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 脱缰
195脱缰
是乌梅！
路曼声灵光一闪，在那个小院中，她看到了一个小铜盘，而铜盘上摆着的，正是一颗颗乌黑发亮的乌梅。
乌梅，蔷薇科植物梅的干燥近成熟果实。我国各地均有栽培，具有敛肺、涩肠，生津，安蛔之功效。常用于肺虚久咳，久泻久痢，虚热消渴，蛔厥呕吐腹痛。不但如此，乌梅还可以软化血管。据《本经》记载，其主下气，除热烦满，安心，肢体痛，偏枯不仁，死肌，去青黑痣、恶肉。
联想到本经里的这段记载，路曼声更多了几分把握。
治疗鸡眼的偏方，便是乌梅。
而在《本经》中，提及到乌梅的功效，路曼声很快便联想到要将乌梅制成软膏，涂在伤患处。
将乌梅制成软膏，可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考虑完这些，路曼声迅速将自己心里总结的答案写在卷纸之上。
乌梅治鸡眼。乌梅适量。放入盐水中十二个时辰后去核，加醋适量，研磨成软膏。敷患处，胶布固定，治脚鸡眼，数日刻愈。
这一题浪费了路曼声不少的时间，可这对她来说，是值得的。随着那扇大门的打开，她发现自己的脑袋思考起问题来越发地灵活了。
在关键时刻，还是聪明的大脑有用。路曼声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多么聪明的人，但在医术上面，她许多时候的确表现得很灵活。
可就是这个灵活，逐渐让路曼声露出了破绽。
还记得温书说过，路曼声最大的优点，就是善于利用她那聪明的大脑。然而，过于利用那颗灵活的脑袋，有时候是会出问题的。她的这种思维方式，常常能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但就像是一把双刃剑。没成功刺出去的同时，刺伤的便是她自己。
在第四十三题，路曼声遇到了一种听都没有听过的病症，这种病症叫虎面。
何为虎面？
老虎脸？怎么可能，解释不通。难道是说一个人喜欢板着脸，不怒自威，可这种面相怎能称为病？
路曼声暂且按下，看向下一题。
第四十四题还算正常，水肿。
老茶树根治水肿，取老茶树根10钱。水煎去渣，以米酒调入，一日两次分服，或睡前服一次，连服一至两个月。
老茶树根主治充血性心衰、水肿。
第四十五题，麻烦了，又是一个路曼声没听过的病症。
脐斧。
脐，应该指的是肚脐。发生在肚脐处的病症？路曼声歪着脑袋，盯了那俩字一会儿，没有任何头绪。
摇头，下一题。
酒渣鼻。
橘核核桃仁治赤鼻，这样的说法，路曼声倒是熟记于心。
橘核一钱，核桃仁一个。将橘核炒黄，同核桃一起研末，以黄酒送服。
橘核可行肝气，消肿散毒，治赤鼻。
到此为止，路曼声会做的题止于此了。接下来的几道题，与那道虎面与脐斧一般，完全不知所云。
路曼声略微算了算，加上先前有所疑虑的几道题，她一共有八道题都没有全然的把握。
八道题，这个数字实在太危险。纵然不会淘汰，名次也会落后，显然她会失去问鼎三金的资格。
看到殿试最后一轮考核的试题后，不少考生都放下了心。
比起第一轮的剑走偏锋，第二轮的腥风血雨，第三轮实在能算得上是清风拂面了。至少不会像前面两轮那般，莫名其妙地就被淘汰掉或者是踢出局。
而一些成绩靠前的考生，更是兴奋。因为这样，他们便毫无悬念的进入争夺三金的行列。即便是此刻头衔如金牌、银牌的选手，这尚医局是进定了。唯一担心的是百杰选手，连续两次失误，最后一次若没抓到机会，那他们就完了。
路曼声本来是不用担心的，只是头衔之争，同样残酷，也不会在此刻就认怂。抬头看了看香炉里的燃香，还有两个字的时间，她要充分利用这两个字的时间，为自己追回一些分数。
虎面，脐斧，镜眼，白肉，跳腿，野心。
这六道题，集中在四十题以后，也是路曼声完全不知所云，也不知从何入手的题。
将这六个词写在一旁的草纸上，她发现这六种病症指的都是人身上的部位。面，脐，眼，白肉？腿，心。
白肉？按照温书翻阅古籍积累而来的经验，白肉应该是指眼白。人的眼睛黑白分明才正常，若眼白过多，就有了问题，还会影响健康。
眼白过多麽，该不会是现代所说的白内障吧？
这么一想，路曼声还真觉得有点靠谱。眼看着没有多余时间来验证她的判断是否正确，加上就算有时间她也无从验证，路曼声连忙将治疗白内障的小偏方写在了白肉的下面。
治疗白内障的小偏方多半都是食疗，什么红枣配枸杞，猪肝和鲜枸杞叶、枸杞子和龙眼肉，黑芝麻研磨成粉放入豆浆和牛奶中并加入蜂蜜等等。
时间不多，路曼声简洁道出大意，意思清楚便可。
白肉是治白内障，那腿跳是否可以解读为腿抽筋？
至于野心，心脏搏动过快，动作狂躁，心律失常？
镜眼，镜分阴阳，难道是指阴阳眼？
还有虎面，脐斧。
虎面，路曼声在最后时刻将之理解为脸上有疤痕，而脐斧，搜肠刮肚，还是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虽是如此，路曼声对前面几道题的分析多少还是有点把握的，这是她所能想到的最为合理也是唯一的解释。
最后一点火星熄灭，两柱香的时间到了，考生将考卷置于桌面上，离开了文德殿。
在科举考试中，会实行誊录制度。考生答完卷后，会有专人抄写誊录。真卷存档，草卷则送给考官评阅。
大尧科举制确实实行这一制度，但这一制度并不适用于殿试。殿试结果当日便能做出，其主考官又是由圣上亲自裁定，每一张考卷交由陛下亲自过目，是以这道流程便省略了。
因为还没有人，敢在天子眼皮子底下动手脚。当然，若你说陛下自己作弊怎么办？皇上若作弊，你又有什么办法呢？
196 “活宝”
196“活宝”
最后一轮结果出来了，不但结果出来，连部分考生的头衔都确定了。
陈公公尖细的嗓音在文德殿外响起，一众考生跪下，聆听圣旨。
殿外呼吸可闻，每个考生都在专心等着念到自己的名字。没有念到名字的，无外乎两种结果，要么便是问鼎三金人选，那么就淘汰，与尚医局无缘。
被念到名字的，一方面高兴于自己多年辛苦终于有所收获，另一方面感慨于无缘三金之列。不管是哪一种心情，跪地之人也只能敛起全副心思，听着那一纸决定他们命运的判决。
“罗洲百草生，封百杰头衔，享从五品俸禄——”
“谢圣上隆恩。”百草生叩首。
“骊山闫天松，封百杰头衔，享从五品俸禄——”
“谢圣上隆恩。”闫天松叩首。
“柳州何梦卓，封百杰头衔，享从五品俸禄——”
何梦卓愣了愣，脸上有些不甘，但此刻也只得接旨，“谢圣上隆恩。”
一连又报了几个考生的名字，这些名字路曼声都未听过，但他们的面孔，却已是不陌生了。
激动的有之，失落的有之，无论何种情绪，这些人都是幸运的。而一些考生，在听到陈公公已经开始宣布银牌头衔获得者时，已经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因为他们前面两个回合的成绩，决定了百杰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河中向左，享十银头衔，享从五品俸禄——”
“向左谢谢主隆恩。”向左激动领旨。
路曼声也很替向左高兴，虽然以向左的成绩，只要最后一轮发挥出色，未必没有争夺三金的资格。不过，有这样的成绩，也很不错了。
“璐华城路曼声，享十银头衔，享从五品俸禄——”
路曼声很快便听到自己的名字，这个结果并没有出乎她的意料，在向左的结果公布后，路曼声就猜到最后一个回合只能用无得无失来形容了。论对此地和各国风土人情之了解，向左在路曼声之上，连他都没有拿到问鼎三金的资格，自己也没什么希望了。
其他问题的答案，路曼声都很有把握。唯独那几个脐斧、镜眼、白肉、野心、跳腿，路曼声全凭猜测。现在看来，这些猜测都是错的，而且错得很离谱。
路曼声确实错得很离谱，她的解释，已经成为几位主考官之间的笑料了。从来没听过，还有这么有趣的解释的，完全牛头不对马嘴，亏她答得还挺溜。
而温书，从路曼声的答案中，再一次验证了自己的猜测。路曼声和她一样，都是从现代过来的。之前的白摩安图形，这次的白肉、镜眼还有野心等，一系列的解释，换成一个现代人的思维，便说得通了。
若换成几年前初来乍到的她，她也不知道脐斧白肉是什么。
直到很久以后，当路曼声路妙手这个名字已经传遍整个大尧时，还有不少初学医者把这些笑话当成床头故事来听。在她成为尚医局的老师后，也有不少学生拿这件往事打趣于她，而路曼声每次回想起，恨不得肠子都悔青了。一失足成千古恨，没有人比她体会得更加深刻了。
这厢几位主考官因为路曼声啼笑皆非的答案，笑了整整一个晚上。育成帝更是语出惊人，“如此活宝，当入尚医局！”
谁能想见，路曼声名副其实小冰块一块，竟然被育成帝亲口称之为活宝，啧啧！看路曼声那张面瘫脸以后还维持得下去！
活宝之名，不胫而走。
至于如何走漏的风声，就要问我们崔大主考官了。这么有趣的事，怎能不多给一些人知道？
崔永复素有神断之名，在路曼声这里连连栽了跟头。他曾断定，路曼声这届杏林盛会，止步于十银。结果人家弃了百杰头衔，拿到了银牌，这是第一次打脸。
第二次麽，路曼声在他看来再严肃不过，虽然心里面鬼马主意不少，可他万万没料到，这姑娘如此有趣，陛下亲赐“活宝”之名，岂非虚言？
育成帝原本就看重这姑娘的才华，大尧尚医局人才济济，唯有女大夫不出五人耳。能多招几个有才华的女大夫进来，他也乐见其成。
原本还以为这女大夫恁的无趣，经过这几个回合来看，这个姑娘是个有意思的。杏林盛会，从初试复试会试再到殿试，大大小小进行了几十个回合的考试，却还没有一位大夫，至今连主考官都摸不清楚她真正性子的。
这样的存在，不是很有趣吗？
而自这一天后，路曼声每经过一个地方，就有人偷笑着喊她“活宝路”，弄得她莫名其妙直到很久之后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有关路曼声的传闻自杏林盛会开始后便有许多，这位女大夫，天生就有一股吸人眼球的特质。无心之举，总是能锻铸一段传奇。但从没有哪个故事，像这次殿试这么波澜起伏而又叫人捧腹的。
好在路曼声和向左等人，终于得偿所愿，得以留在尚医局。
从今日开始，他们便进入了一段完全不同的人生。这个皇宫，如斯的陌生，但从今日起，却是他们的家，是他们为之奉献全部的青春和才华的地方。
纵然有遗憾，也俱都放下了。因为他们看到的是遥远的未来，而不是执着于某个头衔。比起那些无奈离去的，他们已经得到了太多太多。
何梦卓也已然释怀，百杰就百杰，有什么要紧。只要他能留在皇宫，无论是以什么头衔留下。
属于他们的杏林盛会，已经落幕了。但还有一部分人，在努力往更高的层次攀登。
但那些已经不关他们的事，他们要以最快的速度习惯皇宫里的生活，了解尚医局的一切，开始他们全新的人生。
耗时三个月的杏林盛会终于结束了，这段时间是如斯的漫长，漫长得众人几乎以为走不到终点。但每一场戏，终究会有落幕的时候。胜利的人喜极而泣，淘汰的人黯然落泪。然而无论是去是留，他们依然要不停地往前走。
离去的人，我们明年再战！
197 小叙
197小叙
玉茗宫。
陈公公带着皇宫御用裁缝来到此间，来为这次摘得荣誉的考生量体裁衣。一些考生喜不自禁，张着双手，腰挺得笔直笔直的，昂着头。尺寸合适，穿出来的衣裳也会衬得人更加气宇轩昂。
路曼声正在后山的凉亭吹风，向左过来将人拖走了，陈公公亲自来此，若是让他等候便怠慢了。
好一番折腾，路曼声总算得了自在。尚医局女御医的服饰，是很华丽的，端庄秀气，又不失风韵灵动。听黄裁缝说，女御医的服饰选用白蓝色，上白下蓝，白如皓月，蓝如穹苍。
大尧对尚医局的重视，体现在各个方面。男御医的一件文锦袍，从材质到做工，要历时半月，分紫、红、蓝三个颜色，上绣百鸟朝凤，金丝绣边。帽子是大尧文人最喜欢戴的四方窄帽，显得一干大夫文雅至极，学富五车。
考生们虽然还没有将朝服穿上身，却也能想见他们换上服饰时英俊威武的样子。
量体裁衣过后，又有人为他们呈上了御医独有的印章。有了这方印章，在大尧皇家药铺可盖章抓药，不用支付任何银两。
在这半个月，杏林考生将接受一系列的培训，由宫里的老御医教他们规矩，等每人都学会了正确的言体德行，他们才能真正入驻那个地方。
这段时间，问鼎三金的考生将会展开激烈的角逐。挑战成功的，便是金牌的获得者，挑战失败的，授予十银头衔。
而至于首席的授予，还要等到三月后。首席御医非同小可，需要长期观望一位御医的医德品行，不可能在仓促之间便决定尚医局未来年内的领头羊。
路曼声并不关心这些，到了皇宫，急是急不来，唯有按部就班，按照宫里的安排来。
陈公公最后宣布，要这些考生精心准备，大尧和大杨的医术交流会要开始了，这届新录取的尚医局御医也有资格参与。能否发挥出色，将影响到众人接下来在尚医局的表现和年终考核。
大家也希望有个不错的开始，这为自己成功进驻尚医局，打开面前那扇恢宏的大门大有助益，称之为敲门砖也不为过。
陈公公离开后，路曼声又回到了后山。
她很喜欢这个地方，这个地方最亲近，也最舒服。冬日的冷风从山下吹来，扑打着她的脸，有微微的疼，却别样刺激。她享受的是冷风拍打后的灼热，还有那份别样不同的沁凉。
坐在这个地方，完全不用思考，也无法思考。每当一个思绪在脑海聚集，冷风一吹，便吹散了。
但路曼声这次来的时候，却不是一个人，因为有个人，一早便在凉亭里等着她。
是温书，那个大杨女神医温书。
只是，她为何会到这个地方来？如果她没记错，温书怀有身孕，有了身子，还到这里来吹冷风，可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一抬头，路曼声看向山下。通向后山有两条路，另一条，便直通温书的宫殿。这么说，她来到此地，也实属偶然了。
又或许，她也有什么烦心事，唯有坐在这里，才能保持脑袋清醒。
路曼声站在亭外，静静地看着坐在亭中的人。温书很有闲情逸致，她不但人来了，还带了一套茶具。壶里的热茶是刚泡好过的，在茶壶旁，放着两个茶杯。
一个茶杯是她的，那还有一个茶杯，莫非是为她准备的，她在等着她？
温书回头，冲她微微一笑，用下巴指了指对面的位置，示意她入座。
路曼声见状，抬步走了进去。对于温书，她是没有半点防范的。说也奇怪，她与宫旬已然很熟悉，但每次面对他时，路曼声都满心警惕，难以放松。但温书不同，也许知道她和她来自同一个地方，份外觉着亲切。
“你来这儿多久了？”温书给她斟了杯茶，边道。
“不足两年。”路曼声神情淡淡，过了半晌，忍不住问道：“你呢？”
“我啊，已经有好多年了。”她来得太久了，已经久到她忘记了初来时的样子，但有关她和金六哥的一切，随着时间的过去，记得越发的清晰。
温书知道路曼声是个闷葫芦，要等着她开口，太阳都得落山了。要和路曼声这样的人说话，自己难免要辛苦些的。
“这副身体，是你自己的？”
若是旁人听到这番话，定然会觉得惊悚。唯有她们自己，再明白不过。
路曼声摇头，“并不是。”
“那你的脸……”
“很快就没事了。”
“这便好。”
“……你呢？”路曼声发现自己很想与面前的人说话，并不希望这场对话这么快便结束。
有很多人都曾问过她的脸，那些目光或好奇或探究，路曼声并不喜欢别人提到她的脸，但温书，她感受到的是她发自肺腑的关心，而她则诚然相告。
“我？这副身体也不是我的，为此还给我带来不少麻烦，但我并不后悔。”郡公府温三小姐的身份悬疑复杂，扑朔迷离，前两年，温书备受其扰。但现在，一切都过去了，她也已然成为了这副身体真正的主人。她十分感恩，这具身体为她带来的一切，给予她的新生。“你的情况看来比我还遭。”
路曼声点头，的确，再没有比她更糟糕了。但正如温书说的，一切都已经过去，她全新的生活也即将开始。
两人安静地品茶，凉亭里一时寂静无声，只有风吹来山林的呼呼声。
“你……为何要帮我？”她都已经听宫旬说了，在殿试第二回合中，要没有温书出手相助，这次的殿试就要被她搞砸了。
温书一笑，“既然看见了，又如何当作不知道。无需在意，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路曼声又点了一下头，心中却道：于她是举手之劳，对她可是一份恩情。不管怎么说，这情她记下了。
“进入尚医局才是第一步，接下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温某预祝路姑娘旗开得胜，步步生花。”
“……”
198 应战
198应战
两个酒杯清脆地碰到了一起，荡开了彼此的疏离。
冷淡如路曼声，也多了几丝活络。
“咳咳！”温书忽然捂住了嘴巴，侧过头，低低咳嗽了几声。路曼声身体起了几分，略有些关心地看着她，“你不该上这儿来吹风的。”
她并不是一个人，在她的肚子里，还有一个小生命。
“没事，一点小问题，很快便没事了。何况，我穿得着实不少。”温书的手轻轻抚过自己的肚子，那儿已经有些微的凸起，只是冬天穿得多，表面很大看不出来罢了。
“我听说，大杨与大尧有万里之遥，你为何选择在这时出使大尧？”路曼声虽然很少关心别的事，却是知道温书有位很爱她的丈夫。她不明白，什么样的理由，让她的丈夫放心她以这样的身体出使大尧。
“我只能告诉你，我来此，是有我不得不来的理由。”
因为对方是路曼声，温书不愿欺骗她这个刚交的朋友。但有些事，知道了反而对她不好，反而会让她陷入两难。这样的答案，最合适不过。
路曼声愣了愣，稍顷，道：“我什么都没有听到。”
温书笑了，“谢谢。”
又一阵冷风吹来，路曼声开口逐客，“你快回去，风大了。”
“好。”温书起身，也不多言，顺着来路，便下了山。看了她离去的背影，路曼声油然露出一抹微笑。
虽然她们前后都没有说几句话，却有一种默契在她们两人之间悄然形成。
而直到三日后，路曼声才真正明白温书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大杨来使在朝堂之上公然向代表大尧医术最高水平的尚医局发出挑衅，并以大尧至宝水晶端玉为赌注，若大杨来使得胜，大尧便双手奉上至宝，不得纠缠。若大尧不敢应战，大杨也不会勉强，只是大尧医术天下第一这个头衔就得转归大杨。再不得在任何国家和子民面前，自称是“医术的故乡”。
消息一出，尚医局全部考生皆是义愤填膺，斗志昂扬。育成帝虽然不是轻易受人挑衅之人，但事关大尧颜面和骄傲，不容任何人轻视。遂当场接下了战书，与大杨来使展开公平的医术较量。
他有自信，大尧的医术，不会输给任何人。即便以国之至宝作为赌注，他依然对大尧的御医们深信不疑，相信他们不会让他失望。
一方面，育成帝应得干脆，但另一方面事关水晶端玉和大尧颜面，不容有失。大尧虽然人才辈出，却也轻忽不得。他们定要做足万全准备，让那些来使抱希望而来，失望而归。
尚医局正厅内，新生老生齐聚一堂，听着承御大人讲述交流会上具体事宜和将要面对的事，以及要做的准备。简单来说，算是交流会前的动员。
一批新生照例对大杨来使表达了不满和愤怒，后面以一句斗志十足的激昂话语收尾，深刻地表达了自己捍卫大尧医坛荣誉的决心。
老生大都沉默，大尧被称为医术的国度，每年面对这样的事是数不胜数，他们已经见怪不怪了。
只是这次，对方明显冲着水晶端玉而来，则让他们有些不悦了。
水晶端玉，虽说是异宝，但无论别人开出任何条件大尧都不会割让的理由，是因为水晶端玉生长在雾灵山。而雾灵山，是大尧龙脉所在。挖掘水晶端玉，势必会触动大尧的国脉，这一点，是所有大尧皇族都不允许的。
而水晶端玉本身，据闻能够抓住流逝掉的青春和生命。健康人服用水晶端玉，能够返老还童，恢复昔日容光。得了疾病的人服之，则药到病除，至此以后百病不侵，永葆安泰。
打水晶端玉主意的人着实不少，但那个地方，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闯进去的。
山下有大尧军队镇守，山上的灵洞，有天下最巧手的机关大师设置地重重陷阱。除此之外，还要三名绝世高手日夜在那里镇守，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最重要的是，除了大尧少数几位皇族，谁都不知道水晶端玉到底在哪里。而水晶端玉，娇嫩易碎。挖掘不小心，就会破碎，破碎的水晶端玉，功效大减，和普通的补药并无差别。
久而久之，大家也就不打水晶端玉的主意了。明知不可为之事，又何必要耗费精力和心血？
然而大杨来使此行，竟然是为了水晶端玉而来。一想到，他们来此不是为了与他们进行医术交流，而是志在大尧至宝，一个个更觉得受到了侮辱。发誓一定要在交流会上，给那些不知死活的大杨来使一个深刻的教训，让他们知道，宵想他们大尧的东西，本就不可能！
路曼声面色沉静，思绪回到了三日前。
“我只能告诉你，我来此，是有我不得不来的理由。”
温书真诚而又透着无奈的话语在她的耳旁不断响起，路曼声喃喃，“莫非，这便是你的苦衷？”
“路姐姐？”向左疑惑地看过来，路曼声摇摇头，专心听着承御示下。
“路姐姐，我们真真的要跟跟大杨来来使交手？”回去的路上，向左有些苦恼地看着路曼声道。
“怎么了？”这傻小子方才就有些不对劲了，在一干御医们纷纷表决心时，他一句话都没有说。
没有说话的，还有路曼声。
“我总总觉得那位女女神医不不是这样的人。”事情传开来后，温书备受指责。她是这次带队之人，医术交流会也以温书为主，她受到的非议自然是最多的。
“是不是这样的人都不重要。”
“路姐姐……”
“现在重要的是接下来的交流会，她会用她的医术，告诉别人她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
对一个还算是陌生人的人倾力相助，固守着自己对医术的执着，这样的人又怎会是个不择手段宵想她国至宝的人？
纵然温书有不得不得到水晶端玉的理由，她对医术的热爱却是真的。能和大尧尚医局的御医们切磋医术，她也是开心的。
199 见识
199见识
医术交流会定在半月后，为了显示大尧的泱泱气度，这一届杏林考生该学规矩的学规矩，该听教诲的听教诲，一副淡定从容的模样。
只有不自信的人，才会临时抱佛脚。他们学医多年，万卷学问尽在胸间，这段时间，倒不如说养足精神，轻松应对接下来的医术交流会。
第一日，杏林考生寅时正起，梳洗完毕，集体来到尚医局正厅。在所有考生都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后，承御和三位典御进来了。
首先由公孙承御代表尚医局，恭贺这群杏林考生入驻尚医局，并预祝他们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为大尧医坛事业添砖加瓦，绘上独属于自己的色彩和功勋。
内容虽然普通，由这位公孙承御说起来，却别有一番煽动力。这些考生，初来乍到，无不期盼着能够一鸣惊人，早些展现自己的实力。
这次医术交流会是一个好机会，殿试已经过去无法弥补，最重要的还是接下来在尚医局的表现。殿试发挥出色，在尚医局中没什么突出表现也枉然。在这个地方，成果说明了一切。
尚医局的三位典御，先前所说的孙稻香孙典御，在杏林盛会会试结束后，便回到了尚医局。对于一众考生来说，他已经是老熟人了。
孙稻香着重向众考生介绍尚医局的历史，从尚医局成立至今，已有近百年。中间经历了数个阶段，现在正达到全盛时期。
在这些阶段，诞生了哪些杰出的人物，又有多少喜人的成果问世，都被记录在尚医局尚名册内，流传后世。
尚医局御医们特别开了一门课，就是尚医局的历史，每位尚医局御医都要学习。而教授这门课的，正是孙典御。
典御和承御，日常事务繁忙，很少有亲自授课的。但尚医局的历史例外，大尧是个非常注重医术历史的王朝，孙典御学贯古今，对大尧的医术历程研究得非常透彻，由他来授课再合适不过。
孙典御说完后，便是吴典御。那个迎接新生入宫，为人亲和的吴典御，也很得考生的欢迎。
吴典御向大伙儿介绍尚医局的现况，目前尚医局内一共有三百零六位御医，除去这届考生，一共有六位首席，二十六位金牌，六十二位银牌，二百一十二位百杰人员。
这届新生考核尚未完全结束，尚医局新进成员暂时还不能统计，得等到三个月后定下首席人选后，才会做新一轮的资料更新。
孙典御，吴典御，还有张典御。这位张典御，大家还很陌生。相较于吴典御的亲和，张典御要严肃不少。一听到他要发言，大伙儿都挺直着腰杆，一副聆听训话的模样。
张典御向大家介绍考生们未来的课程安排以及授课的一干老师，以及御医们的年终考核参考要素与等级评定。
三位典御，分别就过去、现在和未来，向考生们基本介绍了尚医局的大致情况。余下的，就要靠大家伙儿自己去用心学习。
课程安排在三日后，这三日，考生们出去置办所需要的物事，与亲朋告别，接下来就会留在尚医局，除了任务需要，不得随意出宫。
所谓的任务，大尧尚医局是为大尧百姓服务的。尚医局的御医们除了做学问，研究医术，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出宫，为大尧权富之家看诊，还会定期为百姓义诊。在尚医局的功德殿内，挂了一口大钟。大钟上挂着一块块的小纸牌，纸牌上写着需要就诊人的姓名，大夫们定期抽签，抽到了便前往哪一户看诊。
那些豪富之家，也可以主动要求哪位大夫前去。大夫点头，就派他前往。只是这种情况，需要支付尚医局和看诊大夫高额的诊金。
尚医局有不少的御医，都有特定的老主顾，这是他们主要收入来源之一。尚医局御医大多高傲，更多时间宁愿拿来研究学问，只是有许多人也不好得罪，有召唤也只得前往。
吴典御带大伙儿去了功德殿，看到了足有两个人宽，两米多高的大钟。大钟的里面，挂了一根根的红线，红线尽头，系上了铜黄质的小木牌。这个小木牌是随时可以取下来的，每次有新的主顾，就会写上那人的名字挂上去。
这个钟，叫做功德钟。除非病人亲自点名让哪位大夫前往，其他看诊一律免费。而每个大夫看了多少病人，病人反馈情况，都会记录在册。每三个月进行一次统计，发给御医们功德金。
每年就是功德金，御医们都有不少的收入。所以说大尧尚医局的御医们，不但身份体面，就连手头也是非常优渥的。
在尚医局，首席御医受征兆是最多的。但因为是闻名整个大尧的首席御医，地位和资历都非同一般，也不是什么人都敢征兆，更不是什么人都征兆得起的。即便那些豪富之家，也得看御医们自己的心情。他们不去，没任何人勉强，全在他们自己的意愿。
考生们新奇地翻看着这些小木牌，这些木牌上几乎全是璐华城叫得上号的人物，还有一些木牌则写上了日期。日期是每个月固定的义诊时间，每次义诊，将会派上十到二十位御医，规模还是非常大的。
“我们也可以前往这功德殿抽签吗？”一个考生壮着胆子问。
“暂时还不行，得等到杏林盛会完全结束，你们的名字和头衔记录在册，才会被编入功德殿中。”
也就是过不了多久，他们的名字也会出现在这功德殿中了。初入尚医局的考生，不管看到什么都是新鲜的，惊奇的。
吴典御只是笑笑，现在觉得有趣，待以后日日被征兆时便觉着烦了。知道御医们为何大多性格古怪麽，不胜其扰，和颜悦色之余，也只能孤僻行事了。
不过作为尚医局的御医，不能只做学问，与人打交道也是重要一环。在尚医局各门课业中，这些也会编入其中。要不然尚医局的这群怪咖，还不将大尧权富得罪光了？
200 和亲
00和亲
周太医穿过庭院，来到对面温书的房间。
温书正在翻阅大尧的医籍，见到周太医过来，连忙放下手中的医籍，笑着道：“老师，你怎么过来了？”
她可听说，老师这几日都在忙着打听大尧那边的消息，观察着他们的动静，怎么有空上她这儿了？温书好笑的想。
“太不寻常了，这太不寻常了，大尧要不是有什么计策，就是存心小瞧我们大杨的医术水平。眼看着离交流会没几天了，他们该授课的授课，该观赏的观赏，一派闲情逸致的模样，完全没将我们大杨放在眼里。”
周太医不停敲打着自己的手心，就差跳脚了。他倒是想看到大尧匆忙准备、严阵以待的模样，只可惜大尧事与愿违，远远超乎了他的预期，也难怪他会如此郁闷了。
“老师，交流会之前，自乱阵脚，可不是智者所为啊。且不管大尧是有什么应对之策，还是轻觑小瞧我们，我们只需做好自己份内之事便可。”
“说得对说得对，我们不能中了他们的计。依我看，他们是故意表现出轻松的模样，来让我们焦躁。这就是所谓的攻心战术，大尧这一招还真高啊！”
温书有些哭笑不得，“老师，你想得太多了吧。”
“不，老师没有想多。老师算是看出来了，大尧那个育成帝心思多得很，又很爱面子。他自以为他们大尧的医术天下第一，就不把其他王国的医术放在眼里。明明对我们很忌惮，却不愿让我们看出来。”这就是他们当权者的心思，别以为可以瞒过他周冒才这双眼睛。
温书后退了一步，只觉得老师这个样子，她还是离远一点比较好。
“书儿，在交流会上你可得好好表现，给大尧那群清高的御医们好看！”
“老师，这群御医虽清高了些，医术却非浪得虚名。何况盛名之下无虚士，大尧的医术能被众国推崇，也不是没有它的道理的。”
“这个我知道，书儿你可别对他们太客气了，你看看他们对我们的态度，既然他们不将我们放在眼里，我们就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老师，我会尽最大的努力，我保证。”
也只有得到温书的保证，周太医才总算是放了心。其实周太医就像个老小孩，只要顺着毛摸，他这边就没什么问题了。
“还有那个太子宫旬，最近有没有过来找你？”
“没有啊，老师，为何这么问？”
“宫旬似乎有意与大杨开展多方面的合作，还有意与大杨结成秦晋之好，上次你作为裁判，参与大尧的殿试。他过来看看我们这边还有什么需要的，便顺口聊了几句。”
“宫旬身为太子，有这样的考虑，也是正常的。老师回去，不妨将大尧太子的意思转告给皇上，老实说，我对这种事可是一窍不通。”她来是负责医术交流会，这些政治上的事情，温书就不想介入了。
“可我听那大尧太子的意思，似乎对金家和神明宫更有兴趣。”
金家是大杨第一巨富，掌控着整个大杨的经济命脉。神明宫的药铺，开遍了大杨每一个角落，远销海内外。大尧闭塞，无论是从经济还是本土最擅长的医术考虑，搭好温书和金家这条线，都是至关重要的。
周太医虽然时而抽风，可该知道的一点都不含糊，脑子好使得很。宫旬随便点了两句，他就全明白了。
温书微微颔首，话是听进去了，却没有表态，侧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书儿，老师和你说这些，是要你多当一点心，别轻易被人给骗了。你一向没什么心眼，那大尧太子野心勃勃，真要斗起心思来，你还真不是他的对手。”
“老师，学生在你眼里就是个笨蛋麽？”温书好笑，怎么一个个都把她当成没心眼的小白兔，明明她温书的智商也是很高的，及格线水平以上好么！
“哼！不是笨蛋，也比笨蛋好不了多少。”
“……”
“出发前，楼儿那孩子可是特地来找我，拜托我好好照顾他娘子。书儿，你可得听老师的，那大尧太子和你说了什么事，都不要自己决定，要多跟老师商量，知道吗？”
温书无奈，“老师，我做事就这么不靠谱啊。还有金六哥，这话可不是他说的，金六哥可不像老师，这么不相信我。”温书一副委屈的小样子，周太医只得投降。
“好好好，这些事老师不管，医术交流会的事千万不能搞砸了，皇上对这件事很重视。随行的御医，可都是从太医局精挑细选的，你绝对可以放心。书儿，老师就把这事交给你了，就由你亲手来打败大尧尚医局的神话，将水晶端玉捧回大杨。”
“老师，你能否告诉我，皇上为何这么坚持要水晶端玉，还支持我这一行动？”
“书儿又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
“书儿有自己不得不为之的理由，皇上也是。书儿要相信皇上，皇上要水晶端玉，也是为了一个人。”
“哦？”
“为了这个人，皇上可是想尽了一切办法。皇上甚至有把安平长公主送来大尧和亲的念头，为了那个人，连自己的亲妹妹都舍得。”
安平长公主，是先皇最疼爱的一位公主，也是新君的胞妹，地位尊贵。让长公主和亲，还有什么更能显示大杨的诚意？一位长公主，两国永好，换一块水晶端玉，大尧没道理会不答应。
只是，事关龙脉，就算是安平长公主嫁过去，也未必能得水晶端玉为聘。正在这时，明月堡到处打听水晶端玉消息一事，传入了皇上耳中。皇上也知道，谢小迹金钟楼这些人，都是非常有办法的人。
由他们来办这件事，再合适不过。他则在一旁提供援助，事成之后，给他一半水晶端玉。这对双方，都没有坏处。
而温书，在意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安平长公主和亲的对象是谁？”
“试问整个大尧，除了太子宫旬，还有哪一位皇子能配得上我们的安平长公主？”
“……”
201 情切
01情切
新晋御医出宫的时间到了，向左已经收拾好了东西，路曼声却是一动不动。
“路姐姐，你不不出去吗？”
路曼声想到上次离开杏林苑发生的事，心里直觉便有一股警惕。感觉每次回去，总是会发生一些意料之外的事。虽然这些感觉，已经很模糊了，回想起来也没有半分的难受，路曼声直觉地抗拒。
可是，她得进尚医局，这样的消息是定得与许掌柜和许大嫂还有小火等人分享的，他们照顾她这么久，若这时连去看看他们都不曾，路曼声过不去心中这一关。
何况，上次她那样就进了宫，这之后一直没有她的消息，许掌柜他们应该是很担心的。
回去一趟，哪里都不去就回来。
路曼声最终做了这样的决定，东西也没收拾，只在宫外买了些称口的小点心和几块缎子，给许大嫂他们捎了回去。
只吃顿饭便回宫，应该不会有什么麻烦。不管是自私也罢，还是纯粹不想再惹麻烦，路曼声都想与过往的一切告别，专心向前看。
和向左出了宫，向左的兄长向右就在皇宫，他原本是不需要出宫的。只是宫外，还有几位好友需要拜访。向左是个喜欢自由的人，一想到以后大半辈子时间都会在这皇宫里，出宫的机会本就不多，能够细心观赏放心玩耍的就更是少之又少。这样的机会，又怎么能够错过？
路曼声出了宫，买了需要捎回福来客栈的东西，便直往福来客栈而去，一路再不耽搁。
许掌柜他们早就听说这届考生的录取情况了，一想到居住在福来客栈二楼的那位冷淡姑娘，竟是这届杏林盛会新晋御医，还是少数银牌获得者，就感到份外骄傲，而且与有荣焉。
在福来客栈门额之上，已经挂起了恭贺路曼声路大夫摘得银牌头衔的横幅。不但是福来客栈，其他各大客栈，凡是杏林盛会考核期间，在这些客栈下榻的考生，凡有获奖者，客栈都会打出横幅祝贺。而这些客栈，趁着这个东风，生意可是有声有色，份外红火！
路曼声出现在福来客栈外的街道上，不知不觉间，身旁已经围满了人。那些人，不时指着她，低声交谈。
“路大夫，我没看错，那个人就是今年在杏林盛会上大出风头的路大夫。她在福来客栈住了一年多了，虽然不太走动，那身气质却是骗不了人的。”
“没错，还有她蒙面的面纱，错不了的。”
“老许夫妇真是走了大运了，看作亲闺女一般的存在，这次可是给他们挣了大面子。你们没看见老许，这两天那嘴巴翘得，恨不得咧到天上去。”
“许大嫂不也是，每次出去买菜，都夸她家那位小曼声。”
“不过说起来，这路大夫对那俩口子还真不错啊，刚当上了尚医局的御医，就特地来看他们两老了。”
“要我是老许夫妇，笑都要笑醒了。”
“……”
路曼声在众人的赞叹和议论声中，走入了福来客栈。
一眼看过去，小火和其他几位伙计正在奔忙着招呼客人。除了小火和小柳几个，还有几位路曼声没见过的新面孔。
而许掌柜，正在柜台上敲着算盘，算盘打得噼啪响，手下一刻不停。
“客官，你等会儿，菜这就……路，路姑娘！”掌柜的一转身，看到了站在门口的路曼声，小火先是愣了愣，后来又对着掌柜的喜道：“掌柜的，你快看，是路姑娘回来了！”
路曼声无奈摇头，这个小火，搞得就像她有多长时间没回来一样。
不过想想，这一路走来还真是漫长。这个福来客栈，无异于路曼声在大尧的家了。
“招呼客人呢，咋咋呼呼作甚，你这混小……曼声？”掌柜地向门外看去，路曼声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掌柜的。”
掌柜的连忙放下手上的东西，迎了过来，“曼声，你咋回来了？”
“回来看看你们，掌柜的，小火还有许大嫂他们还好吗？”路曼声性子冷，这样的话说起来都有些滞涩。掌柜的仍然激动点头，“好好好，只要曼声好了，我们就好了。”
“路姑娘，你能来看我们，真是太好了！”小火雀跃。
“浑小子，快招呼客人去，没看见客人都等着麽。”掌柜的轰走小火，又回过头，拉过路曼声，“曼声，来，这边坐，饿了吧，你等会儿，我让人去给你炒几个拿手的小菜。对了，你大嫂上哪儿去了，你好好坐着，我去喊她。要知道曼声回来，她肯定高兴死。”
“不用忙了，我不饿。”路曼声摇头，许掌柜却不管她，开心地张罗去了。
很快地，掌柜地便回来了。原来许大嫂到鸡场买鸡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几个小菜很快就上来了，看到楼下客人都在看着路曼声，知道曼声喜清静，便让她到后面院子坐坐，两人好说说话。
反正曼声以前在福来客栈的时候，每日都会上后面院子坐坐的。
吃饭的时候，路曼声就说只是来看看他们便走。掌柜的看了一眼路曼声，长长叹了口气。他知道，曼声这孩子是怕了，两次从杏林苑出来，都遇上了不小的事儿。这外面于曼声就是个是非地，或许尚医局才是最适合她的。
东府的事，掌柜的倒是听说了些。
就在前几天，东府还真出了一桩怪事。听东府里面的下人说，东府闹鬼，已经连续小半月，不得安宁。那东爷也是个胆子大的，不但不驱鬼，反而还请道士做法招鬼。
好大的动静，这两日终于平息了些。路曼声点点头，将掌柜说的话听了进去，自己却有些心不在焉。
掌柜的又道，路曼声好不容易进入了尚医局，就不要再想过去这些事了，好好往前走，不要回头。而他们两个，曼声只要偶尔出宫时，能来看看他们就很好了。
路曼声点头。
吃完饭便回到了尚医局，如来时一般，一片平静，再没有一点波澜。
…………
202 授课篇（1）
0授课篇（1）
寅时正。
一干新晋御医们已经梳洗完毕，带着课本匆匆往尚医局赶。今日是他们授课的第一天，这些御医们都想给老师一个好印象，不但精神面貌佳，穿戴也十分得体。
御医们的服饰早在前两天已经发放了，每人各个季节都有五套，崭新端正，一股清新凛然之气，萦绕其间。
路曼声换上了御医服，白蓝相间的御医服饰，穿在她身上，别样的清雅。路曼声原本就有些消瘦，端正的四方窄帽，将她人衬得越发娇小。可那张恰到好处的蓝色面纱，则为她添上了两抹神秘。
无疑，尚医局是体贴的。
知道这一届有位御医带着面纱，就特地给路曼声送了十条或蓝或紫的面纱来。面纱下的那副容貌，他们并无心去探究。
他们看重的是她在医术上面的潜质和才华，与这些并不相关。
路曼声出门的时候，向左就等在院外。他们现在所住的地方是玉茗宫东南方向的清泉宫。
清泉宫占地极大，多为御医居住。而这些新晋御医则在清泉宫的北院落，每位御医都有一间相对独立的小庭院，庭前有假山流水，鲜花绿草。
而这些考生，只要穿过假山和流水，就能到达另一位御医的居处。这些一路走来的御医们，可以说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路姐姐，这衣裳真真好看！”
向左毫不吝啬地赞美，路曼声也打量了他一圈，对她竖嘞竖拇指，向左果断脸红了。
明知道这傻小子比姑娘家还要羞涩，路曼声有时还真喜欢逗逗她。哪怕她寡言少语，但每次，总是能凭一个小动作，就刺中向左的软肋。
其他人穿上御医服，也俱是精神焕发，喜气洋洋。就连那些闷不吭气的男御医们，也难免有些飘飘然，比起平日更加骚包了。
尚医局授课的地方，是在尚医局正厅对面的那栋宫殿。正厅是御医们集会例会的地方，虽是如此，这边的布置却与那边毫无二致。
而这些独当一面的御医们，坐在课堂中，宛如新上学的小学生似的，带着拘谨与好奇。想象着他们接下来看到的老师会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又能从他们那里见识到什么样的特别本领。
男御医们对宫里的女御医老师最为好奇，可惜尚医局的女人一共都没有几个。不过，从前辈们的口中，他们倒是听过尚医局曾有一位很厉害的女御医。这女御医性格怪癖，长相高冷。除了为几位太妃与太后看诊，便不响应任何征兆。每日都将自己关在耳房内，发了疯一般不理会世事。
除了这位女御医，在尚医局挂名的还有另两位，加上这一届的路曼声和杨锦，总共五人。尚医局女御医不过五人，这话倒是一点不虚。
那两位女御医，一位随着医圣方剑之，为武常国王看病。而另一位，则去了西域，究其原因尚不明朗，想来也是为哪位皇族看病。
尚医局女性几乎绝种，故而路曼声和杨锦两个，算是吸引了众人不少的眼球。只可惜，路曼声以轻纱覆面，所得到的异性注视，则要远远低于长相姣好的杨锦。
而现在，他们的第一位老师从容步入了课堂。
今日是侯荟老师的课，对于侯荟，路曼声已经不陌生了。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便是侯荟救了她的性命。侯荟向他们展示的那招以香治病，可是让人好生佩服。再玄幻一点儿，就能称得上是神技了。
其实，也并非多么玄机的东西。古人喜欢炼香，香气本就能让人放松，或是迷惑，能杀人于无形，也能治病于润物细无声之中。
侯荟是授课老师中的常客了，只是因为，他的独门手法着实叫人称奇。不求别人能向侯荟一样精通，只要能懂点皮毛，也便足够了。何况，授课最重要的是让这些新晋御医们长见识、修身养性的。换句话说便是，别没大没小，也别过分骄傲，这里面能人多的是呢。
另一方面，尚医局的御医们纵然每人都有一技之长，可其他的也不能过分薄弱，或者说一无所知。终有一天，会露拙于人的。每个领域都能了解一点儿，又有自己的杀手锏，这样方为正理。当然啦，全方位的医术高手，自然是可遇不可求。
侯荟站在讲台之上，问好鼓励的话全免，反正这些话早已有人说了，也轮不到他。他来到这儿，只要做好自己的事便可。
而他要做的事，就是让他们见识到香的威力，在某些场合，一根熏香，就能化腐朽为神奇，让人见证奇迹的发生。
在讲台上，燃着一个香炉。侯荟伸手入袖，掏出一个锦盒，放在讲台之上。从锦盒内，取出一根红色的熏香点上了。香气袅袅，不一会儿便传遍了整个大殿。
门窗都已经掩上了，香气缭绕，在整个大殿中，绵绝不散。
在座诸人不由放松了神经，神情舒缓。因为这种香气，嗅起来很舒服，也让人很放松。
侯荟见状，满意地点点头。又从锦盒中拿出一个五颜六色的瓶子，瓶子里有着某种不知名的蓝色液体，是为香精。
拿出一方干净的布帕，在布帕上倒了一滴香精，便合上了瓶盖，放入锦盒中。然后手一振，绣帕在熏香上拂过。
由前到后，原先神色悠然的御医们，忽然额际青筋一跳，脑袋剧烈地疼起来。
先是疼痛，紧接着便是眩晕，眼前开始出现一幅幅的幻象。
穿着七彩裙子跳舞的美人儿，堆得比山还要高的金银，包括那梦寐以求的至高殿堂，一一摆在大家面前。
已经有御医们忍不住从座位上站起，和那些美人翩然起舞。还有些追逐而去，扯着她们的裙裾，笑得荡漾。而还有一些人，在自己面前的桌案上攀爬着，好像要努力站上更高处。
每个人，都将自己最丑的一面毫无保留地暴露了出来。
而路曼声，看路曼声，她什么都没做，也没有动，因为她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
203 授课（2）
0授课（）
侯荟观察着各个人的表现，在看到路曼声时，不由愣了一下。
随即想起这位姑娘，不正是他之前施忘忧香让她忘记一切情感纠葛的姑娘吗？这就对了，忘忧香是香中之王，她中忘忧香在前，是不会被其他的香草迷惑的。
而路曼声，也绝不知道，先前的这番遭遇，还让她白香不侵。也正因为这一点，后来还侥幸救了她一次。
除了路曼声，这里面还有几个人的表现份外有趣。
向左那傻小子，没有追逐，也没有忘形，就只坐在桌子上傻笑。那小呆样，让人忍俊不禁，即便是侯荟，眼里也流露出了一点笑意。
看来这傻小子，还真没什么花花心思。
而何梦卓，只是双手抱胸，看着前面冷哼。想他自小足迹踏遍大江南北，什么旁门左道的玩意儿没有见过，雕虫小技，他还不放在眼里。
侯荟也注意到了这小子眼中的轻视，心道：好小子！有两下子，不过，好戏还在后面呢。若是后面他还能顶得住，那他就真的佩服他。
侯荟手一摧，熏香熄灭，这些人便也醒转。方才的那一切，仿佛就是一个梦，自己也不知道做了些什么出格的事。只是他们醒来的时候，有的发现自己正趴在桌子底下，有的则是脑袋撞得一片淤青，还有些嘴巴有点酸，大概是笑得太多了。
“这瓶是蓝媚，号称欲之香。”凡是心底存有欲~望和歪念的，都会受欲之香所惑。而方才的表现，通常是他们内心的写照。
有这种欲望，并不奇怪。每个人都有欲望，关键在于每个人表现欲望的方式不一样罢了。有些人穷凶极恶，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不择手段。而有些仪表堂堂，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欲望，做个翩翩君子。这并不是他们的过错，也不是说他们就不是一个君子。
且不管你的心里是怎么想，又有多么阴暗，只要你能克制住自己，按照君子的言行谨言慎行，这就是君子。
欲之香，先让一个人放松，慢慢放松警惕和表面上筑起的那道薄冰。然后再以猝不及防地力道击溃人的心里防线，将内心世界展现给别人看。在欲之香下，心志较弱的，将会无所遁形。
何梦卓能保持原样，一个是因为他走南闯北，见识的东西多了，自然也多了一些保护自己的法子。而另一个麽，便是所谓的欲望，在他心中，美人和金子甚至名位，都不是他最想要的。
这些东西，根本就迷惑不了他。
“再试试这个——”
熏香重新燃起，底下御医们又感觉到了筋骨放松，可有了之前的教训，便努力撑着眼皮，打起精神。侯荟见状很满意，一边笑看着大家，一边又从那锦盒里拿出红色的瓶子。
来了，就要来了！
有御医甚至已经屏住呼吸，可他们也知道于事无补，该来的还是要来。
侯荟笑着将那红瓶子又放回了锦盒后，宽大的衣袖一振，便满室飘香。而那些已经做好疼痛准备的考生，不约而同地在香气袭来时瑟缩了一下，却发现这香尤为温和。如春风细雨，又如小桥流水，静静流向大海。
这滋味，这滋味，怎如斯美妙，连心尖都在颤抖。那小心翼翼地模样，仿佛动作稍稍大了一点，便会将这样的奇香冲散。
何梦卓眯了下眼睛，努力挺直腰板，打起精神。怎么可能，他刚刚竟然想永远沉沦在这种香味里。
侯荟不停摆动着衣袖，如一只忠诚厚实的大雕，正在用它的翅膀为主人扇着风。
随着衣袖的摆动，大殿内的味道有了微微的改变。除了温馨柔蜜，还多了一点点的苦涩，可这苦涩，是那样的让人揪心，让人不忍放弃。之前的美好，则尤为动人。
何梦卓努力撑着胳膊，脚尖狠狠瞪着地面，瞪着台上正看向他的男人，不由低咒。
那个男人，还真是恶劣。
他先是让众人紧张，人一紧张，对周围的香气就格外的敏感。然后他又放回那红瓶子，让人心神放松，一紧一松之间，香气便充分运萦周身。而他真正要散发的香气，全在他那袍袖之中。
第一下，是挥发最快，味道也最淡的淡香。就在大家都在为着淡香迷醉时，他袖子扇得更猛，味道也就越来越重。
“这种香，是情香。情香，则是针对人的七情六欲，所研制出来的独特熏香。只要一个人还有情，便逃脱不了情香的缠绕。而反之，则能带走你的七情六欲——”
这话一落，侯荟狠狠一掷，那红瓶子便直直坠落在地。
香气浓郁得仿佛进了香的温池，这香说不上难闻，直觉得便让人想要逃。
而很快的，他们发现，自己连逃的欲望都没有了。
不只不想逃，甚至可以说是生无可恋，无心可依。
每个人都是空洞的，只有他们自己。在他们的脑海中，没了亲人、朋友、爱人，也没了上进的力量，有的只是一副空壳子。
何梦卓猛拍桌子，攥紧了手，恨恨地瞪着眼前的人。
不，他的东西，没有人可以随便夺走！
路曼声，自点燃熏香后，便一直在沉睡。不管外间如何天翻地覆，她都睡得安然。
好像有一道无形的保护膜，将她给保护了起来，与其他人隔离了。
这香的味道越来越猛，何梦卓整个人都开始抽搐，脸上重重汗滴，衣衫也尽被汗水湿透。
侯荟还在笑，一边笑，一边下猛药。
向左那天真的傻小子，脸上笑容不在，与其他御医们一样，一片茫然。睁着无神的大眼睛，不知道看着哪里。
何梦卓紧握着拳头，依然在坐着最后的挣扎。他曾经受过特殊的训练，任何迷香都不对他起作用，可她现在知道了，侯荟的香不是一般的香。
这香中，隐含着太多的学问。
他最恨的，是自己这会儿明明在剧烈抗拒着，却不能不佩服那个混蛋的本事。而且，他也发现，虽然身体急剧地痛苦，但那颗承受的心，却得到了缓解。
…………
204 授课(3)
04授课
“这叫洗浊香，你们体内的东西太多了。”伴随着侯荟这句话，一干新晋御医们顿时觉得神清气爽、身体康泰，连原先的不适感俱都消失了。
欲之香和情香之后，便是洗浊香。洗浊香伴随着前面两种香而生，体会到七情六欲的负累，洗涤之时方能感到轻松和快慰。
御医们终于从惶然的状态中醒转，令他们惊愕的是，这会儿万物成空，不是茫然，而是轻松到身体超脱了外物，不带任何的多余色彩。
侯荟笑看着众人，“感觉如何？”
何梦卓暗自咬牙，想咬断那人的脖子。因为这个人，就是看着他问出这句话的。
侯荟却觉得这年轻人很有趣，还很少有新晋菜鸟们这么抵抗他的香，这个小子很有意思。
即便到最后关头，也尚未全部崩溃，足以说明，这小子也是个骨头硬的。
“老师，为为什么，昨夜我脚尖肿痛，难以入睡，这会儿却浑身轻松，一点痛楚都没有？”一个御医终于忍不住问道。
“你因何脚尖肿痛？”
“我也不清楚，只是突然便这么痛了，学生一直尝试着为自己开药方，也针对脚尖肿痛开了几副药来吃，却不见任何起色。”
“心悸多梦，患得患失，是你治病之因。我带走了你体内的忧和思，你的脚尖又怎能不恢复如初？”
那御医神色怯怯，未能明白侯荟之言，侯荟笑看他一眼，却也不点破。
“老师，学生也有一处疑问，还请老师为学生解惑。”何梦卓站了起来。
“这位学生有话不妨直言，但凡老师所知道的，定然不吝相告。”
何梦卓轻不可察地瞪了侯荟一眼，明明只是一句稍显傲慢的话，他硬是从那小老儿身上看到了某种名为得意和惬意的东西。眼里兴味盎然，盯着他就像是盯着某种有趣的东西。
“在学生中了情香之后，原想凭着意志力抵抗，为何适得其反，影响更甚？”
“感情本就是一种不受控制的东西，你除了接受它、面对它，别无他法。硬生生掐断，又哪能讨得了好？何况是你心中热烈如火的爱情，感情越深，情香的作用便越大。没有人能够拒绝情香，除非那个人是没有任何感情的冷血怪物。”
何梦卓脸上有了一丝异样，就像是心事被人拆穿了一般，有些难为情，还有些少见的羞意。
一个大男人害羞，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遑论何梦卓这样骄傲的男人，被侯荟那笑意盈盈的一“开通”，就更加后悔自己站起来了。
路曼声已经从睡梦中醒来，不知道为什么，那香一经燃起，她就直打瞌睡。身体不受控制，努力想打起精神，也都没有办法做到。
一节课的时间已经到了，侯荟惬意地夹着自己的锦盒，离开了授课堂。
底下御医们讨论纷纷，说话的内容无异乎：“话说那到底是什么鬼，怎么这么牛？”
“这样的人，在尚医局中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也太奇葩了。以香治病，太神了吧！”
“本想说他是歪门邪道，可一打算这么说，我的脚尖就开始抽痛起来，我想我的嘴巴还是留点情比较好。”
“喂！何百杰，我觉得那个侯御医好像对你有那么点意思，说不定他愿意收你为徒，那你就造化了。”
何梦卓哼了两声，还造化，造孽差不多。没看见那个老师狡猾得，就跟狐狸差不多。被他盯上的人，通常都是很惨的。
路曼声一片迷茫，他们在说什么，她一点都不知道，不过也不需要知道就是了。不过从他们谈话的内容来看，也知道课上一定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而向左，就在这时伸了脑袋过来。
“路姐姐，为为为什么你没有受香影影响？”
向左这话一出，包括何梦卓在内的所有人，俱都转过头来看向她。
何梦卓原本以为自己算可以的了，虽然被那个狐狸老师打爆，可好歹在这群御医们之中还算是有出息的，至少没有流露出什么蠢样子。却没有想到，有一个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受到半点的影响。
路曼声摇摇头，老实说，她自己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怎么可能呢？”一位御医惊道，正是之前脚尖肿痛的那位御医骊山闫天松，在这次的杏林盛会中得到百杰的头衔，享从五品俸禄。
路曼声再次摇摇头。
“这倒怪了，难道是你的体质天生有异于人？”何梦卓揣测道。现在大家伙儿都是同僚了，竞争意识犹在，却也开始有了同窗之谊。
路曼声又一次摇摇头，并且说了两个字，“不是。”
她确定自己的体质是正常的，没有任何奇葩之处。毕竟不是汪大小姐，没有那么多体质不同之人。
大家伙儿又都给出了不同的答案，到最后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也只得作罢。不过路曼声还真是好运，免了那御医老师的荼毒，他们可就惨了。又是欲之香，又是情香的，虽然身体舒爽了不少，这中间的折磨，不能为外人道啊！
“嘘——老师来啦。”一个学生拉拉身边的人，第二个老师的课开始了。
来者是尚医局典御孙稻香，一看到他，便知这节课是讲述尚医局历史的课程。大男人们原对历史没什么兴趣，可尚医局的历史却与其他的不同。因为孙稻香所讲述的人物，大多是这些年轻御医们所憧憬的目标，身处不同的时代，用时下的观点来品评一位御医为医坛所做的一切。
尝试站在当时的角度，与古人近距离对话，并从中找出闪烁着光辉的医术成果。每位考生就该医术成果提出自己的看法，还有眼下改进的方向，也是一件十分有意思的事。
加上孙稻香其人，不吝笑容，也给御医们自由思考的时间，课堂气氛也非常活跃，不亚于之前的侯荟了。
果然尚医局的人都是些老油条，对抓住新晋御医们的心很有一手。毕竟，课堂上是一个表现的好机会，又怎肯错过？
孙稻香之后，这一天的课程便结束了。
御医们听说，他们今年一共开了二十门课，每位御医，一周只有一个时辰的课程，这些课程，在一个月后便因时制宜的取消或予以改动。御医们本身最欠缺哪一块的知识，又需要了解哪一个领域，则要适时做出调整。
而有些东西，也没有办法涉及太多，御医们不可能将全部的心思放在听课上，他们的生活也要步入正轨，成为一名合格的对大尧医坛有贡献的真正御医。
而在这一天，御医们迎来了一位他们想都没有想过的老师。
向左看见进来的人，还以为是这人不小心走错了，本想提醒对方一声，却发现对方直直上了讲台之上。
没错，来人正是大杨的女神医温书。
为何她会出现？而且出现在尚医局的课堂之上？
她前段时间不是才刚挑衅完整个尚医局，要与他们这些人一较高下吗？
御医们神色古怪，不知要以何面貌来面对这位女神医。
温书冲众人温和一笑，摇了摇手中的东西，有些苦恼地眨了一下眼睛道：“你们一定很奇怪，我为何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但我可以保证，我并没有走错门。”
底下有人呵呵笑了一下，温书接着又道：“是你们的承御大人让我到这里来的，说是让你们见识见识我用毒的本领。太高看我了，我很怕在你们面前砸了自己的招牌。要知道，我的招牌还是挺亮的，你们若是不给面子，这一个时辰我如何能撑得下去？”
又有两个人绷紧的脸裂了，温书这又自嘲又自夸的说法，虽然有些人不乐意听，但倒是很符合这些御医们的胃口。
“说到用毒麽，有一点让我很不爽，明明我是个大夫，大家却喜欢用‘毒女’‘魔女’一类的称呼形容我。我性格明明很好的麽，哪里恶毒了？”
很多人不赞同，性格才不好呢，乍一看是很好，可性格好会干得出挑衅别人的事吗？虽然他们的心里也曾想过以一己之力单挑整个尚医局，那的确牛气冲天！可问题是没有这样的机会，也没有这样的魄力。
现在看来，他们倒是挺佩服她的。以一己女儿身，竟然能干出这样的事，那不是也很有本事的吗？
这些御医大多都是年轻人，年轻人对于这样的事，总是很乐衷，也很容易理解。之前会那么想，只是站在大尧的角度上，对于敢质疑大尧医术的人抱有义愤填膺的态度，现在则不一样了。他们回归到本身，回复到习医者的骄傲，而温书，只不过是做了一件他们想都不敢想的事而已。
何况，一些想的更深入的人，开始揣测温书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她是大杨女神医，号称医毒双绝。她的医术纵然不是大尧大御医的对手，她的毒术却是没有几个人能有应对之力。大尧最大的担忧，便是担心温书在医术交流会上运用到毒术，那样他们就未必是她的对手了。当然，大尧人才辈出，其中一定有专攻毒术的医者，可这样还不够。
他们不知道她的深浅，也不知道传闻中的“毒中之王”究竟有多么的神奇。都说她下毒无影无踪，旦夕间便能要人的命。即便是武林中享誉盛名已久的高手，面对她时都不敢有十足的把握。
最重要的事，她的毒药都不知道藏在哪里，即便搜遍她全身，她下一刻还是有办法让你倒下。
温书和路曼声同时穿越而来，不同的是，温书随身带着一个医药空间。医药空间里有用不完的药材和药剂，这个空间是如斯神奇，温书哪怕什么东西都不带，就能凭着这个医药空间走遍天下。
这也就是为什么说，她下毒无形无影，只要嘴巴能动，就不会败了。
知道这一点的人，少之又少。大尧的这些人，完全不知温书的深浅。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对于完全一无所知的温书，他们处于劣势。
当然，另一方面的温书也好不了多少。但他们和温书不同，大尧不能输，他们一旦输了，大尧医术国度的威名一朝沦丧。每个人都给自己施加了一道不能输的枷锁，心理承受的压力非同一般。
但他们不知道，温书也不能输。
面对两方都不能败的局面，该有什么方式来破解这个死局？
尚医局的公孙承御，让温书来给大家授课，且方向是毒术，并不是指望这些御医们短期内能学会温书的技巧，而是一探她的深浅。他的心思，众所周知，就连公孙承御自己，也丝毫不隐瞒他这一目的。
医术交流会在即，温书原本可以以专心准备医术交流会为由，拒绝公孙承御的邀请。这样谁都不会有话说，也都觉得这个决定是正常的。但温书没有这么做，她欣然答应了。
太医院的周太医，恨不得对小温大夫跪了。这傻孩子，对方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她明知道为何还要答应？
温书只是淡淡一笑，她答应，是因为尊重大尧这个国家的医术，也尊重她几日后的对手们。
除了这些，还有一份无法言说的自责在里面。她不想有任何保留，也不想耍任何手段，她只想要光明正大地和这些人较量。哪怕到时候她还是输了，那她怨不了任何人，也能解开她心中一直以来的两难问题了。
温书是古老中医世家温家的传人，凭借着现代积累的医术知识和经验，她还能够出奇制胜。可现在不同了，她在这里遇到了路曼声，路曼声对中医的了解，未必亚于她。这就断了温书以现代疗法致胜的念头，她只能凭借着这里的医术学问与大尧尚医局一争长短，难度可想而知。
除了这个，毒术便是她最后的武器，现在她也要连这件武器都要展露于人前吗？
温书的想法，又有几人能真正了解？
或许懂得的，因为她与这里许多人一般，都怀着一颗赤子之心。
…………
205 授课（4）
05授课（4）
不管温书怀揣着什么样的目的站在这个讲台上，现在她是他们的老师。
“闲话少说，我们进入正题罢。”
温书捋起半截衣袖，露出半截白玉般的手臂，就在大家认为温书这个言行有些不得体之时，发现她的胳膊上带着几串小铃铛。
这些小铃铛是从小九那里弄来的，今日的课上，它们可是会发挥大用场。
“关于毒和药的区别，不用多说，大家都清楚。这两者说白了，不过一线之隔。毒用好了，便能成为救命治病之良药。药若用错了，也会成为伤人害命之剧毒。如何理清毒和药的差别，那就是我们这些做大夫的责任了。为了充分验证这一点，我会请在座几位上来，帮我做一个小实验。”
温书随手指了三位御医上来，分别站在她的左面、右面和前面，将她围成一个半圆。
“在我的手上，有四个铃铛，其中三个有毒，一个无毒。但我赌，这三个人，无论如何，也不管用什么办法都只会拿到有毒的铃铛，你们相信吗？”
温书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愣了。
这种事有可能吗？就算这三位御医分不清这铃铛中到底有毒无毒，还是可以碰一碰运气。运气这东西，谁也说不准的，她怎么就能保证这三个人不会有任一人拿到无毒的铃铛？
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这些铃铛都有毒。
卑鄙！这根本就是一个死局麽，她说有毒就有毒，她说无毒便无毒，什么话都被她给说了，他们又能够说什么？
可看温书坦荡荡的样子，事实又好像不是如此，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位御医举起了手，温书点头示意他有话但说无妨。
这人是罗洲百草生，在这次杏林盛会中获百杰头衔，享从五品俸禄。
“温大夫说这四枚铃铛都有毒，那你为何没事？”
温书笑笑，没有开口。旁边一人撞了撞百草生，“你难道不知道，传闻这温神医可是百毒不侵？”
温书确实是百毒不侵，她这副身体的本尊并不比路曼声号多少。路曼声一醒来，就发现自己成了一个丑陋的弃儿，而她呢，郡公府平南郡公的继女，虽然说吃喝不愁，也是波涛汹涌、恶名在外。
最关键的是她隐藏在体内的一身剧毒，这些毒数度差点要了她的命，让她痛苦不堪。可当毒素散尽，她就发现这副经药池和万千毒素浸泡过的身体，早就百毒不侵了。
可这些毒，终归是致命的。这副身体的本尊就是因为以身炼毒，才祸及子嗣，未出生便得接受与其他孩子不同的命运。她之所以站在这里，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可以说，百毒不侵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东西，反而让她想起了一些伤心事。
“百毒不侵，真有这样的人吗？”这个人身上到底经历了些什么事，看她的年纪，最多只有二十多岁，可却经历了许多人一辈子都不会经历的事情。
“据说是真的，她之所以被称为毒中之王，一方面是下毒手法诡异，另一方面也是她这独一无二的体质。”
“原来如此。”
可即便她有百毒不侵的体质，也没法断定这三位御医就一定会输。从概率上来算，他们可是有很大的机会抽到那枚无毒的铃铛。
“不过先说好，我这些铃铛上涂的可是一种剧毒，不小心拿错了，诸位可就不妙了。”在他们出手前，温书友情提示道。
越发地卑鄙了！这个女人简直就是赤果果的威胁，说这些铃铛上有剧毒，那这些人肯定就不敢拿了，到时候她可是不战而胜。
可这样的游戏，又有什么意思？在座的人实在想不通，温书为何要玩这样一个游戏？
这三位御医可不是一个笨蛋，很快便反应过来。
“那照温大夫这么说，就算我们选中了无毒的，也还是有两个人会遭殃，这样岂非不公平？”
“没错，应该换个规则，我们三人挑一个铃铛，要给我们三次机会。”另一个御医更聪明，毫不客气地与温书耍起了小伎俩。
“温大夫要是不愿意就算了，我们也不会勉强。只是还请允许我们回去，我们可不愿拿自己的性命冒险。”
纵然是激将法，这话也够不客气的了。温书就算是大杨人，但她毕竟是他们的老师。这么和一个老师说话，可不是这些御医当为之事。若是换成其他老师，早就拂袖而去，顺便附上一句：目无尊长，孺子不可教也。
然而温书只是微微一笑，侧首想了想，便欣然点头。
“这个规则也没错，玩起来似乎更带劲呢。好吧，就这样说定了。我给你们三人三次机会，一次选一枚铃铛，三次机会用尽，还是没挑出那枚无毒的，这个游戏便是你们输了。”本来只是一个实验，硬生生转变成了游戏，虽然有些出乎意料，温书却觉着很有趣。
“铃铛有毒，我们不能碰触，也没有办法进行验证，这样是否说不过去？温大夫大度汪涵，用毒如神，定然允许我们利用一些必备的药材，对这些铃铛逐一论证。”
下面的人即便想看温书的好戏，看到三位御医提出这样的要求，也觉得有些苛刻了。三次机会，还能提供药材验证，便宜都被他们给占去了，这场游戏还玩什么玩，三位御医是必胜无疑的。
温书看着提出这个要求的御医，在殿试中她第一眼便记住了这个人。因为这是除了路曼声之外，第二个进入尚医局的女大夫，锦州湖的杨锦杨大小姐。
杨锦殿试发挥得很顺利，每一个环节都没有出什么大错，却也没有尤为出色的地方，算是无得无失。她与路曼声和向左一般，都是十银头衔，享从五品俸禄。
温书记得此人，不仅是因为这是一位少见的女大夫，还是因为这个女人眼神锐利，雄心勃勃。当她看着你的时候，总有一种咄咄逼人之感。
温书微微皱了皱眉，她感觉得到这个女人对她怀揣着一股恶意，看着她的眼神就像在看着一出好玩的闹剧，眼神带着轻鄙和不屑，令人不舒服极了。
被他人小瞧，温书从不会觉得这是一件没有办法忍受的事，相反，别人小不小看你并没什么要紧，关键是你是否看得起自己。这样的眼神，温书也曾收获无数，在她备受质疑的那段时间里，这样的眼神几乎是如影随形。
可是她必须得承认，还没有哪一种眼神能让她感觉到这么鲜明的攻击性。
面对这样的孩子，除了调~戏之外，那就是用事实说话，让她再也没有办法对你流露出那样的眼神。
温书毕竟还年轻，虽然性子淡薄，并非全无脾气，尤其是在别人触碰到她的逆鳞的时候，她可是十分不好惹，要不然也就没有魔女和毒女这样的称呼了。遇到这么个犀利的角色，又怎能不好好打个招呼？
杨锦被温书盯得毛毛的，她明明就很好地掩饰住了自己的情绪，还附带上了笑容。这个女人就像是一眼看出了她内里的想法，让她无所遁形。
“路姐姐，我怎怎怎么觉得温神医好好像生气了？”向左凑近了点，对路曼声悄悄道。
路曼声点头，她也看出来了。
杨锦对温书确实说不上客气，不过，重要的不是这个，那个女人不管遇到什么难题，都会迎面而上将之解决的罢？
路曼声静静地注视着讲台上，没有半点分心。就连她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好像每次与温书有关的事，她都特别感兴趣。
或许是这个女人身上，有什么值得她要找寻的东西。
“好，我早准备好了。你需要什么，尽管说来，我想我应该都能满足你。”温书笑得傲然，在人前的时候，她还很少流露出这样的表情。骄傲却并不傲慢，显得意气风发，而不是娇柔做作。
杨锦有些见鬼一样的看着她，这里什么都没有，她居然说她都准备好了？
其他两位御医也有杨锦同样的疑惑，只不过杨锦聪明的没有表达出来，这两个人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副全然弄不明白的模样。
何梦卓摸着下巴，开始思量起来。经历了侯荟的事情，他虽然嘴上不说，实际上是不敢再轻易小瞧这些老师了。公孙承御让这些老师来为他们上课，就是给他们下马威、杀他们的锐气来的，这些老师又怎么可能轻易被他们给难倒？别为难不了人，却反过来被别人给难为了。
而百草生，则撞了撞身边的人，“云兄，你可知道是怎么回事？”百毒不侵的事，便是云闲告诉他的，他应该知道不少的事，问他应该没有错。
“百兄，你忘了这位温大夫最擅长什么本事了？”
“下毒和救人啊。”百草生还算是有良心的了，温书若是听了，会感动哭了。这些人还知道她的正职是大夫，而不是下毒的。
“她下毒无影无形，这说明什么？”
“说明她……很会藏毒？”
“嗯。”
很会藏毒，便意味着她还很会藏一些其他的东西。这些东西是什么，接着看便知道了。
“我需要碧玉红花。”杨锦开口道。碧玉红花的汁液至纯无暇，若铃铛有毒，滴一滴碧玉红花的汁液，白色的汁液便会变色。根据是否变色，来判断这些铃铛是否有毒。
这的确是一个好办法，而这位杨锦姑娘的脑袋也确实灵活。
温书笑着点头，伸手入袖，四株红色花朵连着绿色的根茎便出现在众人面前。
“喏，这可是姑娘所要的？”
杨锦有些讪讪地伸出手，接过四株碧玉红花。
“我需要长白山天池的千年泉水。”相传长白山天池的千年泉水乃人间圣泉，凡人饮一口圣泉，就能延年益寿，身心健朗。这千年泉水，也有解毒的疗效，非常神奇。
杨锦清楚地看见温书眼中掠过一抹苦恼，有点得意。
大话说在前面，这么快便闪了舌头，看她还好意思在这里大言不惭。
却只见温书道：“长白山天池的千年泉水倒是没有，不过我这里有飘雪山庄的千年神泉，功效比起长白山的更为显著。”
温书拿出一圆肚长颈的红瓶子，放在了他们的面前。
“飘雪山庄的千年神泉，据闻可以解百毒，莫非这便是？”飘雪山庄的主人西门若寒，被人奉为剑神。他不但是个用剑高手，还是一位解毒高手，其解毒之时，这千年神泉也发挥着独特的功效。
温书点点头，“不错。”
飘雪山庄凡人难进，更别说从里面带出千年神泉了。这女大夫到底是什么人，怎么连这样的东西都有？
接下来，这三个御医就像是非要搞清楚这个问题似的，又提出了许多的东西。温书或苦恼或无奈，但到最后都毫无意外地将这些东西拿了出来。
周太医在外面看了，则急得直跺脚。他说这小温大夫为何要来给这些新晋御医上课了，这显然是不想占他们便宜，来给他们提示来了。
一旦他们心里有了谱，这仗还怎么打，真以为她一人能挑尚医局全部高手啊？
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天真了。都快要做孩子娘了，怎么做起事来还这么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她就算是再君子，这些大尧的大夫也不会把她当好人。
“好了吗？再不进入正题，这课可就要结束了。”
温书指了指一端香案上已经燃烧了一半的檀香，提醒道。
“可以了。”杨锦点头。
有这么多宝贝在手，她就不信她找不出无毒的铃铛，何况还有三次机会。而这些药，她也已经检查过了，确系没什么问题。因为这些药都是温书自己提供的，小心起见，她当然要自己检查一番。
小心驶得万年船，她除了自己的判断，谁也不信。这个女大夫是真有本事，还是在装腔作势，很快便能见分晓。
至于她，为何不喜欢温书，杨锦也说不上来。
或许原因再简单不过，是因为温书和路曼声太过相像了，又或许只是单纯的嫉妒，谁知道呢？
206 授课（5）
06授课（5）
“有碧玉红花和千年神泉在手，铃铛有毒无毒，一下子便能验出来。”
杨锦暗想着，给另外两人睇了个眼色，那两人立即取出千年神泉，小心地倒出一滴，分别滴在四枚铃铛上。
那小心劲儿，显然是一点都不肯浪费的。
不过也是，面对这样的宝贝，有谁能像温书这么大方，一次便拿出一小瓶的？
泉水滴落在铃铛上，铜制的铃铛忽蓝忽紫，到最后，定格在棕色上，变化完全相同，看颜色变化这一途，算是夭折了。
“你耍赖，这四枚铃铛分明都有毒！”杨锦生气质问。
温书但笑不语，看向另外二人：“你二人呢？”
如果还是坚持这四枚铃铛都有毒，那他们便可以回去了，她不介意再换另外三个人上来。
那另外二人又取出碧玉红花的汁液，按照之前的办法尝试了一遍，与先前的变化相反，这次的铃铛没有半点动静。
另外二人面有难色，温书摆摆手，让他们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又看向杨锦。她原本以为杨锦会回去的，可是她仍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杨锦瞪了温书一眼，也转身下去了。
她不想就这样认输，可现在的她还想不到其他的办法。
温书似乎早就料到了这样的结果，淡定地看向台下，“有谁愿意上来尝试看看，不管用什么办法，只要找出无毒的铃铛，就是你们赢了。”
下面一片默不作声，其他人有些惊疑不定。
一部分人认为：连碧玉红花和千年神泉都检验不出其中的毒素，他们还有什么办法。
而另一部分人则认为，这分明就是温书在故意刁难他们，他们没有必要上去自取其辱。
“路姐姐，我我们上去。”向左忽然道。
路曼声看了他一眼，便知道这小子是怎么想的。她肯定是不想让温书遭受冷落，他们这些人一点都不配合，温书再淡定这戏也唱不下去。
真是心软的傻小子，那女人迄今为止可没有半点的动摇和受冷落的自觉，相反，她怎么觉得她还十分的享受？
不过，路曼声的确想上去见识见识。
说着，她和向左便举起了手，温书点头。这两人便走了上去，一共三个人，还有一个。
“云兄，你对那女大夫的事如此了解，想必之前也是听说过她的，你何不上去亲自领略一番？”百草生对身旁的云闲道。
云闲颔首，“百兄说得是，我正有这个想法。”
路曼声、向左还有云闲，这样一来便是三个人了，这也是对温书的实力最为信任的阵容。哪怕到最后还是无法找出那枚无毒的铃铛，他们也不会认为这是温书在有意刁难。
这三人分成三个方向站立，俱都看着放在桌上的四枚铃铛。
“我，我可以摇摇摇一摇吗？”向左轻声开口。
“有毒哟。”温书说着，拿出一块绣帕，递到了他的手上，“不过你可以用这个。”
“谢……谢谢。”向左愣愣接过，用绣帕包着铃铛，小心摇了摇。铃铛的质地和声音全都是一样的，路曼声凑近了脑袋，用鼻子嗅了嗅。
“可嗅出什么味道了？”云闲问。
路曼声摇头，千年神泉无色无味，碧玉红花的汁液散发着一股幽香，这股幽香掩盖住了铃铛原本的味道，什么都闻不出来。
而用药物检验铃铛有毒无毒，这种办法已经不能用了。连千年神泉和碧玉红花都检验不出来的毒素，其他的也不可能会有什么效果。
他们必须另想对策，温书不会骗他们，她说无毒，这其中就定然有一枚铃铛无毒。
路曼声瞅着那四枚铃铛，忽然将自己的指头伸进嘴里，毫不犹豫便咬破了。
“路姐姐！”
路曼声淡淡摇头，让他不要担心，自己则转而将流血的手指对准了那四枚铃铛。
云仙顿然明白过来。
原来如此！千年神泉和碧玉红花，虽然能鉴定有毒的物事，却并非不可以操作，温书号称毒中之王，她下的毒就定然能与其他药物兼容。可人体的血液不一样，血液是最原始的，这些铃铛有毒，那对人体就会产生作用，否则有毒也会变成了无毒。
而人一旦中毒，她的血液就会变色，这是骗不了人的。
血液滴入第一枚铃铛中，不一会儿便变了颜色，血液变得嫣红，不一会儿就变成了黑色。
“成了，这一枚一定是有毒的。”云闲喜道。
果然还是这路大夫有办法，这么快便看到成果了。
杨锦暗自握紧了拳头，脑袋偏向一旁。可恶！这个办法为什么她没有想到呢？
按照同样的办法，路曼声又试了其他三枚铃铛，唯有第三枚没有变色。
“便是这一枚了。”路曼声指向第三枚，抬头看向温书道。向左和云闲也点点头，他们也支持这个决定。
“这么看来你们真的很有把握呢。”温书笑得淡然，“不过很可惜，你们猜错了。”
“错了？”
“嗯。”
“你有什么办法证明我们选的就是错的？”这个结果岂非很明显，其他三枚皆变了色，只有第三枚没有任何异样，他们不明白温书为何得出了一个和他们全然不同的结果。
当问题有疑虑的时候，尚医局自有一套验证的办法。随时候命在尚医局外听候召唤的侍卫们很快便送了一个笼子来，笼子里装了三只小白鼠。温书将第三枚铃铛放入水中，然后喂小白鼠喝下。
有毒无毒，让小白鼠试验一下也便知道了，虽然这只小白鼠有些可怜。
小白鼠趴在碟子边，细细啜着碟子内的水，只两下，那小白鼠便站不住了，爪子攀在地上挣扎了两下，便往一旁倒去，露出白白的小肚子。
“好厉害的毒！”云闲抹了抹脑门上的汗，幸亏刚才他们没有碰，否则现在倒在地上的便是他们了。
温书看了那侍卫一眼，那侍卫立马打开笼子，拎出了那只小白鼠。温书接过，放在自己的手心，道了声“辛苦”。白皙的手在小白鼠弱弱的脑袋上抚摸了一圈，那只已呈败绝之象的小白鼠便睁开了眼睛，颤着腿从温书的手心爬了起来。
“把它送回去。”它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而余下的任务，还有另外两只。
而温书的这一举动，看在不同人的眼里又完全是另外一番景象。一个自然是她下毒的本领，血液明明滴在铃铛上，铃铛也没有变色，可这枚铃铛却含有剧毒。
第二个则是因为温书救治小白鼠的举动，小白鼠的命运，本来就是准备随时赴死的以及为一干失败的实验买单，可是她竟然冒着暴露隐秘的危险将这只小白鼠给救活了。
救活的小白鼠本可以负担接下来的任务，她却没有这么做，而是让人把它送回去。这个女人，心肠也太软了吧？她是信佛的麽，不杀生的？
再者，她能在顷刻之间取人命又救人命，旁人压根就没看到她是如何出手的，这也太夸张了！她是怎么做到的，有这样的本事，无论是谁都会防不胜防吧？
御医们一回头，陡然发觉这课堂内多了许多陌生的脸孔，这些人穿着他们一样的服饰，同样是尚医局的御医们，他们也来听课？
是的，眼看着便是医术交流会决赛的时间了，他们不可能放过这个了解对手的机会。公孙承御一早便放了话，让渴望在医术交流会上有所表现的御医们，都好好去见识见识。就算大尧的医术天下第一，也不能轻视其他的对手。任何的嚣张和狂妄都会带来败北，而对方的女神医显然也没有对他们隐藏自己的杀手锏，这个时候再矜持，那可就是愚蠢自大了。
而在这些人中，他们还看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那便是与他们同一届参加杏林盛会问鼎三金的考生，有医王莫龙根、有白念，也有在杏林盛会殿试中发挥异常出色的乌冬。
乌冬有着一双朴实却机灵的眼睛，在殿试之前，这双眼睛黯然无光，隐没在人群中，看不到一点出色的地方。可此刻，那双朴实无华的眼睛有亮光和机灵点缀，整个人完全不一样了，全身都焕发着英气绝伦的神采。
“不愧是毒中之王，果然不简单。”乌冬磨搓着下巴，笑意盎然地看着讲台上的情景道。
“但不知，毒王比起医王，又会如何？”乌冬笑着看向莫龙根，这小子原本非常有规矩，见到谁都前辈前辈的叫着，现在则完全变了一副样子，幽默中带着风趣，机灵得就像是一只长不大的小鬼，让人看着就直皱眉头，却很难真正地讨厌他。
当然，也有一部分人对乌冬十分的不满。这个人把他们当傻子一样耍得团团转，先前的那副面孔只是在跟他们演戏吧。堂堂杏林盛会，在他看来就是玩一场无伤大雅的游戏，这种随便的糊弄他们玩耍的态度让人着脑。
隐藏实力本来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少人都会这样做，但像乌冬做得这么彻底，又这么让人讨厌的确实不多。因为他连他全部的性子和做事风格也一起隐藏了，与他一起参加杏林盛会这么长时间，他们竟然一点都没有看出来，这难道不是一件很讽刺的事吗？
但这只是对于那些发挥不佳，不满乌冬这匹黑马突然杀将出来坏了他们好事而言的。对于强者，则完全不会有这样的愤懑。就譬如莫龙根，越发觉得这是个神奇的小子，有时候也能允许他对他开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
医王和毒王，究竟孰胜孰败，暂时还没有定论，没有比过谁都不能说知道。
何况温书在毒中之王的称呼前，还有一个名号，那便是神医。比起毒术，她的医术一点都不逊色，要不然也不会被称之为医毒双绝了。
“已经一次机会了，你们还有两次。”
很快就到下课的时间了，但每个人都没有离开或提前结束的准备。公孙承御更是让侍卫带来消息，这堂课要上多久便上多久，一切都看温大夫自己的意思。
周太医就差冲进来将那熊孩子给拖走了，大尧这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老底都露出来了，医术交流会还比什么比。
小温大夫真是脑袋被驴踢了，才做出这样的决定。楼儿那孩子，知道他娘子有这么笨的吗？
温书在等着路曼声三人做决定时，抽空看了一眼外面，看到周太医不停拿自己花白的脑袋撞着墙，怕怕地缩了下身子。
老师他这么个撞法，都不痛的吗？
以血液验毒这个绝妙的法子都没用，还能有什么样的办法？三次机会已经用掉一次了，接下来的情形只会越发的严峻。
可是三个人心中都不禁有一个疑问，她是如何做到的？
路曼声有一个大胆的想法，配合她毒中之王的称号，或许有些不切实际，但却是最为合理的解释。
那一枚确实是无毒的铃铛，为何到了她的手里，却成了有毒的？有毒的同时，还能让另外三枚中的一枚无毒，方不失她先前之言。
路曼声要求暂停，咳咳，本来是没有这东西的，但他们需要打商量，也没有不通融之理。
“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阻止她再次出手。”在路曼声开口之前，云闲也忧心忡忡的道。显然他也已明白所有的事了，无论他们选择哪一枚都是错误的，也不管他们用什么办法。
他们的思维快，还有一个人的想法比他们更快。无论他们相处了是没有的办法，对方肯定在最快的时间内便能予以破解。在找出无毒铃铛之时，又何尝不是一场医术与毒术的较量？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这场较量这么快便开始了，而且还被搬到了这里。该说温书心太好了还是压根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哪怕对他们露出全部的底牌也在所不惜？
坐在下面和后面的御医们，也感觉到了课堂之上的风起云涌和瞬息间涌露出来的紧张。每个人都收起了玩笑了心思，专心看着讲台上的斗智斗勇。
这场游戏，将会以何种方式收场呢？真是令人期待。
207 授课（6）
07授课（6）
就在三人思量着要如何阻止温书出手时，底下人也在想着对策和这其中隐藏的猫腻。
那枚铃铛本是无毒的，到了他们手里就成了剧毒，这是因为他们在选铃铛之后，温书再次对那枚铃铛下了毒，并解了另一枚铃铛的毒。
可这样的事，真的有可能发生吗？单是下毒就很不可思议了，竟然还有那个闲心来为另一枚铃铛解毒。
最重要的是，他们一点都没有感觉到。
至于他们为何会深信，温书会为另一枚铃铛解毒，那自然是因为他们已经隐隐感觉到了，温书完全有这样的实力，也不需要跟他们做什么手脚。
“我们，我们要提一一个要求，温温神医。”向左弱弱举起了手，向温书要求道。
“你说。”
“从现现在开始，温温神医不能碰碰触这些铃铛，安安全起见，要站站到三步之外去。”
温书笑了，“三步，不觉得太少了点吗？”笑得温暖无限，眼里满是兴味盎然。
向左倏地红了耳朵，挪到了一边去。
温书笑得越发地欢了，这小子真是太有趣了。
却也不多言，退到了五步远的距离，站在墙角，已是无路可退。
血液验毒，已经失效了。这三枚铃铛已经发生了质变，可按照三人推测，这枚铃铛只要被人动过手脚，那必然会留下痕迹。
有什么样的办法可以让血液检验不出来？或者说，这三枚铃铛中，哪一枚与另外两枚最是不同，那便是温书再次下毒的那一枚。他们不需要推测温书下的是什么毒，又是怎么做到的，只要找出最不同的那枚铃铛就可以了。
他们的思路并没有错，在看到这三人细细寻找三枚铃铛的不同时，温书便明白了他们的想法。
果然聪明！这样聪明的办法，还真是一劳永逸、省事许多。
不过，只可惜她下的毒要是凭着眼力就能看出来，她也不会安然地站在这里了。
但温书可不会盲目乐观，无论是那位来自现代的路大夫，还是喜欢害羞的向家小子，抑或是深藏不漏、眼观世事的云大夫，都不是简单的角色。尤其是这三人凑到一起，发挥的实力将是难以想象的。
但不这样便没意思了，老师为学生上课，目的从来都不是将学生难倒，而是要看到他们动脑思考，充分发挥自己的潜能。
虽然只为他们带一次课，温书已然有这样的觉悟了。能成为大尧尚医局的御医，哪一个都不是泛泛之辈。
路曼声三人也没想过能以肉眼看到这三枚铃铛的不同，他们还没有这么天真，温书也没有这么好对付，所以事到如今，他们也只有一个办法。
云闲边摸着下巴，边打量着站在他对面的温书。
云闲素爱游历，这些年，他背着行囊去过许多地方，其中便有众国之首的大杨。大杨的临阳城，自古好繁华，他在那里见证到了何为真正的富庶与国泰民安。
当然，他也是见过眼前人的，听过她的许多事。
只可惜，她似乎已经完全记不得他了。
不过也是，那个时候他只是站在人群中，远远地看了她一眼。她正站在临阳城城楼之上，为她的丈夫送行。
听旁边人说起，她就是明月堡的六少奶奶，名闻天下的女神医，才多看了她一眼。
这之后，他又去了大杨的几间药铺，与几位颇有名气的名医交流医术。他原本也想登门拜访她的，只是迟迟没有这样的机会。
她似乎很忙，每日都有做不完的事，每次上门，明月堡的下人都告诉他，他们的少奶奶外出了，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回来。
大杨一行，收获颇丰。他还因缘际会，遇到了大杨有名的神医宋九霖。宋九霖远在温书出道前，就是大杨医坛翘楚，哪怕是现在，名气都不在温书之下。只是宋九霖已经退隐江湖不问世事，听闻他之前受到很大的创伤，中了可怕的剧毒。就是温书替他解的毒，毒清后，他便把这些事都交给了他们这些年轻人，自己则放手逍遥去了。
他从宋九霖哪里学到了许多，那是一位可敬的大夫，就是玩性颇重，到老了依然有用不完的精气神。
离别前，宋九霖曾建议他去见一见温书。他们俩算是忘年交，温书勉强还算是他半个徒弟，这样说起来，他们也算是半个师兄妹。
宋九霖告诉他，大杨的医术正在蒸蒸日上，这一代涌现出了不少杰出的医坛好手。大尧也要加紧前进，否则来自背后的那道黑影终有一日会将他们超越。
他要真的想了解大杨的医术水平，就得去见一见这个人。因为她不但是个医术高手，还是毒中之王。她的那一套理论，在现在来说可以说是闻所未闻，但真的实践起来却让人不得不服，叹一声巧妙。
最重要的是，她还有一身看不见的本事，他旁敲侧击，问过那丫头许多回，她依然密不透风，没有透露半句。
若他有一日知晓，不妨告诉他一声，他这个老头子会很感谢他。
云闲虽然对那位女神医充满了好奇，却还是觉得宋九霖对她太看重了。宋九霖的医术，原本就达到了顶尖的水准，比起国内的医王医圣未必就逊色，而他竟如此推崇一位年轻的姑娘，着实令人费解。
他拿着宋九霖的推荐信前来求见温书，温书已经去了沙石王国。他在临阳城等了半月，依然没有见她回转，无奈之下只得先回国。马车临出城门时，微风吹风，吹起了马车的车帘，他看到了轿中女子正偎依在一个男人的肩膀上笑靥如花。而适时，她也转过头，看到了轿中的她。
这次在大尧皇宫，他一眼便认出了温书，可温书却对他没有半点印象。或许宋神医曾和她说起过他，只是一时没有将他与那个人联想起来。
从宋神医的话中，他不但知道温书医毒双绝，还是个人精，有许多的小方法来整人，总之就是个机灵鬼。虽然她掩饰得很好，旁人见她只觉得她优雅大方、温和贤淑，很少有人能窥见她狡猾的一面。
既然如此，云闲打了个响指，有了！
温书下毒的功夫如此高明，他们就算找出了无毒的铃铛，也很快就会被她反将一军。不但没有效果，还会浪费一次机会。
既然如此，他们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由着温书来替他们做出选择。
“我有一个办法，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
路曼声和向左对视了一眼，附耳过来，云闲便将自己的想法与二人说了。
“这不不是耍赖麽！”路姐姐是一定不会同意的，向左期待的看着路曼声，原本以为会得到路曼声的支持，谁知路曼声只是摸着下巴想了想，便点点头。
“路姐姐！”他有没有听错，路姐姐居然赞同这个人说的，这样也太胜之不武了。他们根本不用比，就已经自动认输了，如果用这种办法的话。
路曼声淡淡勾起嘴角，办法虽然刁了点，但对付温书再合适不过。她也想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温书还会有什么样的办法应对。
这件事的本身，远比他们现在正在进行的游戏要有趣得多。
拿起温书留给他们的那条绣帕，云闲将三枚铃铛全部包在了一起，然后放入了水中，这样三枚铃铛便全部都有毒了。
云闲从中拿出一枚，“我说这一枚无毒。”
高！实在是高！不过这个办法还真是有那么点无耻啊。
规则是温书说的，这三枚铃铛中有一枚无毒，另两枚绝对是有毒的，这一枚若也有毒，那温书便违背了前言。若不想违背前言，那温书必须得承认，他手中这枚有毒的铃铛无毒。
若是之前，温书尚能在另两枚铃铛中动手脚，现在她已经被支到了远远的地方占着，根本就不能对那两枚铃铛做什么，他们完全不担心温书会有办法逆转眼前的情况。
路曼声也在看着温书，她在想她会怎么做。
温书没料到这三人看起来老实，竟然还有这一出，的确让人出乎意料，连这样的方法都能使得出来，还真是叫人无奈啊。
看到温书嘴角的笑容，路曼声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眼睛连忙往桌上的两枚铃铛看去，那两枚铃铛看起来与先前毫无二致，却有哪里不一样了。具体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上来。
“不，你们说错了，你手上的这枚铃铛还是有毒的。”小白鼠被再次请了上来，但这次却没有验证的必要了。
“这两枚当真有一枚是无毒的？”
“只要你们三人都同意游戏到这里结束，我倒是可以给你们集体验证的机会。”只要他们承认游戏结束了，另外两枚铃铛便会进入验证的环节，到时候便能证明温书说的话是真还是假了。
可是他们不会答应的，游戏还没有结束，他们还有一次的机会。认输从来都不是这三人的风格，无论是路曼声、向左还是云闲。
“太扯了吧，这么远的距离，怎么可能！”
“我一直都在注意她的动作，她根本一动都没动，是什么时候解的毒？”哪怕知道温书毒中之王的名号的人，这一刻也不禁动摇了。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事情？
“面对这样的人，他们真的有办法应对吗？”
不但是底下的人，就连场上的路曼声等人，神色间也满是动容，再没有之前的气定神闲和耍赖的好心情。
在强大的实力面前，再多的手段都是徒劳。
温书的表现，恰恰印证了这句话。
站在外面的周太医也停止了撞墙，吃惊地看着里面的一幕。他虽然知道温书的本事，可没有想到竟然这么神奇。温书本就是一个深藏不露善于学习的人，加上身怀巨宝空间，鲜少有什么人能够与她一较长短。即便医术和经验在她之上，也没法对付她的出其不意和变化无穷。
这样便好办了，单凭医术，温书未必能胜大尧这么多的高手。但有这一手，想要战胜她，恐怕也不容易。
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无论他们想出什么办法，温书总会在第一时间予以破解，并且不动如风，不露半点痕迹。
要认输吗？现在除了认输也别无他法，他们能做的都做了，再站在这里也只是徒劳。何况，他们也真的很想看看，那两枚铃铛是否真的和温书说的一般，一枚有毒一枚无毒。
心里相信是一回事，因为太过神奇，不亲自验证还是没有办法相信。他们急于想知道她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这股迫切让他们失去了继续缠斗下去的勇气。
唯有路曼声，还在紧紧盯着那两枚铃铛，一副不服输的模样。
“路姐姐——”
“还有一个办法。”这是最后一个办法，也是唯一一个能成功的办法。
“什么办法？！”云闲和向左立即看了过来，他们实在想不出比之前更好的办法了，而路曼声却知道。不过，路曼声脸色这么凝重是怎么回事，难道即将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吗？
路曼声伸出手，轻轻拿起一个铃铛。
“路姐姐，绣绣帕……”
路曼声竟然徒手拿起了那枚铃铛，这样太过危险了，她随时都会中毒的。
而路曼声不仅徒手拿起可能沾有剧毒的铃铛，竟然还让人大跌眼镜的将那枚铃铛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这样，便没有问题了。”如果她侥幸没事，那这枚铃铛便是无毒的铃铛，那结果便是他们胜了。
用这种方式还有一个原因，放在任何地方，路曼声都相信温书完全有办法可以在这枚铃铛上动手脚，可放在嘴里便不一样了。
若这枚铃铛有毒，那便是她路曼声倒霉，注定要付出一些代价。但放心，她不会死的，有温书在，又怎么能允许别人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中了她的毒死去？
这是一个赌博，赌博的结果，是路曼声胜！
其他人很快便明白过来，可更多的是难以置信。为了一个游戏，冒这样的危险，这个女人也太不要命了，莫非她是一个疯子？
208 事迹
08事迹
温书璀然看着这三人，继而微微一笑，“你们赢了。”
是的，这确实是一个好办法，一个让她即便能出手都没法出手的好办法。
得到这句话，那三人都放了心。向左更是急忙对身旁的路曼声道：“路路姐姐，已经可可以了，快吐吐出来。”
路曼声身体晃了一下，一阵眩晕。
“这是中了毒了，这一枚有毒，那剩下的这枚便是无毒的。”
“不。”路曼声阻住云闲，对着他摇摇头道：“我嘴里这枚才是无毒的。”
“为何？”云闲不解，路曼声明明觉得不适，这枚应该是有毒的才是。
“那是因为，就在刚才，温大夫已经替我解了毒了。”路曼声看着温书的眼里，漾出一圈笑意，笑容中有着少见的温暖。
下毒无形，出神入化，果然名不虚传，她今日算是见识了。
其他人，一个个惊得跟个傻子似的。那铃铛就在路曼声的嘴里，她竟然也有法子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替她解毒？
她既然有这么大的本事，又为何要承认是她输了。她原本还可以继续下去，因为他们已经知道，即便是最后一个办法，也为难不了她。
这位姑娘，看起来年纪轻轻，人又这般温和，竟然有这样一手出神入化的本事。谁能想见，她那一双手，有多么的神奇！
面对着这样一双手，他们真的能够胜过她吗？
先不说别的，医术交流会上，若是这位温大夫多那么几个心眼，在他们的成果里做点手脚，那他们就前功尽弃了。因为那根本就防不住她，也不知道她何时下手，又从哪里下手！
但这样的想法，对于温书而言只是侮辱。医术交流会是光明正大的，这样不磊落的事她也绝不会做。
他们应该庆幸温书是个君子，并且用这种方式提前相告。从某点而言，这也表明了她的诚意，既然她已经在这里露了这一手，那就说明在医术交流会上她绝不会故技重施。
将这么大的杀器毫不在意地暴露在众人眼前，又承诺绝不利用自己的秘密武器，她是太过自信，还是因为她另有所恃？
看到这一干御医被温书惊得一愣一愣的，周太医满足了。这个小温神医，还挺高明的，虽然做法有些蠢，但看到大尧那群高傲的家伙这样的表情，也不枉费他老人家担这么多心了。
先不说别的，宣战的目的是达到了，而大尧也再不敢小瞧他们这群人了。
路曼声向左和云闲三人已经回到各自的位置上坐下，温书做了两句总结，这堂课也便结束了。
这堂课比先前所有的课都要长，但众人没有一句不满，即便要出恭的也都憋着，不肯离开半步。因为像这么精彩的讲解，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双方斗智斗法，看似一步不让，谁也没有占上风。事实上，一切尽在温书的掌握之中。她以不变应万变，将这边想出的办法一一破解。
在当时他们尚未完全看明白，但等日后回想起来，才知道要做到这一点该有多么的困难，而其中又隐藏了多少的玄机。
课程结束后，一行人回到清泉宫。路上，向左询问路曼声的状况，毕竟她曾吞下了那枚有毒的铃铛。虽然温神医已经替她解了毒，身体始终被毒物所侵，会有一些不适之感也是正常的。
路曼声却没有任何异样，“我很好，不用担心，温神医在铃铛上下的毒，不会对身体造成损害。”
“那就好。”向左点点头，“对了，路姐姐，我我有一个问问题不太明明白。”
“你是想问碧玉红花和千年神泉为何对铃铛上的毒无效？”
向左点点头。其他人听到这边在讨论这个问题，也凑了上来。
确实，他们一直想不通，无论是千年神泉还是碧玉红花，那都是解毒的圣药。为何神泉和碧玉红花的汁液滴在铃铛上会没有反应，这实在太奇怪了。
“很简单，那是因为温书身上有一味毒比任何毒物都霸道，就连这些解毒圣药也对其毫无办法。”
其他人点点头，确实也只有这一种解释了。
“可是什么毒这么强，连千年神泉和碧玉红花的汁液都没有办法？”碧玉红花的汁液，暂且不说了。那千年神泉，可是蕴藏千年，无论什么毒，饮下一碗千年神泉，毒便得解。他们实在想不到，这世上还有什么毒物可以与千年神泉相抗衡。
云闲摸着下巴，听着众人之言，有些犹豫地开口道：“我曾到大杨游历过，倒是听过一些这位女神医的事。”
所有人一齐扭头看他，就连路曼声都不例外。
而百草生，则露出一抹果然如此的表情。从温书走进课堂那刻起，他就觉着奇怪了。这个云闲，对温书的事知道得远比他们要多。他们多少还带着些轻视，而这人一开始就一副看好戏、我们可能会被收拾的表情，十分惬意。
云闲觉着有些不好意思，摸着鼻子道：“我知道得不是很清楚，只是从一位教我医术的师父那里听到过一些她的事。”
“什么事？”众人不约而同地问道。经此一役，这些人是再不敢小瞧大杨来使了。对于这次医术交流会，又紧张又期待，毫无疑问，那将会是最高水平的医术交流会，也是代表两国顶尖医术水平的最激烈交锋。
“千年神泉和碧玉红花都检验不出来的毒素，应该就是温书的血液。”
“什么，她的血？”
“传闻她的血常年经药池浸泡，那药池有上千万草药和毒物，长期腐烂，形成瘴气池，毒素惊人。教我医术的宋神医和其他几十位神医，也到过那里，在那里被折磨得死去活来。那个地方，你们或许听说过，便是现今天下间最大的连锁药铺神明宫，而温书便是神明宫的宗主！”
他们确实听说过神明宫，神明宫旗下的药铺已经开遍大杨每一个角落，大杨地大物博，与许多国家都有着往来。只是他们不知道，神明宫原来竟是那样一个可怕的地方！
209 代价
09代价
只是，一个大夫身上，何来那满身的毒素？连千年神泉和碧玉红花的汁液都无可奈何的毒，说出来也太渗人了些。
而且他们也没有想到，明月堡的六少奶奶、大杨的女神医温书，还有这样的一个身份。这个身份的背后，又似乎隐藏着太多的故事。
温书的身份，宫旬这个大尧太子当然知晓，像这些尚医局的御医就未必清楚了。大尧和大杨相隔万里，除了大杨极少数的人物，这些人都是不清楚的，更别说他们的具体身份了。
“毒血，你的意思是说她体内的血都是有毒的？”百草生惊骇地问云闲。那咬温书一口或是不小心沾了她的血液，是不是就会被剧毒毒死？
“以前是，但她体内的血平时并没有什么危害，只有她在催动全身毒素的时候，这些血才会发挥功效。”
还有这样的怪事？
“是拿来练功吗？”何梦卓见多识广，倒是听过这样的事，听说有许多江湖人，以毒物练功，被他们打一掌就会毙命。“但那温书，可不像会武功的样子。”
另两人也点点头，他们也习过一些拳脚功夫，习过武的他们一眼便能看出来。
“这个不太清楚，宋神医说温书好像失过忆，之前的事全忘了。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就完全变成了一个人。不但将神明宫导邪归正，还为了武林和百姓出了不少力。以前的郡公府三小姐恶名在外，现如今可是不少百姓心目中的女菩萨大善人，际遇也算是神奇的了。”
路曼声眨了眨眼，随即淡淡一笑，看来温书果真是穿越而来的无疑。只是比起她的人生，温书的似乎更加神奇，也更加丰富多彩。
不过，未来的命运谁知道呢？
路曼声的人生才刚开始，她未来的生活，恐怕比她自己所能想象的还要纷繁复杂、际遇重重。
“她那身毒确实很棘手，医术交流会上要是让我们解这种毒，那就难办了。”
“不会的。”既然这里已经对他们吐露过了，那温书就不会故技重施。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在此时这么做了。
“那她，我我是说温神医，她的毒解解了吗？”这是善良心软的小向左。
“听说已经解了，体内的毒液虽然清了，她的体质却成了百毒不侵的体质。她之所以能被称为毒中之王，不仅是因为她下毒的手法出神入化，也是因为她这身超凡的体质。”
百草生吞了口口水，“像她这样的人物，要是和我们比拼毒术，那我们肯定没有胜算吧！”
这一次，所有人都不吱声了。确实，他们只知道温书不会故技重施，却并不知道温书不会和他们比拼毒术。尚医局确实也有几位研究毒术的大夫，但这些大夫却没有办法与毒中之王的温书相提并论。
他们唯一可以提起精神的便是他们的医术都很精湛，医毒不分家，即便真的拿一些医术疑难问题来考验他们，他们也能够应付。
至于他们为什么不想着温书会放弃比拼毒术，他们是大尧尚医局的御医，精英中的精英，才不会说这种没志气的话。
大尧尚医局的御医们是很有志气也很刻苦的，有不少渴望在医术交流会上崭露头角的，从这次温书的授课后，便都前往藏书阁借有关毒经之类的医书来看。虽然现在了解还太晚了些，但不至于一窍不通，一问三不知。
接下来的几天，新晋御医们每日都在清泉宫、尚医局等地方来回跑，开始进入了白热化的上课状态。不过每日都有新奇，也每日都能见识到不同老师擅长的医术，也让这一干学生们大开眼界。
这其中，最让御医们感兴趣的是尚医局以琴曲治病的华御医。华御医只凭着一首耳熟能详的曲子，便治好了一个病人的头痛症。为了让一干新晋御医们亲自见识一番，华御医喊了向左上去做示范。
众人发现，在琴曲弹奏过程中，向左这个出了名的口吃患者，说话竟然不结巴了。喜得向左捂着自己的嘴巴，我我我了半天，激动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不，琴声刚停，口吃又回来了。
已经有好几日下课，路曼声没有看到向左的身影了。向左自从知道华御医的琴曲对他的口吃有帮助后，便经常前去请教。
这是一个好现象，若华御医真的有办法治好向左，路曼声也很高兴。
与此同时，问鼎三金人的考试结果也出来了。达到三金条件的，被授予三金头衔。没有达到三金程度的，按照先前的规则，赐予十银头衔。
这次的殿试，考生发挥很不错。
一共有两枚金牌诞生，医王莫龙根和吉山梅州的乌冬。这两个人，将在数月后，决定一人是否能问鼎首席。
白念和其他几位问鼎三金的考生全部都留下来了，被授予十银的头衔。
消息出来后，白念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一日都没有看到他从房间里走出来。
不少人都很为白念可惜，就差一步，他就会成为大尧尚医局历史上最年轻的金牌获得者。
但更多的，是觉得理所当然。白念还太年轻了，他只是一个小孩子，纵然天赋惊人，在这时便问鼎金牌，终究还太小了。
但有些人，却听到了一些风声。白念之所以无缘金牌，是因为身体缘故。在上次殿试第二回合的过程中，他以非常优异的成绩直接问鼎三金。但那次殿试，他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
他问鼎了三金，成为金牌的有力竞争者，他以为这些付出都是值得的。然而，成也于此，败也于此，就是那次的意外，让他无缘金牌。
路曼声又听到了一些别的风声，用餐之时，几乎每一个人都在议论着这些事，她想不知道都困难。何况路曼声对于白念的事，本来就比别人多了一分在意，并非完全的漠不关心。
在殿试第二轮中，白念抽到的病人，是一位有着怪癖的老太监。白念成功完成了任务，却被那老太监废了一只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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