每一寸地方,连灰尘也跳跃着闪出了一条道路。
孟帅并没有看见他的眼神,但是却能感觉那种迫人的威慑力,在这一瞬间,他的心跳也仿佛停止了,脑海中闪现过四个字“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紧接着,皇帝的身躯膨胀了起来,原本瘦弱的身材陡然挺直、丰满,就像一个空袋子再次装满了食粮。
膨胀在适当的时间停止了,太宗恢复了合中身材,两颊的肌肉也恢复到了正常的水平,看起来和当初的蜡像有九成相似,多了一成是岁月沉淀下来的沧桑。
他迈步,来到神龛之前,站在供桌上,俯视着大殿,就像检阅百万雄师。
在他身前,只有田攸一人。
田攸早在他睁眼的时候就吓住了,但紧接着就是狂喜,知道这一回自己是赌对了,忙上前跪下叩首,道:“老祖宗,不肖子孙田攸叩见,请您庇佑儿孙等。”
太宗咳嗽了一声,声音低哑沉闷,好像要把几百年没用的嗓子打开,开口道:“今年……是哪一年?”
田攸道:“今年是兆元二年……离着大齐定鼎已经三百九十一年了。”
太宗哦了一声,道:“已经过去了……三百年了。”
田攸道:“是。陛下,请您大发神威,打发那些宵小之徒。弟子去请当今率百官迎接銮驾。”
太宗道:“迎接?不必了,既有后辈帝王在,我不便出现。前人不可挡了后人的路。你说说,外面怎么了?”
田攸跪在地下,把往来情由一五一十说了个清楚,太宗听没听懂不知道,反正孟帅是听得一清二楚,心道:大荒这些家伙,怕是要倒霉了。这一看就不是善茬,三百年的老妖怪了。不过……毕竟是一挑三,胜败还未可知。
太宗听了之后,并不见怒色——也可能是他刚刚生长出来的肌肉,无法准确的表达感情,总之是淡淡道:“原来如此,我说你如此慌张。带路。”
田攸站起身,退到一旁,道:“您先请。”
太宗突然道:“你的铁链,是仇人给你带上的么?”
田攸一怔,心中升起一线希望,立刻就要张口骗对方将自己的铁链除下,但是被他温和的目光一扫,却是浑身一凛,不由自主的开口道:“那是晚辈当初误杀同胞,几位叔祖给的惩罚。弟子日日忏悔,二十年来未曾一日摘下。”
太宗道:“原来如此,你唤醒我,也是一件功劳,足够抵得过了。”说着用手指在铁链上轻轻一拂,那铁链一抖,哗啦啦掉了一地。
田攸呆住,万没想到自己日思夜想的愿望就这么实现了,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太宗并不理他,却将自己的帽带解开,将冕旒冠摘下,一头黑发批下,又脱去身上厚重的衮袍,只留下内里一层单衣。霎时间从帝王盛装变成了寻常江湖人打扮,但气势丝毫未减,将袍子随手一抛,走出门去。田攸忙一手接住龙袍,一手拿起桌上供奉的丹药,道:“祖宗大人,这个……”
太宗道:“我用不着,给你了。”说到这里,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很快,一闪而逝,他已经转身走出门。田攸抱着丹药瓶子,跟了出去。
孟帅在梁上,却出了一身大汗。别人不知道,他自己心里有数,刚刚那一眼,看得正是自己。自己已经被他发现了,只是并没有发作出来。
抹了一把汗,孟帅再次探出半个头,看了一眼那伟岸的背影,突然心中一动,又看了一眼,然后目光就没有移开,一直盯着那背影,直至对方消失。
这时,那蛤蟆终于从石化状态下活了过来,叫道:“你还愣着于什么?还不快跑?”
孟帅道:“稍等。”突然伸出一只手指,在梁上画写。这梁上早已满布灰尘,他用手指轻画,画出清晰地图形来。
那蛤蟆急得跳脚,道:“你还发什么癔症呢?刚刚他已经发现你了,你难道不知?不过是因为外面有更紧要的敌人,暂时不理你。一会儿他把外面打发了,回来再找你的麻烦,那时你想跑也跑不了啦。”
孟帅抬头道:“依你这么说,是看好他比外面三个还强?”
那蛤蟆道:“那是当然。你连灵气也感觉不到,哪知道这里的厉害?我能感觉到,这家伙比外面那些强一大截。你还不跑?”
孟帅道:“我要看看这个结果,再决定跑还是留。”
那蛤蟆急道:“我勒个去,我以前只道你唯一的优点就是知道怕死,跟着你性命无大碍,难道现在连这个优点不要了?还看结果,看结果最好的结果是大荒的人赢了,你没有半点好处,万一他们输了,你马上见阎王,你还看什么结果?”
孟帅道:“我不看他们的结果,我看我自己的结果。最好我的结果,能影响他们的结果。那样的话……有道是富贵险中求,或许就在今日。”
那蛤蟆道:“有道是好良言难劝该死鬼,我先走一步……”说着刷拉一声,回到了黑土世界。
孟帅自己在梁上,仔仔细细的勾画着几个图案,因为太过用心,额上落下了大颗大颗的汗珠犹未察觉。
成与不成,就看今日。
“咕噜——”
随着一口吞咽,最后那颗丹药落下喉咙,原本全身骨折,如撤了线的木偶一样的田凡武又站了起来。
阴斜花又好气又好笑,道:“你还没完没了了是么?说真的,看你这么执着,我都有点觉得你可爱了。来来来,我再陪你玩这最后一局,落个有始有终
田凡武吐出一口血浆,心中已经一片空明——该到了结束的时候了。
陡然间,田凡武的全身冒出一丝丝的光线,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音,他的人越发挺直,挺得像一具死尸。
叶孚星道:“快动手。他要罡气自爆。”
阴斜花笑骂道:“还特么用你说,傻子都能看出他要自爆,等着……”突然身子一虚,直接化为一道黑烟,往外就走。
叶孚星没想到阴斜花如此无赖,直接把他搁在这儿,手中拂尘一摆,已经化为万道白丝,虚虚的凝成一个大罩子,将田凡武的周围包住。
眼见田凡武的皮肤变红变鼓,罡气已经抑制不住的往外喷,叶孚星的心中反而定了下来,从罡气外泄的程度,他已经能判断出这次罡气爆炸的强度。
到底只是罡气,和先天真气相比,质量不足,即使浓厚到了先天真气的程度,爆炸起来也少了那种无解的破坏力。
轻松就能防住。
叶孚星的嘴角,也露出一丝微笑。
正在这时,只听一声惊呼,扑通一声,一个身形飞了回来。
叶孚星心里咯噔一声,他认得那声音不是别人,正是阴斜花——
阴斜花怎么飞来的?
没有时间想明白,只见一道紫色光芒从天而降,猛然罩住了自爆临界点的田凡武,无视了外面包裹着拂尘丝。田凡武登时身子再次停顿,已经膨胀欲裂的罡气停止了运动。
叶孚星分明看到,他呼之欲出的罡气被紫色的光芒一包裹,居然丝丝入扣的融进了紫气之中。紫色光芒分出一小条,缠绕在他周围,像包裹婴儿一样裹住他的身躯,爆裂的罡气也就如婴儿一般,在这样的爱抚中安静了下去,一丝丝退回来田凡武体内。
这是……什么原理?
叶孚星也算见多识广,但从没听说过爆炸开的罡气还能逆转回去的,别说是他,就是他师父大荒鼎湖山的太上长老也不行,无关实力强弱,就是天下没这个道理。
这时候,他才觉得手上一轻,全身的劲力无处释放,连连倒退。定睛一看,才发现自己那个拂尘银丝全部断裂,剩下一个光秃秃的杆儿。
叶孚星大吃一惊,他这个拂尘可不是寻常货色,乃是一柄“奇兵”,本是血蚕丝和白金丝混编,上面还加了九重封印,就有“坚韧”一项,可算是一柄宝物,品质达到了一品,在鼎湖山非丹炉类的法宝里面,已经是屈指可数,竟给这紫色光芒拉断了,来人是什么功力?
他骤然回头,就在门口看见两个人。
虽然是两个人,但落在他眼里的,只是一个人。
那人正从门口一步步走进来,他走到叶孚星三丈之外的时候,叶孚星不由自主的倒退几步,让出了道路。
做出这个动作之后,叶孚星愣住了,他发誓自己根本没过脑子,下意识的就做出这个动作,做完之后才升起了一丝气恼,但很快消失无踪。
对方站定,转过头来,看向叶孚星。叶孚星下意识的要低头,但紧接着一股怒意升起,昂起头来,丝毫不让的与他对视。
那人神色和蔼,无喜无怒,目光自然的转过去,让叶孚星这不甘的目光落了一个空。
就听有人叫道:“陛下……陛下。”
原来是那田凡武出声,只是他全身上下裹在紫气里,一动不动,声音也微弱的很,近乎气若游丝。
那人转过头去,点头道:“叫我出来的,就是你么?”
田凡武神色激动,道:“是,弟子田凡武。”
那人多看了他一眼,道:“你吃了那个丹药么?”
田凡武道:“是。弟子已经命在顷刻,但能亲眼看见陛下归来,已经死而无憾。”
那人摇头,道:“既然服了丹药,我也救你不得。你安心在旁边看着,我田朔洲保证你活到亲眼见证仇敌全部粉身碎骨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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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五 忆往昔,谈今日
粉身碎骨?
倘若是别人说这种话,叶孚星只当听见一个没滋没味的笑话,连笑都懒得笑一下,然而由这个自称“田朔洲”的人口中说出来,却令他心中一寒。
斜眼看了一眼阴斜花,只见他从地下爬起来,一张口,吐出一口黑烟。
泣血谷虽然称泣血,但其实全身血气凝练,几乎是不出血的,阴斜花吐出这一口烟,就相当于吐出一大口淤血了。
能将阴斜花打伤,证明此人绝非大言炎炎,乃是真正的一位高手。
自己这一行,也终于踢到铁板了。
叶孚星有些可惜的看了一眼自己的拂尘,随手扔到一旁,拱手道:“敢问阁下的是田氏长辈么?”
田朔洲道:“长辈,可算是吧。”
叶孚星道:“我等——”
田朔洲截口道:“到此为止吧,我没兴趣管你们两个小辈姓名,早些去吧——”说着伸手一指,向叶孚星点去。
这一指不见有什么声势,但空气却在瞬间发生了变化。
一圈圈的乱流以指尖为中心,往外扩散
叶孚星只觉得浑身被扯入了一片无尽乱流之中,四面八方各种向外的张力纷纷拉扯着他的身形,仿佛要把他扯成碎片。惊异之下,忙双手往外推出,如推窗望月,掌力夹杂着阵阵热风,将周身的空气推开。
那乱流来的极快极猛,这两掌的推力不足以把所有压力推开,只挤压出了一道安全的小路,叶孚星身子猛扑过去,窜出数十步,这才站定。
田朔洲等他将站未站的时候,一指屈回,再点一指。这一回乱流却不是从指尖发出,而是在叶孚星正面凭空开了一个漩涡,乱流扑面。
叶孚星大惊,双掌再推,乱流不过稍一停滞,再次扑上,这时他背后乱流未散,登时陷入了前有狼后有虎,进退不得的境地。
叶孚星一瞬间脑子有些空白,正要不管三七二十一,再次推出去,就听有人叫道:“这边——”
旁边一道黑风卷过,霎时间将他裹在一起,打着滚儿的从地下往外突出。地下的乱流当然比上空的少上许多,但那黑雾也如同进了群狼窝子里一般,被各种乱流撕咬,东扯一块,西扯一块,越扯越少,最后已经能看见裹在黑雾中的两个人形。
两人行进的不快,这时候倘若再有一指,恐怕就要将两人一起绞成碎片,但田朔洲没有再动手,只是以平淡的眼光注视着两人的挣扎求存。
两人一直滚到了殿外,这才停下,这时黑雾只剩下一点边儿了。阴斜花随手打开黑烟,自己先支撑起身子,又吐出一口黑气,道:“呸呸呸,这回可是吃了大亏啦。”
叶孚星惊魂未定,更是惊异的看着阴斜花,过了一会儿,才道:“阴斜花,这次真的谢谢你。”虽然道谢,但连他自己也感觉很是怪异——他居然还有向此人道谢的一日。
阴斜花呸了一口,道:“我可不是有意救你。只是这老小子太强,若是你死了,我一个人抗他,可有些够呛。”
叶孚星道:“咱们两个人,恐怕也够呛吧。没想到田氏居然还有这样的前辈,果然人是不能起坏心,一起坏心,要遭天谴的。”
阴斜花不屑道:“要像你说的,我早死了八百遍了,现在还不是活得好好的?我说,你不觉得有些熟悉么?”
叶孚星道:“你说的是刚才那一指?是啊,那个小明王田景珏也用过这个招数,叫什么‘大玉明王指,,不过威力差得远了。他既然是田氏的长辈,会用这样的指法也不稀奇。”
阴斜花翻了个白眼,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是说,田朔洲的名字,你觉得耳熟么?”
叶孚星想了想,道:“不觉得。”
阴斜花道:“你出门之前,能不能稍微做做功课?几百年前,这个名字可是如雷贯耳。如果他们田氏还知道避讳的话——”
就听有人道:“没想到你这小子,还有些见识。”
两人一起回头,就见田朔洲缓缓走出,神色和蔼,令人如沐春风,丝毫看不出激烈战斗过的样子——其实他刚刚动手的时候,神色也极为悠闲,并无剑拔弩张之意,只是现在越发和蔼的如冬日之阳。
叶孚星和阴斜花同时盯着他,却见田朔洲一撩衣角,坐在大殿的门槛上,用手示意,道:“坐下聊。”
阴斜花和叶孚星对视一眼,神色不同,却也各自坐下,离着田朔洲有丈许开外。
田朔洲不以为意,道:“你刚才用的是丹阳掌——”他一指叶孚星,“你却用的是卷帘黑风煞,这么说你们一个是鼎湖山的,一个是泣血谷的弟子,是不是?”
阴斜花冷笑道:“陛下真是好记性,几百年了还不曾忘了老相识。”
叶孚星惊道:“几百年……你是……”
田朔洲道:“你这孩子倒是老实,不似这小子奸猾。当初我也曾游历过鼎湖山,见了不少炼丹大师,确实有不少只专心炼丹,不闻窗外事的。”
叶孚星失声道:“你是齐主大齐天主”
能让大荒宗门称一声齐主的,只有两百年前的太宗皇帝。大齐皇帝代代都有,但大齐天主只有一个。
叶孚星道:“你还活着——你是什么境界了?”
进入先天以后,寿命确实会延长,但终究有极限,像叶孚星这样的守一前期境界,也只能活一百二十岁,他的师父太上长老,在守一的巅峰,也就是“内足”境界活到一百五十岁,已经感觉到了大限,要活到二百岁,难道比鼎湖山所有人境界都高?
田朔洲笑而不答,转而又问道:“我听说还有人能用这大玉天玺指,是不是?”
叶孚星道:“是,是现在的小明王,不过他说叫大玉明王指。”
田朔洲道:“是天玺指,不过没必要管这些细节。你来说说,这位天才是怎么个样子?”
叶孚星道:“是两位天才。”当下一五一十将田景珏和田景玺一战复述了个大概。
这两人的战斗本来就精彩,叶孚星复述的也算准确,田朔洲听得饶有兴味,道:“你说田景玺可以用紫微真龙罡?不错不错,又是一个好孩子。哦?田景珏还能用九州升龙破?是不是这个?”说着脚下一顿,从他头顶骤然升起了一条白龙,有水桶粗细,升上丈余就不再升了,盘旋在他头顶。
叶孚星眼见那头龙虽小,也没有外放的龙威,但栩栩如生,自在游动,好似真龙一般,谁能想到是用真气凝成的?当下道:“是这样,不过他不及你远甚。那升龙破虽有龙威,但龙性还远远不足。”
田朔洲听了,赞道:“你说这孩子才火山境界,升龙破中已有龙威?真是难得,那是百年一遇的天才,真是前途无量。”
阴斜花突然冷笑道:“什么前途无量,死了的天才就不是天才。已经死了,还有前途可言么?”
田朔洲哦了一声,神色不变,道:“死了?怎么死了?”
阴斜花道:“是你们老田家那点儿狗屁倒灶的破事儿。”将后来发生田景国刺杀田景珏的事说了。他口才远在叶孚星之上,这时添油加醋,说的活灵活现,尤其渲染了田景珏的惨状和田家内斗的激烈,皇帝的种种破事也在他着重介绍之列。
叶孚星听他字字句句都是在激怒田朔洲,心中十分焦急——气氛好不容易逆转,阴斜花又非要作死么?
田朔洲听了之后,却没有动气,只是评价道:“皇帝只知阴谋,不知阳谋,城府有余,气魄不足,不是中兴之主。田氏的江山在他手中也就落个苟延残喘罢了。纵然田景莹到了璇玑山,也于事无补。若真是将希望寄托在一个小女孩儿身上,合该田家破亡。不过想来田氏也没有能人了,也只得如此。”
阴斜花道:“你还真是冷静。对那场死了两个天才,废了一个天才的乱战,有什么评价?”
田朔洲淡笑道:“人都死了,还评价什么?正如你所说,死了的天才不是天才。”
饶是阴斜花心地毒辣,对田朔洲用这种无谓的口气说这样的无情的话语也是一怔,叶孚星更是一阵心寒。
田朔洲道:“这一战说的很精彩。我刚刚醒来,正缺两个人给我说话解闷儿。谢谢了。”
叶孚星道:“不用……”
话音未落,就觉得头上如泰山压顶一般,一股庞大的气势已经狠狠砸下。
那气势实在是恐怖,叶孚星浑身真气都瑟缩成一团,好像遇到了先天的克星一般,蛰伏不动,真气不动,他的身子也就不能动,整个人僵在那里,束手待毙。
正在这时,就听有人道:“闪开——”一只手抓住了他的后脖子,身子剧烈的晃动,凭空倒退了几丈远。
在他眼前,已经是一片黑雾缭绕,滚滚的黑烟如一条尾巴一样,在他身后扫过。
他遥遥看见,黑雾之中,有一条白色的龙正在冲撞,把黑烟冲撞的七零八落。
霎时间,白龙昂首,冲出浓雾,已经向他咬来。
抓住他的手一抖,把他扔上去数丈,避过了这一咬。
在半空中,他也清醒了过来,提一口真气,身体倒旋半圈,飘然落下,就见另一道黑烟落在身边,正是阴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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