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 斗智
060斗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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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曼声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在见到宫三后,这个想法在她的脑海里愈发明晰。
如果说在见到他之前,她还不敢贸然行动,那么拜这次会面所赐,她想她知道该做些什么了。
是夜,当夜色全黑透,天地全涂抹成了一片黑。
两个穿着黑袍之人从秦老爹茶寮走出,来到城郊竹林。俯下身,从背后掏出通天锤,蹲在地上开始捣鼓起来。
这是最适合的路径,尽管距离远了些,但有最善挖地道之人在此,又算得了什么?
何况,距离太近,即便将人救出,如何掩人耳目将人运出?城郊竹林人烟稀少,入夜之后更是不见一个人影,救出人后自密道运出,端得一了百了。
所以站在树梢望着这一切的孟凌东,虽然有些讶异,想想却也说得通。
程力亮出自己吃饭的家伙——曜金铲。一铲子下去,地上立即现出脑袋大个的坑。嚯嚯嚯挥了十几下,都能将他这壮汉给埋起来了。
月亮冲破乌云,洒下朦胧的清辉。
而滕始,则端着一个罗盘,在月色下东看看、西瞧瞧。孟凌东看了他半天,也没想通他到底在做些什么。若说是在为程力指示方向,可这两人从前到后没说一句话,也没半点眼神交流。
他的存在,更像是为程力作伴、没事找事。而且孟凌东也真的很难相信,在这夜色之中,这两人会那么耐得住寂寞,埋头做事,都不交谈。
从他这几日的观察来看,无论是滕始还是程力,都不是一个话少的人。
竹林里不断传来嚯嚯挖土之声,孟凌东按捺住心中的疑问,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越往下看,程力心中就越惊奇。
早知道这一群人不简单,三爷说他们是一群乌合之众也不尽然,先不说昨日发现他站在窗外的秦老爹,这个程力挖地道的本事在这璐华城绝对排得上号,不比任何一个行家逊色。
程力整个人已经藏身密道中,孟凌东看不见他行进到哪一步,只知道挖土的声音离他越来越远。这一夜,他换了几个地方,才追上他们的速度。
按照程力的速度,只需要三天,密道就能直通惠王府底。
同一时间,秦老爹茶寮外挂上了休息的牌子。
据邻居反应,秦老爹茶寮晚上总是出现隆隆声音,吵得人睡不着觉。秦老爹听到邻居的牢骚,赶紧塞了锭银子堵了那人的嘴,让她多担待一二,莫到处宣扬。
邻居陡然看见这么一大锭银子,欢喜地收下了。捂上了嘴巴直摇头,保证自己不乱说。
只是,这邻居是个出了名的大嘴巴,买菜时几个女人闲聊,又说起这个事来。还献宝似的拿出那锭银子给她们看,没把她们羡慕死。都道她今年走了狗屎运,就这样天上还能掉下一锭银子来。
这一切,自然都落入了孟凌东眼里。
三爷说那个女人可能会故弄玄虚,混淆视听,让他先盯紧那个女人和秦老爹酒楼,那里可能还会有事发生。
如今看来,三爷的猜测都得到了证实。孟凌东不禁有些为路曼声遗憾,和三爷斗智,只会自寻死路。
而路曼声,在别人忙得连歇脚的时间都没有的时候,她却一身轻松地回到了芦笙药铺。
在那里,有俞芦笙为她介绍的第三个病人在等着她。
这个病人,病情并不严重,用俞掌柜的话说就是事情挺多。当然,俞掌柜身为药铺大掌柜,顾客便是上帝,即便被这位病人扰得焦头烂额、眼冒金星,也只得陪着笑脸,好生受着。
这个病人财大气粗,一直嚷嚷着疼,大夫们稍稍碰上一碰,便将大夫们推开老远。眼看着一个个缓解不了她的病痛,让她的状况一拖再拖,直骂芦笙药铺的大夫是一群庸医,而芦笙药铺白担了那么大的名头!
俞舟实在是没办法了,便将这事禀报给了俞芦笙。
病,大夫们几乎都能治,但能立马见效还能让她缓解痛苦、乖乖让人医治的,着实不多。而且这芦笙药铺的大夫也都有脾气,对方脾气比皇帝老子还要大,谁幸得前去受她的气?
俞芦笙便让人将路曼声请来,这女人治病有一手,每次方法奇特、用药精准,常常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反正完事之后,是那位有钱的病人支付报酬,俞芦笙也不兴跟她客气。
路曼声到了后,等那个女人骂得差不多,有些中气不足的时候,才走上前去。还不忘让俞舟倒上一杯茶,给她润润喉。
那个女人随手就要将杯子给扔掉,但口渴得冒烟,便忍住了,对着嘴里咕咕饮上几口。
饮下几口茶后,心情似乎平复了些,路曼声便又给她满上了一杯。
“哪里疼,能和我说说吗?”
路曼声如愿听到了答案,并自动忽略了对方一连串的大骂和怒火。
那女人看路曼声一副淡定的模样,也顾不得她曾为她斟了茶水了,就要出爪,俞舟眼看着路姑娘与其他的大夫一个下场,吓得眼睛都闭上了。
路曼声看着那只手向自己挥来,适时抓住,力量并不大,却不容拒绝。
“你不要冲动,现在你所做的一切都是被病痛驱使着,你难道想放任你的身体下去?”
那人果然停了下来。
“乖乖听话,自然保你无虞。”
对方分明就是一个母老虎,路姑娘却走上了“温情”路线。俞舟百思不得其解,要是对方不给面子,路姑娘岂不是自打脸面,下不来台?
站在俞舟身后的俞芦笙却笑了,正是因为对方是个“母老虎”,这一招才会有奇效吧?
那个女人脾气之所以这么大,不只是因为身体上的病痛,还是因为周遭人包括大夫在内所有人的目光。
一个对她怀有厌恶之意的大夫,她放心将自己交到他们手上吗?
…………
061 看诊
061看诊
一个对她怀有厌恶之意的大夫,她放心将自己交到他们手上吗?
当然不会,她也不相信这些大夫能看好她的病,所以她大发雷霆。别人只当是她自己脾气大,就连她自己说不定也这么认为,又有多少人能考究到深层次的原因?
女人在路曼声的安抚下,慢慢安静了下来。
路曼声静静听着她的叙述,心中有了大致的猜测,又让她伸出手来。
女人仍有些抗拒,但想到对方是个姑娘家,又不是臭男人,给她摸两下也没啥。
切脉过程中,路曼声又问了她一些问题,才让她收回手去。
“怎么样,看出什么名堂没有?”
路曼声沉吟一声,“嗯。”
“那我这些日子到底是怎么了?”
“嗯……”
“你别光嗯啊,你这又是问又是摸的,就要你说这些没用的?”
路曼声弯起嘴角,这个女人果然是个急性子,她越发确信她方才的诊断了。
“你致病的原因很简单,你是否有个习惯,每次洗完头发之后,不等头发干便睡觉了?”
那个女人说了很多,说可能是吃坏了东西,将她每餐吃的食物一一报出来给路曼声听。又说是家里的那个死鬼找回来的庸医,不但没治好她的病,反而弄得她头痛、脚也痛。
现在却有人告诉她,原因就在这里。不关任何人的事,只是因为她不良的生活习惯。
“这怎么可能?”那女人过了半天才想起来反驳,“我经常这样,怎么以前没事?”
“以前没事,是因为你的运气好。你的身体已经向你提出抗议,下次还是等头发干了再睡不迟。”
路曼声今日的话已经够多了,就连俞舟也激动于路曼声今日的好心情。
路曼声的心情算不上好,也说不上差。她平时虽不爱说话,但对病人的态度从来不差。或者说,她对任何无关之人的态度都说不上差,只是别人被她的冷漠外表欺骗了罢了。
女人摇头,她不信,这人根本就是随便找个理由敷衍她。不过是没等头发干睡觉而已,怎么可能会这么严重?
“你最近两日是否觉得身体困重,尤其是脚部,连想抬的力气都没有。头痛、身热,并且烦躁不安?”
“你怎么知道?”那个女人有些惊讶,路曼声所说的确实是她这些日子的体会。她的这一双脚啊,重得她甚至想剁了它。
“当然是你的脉象告诉我的。”
“可真是怪了,难道还真是你说的那样?”女人也逮不准了,路曼声起身离去,到后院喝口茶歇歇脚,也给时间让那个女人想清楚。
很快的,俞掌柜过来了,请她前去,那个女人已经答应让她治疗了。
路曼声让俞舟将人扶到后间休息的小床上,让病人躺下。同时准备一盆冰水和布帕,放到一旁。
俞舟照做,出去的时候带上门,让路曼声专心医治。
路曼声出来的速度比他们想象的要快,而那位病人跟在后面,脾气缓和了不少,脸上的烦躁尽消。
“一百两。”路曼声对俞舟道。
她现在需要银子,她这次之所以这么干脆的过来,一个是因为她知道有人在背后跟踪她,没法做别的事。而另一个是因为她手头的银子已经不多了,要完成这样一个营救计划,花出去的银子比她想象的要多得多。
俞舟早就准备好了,用红布包好着,只等她过来,便交给她。
“你是怎么办到的?”那个女人脸上是掩不住地欣喜和轻松,“扎上几针,敷敷冰水,我就没事了。”身上觉着好轻松,压在身上的大石头被挪开了。
“老实说,我也很想知道。”俞芦笙在一旁接口。就这么会儿的工夫,开出去一百两,他总得知道他这一百两花在什么地方,她又做了些什么事。
“你头痛、身热、烦躁不安,我便用冰水敷在你的头部,同时针刺足阳明的经脉,左右各处。冰水有反激力,这使热从上出;针刺有温泻力,使风邪从下泄。风邪下泄病人就不烦躁了,热从上出病人头都不疼了,不用汤药也可以治疗,病情自然会好转。”
这些话从她嘴里说出来,似乎是极易做到的事。但其他三人却知道,若非她医术精湛,也不可能这么快抓住病之关键,并且对症下药。
身体能这么快恢复,老实说,这是于月想都不敢想的事。以前只听说有药到病除的神医,她还当人家是吹牛不打草稿,现在她确信存在这么回事了。
路曼声拿着她应得的银两,离开了芦笙药铺。
于月看看其他的大夫,或站或坐,都在忙着各自的事。又想想路曼声方才的样子和俞舟对她的态度,疑惑的问:“她难道不是你们芦笙药铺的大夫?”
俞舟笑了,这个女人不骂人的时候,还是不错的。
“咱们铺子小,还请不起路姑娘这样的大夫。”
俞芦笙也笑笑,俞舟这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
“你这逗我呢,芦笙药铺可是咱璐华城第三大药铺。你俞老板也是身家雄厚,怎会连个大夫都请不起?”
“一个大夫一百两,要是你你敢不敢请?”以路曼声这种看病的速度,一天二三十人那都是小问题。他俞芦笙身家再雄厚,一天开她几千两,要不了多久他也会破产的。
“一百两?”于月又是一惊,但转而想想,“我下次要是再有哪里不舒服,还让这路姑娘看,就给一百两!”
说着,于月甩下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大踏步地走出了芦笙药铺。
“这么干脆就给了一百两,省得我磨嘴皮子了,东家。”俞舟欢喜地收下一百两银票,对身后的俞芦笙开怀道。
“我早说过,对于这号病人,还就她有办法。”
“不错。”
没钱请路姑娘当芦笙药铺的坐堂大夫,但偶尔请路姑娘来救救急,还是十分明智的。
最近已经有不少人来向他们打听路姑娘的身份,俞舟相信,未来的日子会有越来越多的人知道她的才华和精湛医术。
062 交锋
06交锋
“三爷,他们行动了!”这几日,孟凌东一直在监视着路曼声和秦老爹等人的行动,就在今日傍晚,秦老爹和乔羽弄来五辆马车,就停在城郊竹林中。
马车放在竹林,难道他们是想从那里入手?
“不,这不过是那个女人的障眼法,我们继续盯着秦老爹的茶寮,到了夜半,自见分晓。”
“三爷,属下有一事不明。”
“你是想问爷为何不直接在他们行动的时候让他们暴露目标,而是在出口堵他们?”宫三懒洋洋地靠在紫檀雕荷花纹宝座上,缓缓转动着手中的翠玉扳指。
“是。”
“凌东啊,跟了爷这么久,还不了解爷的作风?”
“还请三爷明示。”
“我的目的不但是要赢,而且要赢得漂亮。让那个女人心甘情愿答应爷的要求,人一救出,那个女人必将骑虎难下,她唯一的选择便是与我合作。”
换言之,宫三是个极其骄傲自信的人,与路曼声的斗智,不在全方位压路曼声一筹,以后又如何要她乖乖听话?
不管怎样的人才,在收归门下时,就要让他们明白这样一点:天地之大,你可以大展拳脚、任意遨游。但别忘了这一切都是谁给你的,你又在为谁做事。
“更何况,爷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八王叔。”
孟凌东在听着。
“这件事闹大,八王叔脱不了干系。爷助那个女人将那批人送走,也为八王叔解决掉了一个大麻烦。”
这才是三爷决定要这么做的原因?不,真正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这个,三爷做任何事都有自己的目的,这次他之所以压住此事,为的就是将来有一天用这事来钳制八王爷。
用不上就更好,万一用得到,就是一招令人意想不到防不胜防的好棋。
八王爷虽然德才兼备,却过于注重情义,这次他算是被三爷抓住把柄了。
而同一时间,战斗的号角也已经吹响。
程力、赛獒、查天地和滕始利用秦老爹茶寮底下的密道顺利进入了惠王府底下。
现在,他们四人正站在一堵墙外。
“打通这道墙,就能见到他们了。”程力挥舞着曜金铲道。
“他们的气味就在我的鼻前,好熏人的味道,我都快要被熏死啦!”赛獒不停地嗅着小鼻子,嘴上说着熏死了,还不忘炫耀他的嗅觉天下无敌。
“看我炸掉它!”这是小恶魔查天地。
“你们先等等,不要冲动,小心坏了大事。”这是头脑还没有发热透彻理智尚存的滕始。
“而且你们忘了路姑娘说的,救人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有更严峻的情况在等着我们。一个个都淡定点儿,别出差错。”
“哎哟老滕,你怎么还跟以前一样啰嗦。”查天地吐槽。
“还用你提醒,我们都清楚着呢。”赛獒拍着滕始的肩膀,让他这个时候还是少点说教。
“轰了它!”
滕始头疼,这样一群活宝,放出去还真是会乱成一锅粥。
但大家伙儿闹虽闹了些,做事还是很有分寸的。
“那个人,现在在不在里面?”如果正面对上,还不知会遇到什么样的状况。惠王府的人前来秦老爹茶寮喝茶的时候,秦老爹特地打听过。然后又托江湖朋友打探到了那个人的消息,不探不知道,一探吓一跳。
这个人在江湖上可是威名赫赫,卢天放,人称中洲侠。是武林最富盛名的侠士,为武林中人敬仰。他交游广阔,朋友遍天下,连当朝的惠王爷都是他的结义兄弟。
他们选择在今天下手,是因为秦老爹还探听到中洲侠今夜要陪惠王爷去擎天楼赴一个宴会,说是要明日早晨才会回来。
“放心吧,他要是提前回来了老爹会通知我们的,老爹他可是一直呆在茶寮,看着惠王府那边。”
没错,有老爹坐镇,没事的。
这群人虽然性格不一,但办事很牢靠、考虑问题也很全面。在路曼声和他们一起商量营救计划之时,她便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一点。总共加起来一共一百几十两银子,就能请回这样杰出的几个人,她真是运气。
只是,以好汉堂这些人的能力,俞芦笙上次请他们帮忙,只付了四两银子,路曼声想不通他怎么做得出来。
尽管那位猪堂主的个性一点都不可爱。
路曼声此时正等候在秦老爹的茶寮中,宫三已经知道他们的行动计划,现在开始上演猫追耗子的游戏,她不用躲了。
孟凌东和宫三正站在黑暗中,注意着秦老爹茶寮的动静。
宫三原本不用来的,但就如他所说的那样,他要亲自验收他胜利的成果,这种时候他又怎么可以不到场?
一个黑衣亮片的侍卫从长街尽头跑了过来,单膝跪地,禀道:“太子殿下,谛听翁在密道外听到他们已经得手了,此时正在回程中,正往城郊竹林而去。”
“听准了,是竹林?”
“三爷?”孟凌东做好了随时赶往城郊竹林的准备。
“行啊,竟然知道和三爷我玩这一手,我倒是小瞧了她。”宫三轻笑一声,目中兴味更浓。
“就留在这儿,他们跑不远。”
孟凌东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三爷为了能赢得漂亮,并未动用过多的兵力。他笃定路曼声会将人从秦老爹茶寮送出,因为这里离城门进,入夜后街上人烟稀少,城门将在子时关闭。
他们一定会在子时前将人送出,否则等到城门关闭,他们就会被封锁在这城里。那时会发生什么事,就没人说得准了。
宫三有利地抓住了这一点,不管路曼声和他耍什么花样,把握住有利情势的都是他。
他相信,那群人很快就会送上门来。
然而,他们等了许久,亥时都过了,秦老爹的茶寮还是没有动静。
宫三也察觉到自己有哪里疏忽了,“凌东,叫人到城郊竹林去看看。”
“是。”孟凌东赶紧领命,便有一人骑上快马,往城郊竹林而去。
然而城郊竹林哪有一点动静,黑压压的除了竹林,就是当空一轮孤寂的圆月。
063 别离
06别离
“三爷,派到城郊竹林的人回来了,没有动静。”
“两边都没有动静?怎么可能,子时就要到了,不可能没有动静,他们凭空消失了不成?”
孟凌东和宫三冲进了秦老爹的酒楼,酒楼里还亮着,却一个人都没有。桌上放置的茶水已经凉透,可见人已经走了很久了。
宫三飞快思索了一番,眼睛蓦地瞪大,“快去东门!”
他们去的自然是东门,东门校尉是他们的朋友,那几人中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曾在这三天里去找过那个张校尉,这一切宫三自然都没错过。
所以他才这么确定,只要守住东门的要道,他们就插翅难飞。
两人赶到了东门,城门已经关闭了,问城门的守卫,都说今夜并未有马车从城门经过。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忽的,宫三想起一个人来。
“将你们的张校尉喊过来,小王有话问他。”
伴随着他的这句话,是孟凌东亮出的大内侍卫的腰牌,守卫们诚惶诚恐,嘭地跪下向太子殿下行礼。
而其中一个守卫,用最快的速度赶到附近的城楼守卫歇息处,没过多久,张校尉和那个守卫一起出现在了宫三的面前。
“张守列参见太子殿下。”张守列年愈三十,瘦削硬朗,面膛紫黑,长得有点煞人。
很难想象,这样的武夫与乔羽那种文质彬彬的公子哥儿是好朋友。但有许多人,面粗心细,看起来像个大老粗,却比谁都要精明。
张守列是不是这样的人,宫三一时还不能判断。但他知道,这个人很冷静,也不笨,他似乎知道他要叫他过来,已经做好了充分应付他的准备。
“起来说话。”
“多谢太子殿下。”
“两天前,是否有个白衣公子去找你?”问话时,宫三一直在逼视着张守列。在他眼神的压力下,没有任何人有本事对他心平气和的撒谎。
“回太子殿下,有,乔兄弟就曾在两天前来到我的府上。”张守列躬身答道。
“为了何事?”
“乔兄弟对小人有救命之恩,每年都会找时间,前来我的府上,我们兄弟把酒言欢、共叙兄弟情谊。”
“就只是把酒言欢,没有说别的,诸如让你打开方便之门?”
“太子殿下请明察,小人虽官卑职小,却谨记着恩师的教诲、铭记着陛下对我的恩德。不敢枉徇私情,怠忽职守。”
宫三知道,再问下去,也不可能从张守列的嘴里问出什么。挥挥手,让他下去。
自己则转过身,望着清冷的街道,凝眉思索。
他将这些日子发生的所有事,全部都在自己的脑海里重组了一遍——
五天前,凌东探得他们在接下来的几日里会有一个大行动。
四天前的夜里,他跟她摊牌,并决定和她做个交易,被她给拒绝了。
接下来的每一天,他都让凌东盯紧他们的行动,要赢得漂亮,让那个女人甘愿臣服。
三天前,程力和滕始带着工具前往城郊竹林,在挖密道。他毫不犹豫地就排除了这条逃生路线的可能性,虽然停驻马车方便,也不惹人注意,但从那个地方出城,路途太远、变数太多。
而且那个女人肯定知道他在派人跟踪他们,凌东的行动已经落入了他们的眼里,这不过是那个女人制造出来的假象罢了。
两天前,隔壁邻居无意中透露,秦老爹茶寮夜晚有不寻常的动静。这与宫三一早的猜想不谋而合,秦老爹茶寮才是他们最终行动的据点。他们一开始选中这个地方开茶寮,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地方能随时观察惠王府的动向,也是因为他们方便接下来的行动。
毕竟,在别人的地盘上挖密道,行为太过恶劣。
同一天,他们当中的白衣书生秘密去找张守列,张守列是东门校尉,这个时候去找他,很容易便让人产生某种联想。若是光明正大的找,宫三还会考虑他们是否在故弄玄虚。
白衣书生还换了装,带了斗笠,打量了周遭看没人监视才迅速从秦老爹的茶寮里跑出,若不是凌东眼尖,还真会让他钻了空子。
那时他们还并不知道张校尉与白衣书生有什么关系,直到白衣书生去找他,他才让人查清楚这件事,知道他们还有这层关系。
所以对方不可能在这件事上动手脚,那根本就没道理。
然而现在看来,那个女人远比他想象的要会布局。而且他必须承认,女人们那些弯弯绕的小心思,还真不是随便就能得猜中的。尤其建立在对方深知你能力的水平上,复杂程度,让人唏嘘。
一天前,凌东到秦老爹茶寮打探,每个人都聚集于此,程力和滕始不再是入夜便出门。他们知道,密道已经挖好了,他们随时都有可能行动。
而这些日子,他还让凌东特地查看了秦老爹茶寮的地形。正门对着惠王府,是繁华的街道。而后门,则通向一条窄巷。那个女人知道他们在监视她,不可能从窄巷出去,会被他们堵死。
但凌东却发现,在秦老爹茶寮和邻居房舍之间,悄悄地开了一道暗门。而那个邻居的隔壁,正是璐华城一间小有名气的客栈。
一发现这一点,宫三立即便想通了路曼声的全部计划。他们一定会在这间客栈上下功夫,化整为零,一个个光明正大堂而皇之地走出客栈,走出他们的监视。
反正他们又不认识人,即便那些人站在他们面前,他们也不知道谁是谁。何况,就算真的发现了他们又能怎么样?他们不过是一群被人无辜扣押的可怜人,没有犯法、没有大逆不道,你难道能将他们以莫须有的理由带走?
路曼声的这个计划,逼得他只有唯一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在秦老爹茶寮外守株待兔,待那些人在秦老爹酒楼冒头时,将他们一举围住。那样,那个女人便无话可说了。
为了让那群人安全离开璐华城,她会答应他的条件,而且别无选择。
宫三立即着手布置,在秦老爹茶寮通向城门的沿线上,散布着太子府的人手。还有几个人,埋伏在周围,等候指示。
宫三最完美的剧本:一切如他所猜测的那般,那一群人在秦老爹茶寮现身,正要从暗门离开。在这个关键的时刻,他带着凌东出场,在那个女人惊慌又喷火的眼神中享受着自己的胜利。
然而,子时已过,东南西北四道城门都已经关闭,而路曼声和几十号人却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般,完全不见踪迹。
这次交锋,宫三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回到太子府的时候,宫三整个人都有些站不稳。他想不通,自己究竟输在了哪里。
是他将问题想得太复杂了?对方根本就是个白痴,用最愚笨的方法,反而让他算漏了?
还是对方心思缜密,将他所思所想全部都考虑在内,却用了一种他完全想不到的法子,将几十号人凭空送出了璐华城?
不,或许还有一种可能。
从一开始,那个女人只是按照她自己的计划再走。没有考虑宫三,也没有考虑任何人。因为她本身的计划就已经天衣无缝,没有一丝破绽,至少这些破绽,都不是致命的。
宫三没有派人去追,已经没有了意义。
输了便是输了,他输得起。再追上去,会很难看。
两日后,路曼声回到了璐华城。
一个人走在繁华的街道,孟凌东发现她的时候,她正站在一个摊子前出神。
她第一次带虫儿来城里,就是在这个地方,虫儿迈不动腿,望着街上香喷喷的小吃食不停地流口水。
以后他们每次经过这里,都会停下,给他买些零嘴,为庙里的人加餐。
那么多的人生活在一起,虽然住在破庙,却奇异地安抚了路曼声孤寂的灵魂。
虫儿和孙大嫂他们,就像是她在这边的亲人。在她最痛苦最难捱的那段日子,陪在她的身边,看着他们眼中流露出的关心和天真的笑脸,路曼声放下了心头的伤痛与包袱,安静地生活。
可是现在,虫儿走了、孙大嫂他们也走了,整个璐华城仿佛空了……
路曼声不知道自己为何还要留在这里,或许是因为除了这里,她不知道自己能到哪里去。
孙大嫂站在马车上,拉着路曼声的手,要她跟他们一起走。虫儿哭得快岔了气,马车驶出很远,还能听到风中传来虫儿的哭声和孙大嫂的嘱咐声。
路曼声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走远,马车完全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她还是没有挪动。
站在郊外的空地上,微风将脸上的湿润给吹干、凉透,路曼声恍如被遗忘在茫茫天地之间、看不到归途,也不知何处去——
这一刻,她真实地感受到流浪者的情怀。
天地之间没有一个可以依靠、可以信赖的人,你是一个孤独的个体,没有属于你的群居生活,生活是流浪和黑白的叠加,活下去和死去,甚至都没有什么区别。
路曼声害怕得发抖,为自己前所未有的消极和落寞……
064 破局
064破局
当路曼声被带到宫三面前时,宫三正在一个人饮酒。见到她进来,像是好友叙旧一般,对她伸出了邀请之手:“请坐。”
路曼声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也没有落座。
“喝一杯?”宫三冲她摇了摇手中的绿光酒杯。
路曼声摇摇头。
“不会喝,还是不想喝?”
路曼声不吱声了。
对着一块墙壁,宫三并未觉得无趣,反而好兴致地继续一个人自斟自饮起来。酒很香,味道很醇正,即使离桌前还有几步远的距离,路曼声也能嗅到那清雅幽正的酒香。
“你该不会要一直站在那儿看着我喝吧?”这意思便是让她坐下来。
路曼声依然没有动,看着眼前的男人,嘴唇动了动,终于开口:“何事?”
还真是一个冷淡又简洁的女人,宫三也不指望这个女人会像其他人一样对他毕恭毕敬、使用敬语。
但他还是想吓吓这个女人。
“你这般与小王说话,就不怕小王治你的罪?”
回答他的是满室无声,宫三叹气,这个女人今日实在太过消沉,她完全没有一丝要开口的意思。
“坐下吧,小王有些话要问你。”再开口的时候,宫三的语气缓和了许多,话中还透着一股淡淡的无奈。
路曼声坐下了,他要不把想问的都问了,她今天是别想离开了。
“吃过了?”
并未,路曼声已经一天多没有吃东西了,嗓子干得要命,但她不想吃,没有一点胃口。
“何事?”
“你很急?”
她并不急,只是不想呆在陌生的地方,对着陌生的人。
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宫三又饮了一杯。“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派人跟踪你?”
路曼声沉吟半晌,就在宫三以为她不会回答她问题的时候,路曼声略带着干涩和沙哑的声音传来。
“五天前。”
五天前?也就是在他命凌东带她来见他的那一天。
“你知道我不会阻止你的行动,只会在你得手之后在入口以逸待劳、等着你?”
“嗯。”
“你很了解我?”
路曼声摇摇头,“不了解,我只是知道你会这么做。”
路曼声说得并不清楚,但宫三却奇异的明白了。还是第一次,一个只见过他一面的女人这么了解他,不,或许更应该这么说,了解他的行事作风。
宫三内心中升起一抹古怪的感觉,说不上好,也谈不上坏。
“你们是怎么出城的?”
“从密道。”
“哪个城门?”
“北门。”
北门,正是与东门最远的一个城门。
为何是从北门?宫三的脑子里迅速浮现出几个地方,抓住了几个关键。
北门虽离东门最远,却离城郊竹林最近。北门是璐华城四个城门中离城中最远的一个门楼,人声嘈杂,贫困破落,住的多是生活在城中最底层的人士。
这个地方住的除了贫困之人,还有许多疯子、傻子,还有许多别人眼中的怪人。换言之,这个地方无论何时出现一些奇怪的人大家都不奇怪,听到什么不寻常的声响也不会有人去在意。这就为他们的行动提供了机会,而她这么一说,宫三顿时便明白过来。
“城郊竹林的密道并不是一个幌子,只是通向并非惠王府,而是北门城楼?”
路曼声点点头。
“你们晚上去挖的那几铲子不过是误导我,而真正的密道是白天挖的?”因为白天街上吵闹,又在各色人物杂居的北门附近,密道挖得很深,对方又是善挖密道的好手,别人根本很难察觉。
这也就怪不得宫三事先没有得到一点消息了。并非宫三没有考虑到他们会挖密道离开,他在东门沿线布置了人手,也派人专程勘察了地形,知道底下并没有密道,才知道他们这是要出城。
何况,在城门处挖密道可非同小可,那里驻扎了城中最精密的守卫,只要出现一点动静,就会被守卫堵死在密道中。
他相信那个女人还不敢那么做,却忘了还有北门,也忘记了这等隐秘之事,最适宜的不是在夜深人静的夜晚,而是在嘈杂喧嚣的白日。
“并非误导,而是真挖。”路曼声并不认为,装腔作势能够瞒过他和孟凌东的眼睛。
而城郊竹林通往惠王府的那大半条密道,是真实存在的,而且它们并非全然无用。
宫三点点头,他早知道这个女人是个非常谨慎的人。
事关几十条人命,容不得路曼声不谨慎。即便翌日,孟凌东等人未前往城郊竹林,程力和滕始依然去了。
做戏要做得十足,才是一个敬业的好演员。尽管这条路线完全被宫三看穿,知道只是一个幌子。
“密道的一端通向城门,另一端是通向秦老爹茶寮?”
路曼声摇摇头。
她知道宫三会在秦老爹的茶寮堵人,又怎么会让那些人冒险。
宫三咬舌,“是那条从城郊竹林通向惠王府只修了一半的密道?”
“嗯。”
宫三明白了,这回是彻底明白了。
“秦老爹茶寮的地下密道也并非无用,如果我没有猜错,你们就是凭着这条密道瞒过凌东的耳目,白日去修北门的那条地下密道的?”
站在宫三身后的孟凌东,眼里闪过一抹奇异的神色,嘴唇抿得很紧。
而白天,他们一直以为这些人在秦老爹茶寮中睡觉,为了夜间的行动保持充沛的体力。
白天时间很长,比夜晚能做的事更多,而他们的时间已经足够。
他早该想到,这个女人并不是肯做无用功之人。看似一团没有线头的乱麻,慢慢梳理出来,居然是有序的一张大网。
他们从秦老爹的密道进去救人,出来的时候在密道中途转上通向城郊竹林的密道,然后再转至北门。就是这三条看起来并不是很长也并不复杂的密道,让这个计划连成一个整体,而且无从攻破。
“自始至终,东门都是你使的障眼法,而张守列也并未参与其中?”
“是。”
“但你们也一定嘱咐他,若小王问起,需帮应付一二。”
“……”
065 浮生
065浮生
宫三说得都对,路曼声的全盘计划,他都已然了解了,但已经无用,人已经安然送出了城外。
这些人出城后,便化整为零,分为几拨,赶往下一个目的地。
石村的人没有根,他们常年在外面讨生活,丈夫在哪里,哪里便是他们的家。经此大难,石村是回不去了,但只要他们每个人都还活着,就什么都不怕了。
而且他们相信,等一日事过境迁,他们终究可以回到他们梦寐以求的故乡。
送他们平安出城后,路曼声回到了城中。早在前两天,石村的人被带出璐华城,就有人将一封书信射进了惠王府中。
信中言道:人已救出,过去的事石村的人只当是做了一场梦,将永远封存在逝去的岁月风霜中。石村的人只想过安稳生活,从今以后也绝不再踏进璐华城一步,此事就此作罢,两不相干。若再咄咄相逼,派人追杀,下一刻便有人携带证据呈奏当今圣上,拼个鱼死网破,也绝不妥协。
好汉堂的人又在惠王府外驻足了两日,确认惠王府没有任何动静,才回到了好汉堂,向猪堂主复命。
路曼声在原来的基础上,给每个参与计划的人又赏了十两银子,这次的计划他们每个人都完成得很出色、也相当辛苦。尤其是挖密道的程力,白日和夜间都在工作状态,睡眠时间一再压缩,路曼声对此也感到很抱歉。
就此,路曼声又回复了一个人的状态,没有伙伴,也没有朋友。
白日行走在山间,采草药,摘野果充饥,青葱翠绿的山道上,一抹瘦削的身影,在偌大的山头,显得份外的孤寂——
路曼声再没有回到那座破庙,在她手头有了现银后,她原本可以让自己住得更好一些,却没有这样做。因为在那里,有孙大嫂的关心、有虫儿明亮充满渴盼的双眼,还有无数温暖的人们。
如今,路曼声下榻在福来客栈,住着地字号房。她交了一个月的房钱,每日早晨出去,傍晚回来。
客栈里的人都知道这位蒙面女子,背地里也有许多关于她的猜测。她是一个很安静的客人,从来不提过分的要求,房里也不会传来奇怪的吵闹声。她似乎永远都那般安静,一日复一日,没有人知道她会在这里住多久。
就连掌柜的和伙计,都几乎将她当成了福来客栈的一员。
上个月,掌柜的被一个喝醉了的客人给打了,一拳头冲着脸上飞来,掌柜的躲闪不及,眼睛给打肿了,紫红一片,肿得老高,吓坏了一群人。
便是那位姑娘,给了掌柜一副药,外敷内服,不消一夜,掌柜的眼睛就大好了。除了脸颊骨上一点淡淡的瘀黑。
经过此事,掌柜的和伙计更加注意起这位地字号房的蒙面姑娘来。
也因为这样,他们发现了许多他们以前没有发现的事。
这位姑娘每日早晨背着药篓从后门出去,到傍晚时再从同一个地方回来。在后院的一个小石台旁,夜晚总能看见她坐在那里,捣磨着手中的草药,不时抬头看看天边晕红的夕阳和云海。
路曼声有能力可以买下一块属于自己的地盘,这对于她并没有什么困难。掌柜的和伙计也发现,这位姑娘并不是没有银子,相反,她出手很大方。
客栈里的人除了看她采些草药,并没有看到她经营其他的营生,有别的收入来源。然而她花去的钱财,绝不是一点草药就能换到的。她不知是从哪里挣的钱,但每次只要一到时间,就会奉上一个月的房钱。最近一次,她甚至预先交了一年的房钱。
掌柜和伙计看到那位姑娘一次拿出两百两银子,眼睛都没动一下,暗暗吃惊。如果说这位姑娘来历不凡,身怀巨款,她又为何住在这个地方、住在地字号客房?如果说她真的是有钱人家的小姐,留在客栈是为等什么人,又一点不像。她的每一个行为都在告诉他们,只要福来客栈开一天,她就会一直在这里住下去。
路曼声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住在客栈中,或许是因为客栈里人多,听着各种动静,晚上更容易沉入梦乡。
有关于路曼声的猜测越来越多,而掌柜的和伙计也对她越发好奇。
渐渐的,他们还发现了一件事。
璐华城芦笙药铺的大老板,俞家的少东曾两次前来福来客栈,他每次要见的人都是地字号房的那位蒙面姑娘。
有时候那位姑娘会和他一起离开,第一次,上午出门下午回来。第二次出门,则是早上出门,到入夜才回来。
而翌日,掌柜的和伙计分别听到了这样的传闻:
城东竹筒巷张家绸缎铺的大小姐,卧床数月,张家老爷子请遍了名医,依然没有半点起色。然而就在昨日,张家大小姐奇迹地下床了。
听府里的丫鬟说,张小姐的精神头还不错,在花园里赏了会儿花,又到夫人的房中陪母亲说了会儿贴心话。
而第二次,传得就越发地神了。
露娃儿街的刘老头,一脚已经踏进棺材了,却被个女大夫在脚底心扎了一针,下一刻便活蹦乱跳。邻居直呼闹鬼了,对刘老头又是掐脖子捏脸的,过了好半晌,才终于相信人是真的回来了。
掌柜和伙计在客栈里听到有客人说起这事儿,如果是一次也就罢了,连着两次,加上有路曼声上次为他治伤在前。掌柜的便有了一个奇异的心思,与伙计对视一眼。
该不会他们口中那个神奇的蒙面姑娘,真的就是这位地字号房的姑娘吧?!
于是掌柜的趁着上前斟酒的工夫,就与客人闲聊,细细问了当时的情况。客人们也是听别人说的,真实情况他们也不知道,一真半假,但从他们嘴里听到的几句描述,确实都是地字号房的那位姑娘无疑。
掌柜的拎着酒壶回来了,脚步有些踉跄。
伙计问掌柜的这是咋啦,掌柜一拍脑袋:莫非他们客栈还真住进了一个活神仙不成?
…………
066 若梦
066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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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眼,路曼声在福来客栈已经住了小半年了。
这半年,就像是虚浮不实的人生里的一场梦。她每日早晨出门,傍晚回来,不知寂寞,也不知疲倦。
她不能停下来,她不知道自己除了做这些,还能做什么。
今日她没有上山,昨日后半夜,天上便飘起了小雨,越下越大,到了凌晨时分,外面已经是一片雨雾。
站在客栈的窗户前,一瞬不瞬注视着眼前的雨幕,仿佛就这样,直到尽头。
半年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曾经出现在自己生命里的那些人,除了俞芦笙和俞掌柜,都消失了踪影。
即便是俞芦笙,除非有重症上门,他也鲜少踏足福来客栈。而路曼声,更无心去招待他。
她就像尘封在繁华市镇里的隐者,过着最简单最原始的生活。
要说这段时间最让她高兴的事,那便是一个月前辗转收到孙大嫂和虫儿的书信。书信是通过芦笙药铺交到她手上的,虫儿曾经在那里住过一阵子,知道俞芦笙与路曼声认识,不时会有来往。
这是唯一可以联系到路姐姐的方式,虫儿这样告诉孙大嫂道。
书信写了很多,从字迹来看,应该是杨三叔的。这里就杨三叔读的书最多,以前石村里的人写家书,都会请杨三叔帮忙。
信中说,他们安全抵达了下一个目的地,虫儿他爹以及石村里的男人们也接到了活干,生活虽然紧迫了点儿,然而在璐华城那么艰难的处境都过来了,这次也一定没有问题,让她放心。
信中最多的还是众人对路曼声的感谢,在璐华城,若非有她伸出援手,他们恐怕不会再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孙大嫂准备了一些当地的小吃食,寄给了路曼声,能品尝到这么简易美食的地方,一定是个充满温情的地方。如果她一天厌倦了璐华城,可以通过书信中留下的地址去找他们。
他们所有人,都衷心地期待着重逢的那一天。
信的最后,是虫儿软糯糯的声音。献宝似的告诉他路姐姐,他最近去了什么好玩的地方,见着了些什么人,又从杨三爹那里学会了写“路姐姐”三个字。再过一段时间,等他会写足够多的字,她就可以自己写信给路姐姐了。
这封信,路曼声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能够记住其中的每一句话,才将这封信放到烛火上烧掉了。
虽然惠王府那边已经彻底平息了,还是不能为他们留下一丝后患。
厌倦璐华城吗?
路曼声对这座城市没有过多的感受,谈不上厌倦,也谈不上喜欢。在她的心里,她始终将自己当成一个外来者,璐华城不是她的归宿。
然而,一连半个月,都没有半点能够回去的迹象,路曼声已经彻底放弃了回去的念想。
就这样吧,一日复一日,过着简单的生活。如果这一切注定是一个梦,就让这个梦按照正常的频率跳动,一平如水,不愿浮起半点的涟漪。
最近两个月,来到福来客栈的人有隐隐增多的趋势。不知道是谁说,传闻中的蒙面女妙手就下榻在福来客栈,有不少身有隐疾或病痛的,前来求见。然而他们根本见不到人,路曼声每日早晨出去,傍晚回来,晚上房间的门又鲜少被人敲开过。因为路姑娘早有交代,入夜之后,不管是谁,都不要前来打扰。
渐渐的,又有另一版说法。
能请动女妙手出手的,只有芦笙药铺的俞老板,也只有通过她,才能见到女妙手。
俞芦笙来见路曼声的次数刹那间平凡了起来,路曼声知道后,连俞芦笙都开始拒之门外。
俞芦笙知道自己再这样下去,可能连路姑娘的面都见不着了,也不敢随便上门。那些前来芦笙药铺,希望通过他能让路曼声医治的,芦笙药铺本身能治的,便晓以大义,让他们在芦笙药铺治疗。
如果不能治的,可以让他们另请高明。一旦破了例,不只是路姑娘,就连他今后都难以安生了。
到后来,慢慢形成了这样一个规律。
一个月,俞芦笙只会在路曼声面前出现一次,至多两次。再多的情况,不用路曼声说,他自己就会闪人。
他这张脸,并不是耐看型,小心人家姑娘看厌了,从今以后都将他纳入拒绝往来户。
拜路曼声所赐,来芦笙药铺的病人一下子多了不少。随着这半年来,路曼声在璐华城的几次出手,经手的病人虽然不多,但每次都是震撼人心、让人惊叹。尤其在特定的圈子内,充分认可了她的医术,加上她的神秘与寡言,更是让她的真实实力笼罩在面纱之下。
不管外面关于她有着何种的猜测,路曼声照样做着自己的事。没有人来打扰她的生活,在福来客栈中,她既像是一个永久寄居者,又像是一个匆匆来而匆匆离去的过客。
掌柜的和伙计每日都会将目光转向楼上,房门白天永远都是关闭的,只在黄昏的时候,开上一扇窗,望着西方的落日。在心里默默的数着,又一个黄昏过去了,她在这个陌生的时空又留了一天。
如果不发生接下来的事,路曼声想,或许她的余生都会如现在一般,一日复一日这样下去。
福来客栈的夕阳,一如往常,昏黄的光晕打在身上,会让路曼声忘了时间。岁月永恒,定格在那一刻。
眼前的雨幕如天地间垂下的雨帘,色彩在眼前褪色,寂静无声。无边的大雨,携带着所有的记忆,往天地尽头卷去——
“咚咚!”两声敲门声打断了路曼声的思绪,路曼声走到门边,拉开门,掌柜的在外面。
“姑娘,你今日果然没有出门。”
“有事?”
掌柜的有些难以启齿,路曼声也没多言,站在门边,等着掌柜的自己开口。
“外面有个男子,坚持要见你。”
“……”
067 出手
067出手
“外面有个男子,坚持要见你。”
“不见。”路曼声回答得毫不犹豫,她在这里总共只认识几个人,这些人不会在这个时候来找她。
“可那个人……那个人说,你要是不肯见他,就……就杀了小火。”
小火便是福来客栈时常跟在许掌柜身边的伙计,是他老家的一个小辈,在他客栈做事,老家的长辈托他代为照顾。
“有这事?”
“是啊,那个人找姑娘似是有急事,还烦请姑娘见他一见。要不然小火,就真的没命了。”
路曼声沉吟半晌,走下楼去。
站在二楼楼梯口,路曼声看到了堂下站着的人。
孟凌东,宫三身边的影子侍卫。他正拿剑抵着小火的脖子,他保持着这个姿势,已经有许久。他的剑法很稳,剑下的小火却在瑟瑟发抖。双腿打着颤,僵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
看到掌柜的和路曼声出现在楼梯口,小火的眼里升起一抹希望,一副看着掌柜的快要哭出来的模样。
咚咚咚咚——
路曼声一步步走下楼来,神色平静,幽黑的瞳仁平静如水。蒙在面纱下的脸虽然看不清神色,也能感受到她的波澜不兴。
“三爷要见你。”
路曼声点点头,孟凌东收剑入鞘,率先走出了福来客栈。路曼声在后面跟上,走进了漫天的雨幕。
掌柜的和伙计吃惊地看着这一幕,等到掌柜的想起要喊住她,至少要给姑娘一把伞的时候,那两个人已经消失在茫茫的大雨之中。
孟凌东在前面走着,雨水将他全身打湿,从脸颊滑下,滴落在泥土里。他的脚步没有半点迟缓,黑暗的双眼凝视着黑夜,透着深深的焦切和绝望。
路曼声静静地跟在后面,雨水扑面淋来,面纱和衣衫尽皆湿透。她一句话没有说,也没问孟凌东要带她去哪里,坚持要见她又是为了什么?她不喜欢做些多余的事,去了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路曼声有想过宫三为何坚持要孟凌东带她去见他,但她没有想到,再次见到宫三的时候,居然会是在那样的情况下。
宫三全身被浸泡在黑色的温水里,肩膀以下的地方,全都埋入水中。脸色苍白,眼睛微微张开一条缝,嘴唇渗血。虽然肩膀以下都埋在水中,然而从水波荡漾摇晃,还是能感觉到他身体的激颤。
看到这样的宫三,路曼声终于明白孟凌东为何会流露出那样寂静如死的眼神。
“三爷,路姑娘来了。”
孟凌东的声音带着急切,似乎在以此判断三爷还没有倒下去,他还撑得住。
眼睛微微的缝隙睁大,宫三望着眼前淋成落汤鸡蒙着面纱的清冷的女人,艰难地扯了扯嘴角。
“凌……凌东,怎能如此怠……慢路姑娘,还不快带……路姑娘去沐浴……更衣……”宫三的声音虚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流云,轻轻一动,就会飘散到四方,毫无声息。
“三爷,你的……”
“快……快去!”
“……是。”即便在这个时候,还要维持着宫三爷的风度吗?孟凌东攥紧了手中的佩剑,三爷的身体,已经不能再拖了。现在的三爷,每一刻都在受着煎熬。
可是,三爷的命令,不能违抗。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
“路姑娘,请——”
路曼声无声地看着面前的宫三,没有动。
“一百两。”
“……”
孟凌东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泡在黑色温水里的宫旬,却缓缓地用尽所有力气睁大了眼睛。
路曼声没有理会两人,走到巨大的木桶前,双手扶上了宫三的脑袋。
哗一声,孟凌东已经抽出了随身佩剑,风驰电掣般朝她刺了过来。
“住手,凌东!”一句话喊出,宫三一口精气耗尽,脑袋歪了下去,靠在木桶上,声息微弱。
路曼声重新扶正宫三的脑袋,宫三刚要歪倒,路曼声指头一点,宫三便没有再动,全力配合着。
孟凌东也发现自己的主子撑得辛苦,走了过来,帮忙从后面撑住宫三,默默看着路曼声接下来的动作。
湿透的衣衫正滴答滴答滴着水,路曼声恍若未见,轻轻俯下身,掬起一捧黑色之水,放在鼻尖轻嗅。
她的动作有条不紊,若是放在平时,还有着一股淡淡的优雅、极具观赏性。可放在此时,焦急的孟凌东,无数次有拔剑的冲动。
路曼声站起身,回过头,望着外面冲天的雨幕,提步走了出去。
“三爷,我去追——”
“由她去吧。”宫三按住放在他肩上固定他身体的手,“她……不会逃的……”
“三爷是说,她知道了救三爷的办法?”
“凌东,亏你还……跟了她那么些日子,你难道……没有发现,她每次出手都会收……对方一百两。而只要她这么说,她就有……百分百的把握,可以治好……对方。”短短几句话,几乎耗尽了宫三的力气。他也从来不知道,说几句话对他来说居然是这么奢侈的事情。
“御医都治不好的伤,她真的有办法?”而且她只是淡淡看了几眼,掬起一捧水嗅了嗅,就有了治愈三爷的办法?孟凌东终究觉得还是太扯了,这个女人可能是想借机会逃脱。
可孟凌东心里有个声音告诉自己,路曼声并不是在装腔作势,她是真的有办法。她也不是无缘无故冲进雨幕中去的,当她再回来的时刻,就是三爷身体出现转机之时。
他们的怀疑并非没有道理,不管路曼声是何来历,她的医术终归太过吓人了。在古代,她接手了不少的病例,创造出不少街头巷尾的传奇。专注于肿瘤一科的路曼声,即便自幼拜有名的集大成中医大师为师,也不可能有这种功力。
会出现这种情况的,只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路曼声从她习医之日起,教她的老师父曾告诉过她一句话:世上真正看不好的病很少,多的是不用心的大夫。当你接手一个病人时,便要付上一百分的诚心和信心。病魔这个东西,你认真起来,它就怕了你。
…………
068 热火
068热火
住在福来客栈的这半年,路曼声不只上山采药,偶尔受俞芦笙之邀为人看诊。她一天至少会花上两个时辰来研读古代的医书典籍,了解这个时代的医术水平。
虽然她说并没有想在这条道路上走下去,那么多的时间,不找点事情来做,会很浪费。
芦笙药铺有一间很大的藏书阁,里面有许多名家编纂的医书典籍,俞舟带她去看过那里。路曼声意外地在芦笙药铺多留了半天,俞舟心中有数,之后路曼声来到这里,都会带她去那里。
并且告诉她,看上了哪本,尽管拿去看,看完之后再放回原位便可以了。
路曼声也不跟他客气,每次去芦笙药铺,回来总会带上几本自己中意的书放在床头。
漫漫长夜,路曼声便靠在床头,细细参详着这些书籍。将书籍中提到的与自己学到的加以整合,再为她所用。
将近两百个日夜,路曼声便是靠着这些书籍,度过一个个寂静冷清的夜晚。有的时候看累了,就抱着这些书籍,靠在床头睡着了。
清晨,当第一缕曙光打在她的脸上,路曼声恍惚中醒来。在书中插上简易的便签,合上书籍,背上药篓,走出客栈,继续自己新的一天。
日复一日,重复一样的生活,路曼声机械地过着自己的人生。掌柜的说她是个孤独的人,福来客栈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客人,以后可能也不会再有。
在旁边,注视着路曼声背影的小火,出人意料地在掌柜的话后,冒出了一句不符合他性情的话:她并非孤独,而是刻意承受着孤独。
不让任何人进驻自己的生命,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对待着周围的一切。与其说她孤独,不如说她在刻意惩罚着自己。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路曼声不在房中,空荡荡的房中,在单人床的床头,堆着几本泛黄的古籍。这些古籍,见证了路曼声一个人独处的两百个日夜,也见证了她心底从来都没有真正熄灭过的热忱与火焰——
身上有烈火再灼烧,宫三将自己深深地埋入黑色的温水中,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挣扎,眼角微弱的光线慢慢被阖上,任由黑暗将自己吞没。
“三爷!三爷——”孟凌东就站在宫三的身后,感受着主子所承受的巨痛,单膝跪倒在地,杵着宝剑,黑色得看不到底的瞳仁望着深沉的夜色。雨幕从天垂下,将整个世界席卷。
哒哒泥水被击打踏飞的声响传来,黑暗中的尽头,跑来一道人影,带着炫目的曙光,刺破孟凌东眼中的黑暗,将他的眼灼痛。
一个狼狈的人影跑进了屋内,头发全湿,披散在脸上,顺着脸颊滴滴答答地落下。她站的地方,不过一眨眼的时间,就流成了一条小溪。
“路,路姑娘!”这一瞬间,仿佛惊痛了时光。
孟凌东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霍地站了起来。动作因为过猛,腿被一股力道刺得生疼。
路曼声站在原地,许久都没有动。孟凌东来到她身边,赫然发现,路曼声正站在那个地方,低低喘着气。
湿透的长发遮住了她的脸,脸上的面纱早已染满泥沙,路曼声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等到可以控制那团凌乱的气息,才抬起头,用她一贯清冷的眼神看着眼前的人。
“待会儿记得配合我。”路曼声从孟凌东身边走过,留下这样的一句话。
孟凌东瞪大了眼,她的意思是说,是说……她有办法?
孟凌东回身想向她求证,路曼声已来到了这房间唯一的一张桌子上。孟凌东这才发现,在路曼声的手里,攥着一把奇特的花草。
从桌上的茶壶倒出一杯茶,将手中的草药在手心狠狠揉搓。慢慢地,草药渗出汁水,滴落在茶杯中。
“喂他喝下,快!”
孟凌东直觉点头,没有过问茶杯里的是什么,三爷能不能喝。而是按照路曼声的吩咐,接过茶杯,来到木桶前,捏起宫三的牙关,将那杯渗入药汁的茶水一滴不剩地喂入了宫三的口中。
喉咙出现吞咽的动作,孟凌东一喜,三爷他还有意识。
接着,路曼声又做了一个让孟凌东几乎拔剑的举动。
路曼声立掌为刀,狠狠拍向宫三手厥阴心包经的常用腧穴[音同“数”]之一的内关穴上。这一掌拍得是又重又猛,孟凌东还没反应过来,掌法已经实实拍在了宫旬的穴位上。
孟凌东之所以没有反应,是因为他没有想过路曼声会这么做。她这么辛苦地跑回来,不可能为了给三爷一掌。这太愚蠢了,也想不通。
另一个,待他正准备问罪时,接下来发生的事让他彻底忘记了如何反应。
前一刻还呈凋敝之象的宫三,突然干呕一声,黑水从他嘴里喷吐而出,一次接着一次。
那种干呕,就像是吃了一条几百年的臭虫,恶心得只想将肚子里所有的东西都给吐出来。
路曼声站在旁边没有动作,由着他呕吐。
孟凌东上前不是,站在原地也不是,他不知道自己的主子是怎么了。他只知道,主子若是死了,他也会自刎当场,以偿自己保护不力之过。
路曼声静静看着这一切,孟凌东的反应也落入她的眼底。
这个一声不吭,安静得像个影子一般来无影去无踪的护卫,从没有这般失态过、紧张过。
他对主子的忠诚,重于一切。
孟凌东一连干呕了一个多时辰,从来不知道一个人有那么多东西可以吐。吐到后来,除了干呕,什么都没有。
但说也奇怪,随着体内黑物吐出,宫三苍白如鬼的脸色,慢慢回笼了一丝生气。
路曼声回到桌边,留下一张药方,用茶盖压住,在风雨飘摇的夜晚,簌簌地响动——
“半个时辰后,扶他起来,可运功助他调息。醒来后,按照药方为他熬药,每日三大碗,一口吞服。连续十天,病当全去——”
孟凌东看着一张药方后留下的这段话,又看看消失在雨幕中的人,久久没有回神。
…………
069 医王
069医王
一大碗黑乎乎的药一口吞下,宫三苦得舌头都快掉下来了。
这已经是第九日这么卖命地喝药,他的身体已经彻底恢复了,但每日三大碗,一口都没少喝。
凌东一本正经地执行着“医嘱”,宫三每每有罢喝的意思,他就拿出那张药方给宫三看。
“凌东,你上当了。”
当孟凌东第十三次拿出那张药方给他看的时候,宫三终于忍不住道。
看孟凌东一副云里雾里的样子,宫三摇摇头,叹道:“你可曾见过哪个大夫在给病人开的药方上写:每日三大碗,一口吞服,还连喝十日?我的病在五日前就好得差不多了,她却要我喝足十天。小王猜,那个女人根本就是故意的。”
“路姑娘也是为三爷的身体着想。”而且,“路姑娘不是那样的人。”孟凌东很难想象,那张清冷的面无表情的脸,能够做出这种类似恶作剧的事情。
“哦,她是哪种人?”宫三笑了笑,拈着那张沾着泥迹的药方,“这么一大碗药,要小王一口喝下去,可怕的女人,还真残忍,亏她想得到。”
孟凌东没有开口,只淡淡瞥了一眼放在桌上的药碗。心道:的确够大的。
“你一定好奇小王是如何知道的?”
“是。”
“别忘了,那个女人有前科。”宫三举起茶杯,抿了一口茶。让茶味冲淡嘴里的药味,这十天,他可是彻底沦为一个药罐子了。
“你还记得,那个女人医治的第一个病人是谁吗?”
第一个病人,孟凌东当然知道。路曼声的这些信息,都是孟凌东负责让人去查的。她经手的第一个病人,是璐华城的乔大员外。乔员外食欲不振,连续多日,米粒未进。几日后,芦笙药铺的俞老板带来一位姑娘,想出个什么痛苦疗法。乔员外在经过三日非人的日子后,胃口大振。
听说直到现在,乔员外胃口都好得很,一旦有食欲不振之嫌,就立即让人请遍璐华城的名厨,来为他调剂口味。
痛苦疗法确实非常有效,却有故意整人之嫌。在听说了这件事之后,三爷就曾经断定:这个女人绝不似她的外表那般老实、无趣。
可如果真如三爷说的那样,他明知路姑娘开出这样的方子是要整他,他为何还要乖乖听话?每天三大碗,一口吞服,也连喝了九日。照这个架势,明日的三大碗,依然跑不了。
宫三咳了咳,放下手中的茶杯。
“我之所以照喝,不过是因为看那个女人为了小王的病那般狼狈,就满足她这一点小趣味。这药虽说苦了些,对身体着实不错。”
“……”孟凌东很想说,三爷你就死撑吧!但这种以下犯上的话,本分的孟凌东是不会说的。
“让你送去福来客栈的一百两黄金,送到了?”
“是的,三爷。”
“亲自交到她的手上?”
“属下知道路姑娘白日鲜少留在客栈中,夜间有避不见客的习惯,故而选在傍晚时分前去,如愿见到了路姑娘,并将一百两黄金交到了她的手上。”
宫三点头,又问:“她有没有说什么?”
“没有,她很干脆地收下了黄金,便回了房中。”
“不奇怪,她就是那样的人。”
一位病人,一百两银子和一百两黄金,并非因人而异,只看路曼声的心情。
“三爷,这次伤你的人……”
“你说呢?”宫三一勾嘴角,笑得好不残忍。瞳仁漆黑如墨,刀光闪过。
那些人敢把心思动到他的头上,就得做好伸长脖子挨刀的准备。
“三爷,属下还听说了一件事。四爷手下的赵恩频频前往白云药庐,目的是赶在下一次的杏林盛会前,请医王出山。”
“与医圣方剑之齐名的医王莫龙根?”
“正是医王莫龙根。”孟凌东接道:“医王莫龙根虽没有医圣方剑之那般赫赫威名,但近两年在医坛十分活跃。尤其是去年,他成功研习了家族绝传龙根神针,医术已经不再方剑之之下!”
“这两年,杏林盛会的头筹都被二哥夺得,看样子四弟是想在今年与二哥分一杯羹了。”
每年的杏林盛会,最耀眼最风光的当然是拔得头筹的首席御医。但除此之外,还会选出其他三位金牌御医进驻皇朝。
金牌御医享二品俸禄,入驻尚医局,负责全国疫情防治,能上朝参与朝政,有很大的实权。加上历代的皇帝很重视医术这一块,金牌御医在皇帝面前也有很大的发言权。
可以说,这是属于大尧特有的国情了。正如大食重视大绣师一般,最有名的大绣师,堪称国宝一般的存在。
去年,一名首席,三名金牌,被二哥一人就夺得三块。还有一块金牌,被三爷也就是大尧太子收入囊中。四弟手下能人不少,缺的是顶尖之流,也难怪他心急火燎地要将医王网罗到门下了。
“医王莫龙根心高气傲,四弟有勇无谋,愚不可及,是没法让莫龙根效忠的。”
“但不知四爷用了什么方法,莫龙根居然没有一口回绝。属下想,四爷可能是抓到莫龙根的软肋了。”
“看来小王先前的猜测没有错,在四弟的背后,还有一个人在为他出谋划策。”以四弟的脑袋,根本就不可能想出那般完美的计划,更不可能让他栽下这么大的跟头。
这次医王莫龙根的事也一样,能够让莫龙根妥协的人,呵呵!宫三表示很好奇、同时也很期待。
“若医王莫龙根正入了四爷的门下,那今年的杏林盛会就很难说了。”
“他有医王,二哥有医圣,啧啧!情况看来真的很不妙呢。”宫三嘴里说着不妙,眼中却流光溢彩,不知他想到了什么。
“今年的杏林盛会,就这么些人,太无趣了。身边有这么个深不可测的人,又岂能浪费?小王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到她与众人交锋的样子了,医王和医圣,面对这两个医坛之霸,她能发挥到什么地步?”
“……”
070 邀请
070邀请
路曼声背着药篓回到福来客栈的时候,常坐的石桌旁坐着一个人。
路姑娘每个傍晚都会在这里摆弄草药、看夕阳,已经是福来客栈的人众所周知的事。而每到这个时候,掌柜的和伙计都默契的将这个地方留给她,不让人前来打扰。
宫三当然是不同的,尤其是他的身边还跟着孟凌东的时候,更没人敢上前阻拦。小火可没忘记,那个可怕的人将剑抵在自己脖子上的冰凉,他吓得到现在每晚都还在做恶梦。
路曼声看到来人,并未流露出吃惊的表情,放下药篓,将草药平铺在一间小暗房中。
这间暗房,被路曼声常年租了下来,她出手向来很大方,人又不错,掌柜的也从不和她计较这些事。但路曼声该给的,一点都没少。
宫三看着路曼声将客栈当成自己的家一般,他想不通,一个女人,为何会将这种地方,当成自己的归宿?
他让凌东调查过,这个女人来历不明、身份不清,甚至到现在,只知道她姓路,连名字叫什么都不知道。当然,更没有人知道她面纱后的那张脸是什么样子。
半年多以前,她突然出现在这璐华城中。行踪不定,除了破庙和客栈,不在任何地方停留。出乎意料的,对一群住在破庙的老幼妇孺关照有加,为此还耗费了无数的精力,前往惠王府地底救人。
她时而身怀巨款,一掷千金。时而身无分文,寄身破庙。若说她家底削薄,单凭一身技艺,顷刻间便得黄金百两。
若说她为人冷漠,却有一腔热血,性情孤傲,却不在危急关头生事。这样的女人,即便性情冷淡,也让人讨厌不起来。
路曼声做完了自己的事,照例在石桌边坐下。石桌上有掌柜的暖好的热茶,每到这个时分,总会为她送一壶过来。
石桌上,除了茶壶,还有一本书籍。泛黄的表皮,散发着淡淡的陈腐气息,工整地摆放在石桌一角。
路曼声为自己倒了杯清茶,摊开书籍,接着昨晚未看完的地方,慢慢看起来。
不一会儿,便沉入其中,完全忘了自己的对面还坐着一个打量她的人。
宫三默看她良久,知道自己不开口,对方绝不可能有和他说话的意思,便咳嗽了一声,笑道:“姑娘如此无视小王,还真让人伤心呢。”
路曼声神色不动,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
宫三摸摸鼻子,在他话刚出口时,就知道自己会面对这样的冷遇了。因为他无意中,又在这个女人面前说了废话。对于废话,她向来是充耳不闻、置之不理的。
真是,要不要这么冷酷?
“小王这次来,是想亲自向姑娘道谢。上次的事,有劳姑娘了。”
“银货两讫,无需道谢。”
“虽是如此,小王依然感激姑娘。对于姑娘而言,可能只是一百两金子的事。但小王的命,却是再多的金子也换不回来的。”
路曼声沉默。
“小王上次的提议,姑娘再考虑考虑如何?”
路曼声投给他一个疑惑的眼神,宫三抚额,她该不会已经将他的提议给忘了吧?不过也是,过去了小半年,许多事的确都淡忘了。
但宫三对与路曼声的几次见面,都印象深刻,怕是这辈子都忘不了。
“如果是想将我网罗门下,路某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我对成为任何人的门下都没有兴趣。”看来,路曼声并未完全忘了当日的事。看宫三的样子,路曼声便想起当日他威胁她的事了。
“姑娘医术如此高明,埋没在这个地方,不觉可惜?”
“这是我的事。”
“姑娘昔日为何习医?”宫三忽然换了个方向问道。
“……”
“说说又有何妨,这应该不是一个强人所难的问题。”
为何习医吗?这个问题,路曼声已经忘了。真要追溯起来,那个时候太过年轻,也太有热忱。总以为凭着自己的一双手,能做到她想要做到的一切。
“忘了。”
宫三又被噎了一下,不过看她的样子,却也不像说谎。因为以路曼声的性子,她完全可以不说。既然说出口,便不是谎话。
虽然两人见面没有几次,宫三对她似乎已很了解。
“姑娘医术无双,想必也是有名师指点。那位老前辈将一身所学倾囊相授,姑娘就没想过用这身医术为人造福?好吧,小王承认这套说辞听起来有些恶心,小王也不像说出这种话的人。就算是为了姑娘自己,姑娘就没想过让这身医术大放异彩、名扬天下?”
路曼声站起身,收拾石桌上的东西,已经准备回房。
如果他这次来就是要和她说这些话,那已经没有继续听下去的必要了。别人梦寐以求汲汲追求的东西,于路曼声而言,还不如一张石桌、一杯清茶,三杯两盏淡酒来得自在。
功名利禄,她曾经也拥有过,也曾汲汲追求过,但最后又如何?有些东西,当你失去以后才知道它的珍贵。而比起那些失去的东西,过往的追求,已没有那般重要。曾经鼓舞你不断向前的东西,再也没法让你热血沸腾、心生神往。
宫三也站了起来,望着路曼声的背影,有些失控地喊道:“你心里还是很喜欢医术的吧?”
路曼声顿住脚步,“那又如何?”
“明明喜欢,为何要故作漠然?”
“……”
“你的心底,还有着一腔热血,我清楚地感觉到它在翻滚跳动。你难道自己都没有发觉,每次你救人的时候,你的眼中不再是一片冰冷,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暖、快乐!”
路曼声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这个人,什么时候会这么煽情的一套?一点都不像他。别说是路曼声,站在不远处注意着这边的孟凌东,也活活跟吞了一只苍蝇一般。
“不要多管闲事。”路曼声抬抬头,看了看天,“知道吗?一个男人说这种话,会很恶心。”
“……”
071 挑衅
071挑衅
“不要多管闲事。”路曼声抬抬头,看了看天,“知道吗?一个男人说这种话,会很恶心。”
路曼声回到了客栈中,留下宫三怔立当场。被个女人说恶心,这种经验绝对是头一遭。
宫三也不知道是哪根神经不对,回想一下方才说的话,别说,他自己都觉着有些恶心。为了将她网罗门下,他牺牲大发了。
回到房间中的路曼声,心情却不似她表面那般平静。她承认,宫三的眼力着实不错,能一眼看出她真实的情绪。
她的确无法放下这身医术,虽说是为了生存,却真实地喜爱着。就像当作她与生俱来身体的一部分,所喜爱着。
没有人要她放弃,她只是不会再刻意追求。她没有必要逼着自己做一个选择,那没有意义,也显得多余。
故而路曼声很快便释然了,她从不是一个强求自己做出决定的人,而宫三今日的来意,也被她抛到了脑后。
她的生活回归正轨,宫三再没有出现在她面前。
这半年来,她除了研习医术,也在积极治疗着自己的脸伤。每日都在客栈之中,谈不上迫切,只是带着面纱,着实麻烦。脸上偌大的血瘤,在路曼声的精心治疗下,已经只有指头般大小的血包。
上次在惠王府,划伤自己的脸,用药的后遗症让血瘤发生恶化,路曼声花了不少的工夫才做到现在这个地步。
但也仅限于此了。
普通的药物治疗,最多只能做到这一步。接下来,她必须想更加行之有效的办法,才能让脸上的血瘤彻底消失。
这些日子,路曼声翻遍古籍,终于找到一个好法子。
用冰心玉莲做药引,混合珍珠粉,连续涂抹七周天,便能祛除血瘤,恢复纯净容颜。
冰心玉莲,这味药路曼声倒是听过,但从未见过。它生长于茫茫雪山,长在雪山之巅,十月开花,十一月便凋谢。
据说大尧极西的岐雪山就有这种花,每年只有三朵,过时凋谢。每到这个时节,宫里的侍卫就常驻岐雪山,待冰心玉莲盛开时便采摘而下,献给皇帝的宠妃。
宫外的人,除非顶级高手,从侍卫手中夺得,否则是没什么机会的。
对于冰心玉莲,路曼声是势在必得。
要怎么得到,还得思量一番。
房间里的灯没油了,路曼声站在油灯旁,挑了两下灯芯。她晚上还要坐会儿,需得让小火帮添些灯油才成。
于是乎,夜晚鲜少出门的路姑娘,在这天下楼了。
掌柜的看到路曼声下来,也有些吃惊,忙迎了上来,“姑娘,有事?”
“灯没油了,有劳掌柜了。”
“哦,是这个啊,是我们疏忽了,小火——”掌柜的将正在招呼客人的小火给招了回来,“路姑娘房间的灯没油了,你赶快去添点儿。对了,多拿一些放路姑娘房中备着,下次这种事可不能忘了。”
“路姑娘,抱歉得很,今日太忙了,我就给忘了。”小火尴尬地挠挠头,刚才来了几位很棘手的客人,尤其那位姑娘,跟个母老虎一般,事情特多,小火被他弄得一个头两个大,也忘了要给路姑娘房内添灯油的事。
“无妨。”
“小火,怎么回事?”一看这小子毛毛躁躁的,掌柜的就要说两句。
“还不是那几位客人,对了,其中两位路姑娘也认识,就是上次前来找你的两位。”小火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显然没有忘记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现在他脖子上都还感觉凉飕飕的。
“那两个人,不是来找事的吧?”掌柜的看看路曼声,又有些担忧地看着那边的情况。
路曼声也转过头去,在大堂的一角,坐着一桌人。三位锦衣公子和两位姑娘,还有孟凌东,影子般地站在宫三的身后。
那一桌气氛有些奇怪,少爷和姑娘们都在抱怨着这客栈的伙食怎么怎么差,三爷今日为何请他们到这个地方来用餐,不符合三爷的标准云云。
路曼声看了两眼就要上楼,却在她转身之时,宫三看了过来,正对上她还没有完全收回的视线。
“路姑娘。”宫三站起身,那一桌人看着他奇怪的举止,都停下了抱怨,顺着宫三的视线看向路曼声这边。
路曼声冷冷看了他一眼,不想惹麻烦,轻轻点了一下头,抬步上楼。
小火见状连忙跟上,他可不敢伺候那些人,还是上楼给路姑娘添灯油的好。
“三爷,那姑娘还真拽。”其中一个英俊的小子歪倒在桌上,斜眼看着正上楼的路曼声打趣道。“居然敢不理我们的三爷,她难道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恰恰相反,她不但知道,而且知道得很清楚。”宫三略微自嘲的道。
对于路曼声的冷遇,他早就习惯了。笑声中,他抬起头,却惊然发觉与他同来的几人都瞪大了眼,一副看呆了的模样。
宫三摆手,让大家继续吃,不必理会。
“真的假的?敢这么对我们三爷的人可不多啊,女人就更少了。”英俊小子看着宫三那张俊若天神的脸,不但身份尊贵,长得还那般好看,有多少女人因为他们的三爷害了相思病?
那个女人绝对是个怪胎,面对这样的人还能耍酷,有意思。
他倒要看看,那个女人是什么样子的人!
“诶,飞扬——”
宫三眼前一花,宫飞扬人已经飞了出去,两个借力,稳稳地站在了路曼声的面前。这小子,看上去不学无术,手底下的功夫还真不弱。
“姑娘,急着走干什么,不和我们打声招呼?”宫飞扬小手衬着腰,懒洋洋地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路曼声道。
路曼声淡淡觑了他一眼,“我不认识你。”
“你不认识我,却认识我三哥。我三哥特地前来看你,你不过去和他打声招呼,不够意思吧?”
“小子,我哪里说是特地来看她的了?”宫三不满道,目中却未有半分不悦,看得出来,他还挺高兴。
而站在他身边的那位绿衣姑娘,则不淡定了。
072 面纱
07面纱
“太子表哥,那个女人是谁?”绿衣姑娘独占性地抱着宫三的胳膊,眼睛直直盯着楼梯上到一半的路曼声身上。
“雨儿,不是说过,在外面不要叫我太子表哥吗?”宫三有点无奈的道。
“这个我知道啦,用不着表哥你总是提醒我。你只要告诉我,那个女人她是谁?”欧阳雨儿下巴昂起,目标直指路曼声。
别以为她看不出来,表哥对那个女人的兴趣非同一般。
那个女人对表哥的态度已经够让他们奇怪的了,但更让他们惊愕的是表哥对那个女人的纵容。他什么时候允许别人对他这么无礼、几乎可以说是视而不见了?
“路姑娘,不过是一相熟之人。”
宫三最了解她这位表妹,刁蛮任性,还有些胡搅蛮缠。要真是被这个丫头给缠上,那个女人的安稳日子恐怕也就到头了。
“相熟之人?”欧阳雨儿狐疑地瞥了他一眼,“熟到什么程度?”
“就是你看到的这样,熟到她还不用上前与我打招呼的地步。”宫三与欧阳雨儿游刃有余的打着太极,心思则放到了二楼宫飞扬和路曼声的身上。
“走吧,和我们坐坐,聊聊天儿,干嘛这么冷酷?”宫飞扬嬉皮笑脸地凑上道。
宫三有些难为情地撇过脸,飞扬这家伙,以为他那张可爱的娃娃脸对所有女人都有效啊,恐怕今日也得被那女人冷不丁的毒舌给洗礼一下了。
“我想我并没有熟到要和你们坐着聊天的程度,人来人往,不要挡着路。”路曼声越过他,径自离去。
宫飞扬抱着栏杆,几个旋转扭身,又跑到了路曼声的前面。
“你越是这样,小爷就越要和你聊天不可。难道你这是要欲擒故纵?挑起小爷的兴趣?又或者,你看上了我三哥……”
这些话,放着任何一个女人,都会将她们激怒了。
路曼声却只是轻轻皱了一下眉,不是因为这个人的话,只是因为他挡住了她的路。
“喝!又不理我?你这女人,还真是大胆。”宫飞扬连续吃瘪,兴趣有增无减。
“飞扬,回来。”
“三哥,和姑娘打个招呼,没什么关系,我不会惹事啦。”宫飞扬不在意地挥挥手,让他就这样灰头土脸的下去,他才不肯嘞。
“小表哥,你可是璐华城有名的多情大少,不会连个女人都搞不定吧,那样会让我这个表妹很失望哦~”欧阳雨儿不介意再添上一把火,她也想看看,那个女人到底有什么资本这么拽,连太子表哥都不放在眼里。
尤其是她那面碍眼的面纱,居然蒙面,太矫情了吧,当自己是天下第一美人啊?
或许,欧阳雨儿有些恶劣的想,她根本就不是什么大美人,只是一个丑到不敢见人的丑八怪!
对,就是这样。她之所以对太子表哥不加以理会,是因为她那张脸太丑了。太子表哥一见到她的脸,就会厌恶她的,还不如与太子表哥保持距离的好,还因此让太子表哥对她刮目相看。
哼!一定是这样。
“小表哥,和她搭讪有什么意思,揭掉她的面纱,看看她的真面目,岂不更有趣?……”
一道冰冷的视线从二楼打下来,直接钉在欧阳雨儿的身上。欧阳雨儿未出口的话生生哽在喉中,在那一刻,她被那道视线盯得心中发毛、动弹不得。
意识到自己居然被那个女人吓到了,骄傲的雨儿公主懊恼撇过头,心中更恨。
“小表哥,你还不动手?你该不会连个女人都怕了,要是这样你还是趁早下来吧,就别在那里丢人现眼了。”
“表妹,你嘴真毒——”宫飞扬哭,表妹对三哥柔情蜜意、和颜悦色,对他这个小表哥就讥笑挖苦、毫不留情地打击,还真是区别待遇。
“雨儿。”宫三不赞成地摇摇头。
“太子表哥,你也想看看那个女人长什么样子吧,我这是在帮你。”
宫三没有吱声了,确实,从在青花楼第一眼看见她,他就好奇那副面纱下到底是张什么样的脸。清冷的眼神,恍如沉寂千年的幽潭,不起波澜。即便在上次那个风雨飘零的夜晚,她依然没有拿下脸上的面纱。
他很想知道,但不是用这种方式。
宫三想要阻止,又不想要阻止。他这样安慰自己,雨儿和飞扬任起性来,他这个三哥也是很难阻止的。
路曼声冷冷地看着这一群人,一伸手,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人,傲然地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宫飞扬一个邪笑,手忽然伸出,目标正是路曼声脸上的面纱。
“啊,好痛!”宫飞扬的手伸出的速度很快,但收回的速度更快。在他的手背上,赫然扎着一根一寸六分长的银针。
不只是痛,宫飞扬的整只右手,自被扎上银针后,控制不住的抖动。像是抽筋一般,别说揭开路曼声的面纱了,连动一动做别的事都困难。
给他一个小小的教训,让他下次别这么无礼!
好奇心害死猫,不该有的好奇心,还是少一点的好。路曼声微冷的眼神,清楚地告诉他道。
“小表哥,你怎么了?”欧阳雨儿着实没料到路曼声还有这一招,怒道:“你个女人,居然对我小表哥使妖法,看我怎么收拾你!”欧阳雨儿一声大喝,一抖马鞭,朝二楼飞了上去。
“凌东,阻止她。”事情进展到这一步,不能再由着那丫头闹下去了。
“是。”孟凌东身子一晃,人已经疾射出去,手一带,便拉回了堪堪飞到二楼的欧阳雨儿。
“你干什么了!孟凌东,你个臭家伙,还不快放开本公主,你不要命了!”雨儿公主大叫,眼看就要得手了,这尊瘟神又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三哥真是,每次叫不动他,就会让这家伙以武力制服她。
眼看着计划又要被那个孟凌东打乱,雨儿公主大怒,在被孟凌东拖走之时,手中的马鞭直直朝路曼声的脸上甩了过去。
而路曼声的面纱,受鞭子余势波及,卷落到地上——
…………
073 丑面
07丑面
路曼声的面纱,受鞭子余势波及,卷落到地上——
路曼声意识到了,没有慌乱,也没有伸出手捂住自己的脸。只是直直地站在那里,望着楼下的宫三等人。
不就是想看到她的脸吗?
她就让他们看,让他们看个够。知道了她这张脸,以后就不会出现,再来扰乱她的生活了。
面纱缓缓飘落,离开了路曼声的脸,如薄薄的纸片,飘落到地上,不起纤尘。
宫三站了起来,望着楼上暴露在人前的那张脸。
掌柜手中的算盘掉落到地上,小火端着的灯油也啪得下坠,地上一片油渍。
原本还在叫嚣着的雨儿公主,也跟活活吞了个苍蝇似的,噤声不语。
整个福来客栈安静得可怕,偶尔能听到人的抽气声。
宫三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望着高立在二楼,面色冷然的人。脸上吃惊的表情尽皆收起,转而换上了一抹不忍。
今日,是他们做得过火了。
在揭开她的面纱之前,欧阳雨儿恶劣的希望背后是张丑得没法见人的脸。她要让那张脸暴露在她太子表哥面前,让他看到她的真面目。
然而当面纱飘落,那张丑陋却依然平静冷然的脸暴露在自己眼前,当她站在二楼,一动不动,却似在用那张脸嘲笑着他们这些人时,欧阳雨儿并没有她期待中的开心,心中反而升起一股让她不爽的内疚来。
同为女子,知道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用那样的眼光打量着,是件多么痛苦且无法忍受的事吧。
不知不觉中,她做了很令人讨厌的事。
孟凌东无意中瞥了欧阳雨儿一眼,注意到她那个咬唇的动作,顿了顿,然后淡定地撇过脸去。
宫三一步步走上楼,眼睛一直注视着站在楼上的路曼声。走到她的面前,慢慢弯下腰,捡起了她的面纱。
“太子表哥……”
那个尊贵的人中之龙居然弯下腰,为那个女人拾起面纱?
为何太子表哥那么自责的神情?这不关他的事,他不但没有被那个女人吓到,反而对她……
“抱歉,我替他们向你道歉。”
宫飞扬的右手还在抽着筋,整个人却呆住了。一开始是被路曼声的脸给吓到了,而后来,则是因为太子宫旬的举止。
“看够了?”
“……”
“以后没事,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宫旬沉默,他只能沉默。
路曼声看了一眼他手中的面纱,没有接过,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回自己的房中。门轻轻被关上,将外面的人彻底隔绝在自己的世界之外。
宫旬耳听着关门声在耳边响起,愣在原地,久久都没有动。在他的手中,静静躺着那面蓝色的面纱。在宫飞扬难以置信地打量中,闭了一下眼,握紧手中的面纱。
宫三带着他的人离开了福来客栈,望着走在前方头也不回地那个人,欧阳雨儿竟然觉得太子表哥的背影就像是那个女人的脸,清冷、桀骜。
掌柜的战战兢兢送走了那一桌的客人,站在堂下,望着楼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掌柜的,路姑娘的灯油……?”
“送上去吧。”
小火有些迟疑,发生了那样的事,路姑娘这个时候应该不想见到他们才是。
“没事的,送上去。”以路姑娘的性子,最不需要的就是别人的同情和怜悯目光。要那样,才真真是小瞧她了。
尽管发生这样的事,没有哪个姑娘会不在意。
小火按照掌柜的吩咐,端着灯油来到了路曼声的房外。
想了想,抬手轻轻敲了两下门。
门很快便从里面拉开了,同一色的面纱,正戴在路曼声的脸上。
“路姑娘,我来为你添灯油。”
路曼声退到一旁,让小火进到屋里。自己则回到桌边坐下,在她的面前,正摆放着那本熟悉的泛黄古籍。
小火将灯油慢慢注入到灯盘中,一面不动声色偷偷拿眼观察着路曼声。路曼声看得认真,她的样子,与平日并无不同。
这路姑娘,真的没事?但怎么可能,不管是谁发生那种事,都会变得消沉,不想见人吧?
但小火转而想想,路姑娘消沉的样子,还真是难以想象。
“那路姑娘,我就先出去了,有什么事再叫我。”
“嗯。”路曼声点点头,视线没有从书上离开。
小火弯腰退了出去,并为她轻轻带上了门,房间中只剩下了路曼声一个。
路曼声一直在盯着手中的书,心细的人会发现,那一页整整有半个时辰都没有翻过。
终于,路曼声站了起来,来到梳妆镜前,解下了自己的面纱。
她知道那些人为什么会被吓到,她脸上的血瘤虽然变小了,只有指头般大小。但原先长血瘤的地方,并未完全恢复。皮肤发黑,褶皱不堪,出现在这张脸上,还真是惨不忍睹。
别说他们会吓到,即便是路曼声自己,也不敢多看自己的这张脸。
她要得到冰心玉莲,一方面是为了脸上的血瘤,还有一个方面是为了治疗这些疤痕。没有冰心玉莲,即便脸上的血瘤全消失了,这张脸依然无法见人。
果然,没有人会完全不在乎这种事。自尊被生生踩在脚下,他人惊吓到的抽气与怜悯目光,让路曼声脚底发凉。
不过,那又如何?原本就没有任何的期待,别人如何看待她又有什么关系?她应该感谢他们,至少这之后,他们不会再这样频繁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对着铜镜,路曼声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自己的脸,手最后停止在脸颊中央。在那个地方,有着一块深黑色的硬壳,已经结痂了,不久便会脱落。但映照在心头的伤,恐怕永远都不会消失。
路曼声转过了铜镜,起身来到油灯旁,将灯光挑得更亮,注视着昏黄跳动的火光。路曼声有些起伏的心,慢慢地恢复了平静。
重新回到桌边坐下,一杯香茶,几块松软的糕点,许多个夜晚,路曼声便是这样度过。
窗影闪烁,秋日的夜晚,慢慢起了风。
福来客栈地字号房内,孤独的人影,安静端坐着。
…………
074 赠宝
074赠宝
容王妃有喜了。
肚子数年不见动静,如今终于怀上了惠王爷的第一个孩子,整个惠王府都笼罩在欢欣雀跃中。
容王妃从晋渊那里得知了,路曼声这半年多以来都留在福来客栈中。得知自己身体大好,如愿怀上了王爷的孩子,容王妃让丫鬟送了五百两银子作为答谢之意。路曼声没有推辞,将之笑纳了。
这些银两,与先前一道被存入了大丰钱庄中。
路曼声又陆续接了两个病人,她不知道他们是谁,从他们的排头和身份看,地位应该不低。但这些,不是路曼声要关心的事,对方是谁也与她无关,她只需要做自己的事就好。
这段日子,福来客栈来了许多外地人。
每个人的装扮都差不多,长衫,方帽,背着药箱。听许掌柜的说,这些人是从各地赶来参加杏林盛会的大夫。
每年的杏林盛会,都是大尧难得一见的盛事。每到这个时候,各地的名医都齐集璐华城,为了接下来常达半个月的杏林盛会做准备。
璐华城各大客栈都入住了不少人,福来客栈也不例外。不但是客栈,璐华城的每一个角落,都感受到了杏林盛会的气氛,变得越发热闹起来。
为了能在杏林盛会中取得好成绩,来自各地的名医在做着准备的同时,也大开义诊,免费给穷苦人看病,为自己积累名声。
大尧的杏林盛会,规格比起古代的科举差不了多少。一个是考学问以及选拔经世治国的人才,一个则是选取医德兼备的医中妙手。选拔出来的名医,除了成为大尧皇朝储备的人才,还能跟随金牌御医出使别国,为提升别国的医术水平做贡献。
先不论这些,在杏林盛会中取得成绩,被赐予头衔的大夫,每年都能拿到皇朝的俸禄、进入到人们景仰的皇朝名医之流。名利双收,这种事,很少有人不想去做。
有许多的大夫,已经是第几次甚至第十几次来到璐华城,参加一年一度的杏林盛会。去年已经夺得头衔的,也并不愿止步,努力往更高的地方攀登。
当然,还有许多的大夫,抱着与各地名医交流、提升自己医术水平和见识而来。即便一届杏林盛会,没有取得骄人的成绩,依然颇有收获。
不管众人怀揣着怎样的目的,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是璐华城最为热闹的时候。
而一些没钱看病的贫苦之人,也最盼望着这个时候。不但是城内的人,就连城外,都有许多的大夫去义诊。
每年的杏林盛会,虽然劳民伤财,但的确为大尧做了不少的贡献。大尧的医术水平独领,每年也因为派驻优秀的医术人才在外交上取得优势。试想一下,别国皇室之人突发重病,在众人束手无策之时,大尧的名医关键时刻赶到,救了他们一命。
这无疑增加了别国对大尧的好感,何况,金牌御医每次带着名医出使别国,回来的时候总是能带回其他皇朝赏赐的绢帛奇珍,名产玉器。再将这些东西赏赐给有功臣子和犒劳御医,一举两得,为大尧的国库省下了可观的一笔。
所以,无论是朝内朝外,贵族还是百姓,都很热切地迎接杏林盛会的到来。
路曼声即便不去刻意注意,也能感受到璐华城那炙热的气氛。
路曼声连着两日,都没有走出客栈,她在规划着不久后的岐雪山之行。
她不可能等到明年,她必须在今年就拿到冰心玉莲。
岐雪山在大尧极西,从这儿到雪山脚下,需两日路程。雪山海拔00多米,矗立天际,终年积雪。在阳光的照射下,洁白晶莹,银光灿烂,秀美壮观。
十月份的时候,雪山山脚下积雪消融,为上山的人降低了不少难度。到寒冬腊月,北风呼啸,冰雪覆盖,再想前往岐雪山,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冰心玉莲十月开放,十一月便凋谢。路曼声在十月初就要到达岐雪山,摘下冰心玉莲后立刻下山,不能在山上多做逗留。
然而以路曼声的体质,想要只身前往雪山,并从一群训练有素的精兵手中得到冰心玉莲,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虽然十月还并未进入严冬季节,早晚的雪山还是让人难以支撑。路曼声可没有自信能够在雪山逗留这么久,那会要了她的命的。
路曼声先后购置了攀登雪山必备之物,又翻查了许多当地地理书籍,查找有关岐雪山和冰心玉莲的记载。
然后将自己得到的信息加以整合,路曼声终于敲定了前往雪山最佳时机,以及冰心玉莲开放最有可能集中的时节。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打乱了路曼声的计划。
早在九月末,皇朝就派出了两队官兵入驻岐雪山。而往年,只在雪山南面的山坡有人进驻,今年却连另外一条路都布满了人手。
打听之下,才知道今年永秀宫中来了一位圣眷正隆的胡妃娘娘,胡妃娘娘是某个部落的公主,美艳不可方物。
进了皇宫后,很快便得到圣上的宠~幸。胡妃生性好盛,处处要与各宫妃子争个高低。岐雪山的三朵冰心玉莲,每年都是皇后、玉贵妃以及陈妃分得。皇上虽然宠她,也不想坏了这个规矩。
这段时间因为胡妃,已经对其她各宫有所冷落,再在这事上偏颇,会伤了跟随他多年的女人们的心。
但这胡妃,可不会这么算了。在缠了皇上多天,又是撒娇又是卖乖之后,皇上终于默许了她可以用自己的办法得到冰心玉莲。
永秀宫的一批侍卫,便被胡妃遣派去了岐雪山,胡妃娘娘的命令,要让他们夺得三朵冰心玉莲。
不是一朵,而是三朵。这位新来的娇辣美人儿,完全没有一点谦让和客气的意思。
其她宫里的娘娘听到永秀宫那女人的心思后,又是生气又是好笑。宫里的女人就算一时得到圣上的宠幸,嚣张成那样还真是少见。她还真当堂堂大尧皇朝是她那鸟不生蛋听都没怎么听过的小部落?
公主?呵呵,在她们眼里什么都不是。
现在皇上宠她,她们稍微容忍她一点。等到皇上厌倦了她,看她们怎么收拾她!
不过,忍她是一回事,冰心玉莲她们可不会退让。她们要是连一个小丫头都争不过,那白在宫中混这么多年了。
四妃僵持着,每个人都对冰心玉莲势在必得,焉有其他人的份儿?
路曼声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并没有多少的意外,冰心玉莲要是这么好得的,早就被其他人抢走了。那她现在,也不需要费这么多的心思了。
只是,计划需要变动,光靠她一个人的力量别说得到冰心玉莲,连岐雪山都无法靠近。
路曼声又想到了好汉堂,好汉堂诸人的办事能力,她可是亲眼见识过的。已经合作过一次,上一次的合作彼此也都很满意,再来第二次合作,貌似也不错。
就在路曼声动身前往好汉堂的前夕,一个人闯进了福来客栈地字号房,来到路曼声的房间。
黑暗中高大的背影在月光下绽放出皎洁,默默伫立片刻,便离开了路曼声的房间。
路曼声从外面进来的时候,便发现自己的房间来过人了。
客栈房间桌上,放着一块红布。微微隆起,宛如小包子模样。路曼声伸出手,将之打开,是一朵干枯的白中带黄的花朵。
在红布上,还写有几个字:冰心玉莲,放心笑纳。
路曼声再淡定,也忍不住心中的惊愕。
这是谁送来的?又怎么知道她现在需要冰心玉莲?还有,他为什么要将这么珍贵的东西给她?
路曼声将桌上的东西包好,来到楼下。
“小火,你可曾注意到有人进入我的房间?”
“进路姑娘的房间?路姑娘,你是掉了什么东西吗?”该不是客栈里来了贼吧?路姑娘在福来客栈住了大半年,还是头一次闹贼。
“并没有。”路曼声摆手,制止他的过分紧张,“我只是问问。”
“我一直在大堂招呼客人,没怎么注意。”
“那今日客栈里有无特别的人出入?”
“特别的……今日客栈中又有几位大夫入驻,他们应该是来参加杏林盛会的,没什么特别的啊……”
路曼声从小火那里并没得到有用的信息,上楼的时候,路曼声一直在想着这个问题。
她来到这儿,并没有认识太多人。而能够拥有冰心玉莲,又知道她此刻需要冰心玉莲的,就更少了。
是谁在暗中关注着她的举动?又是谁潜入她的房间,放下了这冰心玉莲?
在开门的一刹那,路曼声眼前白光一闪,她想起一个人来。
宫三身边的影子侍卫,来无踪去无影的高手孟凌东!
这朵冰心玉莲一定是宫三给她的,也只有孟凌东能够做到这般神不知鬼不觉,连这客栈的人都没意识到他的到来。但是,他为何要这么做?
路曼声握着那稀世珍品,脸上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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