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7不要重复订
抱歉了，妹纸们，上传文章的时候，第一次操作失败重发了一次，哪里知道577章不小心发了两次，只用订一章就可以了，重复的章节我会麻烦编辑删除的。
001 惨境
001惨境
路曼声回到家时，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最近有一个学术报告要赶，想到回家可能会影响到浅眠的那人休息，加上这段时间两人的争吵渐多，路曼声干脆就留在了医院，赶完报告才回来。
这个时候，那人应该已经睡了。想到第二天早上醒来，两人又得为昨日的事争吵一番，路曼声就有着说不出的心烦。
她和恋人在一起已经十多年了，大学两人走到一起，毕业后顺利走进婚姻的殿堂，感情一直很稳定。直到两年前她升职为肿瘤内科主任医师，陡然增多的工作量，让她花在家庭的时间越来越少。
丈夫一开始还能理解，渐渐的，对她和这份感情也逐渐失去了耐心。
这么多年，两人一直都没孩子。路曼声是一个很上进、对事业很执着的女性，这些年，为了能早早在这个竞争激烈的环境中立稳脚跟，付出了许多。
丈夫曾说，路曼声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她活在自己的世界中，表面上在积极融入这个世界，实际上在她不知不觉中已经与这个世界完全脱节了。
在她的生命里，只有研究、学术，发表医学专著、尝试新的疗法。路曼声酷爱中医，年纪轻轻就已经研究出了一套独特的中医肿瘤疗法，在实践中屡屡获得好评。
在一次次的成功中，生活的重心也不断转移，最后忘记了她还是一个男人的妻子。
随着争吵回数的增多，路曼声在感觉到身心疲惫的同时，对这份感情也多了一抹无奈和不安。
她能够感觉到，在一次次的争吵中，丈夫已经离她越来越远。
心中很对不起丈夫，路曼声已经在考虑等手头上几个病例完成，换个轻松一点的单位。
她年纪也不小了，快奔三的人了，是时候该和丈夫要个孩子了。
她相信，只要她把这个跟丈夫说，丈夫一定会高兴的。他们夫妻间的矛盾，也会得到缓和。她殷切地期待着，在听到她做出的决定后，丈夫脸上流露出的数年如一日比孩子还要真挚单纯的笑容。
想到这个，路曼声忽然无比怀念起来。已经好久，没有见过丈夫对自己笑了。
房间**静了，难道他也没回来？
路曼声推开卧室的门，冰冷的卧室，床铺叠得整整齐齐，房间里开了暖气，她却觉得比冬天还要冷。
她从来不知道，那个人的存在对自己如此的重要。回到家看不见他，整个灵魂都仿佛被抽走了一般。
丈夫多么的体贴，即使人不在屋里，还知道为她开着暖气……
▽●▽
耳边嗡嗡辱骂之声，不绝于耳。
困倦已极的身体，虚软得她连眼皮都抬不起来，胳膊和腿上传来阵阵的疼痛，似乎有什么外力正在极力拉扯着她，疼得她喘不过气来。
忍着身体的疲惫和疼痛，路曼声慢慢睁开了眼睛。
几个放大的脑袋，跃入眼帘。
“滚到别处睡去，你个臭乞丐，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长得这么丑，在我的铺子前，人都吓跑了，还做什么生意。”
“啊！——她到底是人还是鬼啊，太可怕了！”女人的惊叫声，一传十十传百，隐约还夹杂着小孩子被她吓哭的声音。
“她脸上是什么，还在流脓，是毒瘤吧。”
“毒瘤，那会传染吧——”
“啊~”石子一个个朝她丢了过来，像雨点一般，路曼声动了动自己的身体，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可身体那清晰的疼痛让她知道眼前一切都不是玩笑。
在搞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还不给我走，不走我们就架你走~”
“咿~就她那样，你要架走就架走，可别找我。”那人身体一颤，躲得远远的，仿佛看她一眼都嫌脏了自己的眼睛。
“醒了，醒了就自己滚吧~”恶形恶状的年轻小伙子。
“这个地方可不是你这种人能来的。”肥肠大肚的绸缎铺老板。
“要饭就到前面那条街上去，钱大善人正在派发粥饭，你去了他可能还会赏你一口。”叹着气给她建议的卖花大婶。
“你就做做好事，换个人少的地方呆着，你看孩子们被你给吓的。”这是好心肠的阿婆。
路曼声僵硬地动动自己的手，手上满是细碎的伤痕，粗糙模糊得她自己都认不出来。
“你倒是走啊！”一脚踹过来，显然她慢吞吞的态度激怒了他们。
路曼声想要站起来，想要弄清楚眼前的一切是怎么回事，然而还不等她艰难地撑着身子从地上爬起来，就又被人一脚踢倒，趴伏在地上。
“你干什么！”路曼声生气地大吼，却发现自己的嗓子软绵无力，话堵在嗓子眼，沙哑破碎，哪有半点的威力？
至于那生气的眼神，因着一副可怕的面孔，只会让人更加忍无可忍罢了。
一个身上发臭的乞丐，不仅样子丑，眼光还那么凶，哪怕是最有同情心的人，见了也禁不住摇头，巴不得她赶快自眼前消失。
尤其是，那脸上爬着的可怕东西是什么啊~隔夜饭都吐出来了。
路曼声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离开那个可怕的地方，她活了快三十年，从来没一日如方才那般狼狈过。
扔在身上的石子，踹在她胳膊和腿上的脚印，还有那一句句赤~裸~裸的辱骂，都清晰地告诉路曼声这不是一个梦，她方才经历了怎样残忍的事情。
最让她害怕的是她现在的这副身子，弱得风一吹就倒，一身的病，身体各个机能就没有一项是健全的。
要不是路曼声清楚地感受到胸腔微弱的跳动，她甚至会怀疑，她现在还是不是一个活着的人。
这大概是报应吧，她是该受到一些惩罚的。路曼声想。
身体没有力气，面对大家的驱赶和不停砸在身上的石子，从不肯低头的路曼声，居然一路爬着离开了那些人的视线。最后也不知到了那个角落，直到察觉不到任何一丝人气，才认命似的停下，又陷入了长久的昏迷——
002 迷失
002迷失
路曼声是在寒冷的夜晚醒来的。
凛冽的风吹过街角，刮在她病弱的身子上，无异于凌迟。她好想就这样睡去，再这样死去，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一个梦，等她醒来，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可是，就算这一切是个梦，她也回不到从前了。
她的生命中，再也没有那个给她温暖视她如珠如宝的人，她将独自前行，陪伴着她的不是温暖目光，而是萧萧寒夜。
也许是骨子里不屈服的血液在作祟吧，即便在这一刻，路曼声还是不甘就这样倒下。
路曼声可以死，却不能死得这么不堪。她想到了砸在她身上的那些石子，还有那些无情犀利的讽刺与辱骂，三十年的人生，从没有想过一个人会活得这样没有尊严。
只是这些，比起她心里面的痛，不知要好了多少。
她已经一无所有，来到这样一个陌生而又可怕的地方，不知是要给她一个可悲的开始，还是嫌她受到的惩罚不够多，想看她更加悲惨。
可是，她向来是个倔骨头呢。人家越是想看她不得好死，她就要活得比谁都恣意快乐。
在极尽的心痛和失去之后，路曼声反而变得麻木。双手死死地撑着地面，破败的身体慢慢脱离了那片脏乱的土地，颤颤巍巍却坚定地站了起来。
作为一个大夫，她当然知道这具身体已经无数次地在向她预警，她当然也知道，此刻的她并不是她。
伸出手，摸向冰冷僵硬的脸。在那里，有一个硕大的血瘤。伤口发炎溃烂，流出可怕的脓水，还有一股腥臭的味道。
路曼声见过各色各样的病人，也很能解他人之苦，然而她绝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变成这副模样——可怕，甚至恶心。
他人的嘲讽和辱骂让她抬不起头来，小孩的哭声和遍地响起地喊滚声让她心寂如死，破败的身体和沙哑虚弱的嗓音让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能做的就只有逃。
可这副没用的身子啊，她最后的一点自尊都没法保留。
路曼声又伸出手，手上除了许多旧伤痕，还有许多白日新增的伤痕。这些是她不顾身体疼痛，从人群中爬出来时所受的伤，很痛，很痛。
然而痛得还不够，路曼声拂落眼角的一滴泪，真正地痛彻心扉，不是哭都哭不出来吗？又如何还会流泪？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不远处响起的打更声，是这个角落里唯一的人气。路曼声动作迟缓地转过头，看向不远处的打更人。
“喂！这么晚了你怎么……鬼啊！——”更鼓被慌乱地扔到地上，打更人连滚带爬地离开了路曼声的视线。
路曼声微微牵动嘴角，无情地笑了。
然后慢慢离开了这个街道，她要趁着天黑，找到一个安身之地。破庙、废旧的茅屋，怎么都好，反正不能留在那儿。谁能保证，那个打更人下一刻不会带着一群拿着扁担、烧火棍什么的，过来打死她这个怪物。
感谢她那聪明的大脑，即便在筋疲力尽的这一刻，还能自动运转，向她示警。
没错，在白日爬着离开那个繁华的街道时，她就发现这个地方与她原先的世界已经完全不同了。
古色古香的楼宇、过往匆匆疾驶而过的马车，庄严典雅的繁华城镇，一个多么美丽的地方。若是以往，有这个机会她求之不得，一定要和丈夫去看看。现在，她却成了最脏污的存在，是这个繁华美丽的城市必须驱除的一道污垢！
路曼声在偌大的城市和交错纵横的道上迷失了，脚步虚浮，谁也不知道她下一刻会倒在哪里。
每当她要倒下，记忆里总是浮现那道温暖目光，划破萧萧寒夜，打到她的身上、追逐着她的方向。
她很爱自己的丈夫，她很少这样说过。
好强的路曼声，是一个不喜欢将爱放在嘴上的人。
她一直认为，感情的路上，谁先说出爱、谁更多的依赖谁一点，那谁就输了。
丈夫一直包容着她，呵护着她，从没有让她感到半点惶然若失。只有最近，无数的争吵，才让她体会到爱的辛酸滋味。
她伤害了十年来对她最好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在自己落难时对他感怀留恋？
背后的那道目光越来越弱，路曼声伸手想要抓住，却还是呐呐收回了手，光芒终于黯淡，而路曼声也彻底失去了知觉。
失去知觉前，她听到莺声燕语、颓靡奢华的吟唱，还有觥筹交错、纸醉金迷的低首徐回、打情骂俏。
最肮脏的人，来到最繁华的地方，她会被毫不留情地打死吧。
可是，她已经没有力气再走下去了……
003 回暖
003回暖
干涩的喉咙，滑过一阵温热的暖流。路曼声本能地哽咽着喉咙，更多地汲取着那股暖流。
咽下后，空荡荡的腹中因为长时间没吃东西被狠狠刺激了一下，路曼声身体一阵激颤，人也慢慢地醒了过来。
“你醒了？”路曼声缓缓睁开眼，一缕黑色的发丝垂在她的眼睛上方，透过那缕发丝，黑亮的葡萄在阴影闪烁。
那是一双眼睛，当路曼声睁开眼睛能够看清眼前物事的时候，知道了她脑海里一闪而过的黑葡萄是什么。
“好点了没有，你晕过去了，一睡就是两天。”路曼声没有作声，只是侧着头，用蓬乱的头发稍稍遮挡脸上可怕的毒瘤。静静地看着她，身体的衰败、意识的僵滞，让她的反应迟钝得可怕。
“你……”喉咙干涩到刺痛，只是动一动，就痛得难以忍受。此时的路曼声，连皱眉都不会，因为面部肌肉僵硬到她想第一时间做出这个动作都是奢侈。
“我是如画，是这青花楼的姑娘，看到你倒在外面，就把你带进楼里来了。”
“……谢谢。”
如画愣了一下，随即摇摇头，“不用谢，因为妈妈不允许我救你，也不让你进屋，我只有暂时把你安置在这里。”
这里是柴房，就算是在这里，也是如画求了好久。药钱也是她自己掏的腰包，还明令如画在她醒来后就让她离开这里，在这期间不准她出柴房。她那张脸要是吓了客人，她就问如画的罪。
路曼声何尝不明白，若不是面前这位好心的姑娘，她现在只怕流落街头，被他们不知丢到哪个地方了。或许不会，因为她是那样的丑、那样的可怕，那些人都不敢近她的身，哪里敢把她丢出去？
路曼声自嘲。
倒是眼前的这位姑娘，路曼声又看了一眼她。面容清秀婉约、大方端丽，虽然出身风尘，却有出淤泥而不染之感。
把她这样一个人留在这里，想必哀求了那位“妈妈”许久。她这副尊容，别人看一眼都会呕吐，这里是开门迎客的地方，哪里会容得下她。也只有这位姑娘，能看她这么久，眼里还不露一丝嫌弃。
路曼声心底涌过感激，从她醒来后，见到的、听到的无不是对她的犀利的嘲讽和尖锐的辱骂。她还是第一个，以这种善意的目光看着她。
善意的目光，再平常不过的东西，有一日会变得弥足珍贵。路曼声这才知道，有一种眼光是多么的伤人。
在这种时候，还愿意伸出手拉她一把的，也只有这位姑娘了。
被那样一双眼睛打量着，如画心里闪过一抹很奇异的感觉。
这样的眼神，不该出现在一个可怜的弃儿身上，深邃、感激，却又透着淡淡的忧伤。
“饿了吧，这里有汤，要不要再喝一点？”
“……好。”路曼声忍着喉咙的疼痛，轻轻应了一声。如画笑了，这个可怜的弃儿，居然还有些可爱。
如画端着汤碗，凑近她的嘴。路曼声伸出手，原是血肉模糊的手上，包着绷带，缠成了两个大馒头。
“这个我看你手在流血，便给你包扎了一下。可能我太笨了，包扎得很难看。”如画笑着吐吐舌，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模样，路曼声却勾起了嘴角。嘴角只是微微勾起了0.5mm，却让如画手中的汤碗差点掉了下来。
“很……好看。”粗哑的声音，在此时响起，却没有半点的突兀。
如画怔了许久，仿佛没有听清她说什么。而路曼声已经低下头，对上了汤碗，咕嘟咕嘟喝起了碗里的汤。
冰冷死寂的心，慢慢有了一点温度。
…………
（*^*这两章字数会少一些，下一章就不会这样了，凑个整数先。）
004 照拂
004照拂
“画儿啊，你怎么还在这啊，哟！这都臭死了。香闺不待，来什么柴房，我的小姑奶奶。张大爷来了，指名要你陪他呢。~”青花楼的**、江湖送诨名崔仙娘，刚要进柴房，就被那一股味给熏出来了。
“小菊啊，快带姑娘去梳洗梳洗，好好打扮打扮，务必要让张大爷满意~呀！这个丑八怪你怎么还没弄出去，快些个把她弄走，你闻闻这味，咱这地儿都被熏臭了~”
如画闻言，忙迎过去，挽着崔仙娘的胳膊央求道：“妈妈，她人才刚醒呢，你就让她在这养两天，等她身子好些了画儿就让她出去。”
“还两天？你当这儿是啥地方，我的小姑奶奶，你菩萨心肠也得看看地儿啊，像她这样的可怜虫多了去了，你要帮能帮得过来麽。还有，你看看她长得那样，她是个人麽，压根就是个怪物。”
“妈妈，你就帮帮她吧，一天，就一天好麽。我保证不让她出去，就让她留在这儿，还不行嘛~”
如画连连哀求，崔仙娘却是不厌其烦，最后只得道：“你好好听话，将张大爷哄高兴了，我就同意你让她在这儿多留一天。”
如画顿了顿，点点头，“好的，妈妈。”
“这才听话麽，妈妈的小宝贝们~”崔仙娘笑着捏捏如画美丽的脸庞，摇着扇子扭着腰走开了。
如画垂头丧气，正要进柴房，发现路曼声正站在门后，静静地看着她。
她的眼神太过冷静，不只是冷静，还有些犀利与审视。如画在风月场所，见到过许多的人。那些人的眼睛或鄙视或贪婪，或猥琐或龌龊，却很少看到这样一双干净清冷甚至可以用冰冷形容的眸子。
“你怎么出来了，你的身体还没好。”如画发现在这个女人面前，向来妙语如珠博得满堂彩的自己常常不知道说什么。
“为什么答应她？”声音还是涩涩的，却比之前好了不少，应该是那碗汤的缘故。她饿得太久了，身体也冻僵了，这里的天气，早晚还是很冷的。她身上还穿着单衣，路曼声这才发现，此时她的肩上披着一件外衫，颜色艳丽，与她身上那破败不堪的衣裳形成鲜明的对比。
不用想，也知道是面前这位姑娘给她披上的。有了那碗汤，又有了保暖的衣裳，休息了一天，她的身体总算是恢复了一些元气。
“啊？”如画一愣，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后，苦笑一下：“她是我们的妈妈麽，我们从小就是她带大的，没有她就没有我们。”何况，如果她不答应她，妈妈真的可能会将她给赶出去。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被赶出去无疑是死路一条。
路曼声皱皱眉，为那个“妈妈”的称呼，用在这种地方，简直就是亵渎了这两个字。
“我走了。”路曼声裹紧身上的衣裳，就要离开。衣裳披在她身上，她留下。至于她，留在这里，是个负担。她离开，这样她就不用答应那**额外的条件了。
“你走？走哪儿去~”
“去我该去的地方。”路曼声苦笑，她本就没有家，这世上任何地方都不会是她的家。但就算如此，她也不该留在这里。
难得有个好心人，她何苦连累她。
“你是不是因为刚才的事，你不要在意，我并不是为了你……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好好在这里养伤，妈妈都已经答应了……她会说话算话的，那个张大爷，没什么的，都是青花楼的客人……”路曼声看如画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虽然讶异于她的反应，却还是及时地点点头。
“好！”
如画眉开眼笑，笑得很温柔。
后来，路曼声才知道，如画还没被卖到**时，有一个妹妹。她的妹妹天生痴傻，脸上还因为烫伤留下一块很大的伤疤。当时家乡所有孩子见了她都会大骂她是丑八怪，如画的妹妹什么都不知道，却会抱着她这个姐姐哇哇大哭。
爹爹好赌，欠了赌债，家里生活难以为继。如画的娘亲实在忍受不了那样的日子，丢下他们几个走了。而剩下他们的爹爹……
如画一天早晨起来，发现自己的妹妹不见了。从来不和爹爹顶一句嘴的如画，大声冲她爹爹嚷了起来，要他把妹妹还给她。
如画每日都会等在她和妹妹常去的那个街头，一有空闲，就会去哪里等着她，等着她妹妹回来找她这个姐姐。
可是从那以后，如画再也没有见过她妹妹。
后来，因为父亲欠下大笔赌债，将从小就长得很好看的如画卖到了**。如画再也没有办法回到那个街口，去等她的妹妹。
一晃就过了这么多年，如画其实早就死心了。也许早在父亲将妹妹丢弃的那个冬天，妹妹可能就不在了。但是她永远也忘不掉，她的妹妹抱着她哇哇大哭的情景。哭着问她：为何所有的人都不喜欢她，都说她是个丑八怪。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将那些骂妹妹的孩子赶走，一遍一遍地告诉妹妹，她还有她这个姐姐。
没有她这个姐姐，她那个傻妹妹，要如何活下去？
看到路曼声倒在**后门的一刹那，如画有一种错觉，仿若自己失踪多年的妹妹回来了。
心里清楚，尤其是在路曼声醒来后，知道眼前的人不可能是自己的妹妹。然而同样的际遇，让她不禁想着：她好心救下这个人，会不会老天可怜她，让另一个好心人救下她的妹妹？
如画安置好路曼声，扶她在草席上坐好，又将两件旧衣裳将她圈起来，围了厚厚的一层。想着是该给她弄床毯子，早晚怪冷的，在席子上休息对身体不好。弄完这些，如画心满意足地站起，让她安心在这等着，一会儿她会让小菊过来给她端些吃的。
路曼声轻轻地应了，由着如画忙活。她隐隐有一种感觉，如画在做着这些事的时候，尤其的高兴。
…………
005 “白眼狼”
005“白眼狼”
耳听着前面的纸醉金迷、欢声笑语，路曼声紧了紧身上披着的鲜亮衣裳，重新回到了柴房。
方寸杂乱之地，如今却是她唯一的容身之处。
然而一想到，这一切都是用一个女人的委曲求全换来的，路曼声心里便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一腔热忱，在周遭冷眼和辱骂中慢慢冷却。路曼声发觉自己的心凉了不少，什么都不想管，冷眼观世，或许形容的便是她此刻的状况。
对于唯一向她伸出援手的如画，路曼声却无法置之不理。她应该离开的，但答应了她，她会做到，至少等她回来。
有这个时间，路曼声也想到了接下来的打算。无论抱着什么样的心情，终究要生存下去。
路曼声从来都不是个自暴自弃坐以待毙的人，她会再次站起来的，她坚信着。
柴门被轻轻推开了，一抹光线照了进来，路曼声下意识地撇过眼。
“这些是姑娘让我送来的，快吃吧。”伴随着不冷不热的语调，一碗饭菜被她放到了地上。
小菊放好饭菜，就提着菜篮子离开了，自始至终，都没看地上的路曼声一眼。
“小菊，你怎么不在你家姑娘身边伺候着？今日来的是张大爷，让你家姑娘一个人，你也放心？”
“我也不放心啊，那个张大爷，根本就是个疯子，小姐每次伺候完他，都会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可是小姐，只顾着那个丑八怪，她那边情况堪忧，还不忘叫我到厨房端些饭菜给那个丑八怪吃。”
柴房里的路曼声，抬起了头，眸子清冷得可怕。
她也终于明白，为何如画在听到崔仙娘说到那位张大爷时，身体不自禁地颤抖从何而来了。
人声越离越远，路曼声坐在柴房中，全身冰冷，却是一动不动。
晚上，如画回来了。
静静来到路曼声的身旁，轻轻坐下。路曼声就像是没听到她的到来一般，依然保持着先前的动作，望着地上的一点，低沉不语。
如画不疑有他，就那样安静地坐在她的身旁。似乎只有子啊她的身边，才能叫她心安。
面前的地上有一个空碗，吃得很干净，一点饭菜都没剩。如画温柔地笑了，能吃下一碗饭菜，她的身体应该没事了吧。
“妈妈答应我，让你在这里多留两天。”如画忽然道，脸上虽然带着些虚弱，却是微笑着的。
路曼声的身体动了动，如画还以为她是在高兴，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几分。陌生的视线突然定在她的身上，如画看见路曼声冰冷的脸。
全身的血液被冻住，如画僵愣在当场。
“你以为我会感激你吗？”这样为她牺牲，她会感激吗？
“……”如画无法反应，路曼声的视线实在太过冰冷，一直冷到了她的骨子里。如画发现，从她救醒路曼声时起，她从来就不曾看透过眼前的这个人。
“这样只会让我变成可笑的傻瓜，一条可怜虫。”为了一个陌生人，做到这个地步，太傻了吧？
路曼声心痛。
到这里后，除了麻木，第一次感到心痛。
她是救死扶伤的大夫，她曾兢兢业业，为了挽回一条生命耗费了心血。可是回首来时路，她已经找不到昔日的初衷。
只因为长相可怖，污染到了他们的眼睛，便成为争相辱骂和欺凌的对象。若她还是个正常人，见此情景可能也会皱眉。只有你易地而处之时，才能体会到这种悲哀，这种被全世界所抛弃的无助和凄凉。
到最后为了一袭容身之地，还要个可怜的女子为了她牺牲自己。路曼声啊路曼声，你何时变得这么没用？
如画被路曼声吓到了，不是那张毫不掩饰地可怕的脸，而是那双没有一点温度的眼睛。
“对……对不起……我不是……不是……”如画词穷，短短几个字，就似花去了她全部的力气。眼眶红了一圈，那张嫣红的脸变得更加虚弱，随时都能倒下去。
“喂！我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你这个小丑八怪，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啊。我家小姐不但收留你，还给你吃，给你穿，还为了你被那个张大爷折磨。你不但不说我们家小姐半点好，反而还责怪我们家小姐，我小菊就没见过你这样的小白眼狼！”小菊在门外，恰巧听到了路曼声说的话，如一只护崽的母鸡，扑棱着鸡翅冲进来对路曼声嚷道。
路曼声没有理会大骂她的小菊，却是看着如画不正常的脸色。
如画缩了缩身子，唯恐被她看出来什么。而藏在袖子下面的手，指尖正在冷不丁地发颤。
路曼声却突地睁大了眼睛，一把抓起她的手。
“你的手怎么了？”
006 包扎
006包扎
路曼声却突地睁大了眼睛，一把抓起她的手。
“你的手怎么了？”
不用如画说她也看得出来，那是烫伤。手背通红，有些地方还起了细小的水泡。
如画心虚地将手藏到衣袖里，这些事，她就是不想让她知道。
“怎么了？你还好意思问我们家小姐怎么了？要不是为了你，我家小姐需要去陪那个疯子麽。可怜我家小姐，一杯刚沏好的热茶就冲着我家小姐的手背浇下来……”
小菊一开始还在痛骂，骂着骂着就哭了起来。这些都还是轻的，小姐身上看不见的伤痕，也不知道还有多少。在她出来的时候，张大爷就曾扯着小姐的头发，将她硬生生地拖到了床上。
她要前去救她家小姐，却被他一个杯子砸了过来，将她给轰出了门。
她就不明白了，她家小姐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要对这个毫无干系的小丑八怪这么好。虽然小姐的心地一直很好，但她来了青花楼这么多年，也没看见小姐对一个人这么无怨无悔过。
“手被烫伤了，为什么都不处理一下？”女人的手是很珍贵的，若是手上留了一个疤，她要怎么办？
如画当然也明白，她的手于她而言是多么重要。抚琴跳舞，喂客人喝酒，这双手让许多人爱不释手。她无法想象，要是手上留下一块可怖的疤痕，那些客人会不会嫌弃。
不等那只手拂上他们的脸，就会被厌恶地甩开吧~
不过，看到路曼声出自肺腑的关心，如画心里还是高兴的。
“没什么事，用冷水浸过了，一会儿回去涂点药膏，也就好了。”
“不可以等一会儿，就现在。”伤口处理是拖不得的，要是水泡破了，又不及时处理，是很容易感染的。
小菊实在受不了那家伙对她家小姐说话的口气，明明就是被小姐收留，还处处命令的口气，听起来刺耳极了。
如画却并不这么想，路曼声微冷的语调，反而让她感到很窝心。望着正捧着她的手紧皱着眉头的路曼声，如画仿佛透过她，看到了昔日门槛前，她的妹妹正对着她被烫手的手“呼呼”的情景——
“我需要药膏和纱布，再准备一些淡盐水。”路曼声出声道。有两个小水泡已经破了，不处理好，很可能会留疤。
小菊直翻白眼，心想着你这个小丑八怪到底在叫谁呢，她已经认定路曼声是个不识好歹的白眼狼了，对她更是没半点好脸色。
“小菊，去拿。”
“小姐——”
“快去。”
“……是。”小姐都发话了，小菊只得乖乖去拿。临出门前，还狠狠瞪了路曼声一眼。在她不在的时候，休想欺负她家小姐。要是再敢对她家小姐大小声，她就将她撵出去。
“对不起。”如画忽然道，或许她一早还不明白，现在她却是懂了。路曼声并不似她想象的软弱，更不是只能等待他人救助的可怜人。她自以为的牺牲，在于路曼声看来更多的像是同情。这种同情，有的时候比冷漠还要残忍。
路曼声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却没吭声。
她想的虽然没有错，却并没有全对。在她被人欺凌毫无反抗之力就要生活不下去的时候，是她拉了她一把。
她很感激她的同情，同情心这种东西，只在当你拥有了之后才有嫌弃它的资格。所有人都处于冷漠之中，吝于给你哪怕一个救赎的眼神，你就会明白当一群人都没有同情心，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她之所以愤怒，不是因为她对她的同情。单是同情，做不到这个地步。越是如此，才越是让路曼声感到无力和心痛。
小菊很快就回来了，将路曼声需要的东西放在了地上。顺带丢给她一个白眼，看看她要做些什么。
路曼声由始至终都没有理会小菊的孩子气，取了两把柴火，又在柴火垫上她的旧衣裳，示意如画坐下。
自己则拿起棉签，用棉签沾上淡盐水，为她轻轻涂抹着被烫红的地方。淡盐水可以消炎，条件简陋，也只能捡方便有效的来。
水泡破了，不能用水浸泡，这样容易感染。在上药之前，用淡盐水将水泡流出来的液体擦拭干净。
望着路曼声熟练利索的动作，如画和小菊都有些傻眼。
做好了前面的工作，路曼声打开药膏盒，放在鼻子前嗅了嗅。药膏说不上顶好，治烫伤却是足够了。
用棉签勾起药膏，均匀地在伤口上涂抹。然后取出那扎纱布，细细包好伤口，贴合有致。路曼声一圈一圈缠绕，最后将纱布的一端弯在纱布内，看不出一点痕迹。
如画看看自己包好的伤口，又看看路曼声被包得跟个小兔子似的手，顿时就囧了。
两者一对比，高低立见。
“你包得真好。”如画诚心赞道，握着自己的手，笑容动人。
就连小菊，对路曼声都有些刮目相看。看不出这个丑八怪，手还挺巧的。
007 回忆
007回忆
包扎完后，小菊端着东西下去了。
柴房里，只有路曼声和如画。天已经很晚了，如画并没有回房的意思。
路曼声没有吱声，坐在角落里，发丝低垂，遮住她可怖的面庞。如画静静瞧着她，似乎想知道沉默的她在想些什么。
如画不说话，路曼声就更没有说话的意思。不管是身体还是心里，都没有半点想开口的意思。
脑袋放空，什么都没想，也想不了。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一切来得太快，太过突然，令她措不及防。她几乎寸步难行，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
“你……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如画忽然开口。也许是周遭的环境太过安静了，声音响起的瞬间，有一种撕裂空间的触感。
路曼声动了动，“名字……”
“嗯，你的名字？”
路曼声不知道这具身体是什么人，也不知道她还有没有亲人，又为何沦落至此。对于这具身体的一切，她都一无所知。但这样也好，不用背负着这具身体的包袱，过自己的生活。
“路曼声。”路曼声说着，折下一根柴枝，在地上工工整整地写下路曼声三个字。
“你会识字？”如画的样子，吃惊不小。
也是，这个时代的女子，会识字写字的女子并不多。除了那些大户人家的千金和有条件的，许多女子都是半字不识，顶多就会写些极简单的和自己的名字。
就连如画自己，虽然能歌善舞，会抚琴，认识的字却是不多。还是跟着楼里教琴的师傅后面学了一些，总算脱离了文盲一族。
而路曼声，一个弃儿，流落街头，照理说应该是大字不识的。可如画看她，不但会包扎伤口，还能写出这么工整的字，她越发地觉得这小乞儿不简单了。
“会一些。”路曼声只得道。
“你来自哪里，为什么会流落在此？”如画又问。
这些原本是路曼声自己的事，她不该过问。何况，从她的情形来看，这样的问题只会让她想到伤心事。温柔体贴的如画本不该这么问的，可是不知为什么，如画就是知道路曼声不会介意。
路曼声摇摇头。
“不清楚。”这话倒是真的，如果可以，她也想知道她为何突然会出现在这里。至于前面一个问题，说了也没人相信，不是吗？
如画只当她是不想说，不愿提起伤心事，便没有再追问。
“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过了久久，路曼声忽然问。
如画低下头，身上顿时笼罩了一重悲伤的气息。就在路曼声以为如画不会回答她的时候，她抬起了头，泪花晶莹，如画在泪光闪闪中笑得格外令人心疼。
“因为那个。”如画伸手指向路曼声脸上的毒瘤。
路曼声怔了怔，脸色变得比平时更冷了几分。如画一个激灵，“对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并不是因为你脸上的瘤才决定帮你，我不是要故意提起这个事。我只是……只是……”只是我的妹妹，曾经脸上也有那样大的一块疤痕，也曾受到别人白眼与欺凌。
“你想多了。”路曼声叹了口气，她似乎太过紧张了，在她的面前她完全没有必要如此。毕竟，寄人篱下的是她，而不是她。当然，路曼声自己也没有一点寄人篱下的自觉就是了。
“我只想让你知道，我并不是因为同情，也不想让你感谢我，我只是单纯地想要帮你。”
“……”
“我之所以帮你，也有自己的私心。”
“……”
“你不要感到有负担，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做的。”
“……”
天已经很晚了，如画回房休息，临走前，细细叮咛路曼声晚上要盖好被子，不要着凉。
被子是如画让小菊抱过来的，如画想想还是不放心。虽然现在的天气不是很凉，但路曼声大病初愈，身子骨不好，不好好将养着好不容易养回来的一点身子又病了。
“谢谢。”虽然如画说过，不需要她的感谢，路曼声却真心地感激如画为她所做的一切。
躺在柴房铺好的草席上，盖着如画叫小菊抱过来的被子。被子很软和，有着淡淡的玫瑰香味。路曼声双手枕在脑后，透过柴房破开的窗户，看着夜空中那轮皎洁的月亮。
脑里想着她来到这之前的一切，想着她的丈夫。不知道在现代的她怎么样了，突然发生难以理解的状况，他还会不会像以前那样担心她。
路曼声刚这么想，嘴角便勾起一抹自嘲。她还真是天真，在做了这么多让他失望的事后，她如何能要求他对她还如昔日一般的感情？
只是，一想到昔日宠她疼她爱她的丈夫，一日会对她冷漠相向，路曼声心里就疼得无法忍受。
她多希望这一切只是一个梦，一梦醒来，她还是在他们俩结婚后的那个房间。熟悉的气息，有他的味道。
她睁开眼睛，掀开被子跳下床，拉开窗帘，感受着阳光初升的美好。耳朵里传来他在厨房忙活的声响，她甜甜一笑，跳着出了房间。
厨房里丈夫正在聚精会神的煎蛋，她从背后探出头，因为个头比他实在小太多，看不清眼前的情景。
宽松的家居服柔和地贴在身上，她伸长着胳膊，环着他的腰，脑袋紧紧贴在他的背上，使劲地嗅了一下。也不知道是在嗅他身上的味道，还是嗅早餐的香味。
前面传来丈夫宠溺温柔的笑声，抽空回头，对着她的脑袋亲了一口。让她乖乖听话，早餐马上就好了。
她重重嗯了一声，还不忘赞他几句，并且鼓励他再接再厉。有他在，自己这挑剔的胃是不用担心了。
她的小心思，他全都知晓，却因为她一句夸赞，自愿担当起了家中的主厨。他曾说过，只要她愿意，他会为她准备一辈子的早餐。在她任性的时候，他从不担心她会离开他，因为除了他，这个世上再也不会有对她更好的人。
008 四物汤
008四物汤
翌日，如画没有来，路曼声的饭菜都是由小菊送来的。
小菊脸上有着担忧，以至于没心思搭理她口中的丑八怪。
放下饭菜，小菊拎着食盒出去，路曼声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家姑娘怎么了？”
“吃你的饭！”管这么多干嘛，她家小姐再怎么样，饭菜可没少了她的。
小菊对路曼声有着莫名的敌意，或许是因为她家姑娘对这个小乞儿超乎寻常的好，又或许是这个小乞儿一点都没寄人篱下的自觉，反而还让小姐处处看她脸色，跟她说对不起。
路曼声沉默，淡淡瞥了她一眼。小菊抖抖身上的鸡皮疙瘩，总觉得被她一眼身上都是毛毛的。
她可没她家小姐那么好心，才不管她可不可怜呢。这世上可怜的人多了去了，她家小姐就比谁都要可怜，却还想着帮别人。
路曼声依然在看着她，没有被她嫌弃的眼神给刺伤。
她甚至一点感觉都没有，来到这里后，像这种眼神，几乎如影随形。她要是这么介意，不用别人攻击，她就不用活了。
何况，心已经变得麻木，嘲讽和奚落，已经伤害不得她半分。
被她这种眼神盯着，小菊居然有几分心怯，这种心怯，很快便成了火大。
“你还好意思问，我家小姐是为了谁啊，昨天伺候完那位张大爷后，身子就一直不舒服，还忍着痛来看你。晚上就来红了，却痛得厉害，脸上发白，痛得床都爬不起来。我家小姐对你这么好，你还不领情，对我们家小姐冷冰冰的，连句感谢的话都没有。像你这样的狼心狗肺，我还真是第一次见。”
路曼声没有吭声，捧起饭菜，沉默地吃起来。
“我就知道是在对牛弹琴！”小菊跺跺脚，跑出门去。跟她说这些，真是浪费唇舌。她要跟小姐说，早点将那小乞丐赶出去，对她好根本就是白搭麽，还不如去喂狗呢。你对狗这么好，它总还知道对你摇摇尾巴。
在小菊走后，路曼声停下了吞咽的动作。
柴房里除了几捆柴枝，还有一袋烧过的焦炭。这个路曼声第一天来到这里就发现了，是冬天用来装火盆的。
路曼声盯着那袋焦炭，又看了看裹在身上的那件鲜亮的衣裳，不声不响从地上爬了起来，捏起一块焦炭，在衣裳里写了几行字。
没过多久，小菊来收拾碗筷，路曼声将那件衣裳一并交给了她。小菊什么都没说，拿着衣裳就出去了。
要不是这件衣裳还是新的，她还真想扔了它。被那小乞丐穿过了，如何再能穿在小姐的身上。一想到那小乞丐脸上那颗可怕的毒瘤，小菊冷不丁地就打了个哆嗦，从没有看过比她更可怕更恶心的人，咦~~
小菊已经打好主意，要把这件衣裳使劲的泡、好好的洗，一点那丑八怪的气息都不要留。却在摊开衣裳准备洗的当口，看到鲜亮的衣裳被焦炭给涂满了。
小菊怒不可遏，她不识字，也没想到这上面是有用的东西。她只觉那小丑八怪根本就是故意的，她嫉妒她家小姐穿漂亮衣裳，所以要毁了这衣裳，真是好可怕的心思。
她一定要小姐看清楚，那小丑八怪的真面目。小菊风风火火就捧着这件衣裳去了如画的面前，怒道：“小姐，你看！你看那个丑八怪做的好事！”
“又怎么了，小菊？”如画身上难受得厉害，这两天，小菊不停地在她耳边说那位路姑娘怎么怎么可怕、怎么怎么不识好歹，她都听腻了。
她不想再听到小菊跟她说这些，更不想听到别人用那样的字眼辱骂于她。
“小姐，这下子你总该相信了我，总不是我冤枉了那丑八怪。”小菊将那件衣裳塞到如画怀里，“小姐你看看，你好心借衣裳给她穿，她不但不感恩戴德，还把你的衣裳画成这样~”
小菊胸口剧烈的起伏，路曼声将她气得不轻。要不是赶着回来跟小姐说个清楚，她这会儿就要冲过去，好好教训那个丑八怪一顿。
如画乍一看衣裳一片漆黑，也有些错愕。
但她相信路曼声，她不会干出像小菊说的那样的事来。虽然她那人冷冰冰的，但是如画能够看出，掩藏在那双冰冷眸子下的热情。
撑着身体从床上坐了起来，打开那件衣裳，却在看到前面几个字时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四物汤。黑色的焦炭，工工整整地写了这三个字，后面还打了上下并列的两个点。我们都知道这是冒号，但古代是没有符号的，如画当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只觉得被两点映衬的四物汤三字，看得人心里暖暖的、整个人都开始感动起来。
“小菊，你误会她了。”
“小姐，事实俱在，你还为她说话？”她家小姐是哪根筋不对，那个小乞丐又有什么好，为什么小姐要这样帮她？
她真是不明白。
“你确实是冤枉她了，她并不是乱写乱画，这上面也不是别的东西，而是一副药方。”
“药方？”小菊愣了。
“嗯。”
如画捧着那件衣裳，又细细地看了一遍，越发地觉得路曼声是个神奇的不可思议的人。
四物汤：熟地3钱，当归3钱，白芍两钱，川芎1点6钱。补血活血主治血虚滞证。心悸失眠，头晕目眩，面色无华，妇人月经不调。兼有气虚者，加入党参、黄芪3点6钱。
如画细细收好这件衣裳，虚弱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小菊，就照着这上面说的，给我到药铺抓些药来。”
“小姐——”小菊惊呆了，小姐这是干嘛，难道还真的相信那小乞丐说的？她要是随便写的呢，小姐要是吃出了好歹，那怎么办？
“去吧。”如画又道，“她不会害我的。”
009 妙方
009妙方
四物汤，补血配活血，动静相伍，补调结合，补血而不滞血，行血而不伤血。
这药方看似简单，要注意的还真不少。
四物汤作为一种补剂来说，它具有温燥性质。所以，对一些热性体质或内热比较大的人来说，服用四物汤容易上火、长痘痘。熟地、当归对有一些胃肠功能不好的人来说，容易引起腹泻。而且，服用四物汤经常会感觉口干舌燥。
针对以上情况，开出四物汤时，要相应地做出一些调整。
血热的要减少川芎的用量，虚寒体质的要用熟地，热性体质的用生地；即需要补又需要清热时生地、熟地各半；口干舌燥要加入玄参。有上述症状的人，需要服用加味四物汤。有爱上火、又爱长痘症状的，就需要服用有上凉下补作用的芩连四物汤了。
这些东西琐碎得紧，路曼声通过小菊的描述，和之前自己的观察，对如画的体质也了解了一些。如画体质虚寒，是以用熟地入药。药的剂量以她的身体为限，不会出现什么虚不受补的情况。
小菊遵照如画的吩咐，去药铺为如画抓了药，当天便熬了喂如画服下。
路曼声依然呆在柴房里，一步都没有踏出，安静得就似不存在。若是没有人刻意提起，崔仙娘可能忘了还有这么个人存在。
一觉醒来，如画的身子已经大好，大呼路曼声真是神奇，以前她的身体每次痛起来就是好几天，吃什么药都不见起色。这四物汤并未有何神奇之处，以前的大夫也似为她开过类似的汤药，但效果却从没这么好过。
书法大师不用选好笔，或许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医术高明之人，哪怕是再普通的药材，也能达到最大的功效。用药之奇准，剂量丝毫不差，岂非一般的大夫可比？要知道越是简单的药方，就越能看出一个大夫的真正水平。
小菊起初还颇不服气，小姐用路曼声的药方也很不放心，在药铺找大夫多番确认，才敢给她家小姐抓了药来。
小菊没有说的是，当她把这副药方给药铺老板看的时候，那老板啧啧称奇。说会开四物汤的大夫不少，能开得出这么高明的四物汤却是少见。小菊当时就懵了，那丑八怪难道还是神医来着？这么厉害？
回去后，小菊按照大夫的嘱咐将药煎了，那药铺老板的事被她隐去，没有告诉她家小姐。心想着先看看情况，再怎么神奇，她家小姐身子没好也是白搭。
小菊喂如画服下汤药后，如画便睡下了。汤药里有镇定安神的成分，好好睡一觉，醒来身体就会有所好转。
这一夜，过去得很平静。崔仙娘知道如画身体不适，也没逼着她接客。如画现在的样子，别说会留住客人，把客人吓跑还差不多。
如画翌日醒来，身体轻松了许多，连全身的酸痛和疲惫也因为良好的睡眠得到缓解。平时这个时候，连爬起来都困难，这一次，却能这么快好转。不得不说是路曼声的功劳。
如画第一时间就跑去柴房，要谢谢她给她看病。看着她家小姐身轻如燕笑容灿烂的样子，站在她背后的小菊脸上流露出了一缕匪夷所思与疑惑的神情。
如画赶去的时候，路曼声已在等着她。
“算算时间，你也该醒了。”路曼声道。
“曼声，你的方子真管用，我的身体好多了。”如画高兴地在路曼声面前转了一圈，由衷赞道：“没想到你还会看病，医术这么好，好厉害啊！”
路曼声没有吭声，她没事了，那她也能离开了。
如画似乎看出了路曼声的去意，停止了说笑，握着路曼声的手，请求道：“你能不能不要走？”
在这青花楼里，她虽然也有不少的姐妹，但心里依然孤独。在路曼声来了后，她才感觉到有朋友的快乐。她喜欢路曼声这个朋友，虽然别人看来路曼声是个可怕的人，但这些在她看来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如果说之前如画还是把路曼声当成自己妹妹的影子，那么这一刻，她已然将路曼声当成是自己的朋友。
一个可以信任、甚至可以在心里依靠的朋友。
路曼声只是看着那双手，没有动作，答案却是不言而喻。
“其实，我的身体还没有好，这儿、这儿还有这儿都还有些疼，你能不能再给我看看。”
路曼声动也不动。
如画美丽的双眼忽然黯然了下来，眼里似是有泪珠浮现。
“两天。”
“……”如画抬起头。
“再留两天。”两天，便是崔仙娘说的最后的期限。
如画嘴角越绽越开，笑得如三月飞扬的杏花，美丽、动人。
010 预言
010预言
路曼声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答应，或许是因为如画的请求，她没法拒绝这个无私提供给她帮助的人。
又或许是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上哪儿去，多留两天、少留两天，本就没有什么分别。
如画见路曼声答应了，高兴得不能自已，回房的途中，一直在想着有什么办法能够留下她，让她光明正大地在青花楼里住下。
“小……小姐……”小菊喊住喜形于色的如画，似乎有话要说。
“嗯？”
“我……”
“有什么话就说吧，你这丫头，莫非有人封着你的嘴，不让你说话不成？”如画心情好，便与小菊说起笑来。
“小姐为何非要留下那丑……女人。”见到如画瞪她，小菊硬生生地将那个丑字给吞了下去。
“这还有什么原因，我喜欢她留下来陪我。”如画说得理所当然，她本来是个热情而又温柔的女子，很讨人的喜欢。
“可是她长成那样，妈妈不会答应的。”小姐为何要为了那个丑女人，和妈妈还有这楼里所有的人过不去。可以想象，要是小姐真的留下她，那些人一定会怪小姐。
要做女菩萨该呆在庙里，呆在花楼里算怎么回事？小菊能够想象，其她房里的姑娘一定会摇着扇子尖着嗓子酸她家小姐。
“小菊，你怎么也跟别人一样，用有色的眼光看曼声？长得丑怎么了，不照样是人，不照样有爹有娘有人疼吗？”如画激动起来，但奈何这世上总有太多的人，不愿给这些最需要理解和包容的人一点饶恕。
“她哪里像是会有人疼的样子，有人疼会被人丢在路边，有人疼会连个去的地方连个收留她的地方都没有？我看也就是小姐晓得疼她、关心她。”小菊虽然有些气短，还是低声嘟囔道。
“正是因为如此，我们才更应该对曼声好一点。小菊，你难道忘了，你几年前晕倒在路边，要不是被楼里的杏花婶给救回来，让你在楼里当个丫头，你说不定已经……”如画住了口，她并不是要提及当年的心酸事，只是希望小菊能将心比心，对路曼声好一点罢了。
活在世上，哪人没个难处，对于身处困境之人帮把手，损失不了自己什么，说不定还能帮助人走出低谷，不也是美事一桩吗？
小菊低下头，眼眶红了，也不知道是被小姐“教训”了，还是回想起自己刚来时那段艰辛的日子。
她刚来那会儿，瘦弱短小，一副干巴巴面黄肌瘦的样子。谁都不肯要她当丫头，认为她笨手笨脚只会坏事。是小姐觉得她可怜，才收下她。小姐从不打骂她，更不少她吃喝，把她当成亲妹妹一般照顾。她很感激小姐，也发自心底把小姐当成自己唯一的亲人。
小姐对人好，她知道。但小姐就是待人太好了，她怕她吃亏。现在又看她一门心思都在那丑八怪上，为此还答应妈妈陪那位张大爷，小菊担心得不得了，唯恐小姐又为了那路曼声做出什么样的傻事，这才想着快些让她走。
她渐渐忘了，在她饿得快要死的时候，是多么希望有个好心人能赏她一口饭吃，能帮她一把……
“好了啊，我并不是怪你，我只是不想曼声就这样走。”要是就这样让她走了，如画心里会不安的。
小菊忙点点头，揉揉通红的眼睛，“小菊明白。”
“我知道，你是怕曼声给我添麻烦，所以才想她走是不是？”如画摸着小菊头上扎的小髻问道。
小菊可怜兮兮地点点头。
“曼声是很好的人，你难道没发现的？”
“她对小姐一点都不客气。”她哪里好啦，小菊抗议。
“那只是表象。”如画笑着摇摇头，“她啊，其实是个极其心软的人。”虽然认识路曼声不久，但如画就是知道。她要不是心软，也不会每次看她一哭就什么都答应她了。
如画暗笑着想，路曼声对她根本是没办法的。
你需得相信，如画是个很会察言观色、摸准别人心思的女人。青花楼有名的解语花，不是叫假的。
小菊瞪大着眼，似乎不知道小姐是从哪里得出这一结论的。依她看，那个女人心肠比谁都硬，小姐对她这么好，她还老摆着一副棺材脸，一点好生气都没有。
“她原本就是个善良的人，只是经历了太多的白眼和漠视，受到太多人的驱赶和践踏，所以才选择封闭自己的内心，不愿意接纳别人。”或许可以这么说，不是因为路曼声不愿接纳别人，而是别人不愿接纳她。
她的那张可怕的脸，注定了别人看都不敢看她，又怎么会接纳她？
小菊眨眨眼，这样看来，那个丑八怪其实也挺可怜的。
“她可不是一个需要别人可怜的人。”如画就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笑着捏捏她的小脸道。
“好痛哦！小姐。”
“下次再叫曼声丑八怪，我还掐你~”如画说着，又在小菊的脸上掐了两下。
小菊告饶：“不敢了~我真的不敢了~小姐~”
主仆两人闹了会儿，停了下来。
朝阳自东方缓缓升起，爬上了树梢，光辉洒向人间。如画捏着丝巾，单手叉着腰，望着东方升起的阳光。
旭日初升，温暖柔~媚。那美丽的晕黄包容万物，让他们呼吸相近、鼻息相闻。
如画眯着眼打量着那朦胧的骄阳，笑着对身旁的小菊道：“我觉得曼声就像那轮骄阳，总有一日，会光芒万丈、温暖人间的。”
光芒万丈、温暖人间？
小姐在说笑吧，就她，那丑八怪？
小菊当然不信，就连路曼声自己也不相信。但在数年后，如画的这一番话却正是大杨一代女国手路曼声的真实写照！
…………
011 贵客
011贵客
若论夜晚最热闹的地方在哪里，许多人都可能会说是赌坊和青~楼。
青花楼虽算不得京城首屈一指的花楼，在这偌大的璐华城也排得上号。尤其是最近，青花楼风头正劲，成为许多男人流连忘返、日夜驻足之地。
楼里最有名的便是五大花魁，如风烈如火，如画柔如诗，如歌甜如蜜，如果傲如梅，如心冷如冰。
这五大花魁，各具特色，各怀绝技，堪称是色艺双绝。崔仙娘一介妇人之身，只身到京城打拼，短短十几年间能打下这片基业，也颇不容易。
五大花魁是崔仙娘秘密培养了两三年才推出来的，一出来就轰动璐华城，夺得了许多男人的目光。青花楼的姑娘虽然不是最漂亮的，但环肥燕瘦，各种类型的姑娘都有。不管客人喜欢什么样的，口味有多么的独特，青花楼都能满足。
据说，崔仙娘对此预谋已久，意图凭这五大花魁跻身京城花楼一线之列，此举可说是来势汹汹。
闻风而来的客人有不少，男人喜欢猎奇的心思，千百年来皆是如此。
然而这次，来的客人似乎有些不同。
崔仙娘在京城立足多年，其阅历和眼力劲，自不用说。尤其是青花楼练就的那双慧眼，无论是什么人，往她面前这么一战，身份来历家世甚至连祖宗十八代，她都能将你一一道出来。
但是这位客人，崔仙娘摇摇头，将璐华城内所有王孙贵族、豪门大贾一溜圈过了一遍，也没猜到这人的来历。他的服饰虽然看起来普通无常，却是大食手最巧的绣工一针一线绣出来的。
大食以无双的绣技名扬众国，大食的绣工如过江之鲫多不胜数，然能跻身大食大绣师的不过二十人耳。
每年大食都会举行一场轰动全国的绣技大会，胜出的二十人，会被大食王赐封为大绣师，屹立绣林之首。
青花楼曾经接待过一位大食的富商，他袍子的刺绣手法和留针习惯与旬国有很大的不同。崔仙娘对刺绣有些研究，便与他聊了两句。那人一听他提到自己的袍子，颇为自得，告诉她这是出自大食大绣师的手笔。
一件圆领袍，需五十两金。这还是因为拖了人情，否则可不只这些银子。何况大绣师一针一线亲手缝制的袍子，也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能穿得起这样的袍子，此人来头定然不小。问题是谁家的儿郎，连她崔仙娘都认不出来？
这人的后面，还跟着一个男子。冷峻严肃，目不斜视。旁边莺莺燕燕、美人环绕，他依然不动如松，甚至连丝目光都懒得给予。当前面的人微微侧首，笑着问他话的时候，正襟颔首，神情极是恭谨。
可惜了那张英俊的脸，头一次看见来这个地方的人，还这么一本正经。
先前来这儿的，表面正经的也不少。然而两杯酒一喝，如歌如风如画几个对他们笑一笑，魂都丢了，哪里还有个正经，什么丑态都露出来了，臭男人~
但这人，崔仙娘相信，就算将如风她们几个都叫出来，也未必能让他露出一丝别的颜色。
这两人，总之就是怪。
然上门的肥羊，焉有不宰之理？
扭着腰，打着扇子，踩着小碎花布，迅速地迎上前去。
“哟~两位大爷，瞧着面生得紧，头一次上这儿？”
前面的人笑容怡人，一双勾人的桃花眼迷人得紧，冲姑娘们飞去一眼，那一撂的漂亮脸蛋子顿时就添了两抹彩霞。
自他进来后，那坏坏的迷人的，又透着几分亲和的笑容，已经掳获了不少姑娘们的心了。
“妈妈好眼力，我，咳，确实是第一次上这儿来。听说你们这有五大花魁，清新脱俗，热烈如火，温柔似水，傲如寒梅，冷漠如冰，皆而有之，便过来瞧瞧。”
崔仙娘心里有数，却也不急着夸她底下的人。这姑娘好不好，能不能人让人满意，可不是靠她这个妈妈来说的。她不是王婆，干甚做那自夸的事？她家姑娘喜人得紧，无需庸俗的言辞来为她们增色。
故只是道：“如风如画几个，不会让大爷失望的。不知公子是挨个儿瞧，还是一块儿瞧？”
“当然是一块儿瞧。”各具特色，还是放在一块，更能显示出不同来。
“那大爷可得等上一会儿，如风和如歌正在陪客人，要待会儿才能出来。两位大爷到二楼雅间坐会儿，欣赏一下咱们楼里的歌舞，我这就派人催她们去~”
“有劳妈妈了。”
话落，一锭金子便冷不丁地出现在崔仙娘面前。
崔仙娘一愣，转而喜笑颜开，收下了金子，亲自带二人上楼。
“不知大爷贵姓？”
“姓宫，在家排行老三，妈妈叫我宫三便可。”
“那怎么行，宫大爷，就是这里了。这边正对着大堂，一会儿如果会献舞，待献完舞，便让如果来陪宫爷。”
宫三微笑颔首。如果，便是那位傲如寒梅、一曲兵梅舞舞得让九大三粗的男人灵魂都激战的女子？
这是五大花魁中最不张扬的角色，却是最不容忽视的存在。
若其她几位女子还能被别的楼里姑娘赶超的话，如果却断然不会。因为除了她，再也没有一个女子能跳出那般令人窒息的舞蹈。
如果是青花楼最特殊的存在，五大花魁中，也只有她，卖艺不卖~身。崔仙娘并不是一个好说话的老板，开花楼的目的便是让男人寻~欢的。清高、骄矜的女子，不该来这地方。
只有如果，也只有那样的舞蹈，能令崔仙娘松口。
然而如果，实在是个让人看不清摸不透的人。她的舞蹈，让人铭记于心，她这个人，却着实让人生不出半分的兴趣。
…………
012 急病
012急病
热闹的青花楼，忽然安静了下来。
亮堂堂的大堂，只有中间的高台四角挂着彩灯，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在那高台之上。
不少男人的脸上，已经流露出了兴奋期待的神色。
如果的兵梅舞，可不是时时都能看见的。若如果姑娘没有兴致，就算小侯爷来了都没用。璐华城的谢安侯，曾特地为了如果的兵梅舞而来，可最终还是扑了空，直到第三个夜晚才亲眼见到。
许多人指责如果一风尘女子，自抬身价，自命清高，连侯爷都不放在眼里。但这样的说法实在是没什么攻击力，如果本就以傲如寒梅出名，越是这样的说法，就越是让这个冷傲的美人更加让人期待。
几尺见方的高台上，突然起了一阵鼓声。密如雨点的鼓声后，一身火红的女子赫然出现在台上。
红衣烈如火，眉间三尖火云，宛如出鞘的利剑，直逼心防。冷得渗血、媚得妖娆。
她保持着同一个姿势，身若杨柳，衣如柳絮，容颜多娇。下颌微微昂起，高傲如冰原之花，凛然不可侵犯。
白皙如玉葱根的手指。微微向上翘起，乃是兰花手。
兰花手又叫君子手，许多人都会翘，但从没有一个人能像她那般，翘得幽雅、好看。
兰花手品鉴之口诀为：钩、柔、白、瘦——钩，即弯曲；柔，即柔软；白，即白皙；瘦，即瘦削——达到如下标准方可称为极品：钩似圆月，柔若无骨，白如玉石，瘦胜麻秆。
这段描写只出自书卷中，见过了如果的兰花手，方能品味古人欣赏之美。
扇炳敲打着手心，宫三颔首：单凭这双手，就能令不少男人为之痴狂了。
“凌东，你真该看一看，那可是双不错的手。”
“凌东的任务是保护三爷。”换句话说，除了盯着眼前这位爷，其他的都不在他的任务之列。
“呔，别这么古板麽，男人要经常放松放松，别绷得这么紧，有一天会发疯的。”宫三笑着冲孟凌东挤挤眼，是男人都懂他的意思。孟凌东看了他一眼，正色道：“三爷，时候不早了……”
“行了，不逗你了还不成，真无趣。”宫三举手投降，这位孟大人的玩笑，果然不好开。
一个严肃到近乎古板的地步，另一个却笑嘻嘻，这样的组合，还真是叫人不知说什么的好。
这么会儿的工夫，台上的女人已经动了。方寸之地，身体像个陀螺一般，转得飞快。配合着她的舞蹈，钟鼓之声不绝于耳。如果脚尖一点地，旋转的身体慢慢停了下来，每转一圈，身体便与地面接触一分，几圈过后，整个人仰躺在地上，闭上了眼睛。
一下，一下的鼓点，越来越密集，似在催促着她快点醒过来。大家都在翘首以待，刚才只是热身，精彩的就要来了。一个女子的舞蹈，能够跳出千军万马的气势，这便是兵梅舞。
然而时间一点点的过去，仰躺在地上的如果却无半点动静。底下人还以为是掌声不够热烈，纷纷鼓起了掌，高喊着“如果！如果！”
如果依然没有动静，就那样仰躺在那儿，如同死了一般。
大家渐渐觉得不对劲，崔仙娘也感到事情有异，如果今天似乎很不在状态，之前那一段别人兴许看不出什么来，知她甚深的崔仙娘却是清楚的。
台上“嘭”地一声，如果彻底倒在了台上，红衣如血，脸色苍白得如同寒霜，两相一对比，让人心惊。
她眉头锁得紧紧，双手死死抓着自己的胸口，即使在昏迷中，也显得十分痛楚。
人群中有人大呼，宫三也握住折扇，睁大眼睛看着台上。
崔仙娘大叫一声，奔至台上。无论她怎么呼喊，如果都没有一丝的反应。
“来人啊，快来人，快去请大夫——果儿啊——”
崔仙娘尖利的声音，不一会儿就惊动了整个楼里的人。楼上房里的客人也都探出头，看堂下发生了什么事。
正在陪客人的如画，听到如果晕倒了，连忙跑下楼。
“妈妈，如果她这是……？”
“画儿啊，你快来看看，果儿这是怎么了，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倒下去了。果儿啊，你快醒醒~”崔仙娘急得要命，眼看着如果的脸色越来越苍白，那可怕的变化，仿佛下一刻她就会死去一般。
“大夫，这大夫怎么还没来？”
“她这是得了急病，得赶快想办法，要不然会猝死的。”人群中也不知是谁来了一句，听他的话，似乎对此有些了解。
“啊？这可如何是好。”崔仙娘一听这话，更是心惊肉跳。
“这里离最近的药铺都有一刻多钟的路程，黄大夫也不知道在不在，这要是黄大夫出去外诊了，小姐可怎么办哪~”如果的小丫头小杏已经急得哭起来，崔仙娘正自烦乱，听到小丫头的哭声，怒道：“哭什么哭，果儿这还没死呢。”
小杏被这一骂，吓得一哆嗦，咬着嘴唇，泪水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却是不敢再哭出声。
一旁的如画，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竟还有些发呆。
“画儿啊，你……”都这个时候了，还发呆，也不帮着想想办法。
“妈妈，我想起一个人来，她可能有办法。”
小菊一听小姐说这话，就想着要阻止。然而看到如画睇过来的眼神，还有地上躺着情况紧急的如果，终是闭了嘴。
“这不管是谁，赶快将人带过来，再耽搁下去果儿就没命了。”崔仙娘甚至来不及问如画她口中的那个人是谁，只要能救回如果，她也不管那人是谁。
“妈妈等着，我这就喊她过来。”
“诶，等等。”崔仙娘一看她去的方向，“这人眼下就在我们楼里？”
如画勾勾嘴角，道：“正是。”
…………
013 施妙手
013施妙手
路曼声在青花楼留了下来，一留就是两天。
今天便是最后的期限，路曼声的身体已经将养得差不多了，答应如画的她业已做到，她已准备离开。
“曼声——曼声——快跟我走！”如画闯了进来，拉着路曼声就要往外走。
路曼声反握住她的手，站在原地没有动。
“曼声，如果突然就病倒了，大夫没有来，我知道你懂医术，你可以救救她吗？”
路曼声的眼中一丝波澜都没有，就仿佛如画正在对着一堵墙说话。
“曼声，就当我求你成麽，大家都说她得了急病，要不快点医治，她会没命的。”
路曼声还是没有动，她们的生死，与她无干。这里所有人，都与她无干，正如那些人抗拒着她一般，她也抗拒着这里所有的人。
如画急得快哭了出来，曼声明明就是一个善良之人，她会暗中相助于她，为她看病，为何就不肯帮帮如果呢？
路曼声看了她良久，终道：“我可以救她，你救我一命，我便还你一命。”
路曼声好生自信，如果什么病她还不清楚，什么症状她也没看，就答应救她一命。也只有路曼声，敢说出这样自信笃定的话来。
如画怔住了，不知是为她话中的自信，还是那丝冷意。她救她并非是要她报答她，她当明白。
不过，现在救如果要紧，这些事可以稍后再说。
如画拉着路曼声就走，路曼声再次顿住，“难道你要让我就这样去？”
这样的一张脸，到了前面，青花楼所有的客人都会被她吓跑。而如果，恐怕刚被她救醒，下一刻便又被她吓得晕了过去。
如画反应了过来，忙让小菊回房将她的帷帽拿来。所谓的帷帽，一般用皂纱制成，檐下制有下垂的丝网和薄绢，其长到颈部，以作掩面，现在也叫面巾和面纱。
小菊很快便将紫色帷帽拿来了，如画帮忙戴在路曼声的头上，带着她来到前面。
谁也不知道如果到底是怎么了，也不敢乱动，只等大夫过来，看看大夫怎么说。
“大夫来了——”如画喊了一声，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道路。
“画儿啊，这位姑娘是……？”崔仙娘是这青花楼的老板，何时楼里住进了这样一个姑娘，她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妈妈，这个待会再说，先让她帮如果看看。”这么会儿的工夫，路曼声已经蹲了下来。
翻了翻如果的眼皮，捏着她的下巴，打量了几眼。那神情动作，不温不火，不咸不淡，看起来感觉奇怪极了。
“画儿啊，她真的能行？”怎么看她的样子，不像是个大夫的样儿。
“妈妈，她一定能行的。上次我旧疾发作，吃了曼声开给我的药，只吃了两副，身体就好得差不多了。”
“有这样的事？”
“嗯。”
崔仙娘看向小菊，小菊也点点头。
“曼声，如果她是生了什么病，要紧吗？”
路曼声伸出拇指，放在如果的胸口按了按，昏迷中的如果轻轻哼了一声，整个人都开始扭曲起来。
“给我一枚铜钱。”
“……哦，哦！”如画赶紧从怀里掏出一枚铜钱，放在路曼声的手上。
路曼声手持铜钱，用铜钱边缘按压至阳穴。
至阳，“至”指到达而言；“阳”指背而言。意指从下而上达到阳部，故名至阳。
主治：心绞痛、胃痛、咳嗽、胸腹痛、气喘、肝区痛、黄疸、胸背痛。
至阳穴位于背部正中、第七胸椎下方。取穴的方法有两种：一是让病人低头，颈后隆起的骨突即为第七颈椎，由此往下数到第七个骨突即第七胸椎，其下方凹陷处就是至阳穴。
二是让病人两手自由下垂，用手摸病人的肩胛骨，在肩胛骨下角的下方即为第七肋间，第七肋间水平线与正中线相交处即为第七胸椎下方，也即至阳穴所在。后一种方法尤适宜于冬季不便脱衣的情况下取穴。
此时有外人在场，路曼声当然不可能脱了她的衣裳，便是第二种取穴法。
找到至阳穴后，将铜钱边缘按压在穴位之上，每次按压3—6分钟，心绞痛即可缓解。若每日定时按压3—4次至阳穴，可有效防止心绞痛发作。
路曼声有条不紊地用铜钱按压着至阳穴，观察着如果的面色，渐渐的，如果锁紧的眉头慢慢松开。“啊”一声，一口浊气吐出，人也慢慢醒转。
“醒了醒了，如果醒了~”
“真神了，这！”人群中有人指着戴着紫色帷帽的路曼声感叹道。
“如果——”
“果儿诶~”如果刚一睁开眼睛，就被如画和崔仙娘等人扶了起来。而路曼声，在如画醒来的同时，就已经回到了后面的柴房。
等如画想起路曼声，回头找她的时候，路曼声已经不在了。
…………
014 撵人
014撵人
“小姐——”
“小菊，曼声呢？”
“小姐不问也知道，她还能在哪儿，柴房呗。”小菊吐舌，“如果姑娘一醒，她就回到后面去了，我亲眼看着她走的。”
“哎呀！曼声该不是离开了吧~”这哪里使得，如画提起裙角，就要追上去。
“小姐不用着急，除了这儿，她还能上哪儿去，她不会走的。”
“你不知道，曼声之前就打算走，是我将她留了下来。这如果也醒过来了，曼声也没留在这里的必要，我担心她这会儿已走了。”
“……”如画说着绕过小菊，急急往后院跑去。
柴房的门开着，路曼声坐在草席上，看着如画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路曼声还安坐在那里，如画不由松了一口气。
“我并没有走。”路曼声道。
“曼声，你就不要走了，好不好？”
“我不走，是因为还有一些事没有办完。”待办完这些事，她便会离开这里。她答应过如画，会救如果一命，她说到做到，在她的情况没有稳定之前，谁也不能叫她离开这里。
“是如画的事？”
“还需七天，七天我便有办法预防她的心绞痛。”心绞痛多发于老年人身上，患者也多为男性，但这并不代表年轻女性便不会心绞痛。心绞痛的原因是多样的，可能是先天性心脏病导致，或者病毒感染后侵袭心肌后留下的后遗症。也可能是一过性的，由于劳累引起的心肌缺血导致心绞痛。
如果的心绞痛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之前可能并未引起她的重视，或许她已经发现了，只是并不在意。
她的心绞痛已经很严重，虽然每次心绞痛发作疼痛的时间都不长，不过几分钟，但这种疼痛，迟早有一天会要了她的命。
在如果的体内，路曼声还探到了一些奇怪的脉象，这可能便是她心绞痛的真正原因，也是她的心绞痛有异于常人
“七天。”如画一喜，有了这七天，再加上如画的医术，她便有办法说服妈妈让曼声留下来了。她早就想这么做，只是没有找到机会。
借着这次机会，妈妈应该也看到了曼声的本事，口气应该会有所松动。只是，曼声她愿意留在这里吗？
“画儿啊，那位女大夫是什么人？”崔仙娘挽着如画的手，两人正走在去看如果的路上。
“妈妈，那个人你其实也见过的。”
“哦？”崔仙娘侧首回想，她的记性向来好得很，有的人哪怕只见过一面，到下一次她都能喊出他的名姓。但这位姑娘，身段是不错，蒙着面纱，也不知面纱下是何副模样，让她如何猜？
“妈妈还记得我三日前的早晨在楼外捡回来的那位姑娘吗？那人便是曼声……”
“呀！那个丑八怪！”崔仙娘顿时甩开如画，仿佛如画提到了什么脏东西似得，用丝绢拍打着自己的身上。
“……妈妈，曼声她其实人很好的。”如画咬紧着唇，崔仙娘的反应让她心中一凉，也很受伤。
“你这丫头是疯了还是傻了，她那样的人能留在咱们楼里吗？咱楼里还要不要打开门做生意，还要不要在这璐华城立足？走，快叫她走，不要让我再看见她在楼里晃悠~”崔仙娘说着，甩着丝帕扭着腰走了。
“妈妈——妈妈——”如画在后面跟着，“曼声她并没有影响到我们啊，相反，她还救了如果呢。今天要不是曼声，如果就危险了。而且你现在把曼声送走了，如果的病怎么办……”
崔仙娘忽地停了下来，“如果的病，交给其他大夫照样会有办法，你休要劝我将那丑八怪留下来。”
如画仿佛霜打的茄子，杵在原地，美丽的脸上满是茫然。
难道，真的要曼声走吗？
“嘭！”一个包袱被甩了进来，“这里有些干粮和一点银两，拿了就离开这里吧，别说我崔仙娘不讲情面，该给的都给了，明天早晨之前，不要再让我在楼里看见你。”
崔仙娘放完话，就捂着鼻子离开了柴房，她担心如画那个傻丫头又心软，干脆快刀斩乱麻赶快将这个丑八怪驱离这里。
等如画一早醒来，路曼声也已经离开了，到时候她就算想说什么也没办法了。那丫头可能会闹两天的别扭，等过阵子就忘了这事。
崔仙娘确实了解如画，做事也干脆利落，而路曼声呢，面对这样的事，她还能死皮赖脸的留在青花楼吗？
紧紧抓紧地上的包裹，路曼声将她放在了草席一头，枕了上去，不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