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补天道TXT下载补天道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补天道全文阅读

作者:离人横川     补天道txt下载     补天道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三四一 从天而降如意珠

    孟帅不解其意,道:“什么去看看?”

    白也指了指孟帅的胸口,道:“那个世界。”

    孟帅心头大震,脸色顿变,道:“你怎么知道……蛤蟆蛤蟆,你给我滚出来”他突然反应过来,能够泄露他秘密的人,除了他自己,就只有那个满嘴跑舌头的臭蛤蟆了。

    白也听到孟帅叫蛤蟆,抬起手来,道:“你找它?”

    只见他手中拎着的正是那蛤蟆。那蛤蟆现在双眼翻白,四腿蹬直,好似烤熟了一般。孟帅又好气又好笑,抓住它的腿,抖了一抖,喝道:“别特么装死,给我交代这是怎么回事?”

    那蛤蟆装不过去,只得睁眼道:“这不怪我,我不是担心你么?”

    孟帅酸的牙齿都倒了,道:“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那蛤蟆道:“每到你快死了,我都能感应到,出来看看情形。没想到刚一出来,就遇到这小子,一把把我抓起来了。他问我从哪儿来的……”

    孟帅道:“然后你就都说了。”

    那蛤蟆眼珠一转,道:“我觉得这孩子可以信任啊。”

    孟帅心道:放屁,你知道他是谁啊?不就是胆小怂包么?但这句话还真不好说,毕竟他也不能说白也不可信任,人家刚刚还救了自己的性命。

    白也继续道:“我要进那个世界看看。”

    孟帅难以决断,毕竟这也关系到他最大的秘密。蛤蟆道:“你放开我,我跟他说。”

    白也一松手,那蛤蟆已经跳到孟帅肩头,低声道:“让他进去,世界想见他。”

    孟帅一愣,道:“你说世界?”

    蛤蟆道:“是,我能感觉到黑土世界很喜欢他,就像见到久违的亲人一样。不然你以为我对什么人都瞎说么?”

    孟帅虽然认定但凡是个能把蛤蟆制住的人,蛤蟆绝对都会把压箱底的秘密往外吐,但也觉得蛤蟆说世界亲近他,并非不可能。至少白也说的孟帅“好闻”,可能跟黑土世界有一些关系。

    略一沉吟,孟帅道:“好,我带你进去。”说着拉起白也的手,进了黑土世界。

    黑土世界还是原来的样子,一轮黄橙橙的太阳垂空,半边森林蔓延千里,半边水潭积着澄净的清水。这是个有山有水的世外桃源。

    白也一进这个世界,长长的吸了口气,道:“就是这里”脸上喜不自胜,挣开孟帅的手,往森林里跑去。

    孟帅拉他不住,只得由他去了。蛤蟆松了一口气,道:“你是哪里找来这么一个小祖宗的?”

    孟帅道:“我还莫名其妙呢。你说他和这个世界亲近,不会是骗人吧?”

    蛤蟆道:“那倒不是。世界真的很高兴,你能感觉到么?”

    孟帅经他一说,果然感觉到黑土世界弥漫着一股欢悦的气氛,每一根树枝,每一颗小草都洋溢着不一样的活力,呆的久了,连他也被这种气氛感染,变得心情愉悦起来。

    到底为什么会如此,孟帅也不知道,也没有深想。黑土世界本来来的莫名其妙,这白也的来历也莫名其妙,大概也就只有用“存在即合理”的理由来安慰自己了吧。

    白也呆在世界里,孟帅其实可以自己出去,但他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但不知道白也什么时候出来,等在这里也颇觉浪费时光,毕竟他还有很多事要做。

    孟帅问道:“苏醒呢?”

    蛤蟆道:“在水池那边。”

    孟帅跑过去,果然在水里见到了苏醒。苏醒一半泡在水里,依旧是之前那副气若游丝,随时可能丧命的状态,但在水流的包裹下,孟帅感觉到他的生命没有持续的流逝,至少能够一直保持着不死不活的状态,就像被封存起来一样

    孟帅咦了一声,道:“我从来不知道,这个水池也有这个功能。”要知道这个水池并不真是水,是世界树森林用剩下的灵气积聚而成,灵气当然是非常宝贵的,但对先天以下几乎没用。孟帅也是因缘巧合才占了一次便宜,不想这东西还有这样的作用。

    蛤蟆道:“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呢。说起来上次你弄到的那两个百年老尸已经解析出一点东西来,你还要不要?”

    孟帅大喜,道:“当然要了。产出了什么东西?”当年世界树的出产,可是帮他一步步成长到如今。表面上的成长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潜力的成长,孟帅现在虽然未必傲视天下同辈,但他的潜力已经不可限量,就算不再接受改造,依旧可以一飞冲天。若没有经过身体的彻底改造,只一个坤系的倒置血脉,就能让他在举重境界上卡二十年。

    那蛤蟆道:“在那边的水里。”

    孟帅沿着水流往下走,果然在水池尽头又发现一个脸盆大小的水池。水池很浅,一伸手能摸到底,水底放着两颗圆圆的珠子,每一颗有龙眼大,光泽柔和,就像最好的虹彩珍珠。

    捞出了珠子,孟帅放在手中把玩,越看越是喜爱,即使不知道有什么作用,只是看着就叫人欢喜。如果拿这个出去卖,即使是当做一般珍珠,只凭这样的个头和光泽,就能卖出天价来。

    仔细看来,这两个珠子并非一般大小,其中一个大了一圈,用手握住就能清晰地感觉出来。孟帅暗忖,自己送来两具老尸,其中一位是大齐的开国太祖,功力更高,如果两人有分高下的话,那大的那颗当属于这位传奇人物。

    一世传奇,死后却化作一颗珍珠。若是在孟帅刚穿越过来的那会儿,拿起这样的东西,心中肯定有别扭之意,但现在也放得开了。既然是死人,留下血肉残躯,一地枯骨,还不如留下这一颗珍珠。孟帅若有身死之日,他也宁愿留下这一点珠光,叫人赏心悦目。

    传说有德高僧坐化,化身舍利千万,这珍珠也算是舍利的一种吧。

    把玩一阵,孟帅道:“这宝贝怎么用呢?”

    那蛤蟆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不过就我所知,它好像叫做如意珠。”

    孟帅呆了一下,道:“如意珠?好名字。”过了一会儿,皱眉道,“你又不能和黑土世界直接交流,怎么能知道具体的名字,是你自己起的吧?”

    那蛤蟆叫道:“是我起的又怎么样?这名字很贴切,你都想不出来。”

    孟帅好笑道:“你既然起得出名字,你说他是做什么用的?”

    那蛤蟆道:“如意么,你不懂么?就是想于什么,就于什么。”

    孟帅又吃惊又好笑,道:“你说这两个珠子跟小叮当一样实现所有的愿望?这未免过分了吧?就算是黑土世界神通广大,也不能这么吹牛啊。”

    那蛤蟆道:“当然不是——我说所有的愿望,也只能在黑土世界完成。比如说,你想当皇帝,也只能在黑土世界当皇帝。”

    孟帅好笑道:“黑土世界除了我就是你,我当个鸟蛋的皇帝。不过……我有点明白你的意思,你是不是说,这个珍珠可能让我向黑土世界许一个愿望?

    那蛤蟆道:“差不多吧。譬如说,你看那个叫苏醒的小子,现在死不了活不了,凭现在这个黑土世界,肯定是不能就他了,但你要想救他,就可以用如意珠。”

    孟帅道:“免了。我一共才两个,还不至于为苏醒就浪费一个。”

    那蛤蟆道:“你看你没人味儿的样子,我说了叫你一锤子买卖了么?我说你可以向黑土世界许愿,建设一个治疗的屋子,这样以后谁受伤了都可以进来治疗,活人无数,岂不是大大的功德?就是你自己有一天也会用得到的。”

    孟帅恍然,道:“原来如此。这如意珠与其说是许愿,不如说是黑土世界的建设权限。”

    黑土世界的神通广大,孟帅是坚信不疑的,他甚至不怀疑,在外面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在黑土世界中都能一一实现。如果是这样,他可以利用这些如意珠,将现在这个单调的黑土世界,建设成自己的理想国。

    这个理想国中,有城市,有乡村,有山水,有海洋,有数不清的珍禽异兽、奇花异草,甚至有神仙灵怪,造化无穷。

    只是……那要花费多少如意珠?

    每一颗如意珠,能许的愿望肯定有限,但它确确实实是一个死去的先天大师的全部精华,一个先天大师勤修苦练,死后也不过凝结这么一滴。要真实现孟帅的建设蓝图,不知道要死多少先天大师,孟帅又什么时候才能敌得过这么多先天大师?

    前进的道路是曲折的,不过未来还是光明的。

    现在可以先尝试一下,过过手瘾。

    孟帅捏着一个如意珠,道:“我先修个治疗的屋子吧……怎么许愿?”

    那蛤蟆道:“应该就是捏碎了就可以吧?或者你去再找黑土世界的灵问一问?”

    孟帅登时想起,在大片的森林中央,有一个人面树屋,那里就是黑土世界的灵。孟帅上次去见它,它似乎还没有开启灵智,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去看看它吧。

    孟帅回过头,要往森林中去,突然看到树林中央,升起了一道翡翠色的绿光,直冲天际。

三四二 鱼翔浅底离金汤

    孟帅吓了一跳,连忙撒腿就往树林中间跑。那蛤蟆在后面跳了几跳,跳到孟帅肩头,也就不用再跳了。

    跑到一半,孟帅想起来了,那翡翠光的颜色很是眼熟,正是当初白也给大鸟治伤的时候放出来的光芒。当时自己昏迷欲死,在睡梦之中见到的也是这样的光芒,也就是说,这道光毫无疑问是属于白也的。

    白也的光芒,为什么会出现在树林中央呢?如果孟帅没记错的话,那就是黑土世界之灵所在的地方。

    蛤蟆在孟帅肩头道:“黑土世界真的很高兴。”

    孟帅点了点头,不用他说,自己也发觉了,树林中的枝条都在微微颤抖,那不是危险,而是愉悦的信号。

    他突然回忆起了当初,白也说自己和血影身上的味道有相似之处,或许白也一直觉得黑土世界的味道亲切,也是他们有相似之处吧。

    孟帅突然笑道:“你说白也会不会是土地神之类的?”

    蛤蟆撇嘴道:“有那么高级?我看也就是个山精山鬼之类的。”

    孟帅笑道:“或许吧。”

    到了树林中央,只见原来树屋的部分,被一层翡翠光华掩盖住,好像天降一颗巨大的绿宝石,落在万树丛中。透过浓郁的光华,孟帅依稀看到树屋的轮廓,树屋的门开着,那纯粹无匹的绿意就是从其中发散出来的。

    白也一定在里面。

    翡翠光是有治愈的功效的,孟帅虽没有沐浴其中,在旁边站了一会儿,也觉得心旷神怡,从内而外变得宁静安详起来。

    享受了一会儿光芒的照耀,他突然想起了正事,连忙跑回水池边,把苏醒拖了过来。这一来一回也耗费了些时间,所幸光芒久久不息,依旧绿意盎然。

    虽然不便把苏醒直接推入光中,孟帅也将他放到了一个靠近的位置,让他享受这难得的普照沐浴。果然不过片刻,苏醒身上的伤口渐渐愈合,呼吸也渐渐和缓,这条性命眼看着救了回来。

    眼见苏醒身体渐好,那翡翠光芒却不熄灭,孟帅伸手点了苏醒的睡穴,对蛤蟆道:“你看着他,别叫他醒来,我出去了。”

    那蛤蟆道:“如今正在关键时刻,你居然走?”

    孟帅道:“我不能老在阴沟里呆着吧?虽然现在还没人发现,但万一叫人推想出来,往阴沟里放点zha药,老子非归位不可。倘有情况,你只管出来叫我。”说着离开了黑土世界。

    回到排水道,孟帅不敢耽误,立刻前行。

    他知道对面的入口栅栏已经推开,留有很大的破绽。虽然只有小天真这样身怀缩骨术的人才能一下子猜出他是从水道走的,但是其他人搜查之后,也会起疑心,这里已经不太平。

    这时候他再有依仗也不敢回东宫了,且回去之后也于事无补,最好的选择是通过护城河出宫,去姜家那里先报个信再说。

    他这时是往反方向走,越走越宽阔,水道也越来越宽。渐渐地,就听水声越来越大,水流越来越急,到最后周围已经没有可走的于地,他索性心一横,钻入水中,借着水流半冲半游,往前行去。

    游了一阵,头顶天光一亮,他竟然已经出了暗渠,转入明渠。

    明渠联通着皇宫的护城河金水河,孟帅在河中游了片刻,找到联通护城河的进水口。护城河有两处水口与外面连通,一处入水,一处出水,入水是运河联通城外的紫金山,出水则继续在京城的几处水源漂泊。

    孟帅沉吟了一下,还是选择沿着入水口溯游而上,去城外。虽然逆流而上需要很大的力气,但是相对安全,而且更容易找到他想找的人。

    姜期虽然住在城里,但如果孟帅没猜错的话,岑弈风他们在城外,自己的兄长应该也在。因为通过钟少轩给的地图,他已经知道了那条长长的地道的另一端出口在哪儿。

    孟帅正向入水口游去,突然听得头顶上有脚步声响起,似乎是一群人正杂乱的往这边跑,还夹杂着马蹄声。他忙深吸了一口气,沉下水底,游得更快了

    就听有人在头顶叫道:“关城门,关闸,戒严了”一声声叫喊远远地传了出去。

    孟帅眼看着放水闸门缓缓落下,脚底下一蹬,使出吃奶的劲儿往前一冲。

    千钧一发之刻,孟帅的身躯如游鱼一般划过闸底,安全窜出几米,身后水闸轰然落下,震得水底晃了几晃。

    好险。

    那犬牙交错的栅栏,全是生铁所铸,若是给关在里面,就如同进了天牢。当然若是正巧落在身上,那就只剩下半截了。

    不对,这才是第一关——关键是出城。

    孟帅加大力气往城门游去,运河从北城入城,走一段暗渠,从城门下面穿过。孟帅到了城门的时候,但见城门紧闭,吊桥已经升起,两边兵丁守卫森严。孟帅瞥了一眼,那大兵的样子有些眼熟,似乎是安国将军王和胜的人。

    看样子这老家伙已经从孙子死亡的打击中缓过来了。

    孟帅不理上面发生了什么事,专心走通水底。这条地下暗渠还真没特别封锁,只有一排拦污栅横在中间。孟帅用罡气将栅栏劈出一刀口子,钻了出去,顺顺利利除了城。

    出了城之后,孟帅的心一下子松了,恨不得立刻休息一下,一口气逆流而上,顶着水流游几里比全速快跑还累,奈何水流不断地冲刷,他若不想被一溜冲回城去,只能继续向前游,这才是真的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游了一阵,孟帅从水中爬了起来。这时他已经转入了支流,四处都是无人荒野,紫金山遥遥在望。爬上岸来,他先休息了片刻,便穿过一片山林看到了一条小路。

    这时候他真的分不清东南西北,只知道从紫金山来推断,自己在城西。现在天色已晚,日垂西山,太阳沉在紫金山后,真的镀出一层紫金色的光芒来。

    不过片刻功夫,太阳完全沉入地平线下,最后一点光芒也熄灭了。四野无人,只有寒风呼呼吹过,吹得树上枯叶沙拉沙拉的作响。

    孟帅早已不怕这点黑暗孤冷,只是这四野无人,不知所向确实烦人。从他本意来讲,应当是越快把信送出去越好。毕竟一共只有三天时间,皇帝那边着急,这边也不宽松,耽误一夜的时间,或许就要耽误许多事。

    为今之计,只得先沿着道路往下走,若能遇到个别人家,问明路途连夜赶路也就好了。

    走了半个时辰,离城渐近。孟帅还真在路旁看到几间房屋,有两三户人家在此居住。他敲开其中一间房门,里面住着一户车夫人家。

    孟帅大喜,在外面跑路的车夫,自然最熟悉路途。那车夫果然门儿清,知道周围所有的地面。孟帅连续问了几个地方,将自己想去的地方夹杂在其中问了出来,得到了答案。

    临走之时,孟帅又将那车夫的大车连同套车的两匹骡子一起买下,一共给了五两黄金,足够买两匹好马的。那车夫喜不自胜,主动愿为孟帅驾车,被他婉拒。

    驾驶着大车出来,到了一处没人的地方,将苏醒放在大车上,这样也不让人怀疑。总不能一会儿见了其他人,现把苏醒变出来吧。

    那骡子车行驶的缓慢,孟帅驾车技术又不怎么纯熟,一停一顿,走了大半夜,才到达目的地。

    到了目的地,孟帅怀疑自己弄错了。原来这里也是一片荒野,比自己上岸的地方还荒凉。隔着一座山头,后面就是乱坟岗,在模模糊糊的夜色下,但见一座座坟头矗立在山头,晚风吹来,别有一股阴森的凉意。

    可是这里确实是钟少轩地图上的地道出口。

    孟帅将车子停下,自己在周围找了一圈,没发现什么痕迹,连地道出口都没发现。心中越发疑惑,烦躁之意渐起。若是找不到地方,那真是烧香都找不到庙门。他现在无法回城,已经不能直接去姜期的住所报信,实在找不到那也不能怪他不仗义。

    突然,他心中一动,点起一支火烛。用手拢住烛光,遮挡光芒,然而再松开,放开光芒。如此连续三次。

    这是飞军府的传讯方式,孟帅只会这一种,至于应不应景那就不管他的事了。

    如此发送了两次讯息,孟帅就觉得眼前一亮,树林之中幽幽升起一点星火,星火却非橙红色或者黄色,而是带着一点淡淡的紫色,宛如一朵在夜色中绽开的紫罗兰,美丽的带着一点妖异。

    不会吧……

    孟帅嘴角一抽,没想到自己招出一尊大神,只得提着灯火在原地等候。

    只听衣襟卷风的声音轻响,一股淡淡的香气传入鼻端,非兰非麝,带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孟帅心中再无怀疑,先放下灯火,抱拳道:“见过乔统领。

    灯火映照下,乔紫烟窈窕的身形缓缓移过来,笑吟吟道:“小孟帅,真是稀客啊。你能找到这里,可真有点本事。”

    孟帅尴尬一笑,道:“我想见岑先生。”

    乔紫烟笑道:“知道了,就是岑先生叫我来接你,跟我来吧。”

三四三 急转直下万壑雷

    乔紫烟也坐上了孟帅的骡车,由着他赶路,在前面指明方向。

    两人从据点出发,骡车辘辘而行,一直往荒僻处行走。然而走了一阵,前面却出现了平坦的道路,沿着道路走了一会儿,前面出现了一座村庄。

    那村庄规模不小,约有百十来户人家,几乎抵得上一个瓜陵渡,村中茅屋瓦舍,小桥流水,鸡犬相闻,一派乡村风光。

    这时时至半夜,家家闭门掩户,鸦雀无声,偶尔有两声犬吠,正是寻常乡里情况。

    难道岑弈风就在这里?

    倘若如此,那就算是大隐于市了。

    孟帅心知若是岑弈风在此,整个一个村子必然已经换了人,都是姜家的人,且现在村口也必有耳目。细心寻找之下,果然发现了几个,没发现的不知道还有多少。

    还真是大手笔。这么一个比较大的村落,藏下五七百人也没问题,倘若不是久住,甚至可以暂时安置千人,姜家暗藏这么多人手进京,莫不是要大干一场?

    正这么观察着,乔娘开口道:“我这村子怎么样?”

    孟帅道:“很好啊。至少晚上看不出破绽。”

    乔娘笑道:“你看见了几双眼睛?”

    孟帅道:“三……四双。正面三个,左边一个,右边应该也有,但是我没看见。”

    乔娘赞道:“不错啊。几日不见又有长进。可惜你前途不在我这里,不然飞军府的指挥定有你一个位置。”

    孟帅道:“乔统领过奖了——其实晚辈功力不怎么样。刚才我自认为查看暗哨的动作比较收敛,您还不是一下子就看出我在观察情况?”

    乔娘笑道:“说你胖你就喘了,你才在飞军府几年?正儿八经出外勤几次?我从事这行三十年,若还看不出你这小九九,早就给人杀了多少回了。也就是我带你过来,倘若你自己走到村口这么胡乱打量,上面的箭早射穿你几个窟窿。”

    孟帅呵呵一笑,道:“当然是乔统领厉害。黑泥卫的总部我也进去过,比这里的防御差远了。”

    乔娘斜了他一眼,道:“当真?你可别拍马吹牛。黑泥卫是大齐从立国就建立的情报机构,经历了快三百年,实力稳固,高手如云。我这飞军府不过三十年的历史,和他们一比就差了底蕴了。”

    孟帅道:“国运即吾运。国命日衰,黑泥卫也没办法独善其身啊。他们真是没人了。”这个感叹真不是拍马屁,黑泥卫若有人,也不会让小天真一个孩子扛起重任了。苏醒那半吊子精神攻击,竟在黑泥卫重镇监视下所向披靡,可见黑泥卫的实力也不过尔尔。

    乔娘沉吟了一下,道:“一会儿见过了岑先生,你给我说说黑泥卫那边的布置,我看看他们到底还剩几根钉子。”

    孟帅答应了。这时骡车已经进村,乔娘挥手让他停下。

    他们停下的屋子却不是村里最大的一间,而是道旁一间寻常瓦房,倘若不是车停下,孟帅是不会多看这间房子一眼的。不过正因如此,反而安全。

    乔紫烟让孟帅自己进去,孟帅推开门,屋中登时亮起了四五处灯火,照的灯火通明。岑弈风正在炕上盘腿坐着,微笑着看着他,道:“回来了?辛苦了

    孟帅心放松了下来,行礼道:“属下见过岑先生。”

    岑弈风笑道:“坐吧。”指了指桌子上的茶盏,道,“看你头发衣服的样子,像是水里出来的。夜里水凉,想必也受了一番辛苦,这是给你熬得姜汤,先喝了在说话。”

    孟帅谢过。他自己的衣服都是用内力蒸于了的,不过衣服湿了又于,总和新穿上的不同,显得皱巴巴的,头发也是同理。岑弈风既然连姜汤都准备好了,想必孟帅刚一过来就落在他眼里,在山上如何乱转找不到路,当然也被看得一清二楚。

    等孟帅喝完,岑弈风才道:“我看你把苏醒救回来了。我说了暂时不救他,你既然救他回来,莫非有什么计策?”

    孟帅脸一红,道:“没。完全是意外。救人救错了。”

    岑弈风反而吃了一惊,道:“意外?意外你为什么把苏醒带过来?”

    孟帅道:“我这不是没地方去了么?”

    岑弈风道:“这么说你在东宫……”

    孟帅道:“虽然说不一定被发现,不过我是不敢在哪儿呆了,连夜跑了出来。”

    岑弈风盯了他一阵,道:“一天时间不见,真是风云突变啊。”

    孟帅道:“是啊,计划赶不上变化啊。”

    岑弈风道:“所以说,你是救人救错了之后无路可去,连夜跑到我这里避难来了?”

    孟帅刚想说自己的情报,突然心中一动,玩笑道:“差不多就是这样吧。

    岑弈风突然笑了,道:“既然如此,我还有一问。”

    孟帅道:“您说?”

    岑弈风道:“你叫岑某起来于什么?我正睡得好好的。”

    孟帅额了一声,道:“不是我叫您起来的吧?”

    岑弈风笑道:“是么?不是你在山上说有事要见我的么?你要是避难,直接让乔娘给你安排个地方住下,明天早上再说不行么?你知道某睡个安稳觉多不容易么?”

    孟帅笑嘻嘻道:“您是这里最大的腕儿,我看见您就安心了嘛。”

    岑弈风气笑了,道:“说得好。待我这就将钟总师叫起来,让他跟我一起安心安心。”

    孟帅忙道:“且慢,岑先生息怒,我真有事。”

    岑弈风自然不是真跟他生气,板着脸道:“有事说事。”

    孟帅正想着该如何说起,鬼使神差的冒出一句经典念白:“啊,军师,大事不不不不——不好了”

    岑弈风拍了一下桌子,扬声叫道:“乔娘,去把钟少轩叫过来,把他弟弟拖出去。”

    孟帅忙阻拦道:“别去啊——先生。这回是真的,我知道皇帝为什么这么着急了。”

    岑弈风也收起游戏神色,正色道:“说说看。”

    孟帅遂将今日所见所闻一一说出,当然省略了白也和黑土世界种种细节,但对于小天真和妙太清的对话着重说明,复述的一字不错。

    岑弈风听了,眉头虽皱,却没有大的波动,孟帅甚至有一种感觉,这其中的因由,岑弈风早已猜出个八九。

    倒是后来孟帅说起自己怎么逃脱的时候,岑弈风听得更为专注,详细问了孟帅看见街道上的兵丁情形。问完之后,他立刻起身,道:“乔娘。”

    乔紫烟从外面进来,道:“先生有何吩咐?”

    岑弈风道:“点齐所有的人手,回京城打探情况,你亲自走一趟——如果进不去,就在外面试试能不能往城里传信,要立刻和少帅联系上。若能联系上,让他们准备按照甲乙两套计划分别准备往城外退。”

    乔紫烟领命,正要离去,岑弈风突然道:“慢着。”

    乔紫烟回过头,岑弈风微微摇头,道:“你先去点齐人马,一会儿我给你信,联系上之后以我信中的内容为主。其他的一概不说。”乔紫烟答应去了。

    岑弈风等她走了,立刻伏案奋笔疾书,写了三封信折好封起,长出了一口气,微微摇头,道:“可能已经晚了。”

    孟帅在后面道:“少帅会有危险?皇帝的反扑会到什么程度?”

    岑弈风沉声道:“少帅恐怕被软禁了。”

    孟帅吓了一跳,道:“不会吧?他们都不知道苏醒是被我救走的,就算知道是我,也查不到少帅身上,我这边一直是孤子,应该没有破绽。”

    岑弈风道:“与破绽无关。只是黑泥卫这么一跨,皇帝能直接掌握的暗中力量已经没有了,他要不甘心,只有由暗转明,既然已经转明,为什么不索性玩大的?我知道皇帝的性格,该孤注一掷的时候,会下很大的狠心。恐怕在京城所有的诸侯都被控制了。”

    孟帅咋舌,道:“皇帝要发疯。那怎么办呢?”

    岑弈风道:“他要疯,就是逼得大家都发疯,谁要是想跟疯子讲道理,就等着被碾成粉末吧。如今只好以疯对疯了。”

    孟帅对这种大策略一知半解,道:“但愿少帅能撤出来。”

    岑弈风道:“撤不撤出来,是次要的。眼下重要的是这个机会。既是十足的危机,也是千载难逢的机遇,若只注重人员安全,说不定要遗憾终身。我想少帅应该会有决断。你——”他看了一眼孟帅,道,“先休息去吧。你的事明天再说。”

    孟帅点了点头,转身出门。

    他刚一出门,乔紫烟就进来,岑弈风将信给她,然后在她耳边吩咐了几句

    乔紫烟先是惊住,随即露出激动的神色,额角已经沁出汗来,道:“先生放心。成功成仁,就在今日。”

    岑弈风点头让她去,乔紫烟到了门口,又道:“其实孟帅也很适合做这件事。他本事不错,头脑也不错,最关键是身后有大宗门支持,就算做成了也不会有后遗症。”

    岑弈风摇头,道:“他不能去。这件事只有死士能做。他不是死士,从来都不是。以后想要用到他,可是越来越难了。”

    乔紫烟笑道:“你说他是刺头?”

    岑弈风道:“我说他是大头——哈哈哈,或许有一天,他是咱们追之不及的大头呢。”说着让乔紫烟先去了,他嘴角兀自含了一丝微笑。

三四四 一夜忽如大风去

    孟帅在村子里歇了一夜,一觉睡到大天亮。

    他是被敲门声吵醒的,巨大的噪音把他从孟帅惊醒,一下子坐了起来,道:“吵什么,日本鬼子进村了么?”

    推开门,就见苏醒站在门口,见他出来,道:“早。吃早饭了。”

    孟帅睡眼惺忪的看了一眼门外,但见太阳还悬在山巅,红彤彤的尚不刺眼,最多不过早上七点,不由得满心不爽,道:“早——真特么的早。”

    苏醒道:“吃早饭了,晚了没得吃了。”说着转身走开。

    孟帅心道:一顿早饭不吃有什么了不起?但苏醒都到了,只得胡乱洗漱一番,跟着他走了出去。

    走在路上,孟帅道:“我记得你昨天也很累,怎么醒的这么早?”

    苏醒道:“半夜我就醒了,然后就睡不着了。没办法,最近睡得太多,不想睡了。”

    孟帅道:“这么说,你是因为自己睡不着,所以才把我拉起来的?”

    苏醒回过头微微一笑,道:“简单来说,就是这么回事。”

    这还是孟帅第一次见到苏醒发自真心的笑容,不含任何轻蔑、嘲讽的成分,确实让他僵板的面容变得鲜活起来,但因为他说话的内容太操蛋,孟帅只发出了:“卧槽”一声感叹。

    两人走了一阵,苏醒突然道:“对不起。”

    孟帅“哈?”了一声,苏醒道:“虽然你救了我,我该铭感五内。但是我对当时的情形一无所知,所以对不起。”

    孟帅道:“这有什么?不是什么大事,你忘了最好不过。”这话是心里话,他救苏醒,先不说动机如何阴差阳错,单论过程,实在是各种见不得光,苏醒要是有记忆还麻烦了。

    苏醒道:“对你当然是小事,对我——倘若这是小事,不知道什么才是大事?我会报答你的。”

    两人到了一间大屋之前,推门进去,只见迎门一张年画,贴着两幅旧对联,屋里放着一张八仙桌。四条板凳。一切都跟寻常乡村的堂屋一般。

    八仙桌旁坐了两个人,一个就是岑弈风,穿着一条对襟的褂子,脖子上搭了条白毛巾,打扮的跟乡农一样,正端着碗喝小米粥。另外一个正是钟少轩,见孟帅进来露出笑意。

    孟帅先向岑弈风行礼,便坐在钟少轩旁边,钟少轩已经盛好了粥给他,道:“幸好回来了。”

    不知是不是为了装扮的更像,桌上的早饭很是简单,只有一锅小米粥,一盘白面馒头,另有两个小碟里放着萝卜于和咸蛋。孟帅掰开馒头,加了一筷子萝卜于,咬了一大口,一口馒头下去,才觉得自己真饿了,整整一天时间,他水米未打牙,还经过了激烈的战斗,虽然体力被白也恢复了,但肚子是自己的

    一个馒头下去,孟帅感觉好多了,这时才发现钟少轩面露疲色,精神也不太好,问道:“大哥,你昨天没休息好么?”

    钟少轩揉了揉太阳穴,道:“没睡。昨晚画地图来着。”

    孟帅噎住,暗道:画地图是尿床的意思吧?

    不过这句话他可不敢说,没得招钟少轩抽他。

    好在岑弈风接口道:“昨晚除了你,大家都没睡。钟总师负责规划进城的路线,主要是你出城来的水道。”

    孟帅道:“我出来那条水道有好几个栅栏。除了我走通的那条,其他的恐怕有不少危险。”

    钟少轩道:“知道。不过即使如此也比走陆路的成功率高得多。”

    孟帅道:“还有皇宫的金水河放下了闸门,恐怕无法入宫了。”

    岑弈风道:“不用入宫,入城就行。入宫还不如走地道。”

    孟帅道:“地道?我暴露了,那地道口就暴露了吧?”

    钟少轩道:“还没有。我的地道不是那么好发现的。况且我还有松鼠可以刺探,他们把小乐带过去了,它会分辨入口的安危。”

    孟帅道:“那就好。最好没暴露,不然我的罪过就大了。”

    苏醒闷闷道:“是我的罪过,给大家添了这么多麻烦。若因为我而使大计终结,我是百死莫赎了。”

    孟帅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心道:我就这么一说,你还当真啊?

    岑弈风笑道:“什么大计终结,大计才刚刚开始。苏小兄弟若觉得前一段时间没能亲身参与存有遗憾,往后还有许多让你大展身手的机会。”

    孟帅见气氛圆回来了,心情放松下来,岔开话题道:“说起来早上我都没见过几个人,现在连大哥的松鼠都派出去了,村里没多少人手了吧?”

    岑弈风道:“除了咱们屋子里的人,村口还剩下两个暗哨,然后就没人了。啊……后院还留了一个厨子,早饭是他做的。”

    孟帅愕然,道:“那也太空虚了吧?岑先生你的安全呢?”

    岑弈风道:“都到了这个时刻,我只恨人手太少,哪还有多余的人才浪费?说句不该说的话,连少帅的安危尚有顾及不到的地方,我区区一介书生的性命更不算什么了。要不是钟总师要负责信鸽通路的中转工作,他也不在这里了

    孟帅道:“话是没错……不过还是太危险了。”

    岑弈风笑道:“既然如此,你来保护我如何?”

    孟帅一怔,道:“先生有命,属下当然义不容辞。”

    岑弈风又笑道:“苏小哥呢?”

    苏醒道:“在下但凭吩咐,万死不辞。”

    岑弈风抚掌笑道:“好极了。你们二位将来都是大荒名门的高才名士,我得你们二人一日保护,那真是皇帝也没有的待遇。”

    孟帅道:“但愿您不必保护,能够诛邪退避,那才是神仙的待遇……”话音未落,只听得村口一阵哨声,大堂前的一串铃铛叮铃铃作响。

    孟帅虽然不知具体,也知道这是报警的铃声,不由得按头道:“说来就来,莫非我已经练成了大预言术?”

    钟少轩敲了他一下,道:“你带先生去后面躲避,我出去看看。”

    孟帅忙道:“我出去,您和岑先生进去。苏醒——麻烦你从侧面绕出去看看。”说着推门而出。苏醒答应了一声,打开窗户跳了出去。

    钟少轩眉头微皱,叹了口气,道:“先生到后面去吧。”

    岑弈风笑道:“没关系,就在这里吧。铃声你听见了,不是什么大事儿。

    钟少轩自然知道,刚刚的铃声按照他们的暗号,并非大敌临头的讯号,孟帅因为不知道其中含义才如此紧张,便也放松下来,却道:“如此时刻,即使不是大敌,也必有故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孟帅出了屋子,没有走路,直接跳上屋顶,从屋顶向村口跃进。

    一路之上,孟帅谨慎的观察四周,并没有看到敌人的痕迹,也不知是自己没发觉,还是敌人没进来。

    到了村口,孟帅一眼就看见了在屋顶上匍匐的暗哨,摸到他后面,轻轻一拍肩膀。

    那人猛然回头,孟帅已经把手中飞军府的令牌晃了一晃。这个手法很专业,是自己人的表现,那人一见之下,再次放松,低声道:“见过大人。”

    原来孟帅因为是特选出来,在飞军府虽然只是实习,并没有正式的职司,但级别已经不低,比这个暗哨还高。

    孟帅点头道:“辛苦了兄弟,情况怎么样?”他见那暗哨神色比较轻松,也没什么动作,想来是问题不大。

    那人指着村口,道:“您看。”

    孟帅顺着他手指看去,只见村口野地里,趴着一个身影,头脸朝下,看不清样子,但看起来情况不是很好,孟帅还隐隐看到了他身下渗出的血迹。

    那人道:“刚刚那小子一路跑过来,在门口摔了一跤,就倒在那里不动弹了。要是平时咱们有人去查看,只是今日人手少,属下怕中了他的调虎离山计,因此不敢妄动。”

    孟帅点点头,道:“我看不像是假装……额?”他从上面看,虽然隔得远,看不太清楚,但隐隐有一股熟悉的感觉。

    他回过头,就见苏醒也赶到了,正在另外一个屋顶上戒备,便做了个手势,示意自己下去看看,让苏醒在上面看着情况。

    得到苏醒的回应之后,孟帅小心翼翼跳下了房梁,靠近那人。

    为了安全起见,孟帅起初不敢走得太快,小心翼翼的步步靠近。一直走到那人身前十丈,那人始终没有反应,孟帅放大了胆子,又靠近了几丈。

    越是靠近,孟帅越是觉得熟悉,等到了三丈开外,他猛地一拍大腿,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抱起了那人。

    果然是他。

    直接抱起了那人,孟帅往回便走,走到村口,苏醒也跳了下来,道:“是自己人?”

    孟帅十分确定的点了点头,道:“是——是我的一个伙伴,他受伤了,我赶紧要带他回去治伤。而且他可能是从城里回来的,你去通知岑先生。”

    苏醒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人和孟帅差不多年纪,五官如刀裁斧刻一般立体分明,倒也是一副好相貌,自语道:“这是谁啊?”

    孟帅听了,回答道:“他叫陈前。”

三四五 一封书信转乾坤

    陈前倒没有受重伤,主要是失血过多、精疲力竭以致昏迷。孟帅看着他,心知他必定消耗了非常大的心力。对一个常常把“意志薄弱”挂在嘴上的人来说,他的意志真是如铁一般坚强,那些旁人会昏迷的伤情,陈前绝不会。尤其是目的地近在眼前的时候,陈前咬碎了牙也一定会清醒的撑过来,这次居然功亏一篑,可见有多大的消耗。

    只有一个可能,他是突围出来的。

    姜家的神医慕容佩在城里,岑弈风就负责医治陈前,他身为博学之士,医道略有涉猎。可惜白也不在,不然这点小伤也是手到擒来。到底陈前受伤不重,缓过来就行,孟帅也没特别担心,只提供了一些恢复的草药。

    岑弈风对陈前异常重视,孟帅都看得出来他是从城里突围而来,岑弈风焉能不知?现在城外联系城里还杳无音讯,城里联系城外,则只有陈前这单独一线,由不得他不重视。

    草药有效,陈前不过两个时辰就醒了过来,先对岑弈风说起城里的情况。

    原来昨天晚上唐旭又大宴宾客,把在京的诸侯都邀请过去赴宴,姜期也按约前往。到了酒过三巡,事情突发,王和胜领兵包围了唐府,把一众人等全扣在唐府中,一个都没走。

    孟帅听了之后,忍不住道:“又是唐旭,他不是故意的吧?”

    不过孟帅心底知道,这应当不是故意的。京城风云突变是他引起的,前后不过一两个时辰,唐旭宴请肯定提前几日就订好了,若提前一个时辰突发宴请,是人都会觉得不对。

    不过据陈前说道,益州节度使马云非出来赴宴的时候来晚了,王和胜赶到时,并不在府中。据陈前出来时的消息,兵丁截住了马云非的马车,但可能是被她洞察了先机,人并不在车里,现在正在满城大搜。至少截止到陈前出来,她还下落不明,算是为这个凶多吉少的局面平添一丝变数。

    除此之外,京城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大牢笼,王和胜驻扎在城外的军队全部开拔,将九个城门牢牢封死,皇宫也是重点封锁,一只苍蝇也非不出去。陈前能出来,一来是见机早,二来利用自己的火元天眼增加力量,掌控全局,才勉强逃出。也正因为用眼过度,才疲劳如此。不过开挂的事情他不会跟岑弈风说,是孟帅自己猜到的。

    京中的情势,比预料中的还要危急。

    至少以孟帅的那短浅的眼光来看,好像不存在什么翻盘的可能。

    有道是“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现在时局也是这样,“世上无难事,只要敢犯浑”。本来大家都是聪明人,走一步看三步,面上风平浪静,方有用计腾挪的余地。现在皇帝一招犯浑,掀了桌子,又有局部优势的力量在手,一时三刻没有正面对抗的兵力,说什么也没用。就算有相等的兵力,没有玉石俱焚的勇气,也吃不下这一局,这叫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岑弈风听了情形之后,站起来在屋中踱步不已,显然心头也很烦躁。孟帅在旁边默默看着,想知道他能有什么反败为胜的计策。

    过了一会儿,岑弈风叹了口气,道:“十赌九输啊。”

    孟帅心道:看来题目难一点也不是没好处,我和学霸都解不出来。

    当然,他好像不该如此轻松的,毕竟局面如此急转直下,和他有一定关系,即使不努力开解,至少也不该说风凉话,可惜他确实有心无力,想不出办法

    岑弈风转头问钟少轩道:“你怎么样?”

    钟少轩道:“咱们规划地道的时候,有过勘察。如果让我只挖掘一条接应少帅出唐府的道路,三四天时间足够了。但若要把水道连上,直接出城,至少要一个月的工期。”

    岑弈风摇头道:“远水不解近渴。”

    钟少轩道:“人手太少。我天工营的人也太少了。不过先生应该已经有调令会凉州了吧?把我的人和装备带齐,效率会快得多。”

    孟帅心中恍然,岑弈风固然把人手都派出去,现在捉襟见肘,但他肯定还会调人过来的。在甘凉之地,岑军师的地位仅次于姜廷方,就是调百万大军也没有问题。只是现在调兵于事无补罢了。

    怎奈他就算调人,哪怕调的是机动性最强的武林高手,从甘凉赶到京城也非一两日之功,正是那句话,远水不解近渴。

    岑弈风摇头道:“老爷子能出山么?”

    钟少轩迟疑一下,道:“希望不大……我可以试试。”

    岑弈风道:“拜托了。若是老爷子能出山,至少少帅安全无虞,咱们至少不会输得太惨。这一局少输当赢了。”

    孟帅皱眉,连岑弈风都能说出“少输当赢”的话,可见局势有多恶劣。

    钟少轩道:“我走一趟。反正离着不远,最多一日我就回来,只是成与不成我没有把握。先生替我周转一下信鸽的通路。”得到岑弈风的示意之后,钟少轩和孟帅交代几句,立刻离开。

    孟帅目送他出去,略带担忧的道:“大哥没危险吧?”

    岑弈风道:“去见老爷子,能有什么危险?”

    孟帅奇道:“老爷子是谁?”

    岑弈风讶道:“你不知道?不就是你们家那位老爷子么?”

    孟帅大吃一惊,道:“你说的是……钟……啊?”

    是钟不平?

    孟帅真是匪夷所思了,没想到好久没听到的名字会在这里遇上,便道:“难道说刺杀皇帝的那个先天高手就是……就是……”

    岑弈风道:“当然,总师没告诉你么?”

    孟帅摇头,道:“我一点也不知道,嘿,万万没想到。”

    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那个神秘的先天高手,居然是钟少轩的父亲钟不平,亏他还以为是姜家隐藏多年的神秘高手。

    不过仔细想想,倒还在情理之中。钟不平是先天高手,他早就有感觉,只是一直没有验证。他只是没想到,那么古怪孤僻的钟老头会出山为姜家效力。不过好歹钟少轩也是姜家的高层人物,钟不平看在儿子的面上出手,比从石头缝里蹦出个先天高手合理一点。

    岑弈风道:“钟老先生和大帅本是故交,钟总师的位置的原来就是老爷子的。只是老爷子退隐已久,这次重新出山,我们也很意外。不过他老人家性子刚强,他刺杀皇帝之后还受了点伤,现在正在附近的密地疗养,已经放出话来不愿受打扰。这回愿不愿出手帮忙全凭他心意,即使是总师也没法勉强。只能看天意了。”

    孟帅点头,这也合理,不然以钟少轩弱冠年纪,比慕容佩还要年轻得多,哪能这么容易身居高位?虽然他不喜欢钟不平,钟不平更不喜欢他,但作为友盟,钟不平确实很强大。

    不过……“即使是他来相助,也只是少输么?”

    岑弈风道:“谁来也没用,这件事不是武力能够解决的。救出少帅只是保住底线,但不能让我们赢——破局点不在这里。”

    孟帅道:“在您派出去的人手么?”

    岑弈风短促的笑了一声,道:“可能吧。但是我信心不是那么足。”

    这时,陈前突然一动,道:“先生,我想和孟帅单独说几句话。”

    岑弈风一怔,道:“好。你们聊。”说着走了出去。

    孟帅坐在他床头,笑道:“说罢,还有什么遗言要交代,有什么遗产要托付?债务自理,借钱免谈。”

    陈前怒道:“滚一边去——老子要不是还没恢复,早打死你了。”

    孟帅哈哈一笑,道:“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么?你还是以休息为主,别太操心了。”

    陈前扶住太阳穴,因为用眼过度,现在他的头还隐隐作痛,道:“我出来的时候,得到了百里先生的鼎力相助。”

    孟帅“啊”了一声,道:“百里先生,他还好么?”说来惭愧,他都快把百里晓给忘了。

    陈前道:“百里先生好。他给你带了信。”说着从内衣的领子里拆开一张信笺,交给了孟帅。

    孟帅打开信件,只看了一眼,“啊”的一声站了起来,紧接着又缓缓坐下,道:“这可能么?这不可能啊。”

    陈前交了信笺,就完成了任务,和身卧倒,全不管孟帅于什么。孟帅道:“你好好休息,我出去一趟。”陈前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滚蛋。

    出了屋子,孟帅直接找到岑弈风,道:“先生,我收到了一个情报,您给看一眼,这是真的吗?”

    岑弈风看了一眼,也是骤然站起,道:“怎么可能?”

    孟帅摊了摊手,表示自己也不懂。

    岑弈风捏着这信笺,缓缓走了几步,道:“倘若是真的,这盘棋又活过来了,不,是反败为胜的机会就在眼前,是将军。”说到后面,即使他的脸上也泛起了一阵红潮,显得很是激动。

    孟帅道:“是不是真的,我去看一眼。”

    岑弈风道:“你愿意去么?好吧,你去看一眼。可惜我手中无人,不能给你保护——你带上苏醒。只要去看一眼,看出个蛛丝马迹就行,重要的是把消息带回来。后面的事,我找人来做。”

    孟帅抱拳道:“遵命。”说着退了出去。

    岑弈风松开紧握的信笺,又从头看了一眼,道:“这可能么?”

    只见信上写着四个大字:“帝在行宫”。

三四六 夕阳斜照黄金台

    大路上,两匹快马疾驰而过。

    两匹马一匹枣红,一匹雪白,都是神骏非凡的良骥,马上人也都是英姿勃发的少年。

    行到岔路,前面那匹红马一勒马头,停下疾驰的脚步,回过头来道:“苏兄,咱们就在这里分手吧?”

    后面白马上的少年道:“好——只是孟兄,你一个人不要紧么?”

    红马上的少年笑道:“什么叫我不要紧?咱们两人之中,还是你比较让人担心吧?”

    白马少年微微一笑,道:“这个给你。”轻轻抛出一团银色的东西。

    红马上那少年一接,紧接着就是一愣,道:“蜘蛛丝?这不是你的兵器么?你给我于什么?”

    白马少年笑道:“我还有。分你一部分,这玩意儿很好用,关键时刻或许有救命之功。”

    红马上的少年道:“好,那我收下了。这个给你——”说着也是一抛,他抛出的是一枚亮晶晶的玉牌,“这是互相联络的讯号,有危险的时候就发讯号,背面可以发地点,记得代号吧?在哪里就按哪个。”

    白马少年笑道:“明白了。那么孟兄,你多保重。”说着策马而去。

    孟帅目送他离开,叹了口气。

    事情总是那么麻烦。

    本来孟帅一想,所谓帝在行宫,无非是指皇帝在钟毓园。当初皇帝在钟毓园遇刺,紧接着就班师回朝,然后死讯就传了出来。说不定当时皇帝没走,留在钟毓园观察情况,等朝中有事再行登场,果然狡猾狡猾的。

    钟毓园是皇室联通龙木观的一个重要入口,也是皇家重地,不过面积不大。孟帅对那里还算熟悉,搜查一两日,看看皇帝在与不在,也并不为难。

    但是,在岑弈风的提醒下,孟帅发现——皇帝在京师周围,可不止一个行

    然后他仔细一查,仅在京城周围百里,皇家就有六处行宫。这还是能查到的,至于是否有秘密的宫殿更是不知道。

    该死的田氏皇族,霸占地产,骄奢淫逸,不灭亡简直没有天理

    孟帅发出了一声无产阶级的怒吼之后,也只得无可奈何。毕竟百里晓传讯,说的是“帝在行宫”,并没说“帝在钟毓园”,这六处行宫每一个都符合条件,只能一一搜到。

    仔细想想,皇帝如果真在行宫的话,钟毓园的可能性反而最小。

    毕竟钟毓园太过招眼,而且皇帝已经在钟毓园遇刺过一回,那里已经不再安全,皇帝再留在那里,难道就不会有心理阴影么?

    最危险的地方是最安全的地方,这种策略只适合走投无路的小人物,不适于天子。君子还不立危墙之下,何况天子。他有的是大把的选择。

    如此,孟帅反而把钟毓园列为最后一个搜查的地方。

    把该搜查的地方在地图上标好,孟帅直嘬牙花子——每个行宫都在不同的方向,分布在京城四周,两个行宫之间最少也要半天的路程,这还得施展轻功,全力赶路才行。要让孟帅一个人去搜,三天时间都不够跑遍的。

    只有分兵了。

    奈何这时候人手实在太有限了。钟少轩已经去找钟不平了,一天之后才能回来,陈前倒是想去,消耗太大,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动弹的。岑弈风虽然调人来,但那些人至少两天后才能赶到,等他们来了确认,黄花菜都凉了。因此只好先让孟帅和苏醒分兵两处,各自先查一半,谁要是查到痕迹就发信通报。

    为了这个,孟帅还特意炼制了几个能通讯的封印器。奈何通讯这东西太复杂,在九重封印的限制下,孟帅只能做到以亮度来区分讯息,发不出完整的字句,要想和前世手机一样对讲更是痴心妄想。

    当下两人约好,各自搜查两个地方,如果一天之内没发现讯息,就给老巢传信,那时第五个由返回的钟少轩或者陈前来搜查。倘若所有人都没能找到痕迹,那么大家在第二天下午到钟毓园集合。因为孟帅觉得,如果皇帝真的在钟毓园,那么肯定是前无古人的大手笔,需要所有人一起才能解决。岑弈风也支持他的猜测。

    而孟帅这回要去的,就是京城北面的两处行宫,两个都靠近紫金山,一个在山口,一个在山上,两个都是早年间建设的,尤其是山上的,因为建设在崎岖难行的山巅上,自从大齐皇室的身体素质大幅度下降以来,已经多年废弃不去了。

    相对来说,孟帅觉得山口的那座行宫更可能藏人。因为皇帝即使身在城外,心也在城里,他必定时时处处盯着京城。一旦京城有变,他得能在最快的时间内赶回去才成。要是在山顶上驻扎,京城有事,他下山先折腾半天,谁知道要耽误多少事?

    尤其是山口行宫有一条直道通往京城的玄武门,从那处行宫出发,铁骑两个时辰之内就能兵临城下,如此方便也符合皇帝的处境。

    话虽如此,孟帅还是有杀错无放过,两个行宫都要搜到,而且要先搜顶上那个。因为从山顶那个行宫可以俯瞰底下那个,居高临下,视野良好,说不定能起到一举两得的作用。

    紫金山山高林险,地势崎岖,只有当年为了皇帝临幸修了一条马路。孟帅因为是暗中刺探,不敢走大路,从山背后峭壁攀援而上。那山陡峭非常,山壁是几乎是垂直的,即使是孟帅身手不俗,也要以绳子做些保护。

    孟帅攀着攀着,想起苏醒送来的蜘蛛丝,当即以此代替绳子,果然妙用无穷,弹力、载荷、柔韧性都不是一般的绳子能比的。小小一根绳子,把孟帅往上拉十米都没有问题,不愧是至宝。孟帅玩得不亦乐乎,到了山顶还恋恋不舍

    收拾心情,孟帅攀上山顶,先观察了一下地形,然后一眼就看到了盘踞在山上的行宫。

    一看到那行宫,孟帅由衷的感觉到了一阵失望。那建筑占地不小,远远看去也是鳞次栉比,气势恢宏,但再仔细一看,感觉就是一个字——破。

    又破又旧。

    原本朱红色的墙面已经掉了颜色,被风吹了龟裂,顶上的琉璃瓦,更是隔三差五的掉落,一块块空白像皮肤上的癣。宫殿的大门掉了一扇,洞开了一个大口子,从里面能看见广场上横七竖八堆着的垃圾和落叶。

    这……这也太破了吧。

    这可是本朝的行宫,不是前朝的,就算早已不用,放两个太监宫女打扫打扫也是要的吧?这地方破的孟帅都要以为是障眼法了。

    难道真是障眼法?

    孟帅小心起来,绕着行宫走了大半圈,满地都是杂草,没有任何人的行踪,说是旧宅都高抬了,差一点就变成废墟。倘若这是障眼法,那就是孟帅打了眼了。

    第一次出击,顺利的排除了一个错误答案。

    孟帅回到了行宫的门口,再深深地往里面看了一眼,琢磨还要不要进去再看一眼。

    正这时,只听门中有了动静,远远地有脚步声传来。孟帅心中一动,侧身隐在门后。

    过了一会儿,一个人哼着小调从门里出来,乃是一个乡农打扮的大汉,肩膀上扛着锄头和扁担,挑着两筐东西,手里还提着一个瓷缸。

    孟帅几次观察,都觉得他没有武功,从手脚上的茧子来看,就是个普通乡农,心中很是疑惑,终于按耐不住,从藏身地方走了出来。

    那乡农一见孟帅,先是一怔,便笑道:“哟,小兄弟,你也来捡东西?”

    孟帅琢磨了一下捡东西这几个字,往筐里看了一眼,只见有竹有木,有陶有瓷,都是家用的东西,明白了大半,道:“老乡,莫不是捡这里能用的东西回家用么?”

    那乡农咧嘴笑道:“可不是?我来得晚了,东西早给人搬空了,十年前就没好玩意儿了。也就剩下些瓦片,那不能用,有颜色的,要杀头的。”

    孟帅固死,真没想到堂堂一个在朝的皇帝行宫,已经沦落到这个地步,欺负皇家命薄西山啊。看这样子过两年,田家祖坟都得给人刨了——反正他们家太祖太宗的坟已经给刨了,连尸体都找不到了。

    看来这里真是没人了,皇帝若能纡尊降贵躲在这里,孟帅就服了他。

    山下去看看吧。孟帅回过头,走到另一个方向,如果没记错的话,另一处比较新的行宫,就在这个方向的山口,从山上就能看见。

    然而……没有?

    孟帅怎么看,也只看见了一片山石,并没看见成片的房屋。

    等等……等等?

    孟帅突然想起一事,回过头,果然见那乡农正往下走,忙追过去问道:“老乡,你等等。”

    那乡农果然停下,问道:“怎么?”

    孟帅问道:“您知不知道,山底下有一大片宫殿的?”

    那乡农道:“你说的是那啥……啥宫吧?”

    孟帅合掌道:“对……那地方在哪儿,我怎么找不着?”

    那乡农道:“找不到?找不到就对了,原来那地方就在那个方向,好大的一片,老远就能看见。”伸手一指,正是孟帅刚才看的方向。

    孟帅心里升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道:“原来?那后来呢。”

    那乡农道:“大概三年前吧,那天下好大的雨,这边山崩,把那房子都给埋了。”说着提着东西下山,留下孟帅在原地,呆若木鸡。

三四七 如我心意初生成

    夜晚,孟帅在山间露宿。

    紫金山上的两个行宫彼此靠得很近,但离着其他地方就远了,孟帅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一天时间内赶到另外一处,因此只有在山麓歇息一晚。

    紫金山山林茂密,杳无人烟,倒也不怕遇到其他人,因此孟帅大大方方点起一堆篝火。他其实很少露宿,即使在飞军府出任务,或者在部队里锻炼,也至少有帐篷或者睡袋,更很少独自一人。坐在火边上,他也体会了一把“火烤胸前暖,风吹背后寒”的感觉。

    夜晚中的树林相当安静,偶尔有风吹过的呜呜声,和树林被风吹动的沙沙声,很少有飞禽走兽路过的声音。毕竟这里是紫金山,靠近京城,又有行宫在,经过多年围捕,大型的野兽早绝迹多年。不过听说最近几年皇室势力越来越衰退,树林里渐渐又有不少野生动物,连野猪也跑出来了。

    孟帅在火边烤了一伙儿于粮,就着清水吃了——他倒想打点野味打打牙祭,奈何那些小动物不配合他,只好于啃硬馍。然后用落叶铺了一个床,垫上一件衣服就打算休息。

    正在这时,只听一个声音道:“这就睡了?”

    孟帅一听就知道是蛤蟆,道:“你出来于什么?是了,你是来帮我守夜的吧?那再好不过了,我正要睡觉,你给我看着点。”

    那蛤蟆怒道:“守你妹你还挺有情调的,是不是忘了正事了?”

    孟帅道:“我正是做了一天的正事——虽然没捞到结果,但真心很努力了好不好?”

    那蛤蟆道:“那是正事么?那是别人家的事,你怎么不管你自己家的事?

    孟帅讶道:“自己家的事?”顿时一拍脑袋,心道那蛤蟆守着一亩三分地,还能是什么事?忙道:“是不是树屋进化完了?”

    那蛤蟆道:“没有的事。我是说你要不要用如意珠做建设了?快点,我都等不及了。”

    孟帅虽觉得这不是什么着急的大事,但反正夜来无事,也就进了黑土世界

    黑土世界宽阔,遥遥望去,一边是一望无际的森林,另一边是空地,只点缀着一个小小的金鱼池大小的池塘。孟帅想要建造自己的建筑,在空地上更加方便。

    孟帅根据他那浅薄的风水知识和审美情趣,在白色池塘旁边选定了一块空地,大概有一个足球场大小,用来建造自己的房地产一期,这也是他小农本色,没多大气魄,想不到再大了要怎么建设。倘若在前世,他能在帝都拥有这么大一片土地,什么先天高手都是浮云了。

    然而蛤蟆却认为应该靠近森林,理由是如意珠虽好,凭空建设必定要花更大的物力灵气,造成浪费。不如借助森林里的原木建造,省时省力,还有凭依

    两人争执了一会儿,孟帅被说服了。他沿着森林画了一片地方,大概十来平米的地面,打算用第一个如意珠试试手,看看效果如何。

    不过到底值得第一次建立的屋子有什么用处,双方再次深入了交换了意见。蛤蟆认定建立一个急救室最重要,孟帅则认为没必要,因为有白也在,建立急救室也非迫在眉睫——没错,孟帅已经默认白也加入队伍。

    但是若不建急救室,其他建筑就更没有急迫的需要。蛤蟆建议从大门建起,先建外围墙,估计一个如意珠,也就够建设一半围墙的。有了围墙,里面再建什么建筑都能固若金汤。

    这个荒谬的建议当然被孟帅否决了,黑土世界里唯一的居民的蛤蟆,唯一的主人就是孟帅,没有任何外敌存在。如果孟帅要防蛤蟆入侵,根本不用大费周章。

    孟帅也曾想变种一下,建一个大门,就像随意门一样,一开就可以随意到世界的任何角落,那不是天大的好事?不过蛤蟆提示道,这个随意门可以建,不过只能随意到达黑土世界之内的地方,就被孟帅否决了。他没有必要为了从这棵树移动到那棵树就浪费一个宝贵机会。

    倒是以后为了带外面的活人进来,孟帅可以修建一个装样子的大门,假装黑土世界是在外界的某一个角落,不过这种掩饰用品更不着急修建了。

    要说以后,以后的计划还多,各种装饰用的、生活用的屋宇都等待修建,但那要等孟帅进入先天,如意珠源源不断之后才行,现在资源有限,孟帅还是打算实用为先。

    权衡许久,孟帅打算先做一个休息室。

    说是休息,其实也是恢复室,更是练功室。孟帅的龟息功平时就是靠睡眠来修炼的。据孟帅根据经验总结,龟息功的效率对外界影响的反应不大,但如果环境幽静,打扰减少,能保持深度睡眠的话,效率会有提高,这样的提高不明显,但有一两成的效果,年深日久就不是小数目。

    更何况,孟帅建立休息室,主要还是恢复体力和精力。一场大战之后,往往身体没有受伤,消耗的精力却很惊人,心力也会疲劳。这种精力的复原不是一夕之功,有时候睡上一昼夜都恢复不了。当然孟帅相信白也的翡翠光能完全调节,但他不可能时时刻刻等着白也给他按摩,先说白也未必肯,就算肯也太杀鸡用牛刀了。

    所以孟帅第一步要打造一个安静、封闭、有效的休息室,无事休养生息,有事满血复活,他相信这个要求对黑土世界来说,是小菜一碟。如果如意珠连这个都满足不了,孟帅还是该于嘛于嘛,就当没有这个外gua了。

    当然,具体的效果也不可控,譬如一次从精疲力竭中恢复,到底要一个时辰还是一刻钟,那就全看黑土世界的法力了。

    想清楚自己的规划,孟帅拿起如意珠,握在手里,把自己的构想随着意念一点点送入如意珠内部。

    他不知道这珠子如何操作,但直觉告诉他,这样就行——他现在也能朦朦胧胧感觉到黑土世界的意志了。

    在某一时刻,他握住的如意珠亮了一下,他已经感到,只要自己松开手,立刻就会有所动作,但这样无声无息放开就不帅了,因此他引用了当年那部风靡一时的儿童奇幻大剧中的经典台词——

    “如意如意,如我心意,快快显灵”

    一道光芒从他手上散出,飞一般的钻入了树林中,孟帅顺着光芒看见,就见那道光最终没入一棵大树里。

    紧接着,大树膨胀了起来,树于中央散出丝丝光芒,接着龟裂,最后从中裂开,树于向四面八方倒下。

    倒下的树于分成了一条条,如树藤一般四处蔓延,渐渐形成了不同寻常的形状。四面倒下的树于形成了四堵墙向上升起,树心的部分也有动作,在光芒中化为了其他的形状,但孟帅还没来得及看真切,已经被升起的墙壁挡住了视线。

    不过片刻,树于停止了生长,一座小小的森林小屋出现在孟帅面前。

    从表面上看,小屋没有残存太多树于的痕迹,粗糙的树皮和浓密的枝叶已经褪尽,墙壁光滑,呈现淡淡的咖啡色,屋顶是一排排的原木垒砌,一切一切都像是正常的屋子。

    唯一不同的是,太小了。

    这座小屋,连孟帅圈的十几个平方都没占到,比一般的储藏室还小,孟帅量了一下,恐怕进去就能放下一张床了。

    但不管怎么说,眼看一座屋子以奇迹般的速度在眼前崛起,这种感觉还是令人激动地,更何况这座屋子的出现,是出于他的意志。

    如意珠——货真价实

    不理会蛤蟆在后面尖叫:“你看我说什么来,不在森林边上建屋子,你吃土去吧。”种种聒噪,不一而足。孟帅在其中烦不胜烦的开了门。

    门一开,一股原木的清香扑面而来,孟帅伸头一看,略感吃惊——

    正如他所想的,这个屋子里只有一张床。

    而且是吊床。

    屋子的四个角,系着树藤编织的绳网,在半空中悬成一张吊床,整个屋子就是被吊床铺满了。

    作为一个屋子,这树屋太小,但作为一张床,它确实很大,简直可以在上面滚一滚。床上只有两块圆木,一块可以枕着,一块可以抱着。屋顶上悬着一个小小的吊坠,如果仔细看的话,能发现是一个沙漏。

    孟帅这时再也忍不住,一转身整个人陷入了大床之中,忽忽悠悠,便如秋千一般。身子刚刚沾上树藤,登时一股困意涌上,险些就要睡下。

    本来他就是要试试这屋子的效果如何,也就不强打精神,顺势闭上眼睛。他刚刚闭上眼睛,蛤蟆已经蹦上来,四仰八叉睡在他旁边。两人睡下的同时,屋顶上的沙漏调转过来,沙子簌簌流下。

    不知过了多久,孟帅眼睛睁开,一眼看见头上已经空了的沙漏。

    这时的他,从头到脚透着精神焕发,心情也格外的愉悦,从内到外都调整到了最佳状态,和他想要的一模一样。

    跳起身来,孟帅伸手将头顶的那个沙漏拨了下来,沙子再次流下,不过这一次他并没有睡下,绳子床也没有传来睡意。

    沙漏漏尽,孟帅自己估计,大概五分钟。

    也就是说,只睡了五分钟时间,就如同休息了数个小时,甚至效果还更好

    真是太强大了

    孟帅连滚带爬的出了树屋,在黑土地上跳了两跳,大吼一声,抒发心中的愉快。

    蛤蟆这时才爬出屋子,道:“吵什么?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孟帅心情不错,也不跟它吵嘴,道:“这一回值了。”

    蛤蟆道:“你值了,我觉得一般般。我平时也睡觉,在这里也睡觉,都是睡觉,有什么区别?”

    孟帅正要说话,突然神色一变,道:“外面有事,我先出去一趟。”

三四八 去而复返再出发

    天色渐暗,静谧的村庄中,岑奕风正在堂前闭目养神。

    他神色安详,眉目舒展,仿佛正在享受一段安闲的休假时光。但他心中却是充满了焦虑,神经绷得紧紧地,以便随意应付突发的情况。

    无论何时,保持最平静的心态,是谋士的操守。倘若不能保持心无波澜,至少要保持最平静的表情。

    小村落地处僻壤,夜幕降临之后更是万籁俱寂,安静的近乎死寂。突然,一阵马蹄声急促的传来。

    岑奕风骤然睁开眼睛,袖子一动,一根黝黑的判官笔已经落入掌中。

    他并不是文弱书生,相反自幼文武双全,修为已经到了一流高手的境界,只是平时向以文士面貌示人,即使自己人也很少有人知道他的身手,这种谨慎是他保命的最后一道防线。

    然而现在的境地,就有可能把他这张底牌逼出来。

    黑夜荒村,策马疾驰,敌友未定。若是敌人,必是大敌。

    岑奕风侧耳倾听,只听得马蹄声越来越近,到了村口停下。

    到了这个时候,岑奕风眉头反而微微舒展,并不似之前担心。因为他没有听到村口的报警信号。

    有两种可能——要么是敌人太强,暗哨没来得及出声就被拔除了,要么就是自己人。

    岑奕风更相信第二种,他的暗哨训练有素,报讯的发放又很简单,除非是数位高手从各个方向一同出手,不然还真没可能这么快就失陷。

    难道是自己人?

    岑奕风再次皱眉,他派出去的人手,都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回来。他已经给了前线人等全权,即使出了状况,他们也应该不会特意回来找自己报信。

    难道是从凉州调的人手到了?

    也不对——一是时间上对不上,二来人手也对不上。刚刚的马蹄声显示的清清楚楚,回来的只有一个人。

    看来真是派出去的人出了问题,岑奕风眼睛一瞥,看向了桌上放置的玉牌

    脚步声响起,直奔着这边而来,果然只有一个人。

    岑奕风身子往后一仰,再次恢复了闭目养神的情态。

    大门一开,一人匆匆走了进来,道:“先生。”

    岑奕风睁开眼,道:“哟,总师回来了?怎么这么快?”原来回来的人正是钟少轩。

    他是真的惊讶了,在他想来,外出的所有人中,就钟少轩提前赶回来的可能最小,因他只是去请钟不平,遇到意外的可能性也是最小的。按照计划,钟少轩至少要第二天中午才能回来,现在连夜赶回,真是快马加鞭了。

    再一看钟少轩的样子,他更惊讶了。钟少轩的状态明显就不好,风尘仆仆不说,脸色也是煞白,眼中布满血丝,呼吸急促,显得激动又紧张。在岑奕风印象中,钟少轩少年老成,虽然不过二十,却是沉稳非常,临危不乱,从没见到他这样激动。

    岑奕风问道:“怎么了?莫不是钟老爷子出了什么事了?”像钟少轩的样子,岑奕风可不会认为他只是被钟不平拒绝了,这其中必有大事。钟不平可是先天高手,他若出事,岑奕风也只有束手无策,就是姜廷方来了也没用。

    钟少轩擦了一把汗,道:“我没见到父亲。”

    岑奕风道:“怎么说?”

    钟少轩道:“父亲不在他修养的地方,我找过了,不见他人影。”

    岑奕风哦了一声,微笑道:“或许是他老人家出去了。那又不是老爷子的家,他修养恢复之后,想要出去走走,甚或直接回去了,谁又能阻拦?看来这次咱们没机会求他老人家帮忙,福气不够罢了。”话虽这么说,他却知道不是那么简单,只是没见到钟不平,钟少轩也不至于如此惶急。

    钟少轩苦笑一声,道:“或许吧。但或许……二弟呢?”

    岑奕风道:“小孟大概在紫金山吧。他去探皇帝的行宫了。”说着将后面的事大略跟他说了一下,道:“他还没发信息回来,应当还没什么收获吧?”

    钟少轩道:“我去找他。”说着就要离开。

    岑奕风也不由问了一句:“你是担心他么?小孟机警,武功也不错,这点小事还不至于有什么危险。”

    钟少轩道:“一是担心他,二是……担心我父亲。”

    岑奕风真是难以理解了,道:“你担心钟老爷子?”

    钟少轩道:“是啊…若是找到二弟,或许还有救,若是不能及时找到,父亲恐怕……”说到这里戛然而止,但岑奕风分明从他眼中看出了“凶多吉少”这四个字。

    岑奕风还是不能想象一个先天高手为什么会有危险,但他敏感的察觉出这件事可能是钟家的家事,也就不再多问,道:“既然如此,你去紫金山找他吧。”其实他真是不希望钟少轩在这等要紧时刻插一杠子,但他也不能阻止,只希望孟帅能尽快把事情办好,再去解决家事不迟。

    钟少轩答应一声,就要离开。

    正当他要出屋子之时,突然屋中一亮,发出一道光芒来。

    光芒一闪而逝,熄灭之后宛如平常,但刚刚那种光泽耀眼的感觉,绝非寻常。岑奕风回头,抓起桌上的玉牌,道:“有讯息传过来了。”

    钟少轩忙问道:“是谁?”

    岑奕风拿起玉牌,只见背面六块分隔开的区域里,左边下角的玉色与别处不同,不由得奇道:“怎么会在这里?”

    这玉牌是封印器,正面是强光印,只要有信息传来就会闪,背面则指示具体的信息。孟帅的封印术还不错,但也不能像短信一样传具体的信息,至少九重封印以下,没有这样的印法。他另想出方法,反正行宫只有六处,他就讲玉牌分为六个区域,在哪个区域遇到事情,就按相对应的区域的玉石,对面也会在相应区域看到信息,赶去该区域支援,这也是取巧的法子,聊以充数。

    而现在那玉牌指示的区域,当然对应的是行宫的一处,但却不是今天两人搜查的任何一处。

    要知道六个行宫之间也是有距离的,在之前两人就都约定好了搜查的顺序。孟帅查的是上面两处,苏醒查的是中间两个区域,下面两个区域,右下角代表钟毓园,左下角却是没安排人查看的地方。按照顺序,至少要明天才会有人去看。

    虽然不排除两人之中有人搜查的特别快,比进度要快,但几处行宫之间的距离是改变不了的,一天时间,甚至都不能跑完三个地方。

    除非有人打乱了搜查的顺序?还是说……

    岑奕风沉吟不语,钟少轩却已经问道:“可是二弟有危险?”

    岑奕风道:“不——事情成功的概率大些。而且也不能确定是小孟还是苏醒。”

    孟帅做的三套玉牌,他和苏醒各拿一套,岑奕风这里留了一套,三套都是一模一样,互相发信息,也分不清是谁发过来的。其实若再做的精致点,区分出不同的光芒,也是可以实现的,但因为时间紧迫,孟帅懒得做的那么细,反正就两个人发信息,用排除法就知道非此即彼,岑奕风也不用知道到底是谁有所收获,只要知道地点就行。

    岑奕风道:“既然如此,你去一趟吧。这里——”这时墙上就挂有地图,岑奕风指出了那个对应的方向,道,“虽然不确定是不是孟帅,但就算是苏醒发的信息,按照约定好的,孟帅也要赶过去,应该能在那里见到他。但愿事情顺遂,如人心意。”

    钟少轩道:“好,我走一趟。先生放心,只要不是十分紧急,我当以大事为重,至少会回来报个信。”

    岑奕风点头,钟少轩的承诺已经可以了,倘若真有事,凭钟少轩他们兄弟加上苏醒,大概也都能应付下来,便道:“总师好走。”

    目送钟少轩出去,岑奕风突然觉得有些事情不对,慢慢转了一圈,突然扬声道:“总师留步。”

    钟少轩这时人已在外面,听到他的召唤,又回来道:“先生还有什么吩咐

    岑奕风双手据案,微微摇头道:“我总觉得还有不对,我再想想——”

    光芒一闪而逝,树林之中恢复了寂静。

    孟帅捏着玉佩,道:“苏醒找到线索了?这个时候?他还蛮拼的。”

    看到是左下角的区域亮起,孟帅也是感到奇怪,他这一行也算是“顺利”,极其通畅的排除了两个错误答案,甚至都没亲自去第二个地方查看,就是这样,他也没能在天黑之前下了紫金山,还是得在山林露宿,怎么苏醒已经顺利找完两个,已经找到第三家了?

    或许是苏醒调换了稽查顺序,难道说世上真有“冥冥中的感觉,凶手就是他”这种事?

    想了想,孟帅还是觉得先去看看情况。反正第五区域离着他这里反而不远,本来是打算明天上午过去的。但现在经过黑土世界的调养,他精神健旺,各方面都处在最佳状态,趁着夜色好,月白风清,连夜赶路正好。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孟帅还是准备好了武器和封印傍身,连苏醒给的蜘蛛丝都准备好了,因为就算报信准确,这一过去也可能面临很严峻的局面,何况还可能有意外发生。

    准备好了一切,孟帅踩灭了篝火,换上一件深色的夜行衣,身子轻纵,穿入林中。

三四九 金戈铁马卷 秋风

    孟帅在林间穿行。

    从紫金山下来,他乘马往东方疾驰,快马加鞭两个时辰,这才下马步行。

    皇家的园林,有两种,一种靠山,一种靠水。都是美景借势而成。若是不靠山也不靠水,那么跟皇宫一样,有什么建造行宫的必要?

    当初钟毓园就是靠水,一大片湖面甚至联通地下龙木观,而紫金山这两座行宫,不必问,必然靠山,借山中凉意,供皇帝避暑。而孟帅赶去的最后一处园林,却是地形最复杂的,半靠山,半靠水,处在紫金山余脉吞金山下,与京城以西第一大湖吞金湖相接,过了吞金湖,景色急转直下,不再有山林,反而是一大片草原。

    在这种环境下建造的行宫,号称“秋荻行宫”,太祖所建,为的是每逢秋日的狩猎。当年大齐国力还强盛的时候,皇帝秋天可不会躲在园林中伤春悲秋,是要调集人马在秋荻行宫狩猎的,各地的诸侯也有带人来会猎的,一秋之获,往往有野物数万,颇有尚武之风。只是这样的会猎耗费巨大,国力日衰之后就再也举办不起了。而秋荻行宫也慢慢衰落下来。

    这也是孟帅为什么把它放在最后一个来搜查。在它看来,皇帝选中它的可能,只比钟毓园大一点儿。毕竟秋荻行宫衰落的更早,已经有百年时光不曾启用,如果它跟紫金山下的行宫一样被泥石流埋了,孟帅一点儿也不会吃惊。

    当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搜查这个行宫很麻烦。

    秋荻行宫已经荒废,但是靠近它并不容易。吞金山上驻扎着一支军队,正是京东山营。整个吞金山都是军事禁区,靠近殊为不易。而从另一边靠近,不但要穿过吞金湖那巨大的湖面,行走在草原上,无遮无挡,也很难避人耳目。

    孟帅到了山口,不能上山,也不能骑马,把马卸下鞍鞯放了,自行绕了一大圈,从草原潜了过来,仗着身子不高,在草丛里穿行,倒也慢慢靠近了行宫

    一面走着,孟帅一面腹诽:这苏醒怎么回事?发了一次讯息,就无声无息了?至少也沿途留下些讯号啊,不然谁特么能找得到?

    这腹诽开始是牢骚,后面便渐渐成了心中的疑惑——一点讯息也没有,太古怪了。

    要知道能靠近行宫的路不多,孟帅走的差不多算是必经之路了。苏醒只要不是冒险,也必然从这里走过,至少至少,要有一部分路线是重合的。而沿途留信,是趟路的人的基本要求,苏醒也不是雏儿,为什么连一点线索都不留?

    莫非其中别有隐情?

    孟帅走到湖边,便停住了前进的脚步。从这里绕湖行进,不过半个时辰应该就能到达行宫——他已经看到了那片宫室的屋顶,但现在他倒不敢往前走了

    在湖边休息了一会儿,孟帅拿出了发讯息的玉佩,琢磨着是不是也先发个讯息过去?虽然不能发出具体的讯息,但若是苏醒看到了光芒再亮,必然能猜到是怎么回事。若是方便的话,说不定会出来接他。

    孟帅掉过玉佩,就要往后面左下角的地方按去。这种传讯的方法闹出的动静比较小。毕竟要是按照正常方法传讯,那正面的玉牌要大放光明,这个亮度可是很明显的。要是苏醒正在潜伏当中,非被人发现了不可,直接按后面,只有六分之一的玉牌会发热,比较适合隐蔽通讯。

    正要传讯,孟帅就觉得脚下的土地微微震动,如同波浪起伏,但与地震又不相同。

    他愣了一下,突然俯下身子,用耳朵贴着地面倾听。

    震动,咆哮如雷——马蹄声的动静,有大队军队过来了。

    孟帅是曾经在姜期帐下历练过的人,对行军的声音并不陌生,现在军队离着还远,听不见明显的马蹄声,但人马踩踏的震动已经传了过来,这种声势是其他动静无法相比的。根据经验,他还能大略判断出人数。

    大概有……五千人?

    孟帅松了口气,对于军队来说,这个数目并不多。

    但仔细再听,孟帅脸色却有些难看。从声音来看,这五千人恐怕都是骑兵,而且行动速度极快,蹄声也出乎意料的整齐规矩,分明训练有素,这是一只真正的精兵精骑,至少在姜期坐下,这样水准的精骑是凑不出五千人的——甚至三千人都没有。

    什么地方来了这么一只精锐的部队?

    朝这边来了

    孟帅已经判断出了对方的大致行进方向,立刻起身,悄没声息的推开,一路往草丛深处退去。大军路过,或许会在湖边打尖修整,孟帅要往前面凑,那可是找死。他离着一刀披散百万军的境界还有十万八千里呢。

    退到草丛深处,孟帅又疑惑来者是谁——难道是哪一路诸侯进京?但这条行军路线,背后是冀州,冀州是皇帝直辖的州府,也有驻军在,谁能突破防线,从这里入京?

    而且,一般人就算突破,也不会走这条路。因为吞金山上明明白白驻扎着数万军队,虽然不是最精锐的部队,但也是京营的主力。从这里行进,就是打吞金山口入京,要从京营的眼皮子底下走过,哪有不遭遇的道理?

    要么就是他们打算奇袭吞金山,一举灭掉这只部队,要么就是……他们是自己人。

    孟帅倾向于后者。当然他希望是前者,要是真有奇兵天降,把东山营拔了,那可是一场大大的好戏。他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但是从部队行进的有条不紊来看,好像还是朝廷的部队可能性更大。要是外敌,也许前一天晚上驻扎,夜里连夜偷袭更合适。

    那就是冀州的驻军啦?

    孟帅回忆了一下冀州的驻军——这点常识他还是有的,当年在飞军府学习过——突然想起一人,不由得吃了一惊,暗道:不是那位吧?

    若真是他想的那人,倒说得过去,也只有那人麾下,能有五千顶尖精兵。

    孟帅再次退了退,拿出玉牌,毫不犹豫的在左下角按了下去——这时候他可不管苏醒到底有什么问题了,只这只军队的讯息,就值得发出去。

    按完之后,孟帅把玉牌放入怀中,暗自道:眼见这里情势严峻,我到底是留是撤?

    在这个时候,孟帅已经倾向于这里就是皇帝藏身之处了。据他想来,皇帝怕死,本来就靠着东山营的兵来保护。但现在情势严峻,皇帝还嫌不足,又从冀州调兵来保护自己。说不定三天以后,他回京之时是在大军中间行进,威风赫赫回京。毕竟他死而复生,是一件大事,难免有野心家蠢蠢欲动。这样以精兵为盾,更能震慑蠢蠢欲动诸侯,就算是几个先天大师要动他也要考虑考虑。而孟帅看见的就是精兵来迎驾的这一幕。

    虽然得到了消息,但孟帅只觉得不爽——这样他们釜底抽薪,反败为胜的机会就没有了。本来岑奕风赌的是皇帝暗中潜伏,不会有太严密的保护,甚至可能白龙鱼服,暗地返京。没想到皇帝要大张旗鼓的返京,全不管之前放出的风声,看来是宁要里子不要面子了。

    要是这样,孟帅留下来也没什么意思,赶紧回去,和岑奕风说说,至少趁着这几天把姜期救出来,输的还不算难看,要等那精兵回城,接管了城防,恐怕救人都难了。

    远远的只听的一阵马蹄声响起,这来人倒是不多,星星点点七八骑,如一阵风卷来,不过片刻就能看见几个精骑。孟帅认得是军中斥候,本来是探路的。但这时已经到了行宫附近,不用探路,大概是来报上行踪的。

    他本来要退走,但这时忍不住又好奇的看了一眼——秋荻行宫中怎么不见有动静?这时候也该开门放炮礼迎了吧?皇帝可能不会亲迎,但是总得派出钦差来等着吧?毕竟是长途赶来的精锐,皇帝有义务亲迎劳军。本朝皇帝不算是昏君,这点功课应该知道做吧?

    而且——吞金山上的京营也没有反应,按理说他们应该出来警戒,毕竟就算是自己人,也不是完全可靠,皇帝不在城中,正需要东山营保护,以策万全,怎么不见山上调动人马?

    孟帅百思不得其解,不过也可能是他根本不懂这些大事,只是自己揣测,当不得真。

    探马斥候沿着湖边跑过,一直跑向吞金山。远远地,天边已经出现了一线黑边,那是大军行进的阴影。

    远远地,孟帅已经看到了竖起的大旗,黑色的旗面上写了一个斗大的“龙”字。

    真是镇国公,天下第一柱龙将龙城

    孟帅已经彻底放下心,或者说死心了——龙将在此,他人是一点儿机会也没有了。

    正要静悄悄撤走,孟帅突然觉得怀中玉佩一热,似有信息传来,心道:必定是苏醒在别的地方也看见了这里的情景,因此又来催促报信。不用传啦,我也在这里了。

    随手取出来一看,孟帅大吃一惊,只见玉牌背面的六分之一处亮起光芒,但这一次亮起的,却是中间偏左的方位。

三五零 镇国之威龙城将

    “这是什么意思?”

    孟帅看着光芒熄灭,却是兀自温热的玉牌,只觉得匪夷所思。

    中间偏左的位置,也代表一处行宫,光芒亮起,自然说明这里有问题。

    倘若一开始孟帅就接到这个讯息,当然毫不怀疑,立刻就往那处宫殿而去,但现在却是迟疑了。因为两次讯号完全不是一个地方,而且离着十万八千里,苏醒一个人,是断无可能在短短的时间内,从一处移动到另一处去的。

    但是手握玉牌,会发出讯号的,只有苏醒一人,岑弈风坐镇中枢,是不可能主动发出这种不明所以的讯号的,所以这两次连闪,必定全都来自苏醒。

    苏醒在搞什么?

    孟帅眼帘垂下,缓缓吐出一口气,想到了一个词——阴谋。

    这件事有鬼

    这讯号不是指引他去汇合的讯息,反而是另外一种……陷阱,或者是隐藏的更深的讯息

    孟帅倒不怀疑苏醒的忠诚,对于一个在黑泥卫重压之下昏睡十几天的人来说,他断无可能在一天之内轻易叛变,因此也不大可能故意发错误信息引诱自己,即使被抓住了也不可能。

    但是……他能掌握住自己的精神,可未必能掌握的住玉牌。

    孟帅大胆猜想,玉牌或许已经不在苏醒手上了。

    不管他是丢了也好,自己被抓被搜去了也好,玉牌可能已经在不怀好意的人手上了。前面那个指点他来这里的讯息,就不怀好意。

    但是……

    那个信息,发对了么?

    孟帅已经在信息指引处了,见证了大军临境的大戏,但是没发觉有什么阴谋。或许是他还没深入陷阱,因此没发觉其中的凶险,但他总觉得不对,连军队都出来了,正常人谁会自投罗网?

    莫非是……讯号发错了?

    孟帅不是认为能抓住苏醒的是个搞不清一二三四的糊涂蛋,但这有可能是苏醒的误导。毕竟除了他和苏醒还有留守的岑弈风,谁也搞不懂那六个部分对应的是哪个行宫。对方拿了玉牌之后,未必撬得开苏醒的嘴。

    如果是这样,苏醒故意指出一个自己不可能存在的位置,一是保证孟帅的安全,二也是报信——利用惹人怀疑的信息,告知自己已经身陷危险。

    孟帅打了一下自己的头,觉得自己脑筋退步了,居然没能看出这一层意思来,苏醒这个信等于没传出来。倘若是岑弈风在此,他定能看出端倪。

    这么说……在村中留守的岑弈风,是否看出破绽,做出安排?

    孟帅希望岑先生能作出补救,以弥补自己浪费掉的几个时辰。

    然而……隔了这么久,从新发来的信息是什么意思?

    这回的信息是中间偏左的位置,如果换成行宫位置的话,就是苏醒要搜查的行宫之一,是很有可能隐藏皇帝的地方。倘若昨天苏醒这么发的话,那么真是一点儿破绽都没有。

    难道说……苏醒终于顶不住了,把正确的位置透露了出来,敌人正以此为据,引诱自己过去?

    那么自己这次赶到地点,就可以不负众望的看到捉拿自己的天罗地网了?

    孟帅心头转了几个念头——明知山有虎,是否要去虎山行?

    倘若不去,苏醒是要倒霉的——这家伙一直很倒霉,先离虎口,又入狼窝,几乎就没个自由的时候,也不知怎么点儿背。

    但是他若赶去,自己的性命却也不在手上了。纵然自己有备而来,谁知道对方有多少人手?孟帅离着所向披靡还差的老远呢。

    可是不去那里,去哪里呢?

    留在此地,吃军队的烟尘么?回去直接报讯,说苏醒被抓了,可能在某地,去不去看着办么?那也忒没脸了。

    沉吟了一下,孟帅觉得,还是要去一趟。倒不是非要救出苏醒,而是去摸摸底。他有敛息术在身,又有不少底牌,一路小心,迂回前进,从外围绕过去看一眼,遇到危险见机撤走,料想不至于太危险。

    只要刺探了三分虚实,他便可以回去报告,至于究竟如何处理,就交给岑弈风,他是不会多参与的。

    在俗世混了这么久,殚精竭虑,他真有点累了。横竖武功渐渐攀到了火山之境,以他的年纪,进入先天是迟早的事。于脆就趁着升土大会抽身而退,从万丈红尘中脱身,进入大荒,再进入五方世界,乃至更高处,去追寻自己的武道。

    武道,才是他在这个世界里的追求。其他的富贵繁花,如浮云烟尘,不值一提。

    只要了结这件事——无论成败,他也算尽到了自己的义务,倘若姜家事成,他们怎么继续折腾是他们的事,能不能成事也看天意。倘若事败,孟帅也管不了那么多,自己有去处,亲友平安,其他人也就随他去。

    想到这里,孟帅正要起身,突然心生警兆,俯下身子。

    那是一股若有若无的威压,不如先天高手那般形成实质,但已经如一座大山一般,压得人心头沉甸甸的。

    高手的精神压迫

    难道被发现了?

    孟帅藏在草丛中,如同磐石一般动也不动,身上的气息更是以敛息术收敛的如同草木顽石,当时就算是妙太清这样的先天高手也不曾发觉,怎么会轻易被人发觉?

    不……或许是高手本身的威压,和自己无关。

    然而孟帅却依旧不解,一般的高手行动坐卧,当然会带一点压迫感,但那是针对普通人而言,是一种心理震慑,都说高手有气场,但那气场也不是跟带个结界一样,隔着多少米就能操控,就算是先天高手,除了流露出来的气势以外,实质性的精神气场也都是收敛的,只有对战的时候才会外放,对敌人进行压迫于扰,哪有随便出来横扫的?何况孟帅自己大小也算个高手,就算是先天高手,只要不是特别去压迫他,都对他没有影响,怎么会被一个不到先天的高手影响了去?

    但无论如何,孟帅知道来的定然是一个胜过自己的大高手,在这种压迫的范围内,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得暂时俯下身子,再次蛰伏。

    只见一匹黑马当先赶来,马上是一黑甲骑士,甲叶黑如陈墨,遍穿金丝,外面披着黑面银里的大氅,一簇红英向后飘扬,龙形头盔下,露出一张峻拔如泰岳的面容,阳光照在他的铠甲上,折射出道道光芒,如天神降世。

    孟帅心中登时闪过一人的名字,暗道:这莫非就是天下闻名的镇国将龙城?除了他谁还有这样的势派?

    那人靠得越近,孟帅越能感觉出他的威压,甚至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心中暗道——这不似真气,莫非是煞气?

    血煞之气

    这位龙城,有“万人屠”的凶名,恐怕唯有如此凶人,能凝结这般惊人的煞气。

    不过……

    孟帅还是觉得,只凭煞气,也无法有这样的影响力,他身上肯定还有其他的秘密。

    眼见龙城到了湖水边,身后的卫队也到了。龙城一摆手,身后众人纷纷下马,到湖水边饮马。唯有龙城端坐在黑马上,凝立不动。

    孟帅暗道:别人的马儿有水喝,就你的没有,也够可怜的。

    仔细看龙城的坐骑,只见那马比其他马儿高出一头,身高腿长,体态神骏,毛色光亮,黑如墨龙,端的是一头龙驹。那黑马昂头而立,不看湖水一眼,更不理会群马,显然不屑与它类共饮一壶水。

    孟帅坐在地上,心中盘算,这支军队想必是要在湖边打尖了,五千骑兵都要饮马,怎么也得半日时光,自己等在这里实在没必要,一会儿趁着众人饮马,动静最大的时候悄悄离开才是正理。

    然而等了一阵,只见骑士分别饮马,前后有序,队形丝毫不乱,并不见多大动静,更别说散乱,孟帅要找的机会,始终不来。

    正在这时,只听得马蹄声响起,这回方向却是不对,孟帅抬头,就见从行宫的方向奔来几匹马。其中两匹是龙城派出去的斥候骑士,另外几人衣甲不同,似乎是吞金山上的京营驻军。

    这一行人到了近前,斥候向前行礼道:“大帅,这是京营的副将胡春来。

    京营来的几人坠在后面,等斥候禀报完了,才到了近前,在马上拱手道:“末将胡春来……参见镇国将……”声音粗重,断断续续。

    孟帅听的声音有些不对,暗道:这姓胡的说话怎么大舌头了?莫不是……刚喝了酒?

    黑衣黑甲的龙城在马上一言不发,身后一将喝道:“大胆,下马”

    身后骑士一起喝道:“下马”

    虽然只有十来个卫队一起呼喝,但声音整齐肃然,还是惊住了那胡春来,他在马上晃悠了一下,翻身下马,道:“末将……拜……拜见。”

    龙城依旧不言声,还是身后那将喝道:“怎么是你这副将?东山营的李将军呢?”

    胡春来打了个嗝,道:“将军……正在休息,不便……那个前来……”

    龙城突然抬手,做了一个手势,手势很快,一闪而逝,他又恢复了端坐的姿态。

    在他手放下的一刹那,身后两骑同时奔出,在马上长刀出鞘,到了近前向下一劈,噗地一声,血光四溅,胡春来的尸身一头栽倒。

三五一 万千生灵一念空

    这两下兔起鹘落,于净利索,堂堂一个副将就这么身首异处。

    从始至终,龙城只有一个动作,而他身后的骑士们除了出手的那两个,始终静静的,连一个动作都没有。

    其他人没反应,跟着副将的几个稗将随从俱都吓坏了,其中一个叫道:“你们……你们要造反吗?胡将军是……是东山营的左大将……”

    龙城后面那将领冷冷道:“副将而已,竟敢藐视大帅,已是死罪。何况白日饮酒,触犯军法,死有余辜。”

    那稗将颤巍巍的倒退几步,道:“白日饮酒……又有什么……军法了?”

    那将领纵马上前几步,刷的一声,抽出长刀,指向那稗将,道:“你喝了没有?”

    那稗将一个激灵,大声道:“没有我滴酒未沾。”

    那将领看向龙城,龙城稍一点头,那将领喝道:“那你上来回话。”

    那稗将脸色发白,走一步停一停,又走一步,那将领喝道:“瞻前顾后,畏首畏尾——你也配当军人?站过来,要不然就死。”

    那稗将连忙连滚带爬过来,大声道:“末将……王雷见过镇国将军。”

    那将领喝问道:“李伏龙将军何在?”

    王雷道:“将军……昨晚饮酒到天亮,两个时辰前才睡下,现在还没醒。

    那将军道:“你们不知道我大军抵京的消息么?”

    王雷道:“知道……可是呈报上不是说,镇国公的军队要在两日之后才到么?因此将军以为,昨日宴饮没关系……”

    那将军皱眉道:“怎么?你们常常在军营中宴饮么?”

    王雷道:“也不是常常……每个月总有那么几次……也就是三五次……”

    那将军眉毛立起,喝道:“荒唐——成何体统?大帅已到,去叫你们将军出来。”

    正在这时,一直没开口的龙城突然道:“不必,我们进去。”他的声音低沉的有点嘶哑,古人说鹰视声,大抵如此。

    那将军立刻道:“是。”转头对王雷道:“好了,打开营门,引我们上山

    王雷颤颤巍巍道:“是……不过将军……不在山上……”

    那将军皱眉道:“在哪里?”

    王雷道:“在……在行宫。”

    那将军真吃了一惊,道:“难道李伏龙竟在行宫里宴饮,在陛下的寝宫中下榻么?”

    王雷忙摇手道:“不不不……皇上的龙床将军是不敢睡的,他也只睡偏殿……偏殿。”

    孟帅在远处听着,虽然隔得比较远,但他耳力不错,倒也一一听见,心想:真是大齐国药丸啊,不但当年的行宫被泥石流埋了,连一个将军也要去大床上滚一滚了。就这样的军队,外面打进来怕是要一哄而散啊。

    那将军还要问,龙城突然截口道:“够了,问明敌情。”

    敌情二字出口,孟帅陡然一凛,一股不祥的预感产生,那王雷还懵然不知。那将领已经道:“尔等有多少驻军在此?”

    王雷立刻答道:“东山营驻军十万。”

    那将领道:“实际呢?”

    王雷身子一震,道:“总有……四万人?”

    孟帅心道:这姓李的家伙吃空饷够厉害的了,都超过一半了。

    那将领道:“山上驻扎多少,山下驻扎多少?”

    王雷道:“都在山下……山上有几百看守营门的残兵。”

    那将领接着细问,驻军怎么布置,主力分几部分,两翼有多少,哨岗几处,换岗的规律如何。详细问下来,那王雷也渐渐觉出不对,额上冷汗直流,但刀锋在侧,问什么也不敢不答,只得知无不言。

    过了一会儿那将领查问清楚,把王雷拎起,捆上堵上嘴,放到一边,挥了挥手,后面兵丁一起上前,把除了王雷以外东山营的人个个杀灭。

    于完这些事,将领退下,队伍收拢,整整齐齐在湖边列好。龙城纵马向前,沉声道:“东山营非我大齐之军,李伏龙非我大齐之将。此贼为祸之烈,更胜百万贼寇。今义之所在,当代天行道,一举歼灭。”

    众军肃然,虽无高声应和,却已三军用命。

    龙城道:“此地虽有数万军队,但不过乌合之众,我等一日时间,足以拿下。如今满营宿醉,正是奇袭的好机会。常晟,你引一千人马从山后上山,拔掉东山营的大本营,听我号令,居高临下进攻,与本队汇合。”

    孟帅听他种种布置,暗道:这龙城好狠。虽然李伏龙是无用昏庸的蠢货,但底下的士兵到底罪不至死。按照一般套路,不应该打开营门,夺了军权,处死首恶,然后收编军队,整肃军纪么?以那李伏龙的无能,再加上镇国将军的威名,这样做一点儿也不为难,半天就能解决问题。他现在这样布置,是要把四万人全歼么?

    那可是四万条人命——而且是自己人的人命。

    且不说这如何残忍,毫无人性,这样做的效率又何等低下?就是四万个人排排站,站着不动让人砍,也得砍上不少时辰吧?这分明是舍易取难,何其不智?

    难道是为了自己爽快?

    孟帅为自己的猜测感到一阵恶寒,俯下身子,静静的趴伏在草丛中。他知道,无论军纪如何整齐,一旦战斗开始,他们都不可能再去注意战场以外的情况,孟帅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溜走。

    他一定要走开,不想看到马上就要发生的人间惨剧。

    钟少轩站在树梢上,透过茂密的树叶,俯瞰下面的琼楼玉宇,轻轻叹了一口气。

    就听有人道:“公子何故叹气,该做的你也做了,还有什么遗憾么?”

    钟少轩回过头,只见身后另一根树枝上,站着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子,笑盈盈的看着自己,她站得那根树枝细如手指,平时无风还要自荡,这时一个大活人站在上面,却是不晃不摇,宛如铁铸,可见她的轻功高妙。

    钟少轩皱眉道:“你说的好像我要死了一样,难道这一去果真是鬼门关不成?”

    那女子笑吟吟道:“哪有那么可怕呢?家师可不会吃人,他对公子是一片好意。倒是公子忧心的事情太多,这才迟慢了。”

    钟少轩低声道:“好意……嘿嘿,好意。”接着道:“该做的事情总要做完吧?”

    那女子点头道:“那倒是,不过公子也该做完了吧?讯息也发出去了,详细的信息也刻在树上了,现在可以把事情移交给小公子了。”

    钟少轩道:“此地形势如此复杂,直接交给二弟,我怕他应付不来。”

    那女子笑道:“公子不要多虑。家师和小公子是什么关系?他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放心吧,真有什么问题,家师第一个就不答应。”

    钟少轩无奈,又道:“夏姑娘,你跟我说句实话——家父果然不在令师手中么?”

    那女子道:“当然不在。我从没见过令尊,家师也有好多年没见过了。上次家师提起,还说改日要登门拜访。今天邀请公子前去一叙,也不过是偶然路过而已。公子不要无端疑虑,退一万步说,就算令尊当真见过家师,他们两位本是至交,说不定还要把酒言欢,有什么可担心的?何况以我的名义保证,令尊不管在哪儿,都与家师无关。”

    钟少轩对那女子所言将信将疑——说什么她师父和自己的父亲是好友,他是不信的,纵然当年是,现在也不是了。他可记得当初在天幕是怎么折在他们师徒手里的。

    不过,那女子说自己的父亲不在她师父手中,倒也有些可信,毕竟她师父身份显赫,不至于轻易欺骗自己。

    然而……“父亲到哪里去了?”他自言自语的道。

    那女子道:“我也不知,大概令尊另有要事了吧。”她微笑道,“公子就是因为不见了令尊,出来的时候又看到了家师的行踪,才心中怀疑令尊在家师这里吧?也不能说公子判断的不对,或许本来有这个可能。不过事实却是与公子猜想的大相径庭。不过以令尊的身手,除了家师,又有谁能为难他?想必他必好好的。”

    钟少轩点了点头,心中郁气稍散,突然道:“令师既然找我,为什么不找二弟?他不想见二弟么?”

    那女子道:“小公子的事我可管不了,师父既然没有提,大概就是还不到时候吧?不过早晚的事,依我说,到时候你还是令尊,师父和小公子,早晚都要碰个头的。若不碰头,怎么了结大荒这一段尘缘呢?”

    钟少轩啊了一声,道:“这么说,令师这次来,是要带二弟离开么?”

    那女子道:“虽然我也不确定,不过十有八九吧。大荒这地方有什么好的?不过胜在一个安全,实力弱些当然可以留下,但时候到了,还不离开就要闷死在这里了。小公子前途远大,大有可为,岂可蹉跎?别说小公子,公子你,难道就不想去外面看看么?”她突然勾起了一丝笑容,道,“如果我没看错,公子是一直在压制修为,只等时机恰当,就迈出那一步吧?”

    钟少轩沉默了片刻,突然洒然一笑,道:“这么容易给人看破,可见修为压制不压制,原没有什么区别。走吧。”

    两人同时一动,树叶之间已经消失了两个身形,风轻轻吹过,树叶哗哗作响。刚刚两人的动作,比微风更轻。

三五二 风吹宝塔金铃动

    第二天清晨,孟帅摇摇晃晃的来到这一片树林。百度搜索书名加800小說网看最快更新

    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夜,但他依旧觉得不舒服,从心底往外翻得难受,若不是强自支撑,早已吐了出来。

    任谁见到如此屠杀,都不会好过。

    要说孟帅也是在军队呆过的人,又在江湖上历练这些年,一般的血腥场面根本吓不住他。但是一夜之间,屠杀数万人的场面,依旧挑战了他的底线。

    是的,屠杀,单方面的屠杀。龙城率他的黑甲骑兵,在东山营里展开了屠杀。如砍瓜切菜,不,如割麦子一样,从几个营门开始往中心清理,人头滚滚,血流成河。孟帅离着有百丈远,脚下的土地却被鲜血浸透。他亲眼看到鲜血汇聚成汩汩的小溪从脚边流过,才能理解何谓“流血漂橹”。

    屠夫……疯子

    孟帅痛苦之外,就是深深的恐惧,不仅仅是对一个场面的恐惧,对一个人屠疯子的恐惧,甚至有点对未知的世界的恐惧。

    这个人一定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因为他的脑回路和孟帅不是一个位面的。无论从人性的角度,还是从理性的角度,都无法理解。

    从人性的角度看,别说杀死几万人,就是杀死几万羔羊,也要灭绝人性的冷酷,抛弃一切人性最深层的悲悯,而毫无征兆的杀无数己方军士,也唯有那些历史有载的变态杀人狂方能一拼。

    从理性的角度来讲——这混蛋是来于什么的?他从冀州过来,当然是皇帝调他来的,可是不应该是招他来护驾的吗?龙城一到,不分青红皂白先屠了皇帝的一重保障,这是要疯么?别管这些士卒如何疲懒,至少人数足够,戳在哪里还能震慑些宵小,组成人墙能给皇帝打几十次掩护,何况训练一下,或许还能成一支精兵。

    但龙城就是给屠了,标准的先斩后奏——或许是斩了不奏,若无其事的就让京城东边门户大开,失去了一道屏障。这让人怀疑,他是来救驾的,还是来害驾的?

    这龙城与一般诸侯,本来也没什么分别,有地盘,有士卒,甚至有雄关做地盘,唯一不同的是他还吃着朝廷的钱粮,他若想要造反,换一身皮的事儿,再简单不过。

    退一万步说,龙城没有造反的心,只是单纯的神经病,凭他的肆无忌惮,要如何和皇帝相处?就算皇帝不处置他私屠东山营的罪过,他又肯定皇帝节制么?皇帝身边的其他力量能容得下他么?还是他们先打一架,龙城把皇帝其他部署打趴下,让皇帝就听他一个人的?

    不管怎么想,龙城这支军队的出现,都只有无穷无尽的麻烦,对其他人是,对皇帝是,当然,对姜家尤其是。

    这样的凶人,不知道是怎么成为一代柱国的。孟帅升起了从穿越以来最强烈的抗拒之心,绝不愿意与他有任何照面,特别是为敌。

    所以趁着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他从战场抽身而出,往第三处行宫摸去。

    在来的路上,他趁机休息了一阵。亏了他有黑土世界的小屋,可以无视他的身体状态和心理状态,将身心直接调整到最佳,不然让他直接睡觉,耽误时间不说,刚受了那么大的刺激,能不能睡着还是两说,就是睡着了也有可能做噩梦。

    恢复了体力,孟帅从新沿着道路赶了过来。

    这一段距离同样不近,只从两地走大道奔波,也要快马两个时辰,何况他还不能走大道,尤其是靠近目的地,知道有陷阱在等他,哪能不加倍小心?自然是什么道路隐蔽难寻,就走什么路。

    这一来,就更花费功夫,也是孟帅仗着轻功卓绝,且体力恢复起来容易,不惜速度疾奔,也才在中午之前堪堪赶到附近。

    孟帅记得这一处行宫叫做长春苑,是六处行宫中比较小巧的一处,也是靠水而建,却非靠湖,而是靠着一处河州,论面积还不到钟毓园的三分之一,是以前一位大齐先皇金屋藏娇的所在,后来因为夏季凉爽,风景清新,便作为皇家园林保存了下来。

    孟帅走着走着,远远听见水声淙淙,便知是到了长春苑的上游,立刻放低了身形,猫着腰过去。

    突然,孟帅眼前一亮,轻轻纵起,落到树枝上。

    树枝上挂着一条绿色的丝带,若不细看,本不易发觉,孟帅却知道这是一种特殊的传讯方法,这种方法也是来自姜氏,但不是飞军府,而是天工营。

    在这里的天工营,只有一个人,就是钟少轩

    兄长来过

    孟帅心中一凛,再仔细看时,先看到了报平安的信号,心便放下大半,这才慢慢读钟少轩留下的讯息。

    仔细的阅读一遍,孟帅松了口气,低声道:“岑先生果然料事如神。”

    第一次信号是假信息,是诱饵这件事还是孟帅看到第二次信号的时候才蒙出来的,岑弈风却一早就看出来了。因此他没让钟少轩赶去和孟帅汇合,而是让他直接沿着苏醒的行进路线找,必能发现端倪。钟少轩来到长春苑之后,果然发现蛛丝马迹,认定这里就是苏醒的陷落之处,也是皇帝的藏身之所。

    这不就解决了?

    孟帅心头一松,顿觉大功告成,然看到最后一行,却见钟少轩留下讯息,叫他回去将这里的事情禀报钟先生。

    这是什么意思?

    孟帅心中疑惑,按理说钟少轩发现这件事在前,看留信的样子,只怕是过了一夜。有这个时间,钟少轩应该早就折返回去报讯了,哪还轮到孟帅回去报信?正常情况下,应该是叫孟帅赶紧回去或者按兵不动,等待人接应吧?

    难道说,兄长没有回去?

    他去哪儿了?难道说是单枪匹马救援苏醒去了?

    这可真是开玩笑了。倘若说是孟帅被困,钟少轩不顾一切闯进去救他,孟帅倒是相信,但搁苏醒这里可就没那个交情了,作为总师,钟少轩平时根本不会冲锋陷阵,也没有做孤胆英雄的爱好,给报一个讯息就算对得起苏醒了。

    那么钟少轩就是另有事情了?

    孟帅的眉头皱了起来,觉得有些不妙,仔细阅读了钟少轩的留言,并没有发现其中关于危险的暗示。这有两种可能,一是钟少轩并没什么危险,或者说压根就是孟帅想多了,钟少轩早已回去,二是钟少轩面临着极大的风险,大到不敢让孟帅知道。

    到底是哪种呢?

    手中的讯息带被孟帅的手掌捏成了团,浸透了汗水,孟帅也不得不让自己冷静下来——即使他有所怀疑,终究无能为力。

    本该抽身就走,但他还是本着有始有终的原则,往长春苑靠近了些。哪怕看一眼,有个印象也好。

    长春苑虽然在行宫里算是小的,但本身占地也有数十亩,建在白沙河洲上,造型婉丽,结构精巧,远远看去,也是赏心悦目。尤其在河州岸边,建有一座小塔,是仿照南方玲珑塔建造,一共八层,塔上六角悬挂金铃,风吹铃铛响,清脆悦耳,颇有情趣。

    孟帅到了对岸,不敢越过水面到达对面的白沙洲,远远地看着。但见长春苑中一片平静,既看不出是皇帝的行在,也看不出其中有什么陷阱。

    时值中午,沙洲上落了一片飞鸟,啄食谷物。河中养着鸳鸯、醍醐、鹭鸶、白鹤,款款游动,时不时低头入水,捉上一条鱼儿来,溅起的水花在阳光下闪耀,比珍珠还晶莹。

    “到底是做皇帝好,只要是世上有的,想要怎么玩儿都行。”孟帅感叹一句,心里也琢磨在黑土世界弄这么一个池塘,虽然没用,但是令人心怡不是?

    正想着,就听一阵清脆的铃铛响,听到耳中仿佛仙乐,孟帅侧耳倾听,先是喜悦紧接着脸色一变,暗道:不对

    这个时候,河洲上并没有风,怎么铃铛无风自响?

    有人在塔上

    孟帅凝目向塔上看去,果然见几个人影正在攀塔,随即暗笑道:我也太敏感了——既然有塔,自然有人爬,他们爬他们的,跟我有什么关系?不过,这玲珑塔应该是这个地方的制高点,想必上去的是哨兵吧?

    因为有这个顾虑,孟帅的目光一直随着几个人的身影,这一看,还真看出些不对,只见几个人抬着一个大物件,一路往上,不知道里面放的是什么。

    就这么一路看着,那几个人已经爬上了最高层。站在第九层的台上。其中一人扬手,飞出一条绳子,挂住了塔顶一角。

    孟帅看着,心中咯噔一下,暗道:这是于什么?

    就见剩余几个人将一直抬着的东西打开,从里面拽出一个人来,挂在绳子上,往外一推,那人登时如沙包一样飞了出去,挂在塔角落上。

    孟帅心中一沉,不用看人,他已经知道那是谁了——没想到他真的被抓住,而且落了这么一个下场。

    一阵风吹过,绳子被吹得转了过来,露出那人的面孔,但见他脸色惨白,比平时更白三分,没有一丝人色,正是苏醒。

三五二 凌空百丈何所渡

    孟帅目光凝在苏醒脸上,盯了好久,也许是距离太远了,并没看出他是死是活,只觉得一阵不舒服。上次他救苏醒的时候,不过看在友军的份上,成也罢败也罢,并不特别在意。但这一次他和苏醒好歹有过两日的相处,交情不算多,也是正经的熟人,看到自己相熟的伙伴被像吊死鬼一样挂着,心中哪能舒服?

    当初两人划分搜索的地点,是随意抽取的,孟帅抽到的两处除了费鞋底之外,毫无危险可言,苏醒却抽到了龙潭虎穴。倘若当时两人换一换,会有什么结果呢?

    诚然孟帅自认比苏醒强一些,且有许多底牌傍身,但苏醒并不太差,至少和孟帅算不上天壤之别。而他居然在半天时间内被人拿下,玉牌被搜出,自己挂在塔上示众,这样的陷落速度,可见遇到的是如何强大的对手。孟帅绝不敢说自己能保证平安无事。

    这难道就是命途不济的缘故?

    孟帅再看了一眼苏醒,缓缓抽身,即使他有心要救苏醒,也不是如今单枪匹马闯龙潭,反而要细心筹谋,此时此地,不该久留。

    正在他往后退的时候,突然心生警兆,身子一扭,无声无息推开,让过了背后人的一拍。

    背后那人没想到他能躲开,伸出的手僵直在空中片刻,才收了回来,笑道:“很有长进啊,小子?”

    孟帅拱手道:“虞前辈。您怎么在这里?”

    虞沫眯着眼睛,笑道:“这句话该我问才对吧?我可是正儿八经被派出来执行任务的,你出现在这里才奇怪。”

    孟帅道:“要说出任务,我的时间还在前面吧?我在岑先生那里,倒是没看到虞前辈。”

    虞沫笑道:“当然,我可是益州的人,和你们凉州不过是因缘巧合,凑在一墩儿罢了,谁爱跟那一肚子坏水的酸儒在一起了?”

    孟帅也笑道:“然而你这次也是听岑先生节制——没有他指点,你到不了这里。”

    虞沫道:“都说凉州男儿是直心肠,我看个个九曲回肠,你快跟那个腐儒一样招人烦了。是啊,云非叫我再跟你们合作一次,还带上了益州这次在京的全部人手,你们那先生就把我派了过来,说是决战就在今日……呵呵呵。”

    孟帅道:“只怕前辈以为凉州男儿不是直心肠,而是直脑子。”心道:岑先生果然厉害,虽然大哥没回去报信,他也能推测出这边的情况。是了,连我都猜到了苏醒失陷的经过,他怎能不知?也亏了益州的人手赶到,要等凉州来人,怕连黄花菜都凉了。

    这时他心中一动,问道:“马都督能向前辈下令,她现在定然是安全的了

    虞沫横了他一眼,孟帅就知道这个问题他问的冒失了,马云非现在何处是连皇帝都想知道的最高机密,轮不到他一个外人打听。

    过了一会儿,孟帅咳嗽一声,道:“同志,你们来了我就放心了,敌人就在前面,祝你们旗开得胜,马到成功。为了……的胜利,加油”说着转身就走。

    虞沫一把把他拉住,道:“这就要走?你可真够负责的。”

    孟帅道:“我已经执行完使命,之后的事可就是份外之事了。再说我百无一用,前辈强留我也没用啊。”他脸色有些难看,倒不是不能留下来继续做事,而是他信不过虞沫,恐怕虞沫把他当冲锋陷阵的炮灰。从理论上说,他完全不必理会虞沫,两人也没有统属关系,但虞沫的修为比孟帅高,她要是强来可是麻烦。

    虞沫笑道:“看你的样子,是不打算跟我一起了——好吧,我这回带来的都是训练有素的死士,他们配合得当,中间没有你的位置。我是说,我私人要请你帮一个忙,你肯不肯?”

    孟帅心中一动,略微猜到了些事情,道:“你是说……”

    虞沫道:“如果有可能,希望你救苏醒。”

    孟帅奇道:“怎么,你真的要救他?”

    虞沫挑眉道:“不要以为我们师徒是假的。在皇宫中不救他是情势所迫,如果有机会,你以为我会见死不救?”

    孟帅心道:我还真以为你们师徒是作假的,再说你不见死不救的方法,就是让我去救人?你这师父还真好当。便道:“现在有机会了?我怎么看不出来?这明明是陷阱吧?等着救他的人自投罗网呢。”

    虞沫道:“现在自然不是机会,但我可以制造机会。”

    孟帅道:“莫非是……”

    虞沫点了一下头,道:“你知道我是于什么来的。我这次动手带了不少人,肯定是要进入其中做大事,足够形成一场大骚乱了,那时他们肯定顾不得苏醒,你就可以趁机把他救下来。”

    孟帅沉吟片刻,道:“若是果能如此,我也不怕伸手一试。只是前辈确定苏醒还活着?若是他活着,当然值得一试。若是去了,那么人死如灯灭,也不用让活人冒险了。”

    虞沫目光闪动,露出一丝难明的情绪,道:“我知道他还活着。你若救了他,我必有重谢。”

    孟帅道:“谢不谢的没关系,只要力所能及,我哪有不做的道理?不过确实难。那玲珑塔实在太高,又是在长春苑内,外围人多,守卫森严,我靠近不了。”

    虞沫道:“你不用靠近。知道蜘蛛丝么?”

    孟帅点头,紧接着失色道:“你说真的?要把他用线拽过来?没看玩笑么?这有多远的距离啊?”

    虞沫笑了起来,道:“可以。我的蜘蛛丝就有这样的力道,足以隔空承载一个人。只有你有这样的力道。”

    孟帅道:“力气我有,修炼这么多年,加上罡气,上万斤的力量还是有的,但是……支点在哪儿啊?怎么用力啊?而且如果那丝线果然那么强度惊人,缠在他身上会不会因为力量太大,把他身体割断啊?我物理没学好你不要骗我啊?”

    虞沫皱眉道:“这还真是个问题。”

    孟帅更是绝倒,道:“怎么,你不是胸有成竹,已经想好了怎么办来才来找我的?你也没明白?难道你是想简单粗暴的用线捆了他凭空拉过来?”

    虞沫道:“是啊,不然呢?我就是想,凭空拉线,是我蜘蛛丝的拿手好戏,救个人怎么不可以?至于具体的……我看你是头头是道的样子,你来想想。

    孟帅无语半响,道:“别想了,我的物理也早就还给初中老师了。倒是看过几百集死神小学生,那里面到处都是钓丝,我看运人和运钥匙也差不多,说不定有几个可以借鉴的模型——但我有一个问题,你的蜘蛛丝有多长?”

    虞沫道:“总有百丈。”说着掏出一团,道:“你别看只是小小一团,可是细线极细,这一团也够你用了。”

    孟帅道:“够什么用?这不是只够单回的线么?连做个双回的线路都不够,还建个鬼模型?正好我这里也有……”他拿出一团蜘蛛丝,那是分手之前苏醒给他的。

    虞沫看了一眼,神色一变,道:“这是苏醒给你的?他待你不错啊。这些蜘蛛丝就是我给他的全部了,他自己身上想必没有存货了。”

    孟帅心中一沉,他倒没想到苏醒如此大方,或许这让苏醒丢失了一些底牌,但也让孟帅多了能救苏醒的手段,简直便如天意一般。道:“承蒙他抬爱。他这一卷看来和你的是一样的,大概也是百丈。这样就可以组成一个双回路了。这样可以不用直接拉的,而是像缆机一样,用滑的,放在两条轨道上滑下来,会更保险。”

    虞沫听得半懂半不懂,纵然她心思机敏,却没学过物理,更搞不懂什么模型,隔行如隔山,当然如云里雾里,当下笑道:“早听说过姜家天工营的大名,也见识过总师的手段。你是总师的兄弟,想必也是家学渊源吧?”

    孟帅含糊了一声,道:“是吧。”

    虞沫笑道:“我很看好你。既然你都要答允救苏醒了,我也不必藏私,这操纵蜘蛛丝的法门我便传你两手。虽然没时间练习,但你好歹也是这么高的境界,一般的操纵当然难不住你。”说着将其中的口诀和手法传授给他。

    孟帅听懂了,又问了几个问题,虞沫倒也知无不言。到了最后,虞沫迟疑了一下,道:“这个给你。”说着递过一个匣子,匣子是金属做成,黑色中偏杂了一丝绿色,显得有些妖异。

    孟帅打开看了一眼,连忙合上,道:“这个给我做什么?”

    原来里面有一对拳头大的蜘蛛,颜色黑中透绿,毛茸茸蠕动不止,孟帅虽然胆大,但见这么大个儿头的蜘蛛也不由心中发毛。

    虞沫道:“有了蜘蛛丝,还得想办法无声无息的把蜘蛛丝带到指定的地点去不是?我这一对宝贝就可以做到。你一会儿把蛛丝黏在蜘蛛身后,将它们放出去,发出指令,它们会做到的。”说着又教给孟帅一些驱使蜘蛛的法子。

    末了她笑道:“如果你能救出苏醒,我就把养殖这蜘蛛的法子交给你,再送你两对蜘蛛做种,将来就可有源源不断的蜘蛛丝了。”

    孟帅好笑道:“我要那么多蜘蛛丝做什么?若要有,我宁可现在就有,这么区区两百丈的蜘蛛丝实在是捉襟见肘。”

    虞沫笑道:“既然如此,那么到时候动手。以你的警觉,当能看出来我什么时候动手,记得把握住机会。”说着身子一虚,好像被一根线拉扯了一下,呼的一声不见了。

    孟帅目送她离开,有些抵触的放下了盒子,正想要研究一样模型,突然就听蛤蟆的声音道:“你想不想要源源不断的蜘蛛丝?”

三五三 一丈天坑百丈丝

    孟帅被蛤蟆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但对它的话却感兴趣,道:“怎么说?

    那蛤蟆翻白眼道:“这你都能忘?忘了自己的看家宝贝了?”

    孟帅喜道:“是了,我还有如意珠。可以建造培养蜘蛛的场所——快进去。”说着身子一闪,已经出现在黑土世界。

    蛤蟆比他还晚半分进去,骂道:“平时不着急,这时候又火急火燎的,简直精分。”

    来到黑土世界,孟帅拿出了另一个如意珠,圈了一块地,却是犹豫了下来,道:“要建一个什么样的养殖场比较好?”

    蛤蟆道:“亏你还是那个世界来的,没见过养殖场,还没看过致富经吗?连养殖场什么样都不知道。”

    孟帅道:“我自然知道。但你觉得养猪场和养蜘蛛场是一样的东西么?诚然,黑土世界不需要那么多设备,但我想象中养殖灵兽的地方,要有许多功能,比如变异,比如通灵,比如快速成长……要建这样的场子,恐怕一颗如意珠还不够。”

    蛤蟆咋舌道:“你的野心还真不小啊。要想完全实现你的梦想,等你能像杀猪一样杀先天高手的时候再来吧。”

    孟帅道:“我知道。一个如意珠的威能有限,你看给我休息的屋子只有一张床板大,就知道这建设也不那么容易。我想的那些功能,如意珠实现一件就算对得起我。”

    那蛤蟆道:“那你先造基本款的。先弄个养殖的池子,恒温恒湿什么的,谁进来都能活蹦乱跳的那种。”

    孟帅道:“不能建那个。建了之后没法建造催熟的地方了。我现在想要大量的蜘蛛丝,只建造一个加快生长,加快吐丝的催熟池才是正经。为了省料,外观什么的都不重要,地下有个池子就成,混凝土池还是土坑都好。”

    说着,他一手握住如意珠,灌入了自己的意念,然后一松手——

    一道光芒飞出,却不是如上次一样飞入树丛,而是从天而降,往地下砸去。只见光芒爆开,地面震动,两边的土地同时向后坠去,地面上出现了一个坑孔,光芒犹自不熄。

    过了许久,光芒渐渐灭了,地下只剩下一个坑。

    那坑洞大概有丈许长宽,一人多深,正如孟帅想的,毫无修饰,就像平时挖土挖出来的坑洞,盖房子挖的地基。唯有四壁还比较光滑,直上直下一色水白,如刷了一层石灰。

    这就是能够催熟的养殖坑了?看起来没什么特别。

    不过想想当初的树屋也是如此,外表看上去平平无奇,想来这是黑土世界走大巧若拙,古朴自然的路子造出来的建筑。也是他自己没有设计到位的缘故

    这坑洞孤零零的搁着,实在有碍观瞻,如今事急从权,不注重修饰,但孟帅是有长远规划的,已经打算在旁边建造漂亮的栏杆,再在旁边建造二号坑,三号坑,一排坑坑过去,整齐划一,倒也美观。

    而如今,也只好不看广告,看疗效了。

    孟帅蹲在坑边,就要把匣子里的两只蜘蛛放进去,突然心中一动,收回了一只,只放进去了一只。

    那蜘蛛一落入池中,原本蠕动不止的八足立刻停止,仿佛被定身法定住了一般。片刻之后,整个身子开始抖动起来。

    除了蜘蛛本身在抖动,整个池子并没有其他的异响,也没有光芒或者气流出现。但孟帅还是轻易看出了其中变化,因为这种变化都反映在蜘蛛本体上。

    那蜘蛛除了抖动以外,身体迅速出现了异象。躯壳缓缓地变大,只是变化的速度不明显。但变化更大的是颜色,原本它的背上通体黝黑,只有一丝墨绿,不过片刻时间,墨绿色的面积越来越大,颜色渐转艳丽,墨绿色变成了碧绿。绿色渐变成圆形的图案,图案越来越清晰,渐渐幻化成一个人脸的形状。

    在蜘蛛变化的过程中,一缕蛛丝从它身后喷出,落在坑中,随着变化越来越大,那蜘蛛丝不住的往外喷涌,如水流一般滔滔不绝,仿佛无穷无尽。那蛛丝落地也不结网,就这么随意的散了一地。

    开头的蛛丝就如孟帅手中的蜘蛛丝一般,透明无色,细过发丝。但喷了一阵,蛛丝渐渐粗了起来,开始有丝线粗细,到最后竟有麻线粗细,颜色也从无色变为银色,再变成银色中带着丝丝绿色。

    孟帅在旁边看着,脸色不怎么好看,除了蜘蛛喷丝的动作让他产生了不好的联想,长期观看有点反胃以外,更重要的是那丝线有点脱离了他的掌控。这么粗的丝线,还带了颜色,隐蔽的效果恐怕令人遗憾。

    那蜘蛛越来越大,不一会儿已经超过了原来的三倍,渐渐有人头大小,光看蜘蛛本身已经让人不适。孟帅突然发现,那蜘蛛的身体膨胀开始有些畸形—

    不好

    孟帅心生警兆,却不敢伸手去抓它,抽出身上带的鞭子,往那蜘蛛身上卷去。

    然而已经晚了,在鞭子碰到蜘蛛的一瞬间,蜘蛛如气球一般充满了气,鼓胀起来。孟帅连忙后退,藏到了一棵大树后面。

    只听砰地一声,闷响在黑土世界传开,闷响之中,似乎还有“刺啦刺来”的小声音掺杂。孟帅躲在树后,便觉一阵呕心。

    过了一会儿,孟帅伸出头来看时,只见坑中的蜘蛛已经自爆,原地只剩下一地散碎残骸和一大片蜘蛛丝。

    “催过了头,浪费了一只蜘蛛——”孟帅苦笑一声。

    蜘蛛活着的时候长得恐怖,死了更是恶心,还有一团团绿色粘液落在坑底。孟帅真心不想看一眼,但那些蜘蛛丝还黏在坑底,必须捞出来。

    走到坑边,孟帅捞出黏成一团的蜘蛛丝,立刻扔到旁边的水池里泡着。狠了狠心,又把剩余的蜘蛛残骸捞出来,放在盆里。心想这蜘蛛死时已经不是凡种,尸首可能有些宝贝,可以制作高级的封印器,那是先天以后用到的东西,胜过寻常金铁。蜘蛛的毒囊之类,说不定炼丹用得到,不如扔给陈前。

    在浸泡期间,孟帅出去看了一眼,发现外面还算平静,显然虞沫还没动手,他还有些时间,便返回了黑土世界。

    过了一阵,蜘蛛丝上浮着的粘液都泡掉了,孟帅镇定了一下,便带着手套开始清洗,终于把一池子蜘蛛丝清洗了出来。

    也别说,虽然蜘蛛被催爆的时间不长,但真出了不少货,这团蜘蛛丝如果长短,恐怕三百丈也不止。只是形状奇怪,一头细一头粗,越到后来,粗的越夸张。到了蜘蛛自爆之前吐出的那些蛛丝足有米粒粗细,通体碧绿,仿佛碧玉纺织出来的,带着妖冶的美丽。

    至于质量,那不必说了。这蜘蛛本来就是异种,细如发丝的蛛丝就能吊起百斤重量。后面的麻线粗细的,恐怕这能当钢索用,至于刀枪不坏,水火不伤,更是小道。不过也正因如此,孟帅一时想不到怎么把它们截成几段用。

    且那些蛛丝到了棉线粗细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弹性,越往后弹性越好,麻线粗细的孟帅拣了手指长一段拉拽,一直拉到两边胳膊伸直,也没拉到尽头,一松手蛛丝又回归了原状。至于那碧绿色的蛛丝,孟帅虽一时没看出不同,但心知肯定是至宝,恐怕先天高手也没有,大荒七大宗门有没有,还在两说。

    蜘蛛丝收集够了,孟帅把剩下的蜘蛛放回匣子内。那蛤蟆见了,忙道:“这只你还没催呢,怎么走了?”

    孟帅气笑道:“得了吧,给我留一只吧,这只爆了还不知道哪里弄去。”

    那蛤蟆道:“你死脑筋啊?刚才那一只爆了,是因为没及时捞出来,只要你这次,根本不怕它会爆掉。”

    孟帅点头道:“也有道理。不过谁知道呢?我如今有事在身,回头再来做实验。”

    那蛤蟆道:“那些蛛丝你不是还要靠蜘蛛来带么?就凭这小东西,带的动你新弄出来的蜘蛛丝?”

    孟帅觉得有道理,就要把剩下的蜘蛛放入,突然皱眉道:“我看刚才爆掉的那只,应该已经是异兽的力量了吧?”

    所谓异兽,就是超出野兽以上,能与人类先天大师相抗衡的兽类。

    那蛤蟆道:“不错。看你的运气吧,一般人连异兽的影子也没见过呢。”

    孟帅道:“可我不是驯丨兽师。这异兽力量远胜于我,我如何制得住?”

    那蛤蟆道:“那倒无妨,凡是从这个池子出来的异兽,全都听从你的命令

    孟帅吃惊道:“当真?那我岂不是轻易的就可以拥有一批异兽?那也太过逆天了吧?”

    那蛤蟆道:“不是……我也说不清楚,总之从我掌握的信息看来,从池子里出来的兽类,已经不能算是生灵了。可能会变成傀儡一样的东西。就像养猪场里的猪,只为了产能存在,没什么意识。”它又道,“而且这蜘蛛能催成这样,也因为它本是异种,有这个潜力。你要放一头猪进去,顶多能把猪苗催成出栏的肥猪,其他的也说不上。”

    孟帅听得心中一寒,想了想眼前的形势,道:“好吧。我也确实需要蜘蛛,且先试一试,回头再找虞沫要好的。”说着把蜘蛛放了进去。

三五四 玲珑宝塔任回翔

    孟帅看了一眼旁边趴着的砖头大小的蜘蛛,暗中摇头:不知道是催熟了,还是糟蹋了。

    那蜘蛛背后已经有一个绿色的人脸,眉目宛然,神态狰狞,连带着这个本就丑陋的巨虫更加望之生寒。它已经能产电线粗细的蜘蛛丝,蛛丝的强度能拉动马车,也能将钢铁割成两段。这是一只真正超越了世俗的异兽,可算大自然中的一霸。

    可是它现在很难成为“兽”或者“虫”了,更别提大自然。在它进入催熟池子的一瞬间,它的意识已经没抹杀,只剩下身体机能在成长,一直长到被孟帅捞出来为止。

    现在的蜘蛛,真的只是个傀儡,它当然服从孟帅的指令,反正它没有自己的意识。不过,就是服从,也只能听从简单的命令,一步一动,不说不动弹,再高了就超出了它的反应范围。像这样的异兽,若是天生的,都有些基本的灵智,至少有几岁小儿的水平。但这蜘蛛则比猪豚蠢过百倍。

    倘若孟帅也是先天大师,拥有灵识,再以封印师特有的手法分出一缕灵识附身,到可以灵活操纵蜘蛛,把它当做真正的傀儡。但他现在没这个本事,苏醒这样专修精神的都不行,化身傀儡这种活儿是封印的另一门分支,非先天境界不能接触,即使到了先天境界也未必能接触到,毕竟是个太偏门的东西。

    让那蜘蛛安静的趴在自己身边——看了这么久,就算再丑也习惯了。孟帅开始琢磨自己的计划。

    别管用什么方法,孟帅要做的,就是让苏醒从空中转移到行宫外面,是凌空虚度也好,是缆车滑行也好,是单纯的拉拽也好,总之要把这百丈的距离,化为无形。

    孟帅盯着对面的宝塔,脑海中闪过各种模型的画面,苏醒的身子如同物理实验室的小木块一样,在空中来往纵横,飞来飞去,最后没有一种能通过层层考验,飞过沙洲,飞到孟帅身边的。

    用最慢的办法吊过来到可以,但是底下那些看守不是吃素的。有那把苏醒吊过来的时间,足够底下人把他射成筛子了。

    正在这时,孟帅感到了行宫的一角出现了骚乱的痕迹。

    不好,他们动手了。

    时机将至,稍纵即逝没有时间了

    孟帅擦了一把头上的汗,道:“平时不学习,遇事真捉急。”

    这时就听蛤蟆道:“依我说,你就想电影里那些孤胆英雄一样闯入重围,人挡杀人,佛挡杀佛,救下人来就跑,让他们在后面追到翻车,谁能抓得住你啊?”

    孟帅道:“滚一边儿去,你当是你是黑皮么?”说到这里,突然心中一动,低声道:“对呀,山过不来,我过去啊。”

    那蛤蟆喜道:“你果然要独闯龙潭了?”

    孟帅皱眉道:“关键不在这里——这个法子要牺牲一只蜘蛛,那没问题,反正可以管虞沫要。但是问题是我的安全。”

    那蛤蟆怂恿道:“既然决定要于,那就不要怕冒险,上吧少年。”

    孟帅气咻咻道:“我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看出殡的不嫌殡大啊?与人对战我是不怕,但一会儿在空中的时候,被人乱箭射成刺猬了怎么办?虽然时间很短,估计不会有那么多人来,但若是他们埋伏好了,一有情况就万箭齐发,那神仙也躲不过。”

    那蛤蟆道:“我记得你有不少护身的宝贝,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孟帅手腕一动,一串翠绿色珠子落在手中,有些遗憾的道:“可惜了,用一次少一次。空镜印在这种情况下都没用。”

    蛤蟆道:“不如这样,你开放黑土世界,箭头来了,把它们收进去不就好了么?”

    孟帅一惊,道:“这样也可以?”

    蛤蟆道:“理论上可以做到,你试试看。黑土世界普通收货的距离是方圆一丈,如果你把攻击来的箭头当做东西,应该可以收进来。”

    孟帅道:“试试?成功还罢了,失败了可承受不起——不过话说回来,要成功了,我岂不是无敌了?所有的暗器都伤我不得?”

    蛤蟆道:“是啊。只要暗器来的时候你集中精神,把暗器拉入黑土世界便

    孟帅无语,道:“我要是知道暗器什么时候来,那暗器还叫暗器么?”就知道蛤蟆想的简单了,黑土世界的功效确实神奇,但它也不能像黑洞一般把靠近孟帅的东西都吸进去,要真如此,孟帅真是纵横天下无敌了。

    不去想这些妄想,孟帅拿出了一张长弓。

    以孟帅如今的手劲,扔一个东西扔过百丈半点也不稀奇,但百丈以外的落点就很难说了,何况保持速度不易,还是弓箭比较适合这种情形。

    武人六艺中就有骑射一项,当初在家时,孟帅就跟着钟少轩练习过骑射。后来在羽林府中也有习练,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在重大场合使用,如今多年未开弓,当年的功力也退去良多。

    不过他现在也是高手,在箭上附加一丝真气,便可如臂使指,并不逊于骑射多年的神箭手。

    孟帅拿出最开始爆炸出来的一卷蛛丝,一头系在可以找到的最粗的一株大树上,另一头拴在自己脚上,用罡气护住。另外准备了两支箭,一支不过普通的箭,另一支却放上了那蜘蛛,蜘蛛的一头牵着蛛丝,另外一头拴在另外一棵树上。

    然后,拉开弓,静静等待着。

    地下的骚乱渐渐变大,不只是玲珑塔附近,整个长春苑的似乎都动了起来,孟帅清楚的看到,从各个房舍出来了不少人,都往一个方向跑去。

    “啪啪啪”

    一个烟花在空中炸响,连发出三声响声。孟帅知道这样的炮竹都是特制的,都是用来传讯的。只不知道这讯息是哪一方传出来的。

    别的地方他管不到,孟帅的眼睛一直盯着玲珑塔。塔上众人看到号炮,迟疑了一下,有几个人便转身下塔。

    就是现在——

    开弓,放箭

    弓来如满月,箭去似流星。巨大的蜘蛛随着箭身一路飞了出去。

    刷的一声,箭支钉在玲珑塔中间那一层的檐角。蜘蛛动了,身上缠着丝线,在檐角上绕了几圈,往上爬去。

    以檐角为基点,这一座丝桥建立起来。

    留在塔上的人,当然也看见了这一幕,但他们的注意不在桥上,而是一眼看见了蜘蛛。

    那是怎样一种怪物啊,砖头大小,八条长长的腿,背上长着凶神恶煞的碧绿人面,再见多识广的人也不由得一阵战栗。

    孟帅要的就是这一愣神,身子一跃,跃上了蛛丝,飞快的扑去。

    一个火山境界的高手,跨过百丈的距离要多远?大概也就是两个呼吸的时间,而踩着一条线在空中虚度要多久?

    即使长了,也不过数个呼吸。孟帅的身形如利箭一般穿了过去。众看守又反应过来的,但还没来得及动手,孟帅已经到了近前。

    此时,孟帅松开了手,一箭将挂住苏醒的绳子射断。苏醒的身子掉落。苏醒挂在八楼,而孟帅却在四楼,用手一接,正好接住了从天而降的苏醒。

    这个时候,众守卫已经反应过来,但他们过不来。孟帅身前还挡着一只蜘蛛,虽然它最大的精华是吐丝,但一口蛛毒也不可小觑。

    这只蜘蛛,能给孟帅争取到几个呼吸的时间。

    但这点时间,不足以⊥他安然离开。

    能过来算什么本事,能离开才算本事

    如果从这座桥上回去,也逃不开追杀。因为这座桥一时半会儿消失不了,孟帅没办法砍断它。等回去把它从树上解下来,早已给人多少机会追上来

    所以他根本没打算从这里回去。

    孟帅抱着苏醒,突然离开了那段桥,往楼下跳去。

    两个人的体重,就像秤砣一样坠luo,因为重力加速度,坠luo的速度迅速而加快。

    四楼往下落,一共也没多少时间,孟帅却是早已经准备好了,在落地前一掌打向地面,登时将下坠的速度缓了一缓。

    这一掌孟帅没出多少力,不然至少要把地面打出一个坑来。

    但这一掌已经足够了。

    一掌过后,孟帅只觉得脚踝一紧,一股巨力往后一拉,整个人连着苏醒一起往后倒飞,速度快过出膛的子弹,耳边风声呼啸而过,眼前一片虚影闪过,已经到了高空,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向下坠luo。

    众守卫看得傻了,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孟帅和苏醒已经成了一个小黑点,消失在视野之外。这里只剩下那只怪物黑蜘蛛。

    过了一会儿,一个守卫道:“见鬼了……头儿……如何是好?”

    几个护卫之中年纪最大的那个也是一副见鬼的表情,咽了口吐沫道:“别……别管他了。反正只是个诱饵,丢了就丢了。主要看其他弟兄的成绩,捉拿到反贼,比什么都强。只是这件事蹊跷,大伙儿别往外说,就说来了几十个强兵把那小子救走了。咱们下去支援其他兄弟,要正面立下大功,才有封赏。”

    那守卫道:“那这蜘蛛……”

    那头儿看了一眼,发现蜘蛛一味的吐丝,不见主动攻击,道:“别理它,谁也不知道这怪物怎么来的,走。”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922/ 第一时间欣赏补天道最新章节! 作者:离人横川所写的《补天道》为转载作品,补天道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补天道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补天道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补天道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补天道介绍: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勉其心志,锻其筋骨,赞其行为,给其金手指,然后看其脸色,任其胡作非为……
————————————————————————————————————
天道你好,我就是你要找的第一高手,听说你叫我补天?不好意思,咱俩又不熟。
......
补天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补天道,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补天道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