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六 指北辰,降紫微
白色为王气,紫色为皇气
田氏一族,古老传下来的心法,修炼出来的罡气,就是纯白色。被称为北辰天王罡,是天下罡气中最顶尖的一种。
练就天王罡气的人,不但气力比常人增长,且对其他罡气有先天的压制作用。一般的罡气遇到天王罡气,便如庶民见了王族,只有俯首称臣的份儿。
只凭着天王罡气,田家就无愧于武林名门的地位。
然而,在天王罡气以上,还有一种更纯正,更顶级的传说中的罡气——紫微真龙罡
据说,太祖以及太宗这些大齐初年的帝皇,他们的罡气都不是白色,而是紫色,如紫微星一般。且罡气中带着一丝龙性。紫微真龙罡的罡气,更胜过天王罡气百倍。
藩王在百姓面前,是君,在天子面前,只是臣。一君一臣,一天一壤,就是云泥之别。天王罡在真龙罡面前,被压制到地底。
而那丝龙性,更是紫微真龙罡的精华,九霄龙吟,百兽俯首。这一丝龙性,足以震慑天下生灵,飞禽走兽,无有能与之相抗者。
最为玄奥的,是真龙罡与大齐王朝的关联。据说真龙罡中,有一丝大齐的国运。拥有真龙罡的人,与大齐共兴共衰,是天生的天子,更是田氏的天然家主。
自太宗以降,皇族就再也没出现过拥有紫微真龙罡的人,皇帝一脉没有,其他王脉也没有。因此也没有出现过罡气和帝位的冲突。紫微真龙罡成为了传说,皇帝只凭着玉玺和诏书就可以即位,合法性也没有受到过质疑。
而今天,这种传说中的罡气,竟然出现了
这不仅仅是武林中的一大奇事,对皇室来说,更是一件天崩地裂的大事。真龙天子,唯有天子可称真龙。现在在天子以外,又有一条真龙,难道皇位上坐着的,是假龙不成?
皇帝的脸刹那间扭曲了,变得狰狞可怖,他踏上一步,大声吼道:“杀了他九弟,给我杀了这个逆臣”
这一吼,引来无数道目光焦距。身为皇帝,如此吼叫,当然是失态,而且内容也实在非仁君该说的话,但事情危及到了他的皇位,他的根基,哪容得他冷静自持?
皇帝一吼,众藩镇心中各有思量,暗中嘲笑者有之,骤存忧虑者有之,心思活络者也有之,但无论怎么说,他们毕竟还有臣子的名分,不可能开口嘲笑皇帝。
然而,场上也有不在乎皇帝的。
阴斜花带着一种再明显不过的嘲笑口吻道:“你看看,那小子急眼了。自己是废物,动不了人家一根手指头,还要指使旁人去杀,脸皮可有多厚?”
大荒弟子面上,露出戏谑之意,显然看不起皇帝的所为,不过他们还不至于和阴斜花为这件事一起阴阳怪气,失了自己的身份。
沉默寡言的牧之鹿再次开口道:“田氏了不起啊。”
叶孚星点头道:“不错。刚刚那位明王,一身化境的罡气,已经是天纵奇才,这位虽然天资未必比得上,但血脉中传承的力量实在了不起。这紫微真龙罡……在宗门里也是最顶尖的。我在火山境界练就的罡气,比这个差远了。”
妙太清道:“我听说过当年田氏老祖曾以镇国神器天子剑、九龙冠、传国玺立国。将三大镇国器当中的一丝气运抽出来和自己的血脉相连,借助天衍斗数之奥妙,大齐龙脉之灵气,终于创出这一门真龙罡气。这里面的神妙,恐怕不是一眼能看出来的。”
叶孚星道:“果然厉害人说大齐太宗皇帝以一人压定七大宗门,我只道是吹牛,现在看来,或许还有那么一点儿影子。”
玉淙淙撇嘴道:“怎么说是压呢?无非是均势罢了。况且就算太宗再厉害,子孙不肖也是枉然。你看那些诸侯,根本就不理会他祖宗有多厉害,还不是一个个踩到皇帝头上去了?比咱们七大宗门薪火相传,生生不息差得远了。”
无止合十道:“善哉。神器本无主,有德者居之,只怪后人不肖。”
阴斜花听到这里,突然怪笑起来,发出一连串压抑的笑声,似夜枭,似鬼哭,听到耳中说不出的难受。
众人无不皱眉,妙太清道:“姓阴的,你别老阴阳怪气的,当真讨厌。”
阴斜花嘿嘿笑了两声,沉默下来,竟然出奇的没有分辨。
牧之鹿突然道:“我知道你笑什么?”
阴斜花“哦?”了一声,玉淙淙道:“牧师兄,你快说说他想的是什么?我只知道他这么笑起来,准没好事。”
牧之鹿道:“想那太宗,当年何等威风,连真龙罡这样的奇迹也创造的出来,其他宝贝肯定也不少。子孙不肖,多半是废弃了的。他听到神器有德者居之,立刻动心,想要做那打黄雀的猎人。”
众人听了,出奇的没有作声,也没有人不耻。三三两两的对视一眼,便移开目光,有的看天,有的看地。但心中所想,恐怕都是一件事。
无止高悬佛号道:“阿弥陀佛,世上焉有不告而取的有德者?”
阴斜花鄙夷的斜了他一眼,道:“和尚,知道你是真善人,没指望你去,你只要乖乖站在一旁别碍事就是了。”
叶孚星例外的没站在无止这一边,咳嗽了一声,近乎自然自语的道:“然则皇室占地无数,谁知道东西在哪儿?”
阴斜花又笑了一声,牧之鹿道:“你看他笑得那模样,若不是有了头绪,岂能如此露骨?”
玉淙淙道:“就算他知道,肯告诉我们?我们的东西还要防着他抢呢。他有了好东西,独占还不够,还会让给我们?”
阴斜花怪笑道:“这一回我还就要告诉你们。”
牧之鹿道:“那地方棘手?你一人搞不定?”
阴斜花道:“算是棘手吧。主要是暗门太多,我没有把握,若没有你们,不能光明正大的进去,要多费许多周折。”
叶孚星道:“光明正大的进去?你要明抢?”
阴斜花摇头,道:“那还不如暗偷呢。我是说,想个法子让他们请我们进去,还不失了大荒弟子的身份。”
玉淙淙不信道:“哪有开门揖盗的人?”
阴斜花道:“所以要找理由呢。只要你们配合我。第一是牧师兄。你操控灵兽的手段,先帮我操控一个人。”见牧之鹿默默点头,又道,“第二么,要大家公议。这一轮比赛完了,换一个赛场比过。”
叶孚星道:“下一个赛场?换到哪里?”
阴斜花邪邪一笑,道:“龙木观”
不说这边几位世外高人已经起了贼心,只说擂台上,双方的较量被没有停
当真龙罡气升起的时候,明王也是惊骇莫名。他对真龙罡并没有那么熟悉,但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罡气对着对面的罡气,有点提不起来的感觉。
这还是自己的罡气经过自然洗练,向先天真气进化过的结果,倘若是纯的北辰天王罡,他怀疑罡气会不会被压死甚至直接消散。
好强
“原来如此这就是中山王……太祖嫡系的力量真的很强大”
这句话到了唇边,被明王死死咬住,不肯出口——他死也不会涨敌人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
他的志气,绝不会被任何事情消磨
正在这时,湖面上的风吹过,把皇帝那句“九弟——杀了他”送到了两人耳朵里。
两人同时嘴角一扬,露出一丝冷笑。
明王道:“看来你这罡气真了不起,把皇兄吓成了这个样子。”
中山王道:“我说过了,你皇兄很好的继承了列祖列宗的心胸。他和上几任皇帝一样,怕真龙罡怕的要死。可惜造化弄人,你们害死的中山王,都是平庸之辈,就算让他们活到七老八十,也练不出罡气来。而我是三百年来唯一的能练成罡气的天才,偏偏就没叫你们杀死。这就是天数。”
明王道:“天数?你身为练武之人,竟然相信天数,简直愚不可及。你既然相信天数,相不相信你的性命到今天为止?”
中山王笑了一声,道:“你要替皇帝杀我?没想到你还是个有孝悌之心的兄弟。”
明王道:“和那小子无关,只是你拿着无知当有趣,拿着做作充悲情的嘴脸,委实叫我恶心”
说到这里,头顶上的白气陡然蒸腾起来,再次窜高,仿佛刚才的压制都不复存在。
白气越升越高,形成了一道气柱,渐渐地变幻出一个具象化的形状。
头似牛,角似鹿,眼似虾,耳似象,项似蛇,腹似蛇,鳞似鱼,爪似凤,掌似虎……
龙
不像紫微真龙罡中的若隐若现的龙形,这头罡气幻化的龙,一鳞一爪,已经清晰可见
这是何等入微的操控力
而最为神奇的,是龙身上那股天然的威压——真龙罡中才有的龙威,在这里又见到了,且比刚刚更清晰。
有了这些龙威,证明罡气所化,是实龙,而不是简单地龙模型……
明王冷笑道:“什么紫微真龙罡,谁是真龙,谁是假龙,不见个真章怎么能知道?吃我一招——”
罡气龙轰然而起,飞舞冲下——
“九州升龙破”
〖
二三七 升龙破,天子剑
“九州升龙破”
随着罡气龙的下冲,田景珏也跃身而起,向中山王冲去。
他的身形如此矫健,和龙形的动作如此一致,几乎分不出哪个是人身,哪个是龙形
人龙合一
这一招炫目的武技,比之刚才那大玉天龙指更加威风赫赫,从视觉、听觉和感觉,全面进入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境界。
如果说刚才的武技只有高下输赢,还是两个人在切磋,现在明王携龙威而来,却是如泰山压顶一般,威势滔天,把中山王全面压下不止一个重量级,似乎在下一个瞬间,中山王的身躯会被压成齑粉。
但中山王如何会束手待毙?
紫色的罡气一变,也是迅速变形,不是变成真龙,而是变细变尖,仿佛一把利剑。
他双手握拳,虽然手中空无一物,却好像在握着头顶那把利剑。
手陡然下劈,剑轰然斩去,迎上龙形
“天子剑”
皇帝咬住牙齿,越发恨的心头滴血。
大齐王朝定鼎,有三大神器镇国,按理说天子是大齐之主,三大神器都该归他所有,但事实却不是如此。现在乾坤印在龙书案上,却只是供奉,他另有玉玺。九龙冠供在龙木观,成了那几个老祖宗所带的玩物,他所带的,只是寻常皇冠。而天子剑,却是消失已久,连他都没有见过。
虽然没见过,但天子剑的图形皇帝看得太熟了,因此他一眼认出来了。
紫色的罡气剑,象征着皇权紫微星的紫色,象征着天子征伐的天子剑,在这一刻重现人间。
难道失去已久的天子剑,竟在中山王手里?
中山王一脉,保存着如此的神器——或者说凶器意欲何往?
他的冷汗涔涔而下,目光死死地盯着擂台,心中已经想好了目标——从今日开始,不管这场比赛胜负如何,中山王一脉就是他的第一个生死大敌
擂台上,罡气天子剑和罡气龙都已经蓄满了力量,而仿佛真龙附身一样的田景珏正冲向田景玺。田景玺的天子剑,则以独辟华山的强大攻势,斩向龙头
罡气对罡气,神兽对神器
所有人都有一种感觉——这就是最后的决战了
孰强孰弱,就看最后一击
龙吟,剑啸,迎面冲上
结果是——
天子剑轰然砍上了龙首,嵌在罡气之中,而罡气龙的爪子,死死地抓住了罡气剑,往外抢夺。
倘若是真的龙和剑如此对峙,占在上风的,当然是剑。剑只是被抓住,且龙无法摧毁那把剑,只能夺走,这种难度极大。而龙却被剑砍入了身体,在不停的流血。这种优劣态势会随着鲜血的流淌越拉越大,最后龙即使不被剑劈成两半,也会流血虚弱而死。
但这不是真龙,也不是真剑。
这是罡气,本质上还是罡气强弱的斗争。龙不会流血而死,只会被砍断,消散。剑也不会被拔出来,只会被龙形抓断,消散。
这说到底,还是比拼罡气的强度和韧性。是剑先劈断了龙,还是龙先抓断了剑?
无论哪一方溃败,都是彻底的溃败,罡气是火山期的命本,消耗一点不知要多少时日才能补充,若临场溃散了,人就完了。
从眼前的情势看,天子剑锋利坚硬,斩断龙身的速度很快,自身消散的速度慢得多。但是天子剑又太纤细,每一寸失地都影响巨大。龙身魁伟,即使被寸寸斩断,却没伤到根本,依旧庞大而安全。
孰胜孰败,还很难说。
打从一开始,这两个人就旗鼓相当,到了后来,各自展现了不同的本领,都远超众人想象,到了如今,竟然还在齐头并进。
真可谓双子星一般,交相辉映。
倘若这有田氏一位老祖在此,就算拼了跟大荒使者翻脸,也要阻止他们打下去。这是田氏不可多得的天才,千百年才出一个,田氏竟同时出了两个,简直就是上天的厚爱,当然要尽力保全。
可惜这里没有,只有一群看热闹,唯恐天下不乱的路人和一个妒恨欲狂,恨不得两人一起死了的皇帝。
田氏双璧,恐不能两全,非要有一人玉碎于此了。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气数已尽的表现呢。
胶着还在继续。
田景珏催动了龙形,几次欲将天子剑抓断,始终未能得手,突然一张口,一口精血喷出,龙形长啸一声,大口急张,狠狠地咬了下去。
他真是拼命了。
罡气固然是人的气力精华所化,但还可以补。那心头精血却是用一点少一点,少了一点不知要多久才能补上。以精血补精气,那是注定有亏无赚了,甚至会影响到以后的发展。
但效果是立竿见影的。
龙形受了这一口精血,不但身子陡然粗壮,动作也是矫健非常,那一口大口咬下,真如铁口钢断一般,险些一下子就把罡气剑咬断。田景玺顿时吃不住,不但罡气晃动,身躯也变得摇晃。
他目光变得深寒,艰难的开口道:“这是你逼我的——拼劲精血我也要你死。”
孟帅在下面看着,只看得咂舌不已。虽然这两人和他广义上来说,都是敌非友,但毕竟如此惊才绝艳,令人敬佩。眼见到了这等你死我活地步,不由得心情沉重。
听到中山王的宣言,孟帅心中暗道:他也要喷精血?就算是先天境界,也不过三五滴精血,他们两个对着喷,倒是能很快结束。只是这要一来,一个罡气消散,九死一生,另一个油尽灯枯,又有什么好处?
但中山王却不是喷精血那么简单。
他一只手,在额头一划,一滴颤巍巍的血迹滑落在指尖。
用沾了血迹的手指,在空中划了一个符号,中山王暴吼道:“真龙天子剑,开”
头顶的天子剑陡然清晰了了起来,原本谁都能看出的罡气剑,突然变得物化实化,外面粗大的罡气剑还维持着形状,在中央却渐渐凝结出了手指长短一截剑胚。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长,终于变成三尺长短,青锋雪亮,龙纹满身的一柄金色长剑。
这是真正的天子剑。
当天子剑完全凝合出来的时候,中山王的脸色已经白的如冻了三月的寒冰一样,白的透明了。头顶上血迹早已于涸,却留下了一道血痕,让他原本俊美的脸狰狞起来。
虽然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的状态已经差的不能再差,但他的精神却很亢奋。一双眼中露出非比寻常的兴奋光芒,显示出他精神状态的异常。
紧接着,他做出了一个令在场众人都目瞪口呆的动作。
放任头顶虚化的大剑抵住龙形的进攻,他伸手向上,五指一抓,将那把实体剑抓在了手中。
然后,他脚步轻轻的一跃,人挑起丈余,伸手用剑轻轻一撩——
刺啦——
轻轻的一声响。
剑锋所及之处,如撕裂帛,如切豆腐,一切的一切,包括那头耀武扬威已久的罡气巨龙,被轻而易举的一剑两段
断为两截的白色巨龙,在空中足足呆了几秒钟,虚无的龙目盯着自己的半截身子,仿佛在确定那是不是自己的一部分。
然后,噗地一声轻响。
罡气所化的龙身,如泡沫一般,骤然碎裂,化为点点星光,消失在空气当中。
就这么结束了。
傻了。
所有人都傻了。围观的傻了一圈。连平时高冷无比,无论什么时候都要评头论足一番的大荒弟子们,也都面面相觑,说不出什么话来。
只有皇帝在心中咆哮不已:天子剑,那就是天子剑象征着天子之怒,流血漂橹的天子剑那本来应该是朕的剑啊,就这么落在乱臣贼子手里了中山王恶贼,死不足惜
想到这里,他恨得目眦欲裂,几乎滴出血来。如果谁全程观察了他在这场比赛中的表情变化,就会完整的看到一个城府深沉的帝王,是怎么堕落成一个青面獠牙的怪兽的。
而最受到冲击的,理所当然是场中的明王田景珏。
明王呆呆的看着自己头顶的真龙消散,道:“不可能的。”
一句不可能说完,鲜血已经顺着嘴角溢出,噗地一声,他讲一口热血喷了出来,整个人委顿在地。
中山王头上的罡气剑也消散了,但那把实体的长剑,还在他手中紧握。
他握着剑,一步步向倒在地上的明王走去。
他打算斩草除根。
按照道理说,此时胜负已分,明王却没有失去意识,只要他明白说出“认输”二字,这场比赛就该戛然而止。
但是,那么骄傲的明王,会认输么?
倘若他认输,中山王会停手么?
倘若中山王不停手,会有人来阻止么?
事实上——
明王没有认输,中山王不会停手,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有意阻拦最后的杀戮
中山王手握天子剑,居高临下的看着明王。明王坐在地下,口中喃喃不止
仔细听来,他说的是:“不可能,不可能。”
中山王失笑,道:“怎么不可能?什么不可能?事实已经如此,我有天子剑,你有一颗大好头颅。认命吧”
手中长剑劈下,直取明王头颈。
明王陡然抬头,手一翻,也是一把剑在手,反手上撩,冷然道:“你不可能有天子剑”
噗——鲜血四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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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八 货比货,人与人
剑出——吹毛断发
森森寒光下,一切都被撕裂,斩断
而断裂的是,是中山王的血肉,还有那把宝剑。
刚刚那把连罡气都能斩断的宝剑,在明王手中那把神剑下,与寻常的碎纸也没什么区别,脆弱的不可思议。
众人看着断剑飞出,只觉得一阵眼晕。没人能接受这个现实,仿佛九天云外的仙女下一瞬间砸到了泥里。
但是事实就这么发生了。
中山王被长剑斩断只是一条肩膀,虽然血流如注,但是生命还算无碍。一时也没有失去意识,一双将要失去焦距的眼睛,盯着明王的手,依旧手中的那把剑,嘴唇微动,吐出三个字:“天子剑?”
众人都反应过来,明王的剑,外形与刚才中山王从罡气中取出来的那把剑一模一样。而且,论神韵,论威风,更胜一筹。
当时中山王将剑拿出来的时候,众人都是眼前一亮,只觉得是一把从所未见的神兵利器,但现在对比着明王手中这把剑,登时分出高下,刚刚那把剑只剩下一个“假”字。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只有相对看时,才能看出,哪个是真金,哪个是黄铜。
至于中山王的天子剑,被一斩而断,刚刚看时不可思议,再对比两把剑的差距,反而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明王点头,他的精神状态也不好,刚刚罡气被破,打击实在是太大,让他的气力紧接枯竭。最后绝地反击,全靠神器之利,自己并没有剩下什么。面对中山王的问题,他只有点头为止,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中山王得到了答案,这口气一松,低声道:“原来……天子剑在……你手里……”说完身子倒下,已经昏死过去。
终于得到了肯定答案,松了一口气的不只是中山王,还有围观者。只是没人知道,为什么这天子重器,会落到这个少年手里。
皇帝本以为自己今天晚上受到的刺激已经够大了,但事情总是突破他的底线,这时盯着天子剑,只觉得恨得眼珠子都蓝了,心中咆哮道:“是父皇一定是父皇给他的父皇自小就宠爱他,为了保护他,连三大重器之一都交给了他我和皇兄都瞒在鼓里,还以为天子剑早就丢失了”
紧接着,他又立刻想到:父皇给他天子剑,是什么意思?天子剑,自然是天子才配用的,难道他真是父皇选定的继承人?
想到这里,他目光的杀机几乎掩饰不住。
明王手持着宝剑看着他——中山王到底修为高深,这样也没有死。而他有凶器在手,补上一剑,送田景玺归西,也很容易。
刚刚,他也是倒在地上,看起来任人宰割。而中山王也是拿着剑过来,毫不犹豫的冲他砍了下去。
现在时移世易,两人的处境竟完全逆转。
只需要一剑,就能送这个和自己并肩的天才西去
不过……
就算修为相同,两人的性情,终究是完全不同的。
明王的骄傲发自骨子里,通身上下无一处不傲,因此他只是看了中山王一眼,径直走到了擂台边上。
杀落水狗?他不屑。救惺惺相惜的好对手?别恶心了。
望着湖水,他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岸上来船接人。
当初踏水而来,何等威风,现在强弩之末,也只好坐摆渡船来了。
大荒弟子在岸边看着,低声感慨,见明王抬手要船,示意人去准备。
眼见小船去接人,叶孚星道:“刚刚忘了,应该把下一场的对手运过去。不用来回两次了。”
玉淙淙抬头看天,但见天色虽暗,天边已经出现了一线鱼肚白。竟然将近黎明了,长呼一口气,道:“还要再比?我都有点乏了。”
阴斜花道:“是啊,我都懒得看了。”
妙太清道:“你是因为想早点抢东西,因此不愿意再耽误时间了吧?”
阴斜花道:“抢东西更需要赶紧比完,不进入下一轮怎么去龙木观?依我说,三下五除二,赶紧弄个强弱悬殊的配对,决出八个人来是正经。老子等不及了。”
妙太清冷笑道:“说得容易,刚刚那几场比赛不是按照强弱配对走的?还不是大出意料之外?谁知道到底谁强谁弱?”
阴斜花鼓掌道:“说的太好了。刚刚那几场搭配,都是叶孚星搞得。你骂他有眼无珠,我是拍手称快。”
妙太清顿时尴尬无言,叶孚星也觉得无光,道:“刻意求之反而求不得,与其如此,还不如顺其自然的好。也不必再费心安排了,随意抽两个人就是。妙师妹,玉师妹。我数一二三,你们同时说一个人,就让他们安排比武。”
妙太清和玉淙淙点头,阴斜花笑道:“看着点儿名单啊,别到时候一个人也叫不出来,那就抓瞎了。”
叶孚星数了一二三,妙太清和玉淙淙同时开口,一个道:“国京”,一个道:“小天真。”
于是这一场比赛就定下来了。
叶孚星道:“既然如此,就叫他们去码头等着,小船直接接他们回擂台便是。”他突然回过头,道,“阴师弟,我刚刚看你的眼神就不对。提醒你一句,天子剑是天子重器,压的是大齐王朝的气运,不是谁都受得起的。你还是别打他的注意才是。”
阴斜花嗤了一声,道:“你哪知道眼睛看我觊觎天子剑了?国器和武器我还分不清?那天子剑看起来确实不错,但也只是对战罡气尤其是田家自己的罡气有奇效而已。刚刚若不是真剑克制虚剑,根本也不会有那么好的效果。你小看我的品位么?一会儿进了龙木观,才是我大展拳脚的时候。”
叶孚星嗯了一声,又道:“这里没有外人,我就说点私下的话。大家来这一趟也很辛苦,若真有机会,我不会阻拦大家发财。但有一节,好歹咱们还都是宗门里的弟子,田家说不定还有咱们的师弟妹。希望记得自己的身份,吃相别太难看。”
众人默默点头称是,只有阴斜花嗤了一声,充耳不闻。叶孚星这番话主要是说给阴斜花听得,他既不听,这番话就算白说了。
码头上,皇帝站在最头里,死死地盯着湖面上一摇一荡归来的小船,反而把等在码头上要上擂台的小天真和国京挤在一边。
望着船上那个精神萎顿的身形,皇帝心中颇为犹豫。
要不要趁此机会,把他杀了?
从技术上来说,这回可能是最好乃至唯一的机会了。明王现在是油尽灯枯之态,虽然不说任人宰割,却也可以趁虚而入。过了今日,他身边都找不出一个能和明王放对的高手——至于龙木观那些老头,他们一听说他要和明王作对,指不定先把他杀了。
但若真将他杀了,后果同样难以控制。且不说外地藩镇如何看待他,也不说一夜之间“皇帝失德、残害手足”的传言一夜之间传遍大街小巷。就说田氏宗族内部的压力,就足以压垮他这个帝位。
可是……若不杀明王……
皇帝看向那越来越清晰的天子剑,心中如百爪挠心一般——国之重器,归于天子。若拿不回天子剑,这把剑就如悬在自己头顶一般,不知哪天,连自己带着帝位,都要被刺穿。
不如……
皇帝心中一动,已有了定计。
一会儿自己开口讨要天子剑,他若给了,自然皆大欢喜,他若不给,那就是心怀不轨,大逆不道,自己下令诛杀,也有据可查。
便是这样。
在皇帝意味复杂的目光中,明王的船终于到了。
明王从船上下来,缓缓走到岸上。皇帝也上前一步,离着他不过咫尺之遥
皇帝先呵呵笑道:“九弟,辛苦你了。”
明王抿了抿嘴,突然上前,单膝跪下,将天子剑举过头顶,道:“请陛下收回。”
皇帝愣住,道:“九弟?”
明王道:“当年臣弟年幼,父皇交托天子剑,只是暂时授权臣弟替天子诛恶辟邪,好比尚方宝剑,并非赐给臣弟。今日皇兄是大齐天子,理当收回此剑,不然臣弟日夜不安。”
在皇帝身后的众藩镇,譬如姜期和马云非等等,都暗地喝彩,心道:到底是皇室子弟,不管怎么骄傲,有些素质是刻在骨子里的,关键时刻拎得清。
皇帝的杀意都已经到了无法掩饰的地步了,而田景珏却身处最为虚弱、孤立无援的境地,这时候再抱有天子剑,简直如怀抱黄金行走于匪窝一般。
最重要的是,不能给皇帝口实。身外之物交出去就交出去了,只要最虚弱的时候熬过去,凭他的本领,还不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么?
果然,皇帝愣了一下,便笑逐颜开,先接过天子剑,再伸手相搀,道:“九弟,你我兄弟一体,这剑在谁手里,还不都一样么?你也忒小心了啊。”
明王顺势站起,道:“皇兄……”
刚说了两个字,话音戛然而止
一道雪亮的剑光如天外飞来一般,从后面穿过田景珏的身子,将他穿了个透心凉。
田景珏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睛,还未站直的身子扑通一声,再次栽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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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九 萧墙祸,龙门恨
场中一片死寂。
田景珏倒下的太突兀,谁也不相信,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明王的修为何等高深,就算现在虚弱,身体反应速度变慢,但他的感觉还在,近在咫尺的攻击,根本瞒不过他的耳目。就算抵挡不了,也不会连躲开甚至躲开的动作都没有。
然而事情就这么发生了。别说这一剑来的如何突兀,就算从剑尖入肉,到穿胸而过,这个动作也是一闪而逝,明王倒下之前,甚至没有来得及回头看一眼。
众人也是眼前一花,那刺客的剑立刻从明王身体中抽出,再次刺出——
这一回,目标是皇帝
皇帝站着的地方,离着田景珏不过咫尺之遥。和刺客之间,只隔着一个明王,明王倒下之后,便是首当其冲。
以皇帝那点粗浅武功,断无可能在这一剑下逃生。好在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身后姜期身子一撞,皇帝扑地而倒。马云非赶到,随手一拉,把皇帝身后的图太监拉上,只听嗤的一声,长剑再次见血,却是将图太监当胸刺穿,鲜血四溅。
就这么一晃眼的工夫,场面越发乱了起来,不止一个人向皇帝这边扑过来,即使那刺客也无法立刻寻机下手。等那刺客踹开身边的侍卫,再次抽剑下刺时,一双手从旁边伸过来,两指捏起,把剑刃捏在手中。另一只手一提,提住那刺客后颈,把他提在空中,制住了经脉。
捏住剑尖的是妙太清,提住那刺客的,是叶孚星。
他们几个都是先天大师,修为远胜那刺客,但这次刺杀来的突兀,他们离得又远,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眼睁睁的看着明王折戟。但这两三剑的功夫,也足够他们清醒过来了。
只要赶到,别管那刺客再快的剑,再犀利的刺杀术,也是毫无用处,被他们手到擒来。
饶是如此,几人都憋了一肚子火。皇帝怎么样,他们不管,但明王田景珏,却是他们一致看好的人才,竟被莫名其妙的刺杀在此,岂不令人窝火?
更何况,大齐王朝毕竟是大荒宗门认定的王朝,他们来此,也是借用官方的名义办升土大会,于情于理,也不能对齐帝见死不救。
虽然救下了皇帝,但明王还在生死一线,叶孚星也是极为恼火,随手把刺客的大经脉封住,再去查看田景珏。眼见田景珏是一剑穿心,便是大罗金仙在也难以救回,越发恼怒,回头狠狠盯住那刺客。
他刚刚从后面抓住那刺客,没留神那人相貌,这时再看时,一眼看见那人脸上十字形的恐怖伤痕,从额头一直拖到下巴,整张脸都扭曲的样子。
叶孚星心中一动,道:“这是咱们找来的选手吧?是那个谁……”
玉淙淙叹道:“是国京,小隐侠何苍云的弟子,说来他还是你挑的,你反而忘记了。”
叶孚星拍了拍脑袋,道:“是了,我糊涂了。国京——你是专业的刺客么?为什么行刺田氏兄弟?”
田景珏是被一剑穿心,这刺杀手段稳准狠,分明就是专业的,再看他暴起发难的时机,事先准备的站位,隐藏气息的隐蔽性,桩桩件件都不是外行。要不然田景珏这样的武功,怎会被他这么算死。
二流的刺客,经过周密的准备,可以轻易刺杀一流的高手。而这个国京的修为未必比不上田景珏,刺杀技术更是出众,因此能一招致命。
那国京冷笑道:“我不是专业的刺客,但我苦练过刺杀术,只为了今日。可惜死了的那个,不是我最想要杀的。”
玉淙淙道:“你最想要杀的是皇帝么?为什么?你是哪家派来的杀手么?
国京道:“不是,我田景国虽然不肖,还不至于为蝇头小利受人指使。田景玉——”他狠狠地盯着皇帝,“我是自己要杀你。”
皇帝已经在众人搀扶下站起身来,虽然脸色不好,却没有慌乱神色。他虽武功差劲,但不是长在深宫妇人之手的纨绔子弟,在登基之前,是很经过一些风浪的,再加上城府深沉,虽然险死还生,却立刻冷静下来,道:“你说你是谁?田景国?你是哪一家藩王之子?是为你父亲争位来了?”
众人心道:又是田家人田家倒真出了一些好手。
国京道:“你还记得我?我看你只从名字上知道我是田家人,至于我的来历,怕是早就忘光了吧?我若不告诉你,你就是死了,也只就做个糊涂鬼。”
皇帝果真是不记得他是谁了,皇室几百号人,同一辈的就上百,哪里能一一记得?只道:“但凡是姓田的,谁杀我就那么一点儿事儿,我有什么糊涂不糊涂的?朕倒怕你是猥琐小人,不敢报上自己家门,随意咬人顶罪,连你父祖的脸面都丢尽了。”
田景国哈哈大笑,道:“你不用逼我,我既然要杀你,就不怕把你的丑事掀出来。我父亲就是寿王,被你害死在归国的路上,你还记得么?”
皇帝恍然大悟,这倒还真不冤枉。寿王和惠王是他争帝位时最大的政敌,当时在京城有一番龙争虎斗。自己争赢了之后,二王仓促逃离归国,他已是九五之尊,至少京畿地区尽归掌握,那容得此二人逃脱?自然无声无息将他们做了。这本是题中应有之意,皇位的失败者的下场本该如此。纵有人知道是他做的,也是无可指摘,因此根本没放在心上。哪知道这么一件“小事”倒牵出一段孽果来。
既然知道只是这种事,皇帝心中有底,不再追根究底,反而开始用这件事做文章,长叹道:“你父亲的事,旁人自有分明。当年他觊觎大宝,以致埋下祸根,你年幼无知,心存怨恨也是人之常情,朕可以谅解。但你为什么要迁怒九弟?九弟他和你一样,都是田氏的未来希望,你这一动手,就毁了我皇家一根栋梁,你是千古罪人,知道么?”
他这般痛心疾首的模样,但凡看出他刚刚对明王杀意的人心中都感恶寒,但谁也不敢挑理,只好看着他这么说。
田景国道:“我恨得不止是你,从你父亲那一辈篡夺我父亲的皇位就该死。我恨不得把你一家杀绝。当然我最恨的还是你。本来我想,先杀你,再杀其他人。但我没想到你家门有这样一个厉害人物,杀了你之后,他必定是新皇了。正好我找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杀他,我想,先杀你,他自然能逃跑,先杀他,你这个蠢货能飞到天上去?没想到啊没想到,你这小子的命太好了。”
皇帝得知了前因后果,心中越发笃定,长叹道:“你是我皇室中人,按理说要留你一条性命,可你杀了人,杀了同样的皇室中人,这是不赦之罪。我不能不忍痛……图德禄。”
他叫图太监,是为了传旨,那是他用惯了的传旨太监,但紧接着想起图太监刚刚替自己躺枪了,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怒火来,比刚刚自己弟弟死的时候更恼怒十倍,淡淡道:“图德禄为主尽忠,很好。厚葬,赏赐他的家人。”
他又回头看了一眼马云非和姜期,道:“两位爱卿也是忠勇之臣,此事之后,朕另有嘉奖。”
姜期和马云非都大礼谢恩,皇帝看了两个口不应心的节度使,心中一阵腻歪,脑中又想着怎么利用这个封赏挑起底下人的斗争。
之后,他转过头,看向田景国,道:“朕有心留你性命,可泉下的九弟不答应,来人,将逆臣田景国拿下,交给刑部治罪。”众侍卫答应一声,一拥而
就听一声怪笑,一道黑烟闪出头来,众侍卫与那黑烟一触,身子一晃,纷纷跌倒。
就见阴斜花挡在田景国身边,道:“怎么着,这里什么时候归你皇帝老儿说的算了?”
皇帝吃了一惊,倒退一步,道:“他刺杀于朕,乃是我皇家的叛徒……怎么……不归朕处置?”
阴斜花笑道:“说得好听。刚刚他刺杀的是你不错,可是难道是你抓住的吗?旁人的俘虏你要处置,你有这么大的脸?好比说我在外面挣钱做饭,你在这里张嘴就吃。你要是我儿子倒合适了——可你偏偏又不是。”
皇帝气的浑身发抖,他到底是皇帝,就算众大臣心怀叵测,也没人敢这么对他说话,这阴斜花真是把他活活气煞,当下对其他几个大荒弟子道:“各位上使,难道是你们一致要保田景国么?”
叶孚星皱了皱眉头,道:“阴斜花,你要保他?什么意思?”
阴斜花道:“没什么意思。我和你们不一样,你们看上的人,都是短命的死鬼,资质再好有什么用?我就看上了他,心狠手辣,剑术也不错,最关键是身有血仇,戾气缠身,最适合我们泣血谷。跟我泣血谷收徒这件事比起来,刺杀皇帝算什么屁事?这个人我要了,你们谁有意见?”
叶孚星几人对望了一眼,虽然不喜,但对他们来说,刺杀皇帝也确实是小事,唯一不肯松口,不过是看不惯阴斜花的嘴脸罢了。
玉淙淙冷笑道:“你又怎么知道,你看上的不是个短命的死鬼?”
阴斜花道:“不作死就不会死。你们看上了人,还要放他们去生死搏杀,死了算活该。我看上的人不会死,是因为他不找死……”
话音未落,田景国突然捂住胸口,满面痛苦的往下倒,从手指缝中,透出一道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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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零 临终怨,杀人光
国京的胸口,好像放了一个激光源一样,一道一道的光束往外释放。每一道都穿过了他的整个身体,却没有血流出来。
这似乎只是一个光的把戏,但国京痛苦的表情,却显示这每一道光都如刀子一般,切切实实切开了他的血肉。
他瞪着眼睛,似乎想要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表情却配合着光束,在演出一场无声的惨剧。
阴斜花吃了一惊,盯着国京,突然回头对玉淙淙叫道:“是你?你为了不让我说嘴,把他杀了?”
玉淙淙大怒,呸了一声,道:“你以为我是你么?做这样损人不利己的事
阴斜花暴躁的跳脚道:“那是谁……”
沉默的牧之鹿开口道:“是罡气反噬。”
大荒众弟子同时哦了一声,心中恍然。
叶孚星道:“能造成罡气反噬的都是绝学罡气,这天王罡很不错。没想到田景珏的罡气源选在胸口膻中,他一剑穿过,罡气便顺着剑反噬,才有这样的恶果。这也算是田景珏替自己报仇了。因果循环,本是天道,谁也于预不得,只能说合该如此。”
阴斜花哼了一声,他对田景国当然毫无感情可言,只是咽不下这口气,这时见田景国必死无疑,看也不再看他一眼。
田景国倒在地上,眼神涣散,眼见就要毙命,突然抬头,一张口,一道白光向皇帝射去。
皇帝这时正是放松警惕的时刻,没料到一道光芒射来,大叫一声,下意识的用手一挥,白光打在衣袖上,呼啦一声,整个袖子燃烧起来,紧接着整个龙袍像浸了火油一般,疯狂的燃气大火。火焰之中,只听皇帝长声惨叫。
旁边的侍卫连忙拥上来扑打灭火,哪知道那火焰一直不灭,水浇也不灭,按压也不灭,扑打也不灭,不过片刻之间,已经越烧越热,皇帝便成了火炬一般。
叶孚星喝道:“尔等闪开——”伸手向前推出,登时狂风大作,剧烈的大风吹得人眼睛也睁不开,且风中带寒意,冻得人从心底里发抖。
那火焰在狂风之中刺啦一声扑灭,皇帝扑通一声倒下。众侍卫七手八脚的围了上去。
叶孚星在原地皱眉,刚刚那一掌,他在半空加了两次劲道。因为发现第一次劲道不足以扑灭大火,他是大荒来的高人,若是一掌不成功,还要第二次出手,那可就丢大人了。
正因为他亲自出手,才能感觉到那丛火焰里有着什么样的力量,几乎超出了先天境界可以达到的极限。
就算再了不起的绝学,也不大可能有这样的力量,除非是一些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拼命绝技。
没想到田景国临死之前还能发动这样的绝招,险些就取了皇帝的性命。
这是多么强大的怨念?
叶孚星回头看了一眼田景国——他已经倒在地上死了——有这样强大的执念,有什么事情做不成?他倒有些理解阴斜花想要把他收入门下的心思了。
可惜了。
火焰被扑灭之后,皇帝坐在一边调息,他全身被烧的焦黑,但到底还是皮肉之伤,叶孚星出手及时,掌风又冰寒,缓解了他的烧伤,虽然人还七荤八素,但无性命之忧。身边的侍卫早一叠声的宣太医,但毕竟路远,现在还没有太医来。只有姜期命慕容佩给皇帝处理伤口。也亏了皇帝现在意识不清,不然听说慕容佩是姜期的人,是绝不会允许她碰自己的。
叶孚星取出丹药,道:“给皇帝服下。他的身体想必接受不了这样的药力,把药掰一半儿用酒调和了给他,慢慢调养,把火毒拔出来,必然无碍。”
过了一会儿,皇后唐羽初带着太医赶到,将皇帝抬入琼岛最大的楼阁中休息,调养整治,倒也井井有条。
大荒来的几人见那边有了着落,自然退了出来,一起站在湖岸上。就见那小天真蹦蹦跳跳过来,笑嘻嘻道:“大师傅,我的对手没了,那比赛怎么样了
无止合十道:“善哉,小施主,是你赢了。”
小天真大喜,拍手道:“原来比赛很容易,赢起来好轻松。”说着愉快的走了。
玉淙淙目送小天真离开,道:“他倒是轻松,我们这里可就麻烦了。这比赛太邪乎,哪一场没有意外?我都有点不敢比了。正好皇帝也受了伤,这个御前比赛的名目也不好用了,要不然就趁机……”
阴斜花突然大笑,道:“趁机结束?是不是?妙哉,小淙淙,咱们心意相通,都等不及把这场无聊的比赛结束去拿宝贝了。你还说的这样委婉,就照直了说又怎么样?这里又没有外人。”
玉淙淙脸涨得通红,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谁和你心意相通?
阴斜花转头对叶孚星道:“叶师兄,现在到了结束的时候了。我觉得今天真是幸运,虽然只比了三场比赛,可把我们需要的人数凑齐了。你算算现在场上还剩下几个活人?”
叶孚星默默计算,活着的人只剩下米预、何复(方轻衍)、孟帅、小天真、马月非、唐宁初、苏醒和陆苦。不多不少,正好八个。
也就是最初选手的一半,也可以说,正好经过了一轮淘汰赛。
这么看来,伤亡还真是巨大啊。
妙太清道:“虽然如此,但有些人是比过一场的,有些人没有比过,却可以直接晋级,这不免有失公平。”
阴斜花道:“什么公平不公平?我们是主持人,又是裁判,公平不公平,还不是自家说了算。就算你热爱公平,不能等一等吗?这又不是决赛,还有下一轮。就算没实力的这回侥幸晋级,下一轮自然会被淘汰。就算是一直幸运拿了冠军,难道我们会收他入门?现在当然是自家的事最要紧,根本不必较真。
众人面面相觑,总觉得他说的都是歪理,但让人无可辩驳——或者说,不想辩驳。总之,他们也是想要赶紧去弄点宝贝为先。
阴斜花见众人神情,就知道他们都想通了,无非不开口而已,道:“那咱们就进行下一步了?牧师兄,就麻烦你了?”
到底是大荒的灵药,皇帝吃了果然神志清明起来。这时太医已经用药外敷伤口,把皇帝裹得木乃伊一般。
皇帝从昏沉中醒来,猛然坐起,道:“怎么样了?怎么样了?”
唐羽初心疼的看着皇帝——到底她一身荣辱系在皇帝身上,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好在皇帝虽然烧了一身黑痂,毕竟人还在,她皇后的位子也还在,皇帝皮相什么的,倒也不必苛求,当下道:“陛下放心,那逆贼已经死了,再没人起反心了。”
皇帝暴喝道:“查,给朕查那逆贼肯定还有帮凶,要将他们一查到底,连根拔起。还有他家人,他的亲戚,他的师父,都要抓来处死,统统给朕凌迟碎剐,挫骨扬灰”
他发疯一样的叫了一会儿,渐渐平静下来,理智回潮,睁着模糊不清的眼睛往四周看,只看到太医和侍卫簇拥着自己,但自己身下的硬榻,并非寝宫的龙床,问道:“皇后,这里是哪里?还有谁在?”
唐羽初道:“这里还是琼岛。外面……您之前知道的人都在,比赛暂停了。不知道一会儿会不会开始。”
皇帝想了半日,才想起来之前的情况,没好气的道:“还什么比赛不比赛。才看了三四场,朕就被刺激了好几次,若再比下去,还不知道有什么鬼东西出来。散了,快散了。”
唐羽初颇感为难,道:“陛下,如今的比赛,恐怕不是你我能做主的……
话音未落,就听有人道:“诸位。我们几个商量了一下,十六个选手,现在剩下八个,第一轮比赛就可以告一段落了。”
说话的,正是叶孚星。
唐羽初一惊,喜道:“好极了,果然他们也不想比下去了。”
叶孚星接着道:“按照规则,现在留下的这八位,进入升土大会的下一轮。这一轮还会有其他场的优胜选手进来比试,我等将择日择地主持。现在尔等八人上前来领取信物,还有第一轮通过的小纪念品。尔等这一个月内不要离开皇城,等时间和地点定下来之后,会在京城张榜通知,谁要是离开了,那就作弃权论。”
孟帅在花圃中听了这个消息,长出了一口气。刚刚那场比赛,把他刺激的不轻,田氏双子的实力远超他想象,虽然两人相继折翼,却也让他认识到,自己这点实力恐怕不足以更进一步。下一轮若是马上进行,他恐怕没有第一轮那样的好运气了。
好在还有个缓冲时间,一个月的时间,总能于点什么吧?
保持着喜悦上去拿凭证——也是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土字,比之前那个升土令还粗糙,孟帅已经在考虑回去之后做点什么了。
正在这时,只听湖上有一个声音远远传来:“诸位上使远道而来,老夫有失迎迓,当面恕罪。”
孟帅听了这声音,差点跌了一跤,不由目瞪口呆,跟见了鬼一样。
〖《
第九小说网》
二四一 生如死,假亦真
但见湖面上,一叶扁舟缓缓行来,一飘一荡,已经近了许多。
刚刚的声音正是从小船上来的,虽然略显苍老,却也中气十足,可见是一位高人。
但今天晚上高人来得太多,众人都麻木了,除非是天上掉下来的谪仙人,或能叫人惊讶一下,像这等水上来的,惹不起多少惊奇。
叶孚星踏前一步,扬声叫道:“来者何人?所为何事?”
这一句话的功夫,小船由漂近了不少,能看见船上有一老者,花白的胡子,双目似睁非睁,老神在在,很有几分世外的气度。
那老者听见叶孚星问话,拱手道:“老夫龙木观田庚,见过诸位上使。”
这田庚两个字说出来,倒没引起广泛的惊哗,只有两个人心情不同。
皇帝本来又昏沉又暴躁,心情低落到极点,听到龙木观三个字,精神大振,便如打了强心剂一般,噌的起身,道:“老祖宗来了,快让路,朕去见见。
众人本来都没想起来龙木观田庚是谁,但看到皇帝的反应,便有了联想,有的消息灵通的,已经猜到了**,但心中是喜是忧,却没人知道了。
那小舟缓缓靠岸,田庚从上面走下,只见他鹤发童颜,精神矍铄,气度着实不凡。
他上岸与大荒弟子厮见了,相互只是淡淡一礼。皇帝挣扎出来,道:“老祖宗,你来了就好,快请里面坐。”
田庚道:“你脸怎么了?”
皇帝含糊过去,只请田庚往里面坐,又请大荒来的弟子往里面去。
孟帅目送他们进亭,还是难以释怀,方轻衍看出他的异状,道:“怎么了?刚才看到什么鬼东西了,吓得站都站不起来了?”
孟帅一愣,才发现四周果然只有自己坐着,其他人为表示尊重,全都站了起来。好在比别人矮一截到底不明显,比不上比别人都高一截醒目,也没人来理会自己。
他擦了一把汗水,道:“确实把我吓得不轻。我说,你要是骤然见到一个死了的人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会不会吓到?”
方轻衍一怔,随即道:“你说谁?难道是刚刚那个叫田庚的老头?”
孟帅神色凝重的点点头。
那个田庚,当然就是把他和田景莹从龙木观里面带出来的花白胡子。他们三个奉了皇上的命,本是要来个闪亮登场,为试剑会撑底,但半路上遇到了阴斜花,就悲剧了。
当初田庚被阴斜花吸进去,已经奄奄一息,后来死不死,孟帅并不把稳。但无论如何,他是落在阴斜花手里的,不可能又跳了出来,没事人一样坐船出场,还和阴斜花毫无过节的样子。不然就算他装得像,阴斜花也早闹出来了。
如果不是天降春哥,那田庚满血复活,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是阴斜花主动搞出来的
难道是驱鬼术或者傀儡术一样的控制术?他们不是学武的么,怎么往道士一系走了?
仔细回忆,那老头走路似有僵硬之处,比之活人,多了一分诡异。
然而仔细回忆,却又不敢保证,他毕竟先入为主,觉得其中有鬼,才会觉得那老头走路别扭,事实上,除了他以外,没一个人发现不对。
但无论如何,孟帅相信田庚的出现,至少有阴斜花的黑手在内。
不知道是阴斜花一个人搞出来的,还是他们大荒弟子一起搞出来的?
孟帅心中还是偏向他们一起搞出来的,毕竟如果是阴斜花一个人搞出来的,他实力又不算出类拔萃,难免会被其他弟子揭穿。倘若是他们一起搞出来的,他们个个都心知肚明,皇帝头晕眼花,田景莹不在,其他人连龙木观都没听说过,又哪能揭穿?
他们这么做,有什么目的?
孟帅摇头,道:“他们这么假装,是什么目的?”
方轻衍道:“怎么假装了?假装,自然是为了骗人。”
孟帅道:“骗人?骗谁?”
方轻衍道:“当然是清醒的人骗糊涂的人。”
孟帅豁然开朗,道:“原来如此,当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不过……以他们这样的身份,要做什么强取就是,何必玩这些伎俩?皇帝……值得这一骗?
方轻衍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是顺着他说,道:“倘若你认为不值,那么他们就骗的不是皇帝,或者不只是皇帝。”
孟帅哦了一声,细细思量,突然惊道:“哎呦我去——这里面还有我的事呢。我他么要躲上一躲。”说着悄没生息的离开花圃。
方轻衍愕然,不知道他又出什么幺蛾子,实在跟不上他的思路,只好目送他远去。
皇帝愕然看着眼前的田庚,道:“把下一轮比赛弄到龙木观去?”
这时亭中只有帝后、田庚和大荒几个弟子,相对正在谈论升土大会的机密事宜。
田庚捻须道:“不错。今日就可以开门,把这几位有本事的少年迎进去,其他人慢慢再进去也不迟。”
皇帝还是觉得不可思议,道:“可是那……那龙木观是皇家重地,等闲外人都不能进去。这么一大群人进去,岂不打扰了老祖们的清修?”
田庚道:“这不是我的意思,本是老祖的意思。龙木观多少年不开门,一开门就要让天下皆知。我们这些老家伙也要出来活动活动了。”
皇帝被戳中了心事,他就盼着龙木观里的老头出来给他背书,这时听得有戏,立刻点头道:“说得不错,这件事很好。”
田庚道:“既然如此,今天就把这些孩子送过去。这些孩子都是各地大势力的子弟,放在龙木观,你也好安心。你便下旨,让在座的和大齐上下众人都知道,要在龙木观举办下一场大会,升土大会和龙木观,也就牢牢地绑在一起了。”
皇帝点头道:“不错,朕这就下旨。”
唐羽初在旁边看着,越看越是不对,本来她旁观者清,就觉得这老祖宗有些不对头,听得下旨二字,心中一个激灵,就想要开口提醒:“陛下小心,他是专门骗你的圣旨来的。”
哪知刚一张嘴,就感觉一阵压力从头顶压下,压得她呼吸都不通畅,脸色刷的一声变得煞白。与此同时,耳边响起人言,道:“你敢多说一个字,小心你的小命。”
唐羽初当即闭嘴。皇帝一来被戳到软肋,头脑发热,二来没从火烧中醒来,神志还有些不清,三来有几个先天大师在旁边做精神控制,虽然没被完全变成傀儡,但不知不觉中已经中了对方的引导,当即挥毫,将一张圣旨洋洋洒洒写下,又用朱宝大印盖上,一张宣布龙木观为下一次会场的圣旨,就产生了。
眼见他写好圣旨,旁观的众大荒弟子都松了一口气,这一招是移花接木之计,也就是两头骗。龙木观虽然超然世外,但皇帝是田氏世俗界的首领,他的圣旨连龙木观也不得不重视,有一旨在手,进入龙木观就少费了许多事。
玉淙淙手指在空中虚划,五根细细的罡气发出,仿佛琴弦,她另一手手指拨动,如弹琴一般。空中也真的发出声声琴声,悠远恬淡,入耳怡然。她一面虚空弹琴,一面柔声道:“陛下,你累了,休息休息吧。”
皇帝身心俱疲,听了琴声和她温柔话语,登时头脑昏沉,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唐羽初在旁边看着,只觉得心里发凉,就绝一只手搭在她肩头,一张白森森的脸伸过来,正是阴斜花。只听他道:“你是个聪明的女人。但我听说最聪明的女人知道什么时候装傻。现在,坐在这里,让所有人都别懂,你们随便弄点什么歌舞助兴,不要引起任何怀疑。事后你知道怎么说,若有半句言语泄露,嘿嘿,嘿嘿。听懂了么?”
唐羽初感受到喷到自己脸上的阴气,只觉得一股寒意渗到了骨子里,有气无力的点点头,连话都说不出来。阴斜花摸了一把她的脸蛋,道:“真乖。“
几人拿了圣旨出来,玉淙淙问道:“这样可以了吗?凭借这一张纸,可以顺利进入龙木观了么?”
阴斜花道:“开什么玩笑?这就是个敲门砖,只能做个证据,真要顺顺利利,还得继续靠骗。”
玉淙淙道:“那就是你的活计了,我们可不会骗。”
阴斜花道:“看你们那道貌岸然的样子,瞎话谁不会说,就跟你们没说过一样。好吧,我先带着田老头和这个圣旨去探个风头。你们可也别闲着,给我埋伏起来,我能骗过去就罢,不然你们一拥而上,来个硬闯。”
妙太清道:“想那龙木观里,连个先天都没有,又何必我们一拥而上?”
阴斜花道:“地利啊姐姐,地利你懂不懂?我把他诱骗出来,在外面制服了一了百了,倘若一下子没制服,让他退入了自家的主场,那打开大门还真不容易。我看你们也没想大张旗鼓的攻打大齐的核心吧?所以趁着门开着,把主人制服,咱们再摸进去,神不知鬼不觉。”
叶孚星难得点头,同意阴斜花的话,道:“确实,影响越小越好。咱们不要把这些少年带过去,让阴师弟带着田庚过去,叫开大门,和里面人商谈,我们在周围埋伏见机行事。这里……就请无止师兄和妙师妹看着。如何?”
阴斜花道:“不错,不过我光带田庚是不够的。还要再带上一个人。”
叶孚星道:“谁?”
阴斜花道:“孟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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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二 一句话,两心愿
“哟,孟帅这小子不在吗?”阴斜花在花圃之前打量,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方轻衍身上,“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方轻衍心中紧张,回答道:“我是何复。”
阴斜花道:“就是你,你和孟帅关系挺好的,是不是?我可是不止一次看到你们交头接耳。”
方轻衍心中暗骂,也不知道阴斜花哪有那么多闲情逸致盯着自己这边儿,只得道:“还好吧。”
阴斜花道:“那你说,孟帅往哪里去了?”
方轻衍道:“他自己走了。我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旁边玉淙淙道:“走了?也不知道这小子搞什么,真那么需要找他么?我看事不宜迟,咱们先走。”
阴斜花冷笑道:“我要找的人,哪有那么容易跑了?这小子鬼精鬼精的,肯定有所察觉,我要找他,因此先跑了。跟我耍心眼?我还不去追他,就叫他自己走出来。”
当下阴斜花幽魂一样的声音从喉咙里咕哝而出,声音又尖又细,如鬼哭一般游走在空中,刺痛了各人的耳鼓。
“出来吧——小子现在出来我不追究你的往事。”
这么一句话,岛上所有的人都应该听见了,不管是在花圃里的人,还是在亭子中的人,甚至是在某个犄角旮旯躲避着的人,人人都感觉这句话是在耳边说的一样。
玉淙淙听了,却是暗中撇嘴,心道:就这样一句话,怎能让那小子自己走出来?
阴斜花说完了上面一句话,道:“快出来,我数五个数,不出来我就去找人捞那条小蛇了。一——二——三——四——”
四字一出口,花圃中一阵晃动,一个人影从中闪出,道:“阴前辈,我服了你了。”
正是孟帅,他真的自己走出来了。
众人面面相觑,方轻衍尤其震惊,他不知道孟帅这种滑不留手的家伙怎么会被这一句话打败的。玉淙淙他们也难得正眼看了阴斜花,心道:这小子还真有本事。
阴斜花怪笑道:“小子,你还能飞到天上去?老老实实跟我走,做个见证人。那小姑娘不在,只有你还全须全影,你以为你能逃得掉?”
一艘小船晃晃悠悠从湖面开出。船上有三个人,田庚、阴斜花和孟帅。
孟帅有气没力的坐在船帮上,与坐在船尾的阴斜花拉开了距离,与在船头闭目养神的田庚拉开的距离更远,比起言行诡异的阴斜花,这个不知死活的僵尸看来更可怕。
阴斜花注意到了他的畏畏缩缩,怪笑道:“怎么了?所有的选手里,我看你胆子最大,对着比你武功高十倍的前辈,说瞎话都不眨眼。怎么怕起这个老头子来了?”
孟帅道:“人我是不怎么怕的,我怕的都不是人,或者不知道是不是人。
阴斜花哈哈大笑,走到船头,突然在田庚头上拍了一下,田庚依然闭目养神,全无动静。他笑道:“你怕这个是我操纵的僵尸,是不是?你这小子在书场里听了不少鬼故事吧?”
孟帅心道:任你奸似鬼,也想不到我的鬼故事是拿电脑看的。当下道:“他不是僵尸么?”
阴斜花道:“当然不是,虽然泣血谷有操纵僵尸这一脉的,但我又没学过。况且要操纵的僵尸都是精心炼制过的,没炼制过的僵尸操作起来跟提线木偶一样,僵硬笔直,谁都能看出问题来,哪有这老头活灵活现?这老儿还活着,就是没有意识。”
孟帅道:“他的意识被抹杀了?”
阴斜花道:“这是什么词?你还真够会想的。我们不过是给这老儿用了点药,然后让牧之鹿用手段把这老头驱赶起来。他是驯丨兽师,驯丨兽师专门有操纵动物为己用这一法门。操纵这老儿也是小意思,大荒有些灵兽比他智力还高些,不是一样被驱使了。”
孟帅这才解开心头疑惑,道:“原来那位前辈是驯丨兽师,大荒宗门中,璇玑山是封印师门派,其他也有炼丹师和驯丨兽师门派吧。”
阴斜花道:“驯丨兽师门派是百鸣山,就是牧胖子的门派,炼丹师门派就是鼎湖山,你看见了,叶孚星那小子就出身那里。他武功修为不见得最高,就因为鼎湖山是炼丹师门派,地位高些,别人都求着他,因此他就拿着鸡毛当令箭,也开始指手画脚了。其实他那个温吞的性子哪里是当首领的材料?”
孟帅暗道:他不是当首领的材料,难道你是?先别说人家跟你走,会不会掉沟里,只说根本就没人听你的。连聚拢人心的威信都没有,还想当首领?但面上还是道:“原来如此,多谢前辈指教。”
阴斜花笑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指教你么?”
孟帅道:“请前辈明示。”
阴斜花道:“因为我很喜欢你,怎么样,要不要来泣血谷?”
孟帅道:“您不是喜欢田景国那种苦大仇深的那种类型么?我和他可是全无相似点啊。”
阴斜花道:“田景国?嗯,他也算不错,符合泣血谷‘戾,之一道。你又不同,你符合之一道,和我是一道的,因此我看你更亲切一些。我们泣血谷有许多分支,专受各种各样极端的人才,正常人我们还不要呢。”
孟帅心道:原来你那个门派专收变态,就是个蛇精病院。我特么疯了才去你那里。当下笑道:“是么?我还觉得我是个光明正大的五好青年,跟诡可没什么关系。”
阴斜花道:“哦?你这个光明正大的五好青年,是怎么把自己的对手活活的弄失踪的?”
孟帅脸色不变——刚才阴斜花发出水底捞蛇的警告,他就知道自己的手脚被对方看出来了,要惊慌也惊慌过一次了,现在反而镇定,道:“那小子么?他失踪了?还真是奇怪啊。”
阴斜花笑道:“你还敢抵赖,真不错,不愧是我看上的人,就是要有这种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决心。可惜你刚刚从岛上走出来的时候,已经不打自招,不然还真有唬人的可能。”
孟帅长叹一口气,这还真说中了他的软肋。那就是他刚刚听到阴斜花的威胁,立刻跳了出来,这分明是做贼心虚的表现。
其实事后一想,自己从让付响落水到将他收入黑土世界,一切做的于手净脚,没有什么破绽留下,阴斜花也不过从间接证据判断一二,并无实际的把握,说白了还是因为阴斜花自己心思鬼蜮,会往那方面联想,又碰巧猜对了而已
就算是阴斜花真的确定付响是孟帅弄没的,孟帅也大可不承认,因为本来没有证据。谁也不知道黑土世界存在,就算搜身,能从孟帅身上把付响搜出来
唯一失策的,不过就是孟帅不该主动献身,不打自招而已。那时候他已经到了水边,正是大功告成前一线,心神放松,一时失了防备,出现这等失误也是没办法的事。
不过以阴斜花肆无忌惮的性子,可不能说他那句话是诈语,孟帅倘若不加理会,可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来。
因此孟帅放弃逃脱,也不能算特别失策。
孟帅道:“便是我真的怎么付响了,那又如何?今天晚上杀的人还不够多么?比付响天才的多的少年一个个死了,也不见你们管上一管。”
阴斜花道:“所以我也没说要管你,连你把小蛇弄失踪的手法,我也没想知道。泣血谷的人杀几个人有什么了不起?只要你是泣血谷的人。”
这是**裸的开条件了,加入泣血谷,既往不咎,否则的话……
孟帅沉吟不语,这个威胁虽然令人不爽,但泣血谷到底是七大宗门之一,一般人想去也去不了,他被这么邀约,可也没失了身份。只是泣血谷的名声太差,听说里面的人自相残杀的厉害。自己虽然有一点小聪明,到底修为差了,进去还不知道怎么死。
阴斜花道:“不仅仅如此,一会儿咱们要去骗龙木观的人,你这小骗子可以派上用场了。只要你立下功劳,让我们的事儿顺顺利利的,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
孟帅道:“我还真没有什么愿望。”
阴斜花道:“没有?那我来提醒你一下,你是想去泣血谷呢,还是想留在俗世当你的国师啊?”
孟帅悚然心惊,阴斜花笑道:“从理论上来讲,没有人能拒绝七大宗门的诱惑,可你偏偏反其道而行之,要在俗世打混。要是不了解你的人,或许会以为你要信守承诺,可是我却知道,你才不是那样的人。”
孟帅道:“咱们话都没单独说过几句,你又怎么能说了解我?”
阴斜花道:“你可知道什么叫一见如故?我至少比一般人了解你。你要留在俗世,唯一的原因,就是要用这个国师的地位搅风搅雨。”
孟帅沉默一阵,终于叹了口气,不想承认自己的思路居然和这个大妖人是一样的。
阴斜花道:“可是这事儿八字都没一撇,国师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倘若你乖乖的跟我合作,我不但能让你把国师的位子坐稳了,还能实现你一个梦寐以求的愿望——”他把脸凑到孟帅身边,两人的鼻尖差点碰上:
“我可以帮你同时占上大荒和国师两个茅坑。”
孟帅呼吸陡然急促,瞳孔都有些放大,阴斜花看他的反应,就知道他心动,邪笑道:“既然你同意了,咱们就对对词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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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三 探水穴,守门人
到了指定地点,孟帅操纵着船沉了下去。
这艘船就是田家那艘封印机船,本来是田景莹才能操纵的。但孟帅对封印术的认识高于田景莹,对于机修的认识也算系统,这艘封印船也算简单,因此操纵起来毫不费事。
下了水面,孟帅循着记忆中的地图,一路往龙木观摸索,一面道:“咱们都下水了,后面那些人怎么跟上来?你们都会水遁术么?”
阴斜花道:“又何须水遁术?你以为我会跟你钻那个地洞?那也太给他们长脸了。喂,都到了地下,你怎么还说这些有的没的,让他们听见了怎么办?给我闭嘴,老老实实呆着。”
孟帅心道:也不知道谁在大放厥词。该闭嘴的明明是你。
过了一阵儿,小船渐渐接近海底的山脉,孟帅细心搜索,终于发现了上次来过的水孔,道:“就是那里,我进去了。”
阴斜花阻止道:“着什么急?你先把这山绕一圈看看。况且谁说我要进去了,刚刚告诉你了,不要钻地洞。”
孟帅只得操纵小船缓缓在山中绕行,但见从外面看来,这就是一般的土山,毕竟这只是一个湖底,并非海底,水下山峰不可能有多高,山峰不高,也就显不出魁伟来,从上面俯视,只觉得小土坡一般。
看了半天,阴斜花突然道:“这里真不错。妈的,里面的老东西真能享福,占了这么一块风水宝地。”
孟帅道:“不错在哪里?”
阴斜花道:“这里的气很足。你不能理解,这里的灵气充足,对先天境界以后的武道修行大有裨益,就算是先天以下,乃至凡人,常住在这里也能延年益寿,身体健康。没想到大齐还有这么一块宝地,可惜小了一点,不然田家就要大兴了。”
孟帅道:“我听说过了,田老前辈曾说,他们几个接近先天的老前辈,都守着龙木观的一口灵眼吊命。”
阴斜花意味深长的道:“原来是灵眼,有趣,不知道是哪一种?可不可以移动?”
孟帅看见他毫不掩饰的贪欲,心中已经有八分猜到他们来这里的目的,心道:看来先天大师也没什么节操可言。嘿,连我师父都会伸手便抢,何况其他人。要不然我也来他个浑水摸鱼?
可是这浑水里面,打鱼的人太多,他可惹不起任何一个,连看鱼的也惹不起,为安全计,还要保守些才是。
更何况,这回孟帅的收获不小,就在他离开花圃到湖边的那段路上,他得到了最想要得到的东西,深深觉得这一次就够本了。
等阴斜花看完了风声,孟帅好心提醒道:“是不是赶紧让田前辈站起身来?现在已经是人家的地盘,恐怕要被人发现了。”
阴斜花道:“好吧。”当下嘴唇微动,似乎跟某人说着什么,就见田庚站起身来,双眼睁开,与好人无异。
阴斜花从口袋中拿出一个玉瓶,道:“最后再问你一句,你觉得光靠嘴,把这件事办成的可能性有多大?”
孟帅道:“那几个老头不大聪明,只靠你一人骗我看就够用。但有一个人我比较在意,就是一个带着铁链的人,好像叫田攸,看起来比较深沉。”
阴斜花道:“原来如此——你小心了。”打开玉瓶,取出一个龙眼大的珠子,往外扔去。
那珠子乍一看起来,黑黝黝的平平无奇,哪知道扔到水里,却起了化学反应,以那珠子为圆心,方圆十丈的水流迅速退去,让出一大片于地来。孟帅的小船也在于地范围内,急速往下坠去,阴斜花翻了下来,伸手一托,让小船减速,缓缓落下。
孟帅跟着小船坐稳,才从上面下来,道:“避水珠?”
阴斜花随手一招,已经落在地上的避水珠飞起,落在他手上。他擎着这枚珠子,小心翼翼的如捧着婴儿,道:“你认得这个宝贝?这个是我新弄到手的,当真是不容易。”
孟帅咋舌,他早听说过天地之间有无数奇物,造化神奇,非前世所能想象。就像以前在神话里才有辟水珠、辟火珠、辟尘珠这类奇宝,天地之间也不是没有,而且传说中为数不少。但这些知识都是水思归跟他讲的,说为数不少,那也是对高层的人来说,大齐的人、甚至大齐皇室都未必有那么一颗。
但传说当中的辟水珠,效果不可能有这么强烈,一般的辟水珠,能辟出方圆一尺的空间就已经不错,方圆一丈的辟水珠已经是千古奇珍,这能够辟出十丈开外的辟水珠,到底是什么级别的宝物?
但再仔细一看,孟帅又恍然,这颗辟水珠上面明明白白带着封印呢,原来是经过加成的,且加成的封印相当了不起,将将范围扩大了最少十倍,至少也是个封印大师的手笔。
像这种奇物,本都是天生的封底,虽然对封印的方向选择很是挑剔,却可以酎合特殊封印做出凡兵拍马不及的法宝来。只是难度大了一些。尤其是像避水珠这等珍贵宝物,本来就小,要求封印术极高,若是稍有差错,不免毁了这珍惜的奇物,代价太高。
孟帅也学过许多只有配合奇物才有效果的封印术,但毕竟封底难求,终究是也是雾里看花,这时看到这避水珠,还是已经封印好的,便觉心痒难耐。
阴斜花笑道:“想要么?不过是奇巧的小玩意,一会儿你表现好点,就给你也无妨。”
孟帅道:“你能别用给小孩子发糖的口气说话么?还是留着应付来人吧。
这辟水珠的动静很大,过了一会儿,就听哗啦哗啦的声响传来,似乎是铁链拖地的声音。一个身材消瘦,带着镣铐的中年人从洞中出来,满面凝重,正是孟帅提到过的田攸。
田攸一眼看见三个人,最打眼的当然是田庚,剩下两个人不认识,当下上前道:“见过九叔公。”
田庚点点头,道:“快来见过这位上使。上使是大荒宗门的使者。”
田攸身子一震,连忙上前躬身道:“田攸见过大荒使者。”
阴斜花负手道:“罢了,不必多礼。”
孟帅看到阴斜花的表现,深深觉得应该换个人来,阴斜花虽然修为够了,但通身的气势很是不足,举手投足也显得阴森透着胡闹,有点穿上龙袍不像太子感觉,实在承当不了大荒高人的角色——虽然他本身就是。
当然也可能孟帅做贼心虚,看什么都不对,对方应当没有他那么敏感。
田庚道:“快请几位老祖出来迎接,这位上使给咱们带了好消息来了。”
田攸一怔,道:“是?”
田庚道:“我说了快去请,你在这里于什么?上使哪能久等?”
田攸身子一躬,道:“是,不过弟子不知道其中情由,到底请哪位老祖出来?几位老祖在闭关,恐怕不宜出面,晚辈没权力请动他们。不如请叔祖跟我一起进去请他们,也说明一下情况,请两位有个准备。”
田庚沉默不语,孟帅却知道,这不是田庚的沉默,而是背后操纵的牧之鹿的沉默,毕竟这是突发状况,该怎么处理,恐怕几个人都没想清楚。
倒是阴斜花开口道:“怎么了?还要说明情况?难道我的身份不足以⊥人出迎?”说着一抬手,像田攸抓去。
田攸脚步一退,动作快如闪电,但阴斜花的速度更是奇诡,一下子抓住田攸的脖子,另一只手拿住了他的铁链。用铁链从他脖子开始缠起,一直缠了两圈,往后拉紧,道:“你这小子没事找事是么?”
田庚踏前一步,拉住阴斜花手臂,道:“前辈且慢,这小辈不懂事,您前辈高人,何必与他一般计较?”
阴斜花这才放开他,道:“我也不是一定要什么老梆子出迎,很稀罕么?就是看你有眼不识泰山的态度,真令人讨厌。就凭你这样,我还非叫老头来迎接我不可。你要凭证么?拿去”
说着一伸手,把皇帝的圣旨扔了过去,道:“好好研习一下,东西都写在上面呢。”
田攸被他拉拽的近乎窒息,坐倒在地好一会儿才缓醒过来,接过皇帝的圣旨,草草看了一遍,道:“原来是……是皇帝的意思,这是大好事啊。那么……请稍等。”
他一面拿着圣旨要往里走,突然转回头来,道:“只是只凭一张圣旨,老祖也可能不出迎。我还需要……”
阴斜花面露冷笑,道:“你还要什么?”
田攸道:“我还想要一个知情的人,和我一起去说明情况。”
阴斜花哦了一声,嘴角一扬,道:“你要选谁?”
孟帅顿觉不妙,情况如此,在场知情的人有谁,这不是一望可知的事情么
果然田攸道:“不知这位小哥可有空?”
孟帅在心里大叫卧槽,但如此场面还轮不到他自己做主,就听阴斜花道:“随你的便。你叫田攸是不是,我已经记住你的名字了。”
孟帅不情不愿的走上几步,就听阴斜花传音道:“加油于哪小子,我会站在你身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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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四 空湖底,满疑心
甬道之中,只听见哗啦哗啦的铁链拖地的声音,两人的脚步声都被这刺耳的声音淹没了。
田攸在前面走,孟帅落后半步,两人都是皱着眉头,似乎各怀心事。
田攸突然脚下一停,道:“小兄弟,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孟帅摊手道:“我何曾紧张过?”
田攸道:“是么?那你于嘛离着我这么远?还落后半步,要保持着最好的视野,是不是要偷袭啊?”
孟帅道:“我不走前面,是因为我这个人不习惯走前面。万年吊车尾嘛。
田攸道:“哦?不习惯走前面,是因为做人家的属下的习惯么?”
孟帅心道:你脑洞还真不小,我就随口说了这么一句,你都给我脑补出身世来了。当下道:“就像您说的,后面走着,视野比较好。”
田攸目光一动,道:“小兄弟,你介意把来往的经过说一说么?在下实在有点摸不着头脑。”
孟帅道:“可以啊。”
在进来之前,他早已编了一大套说辞,等着被人盘问。其实这套说辞虽然主旨是假,细节却有九分真,譬如他和田景莹与田庚三人坐船来到会场,试剑大会的进行,后面大荒高人一一登场,转而变为升土大会等一系列故事,完全没有改变。
唯一改变的,就是田庚这条线。什么落入阴斜花手里,最后被人操纵出来引人入龙木观这等事,当然不能说。只改成自己三人在船上,从天而降的不是阴斜花,而是璇玑山的冼正真,一下子把田景莹带走。自己却被田庚推上了擂
这一番话说起来还不短,两人就这么一路走过了甬道,一直到尽头,有一个向上的孔洞,跃上之后,来到了那天他和田景莹的船浮出来的大厅。
当时他顺着水流而来,一瞬间就穿越了前面的甬道,进了这个大厅,没感觉路途有多少,但没想到靠走的,居然也走了不短的距离。
那大厅宽阔广大,一如当时。当时下面有一层水面,现在已经于涸了。孟帅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避水珠的作用距离毕竟只有十丈,外头于了不算,为什么里面也是于的?
不过,于涸的地下湖,倒是露出不少东西。地下崎岖的山石和淤泥不说了,在远处,有一角光色露出来,一下子吸引住了孟帅的视线。
那是……封印么?
孟帅不自觉的转过去看,一个必须放于湖水才能看出来的封印,想必是弥足珍贵,可惜因为角度的问题,他还没能看出其中奥妙。
这时,只听咔嚓一声。
孟帅回过头去,只见自己出来的甬道口处,已经落下了一块青石板,将来路完全封死。
“哦……”孟帅目光从青石板上移到那田攸的脸上,就看到了一张满面狰狞的面孔。
田攸封锁了石板,眼见孟帅后退无门,再不掩饰,冷冷道:“小子,跟我去见叔祖吧。”
孟帅虽然心已提起,但眼前这种情况,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也不特别慌张,摊手道:“从小兄弟直接下降为小子,这辈分当真一落千丈。怎么还要去见老祖呢?”
田攸将自己手上的铁链一圈圈的缠在手上,道:“我这么说,是为你好,不忍心你丢了一条小命。或者你不愿意去见老祖宗,要在这里坦白?”
孟帅道:“坦白?我还不够坦诚?每一句话都说的实话。”
田攸道:“你这么敬酒不吃吃罚酒,让我很困扰。那我只好这么问你了——”说着手一甩,长长的铁链飞出,绕向孟帅的脖子。
孟帅早就防着他,双手飞快的结印,往前一打——
“空”
早已熟极而流的空镜印立刻飞出,孟帅倒腾而去。
落在地上,孟帅不由暗自心惊。田攸出手,他早就感觉到了。在外面对方要求他进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准备。若不是有所怀疑,田攸不会叫一个看起来相对而言好欺负的小子跟自己一起进来。
刚刚在甬道中没有动手,当然不是田攸还要确定其中真假,只不过是顾忌洞外的阴斜花而已,让孟帅讲故事,也不是想从中分辨什么,只是为了拖延时间,让孟帅不起疑的到达这个大厅,可以截断后路,方便动手。
正如想让田攸不起疑心是不可能的事,想让孟帅放弃警惕之心偷袭得手,同样不可能。孟帅早就做好了准备,空镜印一直在准备着,只差一个手印没有发出而已。
但饶是如此,他还是觉得有些惊慌,这种惊慌来源于自己的手,刚刚落地时,他就感觉手微微发麻,能让自己的空镜印有这种感觉的,只有一个可能——罡气
刚刚那铁链上,附有罡气
但那铁链却明明白白没有罡气的痕迹,黑黝黝的一点也不起眼。那也罢了,有的罡气或许是无色的,但所有的罡气发出来都有气场,应该在没有近身之前就能感觉到,孟帅也完全没有感觉。
除非那铁链有特殊的效果,不让罡气发散,或者是……
不管如何,这田攸是个火山期的高手总是没错。
孟帅的目光在他铁链上一转,心道:这个铁链,到底是限制的作用大,还是辅助的作用大?
应该是限制。毕竟他手脚不可过度分离,脚步拖在地上哗啦哗啦作响,显得极为沉重,并非是做戏。
刚刚那无声无息的罡气,与其说是被铁链隐藏,还不如说是被铁链限制,根本无法发挥罡气最大的作用——远攻。
孟帅在一瞬间就定下了自己的优势和劣势。
本来一个飞花境界的一流高手,对战超一流高手,应该是毫无优势可言的。但田攸被铁链锁住,行动上受了影响,罡气也受到了限制,让孟帅凭空多出一点希望来。至少没那么容易被对方手到擒来。
然而,要想在对战上赢了对方,也同样不容易。毕竟有没有罡气护身,防御当真是天壤之别。当初齐东山也是被罡气剑杀死,一般的兵刃根本不能破他的护身罡气。孟帅的封印兵刃或许可以,但也不容易。
不过——那得是两人需要正面决战的前提下。
孟帅双手飞快的再次结印,运起另外一个极其熟练的印法,向他冲过去。
田攸一击不中,本来担心孟帅身法滑溜,趁机跑开,就再也抓他不住,没想到他竟然向自己挑衅,不由得又惊又喜,铁链收回,往孟帅身上打去。
哪知孟帅身子在半空,陡然下沉,脚尖在地下一点,立刻一个急转弯,往另一个方向冲去,手中封印已经完全成型——
大力开山印
一击沉闷的封印,狠狠打在了隔绝后路的那块青石板上。
青石板立刻布满了细碎的裂纹,接着轰然粉碎,青石粉末四溅。
大力开山印,开山裂石
这门手印,是封印师用来开采坚硬的玉石而开发出来的,本身的威力很有限,打在人身上,也就是一般的重击。但用来对付土木,却是效果奇佳。那青石板厚重非常,并不是一般大理石或者花岗石,强度相当大,但在大力开山印下,被生生打出了一股窟窿。
田攸看到孟帅的攻击方向,立刻明白他要做什么,奋身扑去,人还没到,掌风已经排山倒海一般压了过去。孟帅只觉得劲风扑面,身子不自觉的向后要倒,忙就地一滚,滚开数丈,远离了出口。
田攸落在石板边上,把孟帅逼离了洞口,让他一时不能逃出去,但心中没有半分踏实的感觉。反而守在洞口,铁链握在手里,死死地盯着地下。
孟帅打开洞口,当然不是要让自己出去,而是放阴斜花进来。
只要阴斜花一进这个空间,两人的形势全然逆转,拼死保命的反而是田攸了。
孟帅笑道:“请出来吧。”
良久,洞外寂然无声。
没有任何征兆表示,有一个大高手要从洞口进来。
两人的表情渐渐凝固。
良久,竟然是田攸先发出声音,道:“我还以为,那人跟在后面,你是为了让他进来才打开通道的。”
孟帅回答道:“我也是这么以为的。”
在他心底,可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平静,而是已经如暴风骤雨般破口大骂,骂的就是阴斜花。
阴斜花明明就该在他后面跟着,难道外面那句“我会站在你身后”不是暗示,只是单纯的放屁么?
就算他不关心孟帅的生死,难道也不关心,一但孟帅被擒住,把他们的老底兜出来,以至于前功尽弃么?
连田攸都防着他,跟孟帅讲话的时候,一直在用心听后面的脚步声,确定对方有没有跟上来。虽然没有声音,但想那阴斜花身法诡谲,自然听不出破绽,因此特意搬下青石,将洞口堵上,兀自还不放心。
结果阴斜花不但辜负了孟帅,连田攸这份心意都辜负了。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不管怎么样,情势出乎意料的,对田攸大为有利。
田攸站在洞口,身子挡住孟帅逃跑的路线,笑吟吟道:“小子,没有人来救你了,你要怎么办呢?”
孟帅长呼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的确,阴斜花不在,自己没了后援。田攸挡住了出口,自己没了后路,而在这个空间内,只有敌人,没有帮手。
那要怎么办?
就只好靠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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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五 一星火,半枚环
田攸见孟帅做出了战斗的姿势,反而心中甚喜,他毕竟有铁链束缚,行动上破受限制,倘若孟帅手脚滑溜一点,说不定还真叫他跑了,但对方留下来战斗,自然颇和心意,道:“最后再问你一句,肯不肯坦白?”
孟帅道:“我说了,没什么可说的。”
田攸低低的道:“贱骨头。”铁链一动,整个人扑了过来。
孟帅哪里会和他硬拼,因为不知道他的底细,依旧是空镜印伺候,一再卸力,便往后奔走。等对方上来,又是一记空镜印接招,然后再跑,带着他在空旷的大厅大绕圈子。
他要看看这田攸的底细。
孟帅的空镜印实在是个自保的大杀器,虽然复杂,不能在近战中使用,但是这种在旷野中进行的一接触便走的游击战,实在是非常好用。理论上除了罡气,没有什么攻击是不能被空镜印化解的,就连被铁链附着的罡气,也只会让他手稍微发麻,而不能造成什么大的影响。
就这么且战且走,孟帅居然游刃有余。巨大的空间给了他腾挪的余地,空镜印给了他自保的本钱,在宽阔的广场上,兜了两个大圈子之后,孟帅已经差不多摸清了对方的底细。
不管田攸以前是什么境界,反正现在攻击力没超过金刚,身法没超过孟帅。孟帅并不以轻功见长,倒腾龙不算,一般腾挪用的身法也只是寻常水平,但就算如此,在使出八分力的时候,也可以和他保持距离,看来那铁链果然限制了他的动作。
再来,就是孟帅可以肯定,他果然不能外放罡气。刚刚那段距离他也曾适当的接近对方,但只要不靠近铁链的范围,田攸就不能主动攻击。他的攻击距离,就是铁链的长度。折叠起来的铁链,最多能挥出去五尺,再长就力所不及
饶是孟帅找出了这么多缺点,但也不得不承认,双方的实力还是有很大的差距,火山境界的实力底蕴,非生发境界可比,只凭罡气一项,就已经是立于不败之地。除了空镜印,他没有别的可以防御的手段。而对方的护身罡气,同样隔绝他的攻击。
倘若在一般情况下,这种打是打不动,躲却躲得起的敌人,孟帅当然第一选择是退避三舍,可是这空旷的空间,看似广大,却无路可逃。田攸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追逐战,竟然还能抓住重点,每一次孟帅有意无意的往出口处靠近,他总是先一步封死道路,不管打不打得赢,就是不能让孟帅走。
一时半会儿,双方都没有危险,但如果对耗下去,吃亏的当然是孟帅。孟帅的空镜印倒是不怎么耗费体力,但他这一路跑动,也是十分辛苦。田攸的罡气攻击也很耗力,行动受铁链影响,每一步都比别人耗费更多力量。但他毕竟是火山期,积累丰厚,远胜于对手,孟帅不敢相信自己能耗得过他。
其实按理说,双方不大可能打到力气耗尽。因为空旷的空间,还有两个出口。一个通往外面,一个通往田家老祖的住地,也就是说,通往双方的外援所在。
凭实力来说,阴斜花比那几个老祖宗恐怕还高明,如果算上另外几个先天大荒弟子,优势更是明显。但若论靠谱的程度——阴斜花连个鬼影子都不见,孟帅绝不敢指望他良心发现,吐出什么象牙来。
那么,青铜门背后的老祖宗,会不会出来呢?
因为孟帅不知道,他就不能排除这个可能。田攸显然是龙木观中实力比较差的,任何一个老祖宗出来,擒住孟帅都不费吹灰之力。所以开在石壁上的那个门,也如同一颗定时炸弹,沉甸甸的的坠在孟帅心头。
这样下去不行——
孟帅手一抖,黑龙鞭已经握在手上。
刷的一声,鞭梢向前点去。
这一出手,田攸又惊又喜,忙用铁链一缠,要把这鞭子缠住,让孟帅脱身不得。哪知道孟帅到了他面目数尺处,倏然一停,鞭梢在空中带出一串火光,扑面烧过。
田攸一惊,铁链回圈,一掌劈下,掌风大起,登时把火焰吹灭。只是那火焰已经烧到了铁链上,那铁链毫无引火只能,本不该着火,但不知道鞭子上的火焰是什么做的,竟而不灭。
他一掌翻下,正要灭火,鞭梢飞快的点了几下,每一下都带着火焰,从他的手腕开始烧,又在铁链上端留下几个火点。那火焰在钢铁上面竟然还会弥漫,眨眼之间,整条铁链已经成了一条细细的火蛇。
那田攸大吼了一声,双手一摇,铁链如旋风一样旋转起来,远看如一个火轮。那巨大的离心力带起的狂风,眨眼之间已经把火焰熄灭,只余下一条烧的通红的铁链。
火焰虽然熄灭,铁链却已经通身滚烫,那铁链连在田攸身体上,烧的他手腕焦灼,痛不可当。他吃痛之下,大吼一声,势如疯虎,向孟帅进攻。
孟帅的鞭子圈回,和田攸周旋。只是正面作战情势不利,鞭子的攻击距离虽长,攻击力却弱。百炼钢加上火焰也只能和铁链上的罡气勉强抗衡,孟帅刚刚虽然点燃了铁链,本身鞭子上附着的力道却被打了回来。现在田攸的脚步却加快了,好像人在危难之时开了应激反应,一时间疯狂进击,把孟帅逼得连连后退,甚至手中的鞭子也碍眼起来。
那铁链的温度渐渐熄灭,但被烧伤的伤口只有越来越深,疼痛不会减弱,只会越来越难熬,田攸终于忍不住,不再追击孟帅,两手向下,连带着铁链和手腕一起向下砸去。
他这是疯了,只想把疼痛之源和凶器一起砸碎,省的拖拖拉拉受苦。
只听嘎嚓一声,那细细的铁链中的一环,被砸崩了一个小口。
田攸一下子呆住,目光直直的看着铁链的缺口处,目光渐渐地亮起来,乃至亮到慑人的地步,口中发出“喝喝——”的意味不明的声音。
他双臂运力,多年修炼出来的罡气疯狂的涌出,那铁链依旧黑黝黝的,看不出任何变化,只在那铁链崩坏的一小口上,出现了一点白色星光。
是罡气——能看得见罡气了。
田攸仰天大叫,疯狂的拿着铁链往地上砸,砸完了又是撕又是扯,极尽疯狂之能事,又有一环的铁链崩出了一个缺口,半个铁环落在地下,冒出滋滋的白烟。
然而,这已经是极限了。无论他再怎么疯狂用力,铁链也稳定下来,不可能出现任何瑕疵。虽然温度一点点降低,烧红的痕迹褪去,只剩下一根冰冷的铁链。
这时,不仅仅是铁链出现了缺口,田攸的双手更是惨不忍睹,刚刚疯狂之间,他可是没少自虐,手被砸的血肉模糊,又因为撕扯烧红的铁链,被烫的皮卷肉翻,黑痂处处。
但是,田攸好像已经感觉不到,用五根面目全非的手指细细的抚摸着铁链,感受着上面的余温,目光中露出又是欢喜,又是悲哀的光芒。
蓦地,他猛地抬起头,死死地向前方看去。
原本站在他前面的孟帅,已经消失不见。
他遽然一惊,再仔细看去,就见远处有一个细小的身形,正蹲在地上。
孟帅还在他没跑
田攸大喜过望,向孟帅狂奔而去,仿佛饿了三个月的猛兽奔向前方的羔羊
赶到孟帅前面,就见他正站在一个巨大的封印前面。若在平时,田攸必然有问上一番,但这时他的脑子已经完全被其他东西占据了。
他伸出了手,就像一个溺水的人抓向救命稻草,哑声叫道:“快,快来烧我。用你的鞭子上面的火焰来烧我”
孟帅直起身来,看着他一步步走进,不由得暗中大骂:谁他么做的这倒霉锁链,质量这么差?不知道要锁的是个高手么?怎么这么偷工减料,被火一烧就断了?
虽然他在鞭子上加的是地火印,但因为材质和他封印术的关系,威力应该不怎么样才对,与一般的罡气抗衡,也不一定能赢,怎么就能烧断容纳罡气毫无变化的铁链了?
难道说这铁链只克罡气,别的一律无所抗?这样的话,田攸现在还被锁着,只能怪他自己废柴了。
也不知这田攸是不是故意的,那么发疯也没离开过出口,让人没有空子钻。而且力大无穷,把周身防御的风雨不透,孟帅几次偷袭都偷袭不成。
逃跑不能成功,偷袭不能成功,孟帅只得另寻他途。
他只好先离开战场,去找那个让他一直很关心的封印。
不知为什么,那个封印一直牵动他的心,让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去看看,到底是什么。
现在,他已经看清楚了,而且对其中原委,也有一二心得,甚至有了一个急中生智的应变计划,只是在犹豫要不要搞这么大。
但当他看到状似疯癫的田攸向他走来,心中就下定了决心。
在孟帅眼里,伸直了手臂,不住的叫“烧我”的田攸,就像渴望吃人脑子的丧尸,不但可怕,而且恶心,恶心到他真想把对方一枪爆头。
所以,孟帅举起了鞭子一挥,一团巴掌大的火焰飞了过去,叫道:“给你
田攸好像看到甘露一般,用铁链盘起,接过了这团火焰。
与此同时,孟帅倒退一步,用笔刀在封印几个关键的点上狠狠地划下——
只听轰的一声,如耳边打了个闷雷,一道巨大的洪水,从封印中喷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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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六 千斤索,刹那念
这道封印,是整个地下湖的泉眼。
说是泉眼,也未必准确,因为一旦被人打开,水流如决堤一般轰然而出,转眼之间就在地上涨了三尺大水,即使是真正的喷泉也没有这样的洪水。
田攸的铁链本来烧的滚烫,洪水一来,立刻就将火焰浇灭,连铁链也彻底冷却下来,哪里还能打出崩口来?他呆了片刻,大吼道:“我要杀了你”往孟帅那里冲去。
但这时水流已经渐渐淹没到了胸口,他在水中已经十分不舒服,奔跑的速度如何能与陆地相比,因为冲的急了,跟水流来的方向相冲,被巨大的水流冲击力冲的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水里。
他又急又气,忙吸了一口气,缓缓上浮。
按照一般情况,凡是通一点水性的人,哪怕是普通人也很容易浮起来,学武的人就更不用说了。像田攸这样身有罡气的人,甚至可以在水面上踩水行走
但田攸又不同,一是他身上的铁链,别看很细,却是沉重异常,在水里是一定会沉底的,二是因为铁链限制的效果,他没法罡气外放,形成一般罡气踩水需要的罡气板,因此他在水中比一般人更加挣扎难行。
刚刚一个踉跄,他死死地稳住身形,只因深知,一旦自己倒了下去,被铁链缠绕住,恐怕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这一稳住,水流何等快速,已经没顶。那水流相当浑浊,一旦淹没了眼睛,根本看不清前面有人。耳边只剩下哗哗的水流声,将所有的声音都埋没了,也再听不到半点人声。
他将气力集中脚下,往上蹬了几蹬,这才勉强浮出水面,一露出水面,他先喘了几口气,再看向孟帅的方向,丝毫看不见有人冒头的痕迹。
那小子竟然不出水?
难道是仗着水性好,在水下潜伏着,打算偷袭我么?
田攸从疯狂中清醒,立刻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先上岸。
自己的身体不适宜踩水,更不宜潜水。踩水还能保持身体平衡,潜水非沉下去不可。踩水的时候消耗的体力太过巨大,而且几乎无法反击潜水过来攻击的人,因此时时刻刻处于危险之中。
还不如上岸守株待兔,想那小子纵然水性好,毕竟不是鱼虾,还能在水里坚持多久?
然而这一段从水面到岸上的距离,可也不短。若在好的时候,他是一跃可过,但对现在的他来说,出奇的漫长。尤其是水流不断地冲出来,给了他很大的冲击,让他踩水的时候摇摇晃晃,几次便要跌倒。
等他到了岸上,水流已经恢复到平时的深度,也就是只有墙壁上的孔洞和一片小平台还露在外面了。
爬上湖岸,田攸跟落汤鸡一般,又疲惫又狼狈,坐在地下呼哧呼哧喘气,平时一张万年不动的深沉表情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了。
喘了一会儿,他一面潜运内力,把身上的衣服蒸于,一面起身在水面上逡巡,果然丝毫看不见孟帅的踪迹。
他抚摸着铁链上的崩口,心中原本稍微冷却的热情又开始沸腾,当下运气内力,送出声音道:“小兄弟,你出来,我对你没有恶意,一点也没有。我反而有天大的好处给你。”
叫了两声,田攸口气中恳求的意味更重,道:“小兄弟,你不要不相信,我是真的想和你和好。你一上岸,我先给你黄金千两。只要你能帮我解脱,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
刚说到这里,只听身后有人道:“解脱什么?”
田攸骤然回头,就见自己身后站了几个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老头。
田攸的血一下子凉了,翻身跪倒,颤声道:“拜见老祖。”
当先的一个瘦老头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也不叫他起身,用淡淡的口气道:“田攸,刚刚你说解脱是什么意思?”
田攸手一动,将有崩口的铁链藏在身下,道:“只是……只是随口一说。
那瘦老头凝视了他一会儿,道:“你是诚心悔罪么?”
田攸碰了一个头,道:“弟子诚心。”
那瘦老头道:“那就好。正是你有悔愧之心,愿意带上这↑横纲铁索,,在龙木观中折罪,才留你到今日。倘若你不愿意再恕罪,不妨从这里跳下去,一了百了。”
田攸汗流浃背,叩首道:“是。”
那瘦老头这才点头,道:“刚刚你去外面,到底看到了什么?小六怎么没和你回来?”
田攸一瞬间犹豫了——就在刚才,他还是龙木观中的虔诚弟子,心甘情愿的带着铁链忏悔自己的罪过,但当铁链崩开一个链环时,他的心防骤然崩开一块,看到了另一种可能。
难道自己的一生,真的要在龙木观中度过?就算最后被原谅接纳,最多也只是跟这几个老头一般,守着一眼灵眼抱残守缺,度过晚年而已。
如果借刀杀人……让这些老头都去死,自己再换取那小子的火焰把铁链烧开,重获自由,岂不是还有下半生的快乐逍遥日子可以过?
在这一瞬间,田攸下定了决心,开口道:“启禀老祖,刚刚是六叔祖带着大荒宗门的上使来了,他们带来了皇帝的圣旨,想要龙木观帮助协办升土大会。”他故意把在龙木观局办升土大会,说成是协办,更能降低几个老儿的防备之心。
那瘦老头道:“大荒来的上使?那可稀奇了。协办升土大会?那也是好事啊。怎么不迎接进来?”
田攸道:“弟子身份低微,不配迎接各位上使。因此还请几位老祖出迎。
那瘦老头点头道:“这倒也不错。好吧,我们出去。”
正在这时,只听有人道:“算了吧。左等你们也不来,右等你们也不来。我只好自己进来了。”
这个声音极其诡异,竟然是来自头顶上。几人一起抬头,只见一个脸色青白的青年人倒吊在屋顶,一身黑衣,周围还有黑雾缭绕,像是地狱里的夜叉,又似熔岩洞里的蝙蝠。
几个老者同时往前一步,喝道:“什么人?”
田攸忙上前一步,拦着道:“且慢,这就是那位上使,不可失礼。”
几个老者神色刚刚一松,阴斜花已经笑道:“那小子,你别这么卖力表演了,我都不好意思了。都到这个时候了,我也不好藏着掖着。我是泣血谷的阴斜花,初次见面,也是最后一次见面了。”说着身子一扭,化作一道黑雾,猛地扑了下来。
几个老者大骇,纷纷出手相抗,就在这时,只听嗡的一声,一个如琴弦崩断的声音响起,几人同时身子一僵,定在原地。
田攸抬起头来,只见一个美貌女子凌波水上,正在弹手中一把琵琶。她的手势如此的优美,弹出来的却是摄人心魄的催命之曲。
琵琶谷,玉淙淙。
阴斜花大声怪笑,狠狠地向几个无力还手的老者抓去。
远处水面上,还有两个人,一胖一瘦,正是叶孚星和牧之鹿。他们两人都默默站在水面上,丝毫没有出手的意思,连像玉淙淙一般间接出手也没有。
因为不需要。
有玉淙淙控场,有阴斜花进攻,真如摧枯拉朽一般,几个老者全无抵抗之力。
叶孚星道:“看来真的不用咱们一拥而上了。”
牧之鹿皱着眉头,道:“除非这就是龙木观所有的人手。”
叶孚星道:“看这样的情况,这些人就算再来一百个,也不费什么力气,用不到你我出手。”
牧之鹿的眉头依旧蹙着,道:“孟帅呢?”
叶孚星一愣,道:“哦……在水下面吧?现在还没看见,不过想来一会儿就能上来。”
牧之鹿道:“阴斜花做事太无理。”
叶孚星道:“是说他非要袖手旁观,考验孟帅的实力和忠诚么?确实多此一举,不过一个小孩子,有什么妨碍,有什么可考验的?简直多事。”
牧之鹿摇头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正要说下去,突然伸手一指,道,“看”
叶孚星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孔洞之中,似乎站着一个青袍老者正在冷眼看着战局,却没有出来的意思。
下一瞬间,那老者转身,消失在孔洞之中。
叶孚星拍腿道:“不能叫他跑了,快追。”
两人同时施展轻功,从水面上一掠而过,路过还在洞口用手段大杀特杀的阴斜花时,狠狠瞪了他一眼,喝道:“别玩了,快去追人。”
阴斜花一怔,道:“追谁?”
眼见叶孚星和牧之鹿都从自己身边飞掠,冲入洞中,他也知道恐有变化,反手一斩,打倒了最后一个老者,转身入洞,玉淙淙跟在后面。
田攸一直没受到正面进攻,这时见战局已撤,慌忙起身,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跑进洞里。原本一团热闹的大厅骤然冷了下来,只剩下水波粼粼的地下湖和宽阔的空间。
这个时候,谁也没心思在乎孟帅。也不会去想他入水这么长时间,怎么还不出来。
事实上,过了一个时辰,两个时辰,水面依旧空寂,没有任何一个人从里面出来。
沉入水底的孟帅,就如泥牛入海,杳无音讯,
那么……孟帅到底去哪儿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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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七 连通器,水中秘
孟帅经历倒是比较传奇。
他本来只是要把水面打开,扰乱一下视线。凭着自家的水息术,肯定比对方在水下有优势。倒是从后面逃跑也罢,趁乱偷袭也罢,总之是游刃有余。
等那洪水冲出来,孟帅先是被水流冲出去几步,随即就整个淹没在水中。
到了水底,孟帅顺利的游动,看到了手足无措的田攸。这个时候去杀田攸,倒有六七分把握。
但是这时黑影一闪,蛤蟆窜了出来。
那蛤蟆一出来,像个铅砣一样直接往下坠去,孟帅记得他不会水性,又好气又好笑,把他捞出来,笑骂道:“你出来于什么?渴了吗?”
他们两个是直接用精神交流,水下也不碍着什么。
那蛤蟆一出来,就叫道:“好水啊好水,真正的好水。”
孟帅道:“好水什么,你还打算洗澡么?我提溜着你涮涮得了,再涮没有蘸水我也不爱吃。”
那蛤蟆道:“这水里面有灵气,真正的好水。啧啧,你感觉不到是不是?没办法,你太俗了,还欣赏不了这般灵气。”
孟帅不理会他嘲讽,却是想到了刚才阴斜花说的话,这里恐怕真的是风水宝地,用的话来说,就是灵脉。
莫非,真有什么洞天福地?
那蛤蟆道:“刚刚没水的时候,山还罢了,有那么一点灵气,但忽略不计。现在水出来了,虽然水中含有的灵气依旧稀薄,但水这个东西流动越快,灵气容易越散佚。这么大这么猛的洪水,能有这样的浓度真了不起,一定来自一个大宝地。要是能去水源头看看就好了。”
孟帅听了,心中一动,一个猛子扎了下去。
水底下,就是那个巨大的封印。
这种封印孟帅在前世的游戏和电影里倒是见过类似的,就是庞大的魔法阵的样子,但这辈子还没见过。他知道是封印术中的一种,比较高级的“阵封”,他也学过其中原理,知道这封印的作用,却没在外头见过实物。
今日却在大齐这最俗世的地方开了眼界了。
孟帅仔细研究这个封印,这是一道传送用的封印,把对面的水流传送过来。孟帅看了一眼,心中却有思量。
首先,这只是一个传送用的法阵,或者说是通过形的的封印。所谓的作用,相当于在一边墙壁开了一个口子,物品可以穿过这个封印,从另外一面出来
但是这其中,并没有助长喷射的封印,也就是水流激射而出,完全是自发的。
为什么喷射的那么远?是因为强大的压力么?还是因为气压的缘故,譬如连通器原理?
从水流保持到一个平面,就不再喷出,一直维持着一个深度来看,应该还是后者。对面应该是一个很大的水面,但从海拔来说,和现在这个地下湖是一个平面上的。
看,学好数理化,是多么重要啊。
其次,从这个封印术来看,有其高妙之处,就是真的很庞大,容纳的水量也非常夸张,且经过这么多年一直保持通常运转,果然是相当高明。但从另一方面来说,这个封印术难以及远。
甚至,孟帅可以说,对面那个深湛的大湖,和这个湖水的距离也就是一条街到另外一条街的距离。因为穿梭的空间非常有限,所以其中涉及到的空间原理也非常薄弱,薄弱到孟帅可以企及的地步。
所以,孟帅是有资格在其中动一点手脚的。比如通过封印签位的移动,将自己送到对面去,和那灵气水流的来源做一个亲密接触。
问题是,要不要这么于?
留在这里,不必冒险,孟帅可以立于不败之地。首先他不必担心被抓,因为水底下还是他的世界。其次,阴斜花虽然一时不出来,他就不信对方一辈子不出来。只要对方一出来,他还可以安安全全的入队,至少小命保住,以后的计划还可以照常发展。
但是留在这里,肯定也没什么好处。阴斜花刚刚不出现,任由自己和比自己厉害的对手对战,违背了刚刚在外面的承诺,可见人品极差。他们一群人的人品都不怎么样,动意抢劫的人还能多高尚?无非是吃相好不好看的差距。孟帅跟他们不是一个队伍的人,混进去只只追随队尾,连残羹剩饭也吃不上。
如果趁此机会脱队呢?
去水那边看一看?
这是条不确定的路,也不知道外面有什么。若论安全,肯定不安全,风险极大,万一那边水里有个鱼怪之类的,能把他给秒了。但若论机遇,那是相当好的,别说别的,只说在灵气充足的水里多泡一泡,就已经受益匪浅。倘若能找到灵气源,那更是飞来横财。
这时那蛤蟆叫嚣道:“喂喂,快点去找那个灵气源头啊。我已经饥渴难耐了。”
听了这话,孟帅一点儿不觉得平添动力,道:“你饥渴的话就张开大嘴灌水,肯定灌得饱你。别打扰我思考。”
那蛤蟆道:“你这忘恩负义的小子,竟然这么对待我。我是为了你好——你知道除了我之外,你也很需要灵气啊。黑土世界的世界树,也很需要灵气啊
孟帅一怔,道:“黑土世界里,不是有充足的灵气么?”
那蛤蟆道:“那只是靠天吃饭啊。黑土世界虽然灵气充足,那黑土却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非常难吸收。那世界树还是靠散佚在空中的灵气补充,因此生长的这样慢,分解食物也慢。你从不管这样的事,就知道吃吃吃,倒还真是省心啊。”
孟帅刚要反驳,突然灵光一闪,道:“慢着……你说世界树分解食物慢,是因为缺少灵气吗?如果找到灵气,他可以分解的快一点儿?”
那蛤蟆道:“当然。这么基本的应用你都不知道,可见你浪费了多少脑子在无聊的事情上。”
孟帅道:“那我把这些水引起黑土世界,就能加快世界树的生长了?”
那蛤蟆笑道:“你当世界树是路边的狗尾巴花么?这么点灵气也敢拿出手?你就是把这一池子水都灌进去,那世界树能长一厘米就给你面子了。我让你去找灵气之源。把让池水充满灵气的源头找出来,拿过来孝敬我……那个世界树。”
孟帅犹豫道:“灵气源头那东西一定不得了……以我现在的水平,大概还碰不得那东西。”
那蛤蟆道:“你不去拿,我看你永远也别想提高。我听说过不了几日,就会有新的比赛了,你准备怎么样啊?刚才在外面你不是收集尸体了吗?倒是都是天才的身体,还是若按照正常速度,几天时间根本不够分解一个的,何况一下子三个。”
孟帅道:“是两个。活人和死人要分清楚。”
那蛤蟆道:“我管你是两个三个。反正你想不想再进一步?几天之后,正赛就要开始,那比赛的死亡率可是不低。你今日舍不得冒风险,来日就要在擂台上冒风险。那样死的可就更难看了。”
孟帅神色一变,被蛤蟆戳中了心事。
刚刚离开了花圃,到水边的一路上,孟帅可没闲着。今天死去的天才不少,因为混乱的缘故,都没好好收殓。连明王的尸骨也只是先搭在一旁,实在是让孟帅心意大动。
他在湖水旁转了一圈,就通过偷抢,弄到了小龙将和明王的尸身。其他就只剩下楚木狂,孟帅觉得他也只是一般,未必有用,就放过了他。而中山王田景玺虽然肩膀被卸下一个,但人还活着,孟帅还不至于为这种事杀人。
但当时他弄到这两个人的身体,却只是一步长远规划。因为他知道世界树的效率,吃一个人少说也得两三个月,根本赶不上之后的比赛。但这东西就算花一百年也是有用,能拿到手就该拿了。
但是现在,就有这个机会,让他提前得到两人的资质——不,哪怕一个,都是对他巨大的提升。这两人的天才都是他生平仅见——虽然他的生平不长,虽然这两个人都死得莫名其妙,但丝毫不影响他两人天才的程度。
更别说,分解之后的附属品有蘑菇,可以⊥他在领悟武功的时候更进一步,这也是他急需的。他现在需要在最短的时间把蛇手融合到太上五法身里,让自己从里到外上升一个台阶。
可以说,得到灵气源,他可以脱胎换骨
收益如此巨大,风险大一些有什么要紧?
孟帅觉得自己有点热血上头,当下一个猛子扎下,潜下水去。
正当他潜到池底,从原本联通外面的出口冲出几个人来,正是那群大荒弟子。
他们也行动了。
孟帅心头一紧,透过水流,冷眼看着几人一一跃出水面,并没有发现那个在水下微微闪光的巨大封印,心情顿时好了起来,心知他们上去之后,一时半会儿是不会下来的。
水面以下,就是他的天下了。
一路潜到封印旁边,孟帅三下五除二弄清楚了其中原理,心中亢奋,连手头都快了起来,准备好自己的进入只花了一炷香时间。
不过,他终究没有把谨慎全部抛开,手中拿出了一件很久都没用过的封印器作为底牌,就是那串来自小鸿的翡翠珠子。
然后,水下微光一闪,孟帅无声无息的消失在空间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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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八 人如鱼,树似钟
冰冷的湖水。
孟帅在湖水中游荡,游得头脑都有些麻木了。
从他来到这里,大概几个时辰了?
久的他都忘了。
从对面的封印过来的时候,他一下子掉入汪洋大海中,这本是他早就料到的,丝毫不觉惊慌,只是顺势入水,调整好身子,不至于完全落下。
落到水中,他并没有感觉有什么不同,早早的内力护体,也没有感觉到水的压力。
当时他考虑到穿越封印的时候,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就是可能面对的水压。虽然如果连通器原理没有错的话,他出现的地方,应该跟池子底是一个水深,不过五六米,提不到什么水压,但万一推测有错,把他扔到了水底深处,那几百个大气压上来,那就是成肉饼的节奏。
为了这一点,他特意用内力护身,又有那防御强悍的手串撑起一片绿光,方能战战兢兢一试,只希望感到压力之后立刻退出,先保命再说。
好在这种事情并没有发生。
孟帅进入的水域,就是很平常的水域。只有水流在周围流过。水中居然还挺明亮,可见上方能透阳光。
抬起头,能看到水面,却无法透过那层水幕看到岸上的情形。他可以肯定,这里就是一个巨大的湖,自己出现的地方,就是湖水深处十来米的地方。
问为什么是湖水,而不是海水?
很简单,因为孟帅吃了一点,不咸,一般的淡水。
不过,这个湖水和一般的湖,又有不同。最大的不同,就是这是一片死水
所谓的死水,并不是说水流不活,恰恰相反,虽然孟帅开始没怎么移动,却已经能感觉到水下暗潮的涌动。这水下的波澜,似乎不逊于海洋。
但是水里没有鱼。
按理说,这样靠近阳光的水面,应该是整个大湖中最有生气的部分。各种水生生物,包括鱼虾、水草、藻类等等,应该构筑出一个水晶宫一样的美丽世界。但这里完全没有任何生物的痕迹,动物、植物都没有。
太奇怪了。
这种情况,要么就是水质有问题,譬如是死水,腐臭的水,高温的水,甚至有毒质的水。这个都被孟帅否认了,因为他刚刚尝过——在还没有反应过来这水可能有毒以前。
要么……就是这湖水它不是天然的。
这么大的湖水,难道是人工挖出来的?
虽然不可思议,但又不是不可能,连前一世的人类在古代都能开凿出人工大运河,何况这个充满玄幻的世界?自己看到的是洪水,也许是哪一位大能家的小水缸。
他在这里大开脑洞,胡思乱想,那蛤蟆却跳了出来,叫道:“你在这里做什么?快走啊?”说完往下坠落。
孟帅一伸手,把往下沉的蛤蟆捞起来,道:“不会游泳还跳的这么高?给我安分点儿。”
那蛤蟆道:“我看你着急于什么呢?还不去找东西,难得没有危险,你还婆婆妈妈,真是捉急。”
孟帅道:“我正在想,到底是要往上走还是往下走还是平着游?上面恐怕有能人,往下不知道有多深,平着走不知道通往哪里。”
那蛤蟆道:“还要问么?往下走啊。”
孟帅道:“为什么?”
那蛤蟆道:“因为灵气的源头在水底下啊。你不懂就要听专业人员的话。
孟帅往下看去,直接脚下的水面由明转暗,渐渐地变成一片黑沉,不知道有多深,神色变得凝重,道:“如果是在地下,我可不敢保证一定能坚持到底。若是和海水一样深,那么就算有罡气护体,也坚持不到底下。何况我还没有
那蛤蟆道:“就知道你关键时刻靠不住。但你要是不探一探,将来准得后悔。总要先尽人事,才谈得上听天命吧。”
这一番话倒是让孟帅下定了决心,道:“那就试试吧。”
孟帅缓缓下行,每次下潜几米,横着游上几米。便游便休息。那蛤蟆不断催促,孟帅却一点儿也不冒进。要知道潜水越深,体内体外就有越大的气压差,非要循序渐进方能不得病。虽然这是前世的经验,不一定对武侠世界好申,但孟帅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冒险。
陆陆续续下潜了上百米,光线越来越暗,气氛越来越不舒服。
最大的感觉,是孤独。
真的很孤寂,一眼望去,都是昏暗的水,一点活物都看不见。眼睛好像被封住了,五感也被封住,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片混沌,苍茫之间,只剩下他一个人。
人真是个需要伙伴的种类,孟帅在越来越压抑的心情中,真心感谢还有蛤蟆在。
那蛤蟆虽然不是时时开口,但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出来聒噪一阵,虽然说得大多数是:“快呀快呀”、“你怎么这么慢”这等毫无意义的词语,但多少能将孟帅心中的郁闷排遣一二。
到了一定的深度,孟帅突然停了下来,完全不再下潜。
那蛤蟆奇道:“怎么了?”
孟帅低下头,但见脚下还是一片黑暗,看不到底,沉声道:“这里可能是我的极限了。”
那蛤蟆道:“当真么?行百里者半九十,你确定不再坚持一下么?”
孟帅道:“我自己的身体我当然知道。况且你觉得现在已到了九十了么?
那蛤蟆道:“从灵气的走向判断,恐怕五十也没有。”
孟帅道:“那还说什么?我上去了。有这时间不如再往上探探,看看住在这片水面上的是什么人,或许还有意外收获呢?”说着就要上浮。
那蛤蟆突然叫道:“你等等——”
孟帅道:“什么”突然便觉一阵清凉,仿佛三伏天吃了一碗冰沙一样凉爽。
就见周身从内往外透出一片青光,体内抽出十来条树藤,在他周围严严实实的包裹出一个巨蛋,将他和水流隔绝起来。
眨眼之间,他就从连简易装备都没有的三无状态而直接拥有了一艘潜水艇
孟帅目瞪口呆,望着眼前流转不息的绿色光芒,道:“这……这是什么?
那蛤蟆道:“这是世界树给你的保护措施。少年,带着女神的祝福,勇敢的前进吧”
孟帅呸了一声,道:“别来这套。我问你,这世界树怎么有这个功能了?它是早就有这个功能了,还是突然有这个功能了?”
那蛤蟆道:“你要仔细你以为喷的是我么?你喷的是黑土世界。”
孟帅一怔,道:“黑土世界?你说这是黑土世界的意志?”
那蛤蟆的声音难得的凝重起来,道:“是。你一直以为黑土世界是没意识的,是不是?我也是这么以为的。世界树的意识我感觉到了不止一次,但黑土世界却从没有意识交流。我一直以为它是死物。”
孟帅道:“但是他刚才动了?有什么表示?”
那蛤蟆道:“我也不是很清楚,他没向我发送讯息。但是我能感觉到他确实动了,就在你入水的一刹那,它动了。它和世界树有一点短暂的交流,命令了世界树保护你,然后又陷入沉默。奇怪吧,虽然只有一点表示,但世界树对它的命令不折不扣的执行了,简直像对主上一般。难道黑土世界其实是很高大上的存在么?”
孟帅听得云里雾里,只是不明觉厉,突然皱眉道:“等等——你说它在我入水的一瞬间,就已经动了?那我刚才没头没脑的潜了半日,怎么不见他来保护?”
那蛤蟆道:“你也没求助啊。”
孟帅瞪眼道:“卧槽?”
那蛤蟆道:“你瞪眼做什么?难道是瞪我?刚刚那求助信息还是我替你发的呢。你还敢瞪我?好好地下去寻你的宝吧。我可提醒你,黑土世界突然出来,还下了本钱,肯定是对你寄予了希望。你要是不能让它满意,后果可是堪忧啊。”
孟帅环视了一圈自己的“潜水钟”,绿色的光芒是那么可爱,是象征着生命的颜色,感受着那股清凉的气息,信心不可自抑的涌了上来,道:“有这个装备,我还怕什么?走着”再往下潜。
鸟枪换炮以后,潜水起来当真是轻松畅快。
孟帅站在树藤编织的潜水钟里,只要心念一动,整个潜水钟都会听他指挥,一直缓慢下降。那树藤之间嵌着一团水晶一样的光芒,是供他往外看的窗口,不过反正外面没什么可看的,他索性坐下,一心一意下降便是。
只是这水真是很深。潜水钟因为不用半途歇息,已经比他的速度快上几倍,但就这样足足降了半个时辰,怕不有几千米深,兀自不停。
孟帅都有点累了,突然听蛤蟆道:“停你来看,就是那里。”
孟帅连忙起身,趴到窗口,往下看去,果然能看见湖底。
湖底还罢了,也就是一般的地面,黑沉沉的看不清楚。但是那水底中央,却有一个庞大的景观。
那是一个巨大的气泡。
也就是空洞。
水中央,有一个足有操场那么大的球体空间,里面滴水俱无,也没有其他的东西。是真空还是充满空气,也看不出来。
那蛤蟆道:“就是那里,那里就是灵气之源了。快快快,快下去。”
孟帅沉住气,道:“冷静了,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要着急。慢一点,慢慢……卧槽”
正当他操纵着潜水钟一点点靠近时,那树藤突然失控,直直坠落,速度直逼自由落体
孟帅眼睁睁的看着潜水钟在弹指之间落入气泡,便觉耳边“嗡”的一声,意识已经模糊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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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九 神女出,补天现
天崩地裂。
孟帅醒过来的时候,第一个感觉就是如此。
说他醒过来,也不是真醒,他睁开了眼睛,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但完全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和意识,甚至没有控制意识的意识。
如果说有什么类比,就好像他陷入了一场“清明梦”中,他感觉到了自己在做梦,在扮演梦中的角色,但是无法从角色中脱出,而是陷在梦中的世界里,不可自拔。
在他眼中,呈现的就是天崩地裂的情形。
头顶的天空,一大半如平常的天空,高不可及,似乎永远也看不清高度,只是灰扑扑的格外阴沉,而另一半的天空,却是火炭一样黑红相间,低的好像伸出手来就可以摸到。
灰色的天和黑红色的天,中间有一道巨大的裂缝,仿佛空间裂缝一样,不停地扭曲,扩大,撕裂着苍穹。
而那段黑红色的天空,还在一点点的往下降,似乎随时都会一泻千里,砸碎地面。
事实上,不必天来砸,地已经裂了。
如果天还只是分成两块,那么地面已经碎的像烤熟了的龟甲,一道一道的都是裂缝,每一条裂缝都又宽又深,宽的可以达到百丈,深的不见底,只见不停地往下延伸、延伸,仿佛要延伸到地狱里去。
孟帅没有见过世界末日,但倘若有末日,大抵也是如此吧。
懵懂中,孟帅的视角很奇怪,似乎是一双世外的眼睛,他抬头,就能仰望星空,低头,就能俯视大地。
当他往下看时,他看到了,在天地崩裂的世界里,竟然还有生灵。
在裂缝丛生的土地里,还有草木东倒西歪的生长,还有飞禽走兽惊慌失措的四散奔逃。只是其中并没有看来万灵之长人类的踪迹。
虽然他耳边好像罩了一层纱,声音都像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模模糊糊并不清晰,但他好像能体会生灵的绝望和恐惧,那种恐惧也感染了他本人。
那是一种比感情更深层的绝望,不必通过理智,直达本心,所以就算是没有正常意识的孟帅也能感觉到。
天地要毁灭了。
一切的一切都在崩溃,连草木都有感觉。就算是神,恐怕也无法挽回……
突然,一道光芒出现。
那光芒并不是一点点出现的,它在出现伊始,就贯通了天地。
那是一根光柱,上顶着天,下撑着地,如此光明,如此宏伟,在一片混乱之中就如一盏明灯,照亮了天地。
奔逃的生灵纷纷停下脚步,看向光柱的方向。
孟帅跟着他们看过去,就看到了他虽然没有意识,但同样被深深震撼的一幕。
一个身披五彩纱衣的女子从光柱中冉冉升起,一点点接近了天空。
那是怎样一个奇迹啊
用任何语言形容那女子的惊艳都是微不足道的,她的出现本身就是奇迹。她仰着头,没有看向任何一个生灵,但每个生灵都感觉到自己受到了她的宽慰,原本笼罩在心头的惊恐一点点的散去。
那女子手高举,捧着一团五色的光芒。
那光芒看起来似乎只有冰盘大小,五光十色,如梦似幻。如果有人仔细看时,依稀能看出,那是一团被火焰包裹的五彩石。
女神……五彩石?
孟帅朦胧中的意识突然清晰了起来,一个词飞过脑海——
女娲补天
女娲娘娘?
那女神越升越高,越来越接近两重天的裂缝,手中的五彩石形成的光团越来越大,乃至于渐渐融化,变成了流质的光液团,在她手上流动不休。
终于……她就要到了,黑红色的天已经压在她的头顶,高举的双手近乎触摸到了那道黑暗扭曲的天堑。
骤然,她双手一开,那团液体化作一道光彩焕然的长河,流入天空的裂缝之中。
神迹,在这一刻降临。
五彩的天河,灌入了天缝之中,立刻起了化学反应,那条好像永远也填不满,直通天外的缝隙立刻满了,紧接着,漾出来了。
以天堑为轴,五彩光芒往外溢出,瞬间流向了天空的每一个方向,灰扑扑的天空也好,黑红色的苍穹也好,瞬间被淹没。整个天空像一匹光华灿烂的织锦,美丽非常。
在五彩光芒的掩映下,孟帅分明看到原本那条天堑在不停地收缩,原本垂下的天空也在一寸寸的抬升。五彩的光芒并不只是一种华丽的幕布,把一切暂时遮掩,它是真真正正的在弥补分崩离析的天。
底下的生灵也感觉到了,许多动物都还没有灵智,但即使天生懵懂,它们也清晰地感到了天地的变化,原本压抑的生存空间,在一寸寸扩大,那种海阔天空的放松感,不必多么复杂的情感也能清晰接受。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似乎从客观上来讲,那是一段很漫长的时间。但在地下的生灵看着,一点也不觉得漫长。因为局面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好转,所有生灵的心情也随着苍天的好转而好转。这时每过一秒钟都是一种奇妙的享受
终于,五彩的光芒渐渐地消失,剩下的是一碧万顷的天空。
天空真蓝啊,蓝的胜过任何翡翠和蓝宝石,那种蔚蓝的颜色,配上无边无际的整个空际,令人心旷神怡。
这就是天空最纯净、最本真的颜色。
在这一刻,一切都恢复了平静。灾难消失了,神迹也消失了,可怕的天堑裂缝消失了,通天彻地的光柱也消失了。
女神呢?
女神还在,不过她看起来褪掉了那层神性的光泽,浮在空中,犹如一个最美的人间女子,绽放了比阳光还美妙的笑容。
在她的指尖,那团五彩的光芒竟然没有全部散去,还有直如一个果子大小的光团,还在不停地闪烁。
还有使命没有完成么?
对了,大地还龟裂呢,下面,应该是补地了吧?
在孟帅的猜测中,女神缓缓地落地,一双雪白的赤足踏在地面上。
要补地了……那一点点五彩石还够用么?
正在这时,女神做了一个大出意料之外的动作——她抬起脚,往下狠狠地踩去
轰隆
原本还勉强维持的地面,在这一踩中彻底破碎了,大片大片的地面飞起,飞到空中,沙石黄土,遮天蔽日
地面一下子空了。
难道从此只有天,没有地了么?
紧接着,另一种轰鸣声响起。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大股洪水,水流滔滔,眨眼间淹没了抽离土石的大地,不过顷刻,原本苍茫的大地尽付汪洋。
这时的时间,是由天和海组成的时间,两种无边无垠的平面在视线的尽头相交于一线,同样的蔚蓝色,让这一界线变得模糊不清,好像在某一个遥远的地方,天和水终于交融合一了一般。
而万千生灵,在地面崩碎之后,并没有随着土石飞上天空,反而下落,堕入汪洋大海,除了少许乌龟、蟾蜍之类能在水中行游,其他生类无不苦苦挣扎
孟帅心中再次一个念头闪过——诺亚方舟?
这时的女神,却没有及时伸出手来拯救苍生,而是一招手,铺天盖地的土石落了下来,只是落到了一起,瞬间形成了一座巨大的山体。
那山体的形状,好像刚刚那个天柱,上下差不多宽窄,通天彻地,将天与地相连。山体黑石黄土,全是一片荒僻。
女神抬起了手,手中的彩光分离出了一丝纯青色,覆盖了山体,山体上登时长出大片草木,郁郁葱葱,欣欣向荣。
她再次抬手,水中的生灵有不少麋鹿山鸡之类飞了上来,落在山上,那生灵便如回到家园一般撒着欢的奔跑。
转眼之间,一座土石堆成的假山,变成了万物繁荣的仙境
只是,并不是每一个生灵都能好运的落在山上,大部分散落在空中,被神手中流光牵引,融合进了光芒之中,消失不见。那团光芒在女神手中似乎只有山果大小,却容纳了不尽的生灵,始终不见变化。
终于,海洋中不再飞起生灵,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大海之中只有个别海类生物在游荡,不再有其他挣扎的动静。
女神站在山上,转过身,把手中那团流光抛向大海。
那光团在天空中分出了无数光点,如雨点般落入海洋。
孟帅的目光追在其中的一团光团上,想看清那光团的去处,但突然心有所感,回过头去。
在这一瞬间,他自己都没发觉,一直处在浑浑噩噩的情形下的自己,突然找回了所有的意识,清醒的与平时已无差别。
而在这种清醒的情况下,他回过头,正好与女神目光交汇。
他就看到了那双眼睛。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
很难用人类的形容词来形容,可以说,所有人类能表达出来,无论是喜、怒、哀、乐、忧、思、恐、惊或者其他更细腻的情感,如果有意寻找,都能在这双眼睛中找到。
但正因为所有的感情都能容纳,那双眼睛反而透出一种彻底的冷漠。
那是一双至情至性,至慈悲也至无情的眼睛。
那是神的眼睛。
孟帅深深地记住了这双眼睛。
这也是他记住的最后一个画面。
下一瞬间,他的头又是狠狠一晕,意识再次飞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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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零 水中石,土中雾
孟帅醒过来的时候,头还是一阵阵发晕。
刚刚从似梦似幻却又真实无比的情境中退出,一时还缓不过劲儿来。
现在他的脑海中,全是刚刚那整个场景的回放,一幕幕的回放,乃至一帧帧的回放,震撼依旧之外,还有许许多多的疑问滋生。
天倾地裂,女神带着五彩石补天,这明明就是女娲补天的故事。但和他所知道的版本,有一些细节上的差距。譬如没看见女娲炼石补天——可能是这段前期准备工作他没看见,还有神话中提到的斩下大鳌的四只脚来撑天,这些细节也没有。
也可能是版本的区别吧,细节无须在意。
但是后来走势就不对了。
但是后来女娲跺脚直接震碎了大地,化地面为海洋,这分明是超展开无论哪个版本都绝壁没有啊。
还有后来堆土为山,吸纳生灵乃至于抛出五彩石扔向大海,这一连串眼花缭乱的动作更不知从何说起。孟帅想了半天没想出这个故事的原型是哪个传说
不过,后来他恍然大悟。
于吗要用前世的神话来套这个世界呢?刚刚自己梦到的——别管是怎么出现的,分明就是这个世界的场景,只是前半部分和女娲补天有相似的地方而已
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立刻念头通达啊。
孟帅猛然清醒下来,这才睁眼环顾四周,失声道:“我擦,这是哪儿啊?
四周围,是一片黑雾。雾气浓重,赶得上阴斜花制造出来的黑雾了。但阴斜花的雾气还有形态,只是弥散在空中,增添诡秘的气氛。孟帅身处的这片黑雾,却是无边无沿,四面八方无所不在。整个世界除了黑雾,没有其他,令人身处其中,平添绝望。
怎么回事?自己不是掉入空洞中了么?为什么醒转之后,不是倒在水下的气泡中。
倒下?
孟帅发现,自己的身躯竟然不是躺着的,而是坐着的。也不是靠着坐,而是抱膝而坐,整个人蜷缩成一团,他意识模糊的时候,是把头伏在膝盖上,就像尚在母体中的胎儿。
只这个动作,细思起来,就让他不寒而栗。
更何况还有满眼的大雾,雾气弄到让他看不见自己的脚面。
突然,他心有所感,死一般的寂静中,孟帅一寸寸的扭着脖子,看向另外
在他身侧不过半尺的地方,另有一个人。
那人和他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屈膝环抱,头深深埋下,像一只煮熟了虾子
“啊哟”孟帅猛地跳起,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往下便倒。
噗通一声,孟帅摔了个仰八叉。
“如果你特意起身,是为了摔个漂亮的跟头,那我建议你再来一次。刚刚那个也就能打五分。一百分满分。”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孟帅爬起身来,果然见自己脚边蹲了一只蛤蟆。
这次见了蛤蟆,孟帅只觉得异常亲切,连刚刚它那番毫不客气的讥刺也不在乎了,惊喜道:“啊哈,你老兄也在这里。这里是哪里?”
那蛤蟆道:“你认真的问这句话?不得了,你的眼睛怎么了?刚刚摔碎了么?我怎么没听见啪的一声啊?”
孟帅道:“风凉话一会儿再说,这里到底是哪儿啊?”
那蛤蟆咂咂嘴,道:“你仔细看看黑雾,有没有觉得眼熟?”
孟帅疑惑的瞪视雾气,当然从中看不出什么。然而看着看着,他突然灵光一闪,道:“黑土世界?”
他想起来了,黑土世界的主体,就是一片土地和一棵高大的世界树。但黑土世界外面,还有一层浓郁的黑雾。他看黑雾不好惹的样子,从没有靠近过,更别说进去查看究竟了。
他眉头皱了起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进了黑土世界?又怎么进了黑雾了?”
那蛤蟆道:“怎么进的黑土世界,我也不知道,不过根据以往的经验,你受了伤,意识不清的时候,都会自动进来。怎么进的黑雾,那就比较诡异了。因为你没有进黑雾,是黑雾进了你。”
孟帅道:“你说的很恶心——等等,你说黑雾……合拢了?”
那蛤蟆道:“就是这个意思。这个黑土世界,现在全都是黑雾了。”
孟帅大惊失色,道:“什么?我的世界树呢?我的金手指呢?这不是坑爹么?我千辛万苦才弄来几个天才的尸首,费了老大劲儿了,你给我来一句没了就行了?开什么玩笑”说着抓住蛤蟆使劲摇晃。
那蛤蟆前仰后合,怒道:“住……住住住手下面的话还要不要听了?”
孟帅这才停下,道:“有什么话说?好事坏事?”
那蛤蟆哼了一声,道:“你想不想看外面的景色?”
孟帅回忆起刚刚掉下的情形,道:“是了,外面什么样子?”
那蛤蟆道:“你闭起眼睛,集中精力,就能看到了。”
孟帅依言闭眼,眼前先是一团漆黑,紧接着渐渐有了图像。
那是一大片水,黑沉沉的,毫无波澜。水中有一块巨大的黑石头,像山一样伏在水底。从孟帅的视角看,能清楚地看到大石头黝黑庞大,充满坚硬的质感。
没了。
孟帅疑惑不已,但左看右看,只能看到这个唯一的景象。便道:“这是哪里?水是我刚刚潜下来的水么?黑石头从哪里冒出来的?刚刚我怎么没看见?我又在哪里?”
那蛤蟆道:“你就在石头里。”
孟帅目瞪口呆,喃喃道:“什么?我变身了?”
那蛤蟆道:“是这样的。你掉下空洞以后,身体里的黑土世界就开始膨胀,但是膨胀的只有黑土,从你身体里溢出来了,充满了整个空洞。现在水底下除了水就是那块黑石,再没有什么奇怪的洞穴了。至于你么……我本来以为你被黑土世界撑爆了,但后来发现这个世界稳定,无非就是黑土没了,黑雾合拢了。而你却留在这里,说明你的意识还在,也就是你的人也没死。所以你也别担心了。担心也是瞎担心。”
孟帅呆如木鸡,过了一会儿,道:“就算我现在没死,但这样也不是事儿啊。那黑土山呆在那里,一辈子也不挪窝,难道我要在这里呆上一辈子?”
那蛤蟆道:“也不是如此。刚刚你看的时间短,没有在意,但是我感觉,好像黑土山比刚刚膨胀出去的小了一圈。可见黑土溢出也是暂时的,正在缓缓回收中。按照这个进度,早晚会有一天,这个黑土世界会恢复,这浓雾也有散开的一日。”
孟帅呆了一阵,道:“这倒不错,好歹算有个盼头吧。不过按照这个状态,我要在这里呆多久?一天?十天?一个月还是一年?”
那蛤蟆道:“我也不知道。不过你也别着急,这其实是一件大好事。那空洞你看见了,什么也没有吧?可它确确实实是这么深的一湖水的灵气之源,你想想,能把这么深一湖水都变成灵水,那得多少灵气?你那黑土世界,与其说是去占那个空洞的空间,还不如说是去占那灵气。只是灵气光含进来,消化不了,这才变不回去了。等灵气一丝丝消化于净,那黑土时间不但会变回原样,说不定还要更进一步。”
孟帅听了,觉得言之有理,想想刚刚那一场梦境,便知道这个空洞绝对是不同寻常的东西,而黑土世界竟把这个空洞占了,则更加了不起,心情这才放开,道:“要是能有进化,那呆上几个月甚至几年也不枉了。不知道进化之后什么样?世界树能再长高一倍?吞噬资质的效用更高一倍?对了,你说能在一个月之内把我收到了两具尸体都一起消化了,这个可能是存在的吧?”
那蛤蟆嗤之以鼻,道:“你的眼界太小了。那世界树,虽然是叫世界树,但是也只是黑土世界的一个主客,一个附庸,其实跟你我都没什么区别。这回要进阶的,可是黑土世界的本身,比世界树高不止一个层次。若是这之后世界树也晋升了,那也是鸡犬升天。真正的好处还不在这里。”
孟帅道:“会有什么好处?”
那蛤蟆咧嘴道:“我也不知道,但是想想就令人兴奋啊”
孟帅心情也渐渐开朗,却还保持着冷高的姿态,哼道:“你的哈喇子留下来了。不过话说的没错,我可以等等。”过了一会儿,他又道,“但谁知道要等几天啊?这段时间我也不能光靠度日吧?”
那蛤蟆砸了咂嘴,道:“你可以练武啊。你不是还有很重要的比赛么?好好准备啊,万一时间来得及,你还赶得上呢?”
孟帅点头,道:“是了,我真是有点糊涂了。连练武都给忘了。”
虽然这个黑土世界已经被黑雾缠绕,但其实空间并没有缩小,只是因为雾气,视野变得差了。倘若能够确定这黑雾对身体无害,那这里反而是自己用过的,最大的一个练武场了。
其实若练内功,有一席之地就绰绰有余,倒是练习外功需要宽敞点的地方
练习外功……
孟帅突然一拍脑袋,道:“蛤蟆,我那个啊,对。”他一回头,看向那个蜷缩在自己身旁的人身上,忙走过去,用手指按住他的颈上动脉。
还好,还有气。
孟帅松了口气,道:“谢天谢地,他还活着,不然我还多了几分困恼。”将那人头抬起,只见那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双目紧闭,脸色青白。
正是被他收入黑土世界的付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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