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9 国医
719国医
虎大还说,这种暗器,不像是江湖人常用的,有不少野路子,或是宫廷女人所为。为什么会这么想,因为这种暗器并不适宜用于兵器,虽然歹毒无比,江湖女人却习惯用寒光闪闪的银针,封住对手经脉和穴道,令对手痛苦无比,并且失去反击的能力。
而一般喜欢这么做的女人,通常都是江湖上喜欢折磨人的女人,在银针淬见血封喉的毒药,还击中在肋骨之间,显得有些业余。
这个答案,虽然还不确定,却也离他们的猜测不远。
大尧是医术的故乡,大尧皇族的公主,偏爱银针为暗器,也是正常。而且路曼声看这银针,有点像是针灸专用的芒针。虽然比芒针要更加锋利和坚硬,扔透着浓厚的医家气息。
只是,在大尧皇宫这么长时间,路曼声从未看过这样的芒针。
下一次,带给孟大哥看看,他在大尧皇宫这么多年,对那些皇子公主也都比她要了解。或许他曾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些东西。
大杨皇宫。
皇上在一天一夜的调理后,第一次睁开了眼睛。他现在身体扔很虚弱,在皇后娘娘的搀扶下,勉强能说上两句话。
太后娘娘望着自己心爱的皇儿,老泪纵横。
“母后,儿臣让你担心了。”
“皇儿醒来便好,只要皇儿好好的,母后怎样都好。”
“温神医——”庆明帝发现了站在一旁的温书。“又要麻烦你了。”在他登基之前,也曾命悬一线。当时还是郡公府三小姐的温书,就曾救过他一命。
只是,温神医似乎不太喜欢他,以前是十八皇爷拜托,又兼之他的威胁。那时还不显山不露水的温三小姐,无奈之下只得救对她出言不逊的他。
他后来当了皇上,几次召她进宫,三小姐都来了,也都做好了份内之事,他赏赐她金银珠宝、翡翠玉石她都不肯收。唯有一套明神医用的针具,她爱不释手。
“皇上言重了,能为皇上效劳,是温书的荣幸。”
“六公子没在宫里?”皇上忍不住打趣这名女神医。他们夫妇俩可都是公不离婆,秤不离砣的。
“六哥此刻不在宫内,但皇上有驱使,明月堡愿意听从差遣。”
温书是聪明人,皇上刚醒来便问她和六哥,肯定不是一般的打趣和问候,想来和这一次他遇刺的案子有关。
“那朕有话就直说了。”
“皇上请说。”
“三年前,大杨使团前往大尧进行医术交流,半年前,朕的皇姐与大尧太子联姻。大尧和大杨结下了深厚的友谊,让朕相信,他们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在金銮殿上刺杀朕,朕不信。”
除非大尧太子不想活着回到大尧了,否则他都不可能做这等愚蠢的事。就算要刺杀,也会换另一个时机,更不会让他们的大尧太子涉险。
怎么想,都想不通。
“朕怀疑,大尧内部发生了内乱,借着大尧使团出使大杨之机,挑拨两国关系,借大杨之手除掉大尧太子。”
温书颔首,她得承认,像这种朝廷内斗,皇上看得比谁都要深、也要透彻。在他们想着羽灵公主是真是假的事时,大杨皇帝直接从动机出发,还上升到了大尧内斗,确实挺有道理。
“皇上是想将这件事交给我们办?”温书有些不安,朝廷中事,交给他们这些江湖人真的好吗?
“我担心朝廷内部有人与他们勾结,金家四少,明面上调查,你们负责暗中查探,朕要将这伙人一网打尽!”
他是大杨睥睨天下的君主,胆敢在国宴上刺杀于他,就要做好承受这一切的准备。
皇上为了维护君主的天威,对这种事是零容忍的,而这么些年来,凡是被卷入到这些案件中的人,也都逃脱不了满门抄斩和诛灭九族的命运。还有许多的无辜之人,也被牵连其中。
温书不想成为皇族手中的刀,却也知道,要想化解两国的恩怨,只有彻底调查出真相。
“温神医,朕现在能相信的人,也只有你们。”
“怎么会,老丞相对皇上对大杨可是忠心耿耿。”
“老丞相一举一动太过引人注目,那些人心狠手辣,知道他在调查这些事,恐怕会不择手段对老丞相下手。你们不同,你们有足够的能力自保,也深谙刺杀和下毒这些手段。更何况,你们那边还有那位喜欢多管闲事的谢小迹,论起破案,没有人比他更擅长。朕要在最快的时间里,找出朝廷的那些毒瘤。”
连他这个九五之尊都敢刺杀的人,太胆大包天了。而且,那些人知道自己刺杀不成,肯定还会找机会再次下手。
光是严密防范不是个办法,彻底拔除这股势力,才是最根本的做法。
“是,皇上。”
这下子,不是他们主动介入朝局了,而是皇上亲手将任务交给了他们。
只是,在温书看来,皇上将这件事交给他们,可不仅仅是他嘴上说的那个原因。
他或许是借这个时机,来验证明月堡和郡公府对他的忠诚,又或是想借他们的手,来铲除这股势力。不管结局如何,都伤害不到他的人,还能够为明月堡招来更多的敌人,来抑制他们的实力。
因为多年前就跟这位年轻的皇帝打过交道,温书对他有一定的了解。比起先皇,这位皇帝要更为多疑,也更喜欢玩弄一下御下之术。哪怕你对他忠心耿耿,他也要反复试探才能放心。
当然,他的做法很隐蔽,也很能宽慰一些臣子的心,让他们甘心为他卖命。
不过这件事,他们只怕是想避都避不开的。何况事关曼声,她此刻应该很担心宫旬的状况。接下这桩案子,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查清背后的真相,曼声应该也会很欣慰。
皇上说了一会儿话后,身体就有些承受不住。
“温神医,朕这病情,究竟如何?”
“皇上安心静养,温书自当尽力。”
“很严重?”
温书沉默。
“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若非朕这病情当真严重,温神医和母后皇后的神色,也不会这么凝重。”
“皇上别多想,虽然棘手了些,但温书有信心,可以让皇上痊愈。”
“有温神医这句话,朕就放心了。说到医术,我就信你和周太医。如今周太医回老家了,朕只有你可以托付了。”
“温书不敢,皇上洪福齐天,即便……”
皇上摆摆手,“温神医,我记得你以前可不爱打这些官腔的。”
温书笑了,太后和皇后娘娘看皇上精神好了许多,还能说上这么多话了,都很高兴,陪着他们一起笑了起来。
皇后娘娘扶着皇上躺了下去,她们两人和温书走出了皇上的寝宫。为了不让皇上的病情泄露,皇后娘娘千挑万选挑了几个嘴严忠心的宫女,清心殿伺候皇上。
“温神医,谢谢你,多亏要你,要不然哀家真不知道怎么办了。”太后娘娘拍着温书的手,以前她身体有不适,都喜欢请这丫头进宫。其他那些太医,医术虽然不错,可太后就是信任温书。
由这天下闻名的女神医为她看病,她有什么不放心的。而且这姑娘好,贴心,懂事,还知道许多有趣的事,常常把她逗得高高兴兴的。
而明皇后,也是一个知书达礼温婉儒贵的大家千金,自从嫁给当今皇上后,有时间就会过来给太后娘娘请安。在慈宁宫里,她可是不止一次遇见这温神医了。
明皇后很羡慕温书江湖逍遥,与金六公子神仙眷侣,更是道出了一句只羡鸳鸯不羡仙。
因为太后喜欢温书,温书又身份贵重,明皇后虽然贵为一国之母,对这位名满京华的女神医,也是尊敬有加。
只是,她终归是当朝国母,不是寻常家的儿女。哪怕再喜欢这位温三小姐,也始终要保持一点距离。
还记得皇上曾和她说过一番话,温神医的话,她可以亲近于她,和她成为朋友和姐妹。
明皇后是个聪慧的姑娘,虽然没有完全明白皇上的话,却也是猜到了个七七八八。这温三小姐,身后牵系的势力实在太大,朝堂、江湖,包括异族,几乎都有她的势力。她有把持着兵权的郡公府娘家,有掌控大尧经济命脉的明月堡夫家,自身还是神秘帮派神明宫的宗主。
而受过她恩惠,有过救命恩情的人,更是遍布各个国度。虽然是个女人,却也不能不防。这位三小姐没有野心,不代表其他人没有。
其实,明皇后知道,皇上千防万防,防的不过是郡公府。
温神医的母亲,本来只是一个四夫人,温书在郡公府,一开始并不受待见。整个临阳城,都把她当成是笑柄。哪里知道,几年一过,麻雀脱胎变凤凰,不但人人敬仰,还干系重大。她的母亲因为她这个女儿,在郡公府的地位也是一日千里。前几年还有大夫人二夫人不时提点几句,如今有她那个宝贝女儿在,谁又敢对她的母亲说些什么?
明皇后知道身为一名皇后所肩负的责任,温书这群人,要说唯一的弱点,那就是重情重义。
其实,在接触温书之后,明皇后就断定她没有野心,也无心插手朝局之事。包括郡公府在整个朝堂江山的份量和变化,她似乎都不关心。
她把这事告诉给了皇上,皇上只是笑笑。
他从来不认为温书有野心,但女人永远都是被男人牵附的,真的到了那一天,许多事都不由温书做主了。包括明月堡,那位爱温书如命的金六公子,会让他的妻子一个人陷入两难之中吗?
虽然皇上这么说了,明皇后还是无法相信。
她原本想亲近温书的,但听了皇上的话,却与温书保持了距离。
她刚进宫,还没染上后宫女人功利的那一套。皇上虽然有些讶异,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自那以后,对明皇后的恩宠似乎更胜从前了。
她们送温书出了清心殿,温书要出宫一套,有些事要交代,还有上一次来得匆忙,许多药都没有带来。
这不过是托辞,温书有医药空间,她什么东西都放在空间里,根本就不需要刻意回去去取。
太后和皇后娘娘也都是聪明人,知道刚才皇上交代了差事,这一趟她是要回去的。
温书说她去去就回,两个时辰之后,就会回宫。在她不在的期间里,不要让任何人碰触皇上的身体,也不要用药。至于皇上服药问题,待她回来,确认过没问题后,再行服用。
太后娘娘直点头,皇后娘娘也用心记下。皇上遇刺,病情大好,那些人定然贼心不死,想着办法地对皇上再次下手。
而最有可能的办法,就是在皇上的药里动手脚。不管是太监们试喝,还是银针试毒,都不保险。
温神医在就不一样了,有她在,那些药只需要用鼻子嗅一嗅,哪怕无色无味,也瞒不过她的那个鼻子。
而她的血,则是天下所有毒药的克星。哪怕隐藏得再好的毒,放一滴血进去,有没有发生反应,就什么都清楚了。
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之所以对温书的话深信不疑,并且极为重视这件事,不只是皇帝被刺伤,还是因为在这之后,那些贼人曾试图对皇上下第二次手。
就在昨天晚上,端来一碗无色无味的药,原本丫头都要喂皇上服用了,温书接手过后。
将那碗药放在鼻子前嗅了嗅,就倒在了地上。地上满是白沫,剧毒发酵,看得太后是惊心不已。
这么一碗毒药下去,皇儿焉有命在?
太后当即下令彻查此事,所有负责熬药之人,都已经被关起来了。但在他们睡觉的地方,并没有找到毒药的痕迹。后来在一口枯井里,发现了小太监小德子的尸体,那个人应该是杀了小德子,然后化成他的样子,接近了皇上的药。事成之后,便抽身离去了。
这之后,太后和皇后更是惴惴不安,任何一件和皇上有关的事,都要先询问过温书才能放心。
而太后娘娘也向温书承诺,若是她能救回皇上,她会答应她一个愿望。皇上,也会视她为恩人,以国医之礼相待——
720 进宫
70进宫
温书刚出宫外,就让人送信给路曼声,邀她来明月堡一见。
她在宫外,只有一个时辰,办完事,必须要尽快回宫,迟则生变。
路曼声这边正愁怎么见到温书,温书的属下就来了。她当即收拾收拾,便赶到了明月堡。
“你说,皇上让你们暗地里为他查清这件事?”
温书点点头,其实当今皇上不只与明月堡和郡公府,和谢小迹也走得挺近。两年前大杨的一桩惊天大案,就是由皇上出面,请谢小迹负责侦破的。
谁叫谢小迹的聪明和断案能力,不但名满江湖,连朝廷都知道了。
“谢小迹行踪不定,他要躲起来谁都找不到他。正好我们都是谢小迹的朋友,皇上找不到他,就把差事丢给我们了。谢小迹知道我们负责这件事,到时候就会出现。”
如果由谢小迹来调查这件事,那么事情也就简单了。
“还有一件事,曼声,在这件事上,恐怕郡公府又遭到皇上怀疑了。我处境也有些尴尬,许多事可能是有心无力……”
“这事和郡公府有什么关系?”
路曼声没有反应过来也情有可原,皇上那番话说得极为隐晦,温书因为置身其中,才察觉出了皇上的真意。
“皇上说,这件事是大尧皇族内部与大杨朝廷重臣勾结,精心酝酿的一场阴谋。没有指向大杨皇族,而是点名道姓说是重臣,容不得我不多想。”
郡公府的平南郡公,对朝廷一直是忠心耿耿,皇上也不怀疑郡公府的忠诚。但两年前那件大案后,皇上对于掌控兵权的四方将领非常的忌惮。而能调动大杨二十万兵马的平南郡公,首当其冲,成了皇上要戒备的对象。
再忠心耿耿的臣子,也受不了皇上这样怀疑和猜忌。这两年,平南郡公府虽然还维持着表面上的繁荣,其实境况已经大不如前了。
“一年前,我二哥的过世,郡公爷的打击很大。他心性大变,做事也不似以往那般谨慎,我很担心他……”
温书口中的二哥,路曼声曾听她和汪大小姐说过。
天下第一琴师温庭,相传他琴技曼妙,举世无双。无数文人墨客,写诗赞曰: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温庭有琴圣的美誉,但为了百年世仇,葬送了自己。
“二哥为了救我,染上了一身的剧毒。在那以后,他就失踪了。不管我派多少人找寻,都没有他的下落。直到一年前,他回到了郡公府中,陪家人吃了最后一餐饭,便离开了临阳城。我跟了上去,一直跟到他娘的墓前,就在那里,他倒下了……”
平南郡公温铮最深爱的儿子温庭,就那样死去了。他的母亲,已经让他留下了难以挽回地遗憾,而儿子又是这样。如果他能早日消弭他心中的仇恨,那么温庭也不至于弄成那样的结果。
温铮把这一切,当成是自己的责任,在那以后,他的身体一下就差了下去,还犯了头疼症。
他拒绝温书为他治疗,佟秋雨和大夫人二夫人担心不已。没有办法,只能在温铮睡觉的时候,让温书进去,偷偷为他把脉,为他治疗头痛症。
因为郡公爷的身体越发不好,原本对温书还有不小意见的大夫人和二夫人,都把她当成了救星。连带着佟秋雨在郡公府的地位,都是直线上升。
原本斗得挺激烈的几个女人,在他们老爷出事的时候,逐渐团结了起来。如果老爷都不在了,她们几个斗得你死我活还有什么意思?
可温铮的头疼症好了,但他的毛病却没有完全康复。
温书的说法是,他的头疼症来源于心理,并非是身体上的。他的头疼症已经康复了,但他的身体还有他的大脑,已经有了关于头疼症的深刻记忆,心理驱使,让他每次一受刺激,头疼症就犯了。对于这个毛病,只能让他心里的伤痛慢慢缓解,等他释怀了二哥的事,头疼症也许就好了。
其实,也怪不得郡公爷受此打击。
他的四个儿子,最小的一个,打小就得了癫痫,而且发高烧烧坏了脑子,二十多岁还是个小孩子。
在温书来到这里后,就开始为温亮治疗癫痫症,这么多年过去了,温亮的癫痫症已经好了。只是心智上,因为从未长大,一直就是个小孩子。
他的三儿子倒是健全的,但是个标准的纨绔子弟,时不时闯祸回来,让温铮气得吹胡子瞪眼。
二儿子也就是温庭,本来是温铮最为优秀和骄傲的儿子,却成了江湖公敌。最后及时回头,拖着残病之躯,远走天涯。
还有他饱含歉意的大儿子,一个好好的男子汉,却作践自己,无法回头,他看了都羞耻。
想温铮这么骄傲威风的人,四个儿子让他伤透了心,平南郡公府也成了临阳城的笑柄。温铮气极怒极,也伤极,渐渐的,身体也就垮下来了。
以前的温铮,睿智又果断,对于朝廷的动向,还有当今皇上的心思,全都看得通透。
姜还是老的辣,确实可以这么说。当今皇上虽善于权谋,也喜欢驾驭人心,但温铮在这方面可要比他老辣多了。
但因为温铮的头疼症,还有不停遭受的打击,他越来越烦皇上的猜忌,脾气也越发的暴躁。有的时候,对皇上和朝廷的不满,直接表现在脸上。对于皇上的试探,也没有小心周全地化解,让皇上对温铮越发地不满。
当一个臣子,不似以往那般对皇上尊敬,又或者说不卑躬屈膝,那么上位者就不会容忍。
平南郡公,对皇上的试探和猜忌,也容忍到了极限。头疼症犯的时候,他甚至在府里喊出小皇上要怎么样就怎么样,老夫征战这么多年,为大杨浴血沙场,在他杀敌人和先帝大杀四方之时,那小皇帝还没出生呢。
平南郡公府有朝廷的眼线,这是温书刚过来时就知道的事。温书和温庭,说话做事,都非常的谨慎,有的时候还故意做一些事给皇上看。如今,温铮在府内喊出这些话,当真是不管不顾了。
几位夫人吓得面如土色,在老爷面前哭泣恳求,老爷就是不肯放下身段。没办法的时候,也只能找温书商量。
平南郡公有四子三女,四个儿子已经说过了,如今无法依靠。三个女儿,最聪明的温柔嫁去了邻国,成为了著名的女军师。二女儿刁顽任性,每天只想着招蜂引蝶,到了关键时刻,唯一能靠得上的,也只有这位以前最不被看重的温书。
温书虽然不是平南郡公亲生,但郡公府怎么都是她母亲的丈夫,是她母亲的依靠。她不可能就这样与平南郡公脱离关系,为了她娘亲,她也不能放任皇上对郡公府下手。
“既然皇上怀疑郡公府,为何还要将这件事交给三小姐你们,仅仅是为了试探你们的忠诚?”
“正是因为怀疑郡公府,才让我们来做这些事情。”谢小迹的性子,整个江湖都知道。哪怕是他最好的朋友犯了案,也不会容情,他在乎的只是真相还有他心中的正义。
而温书和金钟楼,这两个人也同样。皇上相信,这两个人暂时还没有介入这件事。温铮要真有异心,他们一定会阻止。不到万不得已的关头,他们不会放下太平日子,把全副的身家挂在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老爹身上,陪着他犯下诛灭九族的大罪。
当然,还有一个目的是为了掩人耳目。恐怕皇上在临阳城无孔不入的眼线,还有他神机阁的大统领,也在秘密调查此事。只要他们一有异心,那他们就会被立即被监视起来。
到时候,官军出动,府邸被查抄,恁你权势再大,尚未做出反应,就已经成为阶下囚了。
“三小姐,我知道一些情况,让我去见一面那位被抓起来的羽灵公主,兴许我能问出一些线索。”
“什么情况?”
“这个抱歉,我先不便告诉三小姐。你担心郡公府有没有卷入这件事,我会设法从那个女人嘴里问出来。知道了郡公爷有没有叛逆之心,你们也能专心于接下来要做的事。”
“这……皇宫里戒备森严,即便是我,都很少能单独行动。要带一个人入宫,恐怕并不容易。”要是平时,温书还有办法。如今皇上刚遇刺,大内正是戒严之时。不但不允许别人轻易出宫,也不允许什么人在这个时候进宫。
“拜托了,三小姐,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确认。如果知道了答案,对于这个案情会很有帮助。”
“一定要曼声亲自去做?”
“是的。”路曼声的眼神真挚无比。
温书点点头,“虽然有风险,被皇上知道了也会怀疑我们别有用心,但曼声既然这么说了,那么一点险还是冒得起的。皇上的病正在紧要关头,我这次出宫,就是为了取药,正好带个助手过去。只是委屈曼声了,要当我的徒弟。”
路曼声笑了,“不委屈,能当温神医的徒弟,可是不少大夫的荣幸。”
温书啧啧了一声,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路曼声。“有路大御医这个徒弟,做师父的压力可就大了。”
两个人相视一眼,忽然都笑了。
“在宫里小心一点,想要见羽灵公主,我会想办法为你安排。其他时候,都跟在我身边,要他们知道你大尧御医的身份,只怕又会生出新的事端。”
现在宫里那些人,正在满大街的抓刺杀皇上的凶手呢。有这么个人送上门,就算再干净无辜,他们也硬是给你栽上一些罪名。皇帝直属的神机阁,是负责整个临阳城的消息部门,他们就是皇上的耳朵,也是别人最讨厌的苍蝇。
这些人,为了讨好皇上,可是无恶而不做。当今的皇上虽然还算英明,整天听这些人在耳旁嗡嗡的,也难免做了不少错误的判断,冤杀了不少的好人。
但自古,有哪个君主,敢保证自己杀的每一个人、抄的每一个家族都是罪大恶极的。皇权,本来就是为了维护他至高的权威。真假和忠诚,并不是全部,而是你有没有让他不悦,或是碍到他的事。
路曼声答应了,这是她第一次去大杨皇宫,该注意的温书在路上都嘱咐她了。如果守卫问起来,就按照她们之前商量好的回答。太后和皇后娘娘那边,路曼声自会向她们解释。
在路上,温书把太后娘娘对她的承诺说了。
“太后娘娘许诺给你一个愿望,就算事情真的不妙,他们念在你救皇上有功的份上,也不会为难你。”这个愿望,要救整个郡公府上下很难,但温书母女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她相信皇上是个聪明人,有些****,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他犯不着做的那么绝。
“太后娘娘是个慈祥的老人家,虽然年轻时候,也是经历了一番腥风血雨上位的。但近年来吃斋念佛,仁善了不少。皇后娘娘,倒是个不错的女人。如果她不是庆明帝的皇后,或许我们会成为朋友。”
“郡公府,以你看,有没有参与这件事?”路曼声忍不住问。
“应该不会,郡公爷就算再愤怒皇上对他的猜忌,于家国不利的事他是不会做的。而且,犯上欺君,还挑起两国矛盾,不可能。”
平南郡公大半生都在征战,好不容易天下太平,他不会将这些努力都葬送掉。没错,温铮是有些刚愎自用,但在大是大非上,温书绝对信得过他。即便这一年他心性大变,也不至于会想着刺杀皇上,更没有取而代之的想法。
“既然三小姐深信郡公府没有参与其中,为何又这般担心?”
“我怕郡公府被无端利用,成了别人的替罪羔羊。”
“何以见得?”
“这件事只有很少人知道,本来我不打算告诉你,因为你知道了,一定会忍不住为我担心。但既然你到宫里来了,许多事也只能提前让你知道了。”温书神情有些凝重,“当今皇上中的毒,在江湖上很稀缺,甚至说只有一个人有。”
“谁?”
“我。”
“……”
721 威风凛!!
71威风凛!!
“我。”
路曼声这次是真正吃惊了,“那药是三小姐研制的?”
“我每年都会研制一些新药,皇上所中之毒,名叫红鸢,是我用红色鸢尾的汁液提取出来的,那种鸢尾,只在大杨最南的一个小岛上才有。它的汁液蕴含着剧毒,有‘红色美人’之名。这种毒药,难就难在它药性奇诡,很难找准它的解毒规律。用我的血可以以毒攻毒,但皇上如今身子弱,经受不起这种解法。”
“红鸢……红色美人……”这种花,路曼声听都没有听过。
但这世上神奇的事物有千万,不可能每一项都知道。就算是那些地理杂记,以及前代医家的博闻总结,也不可能囊括这世上所有奇珍。
何况,毒之一途,本就博大精深。许多问题,与医药还要复杂。不是专门研究这个的,又怎能弄清其中的门道。
而温三小姐,确实是百年难遇的毒之大家。除了她本身极高的天赋,还有她特殊的体质。
无数的医者,死在了为事业献身的大路上。尤其是研究毒药的,很多都因为意外和试药而死。
但温书却不会遭遇这样的事,因为她那特殊的体质,让她百毒不侵。她可以全心进行医毒研究,也让她在这方面的建树不可限量。
在医药领域上,路曼声很少佩服什么人。但温三小姐是例外,她绝对是这个领域的佼佼者,是当之无愧的天才,加上她仁慈良善,关心疾苦,也注定了她的成就会达到空前的高度。
而她不同,她没有三小姐悬壶济世的情怀,她行医,主要是为了自己的兴趣,而不是救人。她比她要自私,如果温三小姐是无私、是忘我,那么她就是小我。
在她摘得国医桂冠,并以不可复制独一份的颜术在尚医局站稳脚跟时,就有人曾对她说过这样的一番话,那是对性情冷淡的路曼声,所做的规劝与奉告:路御医与最顶尖的大国手的距离,是一道心门的距离。
关上门来独自弄研究,成就终归有限。身为一名医者,要行遍天下,走出去,多看看,多听听。也多见识见识其他的一些医者,接触一些各种各样的人。当你的见闻增加了之后,你的大脑包罗万象,对这个领域了解得就更深了。
这段时间的经历,让路曼声真正了解了这句话。她接触了一个完全没接触过的光怪陆离的世界,也见识到了许多之前闻所未闻的东西。她对医术,怀着更高更强的热情。
她想要做的课题有许多,她希望能给她无限的时间,这样就可以把所有想要研究的课题给弄个清楚明白。然后在自己觉得疲惫的时候,离开这个世界……
以前,路曼声认为自己的心好比一个年迈的老人,心脏已经苍老,无法有力跳动。外界也很少有什么事能够激起她的注意力,她将自己关在一个人的小天地中,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她也出不去。
可是现在,每一天似乎都过得很充实,内心是饱满的,最重要的,她久违的热情似乎回来了。
为了朋友、为了心中的正义、为了自己奋斗的那种情怀,似乎也不错。
以前这些,都被她忽视,或者是深深掩埋在心底。
现在,她决定开始遵从自己的内心,过她想要过的生活。并慢慢敞开心扉,做更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也就是说,三小姐现在还未研制出红色美人的解药。”
“是。”温书有些无奈,“红鸢的解药非常复杂,至少有一百二十九种方案需要一一尝试。加上那段时间发生了一些事,就被我延后了。确切说,这是一味未完成的毒药,被我封存了,我原本以为它不会重现在这世间。”
“明白了。”之前路曼声听得还有些糊里糊涂的,到了这里,总算是明白了对方为什么要这么费尽心机用三小姐的药。
因为这是一味连三小姐一时半会儿都解不了的毒,其他的毒药,他们没有把握。
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达到以此嫁祸三小姐背后所代表的郡公府的目的。
“那如果皇上和太后娘娘他们知道这药是你的,会怎么做?”
“他们还不至于怀疑是我向皇上下手,但他们会怀疑是我的亲近之人。因为其他人,接触不了我的毒药。事实上,我这些药,都放在神明宫总坛,配药的秘方更是放在某个机关匣子里,其他人根本拿不到。”
“那三小姐有没有将这味药给过别人,或是在哪里用到过?”
“因为是一味未完成的药,所以并不存在这种情形。”
在她们说话的时候,马车已经驶向了大杨皇宫。
在城门前,马车被挡住了,照例检查。温书探出头来,守门的一看是温神医,本想直接放人进去。这一位可是为皇上治病的神医,要是耽搁了,小心脑袋。
温书道谢,就在马车重新启动时,从旁边响起了一道声音。
“等等!”
“大统领!”
来人是大杨禁军大统领莫心无,负责整个大内的安全。皇上很信任他,将整个皇宫的秩序都交由他负责,为人极难难缠狠辣。
温书并不喜欢这号人物,在听到他的声音时,便皱了皱眉。知道今日的事,可能不会如她们想象的顺利。
这莫心无面色清冷英俊,有一副女人痴狂的好皮相。但他的眸子,却跟毒蛇一样,看人一眼,都让人生出不舒服来。当他什么话都没有,就那样凝视你的时候,他全身的血液都有可能被抽走,被他吓得不能动弹。
“里面的是谁啊,都不检查,就放人进去,若是放了刺客,惊了圣驾,你们担当得起吗?”
那侍卫被莫心无吓得一哆嗦,颤抖地答话:“回大统领的话,里面的人是温神医,负责为皇上治病的。前一个时辰刚出宫,小的就想,不用耽搁温神医为皇上治伤的时间了。”
“你的意思是说,莫某存心拖延,耽误温神医为皇上治伤?”
“属下不敢。”那侍卫连忙跪下。
路曼声紧皱着眉头,她终于知道三小姐为什么不喜欢眼前这个人了。
温书拂开车帘,“大统领好大的威风,要检查我们配合就是,让我们呆在这里看着你教训属下,只怕太后娘娘知道了也不会答应。”
温书不喜欢搬别人来压人,但在这皇宫里,除了当今皇上,这莫心无也就把太后娘娘放在眼里。
就连皇后娘娘,这个大统领在见到之时,也并未真正心存恭敬。
而莫心无,因为忠心于皇上,总认为郡公府有异心。而温书身为郡公府的千金,虽然出嫁了,却总是那边的人,对她很防范。而这位威风凛凛的三小姐,在临阳城虽然没有诸侯加身,动动脚,临阳城也要动三动。让莫心无对温书就更加的不逊,找准机会就刁难提醒她一下,莫忘了自己的身份。
如果他这个做属下的,都能压温书一头,那她就更不敢对皇上存什么心思了。
他刚才明面在教训属下,其实只是想给温书难堪。
偏偏温书这个人,平时温柔良善,对于挑衅她之人,从来就没有惯着的。
莫心无在温书这里屡次讨不到便宜,心中更怒。但太后和皇上时刻告诫他,要收敛一点,温神医是客人,哪有对客人如此无礼的?
这一次,皇上遇刺,莫心无第一个怀疑到郡公府和温书的头上。可他再怀疑没有办法,太后娘娘还是宣了温书进宫,由她来负责皇上的病情。
这对于莫心无来说,无异于将皇上的性命交在那群狼子野心的人手上,他怎么能放心?
最可气的是,温书在为皇上治伤后,还劝服太后下了一道懿旨。皇上需要安心静养,在这期间谁都不能去打扰,包括他这位禁军大统领。
负责皇上的安危,让皇上受伤了,他失职。虽然当天是突发情况,对方又是大尧公主,这事算不到他头上,但他怎么都不光彩。何况,不管有没有其他原因,保护皇上不力就是他的责任。
可温书,在这之后,让他连皇上的面都没见过。他担心温书会效仿古人,挟天子以令诸侯,那这天下,可真要改姓温了。
是以,莫心无对温书可以说是恶意满满。
“温神医这是拿太后娘娘压我?”
“是又如何?”温书毫不相让,路曼声以前见到了温书谦逊包容的一面,乍看这一幕,倒是有些惊奇。“你大统领威风再甚,也比不过当今圣上龙体安康。大统领忠心耿耿,就算不敬我温书,也不能替你的主子多想想?”
这话虽然有些难听,但莫心无却辩驳不得。
路曼声则赞叹这位三小姐真是辞色锋利,两句话便说得那位乖张傲慢的大统领哑口无言。
“下车,我要检查!”对温书无可奈何的莫心无,冲温书道。
温书大大方方走下了马车,并给路曼声使了一个眼色。挎着药箱,也跟着温书下了马车。
下车后,安安静静本本分分地站在温书身后,不抬头不多嘴,挺怕生的一个姑娘。
当路曼声走下马车后,那侍卫一哆嗦,更是害怕得将头埋到地面。
而莫心无在瞪了那侍卫一眼后,回过头来,讽笑。
“温神医,这位是谁?”莫心无在看到路曼声的时候,嘴角勾了一下,似乎终于抓到了温书的狐狸尾巴。
“我的徒儿连心。”温书说着,对身后的连心道:“连心,见过大统领。”
路曼声上前一步,拘谨却有礼貌,“见过大统领。”
“温神医,没有宫中腰牌,私自带外人入宫,不合常理吧?”那意思分明就是在说,这个时候带外人进来,该不会真的要谋害皇上?
“腰牌的话,我有。”温书往袖子里一掏,一块翠绿腰牌便出现在莫心无的眼前。
莫心无却在看到那块腰牌时变了脸色,微微弯了腰,以示恭敬。
“莫大统领好大的胆子,在看到象征太后威仪的腰牌时,居然站着答话。都说莫大统领律下严明,最讲究规矩分寸,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莫心无心有愤愤,可这个时候,若是不跪,这个女人到了太后那里告他一状,哪怕他是皇宫大统领,对太后娘娘不敬这条罪名,他也担不起。
“温神医,言重了,臣只是吃惊。”说着,莫心无跪到了地上,“臣莫心无见过太后,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温书也没收回腰牌,而是举着它。
她一直举着,莫心无就得一直跪着。
路曼声暗中为温书竖大拇指,以前也从汪大小姐和谢小迹那里听说过,温三小姐看起来好说话,却绝对是个不能惹的人物。眼看着她三言两语,几个回合一过招,那狂傲的大统领就跪在她面前,敢怒不敢言,让路曼声暗呼痛快。
“大统领,有太后腰牌在此,我可否带我小徒儿入宫?”
“……当然……可以。”
“谢谢大统领。”温书刚要带着路曼声离开,莫心无也正准备站起来,温书却忽然举着腰牌回头。
那骄傲的帅哥大统领只得噗通,再次跪到了地上。
“对了,大统领,金六公子可曾入宫了。”
莫心无头暴青筋,你的丈夫有没有入宫,自己不知道,竟然还要来问我?
这个女人,明显就是在整他。
“没有!”
“这就奇怪了,六哥说过这个时间过来的,看来是我记错了。”温书径自嘀咕,却没有离开。
视线转而看向那名小侍卫,“这次的事你办得确实不妥,如今正是宫中戒备之时,哪怕是熟识之人,也要入车检查,才能确保宫内治安万无一失。”
“是,小的一定谨记温神医的话。”
“莫大统领说你两句,你也不要放在心上。都是为朝廷做事,他教训你,也是希望你能上进。”
莫心无的腿跪得都在打颤了,就算是皇上,也没让他跪这么长时间,而且全部都在说一些废话!
“大统领为朝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你们都要以他为榜样,在他的带领下,巩固皇上的安全,不枉皇上对你们的信任。”
别说是莫心无和那小侍卫,就算是路曼声,脑勺上都挂了一滴大大的冷汗。
722 机智
7机智
“大统领,辛苦了。”等待终于差不多的时候,温书才转过头,笑着对莫心无道。
莫心无怒得手爆青筋,却忍着不敢发作。
这一次,直到温书和路曼声彻底走远,莫心无才从地上站了起来。望着温书的背影,眼底满是恨意。
“师父,那位莫大统领,怕是恨死你了。”路曼声从善如流,进了宫后,开始唤温书师父了。
温书看了路曼声一眼,笑眯着眼,“连心,以后再有人说你是块木头,我第一个不答应。”
路曼声没忍住,噗哧一声,说她从善如流,三小姐这种本事才是最高明的。
连心这个名字,她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说的是她。
“莫心无那个人,即便我不这么对他,他也会视我为眼中钉。既然如此,我又何惧他的恨意?”
温书摊摊手,她不喜欢制造敌人,却从来不会害怕其他人的挑衅。
“那块腰牌,是太后赏赐的?”
“太后娘娘为了让我方便出入皇宫,以前就赏了我这块腰牌。也算是施恩之举,让我念着皇家的好。只是我每次进宫,都是奉皇上和太后娘娘的命令,这块腰牌也就没派上过用场。”
“若不是今日带上了我,并被莫大统领拦住去路,温三小姐其实不打算用到这块腰牌?”她明白温书的意思,夹在己方势力之间,只怕她的处境并不如别人想象中的那般乐观。
只是温三小姐从来不过问朝局,在百姓心目中威望甚高,皇室的人再怎么戒备于她,也不会对她心生为难。
“太后娘娘这次宣三小姐进宫,为皇上治伤,从这点看,他们并不怀疑三小姐的忠诚。”
路曼声笑了笑,“我从不用医术,去伤害任何一个不该伤害的人。”除了自卫,她也很少用毒。
或许他们也正是明白这一点,才对她这般放心。
更重要的是,他们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在大杨,如今能够救皇上的只有三小姐。哪怕她背后牵系着己方势力,也只有将皇上的性命交于她的手上。
他们笃定了温书,绝不会害了皇上的性命,先不说她是不是这样的人,也不会做这样的蠢事。
但再怎么说,这朝中和后宫的局势,还是太微妙了。恐怕太后娘娘的心思,都徘徊不定。一方面,她是相信温书这个孩子的,但她又实在忌惮三小姐背后的势力。如何拿捏住这个分寸,非常关键。
而施压不忘施恩,皇上对郡公府施压之后,太后娘娘三天两头的宣召温书进宫,为的就是拢络她的心。并借此向外界释放这样一个信号,郡公府依然如日中天,皇上和太后对他们仍然器重有加,相信他们的忠诚。
“三小姐上一次回到郡公府是什么时候?”路曼声忽然问。
“快有半个月了,我娘让丫头捎信,说她身体不适,让我回去给她看看。毛病并不大,就是装着不少心事,郁结于心,大概是担心郡公爷的身体状况。”
“你停留了多久。”
“因为我娘有一阵子没见我,就多陪了她一会儿。中午留在郡公府用膳,下午就乘马车回明月堡了。对了,曼声,你问这些做什么?”
“没什么,就对郡公府挺好奇的。在临阳城中,要说最神奇最荣耀的家族,就数郡公府了。”
路曼声来到大杨虽然有段时间了,很少在外面流连。这一段时间,才相对自在一些。以前没那个心思去外面逛,最近,一有时间,她就喜欢带着宅子里的孩子们,去外面转转,吃些好吃的,看一些好玩的东西。
或许每日生活都很轻松,也充斥着各种各样好玩的事,让路曼声心境不断开阔,甚至以往不喜欢的喧嚣和嘈杂,也自有其中的乐趣在。
死里逃生,经历过双陈镇的风风雨雨,路曼声就告诉自己,以后要尽可能地享受生活、对生活多一点信心。
而宫旬,路曼声不再像以前那样抗拒。会陪着他静静喝杯茶,说简简单单的几句话。茶喝完,不需要他催促,宫旬就走了。
宫旬没想过要勉强她,这种温和的态度,让路曼声紧绷的心弦慢慢松了下来,也打从心底里感激宫旬能够做到这一点。
要不是后来因为羽灵的事,她们可以继续这样下去。直到有一天,宫旬放下了自己的心结,去做他应该做的事。而她,继续自己的生活。
她每日都会前往温书和金六公子初见的老康酒楼,那个酒楼,不止一次在汪大小姐口中出现。就像是命运的安排一样,一个异时空的姑娘,在这个酒楼,遇到了她牵系一生的爱人。
无论经历多少事,那两个人的手紧紧相牵,从来都没有过放开彼此。
当时路曼声决定,一有机会,一定要到这老康酒楼看看。
她走到这里的第一次,就觉得这个酒楼与众不同。这个酒楼是明月堡旗下的,与别的酒楼不同,非常的安静,坐在这里的,都是静静喝着茶,谈一些事。有的时候兴致来了,几个桌子的人会并到一桌,说说最近临阳城发生的大事。
天家的事他们不敢多谈论,说得最多的,就是临阳城最有名的武林世家、天下第一首富金家明月堡,还有曾经诞生了无数辉煌荣耀人物的郡公府。
想那郡公府,出过一个能征善战的平南郡公,而在他之下,达到了鼎盛。郡公府中,出过一个大杨琴圣,一个声誉斐然的女神医,还有一个名满诸国的女神医。而这个府上,女子最为神奇。
三个女儿,两个都是传奇。就是那个最刁顽任性,听到大小姐和三小姐名讳,都恨不得发一通脾气的二小姐,前几年也嫁给了年轻有为的忠勇侯。虽然在这临阳城中,以泼辣和母老虎著称,但夫家对她捧着宠着,不敢让她有一丝的不高兴。
毕竟,这位二小姐有个厉害的老爹,还有强大的姐姐妹妹。不管这忠勇侯,是从军还是经商,抑或在朝为官,蒙祖上荫庇承袭侯爵才有今日地位的忠勇侯,都要借助温二小姐娘家的势力。
但如今的郡公府,不管再怎么维护着面上的繁荣,确实境况不如前了。
先是那个风华绝代的温家二少,琴铉断,一曲成绝响,大杨琴圣就此坠落。
温柔和温书,这对姐妹双姝,再怎么如诗如画,终究是别人家的人了。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只是名声好听,底子却薄弱了许多。
谈到这些,无数的人感叹。
一个百年望族,再这样下去,可能就后继无人了。
温书的儿子,倒是聪明伶俐,小小年纪,就成了临阳城有名的神童。只是外孙又不是亲孙子,终归不能作为郡公府的继承人。何况,这位温三小姐,虽然跟郡公爷一样姓温,终归不是温家所出,始终隔着一层。
路曼声虽然认识三小姐和汪大小姐很长一段时间了,对她们家里的情况也了解一些,却不知道他们家族背后的渊源。
想来这天子脚下,百年名门,又军功甚高,时刻得小心翼翼,严格约束自己。也难怪他们会流连腥风血雨的江湖,虽然风波不断,却是天高任鸟飞、快意我独行。
“家门荣耀,是许多人毕生追求之物。我却觉得,这些都是身外物,为这些赔上性命,很是不值得。”在经过站岗侍卫身旁时,温书自动放低了音量。
她小心谨慎的性子,由此可见一斑。
路曼声在许多事上,比温书要任性许多。因为二人所呆的环境不同,所经历的境况也全都不同。相应的,在处事风格上,二人也有着截然不同的做法。
到了皇上的寝宫外,温书却没有进去,而是直接绕到了后面一排宫殿。
“三小姐这是要去哪儿?”
“带你去向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请安。”
她私自带了一个人进来,怎么都要先请示给太后和皇后娘娘的,以示对她们的尊敬,并且表明自己心怀坦荡。
这也是温书没有想办法将路曼声安插进皇宫,而是带着她大摇大摆走进这里来的原因。
“娘娘,温神医来了。”
慈宁宫伺候太后娘娘的老公公槐安躬着腰进来,对太后娘娘禀报道。
“温神医回宫了?快请——”太后娘娘本来正挂心皇帝的病情,温书不在,皇后娘娘寸步不离地照顾着皇上。而她年纪大了,也实在是撑不住了,皇后就让人将她搀回到了寝宫,说是那边一有消息,就派人来回禀。
“温书见过太后,太后娘娘金安。”
路曼声也跟着跪下了,低着头,尽可能地乖巧着。
“温神医不必多礼,快请。”
太后娘娘亲自将温书给扶了起来,“温神医辛苦了,皇儿的伤……这位是?”
“回太后,这位是连心,是我收的徒儿。她自幼习医,天赋极高,这次事态紧急,我将她带进宫来,特意助我一臂之力。还请太后原谅温书擅自做主……”
温书低头请罪,太后拍拍她的手。
没有立即答话,而是由掌事姑姑搀着,缓缓来到路曼声的身旁,无论是身姿仪态,颇有威仪。
温书在尚医局,也是见过天家威严的。在她被封为国医之后,各宫娘娘和公主,都会请她去诊脉。对宫中礼节以及应对之法,虽然疏离了些,却也算得体。
“你是连心,温神医的徒弟?”
“回太后的话,民女正是。”
“你知道这次进宫要做什么,照看的人又是谁吗?”
“知道,是当今的圣上。”
太后娘娘有些惊讶,这个姑娘,胆子还真是不小。就这样轻易地道出圣上,不但没有诚惶诚恐之色,连一点紧张都没有。
这要是其他人,哪怕心中不紧张,面上也要做出荣幸之至和拘谨的样子。她如此坦然,反而让太后娘娘意外了。
太后娘娘惊讶地看着温书,温书微笑:“太后娘娘请见谅,连心自幼专心习医,不通晓人情世故,对宫里的规矩也不太了解,若有怠慢之处,还望太后念在她不知事的份上,原谅她这一次。”
“连心姑娘祖籍在何处?”
“连心是个孤儿,无父无母,由祖奶奶带着住在白羊山,两个月前,祖奶奶去世了,连心才奉祖奶奶之命,带着信物下山……”
温书接着,“太后娘娘可知道甘泉夫人?”
“哦,就是那位先帝在位时期早早便归隐的女大夫?”
“是的,甘泉夫人一心研究新的医术课题,于是提前归隐避世。因为她的一双儿女纷纷被杀,就带着她的孙女连心归隐白羊山。在甘泉夫人辞世后,连心就带着信物前来明月堡。太后娘娘应该记得,甘泉夫人正是我公公认的义妹,两人亲如兄妹。”
“是有这回事,哀家那时候还是贵妃,在皇上三十岁的寿宴上,你公公和甘泉夫人不打不相识,最后还成为了结义兄妹。当时这个事,可是一时佳话呢!”忆起年轻时的那些事,太后娘娘也诸多感慨。但那些回忆显然还不错,太后娘娘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连心在明月堡住了下来,因为她对医术很有兴趣、又很有天赋,公公就让我收她为徒,安心让她留在明月堡。”
“不知连心姑娘医术如何?”太后娘娘好奇地问。
“连心她啊,医术不在我当年之下,再有个两年,恐怕就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温神医可是我们大杨第一神医,这位连心姑娘年纪轻轻,就能得温神医这般称赞,是个人才。”太后很惊奇,温书的医术她是见过的。毒术能杀人于无形,医术可以妙手回春。那连心姑娘,看着比温书要小上好几岁,有此造诣,不但勤奋,这天赋也是无与伦比的了。
“师父谬赞连心了,连心能有师父十分之一,就是连心的造化了。”
太后更加满意,“尊师重道,是个好姑娘。”
“谢太后娘娘夸奖。”路曼声一欠身,点头便道谢。
“呃——”温书和太后娘娘都尴尬了一下,忽然齐齐笑出来。
723 看好
7看好
温书真对路曼声刮目相看了,别看曼声平时话都不多说几句,这装乖扮巧、装傻充愣的本事还真是不错。
这会儿就连太后,都以为曼声是从深山老林里出来不知人情世故的女大夫了。不过,虽然如此,她们一言一行都还要小心。
按照温书的说法,她从今日开始,就要开始研制皇上的解药。
太后娘娘很激动,问温书可是想到了好法子。
温书点头了,她已经算过了,红色美人这味药,共有一百二十九种组成方法,她们从现在就开始,直到找到正确的组成方式。
太后娘娘一听到有一百二十九种组成方法,吓了一跳,想着这要是一一尝试,得等到什么时候,皇儿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解药出炉。
温书让太后娘娘不用担心,只要太后娘娘下令,让太医院的太医们帮忙配合就行了。她已经想了个办法,将每一种可能提取出来,每一位太医负责其中的三到四种组成。
红色美人的解药排列组合虽然多,但验证并不复杂,太医们齐心协力,一定很快就能找出答案。
而连心的作用,就是和太医们一起帮她验证。有医术高强的连心盯着,可以让整个验证过程免生枝节。
至于她,则专心盯着皇上这边,在解药尚未出炉之前,绝对不会让皇上有性命之危。
她希望太后能够相信她,在这种时候,要救皇上,只有这一个办法。
太后看了一眼路曼声,她能信任温书,可这位叫连心的姑娘,真的能担这样的重任吗?
要是皇儿的解药出了什么差错,到时候不但救不了她,反而还会害了他的性命。
“温书可用性命担保,连心是可信之人,她的医术也足以应对任何突发状况。太后娘娘,我这次带连心进宫,就是为了配合实施这个计划。除了她,我找不到第二个更好的人选。”
“那些太医们真的能验证出正确的解药组合,他们可不是温神医这样的毒之大家,这要是不小心出了差错……”
“数年前温书和太医院的前辈们出使大尧,对他们的医术都有了解。我这次让他们帮我验证的东西,与毒药并不相关,只是排列方式。正确的变化是固定的模式,其他都是错误的路径,这对于太医们来说可以说是得心应手。他们医术功底深厚,许多东西,只要看一眼,就能推断出合不合理。”
“……”
看太后娘娘还在担心,温书就像是对待自己的长辈一样,握住太后娘娘的手。
“太后娘娘,在为皇上研制解药之前,温书会亲自实验正确的解法以及其可行性,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绝对不会喂皇上服下。”
“连心愿意为皇上以身试药——”路曼声忽然站了出来,乖巧地对太后娘娘道。
太后娘娘动容,“你说你愿意为……”
“师父百毒不侵,连心却是血肉凡胎,原意为皇上试药,以让太后娘娘安心。”
这会儿,太后娘娘真是被这位姑娘给打动了。她双眸清灵,不含一点毒辣之心,如此慧心暇智的姑娘,她很难相信她有歹毒之心。
“既然如此,皇儿的病就交给温神医和连心姑娘劳心了。”
“是,太后娘娘。”
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太后唯一担心的就是这么大张旗鼓地让太医院帮忙研究解药,会不会无形中透露了皇上的病情。
对于这一点,温书也想过。对外的名目是皇上的毒虽被她解了,但那种怪毒还是让人忌惮。研究这份毒药的成分,也是为了能抓住幕后主使者,不让他再以这种毒药害人。
至于其他的,不需要解释。如果皇上的伤真的没好,那他们才会百般掩饰。越是大张旗鼓,他们就越是觉得皇上没事了。
毕竟,他们并不知道皇上的伤口感染引起了并发症,她的血替皇上解毒没有问题。
而且,在过去的两天,在皇上清醒时,温书特意让执事公公进来,还宣了两位大臣,意思意思问了朝中之事。
在这之前,她特意让皇上服下了百灵丹,面色红润,精神正好,除了嘴唇还有一点苍白外,没看出有什么大毛病。
那些臣子们都放心着出去了,一传十十传百,也没有什么人相信皇上还病重着。
想到这么回事,太后娘娘越发觉得这位温神医思虑周全,心思通透。她应该早就想着要借助太医院的力量,为她最快找出解药了。
皇儿应该也看明白了,他二话不说,就决定按照温神医的意思办。这也是为了安那班老臣的心,也是为了背后蠢蠢欲动的人,不要动什么不该动的心思。
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接下来一切按照他们的计划有条不紊的进行。
温书负责盯着皇上这边,而太医院那边,她全权交给了路曼声。
太医院的许多前辈,对温书都不错,也很相信她在医术上的造诣。当温书郑重将这位连心姑娘介绍给他们的时候,虽然看着年轻,但这姑娘可是得到女神医亲口承认的大夫,他们也对路曼声高看一眼。
还有一部分人,对路曼声不怎么感冒的。在路曼声冷静又迅速地分析出一种排列方式,还用到了许多深奥却又独特的医学理论时,他们终于正视了这位年轻女大夫。
而温书,认真做起事来也非常的卖力,并且很有效率。
一天下来,就有太医院的不少人打听,这位连心姑娘到底是什么人。得知她是温神医最看重最看好的徒弟时,一个个直点头。
怪不得,这位连心姑娘,是要成为第二个女神医的人啊。
太医院的事,路曼声挂着心。但她还没忘记自己这次进宫,另一个重要目的。她要见羽灵公主,有许多事需要她去证实。
温书让她不要着急,她会找一个恰当的时机,和太后娘娘要求再见羽灵公主。到时候,她会带她一起前往。
现在,必须要在解药上看到一定的成果,才能宽慰太后和皇后娘娘的心,这样她们才能给予她们更多的信心,以及在这宫中办事的便利。
…………
724 灵光
74灵光
路曼声适应皇宫很快,在太医院那些繁琐的事项中,她也不会觉得茫然无措。相反,对太医院许多事的运行以及办事的规矩,她都了解。
太医们感到奇怪,这连心姑娘对太医院的了解,仿佛她曾经在这里呆过很长时间一般。
还是其中一位太医,解除了大家的疑惑。
这连心姑娘初到皇宫,温神医不放心,很可能将这太医院的事,巨细无遗地和她说了。
大家一想有理,便点点头,不再问。
只是,这温神医虽然在医术上当仁不让,可她并未在太医院专门呆过,偶尔应召入宫,在太医院逗留的时间都不长。这连心姑娘对太医院的了解,恐怕比温神医都要多了。
路曼声大概也觉得自己太熟门熟路了,这一不小心就露了破绽。但其他人不问,她也就不说,就当是温三小姐之前告诉她的就是了。
这件事终归是个小插曲,太医院的这些老太医们,因为这个药事关皇上遇刺一案,皇上亲自下令彻查,太医院不敢怠慢。每一个都埋头工作,第一天,一共舍弃了三十六种排序。
虽然进展不小,但路曼声觉得还是太慢了。如果他们运气好,随时都有可能找到正确的组合规律。如果确认可行的话,那许多事情都方便多了。
可这些,只是寄希望于运气,是远远不够的。如果要是能够排除掉一部分的可能,那会给他们节省不少的时间。
路曼声尝试着分析温书所列的那张成分表,将那些组合在一起,很难发生的反应地率先排除。然而,单是弄清楚其中两位毒药成分的联系是没有用的,因为当这种和另外一种在一起不会发生反应,不代表第三种成分添入后,它们还没有变化。
路曼声要想成功做到排除法,就必须了解所有毒药的药性,以及和其它草药的反应。
每一种草药,温书自然是如数家珍。每一种毒药,单独或是两者放一块,她也能判断出有什么反应。但当这么多种掺杂在一起,还有剂量的略微变化,就能让无毒化为剧毒,精细到毫厘,她就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毕竟,毒物并非她所长。以前她在大尧皇宫遇见的那些毒药,古籍多有记载。抑或者虽然难解,架构却非常简单。只要分析出了它所有的成分,就能逐一对应地研制出解药。即便不是专攻毒术的,医术到了一定的造诣,医毒通用,也能应对,就是这么个道理。
比起她在医术上的天赋,毒术上要差很多。在她和三小姐学习用毒的时候,三小姐就笑着说:曼声,在医术上你是个天才,在毒术上,就有些资质平平了。
还好,三小姐还算是留了情的。在她配一副药,一晚上都没有配出来的时候,她还以为三小姐会毫不留情地说,在制毒用毒上,她根本就是一个笨蛋。
温书制药很有天分,一旦涉及到毒虫毒物,又或者是植物花粉香油一类,就有点够呛了。
而外行人,也不能轻易接触这一行。尤其是在没有人专门指导的情况下,一个不慎,还没炼毒,自己就以身祭毒了。
温书一开始,学习的也是医术。因为她神明宫宗主莫小仙的身份,自己本身就是一个剧毒的容器,她才被迫每日与毒药为伍。三小姐不喜欢毒虫毒物,离那些东西敬而远之,当然,那些东西也怕她就是了。放一滴血,就能让它们玩命地逃窜。
她喜欢毒草毒花,许多毒药都是在那里面提炼出来的。
而三小姐在制毒上的天分与能力,有多高,只要摆出一项事实,任何天才在她面前都成了平庸之辈。
在神明宫有一个药池,里面有上百种毒草毒花。莫小仙浸泡在那里,炼就了天下最为霸道的毒功。
温三小姐在真实身份还没被揭晓之前,曾被神明宫的人抓住,在那里浸泡了一个时辰。在这一个时辰里,她凭着记忆,和对毒药的天分,记下了那里全部的毒药成分。并且在她昏睡前,尽其所能地研制出针对性地解药。虽然这些还未完成,她就不得不陷入沉睡,但她研制出的解药,帮了谢小迹他们很大的忙。
在不久前,谢小迹还和她说过这个事。所以要说天下间有一个人最不可能在毒术上栽跟头,那就是三小姐了。
以毒对付她,那就是鲁班门前弄大斧,自取其辱。
也正是这一点,路曼声才怀疑这次的刺杀,并不是他们的真实目的。或许他们这么做的本身,就不想让皇上死,他们只是想让温书来救人……
路曼声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脑海里有什么闪过了一下,等她想要捕捉的时候,那东西又一闪即逝。
回到房间的时候,路曼声还在出神。温书的手在她面前绕了绕,让她回神了。
“想什么呢,曼声,还是累了?”
路曼声抓住温书的手,神色严肃,吓了温书一跳。
“三小姐,你有没有想过,皇上遇刺这件事,是一个你完全没有想到的人所为?”
“完全没有想到的?”温书疑惑,“四哥那边还没有进展,在没有确切的证据之前,我也不好胡乱揣测。”
“三小姐就没有想过,为什么对方行刺,要用三小姐的毒?而且皇上中了那么重的伤,却那么幸运的没有死?他没有召回周太医,而是第一时间就将你召进宫。别忘了,你的身份微妙,哪怕再相信三小姐的医德,也不敢轻易将天子的性命交在一个他忌惮的重臣之女手上。”
路曼声眼睛露出寒光,一想到这背后有可能隐藏的阴谋,她忍不住颤栗。
如果她的猜测是真的,那么不只是三小姐他们,就连大尧使团,也全部沦为了那个人的棋子。
“曼声,你想说什么?”温书握住了路曼声的手,想让她冷静一点儿。
曼声这会儿的神色太吓人了。
“就在今日,我在想着如何排除这些毒药成分的时候,我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大胆的猜测。虽然不可思议,却是最有可能的解释——”
“……”
725 萌物
75萌物
路曼声正要说的时候,温书按住了她的手,并对她摇摇头。
她的视线看向窗外,路曼声僵在那里,没有回头,也没有再开口。
反而是温书,笑着拍拍路曼声的肩膀,“连心,你想哪儿去了,皇上被刺,一定是那些狼子野心的贼子所为,还能有什么原因。我们什么都不要想,专心研制出解药,让皇上的身体尽快好起来。然后让他去抓坏人,你就不需要为皇上担心了。”
“哦。”路曼声也打起精神,噢了一声。
“对了,师父,今日我们实验的第一天,有不小的收获。再这样下去,很快就能找出正确的排列组合呢。”
“效率很重要,精确性更重要,连心,一定要反复验证,确定没有问题,才能作为皇上的解药。”
“知道了,师父。”
外面的那个人终于走了,温书并没有放松警惕,而是吹灭了灯,和温书两个人躺在床上。
大概是后半夜的时候,温书都一觉睡醒了,路曼声仍然是睁着眼睛的。
“外面的那个人是莫心无?”路曼声猜测着问道。
“嗯。”
“他什么时候到的,听到我们之前谈话没?”
“在我按住你的手的时候。”温书倒是显得很淡定,似乎并没有将这些事放在心上,又似乎她早知道莫心无会来偷听她们谈话。
之前她称呼她为曼声,那个时候莫心无并没有到来。在她改唤连心的时候,就意味着那个人已经在外面了。
“你怎么知道莫心无来了?”莫心无可是会武功之人,接近他们都没声的,她就一点都没听到。
三小姐也没习过武功,虽然警觉性比她高许多,但莫心无一到,她立即就知道了,这怎么都有些不可思议。
“我有眼线。”
“眼线,谁?”路曼声这下子是真正吃惊了,温书什么时候布置的眼线,她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温书拍了一下手,一只绿色的小鹦鹉从窗户缝里飞了进来,来到床边。温书抬起手,接过那只小鹦鹉。
“它叫风风,是六哥养的小鸟。很通人性,我让它在外面帮我守着,有人来的时候就飞到窗边,啄一下窗纸。”
“所以莫心无来的第一时间,你就知道了?”
“嗯。”
“风风,真神奇。”路曼声发现,她性子还是冲动了。虽然只有她们两个人在房间,但隔墙有耳,今日的判断,她要真说出来了,可能就给温三小姐带来灾祸了。
倒是温三小姐,总神不知鬼不觉地就安排好了所有的事。处事手法就是一个完全的老江湖,看来她要学的东西还多了去了。
“明天再给肉你吃,对,你要睡觉觉了。不会让阿花跟你抢的,我保证。”温书笑着和风风说话,在得到温书的保证后,风风啄啄温书的指尖,还用绿色的小脑袋蹭了蹭温书的手心,然后才飞走了。
“这风风,该不会也是公孙大侠养的吧?”
阿花阿草就是偷王之王公孙极乐养的,三小姐看上了,就从人家那里弄了一只。在大尧的时候,想和路曼声通信,便又从公孙极乐那里弄了一只,把它送给了路曼声。
公孙极乐最怕的人就是三小姐,他不但怕她对他用毒,还喜欢抢他的宝贝。不过没办法,谁叫公孙极乐欠揍呢,以前得罪谁不好,偏偏得罪了温书。让这位三小姐,逮到机会就想戏弄他一下。要是乖乖交上东西,那公孙极乐有一段时间就会过得很安生。
要说汪大小姐和温三小姐,唯二欺负的人,就是公孙极乐和谢小迹。除了这两位,还没见过她们想过别人什么东西。
而公孙极乐每次都不长记性,明知道不是对手,还要找上门来。嗯,也不能怪他,偷王之王的乐趣就在于此,他本身有被虐属性,三天不被教训一下,浑身都不自在。
温书也借着这些机会,从她那里弄来不少好东西。
“风风麽,倒真不是公孙的,是六哥有一次在林中弹琴,这小家伙呢不小心撞入了他的怀里。它当时受了伤,六哥就把它带回堡里了。”
路曼声不知道想到了,有点想笑。“该不会风风被金六公子的琴声迷住了,想要以后天天听到六公子的琴声,这才故意扑到六公子怀里,就是为了能让六公子把它给带回去?”
温书忍俊不禁,行啊,这个曼声,连幽默感都有了。
“可是,风风就不害怕,六公子将它煮了吃了。毕竟它可不知道,我们的六公子是一个心地仁慈、热爱生命的人。”
准备休息的风风,在听到路曼声的这句话时,忽然扑腾起了翅膀,似乎是在抗议。
路曼声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太可怕了,这风风也太有灵性了。
“三小姐,这风风说不定是某只鹦鹉精变的,要是它有一天幻化成人,和你抢六公子,你该怎么办?”
温书成功被路曼声给惊住了,转过头,看着一脸认真的路曼声。
她现在无比怀念以前的那个路曼声,这一次,画风忽然变得有些奇怪。
“曼声再喜欢风风,我都不会将它送给你的。这是六哥的东西,不能动哟~”
“我又没说要~”路曼声尴尬,她喜欢这种小萌物的属性,似乎已经暴露了。
温书好笑地摇头,她早就发现了。曼声虽然对许多事都不感兴趣,可对这些通灵性的小动物还是很喜欢的。看她把阿草照顾得多好就知道了,当阿草和阿花再次在大杨相遇的时候,阿草胖乎乎得它老妈都不认识它了。
而温书则在想,这曼声应该很少让阿草送信,胖成这样,只怕还没有飞上天空就啪地掉到地上摔死了。她哪里是把它当信鸽,根本就是宠物啊,而且是猪,每天就负责投喂。阿草则负责吃,吃完了睡、睡完了吃。
可她却听曼声,阿草在大尧的时候帮了它不少的忙,也送了很多的信。有的时候,多亏了阿草,才能救他们的命呢。
温书听到这里,也开始考虑要不要给阿花多投喂一点。看到自家孩子胖成那样,阿花会不平衡的,还会想是否她这个主人亏待了她。
某位温神医,一天都在思考着这个问题。投喂没问题,她担心的是阿花这么多年都保持着同样的体型和胃口,这要是突然增多了,恐怕对阿花不利。还是让它多忍忍,现在的样子就很美,比它的胖宝宝要好看多啦!
话题越扯越远,两人默契地都没继续之前的话题。
路曼声想,或许温三小姐早就想到了,只是某些事,哪怕是真的,你也得继续装糊涂。一旦戳破,那么许多事就难有转圜的余地。又或许,在她提出那个猜测之时,温三小姐立即联想到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并接受了这个猜测。
虽然难以置信,她还是让自己在最快的时间里冷静了下来,并且还睡了一个好觉。
“有害怕的事吗?”路曼声很少像这样,和温书睡在一张床上。感觉很新奇,她本来很抗拒别人与自己太亲近,可对于三小姐和汪大小姐,她却打从心里喜欢她们,不抗拒她们的任何举动。
甚至觉得,像这样,头对着头,一起聊着天、说着话,在黑暗中看不清对方的脸,却能聆听到对方的心跳声,其实感觉真的挺好。
就连一直伴随着自己的孤独感,都减轻了不少。
她觉得温书太冷静了,在猜到了这一切都有可能是那个人所为之后,她还能睡得着。
但睡不着,又能怎么样?有些事情,本来就不是你担心就能解决的。
“有。”
“什么?”
“我在乎的人离我而去。”
“还有呢?”
“没有了。”温书摇头,“曼声,当有一天你真正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你会发现,你会变得很胆小,但同时,也会变得很强大。”
“……”
“强大到任何的风雨,你都有勇气面对。”
“这一点,我似乎已有所了解。在汪大小姐和西门庄主、还有你和六公子身上。”双陈镇的事,给路曼声带来的最大触动就在于此。
“不,不只是那样。那种感觉只有你自己能体会,曼声,你现在就很好,尝试着打开自己的心,去真真切切爱一个人。你会发现,有许多事都不一样了。”
“你现在是在欺负我没有丈夫在身边吗?”路曼声佯装生气,来掩饰自己那一瞬间的狼狈。
就在那一刻,她又想到了一个人。这些日子,经常在她的脑海里回想,挥之不去。哪怕她刻意忽略和遗忘,有些事总困扰着自己,让她心生不安。
尤其在猜测这件事从前到尾都是那个人所为,大尧使团还有可能是枚棋子之时,这种感觉就更加的明显了。
“是啊,就欺负你,有本事你明天就去找一个,把自己给嫁掉。”
“……”路曼声被噎到了,只得乖乖转过身,不再瞪着温书了。
貌似嘴皮子上的工夫,她从来都不是这位三小姐的对手。
“和你在一起,我常常觉得自己是个笨蛋。”哪怕是再引以为傲的医术,这个女人都比自己强。
不过,路曼声却也打从心里服温书,她是一个传奇的女子,也是一个强大的女人,从她的身上,她学习到了很多。
她相信,这一些以后一定能用得上,并且有可能改变她的一生。
因为从温书的身上,她学会了达观和希望。还有宽容,包括豪情。
“嗯,这也没错,任何女人和我在一起,都很有可能会变成笨蛋。”温书差点被自己给恶了,但为了在路曼声面前帅气一下,她决定自吹自擂一回。
自恋的感觉,也挺有趣的。
在其他人面前,可就要注意礼仪和说话分寸了。古代的人,很大可能理解不了现代人说话的那种风格和调调。
尽管这一些,大多都被温书给遗忘了。
毕竟,现代的事,都太遥远了。
正如路曼声,总有一天她也会忘了现代的一切,将整颗心都放在这个时空内的生活。为了她的爱人、孩子,以及所有她在乎并且需要为之奋斗的人——
“你还真不知道谦虚呢。”
“哈哈!”
“你在汪大小姐面前说过这样的话吗?”
“……说过。”
“她服气?”
“嗯,我说我是最聪明的,她就说她是最可爱的。”
“……”得,路曼声什么都不想说了,这两个自恋的女人。“其实,三小姐,你不觉得我是所有女人中最有气质的一个吗?”
“……”这一次,换成温书被惊呆了。过了半晌,她才转过头,笑哼哼地对路曼声道:“曼声说错了,你不是最有气质的一个,而是置气的一个,专让别人置气。”
“我……”
温书说完这句话后,立即蒙上被子,睡大觉去了。
路曼声到天亮时都没想明白,她怎么就让别人置气了,而且温三小姐根本就话里有话。
但这种事,她又不好追问,三小姐可能只是一时笑言呢,她追问反倒显得很在乎了。
在用早膳的时候,路曼声向温书提议,能否用排除法,减少这些验证的可能性。
温书摇头,“能排除的我已经排除过了,时间不够的话,不用太着急。我这边还能支持一段时间,也还有些东西需要准备。”
“……额。”准备东西,路曼声再一次从温书的话里听出了言外之意。要不是确信三小姐绝对没有异心,她都怀疑她也在上演什么阴谋了。
太后关心解药实验情况,有的时候,也会有着掌事姑姑缠着,驾临太医院。她让大家都不用行礼了,专心做自己的事。早一点研制出解药,才是最重要的。
路曼声本想建议太后不要到这儿来了,太引人注目了。如果只是为了调查皇上被刺事件,根本就用不着她老人家跑这里来。除非是给她儿子的解药,这位太后娘娘才会这么关心。
但这些话,路曼声都没有说。
她并不知道这背后再上演着怎样的阴谋,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轻易搅局,静待事态发展。
然后,做好她份内之事。
…………
726 还击!
76还击!
莫心无急匆匆地入宫,说是有要事要禀报太后。
太后在听了莫心无的话后,脸上惊疑不定,然后摇头,“不,即便你这样说,哀家还是不相信温神医会对皇儿不利。”
“太后!这不是相不相信温神医的事,事关皇上安危,不得不慎啊!”
“可你知道,一旦有所行动,许多事情就无法挽回了。”太后两面为难,不管怎么做似乎都不妥。
“太后,当断不断,后患无穷啊。”
“不,这个事哀家还要再考虑考虑,你先下去吧。”太后挥挥手,直接让莫心无下去,显然这个事已经没有了商量的余地。
莫心无下去后,珠帘后的皇后娘娘走了出来。
“你都听到了?”
“是,母后。”
“你认为此事如何?”莫心无有急事来见,声称干系重大,要单独面见太后。当时皇后娘娘就在这里,在她要告退的时候,太后娘娘为了表示对皇后的信任,没拿她当外人,就将她留了下来。
皇上出事,许多事全靠她一人决定,多亏了皇后,这后宫上下才能打理得井井有条。她们婆媳俩情同母女,不是外人。
“莫统领说的事可能是真,可要说温神医害了皇上,臣妾还是难以相信的。”皇后娘娘恭谨答道。
太后娘娘招招手,让她在身旁坐了下来。
“你认为当务之急,我们该怎么办?”
“这……”皇后犹豫不决,她也是头一次遇上这种事,一时也难想到周全的办法。
而太后娘娘之所以将许多事和皇后分享,也是看中了皇后在许多事上持重通透。就连皇上也经常夸赞皇后娘娘,做事大气、拿捏有分寸。
“莫大统领跟哀家说,如今温神医的孩子就在临阳城,可以先接他进宫小住几日……”
“万万不可,母后!”皇后娘娘听了吓了一跳。
“只是接他来小住,温神医不会介意的,而且,元宝那孩子,哀家看着也很欢喜。”
“母后,这种紧要关头,做这种事,无异于逼着温神医他们生出异心啊!”
担心太后听信莫统领之言,犯下大错,皇后娘娘也只能拼着被太后苛责,竭力劝谏了。
“皇后,你这话说的严重了,哀家只不过是喜欢元宝,想让他进宫陪哀家解解闷。等皇上身体好了,哀家心情舒畅了,元宝自然就让他们领回去。”
这就是皇家人,哪怕前一刻恩重仁慈,下一刻也有可能说翻脸就翻脸。
明皇后莫名地有些难过,在她那位神医爷爷还在身旁的时候,就曾对她嫁进宫一事持有不同的看法。
明皇后性情过于宽容,虽然聪慧剔透,却难适应后宫争斗。她耿直磊落的心性,总有一日会害了她。她爷爷本希望她也习医,以后嫁个寻常人家,相夫教子,夫唱妇随。
可父亲母亲则希望她能光耀明家的门楣,再现明家的辉煌。
父亲官拜大杨大理寺卿,母亲是朝阳郡主,爷爷还是昔年大杨有名的神医,明家也算是名门望族。
虽然出身名贵,但明家勤俭持家,尤其是爷爷,两袖清风,一身的傲骨。她从小体弱多病,是和爷爷一块长大的,由爷爷照料。直到十二岁那年,爷爷身体每况愈下,才将她送回了临阳城。
却没想到,父亲和母亲五年后已决定送她入宫。当爷爷知道这个消息后,和父亲大吵一架,依然没改变父亲的决定,一气之下,回到了洛南老家。这之后,再也没有踏足临阳城。
在离开之前,爷爷曾和她说了他在大杨太医院担任太医正时候的事。皇家最是复杂,皇家人的心思,大多都是扭曲的。前一刻你功勋卓著,下一刻却能否认掉你全部的功绩,只凭借一个微弱得不能再微弱的理由,将你的一切都给抹杀。
爷爷说:别看大杨如今恢复了他的地位和声名,习医者大多奉他为榜样,他始终没忘记,那些含冤莫白差点死在刑部最黑暗大牢的事。
虽然这之后,他的冤屈洗清了,许多事也看明白了。
皇上诏书都下来了,明家也不可能抗旨,她这个宫是入定了,没人能阻止。
提到此事,爷爷眼泛泪光。叹道如果早知道父亲这般留恋权位,他就算身体再不适,也不会将她送回临阳城——
那个时候,明皇后还是个乖乖听话的好女儿。虽然舍不得她爷爷,却也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皇命大于天,不可违抗。
最重要的是,在她的母后和奶娘第一次领她入宫的时候,她远远地看到了年轻英武的庆明帝,就被他的风采所迷。这之后,满脑子都是大杨的君主,想忘都忘不掉了。
明皇后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可她也是一个姑娘。对她这位未来夫君,本来就生存几分特别之意,何况那人还是百姓心目中最有为浩荡的君主。他英俊果断,坚毅沉稳,笑起来眼若流星,一举一动,都牵引着无数女人的心。
这样的男人,让明皇后很快就沉沦了。她几乎忘记了爷爷的劝告,欢欢喜喜地嫁进宫里来。
她想象着能够得到那个人的爱,在他的心中与众不同。
嫁进宫后,连续五天,皇上都宿在她这里。他温柔多情,满腹才情。动人地说着情话,让她娇羞怯怯。那个时候的明皇后,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哪怕是下一刻让她死了,她也值了。
可第六日,皇上就宿在了堇贵妃那里,听说堇贵妃有喜了,皇上高兴坏了。连续三日都陪伴着堇贵妃,据说堇贵妃宫里的丫头还向其她宫里的丫头炫耀,皇上对他们娘娘可体贴了。不但亲自喂她汤药,还剥葡萄给她吃。这些葡萄,都是快马加鞭运过来的,就给了他们娘娘,连皇后都没有。
其她丫头羡慕不已,这堇贵妃进宫也没多久,就这般得宠,如今还怀上龙子,恐怕就是刚抬进宫的皇后娘娘,都无法得到皇上这般恩宠。
她身旁的丫头听到了这些,心中不平,回来之后便将这些话对她说了。明皇后面上扔维持着淡定,但捏着绣花针的手,却被针尖给戳破了。血水滴到她刚绣的一对比目鱼的眼睛上,那栩栩如飞的鱼儿,睁着红色的眼睛,就这样看着她。仿佛在笑话她的自作多情,逢场作戏,她怎么会当真?
后宫佳丽三千,每一个都是他的女人。将一个多年深藏闺阁、不懂感情为何物的女人撩拨得情羞意切,本来就是皇上的拿手好戏。想必她那副羞红着脸的样子,在皇上看来很志得意满吧?
又有一个傻女人,被他给迷倒了。君主不但喜欢掌控天下,也更喜欢掌控一干女人的心。
而当今这位皇上,显然做得更完美,也更绝。
皇上再次来到她宫里,是在半个月后。她当时没什么精神,却小心着不让他发现自己的落寞,因为心高气傲的她,绝对不想让别人看到她脆弱的一面。
她也绝对没有想到,皇上不过是几句话,就安抚住了她,也抚平了她这么长时间的心痛和委屈。
当皇上再次从她宫里离开,仿佛忘记了他说的话。他的为难、她在他眼里的地位,这些不过是过眼云烟,只存在于一个女人的记忆中。
但她却记住了一点,最重要的一点。她是皇后,和后宫那些争风吃醋的女人不一样。
或许当时皇上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就在暗示她,身为一名皇后,却没有容忍其她女人的心怀,是没办法打理这后宫,让他全心全意处理朝政的。
这个时候,她也终于明白了爷爷的话,也理解了他离开时的那一叹。
从思绪中回转,皇后娘娘看着前一刻慈祥、这一刻却满怀算计的太后,不禁想到,以后的她,会不会也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皇家人。
面上带着笑容,却亲手将信任自己的人推入死地。
“母后虽然回绝了莫统领,心中仍是赞同他的提议的。”既然如此,母后还要和她商量做什么,她已经做出决定了。
“由哀家出面和温神医说,有点不妥。要是皇后出面,温神医很有可能亲自将元宝送进宫来陪陪哀家。”
“……”明皇后放开了挽住太后的手,脸上只有惨然。
路曼声回来的时候,就发觉温书神色不对劲。虽然她极力做出无事的样子,还是能够让人看出她心中的慌乱和愤怒。
“三小姐,怎么了?”路曼声赶紧坐过来,拉住温书的手。
“他们要元宝进宫。”
“怎么会……这不是让一个孩子做人质吗?”他们实在是太欺负人了,让温三小姐救人,还要这样对待她。
“我不想让元宝进宫。”温书的手都在抖,只有在提到孩子的事,才能让她失去冷静。因为一个母亲,哪怕是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绝不愿看到自己的孩子受到伤害。
“不想进就不让他进,不需要勉强自己,三小姐。”路曼声抱住温书,“就说元宝到其他的地方玩去了,他们只是这么说,不可能真勉强你的。”
“我担心元宝……”
“元宝很机灵,可以照顾好自己。还有六公子,也在他的身边。”
“我可以不交出他。”
“是的,他是一个孩子,有什么错呢,你完全可以不理会他们,正如三小姐说的,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就够了。如果他们真要怀疑,就丢了这个差事,他们有能耐,就让其他人去救皇上罢!”
路曼声很愤怒,三小姐为了他们这么辛苦地找出解药,换来的却是这种结果。那些上位者凭什么优人一等,可以这样伤害别人的心。在做出这等事之后,还期待他们没有异心,对你死心塌地、忠心耿耿?
她现在似乎能够理解平南郡公了,一个威风八面、为了大杨建立了不少功勋的将领,到时候换来的却是君主的猜忌和打压。眼看着郡公府威望一日不如一日,在皇上面前还不能流露出半分不满,要对他感恩戴德。
谁能忍受得了这样的事?
即便再忠心,也会心生怨愤,耿耿于怀。
“曼声,如果我说,我任性一次,你会支持我吗?”
“只要是三小姐想要做的,我都支持。”
“以前的我,每一件事都想要做得尽善尽美,不想要连累郡公府,也不想要害了明月堡。可现在,只想为了我自己和元宝,做一件我很早之前就想做的事。”
温书本来就是任性的,在她刚来大杨的时候,她的叛逆比路曼声有过之而无不及。她敢挑衅当朝太子,也敢不把郡公爷和永亲王沈冰奕放在眼里,坚持着自我,谁也勉强不得。
那么这一次,她打算怎么做。
就算路曼声想过再多种可能,也都没有想到,三小姐回击的方式,会这么的猛烈。而且,几乎是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她的疯狂,包括是太后和皇后娘娘都心惊胆战,但却没有人敢说什么。
这是狠狠地打脸,这一刻,她什么都不顾,只是一个不想让别人触碰她孩子的母亲。但她的表现又无可指责,因为结果是那般的叫人欢喜,而她的表情,自始至终都非常完美。
太医院迟迟没有将解药找出,皇上身体越来越差,温书向皇后和太后禀明,要想救皇上,还得用老办法。以毒攻毒,只有这样,皇上才能解了今夜之危。
以毒攻毒,太后听到这两个字便直觉不妙,然而全朝太医束手无策,温书站在一旁,时间紧迫,要想救人,就只得采取她的提议。
而她所谓的提议,也不过是让太后看清真相。
每一日,是她辛苦为皇上续命,等待着解药。只要她停药,这个自作自受的皇上就会承受难以承受之痛,生命体征开始衰微。
太后娘娘吓得不行,扑倒在皇上床前,让太医们想想办法。而全朝太医,在完全无法可想的情况下,也认定温书的办法虽然危险,但凭借她的毒术,应该有办法应付。
而且经过温书这么长时间的调理,皇上胸口的伤已经好了不少,以毒攻毒之术应该可以承受了。
眼看着全朝太医都站在温书那边,太后纵然心有郁郁,这种关键时刻,也只能点头。
难道她要看着皇上死在她面前不成?
727 獠牙!
77獠牙!
以毒攻毒,风险很高,但温书说了,她会竭尽全力,而且她相信皇上,一定可以忍受常人所不能忍,挺过这一关。
他是天子,是九五之尊,有真龙护体,也决不会丢弃天下万民,栽在一帮宵小手中。
温书的话说得漂亮,可太后却吓得发抖。
因为面前的温书,不是那个好说话、乖巧懂事的温书了。哪怕温书表现得再体贴乖巧,那种感觉已经不在了。
不是因为温书变了,而是她率先打破了平衡。
太后紧张地后退了两步,狠狠攥紧着皇后的手。皇后的脸也血色尽褪,却是一句话都没能说。
她知道,这是温书的还击。因为她说了,在以毒攻毒的时候,要一位高手为她护航。这个人,她点中了莫心无。
而之前,温书谎称皇帝的病情,是为了帮助他们稳定朝局。但今夜,皇上的病再一次复发,对外的说辞是昨夜风寒,皇帝的伤口感染,催发了他刚愈不久的病情。他们甚至连拿温书治罪都不敢,因为现在皇上的命,就掌握在她的手里。
担心她有异心,怕她谋反?那现在就让他们瞧瞧,她真有异心是什么样子!
这些年她过得太小心翼翼了,以至于别人都把她当成了一个软柿子,以为她什么都不在乎。
错了,温书从来都不是不在乎的人,只要伤害到她最关切的人,这个女人会做出许多疯狂的事的。
而且,还让人对她无可奈何。
莫心无不停地给太后娘娘打眼色,甚至跪下,恳请太后收回成命,不能将皇上的性命交到这个女人的手中。要是她真有异心,那皇上无异于是死路。
太后娘娘当然不会就这样答应,在她答应后,冷冷地看着她,目光满是锐利。
“温神医,我可以答应你,以毒攻毒救皇上。但若是皇帝有差池,你也得死!”
温书苦笑,“太后娘娘这么说,温书压力真的很大。恕温书无能,恳请太后娘娘现在就斩了温书。”
“你……”太后气得发抖,皇后娘娘搀扶住太后,也焦急着眼前的情况。皇上是一国之君,他不能死。
温神医如果要真对皇上不利,哪怕她有苦衷,她也不会纵容她的。
身为皇后,她也有她的责任!
“大胆!竟敢冲撞太后!”莫心无说着就要拔刀,温书不让不退,而是笑看莫心无。
“莫大统领要是给温书一个痛快,我倒是很感激。”
“温神医不在乎自己的性命,难道也不顾及他人?”
“他人?太后娘娘若真要迁怒,温书也没有办法。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只是,温书有办法救皇上,你们不敢尝试,反过头却还要温书及一家老小的性命……当然,太后威仪,皇上九五之尊,杀几个升斗小民算什么,百姓们也不敢说什么。只会说皇家威严、不可侵犯。但皇上因此有差池,导致朝局动荡,江山变色,外朝入侵,内乱难平。这个责任,就不是莫大统领和任何一个人担待得起的!太后英明,孰轻孰重,自然能判断得清。温书不怕死,就怕累及太后和皇后娘娘,承受千古骂名。那样温书,就是百死也难恕其罪了!”
“温神医,你……”太后被这一番话说得是淡定全无,温书表面好似将一家老小的性命不放在心上,但真的到了那个时候,朝廷自身都是动荡难平,哪有那个余地追究明月堡和郡公府的罪责。
何况,真的撕破脸,他们未必有优势。皇上出事,朝廷拉拢这两支强大的力量都来不及,还敢取他们的性命?
明月堡掌控着大杨的经济命脉,他们若是出了事,谁人敢接手,谁人又能接手?经济命脉一断,各方供给全部受影响。到时候前方的将士无法开战,大米、棉花、物资,什么都没有。他们难道饿着肚子去打仗?再说神明宫那一帮可都是无恶不作的武人出身,虽然现在都经营的是正当的生意,大杨敢杀他们的宗主,我天天闹你个寝食难安。
这就是真正的外朝入侵,内乱难平了。
太后娘娘总认为温书心善、一点恩惠便容易控制。也错把她当成了闺阁娇女,以为她当真不知世事,凡事都想尽量保全。
哪里知道,她只是一动怒,却为她带来这么多的麻烦。
两者相好,则天下为安。若两心各异,那鱼死网破。
这一次,他们既然敢把主意打到元宝的身上,那么她就得让他们知道,温书的底线在哪里。有些事她可以忍,有些事她完全不会忍。
整个太医院的太医,战战兢兢地站在那里,没有人敢站出来说什么。
如果皇上真的驾崩了,他们在场所有人,都难逃株连。太后的怒气,总要发泄出来。
有些聪明的太医,已经敏感地认识到这件事的处理办法。明月堡不能动,神明宫得罪不得。即便皇上真的驾崩,太后为了拢络大杨各方势力,也必然不敢动温书。
到时候,他们这些人,会被作为替罪羊。太后娘娘会说是他们诊治不利,到时候,谁都救不了他们。
而现在,事情已经发生到这个地步。要想自救,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相信温神医可以治好皇上,到时候真的治好了,他们劝谏有功。不但无罪,还有赏。太后即便心中有气,皇上身体大好,她老人家想必也不会再说什么。
更重要的是,太后是个聪明人,早就不是那个动不动就发脾气杀人的年纪。她知道,必须忍得一时之气,否则会带来更大的灾祸。
想要别人为你所用,逼迫和猜忌是没用的。你得让其他人心甘情愿地为你去做,难道你还祈求你拿刀逼着人家,人家还在屠刀悬颈的情况下,对你大唱赞歌吗?
天下没有这样的好事,更没有这样的傻蛋。
再说了,那个人是温书,正道****栽在她手里、视她为最可怕的人物不计其数。
狮子戴上了猫的面具,她还是狮子。
这个狮子,藏起了她的獠牙,在被逼急了的时候,她会让任何人知道,狮王的威力。
728 下马威
78下马威
现在能救这些太医的,只有温书。
他们要想活命,就得劝服太后接受她的提议,那样他们还有一线生机。
太后让他们都出去,只留下了皇后娘娘和莫心无。
温书恭敬地表示告退,直到这一刻,她的礼仪还是如此的完美周到,让人无可指摘。
太医们也跟着温书出去了,刚走到殿外,他们便纷纷地围上来。“温神医,皇上的伤,你有几分把握?”
“皇上这次的伤,复发得太过迅猛,温书也不敢说有十足的把握,只能说尽力一试。”
“温神医,我等的……唉!不说也罢!”要是被太后听到他们的话,有十个脑袋也救不了他们。
太医们和温书一走,大殿里只剩下太后皇后以及莫心无。
门刚一关上,确定外面的人听不见了,太后忽然甩起一巴掌,狠狠地扇在莫心无的脸上。
这一掌,将莫心无给甩晕了。
阴邪俊美的面容一阵扭曲,却什么都不敢做,跪倒在地。
“太后,臣不知做错了什么,让太后这么生气——”
“你不知道做错了什么?都是你出的馊主意,要不然哀家也不会弄成这样左右为难,这是变相地逼宫要挟你知道吗?!”
“太后,该死的是温书,她敢顶撞你,还要毒害皇上!”
“住口!事到如今还说这些话有什么用,哀家不听她的,难道还要听你的?皇上有差池,你负责?”
“我……”
“谅你也没那个本事,可以救皇上。要不是你从中添乱,温书也不会和哀家心存隔阂。哀家多年小心经营,处处施恩于她,为的就是稳住温书和她背后的势力。你倒好,不明白哀家和皇上的苦心,处处看她不顺眼,如今为报私仇提出这等损主意,忍得人家大怒,意图给哀家一个下马威。这个下马威,是你承还是哀家承?”
“太后冤煞臣了,臣对皇上、对太后都是忠心耿耿,没有半分自私的想法。”
“够了,你这些话,留着说给自己听吧!哀家现在担心的是皇上,这一巴掌是让你长记性,不是怀疑忠臣,不要再冲动行事,陷皇上于两难,他的处境已经够艰难的了,你就不要添乱了!”
“……是。”
“为了皇上少遭一点罪,你去给温书道歉,越能打动她越好。她心子软,兴许会改变主意。”
皇后娘娘眼角跳了一下,看看疲惫不堪眼里却透露着精明算计的太后,还有听到此言反应有些激烈为难的莫心无。
“太后我……”
“怎么,你不是说为了皇上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吗?现在只是让你去和温书说几句好话,你都不肯?”
“不是,我……太后……我……”威风凛凛的莫大统领,此刻站在那里,莫名地有些孤单可怜。
他一心为了皇上、为了太后,他直言劝谏,为何会招来这样的结果?
太后叹了一口气,走过来拍拍莫心无的肩膀:“莫大统领,哀家知道为难你了。可这种关键时刻,小不忍则乱大谋,皇上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为了对你器重有加的皇上,还有这大杨江山,只有为难你一次了。你放心,你为皇上和哀家所做出的牺牲,皇上和哀家都是明白的,也永远念着大统领对大杨的忠诚。”
皇后暗暗佩服太后的手腕。
母后还是掌握着分寸的,在这种时候,不可能真的对莫心无怎么样。打完那一巴掌,再宽慰几句,并不会影响莫统领对大杨和皇上的忠诚。
太后明白着这一点,所以也拿捏着分寸。
果然,莫心无在听到这些话后,眼里的苦涩顿时消逝,转而变得复杂坚定。看看太后,又看看龙榻上躺着的皇上,郑重地点点头。
大门被打开了,莫心无走出来了。
当他看到温书,发觉在里面做多少心理建设都没用,因为他讨厌温书。
“一个女人,就应该在家安心相夫教子,无端地生出这些祸根,温神医难道不想当大夫,想当祸水吗?”
莫心无在经过温书的时候,说出了这番话。他的声音很低,除了温书,其他人都听不见。
温书勾起嘴角,“莫大统领,多谢你的建议,我会好好表示表示的,以感谢莫大统领对我的关照之意。”
许多人就是这样,当你忍耐不动的时候,他们以为你好欺负,是软柿子,他/她想怎么揉捏都成。可你一旦亮出了獠牙,对方又会忌惮,顿时乖得像只被顺毛的老虎。在你面前,展现出沉睡的姿态。
此时的太后就是这样,在这一轮较量中,她败得一败涂地。
但这件事还没有结束,温书可不是一个骄傲自负的女人,她的行为有多危险她也知道。老虎就是老虎,再怎么沉睡,只要一苏醒,照样可以咬死别人。
但莫心无的话,再一次坚定了她的决心。
而且有一件事,她也一直想尝试一下。
过去,有人说温书骄傲狂妄,目中无君无主。那一刻,温书还想不明白这话从何说起,但现在,她要佩服那些人的先见之明了。
太医们等候在殿外,除了太后和皇后,就只有温书和莫心无留在了这里。
太后和皇后还好说,莫心无,温书有别的差事交给她。
在她进行以毒攻毒的时候,需要一位高手辅佐,这个人她点中了莫心无。
用她的话说,以毒攻毒每一个过程都关键无比,不能出一点差错。当毒再一次注入皇上体内时,他会奇痛无比,这个时候,不能乱动,也不能让他不小心伤了自己。莫心无的作用,就在于保护皇上,还要保证温书的治疗。
莫心无仍有犹疑,太后一个眼神瞪过来,莫心无只得照办。
大殿安安静静的,每个人呼出的气都是轻的。唯有温书站在那里,脸在灯光之下,晦明晦暗。她的身形修长,手里拿着一根长针,窈窕朦胧。
太后注意着温书,看着她认真地做着准备工作,好似没一点私心,和要给她下马威的意思。
难道是她看错了?
就在这个时候,温书转过了头——
…………
729 胆魄
79胆魄
“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还有莫统领,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擅自移动。尤其是莫统领,扶好皇上,不要让他乱动,更不要让他岔了气。不是温书吓唬人,诊治一旦中断,毒液渗入皇上的心脉,他随时都有性命之危……”
“温神医,你不要吓唬哀家——”太后的脸上带着祈求之色,望着床上面色发紫、毒气快要攻心的皇上,不知如何是好。
莫心无的眼里满是阴毒,他看准了这一切都是温书所为,她要对皇上不利。
只有皇后娘娘,在这个时候仍然努力维持着镇静,“我们全心相信温神医,但也请温神医竭尽全力,要救回皇上。”
“对对对。”太后娘娘忙点头,“温神医让我们不动我们就不动,只要温神医能救回皇儿。”
温书没有看她们,而是扭头看向莫心无。
太后娘娘立即明白,这里最有可能干扰温书救人的,就是对她心存怀疑的莫心无。
看温书那个架势,要不得到莫心无的保证,她是不可能进行诊治的了。一个大夫,可不能将自己的性命置于狼口之中。
“莫心无,哀家下令,你要是敢妄动,哀家就要你的命!”
“太后……”
“还不领命!”
“……是。”
“温神医,这回你可以放心为皇儿医治了?”
“并非温书要刁难太后,而是这治疗过程常人难以忍受,温书担心莫大统领在这过程中猝然发难。到时候莫大统领杀了温书是小,要是中断了皇上的治疗,贻害了皇上的性命,那温书就真的罪大恶极了。”温书行了行礼,对太后道。
“哀家都明白,现在每一个人都愿意配合温神医,温……”
“啊噗——”倒在莫心无怀里的皇上,身体一震,忽然哇地一声,一口毒血便喷了出来。
“皇上!”
“皇儿——”
太后和皇后娘娘都扑到了床边,望着一口毒血喷出,人已经彻底晕过去,连呼吸都开始微弱的皇上,眼泪一下便涌了出来。
太后身体晃了一晃,眼看着就要晕倒。
温书上前,搀扶住了太后。
“太后娘娘,请你一定要保重自己,皇上很需要你。”
太后紧紧地攥住温书的手。
“温神医,什么都不说了,你想要什么哀家都满足你,你让我们怎么配合就怎么配合,你就快开始罢!”
“是,温书一定尽力,不辜负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的重托。”
而莫心无,现在也不敢多说什么,除非他想亲眼看着皇上死在他面前。
“莫大统领,你帮我固定住皇上,不要让他挣脱你,接下来的过程应该会很痛。至于太后,我不能让你离开,因为莫大统领发作起来,只有您老人家能够镇住他。太后,温书再说一次,不管接下来发生了什么,都一定要相信我,不要打断我的诊治。否则就算是大罗神仙驾到,也难……”
“哀家知道了,哀家不走,就在这里看着皇儿。”
温书点头,转过头,看着倒在床上的人。莫心无听从温书的吩咐,将皇上从床上扶了起来,用双手固定住他的肩膀,眼睛则死死地盯住温书。
要是让他知道这个女人有害皇上的心思,他立即就杀了她,然后再自刎谢罪。
温书看了一眼莫心无,还没等她开口,太后娘娘便怒斥,“莫心无!现在不是你发泄不满情绪的时候,皇上的身体要紧!”
“臣知罪。”
温书伸手解开皇上的衣带,让他的胸膛袒露在众人的面前。
“妖女,你要做什么!”
温书刚这样做,莫心无就怒而拔刀。
温书停下了动作,太后和皇后娘娘面色也非常难看。
“莫大统领,出去,哀家自己来按住皇上。”太后娘娘面色难看无比,莫心无一再发作,显然是没有将她这位太后的话放在眼里。“哀家知道,莫大统领直接听命于皇上,我这个后宫妇人,是无法驱使莫大统领了。”
莫心无这下当真不敢消受了,直接跪到地上,“臣该死,臣都是怕这个妖……太后娘娘,这个毒药天下间只有温……”
“莫大统领,住口!”
“臣必须要弄清楚,这个药名叫红鸢,全天下只有温书所有,她怎么会解不了毒,分明就是有意刁难我们和皇上?臣实在不想看着太后和皇后娘娘,再受这个女人的要挟了。也不想将皇上的性命,交托在这个女人手中。”
莫心无还是全都说出来了,而温书,将银针默默收入针袋中。
“太后娘娘,莫大统领说得有道理,既然你们都认为温书是凶手,那么这个病我不能治。请立即让其他太医来接手,温书愿意双手就缚,配合皇上彻查。”
“温神医,你明知道皇上……”
“不是臣为难太后,而是这个病,臣不能治。红鸢确系臣所有,但这个药,尚未炼制完成,被臣封存在神明宫总坛。没有炼完的药,臣向来都不会使用,更不会拿毒药来害人。昨日臣辗转到慈宁宫外,想向太后娘娘说明此事,然而温书不敢,虽然这个药不知因何缘故,被贼人所得,但温书是这药的主人,就有推卸不得的责任。莫大统领怀疑温书也是应当,温书不敢有所怨言。”
“那你先前为何答应哀家?”如果一开始就不敢医治的话,为何还要给他们希望。
“因为这个病,臣有九成的把握可以治愈。交给其他的太医,不是温书自负,我的毒还鲜少有人能解。”
“那现在……”
“现在情况不同了,臣是被怀疑的对象,太后皇后以及莫大统领,都无法信任温书。对于臣这样被怀疑的人,哪有资格为皇上看病呢。”
温书是大杨亲封的大国医,是有头衔在身的。在皇宫,她是臣。但在宫外,她是逍遥江湖的女神医。
这两个角色,她切换得很自然,也始终把握着分寸。
哪怕这一次,她牵连甚深,在这种情况下,谁又真敢治她的罪?
太后心中对温书有愤,她认为温书是在回击她之前所做的决定。这个小小女子,还是太肆意妄为了,她是大杨的太后,屡次驳回她的话,让她颜面往哪里放?
可现在,她没有其他的办法,只能放低姿态,让她先救好皇上。至于郡公府和明月堡,是留不得了,待皇上康复,一定要想办法除了这两个心腹大患。
皇家的威严,不会被任何人凌驾其上。
温书当然看得清太后眼里的歹毒,正是因为如此,冒着彻底惹怒他们的风险,有些事她也必须要让他们明白。
他们不会有异心,但皇上和太后一心想端了郡公府和明月堡,却是万万不可能。
郡公府这些年,虽然有些自恃军功,郡公爷对皇上的态度也不如从前恭敬,但他对大杨的忠心日月可鉴。她这个做女儿的,虽然没有血肉亲情,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百年郡公府,招致满门被灭的风险。
如果她没有猜错,皇上这次被刺,都是皇家一手操纵的好戏。目标直指郡公府和她,以及她现在所在的夫家明月堡。
这些年,他们尽量低调,也努力掩饰自己的势力,没有对皇家半点不敬的地方。可结果,就是加速他们对郡公府的打压,并且直指与朝廷纠葛毫无关系的明月堡。这两者的纽带,就在她这个出嫁的女儿。
温书怎么可能接受,因为自己的关系,而让她挚爱的六哥和亲人,遭受到这样的待遇?
哪怕自己背上恶名,彻底得罪皇家,成为他们眼中的女煞星,她也要借此来传达一个讯息。
不要试图对她身边的人不利,一个女人,为了保护自己所爱的人,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而女神医温书的杀伤力,皇家知道得还是太少了。
江湖上的人,都知道这位“煞名在外”的三小姐,发起怒来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能召唤百虫万毒的毒龙教教主,在毒术上,只对一个人服气。
她这位万毒之宗,有一次和温书斗法。
整个山林的毒蛇猛兽,全部袭向了正中的温三小姐。可这些东西再毒,都抵不过温书的几滴血。
因为她本身,就是这世上最毒的容器。莫小仙那个疯狂的女人,全部的才华和用毒天赋,就在于开发她身体的极限,把自己制成了一个毒人。温书不愿接受,可她没有办法,她来到了这里,并且接掌了莫小仙的命运。
哪怕这副身体给她带来无数的痛苦,但这具身体,也救了她一次又一次的性命,也帮助了许多其他被毒所困扰残害的人们。
而温三小姐最大的威力,她可以召唤数百里之内的所有毒虫毒物,当她没有任何顾及的时候,临阳城将被毒物毒虫所占据。
可显然,她永远不会做这样的事。比起这样的玩火自焚、伤及无辜,她还有更妙的自保方法。
皇上是能和郡公府明月堡相安无事、友好相处的,他们不会想要凌驾到皇家的头上,他们有自知之明,也没有这样的野心。
哪怕他们清楚地传递了这样的意思,再低声下气、委曲求全,皇家都不会相信。皇上和太后他们,只会一步步将冒起的势力彻底碾压,他们才睡得安稳。
既然软的不行,也只有来硬的,让他们不敢轻易对他们下手了。
苟且服软、委屈求饶从来都不是温书的作风,郡公府和明月堡的气节,也做不出来这样的事。
如果因此触碰了皇家的大忌,他们也只能用自己的方法,来为自己求得生机和尊严。
“温神医的忠诚,哀家从不怀疑,这也是为何哀家听了莫大统领的禀告,依然坚持由温神医来为皇上诊治的原因。温神医,只要你救回皇上,你的怀疑就自动被洗清了。哀家敢保证,再也没有任何人敢说是温神医对皇上用毒——”
“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温书请求太后娘娘彻查此事。”
“温神医!哀家命令你为皇上医治,这些事以后再说!”
“臣不敢领受。”温书低头。
“温神医,难道当真要哀家低头求你不成?”
“臣并非此意,这个治疗方法只有一次的机会,必须要一次成功。若中间出了一点差错,皇上当真一丝机会都没有了。臣是想让太后和皇后娘娘想清楚,是否要把皇上的性命交到我这样一个被怀疑之人的身上。如果彻查清楚了,此事和温书无关,那么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也放心,将皇上的病交给我。如果结果温书真的逃脱不了关系,太后和皇后娘娘还敢相信我吗?”温书抬头,凝望着太后的眼睛。
太后往后退了一步,为什么事情演变到这一步,她这一辈子高高在上,还很少有这种低头求人的时候。
“说来说去,温神医还是不肯为皇儿医治。”
“不是不肯,而是不能。”
“莫心无,这些事都是你挑出来的!你莫大统领好能耐,告诉我怎么救皇帝?”
“太后——”
“如果今日皇上有任何意外,我诛你莫家满门!”要不是莫心无一再阻挠,皇儿这会儿说不定已经痊愈了。
“太后,臣这么做,也是为了皇上啊!”
“你为了皇上,分明就是报私仇?你明知皇上身体紧急,群医束手无策,你还百般阻挠,到底存的什么心思?”
“太后怀疑臣有异心?臣对皇上、对太后可是忠心耿耿啊!”
“你的忠心,哀家看不见。这事是你惹出来的,给我向温神医赔罪,你若还是不肯救皇上,你莫家老小拿命来偿!”
温书在心里冷笑,这就是太后的真面目。她知道她心软,也知道她已经看清了皇家的嘴脸,现在是要拿无辜人的性命来要挟她了。
弱点被谁都看穿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
而太后发怒,还有一个用意。动不动就要别人满门的性命,是要杀鸡儆猴呢。
但就在这个时候,莫心无却这样说:“臣对大杨、对皇上忠心一片,天地可鉴。如果要杀了臣一家老小,太后才愿相信臣,那臣没有任何怨言——”
“你!”
太后没有想到,这一个两个都是不怕死的,竟然敢这样的逼她!
730 诊治
70诊治
就在这个时候,龙榻上的皇上身体剧烈一抽,整个人都在挣扎扭曲着,可以想见,他此时正受着怎样的煎熬。
“温神医,哀家命令你为皇上医治,不管结果如何,由哀家来担待,绝不会累及明月堡和郡公府。”
到了这一步,太后娘娘实在顾不得问罪了,她只想要皇上活过来。
“太后,温书并不是胁迫太后,只是我……”
“哀家明白温神医的难处,也请温神医体谅我一个做母亲的心情,皇儿他千万不能有事,不能……”
之前还固执得不肯低头的莫大统领,这会儿脸上的表情也出现了松动。
他可以不在乎一家老小的性命,却不能不在乎对他器重有加的皇上。
莫心无再无心无情,谁也不能否认他对庆明帝的忠心。
“温神医,请你快些为皇儿医治吧?”
“既然如此,温书就尽力,但请太后娘娘,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
温书最后的话,吓得太后心惊胆战。她还很少从温书的嘴里听到这样的话,除非真正病入膏肓,温书都是充满信心的。
他们都知道,她的医术有多高。
一步棋差,满盘皆输。
太后娘娘想到这儿,不由恨恨瞪了一眼莫心无。都是他出的馊主意,才让事情无法挽回,要不然何至于徒生这么多的波折,让皇儿受这么多的苦。
“接下来看到的东西,很可能让人作呕,请三位多多担待,不要大叫,也不要影响我诊治。”
“温神医放心,哀家一定配合。”
皇后娘娘也跟着点点头。
到了莫心无,他只是默默走回到龙榻旁,扶起了皇上。用他的举动表明了一切,这一次他再次向温书妥协了。
因为他不想让皇上有危险。
太医院。
路曼声还在积极想解药,两位太医一边摇着头一边走回来,看到路曼声还在埋头想药方,便劝道:“别想了,连姑娘,已经没什么用了。”
没什么用,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三小姐那边出现了什么状况?
“两位太医,皇上那边可是有什么事?”
“别问了,连姑娘,我们不能说。这解药过了今晚,就完全没用处了。不管是治得好治不好,都没用了。”而他们这些人,也只能等消息。
路曼声却没有停下,她做事不喜欢半途而废。哪怕皇上那边不需要了,找出解药,就有可能找出真正的行刺之人。那么宫旬他们,也就可以早一天洗清罪责。
那两位太医眼见劝不住,也就任由路曼声去。
他们俩自身难保,也管不了其他人的事了。
两个人去了后院,沏了一壶茶,一边坐着,一边忐忑不安等消息。
太医院需要人手,太医正就让他们两个回来。要是温神医那边有需要,这边也最快时间把药备齐。
路曼声在又排除了两种可能后,起身走走。经过太医院后院,正好听到两位太医在低低的交谈。
他们声音压得很低,但因为整个太医院都没什么人,过于安静,路曼声还是听到了他们俩人之间的对话。
“你说温神医会全力救治皇上吗?”王太医问苏太医。
“这哪里说得好,宫里宫外这盘账,不置身其中是很难看得清的。但以我对温神医的了解,她绝不会见死不救。”
“就担心这次皇上被刺,背后起因不单纯。”王太医叹了一口气,“你说皇上的病,怎么突然就复发了?有温神医亲自看着,照理说不该出现这种纰漏。”
“嘘——”苏太医连忙阻止王太医,“这种话可不能多说,随时都有可能为温神医招来杀身之祸。”
“就算我们不说,太后娘娘也一定会这么想。还有莫大统领,宫里每一个人都知道他和温神医不对付,温神医还特地将他给留下了,你说她到底是什么心思?”
“这我哪里知道,我只是清楚,要是温神医治不好皇上,这个太医院,休想消停了。”
两人说说又没声了,路曼声在站了一会儿之后,离开了。
她知道,在另一边,一定有一场硬仗在打。温三小姐一个人正孤军奋战,为了她心中最重要的那些人。
她这边,也绝对不能轻易放弃。
她也很想要,为了他们做些什么,哪怕只是一份微薄的力量。
诊断开始了,寒光闪闪的银针,被扎在了皇上身前十五处大穴上。
这些银针,封住了皇上体内的毒液运行,但只能坚持半个时辰。时辰一过,银针就得拔除,否则皇上就会呼吸衰弱,生命体征出现异常。
银针扎下去,皇上的症状开始平稳,由之前的剧烈挣扎,到静静的沉睡。
太后娘娘始终提着心,看着温书的一举一动,不敢有片刻眨眼。
皇后娘娘搀扶着太后,泪光晶莹,她到底是个女人、是个妻子,她不敢想象要是皇上真的出事了,她们这些人该怎么办。
而且,不管皇上如何对待她,他始终是她的夫君,是她在这个世上最大的依靠。
太后和皇后的双手紧握,彼此给着自己力量。
温书在诊治的时候,神情肃穆认真,任何外物都打扰不了她。不管是太后和皇后的心情,还是莫心无满眼的戒备,此时都不在她的眼中。
她全部的心思都放在救人上。
看着这样的温书,皇后慢慢安定下来。
温书自己都不知道,她的身上有一种特别的安定人心的力量。只要她站在那里,只要她还没有放弃,总是能带给人无限的希望。
在进宫之初,明皇后就听说了不少有关于大杨女神医的传奇。
一个个离奇在别人听来都非死不可的病人,就那样奇异地在她手底下治愈了。还有她身先士卒,总是出现在疫症的最前线。单是她的名字,就能让无数的灾民重获希望。
她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大夫。
活在无数人心目中的传奇。
温书也是无数向往自由女子的目标,她的一切,总是让人那么的憧憬。哪怕在发生了这些事后,她都没有责怪温书。
不是因为她不在乎皇上,而是因为她知道,驱使她这么做的只有爱。
她比任何人还要在乎病人的性命,但她没有选择。有许多事,让人无奈、让人两难。尤其身在她那个位置的人,关系着太多人的身家性命,一人的荣辱也影响着许多事的变化,她无法再做那个全心全意自在江湖的温书了。
但她坚信,不管过程怎样的曲折,她最终一定会救活皇上。
不要问她为什么确定,明皇后就是心中有这样的感觉。
母后兴许被愤怒蒙住了眼睛,她却没有。如果皇上的病情真的到了无力回天的地步,温书不可能那么冷静,更不可能像个猎人一样,一步步地等待着母后上钩。
她只能说,哪怕母后在后宫之中呼风唤雨,踩着无数的对手终于拥有了今日的地位,勾心斗角、玩弄心机是她的代名词,她仍然还不是这位女神医的对手。
因为母后太过贪婪,她想要的东西太多。而温书自始至终目标很明确,她想要的东西很简单。
所以母后,不可能是她的对手。
温书手中持着一把锋利的小刀,缓缓地破开了皇上的胸膛。
“温神医你……”
太后就要冲过去,被皇后娘娘拉住了。
而莫心无,手背上青筋暴起,却仍然紧紧按着皇上,不敢有一丝的放松。因为皇上因为痛,慢慢转为清醒。他一动,他身上的银针就要挪位。要是被他挥出,那么毒液就会肆意横行。
莫心无是练武之人,终归知道轻重。
皇后娘娘冲太后摇摇头,让她相信温神医,慢慢看下去。
温书没有回头解释,她也不需要这么做,该说的她都已经说了。如果在经过刚才的事后,还有谁企图阻止她,那么她说再多都没有用。
一个完全不相信她的人,这个病没法治。
在庆明帝的胸腔上,出现了两条深深的血线,这些线蜿蜒着爬在他的肚子上,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而血线上渗出来的血,不是嫣红,而是黑色。黑得发紫,可见庆明帝中毒之深。
温书站了起来,来到桌子旁,打开自己的药箱。
这个药箱很大,与其他人的不同。常见的药材并不多,里面多是一些瓶瓶罐罐。还有两个泥色铜炉,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凶猛异常。
太后有些惊吓,她以前就听说,温神医能够摆弄万千毒虫。她该不会将这些晦气东西给带进宫来了?要是她突然放出这些小畜生,那岂不是连他们都有危险?
太后娘娘想着这些,铜炉的盖已经打开了。有三只毛茸茸的硕大蜘蛛跑了出来,这些蜘蛛,一爬出来似乎就在张望。看到了太后和皇后,就想要朝她们两个人爬过来。
太后吓得惊叫,“拿走,拿走,温神医,快将它们给弄走!”
“太后娘娘,这些都是救皇上命的好东西,不能拿走。”
温书用匕首割破自己的手指,放了两滴血,那三只蜘蛛顿时老实了,变得乖巧听话起来。
温书伸出手,三只蜘蛛规规矩矩地爬到温书的手上,不敢咬她,也不敢动,然后乖乖地跟她来到龙榻旁边。
莫心无忍了又忍,最终还是瞪着眼,看着温书将那三只毒蜘蛛放到了皇上的胸口。
这些蜘蛛,在嗅到皇上身体流动出来的毒血后,又摆脱了温书的手心,顿时欢腾起来。
扒着皇上的胸膛,顿时就吸起了他的血液。
太后娘娘紧紧闭上眼睛,不敢再看。皇后娘娘也是面色惨白,可她们没有办法,只能看着温书以这种方式,来救皇上。
“啊——啊啊——啊——疼——疼啊——母后——”昏迷中的皇上,手死死地扣在床榻之上,整个身体因为疼痛剧烈弯曲了起来。他的脸铁青一片,青了又紫,紫了又青,十分的可怖。
那是毒血被吸出体外,身体毒素在减少的证明。但这些毒药都是大毒,加上这些蜘蛛本身也含有剧毒,两种毒剧烈交汇,这种疼痛可想而知有多难熬。
“轻点……温神医,想想办法,帮帮皇儿……”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只蜘蛛喝血喝饱了,撑着圆滚滚的身体,滚到了地上。太后和皇后娘娘连忙让开,这蜘蛛可是有剧毒的,她们只敢躲,连踩死都不敢。
而且温书也说了,这些至毒的蜘蛛也是救命的,除了闪躲,她们还能怎么办?
但紧接着,让他们惊讶的事发生了。
那只蜘蛛在滚下去之后,直接爬回到了桌子上。嗅到温书滴在桌子上的两滴血,蜘蛛开始吐丝。这些蜘蛛丝宛如血雨,喷在了桌子上。随着蜘蛛丝被喷出,它们涨得圆滚滚的肚子不断变小。
在它们吐丝完毕之后,那蜘蛛又爬下桌子,按照原路返回到了龙榻之上。还不止如此,它不用任何命令,直接趴到了皇上的胸口,对着他身上的血线,继续喝血。
包括莫心无在内,三个人都是难以置信。
为什么一只蜘蛛,能够做到这一点?
他们一直盯着温书,这期间,她一动都没有动,完全是那只蜘蛛自己,完成了所有的工作。
他们不相信,一只蜘蛛,会做一个人才会做的事。
“这是记忆蛛,天下最名贵稀有的蜘蛛。我曾花了两年的时间,才在臧林里找到它们,将它们带了回来。”
看出三人的疑惑,温书抽出间隙来为三人解释。
“有了这些记忆蛛,皇上的身体就会好?”
“只是有可能,太后娘娘,我一开始就说过,我并无十足的把握。”
“这些记忆蛛,能凭着自己的记忆,找回到皇上的身边?”皇后娘娘疑惑地问。
他们实在难以相信,几只小蜘蛛会有这么聪明。
“是的,这就是为什么它们会叫做记忆蛛。这种蜘蛛虽然能解毒,但却有一个问题存在。”
“什么问题?”
“这些蜘蛛的记忆是伴随着蛛丝和它体内毒液而存在的,一旦成为了它的宿主,他就能凭着记忆,找回到宿主的身边……与其说是记忆蛛,还不如说是它的嗅觉非常的发达。它对自己的蛛丝和毒液,比任何东西还要敏感。”
“……”
731 心似铁
71心似铁
“记忆蛛……”这个听都没听过的小东西,让太后娘娘身上直发毛。
如果说,有一天这一只毒蜘蛛出笼了,它会不会凭着记忆来找皇儿?有一些事,太后娘娘必须趁早搞清楚。
“太后娘娘放心,没有我的血为引,这些蜘蛛不会出笼。”
“啊——”躺在床上的皇上,在那一只蜘蛛再一次咬上他的时候,整个人一个巨震,彻底从床上抛了起来。
吓傻了的太后娘娘,身体一软,要不是皇后娘娘搀着,直接倒在地上。而因为皇上这一个巨大的动作,他身上的三只蜘蛛全部都弹飞在地。
毒液拼命回窜,温书的脸上也璀然变了颜色。
她瞪了一眼莫心无,“不是让你按着皇上,现在毒液回流,皇上很快就会毒气攻心,该怎么办?”
“毒气攻心,温神医,那皇儿会怎么样?”
“毒气攻心,必死无疑。”
太后和皇后娘娘这一次彻底软倒在了地上,莫心无也跪倒在地,他不知道,不知道问题会这么严重。
他以为这一切都是那个女人在捣的鬼,没错,一定是他搞的鬼。
就在莫心无愤怒而起之前,太后从地上颤颤巍巍爬了起来,拿起莫心无的剑,就要杀了他泄愤!
“温神医已经一再嘱咐你,一定要紧按住皇上,为什么你还是松开了他,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会害死皇上!”
平时雍容的太后,这会儿成了一个疯婆子。莫心无不敢反驳,他只是瞪着温书,就算他自己难逃一死,也一定要拉着这个女人垫背。
太后很快将视线转到了温书身上,她提着剑,一步步地朝温书走来。
她的手在颤抖,但她绝对不会放过胆敢蔑视皇家权威、贻误皇上病情的女人。
是她给了她希望,又让她陷入了无尽的失望之中。
“母后……”皇后娘娘也惶不知措,母后现在要做什么?
太后不断逼近,温书却没有回头,她只是聚精会神地看着床上。皇上在那个巨震之后,重新倒回到了床上,嘴角渗出黑血。
温书没有放弃,她将头埋到皇上的胸口,闭着眼,似乎在聆听着什么。
眼看着太后就要走到床边,已经举起了手中的剑,皇后娘娘扑了上来。
“母后,不要,皇上他还有救,他不会就这样走了的……”皇后娘娘痛哭,不会的,皇上他那样的人,怎么会允许自己死在这里。
皇后娘娘不相信,那可是将无数的人玩弄在手掌心的圣上啊。
就在这个时候,温书手指在皇上的胸口猛点,其中有一根银针,更是被她拍入到了皇上的体内!
就在众人变色,要将温书治罪之时,原本无声无息已经被确认为无药可救的皇上,呛咳了一声,一口黑血喷了过来。
而温书的脸上,也头一次现出了笑容。
“太好了,皇上还有救,皇上他还有救!”温书兴奋得像个孩子,而其他人则蒙蒙的。
莫心无本来要玉石俱焚的,可这会儿只能尴尬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而太后手中的剑啪地掉在地上,扑倒在床上,紧紧抱住皇上。
“皇儿——皇儿——母后就知道你一定没事——”
“太后娘娘,皇上情况紧急,稍候再和皇上叙旧,现在请把他交给我。”
“温神医,你真的能救皇上?”
“温书誓死也会救回皇上。”
望着温书坚定的眼神,太后不禁想,难道之前真的是她猜错了。温书自始至终就没想着要害皇上,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温神医,接下来要怎么做,有没有我们能帮忙的?”皇后娘娘连忙擦干眼泪,走了过来。
现在好了,有温书这句话,至少皇上还是大有希望的。
“皇后娘娘……”
“温神医,我不为百姓,也不为大杨,只想求你救救我的丈夫。”皇后娘娘说着,拜了下去。
“皇后——”
“皇后娘娘,言重了。”在皇后拜下去之前,温书及时托住了她。“并非温书有意刁难,也不是我不知为人臣子的本分,只是这次诊治,实在冒险。温书并无十足的把握,经过刚才的事,我更是无法放手一搏。但皇上既然危在旦夕,我不能再顾惜自身荣辱和满门性命,定当全力救治。”
“温神医,我以皇后娘娘的身份向你发誓,只要你尽心救治皇上,本宫愿与你同生共死。”
“皇后!”太后娘娘几次喊住皇后,她有些话说得过于冲动了。
“母后,儿臣是认真的。如果皇上有意外,儿臣也不想活了。”
皇后娘娘表现出的深情,让太后娘娘动容。何况这种时候,皇后娘娘说的话,也确实能够安抚温书的心,让她全力救治皇上,也就没有多说。
“温书不敢,治病救人本就是我们习医者的本分。除非病人及其家属不让我等施救,太后和皇后娘娘既然相信温书,那温书便斩断全部的后路,为皇上求一条生路。”
起初,太后和皇后娘娘还不知道温书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但等到她割破指尖的血,将自己的手指放入皇上口内,一滴滴让它融入到皇上的血液之中,他们总算是明白了。
“蛛毒和红鸢的毒,已经沁入了皇上的心脉。要想压制这两种毒,就只能比它们更毒。可这世上,能比它们更毒的东西,除了我的血,我暂时还想不出什么。即便有这种东西存在,时间上也已经来不及了——”
“温神医,如果这样的话,你是不是会……”皇后娘娘担心不已。她来到温书的身后,主动搀扶着她,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
“皇后娘娘,温书没有关系。只是,在这过程中,必须让皇上吸我的血,不能中断。随着我失血过多,意识也会慢慢远离,必须由你们盯着皇上。等到他面色转红时,就拔去我的手指。吸入得过多,不但不能中和药性,还会中我体内的毒。皇上的身体状况,一旦中了我的毒,便是无解——”
“我知道我知道,温神医放心,本宫一定照办。”
血液再不断的流淌,而温书的面色也逐渐惨白。
而躺在床上的皇上,身体状况却慢慢地稳定了下来。
温书的毒,是常年毒药调理过的。在霸气之余,对其它的毒药能形成巨大的威慑力。在她的毒入体后,之前翻腾倒海折腾得皇上不能消停的毒药,全部都被她的血液所吞噬。
一开始,温书的毒也是刚猛霸道,但经过她这些年有心归导,虽然还是剧毒之首,进入人体后反应却更温和,也更容易疏导。
是以皇上在容纳温书的血液,在她本人又有意助他一臂之力的情况下,他并未遭受多少的痛苦。
“为什么皇上的面色还不转红?”太后心急,眼睛一瞬不瞬地注意着龙榻上的皇上。
而温书,因为失血过多,意识已经模糊。
“太后再……等等……还需要一……会儿……”
伴随着这句话,温书的脑袋已经倒在了皇后娘娘的肩膀上,失去了意识。
“温神医——温神医——”
皇后娘娘焦急,想着皇后的身体怎么还没好转,再这样下去,恐怕温神医就坚持不住了。
太后娘娘和莫心无此时却默契地看了一眼。
那一眼蕴含的意思,只有他们两个人清楚。
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这个女人,现在就是好机会。为了救皇上而死,谁也不会说什么。
而皇家一纸褒奖、重重加封,那么全部的事都摆平了。
就算郡公府和明月堡追问起来,也是温书自己的选择。他们没有刀剑加身,也没有对她做什么,任何人都无法追究是皇家害了温书。
到时候,全朝只会对温书歌功颂德,女神医为了救皇上,不惜以命相换。只要温书死了,给她留个好名声又算得了什么?
还有皇后娘娘那个承诺,除了他们无人知晓。而温书的死是意外,他们也没有加以迫害,皇后不会那么想不开,去阻止什么,更别说陪着她去死了。
这样的话,太后和莫心无都没有当真。
不管温书先前的做法是真的有苦衷,还是存心刁难,他们都不想再容忍这个女人了。
迟迟找不到好机会,也担心对她逼迫得太紧,她背后的势力会反弹。现在好了,这个女人亲自送上门来,而且皇上很快就会康复,她也没什么用处了。
至于莫心无,他巴不得这个女人早点去死,又怎么会反对。他还很遗憾,不能亲手结束温书的性命,只能看着她悄无声息地死掉。
“变红了,变红了,母后,皇上的脸变红了!”皇后娘娘兴奋地拔出温书的手指,刚想要替她包扎,太后娘娘扫开了她。
将她带到一边,让她不要看。
“母后,你们要做什么?”
“皇后,有些事你不要多管!”
就在这个时候,明皇后看见莫心无提起剑,抬起温书不断流血的手指,将那个口子划得更大了。
“母后,你们要杀温神医?”
“这个女人太危险了,不能留。”
“可她救了皇上!”母后他们怎么可以这么做,对待用生命救了皇上的人,毫不犹豫地就将她杀掉。
这一刻,明皇后只觉得心寒,全身彻骨的冷。
她到底嫁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方,而他们这些人的心,又有多狠?
“母后很感谢她救了皇上,但她还是非死不可。”
“她死了,郡公府和明月堡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如今朝中局势动荡,实在不该徒生更多的风波了!”
“皇后!你是一国之后,你要考虑的不是这个胆大包天女子的性命,而是皇家的尊严与大杨的兴衰。去看好皇帝,做自己该做的事,其他的不要你多嘴。”
“母后,求求你放过温神医吧——”皇后娘娘眼看无法,跪了下来哀求太后。
“你给哀家起来,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你是皇后,这么妇人之仁,如何能帮助皇上成得了大事?”
“儿臣答应过温神医,决不能就这样看她死。”
温书手上的血流了一地,眼看着她很有可能倒在这里,皇后娘娘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提起剑,横在自己的脖子前。
“皇后,你敢逼哀家?”
“不是儿臣逼迫母后,而是儿臣没有了办法。皇上,皇上他还没有脱离危险,他喝了那么多温神医的毒血,要是出了变故,除了温神医,还有谁能救皇上?”
这一句话,终于让太后和莫心无脸上出现了松动。
没错,那个女人聪明诡谲,她怎么可能就随意地让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她肯定留有后招,或许这些事,就是她一手主导的。
太后娘娘开始紧张起来,来到龙榻旁,握住皇上的手。他的手已经回暖了,面色也恢复了正常,但无论她怎么唤,皇上都没有醒来。
“莫大统领,你快看看,皇儿他怎么样了?”
莫心无连忙走了过来,他是习武之人,虽然没学过医术,身体有没有问题他也是能够看出来的。
“启禀太后,皇上的毒已经解了。”
“既然解了,为何皇儿还不醒来?”
“但皇上的体内,似乎有一道特别的气,这股气牢牢地锁住皇上,儿臣一旦运气突破,就被它拒绝在外。”
莫心无的手一麻,确认皇上体内的那团气威力非同小可。这温书又不是习武之人,这团气是怎么来的,恐怕另有名堂。
“快!快为她止血,一定要想办法让她开口说话。”
只要她醒过来,告诉他们是怎么回事后,这个计划再实行不迟。
反正这里就他们几个人,真相是怎么样的,还不由得他们去说?
皇后,她会乖乖听话的。
就在这个时候,守候在殿外的公公忽然禀报。
“太后娘娘,明月堡的六公子求见,说是助温神医一臂之力来的,他有办法可以让皇上醒过来——”
这句话,彻底让里面的几个人炸了锅。
怎么回事?
为什么金钟楼这个时候会过来?还有他说的话,难道他早就知道温书会怎么救皇上,也知道皇上会陷入昏迷?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最重要的,还是眼前这一幕,该怎么和金六公子交代。
太后给莫心无睇了个眼色,莫心无飞快走到地上,将温书给扶了起来,并将她手上的伤包扎好。
地上的血则留在那里,因为金钟楼看不见,他们以为可以糊弄过去。
但他们还是太小看这位金六公子了。
732 赤子心
7赤子心
金钟楼进来了,刚一进殿,就嗅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这些血液的味道里,还带着剧毒。而能有这种至毒的,除了他的书儿,再没有第二个人。
金钟楼虽然看不见,仍然第一时间赶到了温书的身边,握住了她的手。
他几乎不需要看,就知道他妻子所在的地方。
因为他们早已心灵相通,亲如一人。
书儿失了很多的血,金钟楼放开怀里的人,顾不得向太后和皇后请安,第一时间为自己的妻子包扎着。
他的内心里,蕴含着倾天的愤怒。温润如玉的金六公子,这一刻面如寒霜,身上笼罩着森寒的低气压,让整个大殿都如坠冰窟。
“六公子,温神医为了救皇上……”
“太后娘娘不用多说,金钟楼都知道。”被公认为天下间脾气最好的金六公子,这一次生生打断了太后的花,没有再听她的谎言和托辞。
书儿到底经历了什么,他自己能够判断。。
他只怪自己,明知道书儿做的事有多危险,却没有陪在他的身边。
在太后娘娘想接元宝到宫内做客的时候,金钟楼接到消息,第一时间将元宝给送走了。等他赶回临阳城,来到皇宫,就听说了书儿独自为皇上医治的事。
他去见了路曼声,从那里得知了一些消息。结发夫妻这么多年,他当然能猜得到书儿的用意。
他知道书儿这是在置之死地而后生,在夹缝中为明月堡和郡公府求个生存。
可是他不允许,无论是当今皇上,还是太后娘娘,他们都足够狠、也足够绝情。书儿虽然聪明,还是太善良了。
她一个人,是斗不过这些凶狠的恶狼的。
金钟楼担心妻子的安危,恨不得硬闯,路曼声喊住了他。
在三小姐决定这么做之前,和她说了一些很奇怪的话。这些话,路曼声仔细想了想,发现这其中藏有深意。
她告诉金六公子,三小姐绝不会丢下他们于不顾,一定为自己留了一条后路。如果金六公子就这么闯进去,那么人是救出来了,那么三小姐这么多的努力可就都白费了。
金钟楼何尝不明白,书儿之所以敢这么做,就是看准了皇室的人多疑和猜忌之心。他们想趁机除掉书儿,又不放心皇上的安危。就算皇上此时活蹦乱跳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他们都担心书儿企图要加害皇上。
可这样太冒险了。
书儿就没有想过,那些人太想要斩除大杨几股最让他们忌惮的势力。有这样的一个好机会,他们可能什么都不会思考,将书儿除之而后快,那样让他们又怎么办?
路曼声和金钟楼想了一个办法,声称他是来助温三小姐一臂之力的。这样太后就算再怎么不想让他进去,为了皇上,她也不能说不。
还没有到殿外,金钟楼出色的听力,就听到了殿内人正在说的话。
殿外的公公都未必听得清楚,但耳力天下第一的金钟楼却能够做到。
他猜的果然没有错,太后和莫心无都要杀掉书儿。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皇后娘娘竟然会为了书儿求情。
金钟楼没有时间来分析里面的情况,因为从他们的话来看,他们已经对书儿下手了。于是,他几乎是一闪身,就来到了殿外,让公公通报。
虽然早就猜到殿内发生的事情,但当他“看”到自己的妻子,冷寂如死地靠在一旁椅子上,金钟楼还是出离愤怒了。
他的书儿,傻书儿,你怎么能够将自己的安危交在这群人的手上?
他们不值得你一点一滴的信任,你以前还说我天真,其实真正天真的人是你,你知道吗?
太后和莫心无开始感到不安,因为金钟楼抱着温书,整整有一刻钟都没有说话了。那一块小天地,就跟被凝固住了一样,没有一丝的生气。
他们谁都没有开口打破沉寂,因为他们有预感,这会儿的金钟楼,再也不是那个温文尔雅包容万物的金钟楼了。
江湖上的无垢公子,热爱鲜花、热爱生命、热爱一切美好的事物。他宽容博大,乐天仁慈,就算是对最凶恶的敌人,也从来不愿赶尽杀绝。
但这并不代表金钟楼是无害的,他照样有软肋,也有谁都不能亵渎和触碰的人。
那个人,就是他的家人,还有他的朋友。
每一分的沉默,对于太后来说都是针扎一般的煎熬。
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似乎在一步错之后,步步都走错了。
明月堡和朝廷,并非不可磨合的关系。就算他们有一个郡公府千金作为儿媳,皇家并非没有一争的可能。
皇上不也说过,对于明月堡和对郡公府,必须要两种对待吗?
郡公府倒了,还可以再出来另外一个拱卫皇室的坚厚府邸。可明月堡不一样,明月堡一旦灭了,那大杨的经济可就全盘崩溃了。
皇上信任金谦金老爷子的忠诚,也相信金家六子,绝无叛乱之意。他们唯一担心的,爱妻如狂的金六公子,会为了至爱的妻子,有一日站到郡公府那一边,掣肘皇室,站在他们的对立面。
毕竟,金家掌控着整个大杨的经济命脉,当他们决定掣肘皇室、企图让他们做点让步时,为了大局,大杨皇室也要做出妥协。
对待明月堡,只能不断地培植自己的经济势力,分割金家在大杨拢络的生意,不断取缔他的垄断地位,才能撼动这百年名门。
她操之过急了,而且,本末倒置,不但没有争取到明月堡,反而将他们推得越来越远。如果只是一个温书,神不知鬼不觉地就让她那样死掉,明月堡虽然有愤,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也不可能明着和皇室作对。
如今,金钟楼进来了,她能够感到他的愤怒还有体内喷涌的火焰。
覆水难收,或许有许多事,真的无法挽回了。
金钟楼忽然抱起了温书,什么都没说,就要带她离开。
“六……六公子——”太后伸出手,焦急地想要说什么,这会儿却词穷了。“温神医的事哀家很抱歉,可是皇儿在接受了温神医的诊治后,还没有醒来,你看要怎么办?”
“我并不是大夫,书儿怎么说的,太后就怎么办吧。”
“可……”
“太后娘娘,钟楼有一句话不得不说。书儿从无害人之心,也从未想过涉入朝局。即便被你多番误解,她仍然会全力救治皇上。我的父亲,我的兄长,还有我,对大杨忠心一片,赤子之心,可昭日月。太后不信,尽管拿我们的命去吧,如果这样,可以让太后和皇上心安——”
“六公子,哀家并无此意,这一切都是误会。”
金钟楼快走到殿门口时,再次停下。
“太后娘娘,如果皇上醒来,是否可以让你对书儿多一点信任,确认她没有害君之意?”
“……”太后愣在当场,就连莫心无也愣住了。
金钟楼抱着温书走了,太后跌跌撞撞倒退两步,才扶着桌子坐下。
“错了,哀家错了……”
“太后,你并没有错,你这么做也是为了大杨江山。”
“哀家以前从不怀疑这两个孩子忠诚的,为什么哀家会做出这样的事?都是郡公府,郡公府就是个祸害!如果没有郡公府把持军政,又何苦让哀家干出这样的事!”
“太后娘娘,你贵为太后,掌握别人生死。你让谁生谁就生,让谁死谁就得死。别说温书对太后和皇上不敬,就算她真的忠心一片,只要她触及到了太后的威严,就算私自处决了她,别人也不敢指责太后什么。”莫心无眼里阴毒一片,他差点就要除掉一个心腹大患,却突然杀出一个程咬金,坏了他的好事。
“莫大统领,这样的话,岂非一个臣子应进之言?”皇后娘娘出言斥道。
要不是莫心无在母后耳旁煽风点火,又何至于让母后一日之间做出这么多出格的事?
“皇后娘娘,心慈手软,成不了大事!”
“你敢对本宫不敬?”
“臣不敢,只是皇后娘娘不要忘了,你是站在谁一头的。外面的世界再繁华,你也是皇家之人。身为皇后,一举一动都得站在皇上的角度考虑。臣忠言逆耳,皇后娘娘听了不喜。可朝廷争斗就是这么残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皇后娘娘以前未见硝烟,心子软,不想与人撕破脸也是正常。可臣这么做,都是为了皇上,郡公府和明月堡都是心腹大患,现在不除,迟早也要除掉!”
“住口!”太后娘娘看着面色变来变去的皇上,忽然出声呵斥住了莫心无。“你一个小小的禁卫军统领,有什么资格对皇后说教?皇上的事,皇上自会处理。哀家的事,哀家也会看着办。再要多嘴,哀家绝不轻饶!”
“是是,太后娘娘,臣逾琚了。”莫心无笑着赔罪,但皇后娘娘却从莫心无眼里看到了轻蔑还有嚣张。
这种感觉让明皇后不舒服极了,莫心无虽然忠诚,可他却打着为皇上尽忠的名号,做一些有损大杨和睦的事。
母后和皇上一心想着要除掉郡公府和明月堡,可在他看来,莫心无不能再纵容下去了。迟早有一日,他会为了自己所为的忠心,做出更多不利于大杨的事。
何况,她已经在他的眼底看到了野心和权势的欲/望。
明皇后并非一个沉不住气的人,可她也知道,母后虽然有好几次要重处莫大统领,还曾当着温神医的面,狠狠斥责了莫心无,但母后还是很相信他的。因为他是皇上的心腹,母后也对他一再容忍,对他说的话也时常信以为真。
她今日的做法,已经让母后心生不悦。若这个时候,再因莫大统领的事向她谏言,只怕母后会说她胳膊肘往外拐了。
不过,金六公子有一句话说对了。
如果皇上真的醒来,身体也痊愈了,那么母后和皇上是否能够多相信一点温神医的忠诚?
自古有多少忠诚良将,不是他们有心造反,都是上位者猜忌,一再相逼。他们没有办法,才走上了那条路。
明皇后是无论如何都不愿看到这样的事发生的。
哪怕她在宫中力弱,也想要为这大杨江山和百姓出一份力,方不负她这大杨国母的头衔。
在金钟楼带着温书离开皇宫之时,路曼声也跟着离开了。
温书有太后钦赐的腰牌,一路畅通无阻,谁也不敢阻拦。而经过了今晚的风波,太后也不想再追究了。她现在只想等着皇上醒来,只要皇上醒来,这些事就有他处理。
她已经老了,实在折腾不起这些事了。
可莫心无这个时候却向太后劝谏,应该派驻兵马包围明月堡。
太后震惊,怒斥他还嫌今晚的事闹得不够大,非要逼得明月堡和他们拼命造反不成?
莫心无却说,皇上如今还没有醒来,温书也被金钟楼带回去了。如果他们这个时候集体逃走,皇上要是出了事,谁来承担这个责任?
派兵将明月堡包围起来,又不是要捉拿他们。只要皇上醒来,就立即撤兵。想来明月堡也会体谅太后,担心皇上的一番心。
太后这一次说什么都没有答应莫心无的提议,之前就是听了他的,事情才闹得无法收拾。这一次,无论如何,绝不能再听任他的蛊惑。
可这个时候,莫心无却问太后。如果皇上没有醒来,又或者说温书真的对皇上下了毒手,太后届时如何跟满朝文武交代。
太后被问住了,是啊,今晚怎么样,都不该放温书和金钟楼走的。
有他们两个在,她手中扣着人质,至少还可以稳定局面。现在情况闹成这样,她一步不能进,却也绝不能退。
太后忽然意识到,如果莫心无早看出了这样的局面,为什么金钟楼带着温书离开的时候他没有阻拦?
莫心无顿时支支吾吾起来。
太后震怒。
莫心无的歹毒用心她是知道的,他想借着此举,彻底扳倒明月堡、杀掉温书。他故意藏着不说,就是让她再无退路,然后听从他的建议,出兵包围明月堡。
那样,整个临阳城都会猜测着明月堡要造反,逼迫着皇家采取措施。
可莫心无有没有想过,一旦出兵包围明月堡,那么天子脚下,就会人心不稳,民心惶惶。
不需要敌人动手,这大杨江山就自个儿乱起来了。
太后虽然一时糊涂,听信了莫心无的话,但她仍然是从后宫中浴血历练出来的,也不是随便被莫心无当枪使的料。
而且他预感到,要想挽救现在的局面,只有一个办法。
前一刻还在劝谏着太后出兵的莫心无,被太后打入了大牢——
733 苏醒
7苏醒
莫心无也没有想到,前一刻嚣张的以为可以将明月堡一举踏平,让这百年家族走向没落,下一刻他却被太后打入了大牢。
皇后娘娘急匆匆地赶过来,就看到太后满脸疲惫的脸。
“母后,儿臣听说你将莫大统领打入大牢了?”
“煽风点火、挑拨离间,哀家不能再由他搅乱临阳城的这滩浑水了。”
“母后行事果断,儿臣佩服。”皇后娘娘其实有些意外,因为从今晚的事,她对母后的做法确实有些担心、甚至是失望。但母后此举,说明母后还是有魄力的。
莫大统领的野心和欲/望正在迅速地膨胀,必须及时遏止,否则还有可能发生更多无法挽回的事。
“哀家虽然将他关了起来,却也觉得莫统领某些话说得有道理。如今皇儿尚未醒来,就这样放他们离开皇宫也是不妥。如今人都走了,再将人请回来已是不可能,该怎么办,哀家想找你商量商量。”
“母后,我愿意相信温神医……”皇后娘娘壮着胆子,“如果她真的要对皇上不利,那根本不需要将自己的血给皇上喝。你都看到了,温神医差点没命。如果不是一腔挚诚,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身为一国之母,明皇后有自己的处世之道。与其对别人谨防逼迫,还不如多一点信任和宽宏。有的时候,猜忌和怀疑本身就是最伤人的。越是在这样微妙的时刻,就越是要小心处理。一步错,就有可能招来无穷的祸患。
显然,母后和莫统领今夜的做法,已经伤了明月堡的心了。及时弥补,还有挽回的希望。若再加逼迫,就算是心胸再宽大之人,也会心怀隔阂。
“哀家何尝不想要这样做,只是,皇上的安危,心系大杨江山。不是你一句愿意相信就能够担得了的,哀家是怕……”
在后宫,学的第一招不是勾心斗角,而是明哲保身。你首先要保证自己的安全,才能去斗倒别人。太后虽然担心自己的儿子,却也必须为了自己打算。如果皇儿真的去了,这大杨江山不能乱,只要她一日是大杨的太后,她就必须要帮助先帝和皇上守住大杨的基业。
换另外一种说法,她太后的地位,决不允许任何人动摇。
“如果真是如此,那么母后现在做这些,也已经晚了。”
“……”
这一夜,过得很是漫长。
明月堡内灯火通明,路曼声在为温书看伤。她跟着他们回来,一个很大的原因是温书受伤了,在这里最精通医术的人就是她。
“三小姐没什么大碍,只是失血过多导致昏迷。过一段时间,三小姐就会醒来。”
“谢谢路御医。”
“六公子不用客气。三小姐虽然没有生命危险,却也是危险至极。我发现在她的手上有两道伤口,一道是她自己割的,另一道深得离谱,恐怕是他人所为。要不是三小姐事先服下了保心丸,这些失血量,很有可能要了她的命。”
金钟楼神情肃穆,回想着蔓延了整个大殿的血腥味,手不禁握得紧紧。
这是路曼声第一次看见这样的金钟楼,愤怒,这两个与无垢公子最不相容的字眼,此刻就清晰地出现在金钟楼的身上。
路曼声不知道在大殿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让六公子如此愤怒的事,一定与三小姐有关。再想到三小姐手上的伤,有些事就很清楚了。
“是太后娘娘做的?”如果真是如此,那么这些人也太狠毒了。
“我不知道,但那里太后做主,不是她所为,也是她授意默许的。”
“我差点忘了,还有一个莫心无,他做梦都想三小姐死。”路曼声冷笑。她第一次看到那个人时就十分的不舒服,她从他的眼底看到了杀戮和血腥,还有对三小姐深深的敌意乃至痛恨。
有他在,一定会想方设法地劝服太后,对三小姐不利。
“启禀六公子,宫里送东西来了,说是奖励六少奶奶劳苦功高,为六少奶奶补身用的——”
明月堡的下人在门外躬身禀报。
紧接着,就有两个公公将东西送了进来。最重礼数的金钟楼却没有行礼,只是站在那里。
还是路曼声上前一步,对两位公公道谢,并给了他们一人一锭银子。说金六公子担心六少夫人的病情,心中烦扰,请两位公公不必介意,她代六公子和六少夫人道谢。
如此这般,才送走了那两位公公,也化解了那两位公公脸上的异样。
宫里赏的东西,路曼声不想让金钟楼看着烦心,让人带下去了。自己则来到床边,看着床上昏睡中的三小姐。
不是说好吗,要好好教训那些人,那么为什么现在是你躺在这里?如果早知道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她就应该要阻止她的。
“六公子,对不起。”
“路御医,这不关你的事,是书儿自己的选择。”金钟楼似乎猜到了路曼声要说什么,他没有任何责怪她的意思。事实上,他只怪自己,为什么在事情发生的时候,没有一直陪在她的身边。
如果早知道,当初他们说什么都不进宫,也不接手皇帝的病情。哪怕被太后和朝廷中人认为是居心叵测,那又何妨?
只要书儿还好好的。
“那皇上的伤……”
“他会醒过来。”金钟楼没有看过皇上的身体,但书儿放心让自己倒下去,那么就说明皇上的身体已经没事了。“或许明日一早,朝廷就会传来皇上彻底清醒过来的消息。”
“六公子就没有想过,从前到尾,这件事根本就是一场自我编织的阴谋?”
“想过,但许多事,即便知道,你也不能拆穿,只有配合着将这场戏演下去。局中之人,情非得已。书儿喜欢江湖逍遥,我也从不过问朝局,为的就是有一日会陷入两难之间。然而,即便我们无心,仍然会被牵涉其中。自古朝廷争斗,就是这么的残酷,不讲道理~”
在说到最后四个字时,金六公子只有满满的无奈,甚至是无力。
路曼声沉默了,每次遇到这些事,她总是会想。连金六公子和温三小姐这样聪明的人,都无法摆脱朝廷争斗。如果换成她,能应付得了吗?
他们两个还是江湖人,只因为明月堡和郡公府,就再难平静。若你本身就是皇家人,那又会如何?
许多人将皇家和王室想得太过美好了,认为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可却忘记了他们的凉薄和寡恩。
为了权势和统治地位,他们斩断情义和羁绊,勾心斗角、全是算计。哪怕是父子母女之间,也没有完全的信任可言。
路曼声本就是一个情薄的人,但她却由衷地讨厌她这类人。
大杨的命运会走向何方,明月堡又是否能自风波中心逃脱,一切都是未知数。
“四哥?”路曼声听到声音回头,原来金四哥不知何时出现在屋外,金钟楼看见了他,唤了他一声。
金家四哥,这一次负责彻查皇上遇刺一案。太后将这件案子交给他本来是信任他,没有想到短短的时间事情变成了这样。
皇家人的善变,还真是难以言说。
“六妹的伤如何?”
“路御医说,已经没有大碍了,书儿事先服下了保心丸。”
“即便如此,还是太冲动了。”
“是,四哥。”
“六弟,对不起,没有保护好六妹。”
“四哥千万不要这么说,是书儿任性,谁都没说,便决定这样做了。”
“这件事二哥三哥还不知道吧?”
“我不敢告诉他们。”金家二哥三哥可没有他们这么好脾气,要是知道那太后老婆子敢对他们六妹下手,就算不明着去讨回场子,也要暗中给他们添些堵不可。
“这就好,六弟,我不会让六妹白遭这些罪的。”
金家四哥转身便走,金钟楼追出两步。
“四哥,你在朝为官,有你的难处,千万不要为了我们夫妇,做出让皇上不悦之事。”
“六弟这是什么话,我们是兄弟,情同手足。伤了我兄弟和弟妹,我怎么可能就这么算了?”
金家四哥清正廉明,刚正不阿,是朝廷最年轻有为的好官。他忠君爱民,不畏权贵,年纪轻轻,在百姓之中就颇有美名。
但这位刚正不阿的金家四公子,却最重手足情义和家人。金家几位兄弟,感情又是出了名的好,这也是江湖上商场上官场上也没人敢得罪金家六子的原因。因为这六位公子,情同一人,伤害了一人,就要做好其他公子一起为敌的准备。
“真的不用,四哥,书儿已经自己讨回来了。”
“这是什么意思?”
“我虽然没有看到,却也知道皇上受了不少的苦,太后也吓得不轻。这一贯是书儿的作风,在得知自己很有可能遭罪之前,她一定会加倍地要回来。”
“……”金家四哥沉默了,这确实是六妹的风格。
他这位六妹,是出了名的厉害。朝中至今还有不少人,怕了这位郡公府的三小姐。
但六妹讨回来是一回事,他们作为兄长的,既然知道了这件事,就不能光看着。至少那个莫心无,他绝不会放过!
金四公子负责督办此案,今夜皇宫的事他也大致听说了。太后一介后宫妇人,狠辣有余、思虑不足。莫心无对明月堡本就心存芥蒂,打着皇上和太后的旗号,趁机对六妹下手。
他敢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就不要怪他们对他不讲道义。
“这么说,皇上很快就会醒过来?”了解温书的不只是金钟楼,几乎金家的每一个人,对六弟的这位夫人也都了解。
他们从不怀疑温书能够治好皇上,问题是何时让皇上醒过来,又会用什么样的方式。
他们都知道这是一个阴谋,在后果别无选择的情况下,他们可以选择方式和时间。
金四哥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他知道皇上该醒过来了。
“嗯。”
“六弟,照顾好六妹。”
“四哥——”
“等我消息。”
金四哥走了,走得头也不回,他坚决果敢的背影,似乎在预示着朝中又将有大动作。
而此时的皇宫,在天快亮的时候,坐在龙榻旁边打盹的皇后娘娘,被床上的动静给弄醒了。
她睁开眼睛,就看见皇上的手动了一下,紧接着慢慢睁开了眼睛。
“母后——母后——皇上醒了,皇上醒了!”皇后娘娘激动得快哭出来,她跑出大殿,才想起了寝宫内的皇上。让一位宫女快去把这个好消息禀报给太后,自己则回到了寝殿。
皇上看着这位循规蹈矩、从不逾礼半分的皇后,因为他醒来,激动得忘形的样子,忽然觉得他这位一板一眼的皇后,有种别样的可爱。
“……皇上。”
明皇后的手被皇上拉住了,缓缓地将她的手凑到自己脸前,轻轻蹭着。闭上了眼睛,仿佛这些日子,就像经历了一场深长的梦。
明皇后吓得一动都不敢动,皇上对她也有过温柔的时候,但从来都没有这样亲昵地让她的手抚上他的脸。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不,皇上千万不要这么说,只要皇上能好起来,臣妾……臣妾怎么样都行。”
“还是你对朕有心。”
“宫里妹妹都挂心皇上,每日都想来看皇上。但温神医说皇上需要静养,她们就先都回去了。”
“嘘——”皇上阻止了明皇后说这个话题,“现在就朕和你两个人,不需要提其她人。”
明皇后并未受宠若惊,反而有些噤若寒蝉。
因为皇上从未说过这样的话,哪怕是在大婚时,他也没有避忌提到宫内其她的妹妹们。
这句话说明皇上是知道她们女儿家的心事的,只是以前他不想理会,也刻意让她们认清自己的位置和身份,抱着幻想的同时又要谨守分寸。
“皇儿——皇儿——”太后娘娘在掌事姑姑的搀扶下,匆匆赶到了皇上的寝宫。
皇上放开了明皇后的手,望着进来的人,“母后,儿臣给母后请安。”
“不用请安了,皇儿刚醒,快躺好,不要乱动……母后看看,这脸色是大好了,这温神医还真神了,皇儿喝了她几口血,病就大好了。”
大病初愈,就有这么好的精神,让太后啧啧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