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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沙漠雪莲90     妙手天医txt下载     妙手天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75 触动

    075触动

    太子府。

    “三爷,东西已经送过去了。”孟凌东笔直地站在宫旬的面前,低首禀报道。

    宫三轻轻应了一声,人有些走神,仿佛并没有听到孟凌东在对他说什么。

    孟凌东没有说什么,只是安静地退了下去。

    自从上次在福来客栈,看到路姑娘的真容,三爷就再也没有提到去福来客栈的事。诚如路姑娘所说的那般:再也不要出现在她的面前。

    那日,三爷很生气,雨儿公主和小王爷几次和他说笑,他都没有理会,早早地让他们回去了。

    却在那一日后,三爷频频往尚医局跑。他知道,三爷是询问宫中的首席御医,对脸上的伤疤和血瘤有无治疗之法。

    首席方神医没有看到病人,不能断言。但他说起,选自大尧极西岐雪山的冰心玉莲,对脸上的血瘤及疤痕有良好功效。尝试用冰心玉莲为药引,或许能让她脸上的伤痊愈。

    何况,底下人来报,路姑娘这些日子举止反常,似乎在积极准备着什么。孟凌东几次观察下来,发现路姑娘一直在打听岐雪山和宫中派侍卫驻扎的事,还购买了许多登山需要用到的装备。

    于是,孟凌东猜测路姑娘要的东西可能与方神医说到的冰心玉莲相同,当下将这事禀报给了宫旬。

    冰心玉莲,并非要等到十月。每年三株冰心玉莲,父皇都分给了后宫三位最有权势的女人。

    其中一位,贵为皇后,正是宫旬的母后。去年的冰心玉莲,她并没有用掉。很少有人知道这个事,尤其是胡妃和皇上。如果他们知道皇后娘娘还有冰心玉莲,今年的那一株可能就摊到胡妃娘娘头上了。

    而皇上只要一开口,以皇后娘娘的性子,就要展现出她的大度与气量,无怨无悔地点头。

    宫旬知道他的母后有多么在意那株冰心玉莲,但他还是去向皇后开了那个口,恳请他的母后能将那株冰心玉莲让给自己。

    皇后对谁都留着个心眼,多年后宫生涯,更让她不会相信任何人。然而,宫旬不一样,他是她最骄傲的儿子,将来会登上大位,让她成为整个大尧最尊贵的女人。自己的儿子能成为九五之尊,那是一个后宫女人最大的荣耀!

    对这位儿子,皇后从来没有拒绝过。

    他是她的骄傲,她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哪怕是能够美丽容颜女人梦寐以求的圣品,她也没有犹豫。

    相反,她很高兴儿子能向她开这个口。从很小时候开始,旬儿就很少对她开口,向她求过什么。

    如今看到他像一个普通儿子那般,与她亲近着,向她要求着,皇后娘娘居然有一抹意外的满足。

    不过,让旬儿这么重视的,甚至不惜向她开口的究竟是什么人?什么时候旬儿这么在意一个人,这一点,不能不让皇后娘娘在意。

    她虽然信任自己的儿子,但作为大尧的储君,任何一个决定、结交的朋友都不能出一点差错。她有责任要帮儿子一一确认,不让他行差踏错。旬儿虽然聪明,做事也很有分寸,但他还是太年轻了,心中依然保留着那一点天真!

    路曼声就是这样,进入了当朝皇后娘娘的视野。

    而这对于路曼声,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因为皇后娘娘,可能会改变路曼声的一生。

    路曼声并不愿受人恩惠,她要的只是她该得的。而这冰心玉莲,是宫三给她的。上次救宫三一命,银两她已经收下了,恩情一笔勾销,她没有任何理由来说服自己再收下他的东西。

    宫三不是善人,更鲜少行善,就算他是真的要帮她,路曼声也不愿接受。只因为她收下了冰心玉莲后,再也没有办法在宫三面前堂堂正正。哪怕她表面上依然平和如初,心中那一关却过不了。

    路曼声,平生最怕的就是受人恩惠。

    别人对她滴水之恩,她都不会忘记。要不然,她也不会因为破庙中孙大嫂端给她“一碗热汤”,数月陪伴着他们呆在破庙,最后更是费尽心思将他们从惠王府的地牢救出。

    路曼声自从来到大尧后,为人冷漠许多,也不再有那一腔热忱。但她正因为还保有着这点赤子之心,让路曼声看起来还像是个有人情味的人。虽然冷淡,不至于让人讨厌。

    冰心玉莲不能收,但以路曼声的性格,让她上门奉还原物,还真不像她能做出来的事情。

    她当然不可能前去太子府,太子府设在宫中,她这个凡人老百姓,怎么可能进得去?

    她去的是上次孟凌东带她前往的宫三在宫外的别院,将东西交给了守门的侍卫,路曼声便离开了。

    “启禀三爷,外面有个姑娘,让属下将这样东西呈给殿下。”

    宫三正在别院里完成着皇上交给几个儿子的任务,接到属下的禀报,抬了一下头。却在看到那块熟悉的红布后站了起来,接过一看,连忙问道:“送东西的人呢?”

    “方才已经走了。”

    方才?也就是说她还没有走远。宫三无视了属下陡然睁大的眼,拿着东西就跑了出去。

    “路姑娘——”

    路曼声的确没有走远,宫三没有追多久,就看到了她。

    路曼声回过头,宫三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

    “这个,你为何不收?”宫三举着那块红布团问。

    “无功不受禄,我没有理由收下。”同样清冷的眸,微冰的声音。但不知为什么,看着这样的路曼声,宫旬这几日显得浮躁的心,慢慢安定了下来。

    “你救了小王的命,就凭这一点,别说一朵冰心玉莲,就是十朵也当得!”

    “一百两黄金已收下,两清了。”

    “你该不会以为小王的命,只值一百两黄金吧?”这个问题还真不好回答,问任何一个人,都得仔细掂量着。

    可惜,回答这个问题的人是路曼声。

    “我的规矩,一个病人,一百两。”不管那个病人是谁,诊金统统只需要一百两。那些自认钱多得花不完的,收他一百两黄金。其他的病人,都是一百两银子。

    至于容王妃让丫头送来的那五百两,既然她钱多得花不出去,又有感谢她之意,她便笑纳了。

    何况,这五百两,她也不会白拿。容王妃也不会是最后一次来找她,她不过是提前收些定金罢了。

    “还真敢说。”宫三笑着摇头,也只有她,敢这么说。最关键的是,她每次这样说,宫三都没有怪罪她的意思。

    对了,他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冰心玉莲,你先收下。你放心,这个东西小王不会白给你,这样吧,就当作小王卖给你的,一千两。”

    一朵冰心玉莲,只要一千两,实在太便宜她了。若是其他人,别人给了台阶,也给了很好的由头,拿出一千两,便心安理得地收下。就算觉得占了对方的便宜,记下这个恩情,他日找机会再报,也便是了。

    但路曼声,着实是个怪人。

    轻轻看了一眼他手中的冰心玉莲,路曼声没有接过。

    说是一千两,却更像是施舍。路曼声没想过,这一千两银子对宫三有什么用处。他有数之不尽的财宝,才不会在乎这区区一百两,这和送给她并没什么不同。

    她并非一个好面子的人,只是明摆着占人便宜,这样的事她是做不出来的。

    宫三挠头,这个女人怎么这么固执?!给她她就乖乖收下,这样就好了麽!

    眼看着路曼声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宫三不禁有些唾弃自己。送人东西居然还送不出去,这还真是!

    三爷的威严在路曼声这里受到了空前的挑战,并且看不到有找回的希望。

    “两千两?”

    路曼声摇头,这并非银子的问题,而是多少银子,他都不应该卖。如果是其他人,路曼声大可以花下一千两从那人手里买来,但这个人不能是宫旬。

    她有她的坚持,不为任何人所改变。说路曼声固执也好,愚蠢也罢,这便是路曼声。

    “你很需要它不是吗?收下它,以后再找机会还给小王一朵一样的冰心玉莲。”这样的话可能宫旬自己都不信,岐雪山的道路已经被皇室封死了,冰心玉莲是皇家的囊中物,外人想要得到,简直是痴心妄想。

    路曼声没有回答,但并不代表她心中也无动于衷。老实说,她并不讨厌宫三这个人,但绝称不上喜欢。

    或许该说她心性淡漠,对许多人都是保持着不温不火的态度,很难说喜欢还是厌恶。

    但这一刻,路曼声对宫三是有些感激的。她并不是一个无视别人好意的人,即便到最后,她依然不会接受。

    “为我救一个人,诊金便是这朵冰心玉莲。这样,你可以接受了?”

    宫三何时这般憋屈过,送人家东西,还要找遍借口。他为何还要呆在这里,真是窝囊啊!

    “谢谢,不过,不用了。”路曼声看着宫旬,轻启嘴唇道。

    在宫三的怔愣中,路曼声转身离去了。

    而宫三,看着路曼声的背影,脑里回旋地是她的那句“谢谢”。

    …………

076 笑容

    076笑容

    得到冰心玉莲治好她的脸很重要,但她并非急于一时。

    在她的心里,还有许多东西,比治疗她的脸还要重要。包括那在别人看来,有些可笑的坚持。

    路曼声回到福来客栈的时候,客栈大堂内已经站满了人。

    京东名医满落桑在福来客栈办义诊,自即日起,前往福来客栈找满大夫看病,诊金全免。

    许掌柜并不介意满大夫在福来客栈办义诊,相反,他觉得很荣幸。满大夫在京东很有名气,这次来到璐华城参加杏林盛会,许多人都看好他。

    而且这么做,也有利于帮拉客栈生意,提升福来客栈的名气。提供场地,便有满大夫免费为他们客栈做宣传,这种好事可不是时常都能遇到的。

    小火忙着招呼客人,路曼声进来的时候,远远地看见小火冲她打招呼。路曼声点点头,也没在大堂停留,上了二楼。客栈里的伙计忙得脱不开身,许掌柜是满意了,小火就惨了。

    但这也意味着,客栈的环境变得更为嘈杂了。

    路曼声并不是一个容易被外界环境所侵扰的人,相反,在任何情况下,看着路曼声都能感受到夏日繁华喧嚣中少有的宁静。然而楼下声音震天,再好的定力也会在这种情况下崩溃。

    书是没法看进去了,路曼声放下书,来到二楼栏杆,有些意兴阑珊地看着大堂形形色色的人。

    可以说,路曼声什么都看进去了,什么也都没看进去。她唯一确定的是,坐在正中的那位大夫医术不错,看病的速度也很快。最难得的是他送走每一位病人时,他们的脸上都会流露出“今日没有白来”这种类似的满足神情。

    看着这一幕,路曼声有些恍惚。

    似曾相识的场景,陌生又熟悉的神情,路曼声心底某处忽然跳动了起来。

    “嘭!”地一声,路曼声房门被紧紧关上的声音。小火吓了一跳,看向楼上,一点动静都没有,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而其他的病人,心思都放在满落桑身上,加上大堂一片嘈杂,倒没有人注意二楼的动静。

    所以他们也不知道,在这一刻,路曼声心里掀起的巨大波涛。

    她回到屋里,捧起那本书,心下却难以平静。于是她放下书本,到后院去挑拣草药,最简单的两味草药都会弄错,脑海里反复浮现的是那些人满足而又充满希望的眼神——

    她想起宫旬喊出的那些话,一些她以为她不会在意,却时常在耳边响起的话。

    终究,无法逃避自己的心哪。

    路曼声并没有强迫自己,即便意识到了自己心中真实的情绪,在心烦意乱了一阵子之后,她便平静地接受了。

    她到底在抗拒着什么?

    她是一个正常的人,不可能让自己真的心如止水,哪怕对医术怀有挚诚,也不是罪大恶极的事情。

    她只是,再不愿意为了某一样东西,付出全部、牺牲一切。

    罢了,顺其自然吧。

    路曼声就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站在福来客栈的后院中,望着天边的那抹夕阳,嘴角露出一个罕见的笑容。

    …………

    上个月还在尽情享受着怀孕的喜悦,下个月秀华阁便被愁云笼罩。

    路曼声再次被请入惠王府,是在她意料之中的事情。

    容王妃差点小产,要不是她多了个心眼,很有可能会酿成无法挽回的悲剧。

    自容王妃怀孕,每次饮食和行动都非常小心。为了保护腹中的胎儿,平日便留在府中,哪里都没去。

    或许是因为路曼声在给她看诊时说的那些话,容秀始终认为惠王府有人要害她。这个孩子,是她盼了几年才等到的,上天垂怜,她决不允许肚子里的孩子有任何的差池。

    容秀的娘家也是官宦之家,爷爷还是当今圣上的恩师,很得皇上信任。父亲官拜光禄大夫,乃圣上身边顾问之臣,颇得皇上器重。

    容家,在璐华城的地位也算是举足轻重。即便惠王爷身边有不少娇艳可人女子,也始终无法撼动容秀在惠王府中的地位。

    她唯一欠缺的,就是一个孩子。为惠王爷诞下男婴,容秀在惠王府中的地位再不会受到任何威胁。

    当然,除了这,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原因。

    因为容秀深深喜欢着惠王爷,一个女人最大的幸福便是为自己心爱的男人,怀上只属于他们的孩子。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不但是容秀,惠王爷成亲多年,身边从不缺女人,就是没有一个孩子。

    若惠王只得一个王妃,还有可能是王妃不能生育。现在的情况,让外界纷纷猜测,睿智贤德的惠王爷,是不是不能人~道。

    惠王爷并非不知道外界的传闻,他对此没做任何回应。任凭外界猜测满天飞,他依然专心做着自己的事。对后院的那群女人照样不冷不热,也没有多么热切,更不曾到处求子。他那随意的态度,就像是嘲笑着外界因为这而在暗中取笑着他的那些人。

    惠王爷这种态度,急坏了他后院的那些女人。这也让她们,更加卯着劲地要为王爷生个儿子。

    只是,卯了这么多年的劲儿,一直没看见成果。就在这个时候,容王妃怀孕了。虽然有些懊恼,又被秀华阁那个女人领了先,这也意味着,她们的王爷是正常的,她们迟早也会怀上属于自己的孩子。

    路曼声在给容王妃看诊之时,查出容王妃多年前曾被人连续施下二月封,导致她多年不能生育。

    要想解开这个谜团,只需要检查一下府里其她的女人是否也被人下了二月封。但这事不关路曼声的事,她也没这个资格管惠王府的事,她所能做的,就是照顾眼前这个病人。

    毕竟,她已经付了定金,不是吗?

    路曼声背着药包走进秀华阁的时候,惠王爷也在那里。

    这还是路曼声第一次看见惠王爷,英伟的男子,高大瘦削,脸上有着坚毅,一看就是个不轻易妥协的男人。

    算算年纪,他今年已经三十多岁了,但他看起来却很年轻,像是二十岁的年轻人。然而他眼神中的深邃和岁月凝结的风采,却不是一个二十岁的毛头小子所能比拟的。

    路曼声似乎能明白,为何容王妃这么深爱着惠王爷。这的确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男人,足以让任何一个女人心动。遑论是呆在他身边多年的妻子和女人,不为权力、也不为地位,单为争得这个男人的心,就已经让一群女人争得头破血流了。

    “你便是路姑娘吧?我听秀儿提过你。”

    惠王爷看见路曼声进来,站在床边,不见多少热切却不失礼节地道。

    路曼声欠身点头,算是见礼。

    路曼声所能做到的,也便是如此了。她没有办法向一个陌生人下跪,不管这个人是谁,又是什么身份。

    惠王爷是个不拘小节之人,加上他交游广阔,也知道这世上有许多性格各异的人。若想和这些人交朋友,就得放下王爷的架子,他们那些人,可完全不会在意你是王爷还是皇上。

    再加上他的王妃已经和他说过这路姑娘的性格,清冷寡淡,却是个医术不错、人也不错的好人。

    她还让秀儿为他怀上了孩子,也算是他们的恩人,这点事他当然不会放在心上。

    “路姑娘,你来了,这次又要麻烦你了。”

    “定金已经收下,路某便会做我应做之事。”

    “嗯?”容王妃一时没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月前送去客栈的五百两,便是定金。事成之后,再给路某五百两。”一两黄金等于十两银子,一千两银子便是一百两黄金。一个病人一百两,并不违背路曼声救人的规则。

    容秀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虚弱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真应了她的名字,秀气无双。

    “王爷,怎么样,臣妾没有说错吧,路姑娘她很坚持自己的原则呢。”容王妃满怀爱慕地注视着她身旁的惠王爷,“但是,正是这样的路姑娘,感觉很可靠呢。”

    惠王爷回身,拍了拍容王妃的肩膀,扶着她在床上坐下。

    “本王也希望,秀儿的身体早日好起来。你这次病倒,本王很担心。”

    “有路姑娘在,臣妾觉得安心不少。王爷放宽心,臣妾一定会早日好起来的。”她还要亲耳听到腹中的孩子叫王爷爹,容秀在心里暗暗加道。

    惠王爷在和容王妃说话的时候,路曼声一直在不动声色地注视着惠王爷的神色。

    惠王爷对容王妃的关心不像是假的,更不是在做戏。她能看出来,惠王爷对容王妃身体的担忧。而且,隐隐可见藏在惠王爷眼角眉梢那一抹疲倦与无力。

    难道她先前的猜测是错误的?

    二月封的事情与惠王爷无关?然而除了惠王爷自己,还有谁能连续半年不动声色地在容王妃的饮食中投下二月封?

    路曼声先前没有下定论,一个是没有证据,另一个是还没见到传闻中的惠王,不能轻下定论。

    而现在,眼前的惠王,从哪点看都不像是会做出这等事的人。

077 沽名

    077沽名

    路曼声白日留在惠王府中,晚上回到福来客栈歇息。

    容王妃给她安排了厢房,还是上次的房间,路曼声没有接受。这大半年来,她都住在福来客栈中,已经成了习惯。

    惠王府的气氛她并不喜欢,在这个地方,她可能会睡不着。

    自上次来到惠王府,查看过容王妃的身体后,路曼声就感觉到在惠王府中有一双看不见的大手,在主导着这一切。

    要是不将这个人揪出来,惠王爷便没有子嗣。哪怕容王妃已然怀孕,这孩子也不会安然出生。

    路曼声并没想插手此事,这与她无关,她来是看病的,没那个本事来挖掘惠王府背后之谜。

    容王妃的安胎药中,被人加入了莪术[音同“鹅竹”]和肉桂,若不是发现得早,容王妃腹中的胎儿就危险了。

    虽是如此,容王妃也喝了两口安胎药。这两日,容王妃的身体多有不适,也正因为此,环儿才火急火燎地将路曼声从福来客栈请了来。

    路曼声为容王妃开了两剂药,早上一副,晚上一副,早服健脾安胎白术散,用白术配黄芩、白芍药,乃安胎之专用方。

    晚服补气黄芪党参汤,母体元气充沛,胎气自然牢固。如果孕妇元气不足,会出气中气不足,小腹有下坠感,或见小便不通等症状。补气安胎是常用大法,黄芪、党(人)参是常用的补气首物。

    香砂六丸中就由人参、白术、砂仁等药配合而成,既可健脾、和胃,又能补气安胎,故为治妊娠恶阻的中成药。补中益气重用黄芪、党(人)参、白术等药配升麻、柴胡而成,使中气上升;对妊娠转胞、小便小通,或有小腹下坠感者甚为合适。

    连服两日后,容王妃体内不适之感缓解了不少,路曼声又给她开了清心丸和正气散,祛除体内浊气,清心正神,容王妃的身体在路曼声的连日调理下渐渐恢复了。

    她要做的事情已经完成了,尽管这些事,哪个大夫都可以做,这似乎与她收取的一百两黄金不符。

    但容王妃可不这么想,一个是她并不在意一百两黄金,其二也是因为别的大夫纵然也能调理好她的身体,却不能如路姑娘这般干净利落,让她放心。

    为了对得起她支付的一百两黄金,路曼声临走前,留给了她两道另类的“保胎方”。

    容王妃表示受益匪浅,几个月后,如愿诞下了惠王爷的嫡子,也全靠这两道特别的保胎方。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这是路曼声留在惠王府的最后一天,只等容王妃服下最后一剂药,为她诊脉,路曼声的任务便完成了。

    脉象正常,胎儿稳定,路曼声拿着余下的五百两正准备离开惠王府。刚一走出秀华阁,就被人拦住了。

    这人正是惠王爷的贴身侍卫,也是座下排名第一的高手晋渊。

    路曼声并不喜欢这个人,尤其不喜欢他嘴角那恍若洞察一切的邪笑与咄咄逼人。

    这一次,她自问没有多事,也很守分寸,为何还是被他拦住去路?

    路曼声有些不悦,她不喜欢眼前这个人,更不喜欢被不喜欢的人挡路。

    “路姑娘,好友不见。”晋渊怀抱着宝剑,稳稳地站在她的去路前。

    路曼声只是看着他,没有答话。

    “真不给面子啊,故人相见,打个招呼都不肯?”

    “不是故人,是路人。”这还是客气的,照着路曼声的意思,她会说他是一个碍眼的人。但路曼声无心挑衅,也无心和他过多纠缠,最好的方式便是保持沉默。

    “还真无情呢~”晋渊笑笑,来到路曼声身旁,转了两圈,视线一直紧盯在路曼声的那张面纱之下。那火辣辣的目光,仿佛能烧毁面纱,看透她的面容。

    “路姑娘脸上自残的刀伤,想必已经恢复了。想来也是,姑娘回春妙手,半死之人都能救活,何况是脸上那一些划痕……”

    “……”

    “自己下手,总会注意着点分寸的。晋某应该不至于让姑娘那张可怕的脸再雪上加霜才是,如此晋某便罪过了。”

    犀利是这人的本性,讥讽是他的拿手绝活,路曼声之所以讨厌这个人,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这个人从嘴脸到内在,都恶劣得十分彻底。

    自以为抓住了她的把柄,她就会怕他?那已经是半年多以前的事了,他就算掌握了一些蛛丝马迹,那又如何?

    别说他没有证据,就算真有证据,他还敢揭自己主人的老底?

    “晋侍卫放心,那点小伤几天便没事了,晋侍卫若是有兴趣,下次路某可以再玩一次给晋侍卫看看。以晋侍卫的眼力,一定能瞧出端倪,不会在半年后再来向路某展示晋侍卫的目光如电。”

    晋渊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路曼声的口才也能这么犀利。对方并不是只会沉默,逼急了也是会跳墙的。

    “不错啊,你要是能一直这样,也能为我多增添一点兴趣。”

    “抱歉,我对能增添你的兴趣没有兴趣,若没什么事,我便告辞了。”路曼声也不等他回复,径自从他身边绕了过去。她那句话,仿佛不是在真的询问他,只是出于礼貌和客套。

    “惠王府的事,聪明的话不要插手!”路曼声走了两步,身后的人忽然道。

    这是在提醒,还是在警告?

    路曼声脚步不停,“不好意思,我没那个工夫插手。”

    路曼声转瞬间已经走出了秋园,晋渊站在原地没有动,望着路曼声的背影,吐了一口嘈,“这女人,还真拽,不识好歹!”

    从惠王府出来,路曼声在老爹馄饨摊前要了一碗馄饨,打包好带回福来客栈。

    途中经过一个小巷,无意中看到了一个认识的人,路曼声停住脚步。

    那个人正是前两天在福来客栈大办义诊的那位京东名医满落桑,也是这次杏林盛会备受看好的人物。

    老实说,路曼声对他的印象还不错。与其说是对满落桑印象不错,不如说是那些经由满落桑看过的病人流露出还不错的表情,“取悦”了路曼声。

    正是那些人不错的表情,也让路曼声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但路曼声若是早知道会看到眼前这一幕,她说什么都不会停下来,应该掉头就走,才不会让自己恶心。

    满落桑一天的义诊结束了,回去的途中,在这个小巷中被两位穷苦之人挡了下来。那两人是一对母子,十七八岁的儿子,外加白发苍苍的老母亲。那母亲年纪并不大,只是繁重的活计和艰难的生活,让她的头发过早的花白,脸上皱纹深如沟壑,一看就是备受苦难的可怜人。

    那位老母亲被儿子小心地安置在一旁,看着墙壁,而那年轻人则转过身来与满落桑说着什么。

    满落桑没心思理会那两人,连连摆手,阻止那年轻人说话,掉头就要离开。

    那年轻人开始央求,满落桑脸上越发不耐,到最后,那年轻人嘭地一声跪到地上,冲满落桑连连磕头。

    而满落桑,侧身而立,眼角斜挑向上,看都不看跪在地上的人一眼。但他想走,却是走不了。那年轻人每当他要走的时候,就会扑上来拦住他。满落桑已经满腹的火,重重扇开落在他衣衫上的手,远远地站到一旁。这期间,还不忘戒备地看着大街上一眼,看到人们没有注意到这里,才稍稍放心,继续对那年轻人恶形恶状。

    年轻人掏遍全身,不知从哪里掏出几个铜板,颤颤巍巍地呈到满落桑的面前。而满落桑,俯视着那几个铜板,哼笑了一声,拿起那几个铜板,往小巷后面扔去。

    那人焦急之下,赶紧去捡铜板,而满落桑,就趁着这个空档,转身离开了。

    离开小巷后,第一件事是整理衣冠。收拾妥帖后,又挂上了和颜悦色的笑容,遇到熟人频频点头,对于那些满心欢喜向他打招呼的病人也做足了关心和同情的表情。

    路曼声望着那个在人群中如鱼得水、享受着众人崇拜和感激的满落桑,眼神渐渐发冷。

    来到小巷中,那个年轻人正捧着几枚铜板,低声哭泣。抱着他病中的老母亲,眼中满是绝望和无奈。

    路曼声本不愿多管闲事,但离去的脚如何都迈不出去。

    罢了,就帮帮这个人,反正时间还早,她暂时还不想回客栈。

    路曼声走进小巷中,拍拍那个年轻人,让他站起来。自己则俯下身,为那位老者把脉。

    那年轻人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路曼声已经站起,留下两包药,便离开了。那药包上,注明着服药之法和禁忌。

    而靠在墙上的那位老者,在路曼声为她按压了胸口几个位置后,一口气缓了过来,慢慢醒转。

    年轻人连忙过去,扶起老者。

    路曼声走出了小巷,年轻人愣愣捧着药,注视着路曼声离去的背影,他并没注意到她长什么样子,连眼睛都没有看到,只有那一抹清瘦的背影,在小巷口,释放着隐隐绰绰的光芒。

    …………

078 纯粹

    078纯粹

    翌日,满落桑又出现在福来客栈。

    坐在人群之中,对着前来看病之人呵呵而笑,显得博学自信,亲切和蔼。

    路曼声站在二楼,看着堂下笑得一脸虚伪的男人,皱了皱眉,走进房间,关上门,将笑声隔绝在世界之外。

    路曼声再一次告诉自己:不要多管闲事!

    像这种伪善的大夫,世上多得是,她又不是没有见过,干嘛有那么大的反应?

    而后来,璐华城内又发生了许多奇怪的事。

    城内城外,人流多和人流少的地区,完全呈现两种不同的情况。有些病人,有几位乃至十几位大夫抢着为他们看病。而有些病人,到处央求,一身的病痛,也得不到半点缓解。

    这其中的猫腻,许多人都看不清。

    路曼声又一次站在二楼,看着堂下的情况。这一次,她注意的不再是伪善的满落桑,也不是粗略的一看,目光钉在每一个走进来的病人身上。

    慢慢地,她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事来。

    这里面许多病人,病痛都是装的。进客栈时,不是捂着肚子就是揉着脑袋,长吁短叹,呻^吟呼痛。这些人演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其他人也看不出什么来,但看在路曼声这个专业大夫眼里,便全是破绽了。

    有病无病,往路曼声面前那么一站,自然就瞒不过她的眼睛。只要留心,许多事便不攻自破。

    路曼声在客栈里呆了三日,没事整理整理采药,在房间看看书,偶尔站在二楼栏杆望着蜂拥而入的病人。

    她如愿看到了不少熟面孔,第一天肚子痛,第二天头痛,第三天是腰痛。路曼声的记性算不得顶尖,但对那越来越拙劣的演技可是印象深刻。

    这一天,路曼声出了福来客栈。

    璐华城热闹的气氛,在那一张张奔忙和虚伪的面孔中,显得格外讽刺。

    针对杏林盛会举办前各家大夫所需,在璐华城还成立了一个特别机构,组成了病人小分队。

    每位客串病人的人只需要两枚铜板,就能帮忙客串一刻钟,五个铜板可以坐上半个时辰,演得也会更加卖力。

    体力好的,一天可以跑十几二十几个场,白花花的银子,就这么滚到手里来。而有些人,一家四口五口齐上阵。有自己装病人的,有陪着病人一起来的。配合着需要,可以随机转换,银子不会少了你的。

    这也是许多人对杏林盛会呼声越高的原因。每到这个时节,便是发财的时节。有的时候,一家几口在两个月前就开始着手准备。推掉有可能要做的事情,专心在大街上候着,哪里需要他们,立即捂着肚子撑着腰便上!

    短短几年间,病人小分队的规模越来越大,许多平民大军也加入到这些小分队里来。

    这在业内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只有部分百姓和外地人不知道。而每次义诊期间,也会有一些病人机缘巧合之下前来请这些大夫看病,这些病人运气不错的,能得到大夫一点中肯意见。倒霉的,会以今天人多为由,再次将你请出去,让你明日再来。

    在人多的场合,病人是最幸运的。除了能得到大夫最精心的医治,说不定还有免费药材相赠。不用担心这些药物有任何不对,因为这些大夫图的是名,闹出任何问题,都会砸他们的招牌。

    换句话说,要么不治,要么就得保证准头。但这些大夫,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主儿。平时那么快的看诊,不是病情简单,就是对方根本没病,一个劲地在那儿瞎掰。而收了银子跑到这儿来串场的人,配合着连连点头,顺便对看病的大夫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让围观的人群对大夫们赞不绝口。

    看惯了这样的场面,路曼声对背后组织病人客串小分队的人更感兴趣。她没想到,大尧这般先进,演戏客串事业已经这么发达、还颇有规模。

    不过这也很好理解,现代的人会抓住商机,古代的人可不是笨蛋。哪里有需要,自然就有满足需要的人。论起经商,古人不比现代人差。

    但路曼声没有想到,在背后促成这件事的人会是他!

    宫三正坐在落日居的二楼,看着城内繁忙的景象,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仿佛在惊叹着自己的杰作。

    人群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宫三让影子侍卫孟凌东将人带了上来,他相信,她心中此时一定有许多的疑问。而这些疑问,他都可以为她解答。

    至于她感不感兴趣,宫三笑着摇摇头,她会感兴趣的!

    因为那个外表尤为冷漠的女人,在心中还保持着对医术的纯真!

    路曼声站在街上,冷眼看着这一切,心湖没有波澜,仿佛她身处红尘世外,发生的这一切都与她无干。然而心底的某处,却在黯然沉痛。

    她曾经为之奋斗的事业,热爱追逐的梦想,从未这般赤果果地暴露在她的面前。名利的硝烟,已经让梦想褪色。对那些真正热爱并追逐着医术的最高境界的人,是何等的悲哀与奚落?

    哪个朝代都不缺少追逐名利之徒,也鲜少有纯粹地追求者,现代某些职业者的道德沦丧和拜金主义也让这一行笼上了太多的尘埃和阴影,但都抵不上眼前情景的讽刺。

    特别是在前不久,她还为此悸动过,微笑过。而此刻,那个久违的笑容仿佛最毒辣的一巴掌,生生甩在路曼声的脸上。

    她恐怕再也笑不出来了,路曼声想。

    因为她每次笑,都会想到这一刻入髓的讽刺。她的这张脸,自从来到这里开始,就不知道如何笑了。

    对于梦想的虔诚和认真,虽然已经被路曼声故意遗忘,但这些东西,早已种入她的心底,难以拔除丢弃。

    路曼声的丈夫,那个在她身边守护多年的男人,在向她求婚之时曾这样动情说道:我从未看过像曼声你这般纯粹专注的人,喜欢一样东西,便倾注全力。不断追求梦想的你,身上闪闪发光,让我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想要追逐你的脚步。

    他的丈夫一早便知道,全力追寻梦想的路曼声,根本不可能视他为生命中的全部。但正因为她的这种纯粹,才让他下定决心陪在她的身边。不但是因为路曼声身上有一种向上的力量,也是因为,那样专注而虔诚的她,深深地吸引着他。

    尽管后来,他亲身的经历告诉他,被她吸引是一回事,成为她的枕边人,在她的眼里却常常看不到自己的存在实在是一件可悲的事情。

    他渐渐没法接受不断被妻子冷落的自己,渴望着她那专注的目光能有一刻全部移到自己的身上。这是他小小的奢求,可是期待越大,失望便越大,一颗心再也无法平静。

    虽是如此,他依然无法拒绝那样认真的路曼声,无法忍受以后都被排除在那纯粹目光之外。哪怕每日都在争吵之中,他对她的爱没有半点退却。只是不知要如何继续下去,那种纠结的心情,就像是一道魔障,困扰着他,难以摆脱。

    他从不怀疑,自己深爱着妻子。

    也知道,自己在与妻子的梦想争宠。这很不帅气,也不潇洒,但当他第一次透过中药房门外的玻璃看见她专注地盯着前面的天平时,就注定了他再也难以潇洒。

    路曼声是一个活在梦想世界里的人,了解世界的黑暗,却安然地呆在自己构筑的世界中,独善其身。

    如今,将这些黑暗面全部直截了当地摆放在路曼声的面前,她会如何,真的没人知道。恐怕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此刻的心境。

    孟凌东出现在路曼声的身后,这不是第一次,有这种奇怪的感觉了。明明她就站在自己伸手便可触及的地方,却总觉得她很遥远,遥远得不真实。恍如她是一团凝聚成形的轻烟,手一挥,便消散在风中。

    “路姑娘。”孟凌东察觉到楼上那道催促的视线,终于开口。

    路曼声缓缓回过头,看着孟凌东。

    天下这么大,她没有想到就这样也能遇见他。

    “三爷想要见你。”

    “……”

    “他就在楼上,你只要上去,许多疑问都能得到解答。”

    路曼声没有往二楼去看,心神有些恍惚,耳朵里轰隆人声,在喧嚣繁华的市井中,孟凌东低沉的声线久久都没进入她的耳膜中。

    “路姑娘,请跟我上去,三爷还在等着你。”

    路曼声动了,迈向落日居的方向。脑海里盘旋的是那个“等”字,以及会等待着她的人。

    在即将登上落日居的时候,路曼声忽然停了下来,回头看了一眼。璐华城人声鼎沸,每个鲜活的人成为一道没有色彩的背景,没有生命、没有感知。

    她茫茫站在落日居,俯瞰着茫茫人群。天地之大,人这么多,可是这些人,与她没有任何羁绊。她孑然一身,无论是去是留,是生是死,都没有任何人关心,也不会有某个人在等着她。

    …………

079 特质

    079特质

    路曼声上了落日居,宫三正在那里等着她。

    此时正是用午膳的时辰,落日居的脆皮乳鸽乃当地一绝,每日座无虚席,食客众多。

    这二楼却没什么人,整个二楼都被宫旬包了下来。他选择这个地方,一个是因为这个地方的脆皮乳鸽勉强还过得去,第二个是因为这地方视点不错,能看到璐华城最繁华街道的景象。

    现在看来,他这个决定没有错。若非如此,又如何能这么巧碰到她?

    路曼声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等候在旁的掌柜连忙为她呈上碗筷,路曼声并没有客气,将碗筷挪到自己面前,宫三对此很满意。

    挥手让掌柜退下,没有别人在,也能放心说话。

    宫三看了一眼路曼声,尔后执起一双干净的竹筷,夹了几片鸽肉放进路曼声面前的碟子里。“这落日居的脆皮乳鸽皮酥肉嫩、鲜香味美,味道很不错,你也吃一点。”

    路曼声应了一声,果真低着头吃起来。

    这么乖?宫旬有些意外。

    路曼声肚子是真的饿了,面前摆着这么多好吃的,她也不能光在这儿坐着。那人说话又那么喜欢卖关子,听他说完还不知得等到何年马月,还不如先弄点吃的填填肚子比较明智。

    路曼声碟子里的还没吃完,宫旬又为他夹了不少。路曼声没喊停,他就不停地为她布菜。

    孟凌东看着那两人,一个布菜,一个吃菜,一时除了吞嚼声和宫三呵呵笑声,再没别的声响。

    两个坐着的人,丝毫没觉得这一幕有多么惊悚,吃得坦坦荡荡,忙得满心欢喜。而孟凌东,则难以置信地看着路曼声。

    同样清冷的眼、面无表情的脸,吃香谈不上优雅,也算不得粗鲁。对于当朝太子为她布菜一事,没有受宠若惊,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脸上的面纱被熟练的撩起,路曼声静静吃着菜,完全不在意对面打量的目光和连宫三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专注。

    孟凌东现在是由衷佩服眼前的女人了,就凭这份淡定,是许多人都无法比拟的。

    “我吃饱了。”在解决掉将近半只脆皮乳鸽后,路曼声终于放下了筷子,安静地坐在对面,等着他开口。

    宫三摸摸鼻子,他不介意她将另外半只给解决掉。

    两人又坐了半晌,路曼声看他还是没有开口的意思,只得道:“你说为我解答疑惑,是什么意思?”

    “你心中已经猜到了一点,不是吗?”宫三悠悠喝着茶,耳听着楼下由他一手主导的喧嚣,满意地微笑。

    路曼声平静无波的眼里暗了暗,很快便消失无踪。

    “这些假装病人的人,是你组织起来的?”的确,也只有宫三,有这样的能力和敏锐度,能做出这样的事。抓住杏林盛会这个商机,不但是对那些沽名钓誉大夫们的嘲讽,还能给他们一些教训。

    路曼声不知道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这些大夫一旦找上门来,身上便永远留下了不可抹去的污点。这些人,这会儿闹得欢,却不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全落入当朝太子眼中。

    而这些言行有亏的人,是没资格入驻皇朝,成为首席御医、拔得杏林盛会的头筹的!

    因为皇朝考核一位御用大夫,不但关注他们的医术,也在意他们的言行。有许多大夫,在考核的最后一关,莫名其妙地被刷了下来,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服的大夫,那些弄虚作假的证据摆在面前也无话可说,一个个灰头土脸的离开。

    当然,也并非所有的大夫都面临被揭发的命运。弄虚作假的大夫实在太多,一一排除干净,杏林盛会也无需召开了。哪些大夫留下,哪些大夫又被踢走,还得看背后之人的意思。

    何况,这么做还有一个最为现实的好处。

    那就是收获一大笔银两,每年的杏林盛会,都能让宫三赚个盆满钵满。二皇子和他门下的医者,在杏林盛会中的确大出风头,取得了一些骄人的成绩。但在这背后,获利最多的,还是这位不温不火的太子爷!

    “你猜得没错,的确是小王让人组织的。”宫三轻轻一笑,“小王这么做,许多人都会感谢我,因为我,满足了他们最真切的需求。”

    “将众人玩弄于鼓掌之上,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吗?”路曼声的口吻不见恼怒,依然保持着平稳。

    “不,没有意思,无聊透了。”两方的智力水平不是一个等级,怎么可能有意思?“小王之所以这么做,不过是不想错过这样一个机会。与其等着别人来做,还不如掌握在自己手里,由小王开始。”

    这样的事情若不是被他先发现,而是由别人掌握先机加以利用,就不妙了。他从来不做没有把握之事,许多事若不未雨绸缪,又怎能在关键之时驱敌制胜?

    “你从何时开始的?”

    “五年前。那个时候杏林盛会已经成为大尧第一盛会,一次无意中,小王发现许多大夫花银子雇佣城里的乞丐前去看病,帮他们做戏,就产生这种想法了。”

    “不怕皇上知道?”

    “你当我父皇真的不知?”宫三笑了,笑容中还有着对他父皇的敬意,“他聪明着呢,什么事都瞒不了他。在做这件事之前,小王就向他禀报过了。父皇也认为,那些不自量力的大夫,需要受到一些教训!在天子脚下弄虚作假,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

    “……”

    “他们花掉的那些银两,一部分拨归小王门下,为大尧培养更成气候的大夫。还有一部分,则上缴国库,由父皇打点立过功劳的御医。用一批蛀虫的银子,为大尧岐黄之术做些贡献,也算他们还有些价值。”

    路曼声没有再说什么,这种见鬼的口吻还真是让人火大。眼看着这些人将一群习医之人玩弄于鼓掌之间,俯视在云端,高高在上。而偏偏被他俯视的那批人,太不争气,让他们看低了这个职业,也看低了许许多多认真追逐着精湛医术的人。

    大尧最重医术,这里的医术立于万国之巅,备受景仰。大尧的百姓,也对医者高看一等。

    然而情况真是如此吗?

    正因为重视,许多事情才会变样,追求梦想的心不再纯粹,越发畸形。不管是习医者,还是那些统治者。

    这不像是积极的竞技,反倒像是一场游戏。

    路曼声按捺住自己心底涌起的愤怒情绪,宫旬怎么想怎么做,与自己无关。她没有想过走这条路,也没打算继续追寻着前世的梦想,这一切都不关她的事。

    路曼声离开了落日居,没有多做停留,也没有再说任何话,站了起来,下了楼。

    宫旬没有阻止,看着这样的路曼声,眼内反而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

    “三爷?”

    “凌东,我曾说过吧,那个女人外表平静,体内却有着一团炙热的火。”

    “是。”但这又如何,三爷为何这么高兴?

    “先前不知什么原因,那团火熄灭了。而小王发现,她的体内重新燃起了火种。只要再添一把火,体内的火便会越烧越旺,点燃她的热情。”

    孟凌东听得有些不明不白,就算三爷说的是认真的,他很想问他:为何这么费尽心思地要点燃她体内的那把火?

    从见到路姑娘时起,三爷投注在路姑娘身上的目光,已经有些反常了。

    “你一定好奇小王为何这么做?”

    “是。”

    “不知为何,小王自看到她时起,就发觉这个女人身上有一种完全不同于其他大夫的特质。小王能看出来,她对眼下的境况很失望。也许有一日,大尧医坛每况愈下的风气会因为她的到来,变得不一样也不一定。”

    她一人改变整个医坛的风气?三爷也太高看她了吧。孟凌东承认,路姑娘的医术很高明,比起皇朝许多御用大夫还要高明。但她毕竟还太嫩了,从医经验有限,论起资历,连续两年拔得头筹的方剑之方神医,从哪点看都比路姑娘强太多。

    三爷都没对他寄予厚望,反而对这样一位年纪轻轻的姑娘抱着这样的信心,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孟凌东的想法,宫旬何尝不明白。

    摇摇头,没有多说。站在落日居的二楼,看着那一群为名忙为利忙的人群,心中升起了一丝期待。

    他相信,那个女人不会为她失望的。

    一平如水的生活虽然很适合她,但她更适合在自己喜爱的事情上默默耕耘、发光发亮。

    她有种领导人、为人指引方向的特质,她会用她对医术的纯粹和专注来告诉那些妄图借用医术向上攀爬罔顾医德的人们,什么才叫真正的医者!

    宫旬对路曼声有着无限的期待,换上任何一个人,都会受宠若惊。然后努力朝着宫旬设定的目标前进,不让他失望。

    但路曼声,实在是个怪胎,这一点,连宫旬对他都不抱期待了。

    等那个女人意识到自己真正想做的事,要到很久之后吧?

080 秘方

    080秘方

    宫旬说得没错,路曼声没那么快意识到自己该做的事情。相反,她觉得这一切与她无关,之前还关注一二,现在更是眼不见为净。

    她并不认为自己有资格做救世主,这种天真的想法,从很久以前她便没有了。

    追逐名利、虚假伪善,还是凭借那一身的医术做些别的什么,都不关她的事。恶人自有恶人磨,有宫三那样的人在等着收拾他们,她算哪根葱,何必多事?

    何况,最近有一件事,牵住了路曼声的心神。

    冰心玉莲的花期已经到了,昨日,第一株冰心玉莲被成功采摘,运往到了大尧皇宫,献给了尊贵的皇后娘娘。

    第二株,初步断定,明日夜晚会开放。两队人马都在蠢蠢欲动,在雪山驻扎,在冰心玉莲盛开的一瞬间,将之采摘。

    桂凤宫。

    皇后娘娘喜人地看着盛放在红檀木盒中的冰心玉莲,让宫女将冰心玉莲的莲心先行拔出,然后撕下玉莲花瓣,放在宫女们精心采集的花露之中。

    去年三大金牌御医之一的邱凤水在进宫面圣时,曾为皇后进献过一道美白秘方。邱凤水乃医家妙手,在妇人美白养颜方面独树一帜、医道精绝。

    本来,以邱凤水的医术很难跻身三大金牌御医,正因为他美颜有一套,宫里的许多妃子贵人都十分赏识这位御医。在最后第四第五名的争夺战中,邱凤水险胜十大银牌御医之首,拿到了金牌。

    邱凤水不但医术高明、驻颜有术,还年轻帅气、诙谐风趣,在后宫中人气很高,备受女人喜爱。

    据说邱凤水的受欢迎度,有时连英明神武的圣上也时常表现出嫉妒之意。

    邱凤水去年进宫时,针对几位妃子的现状,奉献出了自己精心研究的驻颜心得和秘方。

    该美白秘方名为“八白散”,主要由白及、白芷、白僵蚕、白附子、白蒺藜、白茯苓、白丑(牵牛花白种子)和白丁香八种药物组成。之所以叫八白散,一方面是因为这秘方是由八种药物组成,而每种药物名称中都有个“白”字;二是寓意这秘方能使脸面洁白光泽的好意头。

    常用此散洗脸,可使面部、脖子保持白雪般娇嫩。

    皇后娘娘自此用了此法后,脸上的肌肤一日日越发白嫩,四十岁的妇人,看起来只有三十岁,加上那一身的雍容气度,更显风味。

    难怪说圣上对皇后娘娘的宠爱更胜从前,虽然宫里每年都会多出许多新面孔,皇后娘娘的宠爱一直没有间断过。

    只是,有一点不能不说,秘方中的“白丁香”并非白色丁香花,而是麻雀拉的屎。

    这一点,邱凤水没敢告诉皇后娘娘。

    然而,胡妃却知道了此事。她从哪里知道的,还无从得知。胡妃娘娘心直口快,加上圣眷正隆,将许多人都不放在眼里。即便贵为国母的皇后,也多有挑衅之意。

    上次皇后在桂凤宫设宴,所有后宫贵人以上品级的都参加了。

    在宴会上,众妃嫔们交相称赞着皇后娘娘驻颜有术,问她是否有何秘方保养容颜,纷纷向皇后娘娘求教。

    皇后也不吝啬,将自己美白秘方说了出来,并让其她的姐妹有空也尝试一下,效果不错。每个人都感慨皇后娘娘的大度,心中虽然嫉妒她稳坐皇后一位,儿子又是太子,但就连她们都不得不承认,帘淇家族的女儿果然很有国母风范。

    这个时候,胡妃忽然咯咯笑了起来,笑容中满是惊讶,高声大叫着皇后娘娘果然爱好与旁人不同,麻雀拉的便便也往脸上抹。最后还附上一个无辜疑惑的眼,好像在问,真的没关系吗?

    满室寂静,每个人脸上都很难看,尴尬得不知看何处好。胡妃这一闹,不但嘲讽了皇后娘娘,言外之意也在说她们愚蠢。不过有些妃子没回过味来,正高兴能看到那个嚣张的胡妃得罪了皇后,期待着皇后能收拾一下这嚣张的女人。

    还有一部分,则在暗中看笑话。

    那么雍容高贵的皇后,居然被一个妃子嘲笑了,美白驻颜的居然是那种可怕的东西,真吓人!

    皇后一瞬间脸青了又紫,紫了又青。但皇后之所以贵为皇后,不但出身高别人一等,心机和气度都是别的妃子难以比拟的。

    皇后咳嗽了声,笑着接过,先是轻描淡写地告诉胡妃,白丁香是嗯嗯不过是最基本的常识。

    她自第一天便知道了,所用八白散的白丁香并非真的白丁香,也不是假的白丁香,而是冰心玉莲的莲心。

    谁都知道前些年,在玉贵妃和陈妃两位娘娘地位还没稳固之前,三株冰心玉莲至少有两株都孝敬了皇后。别人那儿,冰心玉莲是个宝,在大尧国母皇后娘娘那里,只能算是普通的珍宝。拿冰心玉莲的莲心制成秘方洗面,这种奢侈得难以想象的事情,也只有皇后娘娘能享用得起。

    最后,皇后娘娘不忘点出胡妃娘娘虽然初来乍到,但贵为一国公主,总不该如此粗俗不懂规矩。话中颇有弹丸之地、礼俗不通的野丫头,也敢在大尧皇朝国母面前放肆。

    话说得婉转,但气势空前摄人,胡妃娘娘进宫这么长时间,背后对她讨厌的人不少,还真没人敢当面打她的脸。

    可看皇后娘娘气势全开的样子,胡妃还真有些怕她。想反驳,又不知如何驳倒她,而且在场所有女人都在看她的笑话,最后只得负气离场。

    这一场,可说是皇后完胜。

    在场人见识到了皇后的魄力,都不敢吭声,只得纷纷说着胡妃的不是。皇后出面阻止了众妃言语攻势,只道胡妃不懂大尧皇朝规矩,众位姐妹帮忙教导便是,休提今日之事。

    这一出,反倒让众人看不出皇后娘娘的意图了。照理说,胡妃当着众妃之面给皇后难堪,两人算是结上梁子了。皇后在一番教导之后,便彻底平息了这事,也绝了某些有心人的心思。

    有些人说皇后大度汪涵,有些人则说皇后是隐而不发,不管皇后娘娘是怎么想的,想看借刀杀人和鹬蚌相争的戏码,是没机会了。

    但胡妃,在桂凤宫受了委屈,可不会就这么算了。她对冰心玉莲势在必得,为的就是皇后和众妃曾用冰心玉莲打压过自己。她们有的东西,她也得有!

    第一株,被皇后得了,胡妃娘娘气得要命。

    那三个女人她都讨厌,最讨厌的却是皇后,如果可以,她第一个要抢的便是皇后名下的冰心玉莲。

    现在是没机会了,余下的两株,她要全拿到。

    反正皇上也默许了,眼看着永秀宫的侍卫不是那些人的对手,胡妃更是调派了自己的亲信勇士,亲赴岐雪山。一定要抢在对方下手之前,得到冰心玉莲!

    这也便意味着,路曼声的机会来了。

    在知晓冰心玉莲一事后,路曼声颇费了一番工夫。在皇城玄真门外,她买通了一位卖番薯的老伯,皇朝外是消息最灵通之地,这位老伯的摊子前又热闹非凡,平日皇朝有什么动静,从里面出来些什么人,都一一落入这老伯的眼里。

    胡妃乃少数部落的公主,平日在宫中穿的便是奇装异服,皇上喜欢的便是她这种野性直辣的调调,也没让她入乡随俗。

    胡妃进宫初,带来的几位勇士,与大尧百姓有很大的不同。即便换上了大尧侍卫的装束,无论是举止说话,与本土人都大相径庭。

    番薯老伯看着这几人乘着快马出了玄真门,唧唧呱呱地也不知道他们在喊着些什么,就把这个消息传给了福来客栈的路曼声。

    在路曼声得知胡妃决定要和三位娘娘分杯羹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事并非完全不能操作,只要这位胡妃态度再积极一点,她便有机可趁。

    送走了老伯,路曼声决定在半路下手。

    但愿胡妃的这几个勇士真能担得起那个“勇”字,两株不奢求,她只要一株。

    有钱好办事,路曼声来到古代后,可是充分践行这句话。她要花的银子不多,这些银子不用在这些地方,又用在哪里?

    何况银子没了,还可以再赚,办好眼前的事才是最紧要的。

    从京城前往岐雪山,快马兼程,也得要一天的时间。岐雪山下气候寒冷,沿途多风霜,她可不认为这些人中途不会稍作停留。就算人不休息,马匹也要休息。

    好汉堂的诸位那么能干,路曼声一有生意,第一个便会想到他们。

    上次的合作,双方都很满意。猪堂主对路曼声这位主顾很看重,在知道他这人恶劣的性格后,还能那么大方,付这么高的酬劳,这姑娘绝对是极品。

    而秦老爹和乔羽等人,也有些意外。因为过去他们忙活那么久,就因为堂主太奇葩,才导致最后的收入微乎其微,小费什么的更是无从谈起。

    当然了,这是好汉堂立堂宗旨,他们愉快的接受。

    但这并不排除,他们欣喜于路曼声的到来。

081 暖流

    081暖流

    路曼声第二次来到好汉堂,待遇比上次稍微好了些。

    依然是那条熟悉的街道,迎接她的还是一群正准备动手摸她钱袋的乞丐,最后由这一块的负责人小棒槌将她带到了猪堂主的猪肉铺。

    没有长时间的等待,招呼客人的板凳也是正常的,还有一杯算得上干净的白开水。嗯,在好汉堂有这个待遇,绝对是贵宾级别。

    见到猪堂主后,路曼声开门见山,直接说明了来意。她向猪堂主借了三个人,一个掌柜、一个伙计,还有一个马夫。

    鉴于这次的任务,挑选的三个人有两个是熟识的,一个是经验老道、办事沉稳的秦老爹。由他坐镇、掌舵全局,再合适不过。

    岐雪山寒风飘飘,雪花飞飞,茫茫雪山之下,能够第一时间掌握那群人踪迹,又能及时通知他们的,非体力值爆棚、嗅觉灵敏、日行千里的虎皮小子赛獒了。

    这小子简直就是大多数人的天敌,超出正常人的极限。尤其当路曼声看见这小子依然披着一件虎皮前往岐雪山时,更加坚信了这个看法。

    敏捷精瘦的小子,有着用不完的精力与体力,一双脚丫子踏遍大江南北,别人乘车他用跑的,美其名曰热身,没有半点落后之势。

    这两人都和路曼声打过交道,很清楚他们的能力与底限。第三个人,路曼声先前没有见过。

    精通多个部落的语言,其中就有胡妃所在的名为胡咔索啦的部落,他曾经接触过那个部落的人,从他那里了解到了这门语言,也学会了这门语言。

    胡咔索啦部落,没有人们想象的那般小。虽然比起大尧皇朝,确实只是个弹丸之地。胡咔索啦的人,以贩卖人参鹿茸等名贵药材为生,在各国之间奔走,在一些边关重镇,能经常看见他们的身影。

    猪堂主为路曼声介绍的第三个人,正是边关小镇逃出来的伙夫。沉默敦实的身影,常年累月坚守在那个边陲小镇。就在两年前,不知什么缘由,他离开了那个小镇,辗转来到璐华城。无处谋生,差点饿死在街头,最后被猪堂主收留,纳入好汉堂门下。

    他是一位真正的语言天才,任何话别人说一遍他便能学会。许多人是过目不忘,这个人是过耳不忘。什么东西只要听过一遍便会记得,也便能学会。

    路曼声答应了,她相信猪堂主的眼光。在听完她的大致计划后,综合考量为她推荐了这样一个人。而他精通胡咔索啦部落语言这一点,的确出乎路曼声的预料。

    她没有想到,在猪堂主手下,还有这样的人存在。

    不过从这两次的合作来看,让路曼声吃惊的事情已经够多了。猪堂主手下的每个人,几乎都是人才,每个人都有一技之长。这些人,平时能得一人两人,就已经很了不得了。

    而这位猪堂主,手下却有几十上百。路曼声相信,像猪堂主这样的人,他要是想做什么事,就没有做不到的。

    路曼声不禁又一次想着,他到底是什么人?肯定不是一个猪肉铺的老板,亦或是每次任务收几两银子的一堂之主那么简单。

    对猪堂主,还有好汉堂,路曼声了解得实在是太少了。

    其实她早应该想到,好汉堂这么多好手,这些人,不是一个普通人就能组织得起来的。猪堂主在好汉堂有着极高的威望,每次碍于他恶劣的性格,断了大家不少的财路,每个人都没有半句怨言,俱是一副笑嘻嘻的态度。

    他们这些人,不像是为了谋生而做某件事,更多的像是在游戏人生,让日子过得更加精彩。

    路曼声并不打算寻根究底,他们的真实身份她虽然好奇,并没有探知的欲^望。

    他们之间,只是合作的关系。

    “如此,就有劳猪堂主和好汉堂的诸位了。”

    路曼声离开了好汉堂,回到了福来客栈。

    在进房的一刻,掌柜的叫住了她。

    也没有别的事,而是今日客栈中来了一位胡商,身上携着各种珍品,要价最高也最稀有的便是冰心玉莲。

    掌柜的虽然不知道路曼声这段时间在忙什么,却听说路姑娘对冰心玉莲很感兴趣,看到有胡商在卖这种东西,便前来告诉路曼声。

    路曼声顿在房前,转过头,问道:“掌柜的,冰心玉莲除了岐雪山,还有其他地方生长吗?”

    “嗯,这个倒是不曾听说过,路姑娘是担心那个胡商卖假货?”

    路曼声没有吭声,卖不卖假货她不知道,只是未免有些太凑巧了。

    会是他吗?

    路曼声摇摇头,自己这么想未免太自以为是了。对方是什么人,怎么会动这种心思?

    但胡商身上的冰心玉莲,是怎么回事?

    “路姑娘,要去看看吗?”掌柜的看路曼声许久都没有动作,问道。

    “不,不用了。”路曼声终是摇摇头,不管那胡商的冰心玉莲是真是假,又是从哪里来的,她都不打算搞清楚。

    亦或是,她根本就不想搞清楚。

    路曼声冲掌柜的点了下头,回到了房间,轻轻关上了门。

    那胡商似乎正在等待着掌柜的回归,看到他下楼,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

    “掌柜的,那姑娘怎么说,对我的货有兴趣吗?”

    “你还是先走吧,路姑娘对你的货好像没什么兴趣。”掌柜的也有些搞不明白,这人不是说前几天看见路姑娘到处在打听冰心玉莲的事,有十足的把握路姑娘一定会对他的货感兴趣的,结果路姑娘楼都没下来,看来他是被这人给诓了。

    “掌柜的,这路姑娘她她她怎么可能没兴趣,你再上去问问,她一定想要我的冰心玉莲。”那胡商急了,他有想过交涉不成功,被路姑娘看出他的来路,但他没有想到,路姑娘连求证的意思都没有。

    他有自信,可以说服路姑娘,买下这冰心玉莲。但现在,他再完美的说辞都没用了,因为路曼声根本就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是她意识到了什么吗?

    就算意识到了,也该前来看看。这个女人,难道不在乎自己的脸?事关一个女人的容貌,说是终生的幸福都不为过,她就不愿意给自己一个机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拿下这冰心玉莲?

    三爷已经给了她一个台阶,也没要她任何回报,就是这样,这个女人还是要拒绝三爷的好意?

    对别人狠的女人他见过,可对自己这么狠的女人,还是第一次见。

    而连番拒绝三爷好意,将他的心意视如粪土的女人,他也是第一次见。他想,这会儿最该郁闷的不是他这个假扮胡商之人,而是在府中等着他消息的太子殿下。

    掌柜的连连摆手,路姑娘虽然没有多说,但态度坚决,她说没兴趣便是没兴趣,他才不会再次上去打扰路姑娘休息。

    那胡商也不坚持,提着包袱迈出了福来客栈。掌柜的有些晃眼,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他怎么觉得这位胡商没卖出东西,心情却意外的好?

    在那人走后,路曼声下了楼。

    “掌柜的。”

    “路,路姑娘?”

    “那个人走了?”

    “刚走。”掌柜的有些摸不清情况,“路姑娘要是想见那个人,现在让小火去追,应该还追得上。”

    “不用了。”路曼声回答得毫不犹豫,“掌柜的,我要离开两天,有些事要去办,不出意外两日后会回来。”

    “……哦,好的,路姑娘,我都记下了。”掌柜的有些吃惊,又有些高兴。客人离开客栈,很少向掌柜的交代自己的行踪。而路曼声一个不经意的举动,带给掌柜的感动非同一般。就像掌柜的是自己的亲人,她出远门前告诉他她的动向。

    路曼声也意识到了自己这话说得有些奇怪,一点都不像她,尴尬地又加了句:“房间不用派人打扫,待我回来时再说。”

    “我都记下了,路姑娘一路小心,早日回来。”

    路曼声怔了怔,然后回头上楼。干涸已久的心底,涌过一道暖流。

    璐华城极西的山道上,驶过几匹快马,正向城内的方向飞奔。在烈烈的寒风中,听到马上的人传出这样的对话。

    “到手了,要快点将冰心玉莲呈给娘娘!”

    “太好了,这次总算扳回一成。”

    “看娘娘给那几个婆娘好看,让她小瞧我们公主!”

    “两株都被我们抢来了,你们说,娘娘会赏我们什么?”

    “我只要娘娘赏我花不尽的银子,青花楼的四大美人,可是美得不得了。待得了赏银,我要让这四大美人一块儿伺候我!”

    “春贺,你想得还真美。不过先把东西给娘娘送回去,这一路可不太平——”

    “寻张,你又杞人忧天了,这一路上连根毛都没看见,哪来的人?说是说,这赶了半天的路,渴得冒烟,你们水囊还有水吗?”

    “没了,没了,第三株冰心玉莲比我们想的还要晚开放,跟那群废物争抢的时候剩下的水囊也掉到山涧里去了。”

    “前面有间茶寮,我们去看看——”

082 设局

    08设局

    “一,二……六!五十里……二十里……十里!”

    雪花覆盖的山坳后,一个身穿虎皮头发乱翘的小子耳朵贴在地上,听着从岐雪山下传来的马匹震动声。

    十里,他们就要来了。

    虎皮小子收集到有用的情报后,立即转身,撒着腿风风火火往回跑去。他就像高原上敏捷的猎豹,奔走的地方卷起尘土飞扬,眨眼间便消失在山道上。

    岐雪山通向璐华城的山道边,积雪还没有完全消融,背风的山岭后,坐落着一座小小的茶棚。

    茶棚里面,摆放着三四张桌子,地方并不大,在这风雪之地却十分稀罕。

    开茶棚的秦老头正坐在简易的圆木柜台后,架着腿,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旱烟。还不忘指挥着茶棚里的马夫将外头的那只驴子拉后面去,喂它吃些草。他们还得指望着这头瘦驴扛重物呢,可不能让它饿死了。

    敦仆忠厚的马夫牵着驴子正要去后面,马蹄声由远及近,不一会儿便驰骋到他的面前。

    驴子受到马蹄声的惊吓,撒了撒蹄子,要往后撤,马夫拉紧驴绳,有些戒备地看着前面高头大马上的几个人。

    那几个胡咔索啦部落的人,绕过山岭后,发现了这座茶棚,惊奇地嗷嗷叫。

    “寻张,你急什么,这座茶棚出现得太过诡异,来时可没看见路上有什么茶棚。”几人的头头,大脸胡子一脸冷峻的男人,自始至终都鲜少开口。但一开口,总有几分道理。

    这些话听入别人耳里是一串乱码,唧唧呱呱的谁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他们也这样认为,故而放开嗓门说话,完全不知道在他们对面站着一个精通胡咔索啦部落语言的男人。

    “头儿,你也太谨慎了,这茶棚开在山岭背后,来时又是快马经过,没注意也很正常。”

    “对啊,头儿,我们几个一抢到东西便直奔山下,那些人就算想动手抢,也没时间准备。”

    “我们胡咔索啦的勇士怕过谁,敢对我们动手,就把他们的脑袋割下来下酒!”

    “渴得不行啦,头儿,马也需要休息。”

    那头儿终于点头,一行六人,动作整齐划一地下了马。

    “喂!你们这儿有吃的吗?”叽里呱啦地一串,那马夫佯装听不懂,害怕地扯着驴子后撤。

    “这匹驴子不错,将它宰了,能吃顿丰盛的!”

    “寻张,你这小子只想着吃,娘娘交代的任务要紧,喝点茶喂马吃点草便走,不能再耽搁了。那群废物要是追上来了,又要添乱。”

    叫寻张的胡咔索啦小勇士只得遗憾地看看那头驴子,想着回到宫里,一定要大吃大喝上三天三夜,这雪山爷爷的太苦了!

    “小哥,喝茶,茶,你这有吗?”胡咔索啦的头儿操着一口生疏的璐华城口音问茶棚的马夫。

    马夫愣愣点头,指指茶棚里面。

    “喂马……草,行,不行?”

    马夫又点头。

    那头儿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这些马,喂草,快快的。”

    那马夫这次倒也麻利,牵着驴子和马,往后院去了。在那里,有不少的草料,管马儿吃是够了。

    “他说了,有茶,我们进去。”那头也回过头又对一干属下道。

    “头儿,你真厉害!”寻张连忙过来拍马匹,他们在璐华城呆了这么长时间,就会几句简单的对话。“上菜!”“叫姑娘!”“滚蛋!”

    “你们几个也认真学着点儿,想跟着公主在这富饶之城,不懂话怎么成?还有你,你这小子别毛毛躁躁的,这茶棚我怎么看怎么觉着不对劲,你偷偷跟上去看看,打探打探,有什么问题速来报我。”

    “头儿——”喝个茶也这么谨慎?

    “要你去你就去,再废话茶也别喝了,上路!”这老大既然被胡咔索啦部落的酋长派来照顾公主,肯定有过人之处。

    要没有他约束着这一帮手下,早就闯下大乱子了。他说的话,仅次于公主,他让他们怎么做,他们只需要照做就是了。

    寻张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马夫去了后面,注意着那马夫的一举一动。那马夫只是规规矩矩的喂马,没有做什么多余引人怀疑之事。

    寻张一个跃起,站到茶棚之上。一个简易的茶棚,他跳上去之后,茶棚内木屑和雪花呲呲往下落。秦老爹磕着烟锅子,在那儿骂着白天哪来那么多耗子,在上面闹腾,没个清静。

    其他几人都摸摸鼻子,装作没有听见。虽然听不懂秦老爹在说什么,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寻张从棚顶上跳了下来,回到屋内,在他们身边坐下。

    六个人,分成两桌。桌上摆放着几个黑迹斑斑的茶杯和陈旧的茶壶。茶水是温热的,茶叶也不是什么好茶叶,但在这人烟稀少之地,能有个地方喝口茶就不错了。

    那头儿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屋里,包括桌子茶具在内,这个茶棚每一寸土地都在告诉他们这些东西都有些年头了。这茶棚不是突然出现的,新建的茶棚没有这股腐旧的气息。

    那带头人正在打量屋里的时候,秦老爹也在观察着他们。

    这些人,以那大胡子为主,性情冲动,很容易上当。唯一难对付的,就是那个大胡子。他对这儿似乎很有戒心,这种戒心可能是天生的,也可能源于他多年的经验。

    桌上放着一个蓝布包袱,有棱有角,应该是个方形盒子。这包袱片刻不离那头儿的视线,哪怕是他的属下,也没法碰到那个包袱。

    冰心玉莲,就在那个包袱里面,秦老爹的眼神暗了暗,盯着那个包袱多看了一眼。

    带头人的视线忽然打了过来,秦老爹心中一惊,面上却是笑眯眯的,为他们上茶水。

    茶水端上去后,几人都没有急着喝。哪怕是嚷嚷着渴得冒烟的寻张和春贺,都焦急地等着头也下令。

    弓刀从包袱里摸出一根银针,在茶水里试了试,银针没有变黑。又依次让其他人试了试,最后还放进了茶壶。

    水里没毒,茶杯和茶壶也没被抹毒药,点点头,其他几人就等着他这么做了,发觉没事,大口大口地喝起来。

    秦老爹一边招呼着客人,一边将这些人的反应看在眼里。

    看来路姑娘说的没错,这些人比想象的还要谨慎,幸亏他们没有在茶水里下药。

    “走了!”那头儿随便喝了两口水,就要上路。

    他不想要有任何的差错,以他多年的经验判断,这个茶棚并没有表面看起来的那么简单。寻张虽然没有发现什么,但越是什么都没发现,便越是值得怀疑。

    “头儿?”这刚坐下,就要走?

    “头儿,马应该还没有喂好,再坐一会儿好了。”春贺看寻张那可怜小样儿有些不忍心,帮着劝道。

    “客官,这是要走?小店就一个马夫,要喂六匹马,怎么着也得给我们一些时间。”

    “老头,叫你的人,快一点。”

    “是,是,好的。”秦老爹点头哈腰,突然想到一件事,又道:“客官,小店厨房煮了一锅狗肉,正用小火炖着,你们要不要来点儿?”

    寻张虽然不懂这里的话,但好歹呆了这么长时间,耳濡目染,多多少少能听明白一些。

    狗肉那两个字,他算是听清楚了。这大致可以理解为,吃货对吃的敏感和执着吧。

    “有狗肉?真的,太好了,快端上来!”寻张叽里呱啦的,兴奋得不行,弓刀一个利眼打过来,立马便老实了。软软地坐了下去,不敢造次。

    气氛正僵持着,也没有说吃还是不吃。

    秦老爹笑笑,也不勉强,让他们坐着,自己则坐到了另外一张桌子。赛獒正在厨房偷狗肉吃,被秦老爹逮到个正着,大跳着跑到屋外。

    一锅热腾腾的狗肉,被秦老爹端到了桌子上,就当着那些人的面,大快朵颐起来。

    寻张眼睛都绿了,看着秦老爹吃肉直流口水。

    其他几个人虽然不像寻张那么嘴馋,也一个个眼睛发直。呆在雪山那么多天,每天不是挨饿就是受冻,哪还有肉吃?在座的都是一群肉食动物,几天不吃肉,更是要了他们的命。

    “头儿……老大……”

    “闭嘴!”弓刀面不改色,这点承受诱惑的能力都没有,还怎么做大事?

    寻张可怜地缩回脑袋,直勾勾地看着那锅已经被掌柜的解决掉一半的狗肉,不敢再多言。

    跑到屋外的赛獒,吃也吃饱了,正伸着懒腰,一阵马蹄声从远远的地方传入了他的耳朵。

    怎么又有马蹄声,这是怎么回事?

    两个起窜,一阵飞奔,趴在雪堆上,观察着远处的动静。

    他听到的声音便是这个,又一队人马,往这个地方赶了过来。是一群官兵,朝廷一共派了两拨人马赶往岐雪山。一支是皇上派驻的,负责每年的冰心玉莲采摘。他们得到的冰心玉莲,由三妃共享,其中以皇后娘娘为先。

    第二支人马是在胡妃得到皇上的默许后派驻的永秀宫侍卫,虽然也是皇宫的侍卫,与里面的这六人目标却是一致。

    不管是哪一支队伍,于他们而言,终归是个麻烦。

083 胶着

    08胶着

    不管是哪一支队伍,于他们而言,终归是个麻烦。

    这六个人组成的小分队,便是第三支人马。负责此次行动,先于另一队人马出发,并由另一队人为他们牵制后面这队人马。

    他们回来得这么快?冰心玉莲已经被摘走,他们没必要这么急着下山的。赛獒又附下耳去,仔细听着马上传来的对话,听得不太清楚,马蹄声响彻四方,加上这些人每次说话都很简洁,还没传到风中便散了。

    赛獒如雪狼般灿亮敏锐的眼睛一转,看来事情棘手了,他得赶快把这事告诉路姐姐才行。

    赛獒回到了厨房,打开一扇小门,路曼声就在里面。

    这里面是他们几个碰头商量事的地方,有一扇小门,前门不方便,可以从这里脱身离开。

    岐雪山上,有许多的猎户和采药人出没。在岐雪山下,本来住着一个老人,有个简易的茅草屋。这个茅草屋平日就负责招呼来往的采药人,也算是方圆百里唯一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为许多猎户和采药人带来了福音。

    这茅草屋便由他们借了来,并做了一点改动,做了供行人遮风避雨、喝茶休息的茶棚。

    他们不是没有办法在两天之内搭出一个茶棚来,这对他们并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对方中要是有心细之人,很容易被看出破绽。而这间茅草屋,正好可以拿来好好利用。

    现在看来,他们的决定很明智。

    即便这些胡咔索啦人不知道这条山道上有个茅草屋,朝廷常驻多年的侍卫却是知道的。突然多出一个小草棚,就引人遐想了。

    “路姐姐,又有一队人朝这个地方来了。”小虎皮钻进去后第一句话便道。

    “是什么人?”

    “是派驻岐雪山两支队伍中的一支,是哪一支暂时还没搞清楚。”

    “秦老爹那边进行得怎么样了?”

    “那些人很狡猾,还没有上钩。于哥正在后面帮他们喂马,应该还可以再拖一点时间。”

    路曼声沉默,转过身,在小屋中缓缓走动着。黑暗中的小屋,只能看到她被面纱轻覆的侧脸。

    赛獒挠头,老实地在身后等待着。

    “我有一个新的计划,告诉老爹,暂时不要下手,听信号行事。”

    “老爹——”虎皮小子光明正大地跑到了前面,看到秦老爹一个人在吃狗肉,跳上了凳子,用脏兮兮的爪子抓起一块,塞到了自己的嘴里。

    秦老爹一烟锅拍掉他的手,笑斥着道:“到哪里耍去了,还不洗手去!”

    “取消行动,见机行事。”赛獒在起身的瞬间在秦老爹的耳边轻声道,一个跳跃,跳下了凳子,跑向后院,边跑还不忘对秦老爹道:“老爹,我去洗手,你吃慢点,给我多留点儿~”

    “老头,那是谁?”弓刀看着眨眼间便跑得没影的虎皮小子,问道。

    秦老爹叹了口气,眼中却流露出由衷的笑意和无奈:“那是我在雪山下捡回来的小子,没规没距惯了,扰了几位爷喝茶了。”

    “老爹——”正说着,那小子又跑了进来。速度还真是快啊,怕狗肉没了吧?

    “手洗干净了?”

    “嗯,嗯!”赛獒的整个脑袋都钻到了锅子里,小嘴吃个不停,还不忘把洗干净的爪子给老爹看。

    “哪里洗干净了,你个小鬼,还是黑的。”

    “嘿嘿!”赛獒不想再被老爹骚扰,抱起锅子蹲到墙角,飞快地吃起来。秦老爹一个劲摇头,笑着对众人道:“这小子贪吃,丢人了~”

    寻张几人也笑笑,觉得那小子实在有够可爱。不过,若是他手中端的那锅狗肉,由他们吃下,就更美了。

    笑着笑着,弓刀便变了脸色。

    “不好,他们追上来了!”

    “没想到他们速度还挺快,他们要是敢抢,就干一架!”寻张抄起自己的大刀,狠道。

    “明抢倒不会,没得手之前还好说,得手之后他们要是敢抢,娘娘就到那皇帝老儿面前告他们一状。”

    “但我们还是得小心,那些人要是来阴的,可就防不胜防了。”

    正在后院喂马的于苦这会儿坐在墙后,将他们不避讳的对话全部听入耳中。

    路曼声得到了她想要的消息,果然,那两批人不是一路的。

    于苦是个沉默寡言的老实人,他的长相也很普通,放在人堆里,谁也看不出他有什么特别。勤奋、踏实,本分。他一天中绝大多数都处于这种状态,默默耕耘不知疲倦。

    自从于苦站到自己的面前,给所有人的都是这样一个印象。但当你听到他学人说话,见识到他的才能,就不会这么想了。

    另一批官兵驱着马朝这个茶棚奔来,他们没有先前六人多疑,这或许是因为他们身上没有冰心玉莲的缘故,径自来到了茶棚外。

    “大人,这和我们上次来的时候不一样,茅草屋怎么变成茶棚了?”

    “大概崔老儿也想捡几个小钱花,不管了,哥几个快下马,弄点茶水喝,继续赶路。”

    “这糟心的鬼天气,在马上颠了大半天,又冷又累,何时才是个头儿!”

    “追不到东西回去没法跟主子交代,与其回去被主子惩罚,在外面吃点苦头还是轻的。”

    “明白就好,别唧唧歪歪了,喝点水就上路。那群贼蛮子,跑得还真快,晚一刻钟出发,就看不到他们影子了。”

    “这次被他们抢了先,兄弟们几个脸上无光,要就这么轻易放过他们,这宫里也没法混下去了。”

    “咦?大人,这茶棚外怎么那么多脚印,他们是否也来这儿了?”

    一句话,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崔老头在吗?”这一队官兵的首领田大人,一马当先走了出来,冲屋里喊道。

    刚才那些人的对话,隐隐约约传到了茶棚里面。其他五人听不明白,弓刀却是听明白的。

    秦老爹一直在注意着他的脸色,在听到那些人要对他们不客气之后,弓刀的脸色变得很难看,神情更显戒备。

    秦老爹不动神色地挪开眼,放在身后的手冲院后挥了挥,一抹人影嗖地一下便离开了后院。

    “崔老头在吗?”外面人又喊了一声。

    秦老爹看看那六人,见带头的弓刀没有阻止他的意思,慢半拍地应道:“在,在呢,来啦——”

    崔老头没有,秦老头倒是有一个。这些人果然知道这个茅草屋,秦老爹连忙迎了上去,“官爷,赶路辛苦,不妨进来喝杯茶。”

    “崔老头呢?”

    “老崔回了趟老家,这个地方暂时由我们一家子看着,穷苦人家,只为一个栖身之所。待老崔回来,这地方还是他的。”

    “我记得崔老头无儿无女,高堂也走得早,一个人住在岐雪山下,没什么老家啊?”

    “哎!老家死的死,走的走,是没什么人了。这不,人老了,就想着回老家看看。我和小孙子跟老崔倒也投缘,住在城里,儿子不争气欠了一屁股债,天天有人上门要债。这些日子,来这儿躲个清静。把棚子支起来,换点银子花,为我那儿子还债。”

    “躲清静躲到这个地方来了?”

    “这不是认识老崔麽,老崔也跟我说,每年这个时候,来来往往的有不少人经过。官爷们出手都很大方,给了许多赏钱,小老儿这不是……呵呵……”

    秦老爹一副财迷似的笑笑,那些官爷们立即便明白了。

    重重一拍,拍在秦老爹的肩膀上,秦老爹配合着一哆嗦,好一个受宠若惊。

    “想要爷们的赏钱,还不去把茶水备上,再来点吃的,你个小老儿穷成这样,爷几个也不勉强你,随便弄点,给我们填填肚子。爷几个赶了一天路,累得够呛。”

    “官爷来得正巧,小店正在煮狗肉,吃了一点儿,还有两锅。”

    “狗肉?!这还有狗肉,赶巧了赶巧了,把你店里的狗肉全给爷几个上来,银子少不了你的。”

    “好嘞!——”秦老爹就要进去为他们上茶上肉,又被田大人拽了回来。

    “小老儿我问你,这儿之前是不是有六匹马经过?”

    “官爷说的是那几位爷啊,正在小店里歇脚,还没走呢。”

    “你说他们几个现在就在里面?”那田大人一把攥紧了秦老爹的衣领,逼问。

    “在,在呢,官爷。”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走,我们进去!”

    “大人,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其中一个手下,也就是发现脚印的那一位拦住了田大人。在他耳边呱呱耳语了一番,那田大人想了想,点了点头。

    秦老爹将耳朵伸得老长,也没听见那两人在说什么,也只得作罢,待双方交上手以后,再见机行事。

    而茶棚里的六个人,表面上还在安静地喝着茶,俱都严阵以待。

    赛獒和于苦交换了一个眼色,赛獒去喂马,而于苦则进去擦桌子。秦老爹端着两锅香喷喷的狗肉出来了,那两队人马自田大人一行进入茶棚后,气氛紧张了不少,双方胶着着,一触即发。

    路曼声站在墙后,从小洞中观察着里面的动静,一个圆满的计划即将上演。

084 借刀

    084借刀

    小小的茶棚内,坐着两方人马。

    一方在热火朝天吃着狗肉,还有一方人则干瞪着眼,满是戒备。

    弓刀在寻张耳边呱啦了一阵,寻张便起身离席,来到了后院。路曼声知道他是奉命将马匹从后门拉出,他们要尽早离开。

    对方人多势众,动起手来不见得能讨得便宜,他们必须尽早离开,免生波折。

    寻张来到后院,那六匹马都不见了,寻张一惊,抓起马夫就要责问。

    于苦摆着两只手,啊啊地摇头。掌柜的听到动静,从里面跑出来,比划了两下,只说对方是个哑巴,不会说话。

    挥挥手让于苦快走,这个地方交给他来应付。寻张不让,赛獒又钻了出来,和掌柜的一起拦住寻张,于苦总算是脱了身。

    两边都在不停说着话,谁都听不懂。

    弓刀的脸色越来越黑,寻张怎么回事,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坐在茶棚里面的田大人,也在留意着那群胡咔索啦人的动静,不过他听得乱七八糟,那群蛮子说的鸟语本来就听不懂,叽里呱啦地吵死人了。而另一边掌柜的,就不停地在那赔罪,啥事都没说。

    弓刀走了出去,将寻张拉到一边。“你怎么回事?!”

    “头儿,我们的马没了。”寻张愤怒得嗷嗷叫,弓刀也意识到情况不妙,但他比寻张镇定许多,这里面他也是唯一一个懂此地语言的人。

    “掌柜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马是在你这儿丢的,该给我们一个交代吧?”弓刀情急起来,说话倒比平时利落,只是发音不怎么标准。这个时候谁都顾不上这个了,好在掌柜的大致都听得懂。

    秦老爹两腿都因害怕在打着哆嗦,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里面。

    这意思不言而喻,弓刀也猜到了可能是对方所为,该死!方才那些人一哄去了厨房,他当他们是去要吃的,没想到心思却在他们的马上。

    没了马,他们如何回宫?这风雪之地,别说有地方歇息了,除了这个茶棚,连喝口水的地方都没有。最重要的是,没了马,身上的东西可就保不准了。他们什么都不用做,拖都能将他们给拖垮了。

    连拖带拎地将掌柜的抵在了墙角,“说,那些人到底做了什么?”

    “客官,小老儿只是一贫苦老百姓,斗不过那些官爷。刚才见他们有人将马赶走,想上前阻止,那个头头刀都拔出来了,架在小老儿脖子上啊。”

    “他们将马赶哪儿去了?”

    秦老爹看看里面,摇摇头。弓刀一拔弯刀,抵在秦老爹的脖子上,“你不说,我现在就要你的命!”

    这个人看起来倒也和善,凶起来就吓死人。

    “客官我可以帮你找回马,但你得答应小老儿不要伸张,否则那些官爷可是会要了小老儿一家人的命。”

    弓刀想了想,终于点点头。他也不希望和那些人正面冲突,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将冰心玉莲呈给娘娘,找回马匹,最快离开这儿,这笔账回宫后自会跟他们算。

    “在茶棚后面,有一个山坡。他们就将马藏在那山坡后面,那人还没有回来,应该还在那里。客官还是待会儿再去,要是撞上了那人,他们就知道是小老儿说的……”

    弓刀半信半疑,总觉得这老头儿不像他外表看起来的那么本分。他虽然表现得很害怕,但他的那双眼睛却贼亮,普通的老头子不可能有这么亮的眼睛。

    至于他说的话是不是真的,他去看看也就知道了。

    让寻张坐回去,暂时不要伸张,也不要惹事,等他回来。

    他一人便从后门而出,走向了后山。他行动很小心,对方偷了他们的马,他却要避忌着与他们的撞面,弓刀可从来没这么窝囊过。

    田大人虽然在吃着喝着,还没忘记他们此行的目的。他的视线一直都盯在弓刀身上,确切的说,是弓刀随身携带的包袱上。

    弓刀久久未归,田大人也起身,来到了后院。

    秦老爹刚要上前迎接,田大人便将他拉到了一旁,问他那个胡咔索啦人去哪儿了。

    秦老爹摇头,被田大人那么一吓,也便乖乖招了。

    那个胡咔索啦头头正赶着他们的马,去了后山坡。田大人又问他,他们赶马去后山坡干什么?

    秦老爹表示自己不清楚,这本来就是他们的事,他一个茶棚老头知道什么。他不说田大人也猜得到,那些胡咔索啦人一定想偷溜。哼!既然被他们堵上了,不留下东西,休想走!

    不能明着抢,暗着来可没问题。兄弟们在雪山上扛了这么多天,不能什么都捞不到,回去还被娘娘责罚。

    田大人回到了前面,叫几个兄弟到回京的路上堵住他们,务必不能让他们溜了。自己也去了后山,他要去看看,那个胡咔索啦人到底要干什么?

    寻张一看对方有大动作,可坐不住了。

    跑到后院,就要跟上去,在茶棚的厨房里,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弓刀的声音。

    “上哪儿去?”一口标准胡咔索啦话响起,带着弓刀特有的尾音。

    “头儿!你这么在……”

    “老实站着别动。”

    “是。”寻张虽然摸不着头脑,头儿的吩咐还是照办。

    “时间紧急,听我的吩咐,不得延误。”

    “是!”寻张一挺胸,态度严肃了不少。

    “那些人将我们的马藏在了后山,还被下了巴豆。继续在这呆下去,于我们十分不利。我在这观察着那些人的动静,你去叫上其他人,抢马快走,替我引开这些人。然后尽快甩掉那些人,我们在两里外的凤头岭会合。”

    得知自己的马不但被牵走,还下了巴豆,寻张恼恨。要不是头儿有吩咐,他还真不管不顾冲上去与那些人打一架。他们胡咔索啦人,还没怕过什么人。

    头儿的命令还是让寻张很开心的,他们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对方偷他们的马,他们就要抢回来,看他一会儿给他们好看!

    “不要生事,抢了马便走,交起手来会坏了我的计划。”

    “我知道了。”寻张泄气,头儿果然很了解他,都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寻张回到了前面,将“头儿”的命令传达给几人,几人互相打了个眼色,走出了门。

    而那几个人,在他们站起来后,也跟了上去。

    田大人一行的马,就随随便便系在外面,正绕着草桩转着圈。寻张几人的动作,一开始很慢,对方跟在他们后面,动作也很慢。却在看到那些马时,一个加力,几人迅速朝那些马匹窜了过去,解开缰绳,在对方吆喝着让他们停下时,一个个扬着马鞭,眨眼间便消失在他们的视线。

    “快去报告大人,我们去把马追回来!”

    “是!”

    茶棚外乱成了一锅粥,后山却相对要安静得多。

    弓刀来到了后山,除了五匹被下了巴豆动都难以动弹的马,还站着两个人。

    这两个人都背对着他,但其中一人的声音他记得,正是田大人身边话最多嗓门最大的那位手下。

    那两人正在说着什么,弓刀隐身在山坡后面,静静地听着。

    “咱们大人这一手真厉害,断了他们的后路。没有了这些马,看他们怎么跑得过我们!等抢到冰心玉莲,回到京城,率先呈给陈妃和玉贵妃两位娘娘,他们回来说什么都不会有人信。”

    他们原来是这个打算,果然是妙计。的确,凭他们几人一面之词,皇上只当他们是抢不到东西不服气,是不会相信他们几人说的话的。

    “这算什么,我们大人还有更厉害的计划呢。”在他的身旁,响起了另外一个声音。这个声音他也记得,是那个嚷嚷着要吃狗肉的小子。他有些口齿不清,还带着一点沙沙破风之音。每次他嚷嚷着一迭声说话时,其他的兄弟总是会一拳打爆他的脑袋,怒问他在说什么,都听不懂。

    之所以记得这个人,是因为打从他们进来时起,弓刀都在注意着他们。这两个小子话最多,性格咋呼,很抢眼。

    “你又知道了?大人的计划怎么会对我们说。”

    “这你就不知道了,大人这次出发,带上了秦丰。那个家伙,最会学人说话了,学什么人都惟妙惟肖。”

    “哦,原来秦丰跟着来,是大人叫上的。”

    “有他在,那些人会乖乖听话吧。秦丰他,连那蛮子的话都会说。说不定,秦丰这会儿以他们头儿的声音将那些属下都骗走了,哈哈哈!到时那个胡咔索啦人就一孤家寡人,我们大人怎么揉捏都没问题,东西就是我们的了!”

    弓刀心中一惊,对方既然有这样一个奇人存在,他得赶快回去,免得被他们钻了空子!

    只是,弓刀刚一动,便被那两人发现了。那人一掩面,遮住自己的容貌,目标直取他手中的包袱。

    这是要硬抢?

    “大人说得没错,你果然上这儿来了!”

    弓刀立马抽出随身佩刀迎战,他的武功很高,动作凌厉,那个蒙面人一开始还招架得住,慢慢地便有心无力。

    “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抢胡妃娘娘的东西,不怕我回去向皇上参你们一本?”

    “胡妃算什么,这东西本来就是我们娘娘的!你们蛮子才好没道理,前来没几天,就敢从我们娘娘嘴里夺食?”

    就在这时,从阴影地方又冲出来一个人,在弓刀应付第一个蒙面人的关键时刻,就这么冲了出来。他的兵器前所未见,是一个木制的鱼钩。尖尖的弯钩吊起包袱,往山坡下抛去。

    一看包袱掉了,弓刀战得更猛,蒙面人被他逼退。接连两个抢攻,便消失在后山坡。

    弓刀连忙往山坡下追去,山坡上不见包袱的影子,隐约只能看见那个姓田的拎着包袱快步跑下山的背影。

    果然是他!

    包袱都被抢走了,弓刀也没了顾忌,提着弯刀,三两下便下了山。

    茶棚里已经没有人了,不但是田大人的人马,就是自己的人,也全部都离开了茶棚。

    …………

085 后续

    085后续

    “人呢?”弓刀慌了,东西丢了,他的兄弟们也全都不见了。

    秦老爹坐在前面抹泪,这么多的人哪,说跑就跑了,茶钱和狗肉钱都还没付,他这次不但没赚到,反而还将棺材本都赔出去了。

    弓刀没心思听他在那儿诉苦,一锭银子掏出,直接塞过去。“说!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又都去了哪里?”

    看到银子,秦老爹总算停止了干嚎,欢喜地抹了一把并不存在的泪,对弓刀疑惑道:“客官,与你随行的人都走了,你咋还在这儿?”

    弓刀一突,这也正说明在他去后山坡时,前面发生了不少事。

    “你说我随行的人都走了,是什么时候的事?”

    “我想想……大概在一盏茶时间以前,你的那个属下从后面进来,跟其他几个人耳语了几句,几个人就出了去。夺马便走,一溜烟便不见人影。那位官爷的属下不知说了些什么,也连忙跟着走了。”

    秦老爹说着叹了口气,“这都是怎么了,一群人,风风火火的,就跟狂风过境一样。我老头子年纪大了,可经不住这样的吓罗~”

    “那位官爷呢?”

    “官爷啊,就在你前面一点儿,从后山突然蹿下来,差点没把我老头子撞飞了去。一边跑还一边说着什么‘得手了,得手了,快上马!’于是,几个人,两人一匹马的,一人一匹马的,眨眼间又没了踪影。”

    “该死!”弓刀一弯刀劈在桌子上,那桌子顿时分开了两半。秦老爹腿肚子一哆嗦,歪倒在了地上。

    弓刀看都不看他,如一头发怒的公牛冲了出去。

    看着他走远,秦老爹若无其事地站起,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摇摇头。“好凶啊,那年轻人。挺稳重的一个蛮子,可惜。”

    “老爹,人都走了,你还在念叨什么?”赛獒一跳,从后面跳了出来,站在了秦老爹的面前。

    在他的身后,路曼声和于苦走了出来。

    “哦,没什么,这事可了不得,宫里胡妃娘娘和那二妃之争怕是少不了了。”秦老爹重新提起自己的烟杆,一搭一搭地抽起来。

    “嗨呀老爹,你担心这个做什么,那几个女人本来就斗得你死我活。一株冰心玉莲,就争得头破血流,多这一桩少这一桩,没差的啦。”

    “呵呵!”秦老爹一烟锅子砸来,“我哪里是担心这个,我担心的是他们会查到路姑娘身上来。宫里那些个女人,一个个都不好惹,会吃人的。”

    “怎么会查到路姐姐身上来,我们不说他们是绝对想不到啦!”赛獒说着,又蹭到了路曼声的身边,“路姐姐,我真是太佩服你了,你怎么想得出这么绝的计划,比我们先前那个还要好诶!”

    田大人一拨人的介入,原本是一桩很棘手的事,路曼声在略微思索之后,便决定要巧借田大人之手,消除他们的怀疑。

    之前的计划,因为前后就他们两方人。弓刀东西一丢,自然会怀疑到他们身上。就算他们有把握神不知鬼不觉将他手里的包袱掉包,发现问题后也第一个会怀疑到他们的身上。

    现在的情况则不一样,弓刀亲眼看着田大人将包袱拿走的。而他们借着之前的对话,将所有的疑点都转移到了田大人的身上。田大人也难以辨驳,因为他手上的包袱却是真,从他捡起那个包袱跑下山时起,这趟浑水他是淌定了。

    “话说回来,路姐姐,你放在盒子里的两朵像极了冰心玉莲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真的能骗过他们吗?”

    “那是水银花,一味用于止咳的药材。”路曼声接着,“酷似冰心玉莲外观,入口清凉甘甜,在白色花瓣上点上红色的边丝,便能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

    “他们若是起了疑心怎么办?”

    “纵然怀疑,也不会去深究。二妃对冰心玉莲固然看重,但她们更重视的是能从胡妃的手中抢得冰心玉莲。心中满足,口感上差一点,是不会在意的。”

    秦老爹眼中光芒一闪,这两次的行动,对路曼声的智谋可是充分予以肯定。这位路姑娘,虽然不爱说话,但内里自有乾坤。

    “三位,这次有劳了。”路曼声依次看过这三人,浮沉半生的秦老爹、乐观天性的赛獒,还有一声不吭但说起话来却足以让人目瞪口呆、大呼神奇的于苦,点头致谢。

    “不用谢,不用谢!下次再有这种好玩的事,路姐姐可不要忘了我哟~”每次帮路姐姐完成任务都好好玩,要是能经常看到路姐姐就好了。

    “路姑娘客气了,既然收下了定金,便是我等份内之事。”秦老爹放下了烟袋,正色道。

    于苦也点了一下头。

    “路姐姐,我们现在做什么?”

    “离开这里。秦老爹说得没错,那位胡咔索啦的头领不是普通人,等他追上了自己的属下,可能会猜到这其中有问题。安全起见,我们还是尽早离开这里。”

    这之后的事路曼声并不清楚,冰心玉莲已经到手,秦老爹、赛獒还有于苦三人已经回了好汉堂,岐雪山通向璐华城路边茶棚内,已经染起了尘埃。

    弓刀再没有回到这里,秦老爹一行也慢慢淡忘在众人的记忆中。因为回宫后的那场风暴,已经让他们没有心思理会任何事。

    田大人一行,带着包袱骑快马赶回宫,将两朵“冰心玉莲”呈在两位娘娘面前。陈妃和玉贵妃问明经过,对此去岐雪山之人一一打点赏赐,田大人和他的兄弟们俱都开怀。还想办法弄了些小酒,畅饮了一番。要不是宫廷侍卫,不能随意出宫,他们还真想到青花楼,找几个漂亮姑娘,好好享受享受。

    就在他们逍遥之时,弓刀带着其他几个兄弟风尘仆仆地回来了。二妃得到冰心玉莲后,特地到胡妃那里炫耀了一圈,当晚便将它服下,容光焕发。

    胡妃呕得要死,心里将她身边的那些勇士给骂了无数遍,弓刀一回宫,还没开口,便被胡妃的鞭子招呼了一顿。

    待弓刀禀明原委,胡妃闹到了皇上那里去。皇上嘴中安慰,却没追究之意。打赏了一堆的东西,来安抚胡妃。

    胡妃不依,还嚷着要上吊,被人救了下来,向皇上哭诉整个宫里人都在欺负她。总之,一场好闹,皇上当夜宿在了永秀宫,第二日又陪了她一天,才停止了哭闹。

    这波风雨似乎就这么过去了,没人再提及冰心玉莲一事。

    除了一个人。

    福来客栈来的那位胡商,遗憾地将那株冰心玉莲原封不动地还给了宫三。并告诉他,那个蒙面女人有多么的无动于衷,害他想见她一面都没有看到。

    这位胡商,不是别人,是宫三的小堂弟。敏王的儿子,很得太后宠爱的小王爷宫飞饶。福来客栈发生的事,宫飞扬和雨儿公主都告诉了他,还说了宫三的异样。正巧他来到太子府,看到他堂哥摆弄着那株冰心玉莲,没决定要怎么处理。

    他便自告奋勇,提出由自己扮成胡商送去。那个女人要真是想要,便可以抓住这次机会。别人也不会说什么,三哥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有收回的道理。

    谁知道,他到最后连那女人的面都没见到。

    飞扬说得没错,那女人还真是拽,拽到家了。

    宫三似乎早就料到了这样的结果,让孟凌东接过盒子,没再开口。

    “还有女人不在乎自己的脸,这可真是奇闻。”身为皇宫里的常客,他见过太多的女人为了容颜而煞费苦心。后宫的女人,每日都在为着留住美丽而倾尽全力,就算是他母妃,也无日不在为了抓住父王的心而对着铜镜数度打理容颜。

    如果是面上过不去,不想要三哥的东西,都做到这一步了,那女人还真是倔得可以。

    他就是倔啊!

    宫三苦笑,从他看见那个女人的第一眼起,就坚持着自己认定的事,不在乎周遭的看法,付出再多只为达成心中所愿。

    她没有梦想,也没有目标,无功利心,也无好强争胜之意。看似对什么事都无所在意,却固执地对所认定的事付出全力。

    若说她这样的人,会因为一株冰心玉莲而阻挡住脚步,宫三不相信。

    胡妃因为冰心玉莲,大闹后宫,这事宫三自然也清楚。在他听说了这件事之后,回到太子宫的路上,轻抿的嘴唇慢慢弯起。

    他虽然不知道这其中发生了什么样的事,却知道那个女人这会儿应该已经一得所愿,将冰心玉莲收入囊中。

    她不是不稀罕冰心玉莲,而是她完全有能力凭着自己的本事得到冰心玉莲。既然这样,又为何要接受别人施舍,还要让她欠他一份人情?

    尽管宫三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想。

    他现在是越来越想将那个女人挖到皇宫里来了,这个皇宫实在太过无趣。而大尧医坛,也会因为她的加入,呈现一番新气象。

    他由衷地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

086 执着

    086执着

    冰心玉莲到手了,脸上的伤也很快便会痊愈。

    还差一样,便是珍珠粉。

    听掌柜的说璐华城同药堂贩卖的珍珠粉,细腻柔滑、不含杂质,而且同药堂注重声誉、童叟无欺,路曼声便决定抽空走一趟。

    杏林盛会的春风还没消散,街上依然一片繁忙、拥挤喧哗。若非脸伤不宜再拖,这种时候,路曼声本不想走出客栈的。

    同药堂离福来客栈还有段距离,每日前往同药堂的人多不胜数,那里也是大夫义诊钟爱之地。

    同药堂比芦笙药铺规模要大、资格要老,在这璐华城是首屈一指的大药铺。不同的是,同药堂主要是售卖药材,里面只有一位老大夫,偶尔帮人参谋参谋买什么药材,从不主动为人看诊。

    芦笙药铺里面药材很多、大夫不少,是个综合药铺。加上芦笙药铺的大老板是个心地良善之人,在璐华城当地的口碑并不输于同药堂这第二大药铺。

    同药堂专注于药材出售,只有每年的杏林盛会,才会大开方便出门,让一众有名望的大夫进来义诊。

    也因此,同药堂在璐华城百姓中留下了这样一个注重商誉,却从不肯做吃亏买卖的印象。

    一路上,路曼声没有多做停留,照着事先打听好的路线,径自前往同药堂。

    同药堂外挤满了看病的百姓还有抓药之人,路曼声在药铺外候了许久,依然没看到任何能走进去的迹象。

    既然来到这里了,也不介意多等一会儿。

    人群中很热闹,路曼声没有特地去听,那声音还是源源不断地传到自己耳朵里来。

    高手……小孩……好心肠……真能干……安慰……

    类似的字眼频频传来,谈话的内容与之前听到的千篇一律的内容略有不同。他们说的,是一个孩子?

    路曼声放了一点心思,终于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

    大意是同药堂来了许多厉害的大夫,其中最惹眼最值得人注意的是一个小孩子。小到什么程度,应该只有十岁出头,这么小的孩子就出来给人看病,大家又期待又不放心。

    还有一些人,之前有领教过那小孩功力的,为他正名,对他的医术赞不绝口。并表示有这么懂事聪明的孩子,父母一定很安慰,也很骄傲。

    不一会儿,关于那小孩的出身来历也有人爆出来了。那小孩是前任首席御医白筑的小孙子,从小习医,颇有他爷爷昔年之风。

    白筑在大尧,也算是一个传奇。在他鼎盛之时,杏林盛会还没今日这么兴盛。当年先帝御驾亲征,与仇国大战于莫河两岸。那时正是盛夏,天气炎热,许多的将士都有中暑症状。

    莫河环境艰苦,条件极差,而大尧气候温和,环境宜人。初入此地,有诸多的不适应。而仇国趁机大肆进攻,大尧的军队兵败如山倒。

    随行医官白筑,经过多番尝试,为大军研制出一种能抵抗暑热的防暑汤。这种防暑汤不但能减少晕热和胸闷,还能让人神清气爽、心神放松。这不但缓解了将士们的暑热状况,还让他们长期以来积压的恐惧与疲惫得以释放,有信心面对接下来的对战。

    还有几次,仇国想在大尧将士饮用水源中下毒,也被白筑验出。营中出了奸细,水源彻底污染,将士绝望的关头,白筑大胆启用沉淀净化之法,让污染的水源得以继续饮用。

    这连番的举措,振奋了军心。仇国的小人行径,也让大尧将士背水一战。每个人都拼了命,将仇国赶出莫河以北,再也不敢逾越大尧半步。

    自这次战役后,先帝便越发推崇医术。白筑以精湛的医术和极高的威望,荣登首席,成为大尧万医之首。

    这之后,医术在大尧越发的兴盛,习医之风更是蔚然成风。可以说,白筑此人,对推动大尧的医术走向鼎盛,发挥了十分关键的作用。

    白筑死后,人们纷纷为其建碑立说,来颂扬他对大尧的功绩。

    白筑的子孙,也都希望能继承先人的意志,继续为大尧的医术做贡献。只是,穷极一生,都很难达到白筑的高度。白筑有三子,最杰出的成就便是第三子在五十岁之龄拿到了一块金牌。接下来的十多年,一直想得到首席来告慰平生却无法突破,最终只有抱憾而终。

    而里面的那个小孩,便是白筑第三子白腊的唯一子嗣白念。父亲抱憾而终,临终前嘱咐自己的儿子一定要夺得首席,完成他的遗愿。

    这是属于一个医术世家的执着,在白念记事的第一日起,他所承担的使命便是继承祖父的遗志,再创祖父昔年的辉煌!

    人头耸动间,路曼声看到了里面的人,也看到了众人口中那个医术不错的小孩子。

    只是一眼,就被前面的人挡住了视线。

    那是一个很清秀的小孩子,五官精致,肤色白皙。明明是一个男孩子,却更像是一个女娃娃。

    小小的身体,端坐在桌案之后,侧着头,点着食指和中指,认真地为来人把脉。

    不管外面议论纷纷,他一脸沉静。小小年纪,却有超出同龄人的沉稳。

    路曼声一瞬不瞬地注视着里面那个孩子,即便挡在她前面的是一个个攒动的脑袋和人群,她也没有转过视线。透过那些人,她仿佛能够看到那孩子每一日的生活,还有对医术的那份执着,还有那一抹淡淡的无奈。

    同为医者,也更能明白那份心境。

    因为她,曾经也那般执着过。

    不知道过了多久,月亮往中天移动,前面的人越来越少,直到阻挡她视线的脑袋彻底从多变成零,路曼声走进了同药堂。

    她不是前来看病的,她来这儿,只是为了买珍珠粉。

    路曼声慢慢走进同药堂,与她一同走进同药堂的还有其他几个人。路曼声没有转头,视线一直在盯着那个孩子。

    一个病人走过去,坐在那孩子的对面。那孩子让他伸出手,聚精会神,没有受到一点干扰。

    收回视线,路曼声往柜台而去。在她经过的时候,那个小孩身体一僵,等候路曼声彻底离开了他的身边,才微微转过头,看了一眼刚刚经过的那个女人。

    这,就像是一场宿命的相遇。

    不但是路曼声,就连白念,在她经过的时候,也嗅到了一抹同类的气息。

    那个人,不是普通人。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这么想。

    这世上有一种人,能通过气息来判定一个人,白念便是这种人。或许可以说这孩子心思通透,有着非一般的敏锐和直觉。

    路曼声走到柜台,让掌柜的给她来了半斤珍珠粉。珍珠粉是佳品还是次品,路曼声一看便知。

    结果证明,这同药堂优良的声誉名副其实,并没有让她失望。

    掌柜的包装珍珠粉的工夫,路曼声便站在柜台前,看着堂内的情形。当然,更多的时候,她都在看着那个孩子。

    堂内人不少,声音嘈杂,听不清楚他说什么,但从她的观察来看,这孩子一点都不失大家之风。医术世家的底蕴,让这个孩子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同龄人不具备的优雅与淡定。

    珍珠粉包好了,路曼声拿着东西,离开了同药堂。

    这偶然的几乎算不上相遇的相遇,在两人的心中留下一道淡淡的痕迹,谁都没有想过下次会再相见。

    但他们都没有想到,有一日他们会在彼此的生命中烙下难以磨灭的痕迹。连结着两人的命运,引领着两人走向完全没有想过的道路——

    同药堂之行,在路曼声平静的心底,又激起了一阵涟漪。

    路曼声如此在意那个孩子,是否看到他,她便想到了曾经的自己?

    没有人发觉,就连路曼声自己都没有发觉,在看到白念那么专注的目光时,她指尖都在发颤!

    路曼声回到福来客栈时,正是用午餐的时辰。

    住在楼上的客人,有的在房间用餐,有的则在一楼大堂,与同住一间客栈先前不熟识的人随意交谈着双方都能接受的话题,慢慢变成朋友。

    几个爽朗的汉子,正在大坛的喝着酒。酒是交友的最佳方式,一壶小酒,能让两个全然陌生的人在一顿酒后成为生死之交。

    路曼声很少喝酒,尽管她的酒量还不错。可是今天,她忽然很想喝些小酒。

    就在路曼声要上楼时,掌柜的叫住了她。

    “路姑娘。”掌柜的走过来,手上还拿着棕色的薄笺。

    “这是上次来咱们客栈的那位三爷让我交给你的。”

    宫三,又是宫三。他这位太子当得这么闲?有这么多时间来搭理她这个小人物?

    “是什么?”

    “那位爷说只要姑娘看过了,便知道是什么东西了。”

    掌柜将东西交给了路曼声,便回到了前面。

    路曼声打开薄笺,望着上面细瘦的烫金体还有那熟悉的字眼,无法掩住自己的错愕。

    在摊开的薄笺上,有大大的邀请和杏林盛会字样。

    宫三没有确定她的意思,便将邀请函给送来了。

087 约定

    087约定

    杏林盛会的邀请函,就握在自己的手里。

    路曼声想将它丢入垃圾桶,但想到这总归是别人的一番好意,这么做太没礼貌,终是把它带回了自己的房间。

    尽管在宫三面前,这个女人与礼貌绝缘。

    杏林盛会,是自觉申请。每一个想参加杏林盛会的人,到朝廷特赦的衙门去报道。每个报道者,都会发一张邀请函,到了杏林盛会召开那一天,凭借着这张邀请函前往杏林苑进行准入考试。

    路曼声将那张邀请函放在角落的小桌子上,只要不注意看,绝对不会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之内。

    但这一夜,路曼声已经是第五次瞥向那张邀请函了。心里有着某种悸动,想要抓住它,牢牢握在手心,最后又总是按捺住了。

    到最后,路曼声忍无可忍,将它甩在了桌子底下,躺回床上,慢慢地总算是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很长的一个梦。

    梦中,自己回到了现代,出现在那个老式的庭院中。庭院中,摆着一张老藤椅,藤椅上坐着一个摇着芭蕉扇笑呵呵地老人。

    在不远处的花园里,一个扎着小辫走路都还不利索的小人儿,正奔跑着。在老人采回来的那些草药上打着滚,然后抓住一株,趴在地上,问那老人是什么东西,能吃吗?

    老人总是笑眯眯地告诉她:“这些不仅能吃,吃下去还能治病。”

    一听老人说得这么好,小人儿便把那些东西往嘴里塞,结果那东西苦得要命。小人儿哇哇大哭,老人只是抱住她,在她泪水未干时,告诉她她嘴中讨厌的东西有多么的神奇。

    后来她稍微长大了些,就跟着老人背后到处乱跑。她本来是不喜欢那些苦东西的,可是就是这些苦东西,被这个老人用来救了被蛇咬差点没命的父亲。从那以后,全家都很感激这个老人,而她也喜欢上了这些苦东西。

    老大夫不只一次夸过她在医术上的天分,他曾经自豪的言道:总有一天,她会超过他的成就,为中医这个日益没落的国粹迎来新的热潮,让人们见识到中医的广博与精深。

    路曼声无法忘记听到这些话时心中鼓胀的感受,她心中嘴笨的老头子,竟然会说出这么慷慨激昂的话来,好煽情!

    但就是这些话,让路曼声坚定地走上了这条道路,改变了她的一生。

    只有真正步入这个领域,才知道这个领域有多么的渊博、多么的有趣。尤其在她医术娴熟、不断向上攀登之时,她对这一行的兴趣胜过一切。

    有时候,她甚至想,这一生她都可以不嫁人,因为她对男人的兴趣比对草药的兴趣差得多。

    后来她遇到了她以后的丈夫,人生的注意力开始转移,她开始意识到,自己原来也能对草药之外的事情那般在意。

    其实,有一件事她一直没敢承认。她来到这里后,对医术不再抱有热忱,也避免着走向以前走过的老路,有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因为深爱她的丈夫一直被她忽视着,她爱自己的事业胜过爱她的丈夫。对他眼中的渴望视而不见,一次又一次地让他一个人空等,而自己沉浸在自己那方天地中,不想他进入,也从没想过让他进入。

    他们感情之所以走到最后那种地步,全部都是因为自己。这些日子,她不敢回想那段过去,更不敢想起丈夫那偶尔流露出失落的神情。她甚至不敢再碰医术,因为一碰它们,就仿佛能感觉到丈夫正在某个角落凝望着自己,眼中有着失落和越来越浓的憎恨。

    可是二十多年的经历,让她的生命除了丈夫,唯一剩下的便是医术。来到这里后,她除了这身医术,便一无所有。她没有办法舍弃,也舍不得舍弃。因为在她彻底舍弃医术那一天,她会彻底地失去自我,路曼声不知道会如何,她不敢想象。

    可是,真的要这样下去吗?

    自己还要背负着这份愧疚活多久?她不能再回到现代,也无法再看到自己的丈夫,她已经失去了太多,她不想连自己的梦想和热衷的事业都丢弃。

    但让路曼声像以前一样,全心痴迷医术,而忽略周遭的一切,她又做不到。她承认自己走近了死胡同,现代最后一段时间的经历困扰着她的心,如密密麻麻的网将她绑缚其中,没法挣脱。

    烦乱的思绪,一连维持了几天,这几天里,路曼声什么都没有做,就留在福来客栈。

    满城热闹的景象,不可避免地传到路曼声的耳中。

    杏林盛会开始了!

    路曼声回想着这一段时间心中的感受,对医术无法熄灭的热忱,满落桑事件激起的巨大波澜,还有同药堂那个孩子唤醒心中的执着,让路曼声久久握紧拳头,暗暗下定了决心。

    就在杏林盛会召开的前夕,路曼声与自己的内心做了一个约定:

    她可以继续追求自己的梦想,在医术行业劳碌一生,代价是自己一生的幸福!

    一生的幸福,意思就是说她不会再爱上任何一个人,更不会再与另一个男人组成家庭。

    这是她所能想到的,唯一让自己暂且放下隐痛的方式。

    她要用自己的笨方式,来表达对丈夫的歉疚与忠诚。或许,她还是像以前那么自私,只是舍弃了自己并不在意也没想过的婚姻,不顾一切地实现着自己那个前世尚未实现的梦想。

    对于路曼声来说,埋首于喜欢的事物上,这样才是所谓的享受。

    二楼地字号房的房门开了,路曼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从容步入楼下。

    掌柜地正在柜台后,感觉到路曼声有哪里不一样了,就像是放下了什么重负,变得轻松了不少。

    “掌柜的,能给我下碗面麽,吃饱要出门。”

    掌柜的愣愣点点头,以往路姑娘每天很早出门时,都会带上干粮,很少让客栈准备早餐。今日是怎么回事,出门要做的事对路姑娘很重要?

    “我要去参加杏林盛会。”路曼声又道。

    掌柜地瞪大了眼,“路姑娘决定参加杏林盛会?”是啊,凭着路姑娘的医术,说不定能在杏林盛会上崭露头角,获得荣誉。

    “许某相信,路姑娘的医术一定会让所有人大跌眼镜的!”

    路曼声眼里流露出淡淡的笑意,她感谢掌柜的祝福,只是她参加杏林盛会的原因,不是为了出风头,而是做自己想做的事。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又可以追求自己喜欢做的事。人生,果然还是要有所追求的。就在做出这个决定后,路曼声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久违的快乐又重新在心头涌起。

    掌柜的虽然不知道路曼声的这种心境,但路姑娘这近一年来,将自己隐身在福来客栈中,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如今这样大大方方地走出,还告诉自己她要去参加杏林盛会,不用说他也知道对于路姑娘而言是个多么重要的决定。

    也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或许,他们福来客栈会诞生一个很厉害的大夫也说不定!真希望有一天,路姑娘能夺得杏林奖牌,那样他便可以自豪地说,某某大夫曾经在他们福来客栈住了一年,至今还能感觉到她的气息呢。

    掌柜的立即让厨房给路曼声下了一碗面,还特地嘱咐厨子在面里放上葱花和荷包蛋,为路姑娘壮行。

    路曼声将一碗面全部吃了下去,自始至终,掌柜的都站在一旁,看着她吃完,脸上闪过名为欣慰的笑容。

    “那我去了。”吃完最后一口面,路曼声擦擦嘴,起身对掌柜的道。

    掌柜的送她出门,看着她走远才回过身。

    此时天色尚早,客栈里的客人大都没有起床,大堂里稀稀拉拉的只有几个人。

    小火正在招呼其他人,而掌柜的则亲自招呼路曼声。

    看着掌柜的亲自送路曼声出门,小火笑着凑过来,“掌柜的,不用再看了,路姑娘已经走远了。这不知道的,还以为路姑娘是你的女儿呢。”

    “小火啊,你家掌柜的要真有这样一个女儿,就好罗~”

    “啊?”

    “这路姑娘,还真是一个懂事的好姑娘。可惜,这么好的姑娘,却是孤身一个人,哎!”

    掌柜的叹着气回了屋,留下小火茫然的眼。

    小火只知掌柜的对路曼声关切有加,超过了掌柜对客人的关照,殊不知路曼声对掌柜的也怀着一份亲人间的亲切。

    在这样一个重要的日子,路曼声选择将自己的决定与掌柜的分享,从某种而言是否意味着掌柜的于她而言不再是个无关紧要之人?

    这一天,掌柜的在柜台上,一边打着算盘,一边看着门口,希望路姑娘早点回来,为他带回来好消息。又怕看到她太早回来,因为回来得太早,就证明路姑娘连初试都没过,就遭到了淘汰。

    然而半上午时分,杏林盛会刚召开没多久的当口,路曼声便回来了。

    掌柜的看着出现在门口的人,抑制不住的紧张。

    …………

088 初试

    088初试

    “路姑娘,你回来了?”

    这个时候回来,结果是好还是坏,几乎一目了然。

    路曼声点点头,回来得的确比她想象的要早。

    掌柜的不敢问她结果,如果路姑娘第一轮就遭到了淘汰,那此刻最不想说的便是这个话题了。而路曼声,蒙着面,脸上又鲜少有表情,从她脸上和眼睛也看不出结果是好还是坏。

    小火就没这么多顾虑了,彼时正在招呼客人,看到路曼声回来,高兴地跑过来问:“路姑娘,结果如何,回来这么早,应该很顺利吧?”

    掌柜的一掌拍上去,这个笨小子,回来这么早,怎么可能顺利。

    “啊。”路曼声看着小火,又看看掌柜的,点了一下头。

    “……”

    直到路曼声上了楼,掌柜的才反应过来,“小火,刚才路姑娘点了头是吧?”

    “嗯。”

    “你先前问什么了?”

    “我问路姑娘回来这么早,应该……很顺利?”

    “很顺利,点头了。”掌柜的一拍手,“看来路姑娘没有遭到淘汰,第一轮通过了。”

    掌柜的很高兴,他就知道,路姑娘医术那么高明,怎么可能连首轮都没通过?是他太杞人忧天了,看到路姑娘早早回来,还以为她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午饭时,福来客栈聚集了许多人,热门话题便是今日的杏林盛会。

    其中不乏有到场观看、参加杏林盛会的人。

    坐在角落里的那个大胡子,是半月前住进福来客栈的。从他的外表,很难相信他是一个大夫,光是他的长相就能将一些胆小的孩子吓哭。

    此时他正在喝酒,向两个友人说着杏林盛会的盛况。

    “乐平兄,以你的医术,初试对你只是小意思了。”朋友甲道。

    “哈哈那是,我前后不到半刻钟便搞定了,就是排队耗了不少时候。”大胡子挠着头,往嘴里撮了口小酒。“真期待复赛的到来啊,那些蠢蛋,太耽误时间了。”

    “乐平兄信心满满,今年一定能在杏林盛会夺得荣誉,光耀门楣的。”朋友乙提前送上祝福。

    “这还不好说啊,我虽然对我的医术有信心,不过今天乍看一眼,蠢蛋很多,厉害的家伙却也有不少。”

    “哦?”朋友甲来了兴趣,“为我们说说。”

    “我呢,一大早就去了,想第一个去第一个回来。结果前面挡着几个脓包,畏畏缩缩的,站在老子前面,又不敢动,我便推开他们,自己上前了。”那两个男人点头,这的确符合他们这位咋呼朋友的性格。

    但你要是以为他是个莽夫,那就错了。有一个词叫粗中有细,董乐平便是如此。他为人豁达,认真践行着他家老头子让他“快乐平生”的愿望。只是这个家伙,家里的米铺不去继承,偏要学医。

    董乐平家的老头子听到自己这个黑蛮牛的儿子要学医,一口茶就这么噗了出来。董乐平早知道老头会被吓,淡定地举起袖子擦擦脸,再次告诉他家老头:他!要!学!医!

    他家老头没把他的话当真,就他这个浑小子,还要学医?要他这样的人都能学医,那大尧的天下可能就要塌了。董老头心想着。

    府里的下人也听到了这事,各个笑得都岔了气,见过各种各样的大夫,就没见过他们少爷这样的。以他们少爷这样啊,最适合做的不该是镖师或者土匪吗?

    当然,小丫头和小厮们私下里说笑,也不敢到处嚷嚷。要是被老爷知道了,这董府是没法呆下去了。

    董乐平也不管别人怎么看他,当即就出去拜师,遇见几个庸医,被他海扁了一通。敢看不起他,随便糊弄他?真当他是四肢发达脑袋长草的草包啊?!

    从小到大,他看的书多了去了,要不是他的样子太凶,早就成为当地有名的秀才了。只不过,他讨厌当个酸腐文人,以他的样子还不被人给笑死。尽管他学医,也被人笑死。

    可董乐平就是喜欢,他要打破世人对粗男人的看法,谁说粗男人就笨的,照样可以做这最精细的活儿。

    董老头派人去找儿子回来,董乐平每次都摆手,没学成医术,他绝不回去。董老头渐渐的看到了自己的决心,想着就让他试试,等到做不到,自然就死心了。何况这小子没有恒心,做什么事都做不久。

    于是,董老头让人将他带回来,说准许他学医了。只要他回去,他自会帮他安排。

    董老头做事比起儿子的确靠谱周详不少,花了大价钱请了一位颇有名气的名医前来府上常住,让董乐平跟在他后头好好学。

    学了两天,董老头前去看。想着那浑小子应该打退堂鼓了,他从小就这性子,做什么事情都没三分钟热度。

    结果院子里,董乐平颇有兴致地摇头晃脑,捧着一本书,一会儿向那名医请教,一会儿抓着一把“杂草”问他是什么什么东西。那股认真劲儿,老实说,董老都感动了。

    他从小就没看见他那浑小子有这么认真的时候。

    找来那名医,问问他家小子表现如何,有没有慧根之类的。他对他家小子不抱什么期望,也没想过那位名医能给他儿子多么高的评价。只要不骂他儿子是个草包,学医丢了他这个师父的脸,董老头就哦弥陀佛了。

    结果出乎他意料,这位名医连连夸赞他家笨儿子面粗心细,学医有慧根。并且还答应收他做弟子,让董老爷对自己的孩子多点信心。

    董老爷都懵了,他之所以叫来这位名医,又问他这些话。自然知道这位名医是个信得过之人,虽然不至于清高,也不会因为银子就说些违背原则和良心的话。

    又过了一阵子,董老爷又偷偷去看。

    他家那浑小子没在认真跟着老师学,而是拿着小锄头在院子里这挖挖,那挖挖。董老头叹气,却也松了一口气。

    他就说吧,他这浑小子没这个耐心和本事。如今不喜欢学医了也好,正好以后替他管米铺。他就这一个儿子,还等着他继承家业呢。

    正当他转身的时候,那小子一甩小锄头,花园里被他填平了。他回过头,告诉他师父,师父说的那些珍稀草药种子他已经遍布种在这花园里,来年一定能长满园子的稀有草药。

    董老爷就那样站在园子拐角,望着他热情蓬勃的儿子,久久说不出话来。

    “哇,好酒!”董乐平大灌了一口,甩甩头,嘴边酒水四溅。

    “接着往下说啊,乐平兄。”

    “我推开身前的草包,还有个小鬼站在我前面。那小鬼应该只有十岁出头,气势不小,在那几个人迟迟未有动作上前的时候,他走上前,接过木牌,径自走入了杏林苑。”

    说到这儿,就得说说杏林盛会的规则。

    此次参加大会的据说有一千三百多人,这么庞大的人数,包括了相当一部分打酱油凑热闹的家伙。这些人中,可能有只知道某些常见药名的门外汉,为的就是下次在聊天胡侃中,能自豪地说出他还参加过杏林盛会。当然,还有一些人过分高看了自己的实力。一些刚入门的学医者,热情过剩,以为自己已经具备了相当的实力。

    鉴于这样的人还不少,在初试后,通常只有五百人进行复试。

    初试历时六天,这是去年的时间。今年人数增加了不少,初步估计要七天,才能让所有应试者完成初试。

    初试的内容相对简单,但需要扎实的医学基础。半吊子和临阵磨枪的人是过不了初试的。

    初试的地点在杏林苑,杏林苑一共有六大会场。初试和第一轮第二轮乃至第五轮复试都在杏林苑中进行。

    而到了第六轮,则是会试。会试的参与者更广,也更具实力。这些人,都是在先前的杏林盛会中得到荣誉、渴望继续向上攀登之人。由御用大夫到银牌、金牌,甚至是首席。

    得到过荣誉的,想要夺得更高的荣誉。而已经站上巅峰的医者,渴望能拿到第二块、第三块奖牌。因为在这个名医辈出的朝代,奖牌便意味着一切。首席大夫不只一个,谁的奖牌最多,谁的资历更老,也更受人尊敬。

    多年的杏林盛会,已经具备了一套很成熟的机制和程序。从初试到复试,再到会试乃至殿试,都相当的成熟。留下的都是一些真正拥有真才实学之人,靠着侥幸和投机方式,是很难走到最后的。

    初试人数最多,考试的内容也相对简单。要想在初试,看清一个人真正的实力,是很难的。

    而董乐平,在那逛了半天,就观察到几位颇具实力的对手,说他面粗心细,当真名副其实。

    但不知,这几位选手,都是什么人,又具备怎样的实力?

    不管怎么说,这次杏林盛会不会无聊了。完全陌生的几人,他日可能同朝为官,为了同一份事业和同一份梦想而努力。

    一想到这儿,便很激动,不是吗?

    …………

089 高手

    089高手

    “他是第一个接过木牌走进杏林苑的人,我是第二个。”那大胡子一吹胡子,似乎对自己没有成为第一人有些不满。不一会儿,又哈哈大笑起来。

    “看到厉害的家伙,也值得了!”

    杏林苑六大会场,有三大会场拨出来进行初试。

    每个会场,分别设有一个单元。拿着牌号的选手从东门进去,来到第一个单元前,结束完即去完成第二单元,然后是第三单元。三个单元皆能通过者,便通过了初试。

    那小孩是第一个,董乐平是第二个。而路曼声,等她来到杏林苑,已经是人山人海了。

    路曼声牌号是伍叁柒,要想轮到她,得到三日后。牌号靠后的人,也可以先行回去。但大家都想看看,也想听听应试的人怎么说,积累一些经验。尤其是第一次参加杏林盛会的人,更不肯错过这样的机会。

    进去应试之人,一个接着一个,在第一个人完成第一轮考试时,第二个人便接上,是以后面一个人常常能看到前面一个人的发挥。

    初试的第一轮,是以草药填词。

    一共十个词,每个词语都是一味草药。

    杏林盛会计时启用特殊的漏壶计时。

    H刻——古代的漏壶计时。H漏壶分播水壶和受水壶两部。播水壶分二至四层,均有小孔,可滴水,最后流入受水壶,受水壶里有立箭,箭上刻分100刻,箭随蓄水逐渐上升,露出刻数,以显示时间。

    而一昼夜4小时为100刻,即相当于现在的1440分钟。可见每刻相当于现在的14.4分钟。譬如,“午时三刻”相当于现在的中午1时4.分。

    杏林盛会漏壶计时的特殊性,便体现在计时的单位更精细。在两刻之间,还有三条稍细的指针。这些指针叫“字”,每一个字大约五分钟。而在某些地方,字是比刻小的单位,十字为五十分钟。

    因为是特殊计时,字便用到了这里。而在每个字内,还有十条细弱蚊蝇的指针,称为“革”,每革大约三十秒。

    初试者,每个环节在半个字内完成为优,一个字内完成算通过。超过一个字,没有完成应试的,直接淘汰。

    也就是说,在五分钟之内,要填完十个医术名词。

    这一关算是最容易的,如果连这一关都过不了,不用继续接下来的考试了。

    董乐平就在那孩子身后,那个孩子我们都知道,便是路曼声上次在同药堂看到的那个小孩子白念。

    杏林盛会,从某点而言是最公平的考试。它为每个应试者提供平等的机会,除了之前得过荣誉的,而其他所有人,不管是京东名医,还是刚接触医术的入门者,都要经过一轮一轮的选拔,没有任何特权和特殊可言。

    杏林盛会的主考官,也是圣上御笔钦定的,具有良好德行和记录并且已经退出杏林盛会竞选的御用大夫。

    这些人,无论是德行,还是对医术的了解,都是最有资格当主考官之人。

    每个应试者都可以放心,只要你具备实力,就不会被埋没。当然,某些特别倒霉和运气不佳的例外。武林什么竞技,总存在着诸如这样和那样的偶然因素,这是无论任何时代都难以避免的。

    白念,持着壹号圆木牌站在主考官面前。主考官看见这么小的孩子来参加应试,都愣了愣。

    是他们老了,还是自古英雄出少年,一代更比一代强?

    漏壶开始计时,白念低着头,拿起毛笔,在卷纸上写下答案。

    董乐平就站在门外,已经预备着要等足五分钟了,没有想到,一眨眼的工夫,那个小孩便完成答题,前往下一个会场。

    许多人都有疑问,明明可以几十人几百人一起考试,为何一个一个的来,这样岂非太耗费时日?

    慢慢思来,就不会这么想了。

    杏林盛会的初试,一个人完成考试,那他是否通过也立即下来了。一同答题,答完题后要收回卷纸,然后再找人专门批阅,再进行放榜,通知下次复试时间,前后花的时间多了去了,连七日都不止。

    一场杏林盛会,经过初试和多轮复试,如果层层考试批阅放榜,周期太长,朝廷也不能什么事都不做,就忙着准备一年一度的盛会。

    何况,大尧别的不多,就是大夫多。被御笔钦定前来杏林苑的大夫,有几十人。每隔一两个时辰,就会换一批大夫来做主考官,也不至于因为疲惫而产生眼花的现象。

    每个会场有三位大夫坐镇,应试者完成答题,由三位主考官一同审阅,少数服从多数。不服者,可交由总主考官审阅,当然这种情况是极少的。

    通过者便用朱笔在他的名字下画上一个圈,没通过者则打上一个×。方便简明,也没有任何作假的余地。

    采取单人独考,更能保证公平,也更能减少其中的错误和猫腻。

    还有一点,只是某些人的猜测。主考官通过单人独考,能更好地发觉这一代习医者的资质。而单人独考的压力,也更能考验应试者的心理承受能力。

    身为一个大夫,没有过人的心理素质,是难成大器的。故而选用这种笨方式,也是大尧百姓经过多年实践总结出来的经验。

    姑且不再论述杏林盛会程序的优缺点,有趣的还是那些应试者。

    董乐平亲眼看着,那三位主考官一齐点点头,拿着朱笔利落地在那孩子名下画了一个红色的圈圈,并注上优的字样。而派来维护治安的侍卫则朝那孩子伸出手,引他走向第二个会场。

    等到其中一位主考官的示意,董乐平连忙上前。

    这十个词,并没有他想象的那般简单。首轮要刷掉不少人,太简单也不切实际。就像之前说的,这一题考基础,最后一个词还有延伸拓展的意思。

    但这种程度,于他还不算难事。

    董乐平顺利地在半个字之内答完了所有的题,交由主考官。在那些主考官批阅做上标记时,他看上了前面那孩子的名字。

    白念。

    “乐平兄,听你这么说,那个小孩子还真有两下子罗?”朋友甲感叹道。

    “何止有两下子,是真的很厉害,我看比前段时间满大街尽想着出风头的大夫要强多了。”董乐平顿了顿,又道:“第二轮,为了能确认那孩子的实力,我也很快赶过去了。可等我去的时候,那孩子已经不见人影。我看看那漏壶,那孩子前后只用了二革。而我,最快速度完成那些题目,也应了三革多的时间。”

    “那第三会场又如何了?”

    “第三会场,我去的时候那孩子还没走。我心中暗暗高兴,想着这次肯定能胜过那孩子,比他先完成答题。那孩子似乎有些苦恼,那是一组草药排序之法,难度较前面的要高,但既然是初试,肯定难不到哪里去的。也许先前是他运气太好了,做了一定程度的准备,我这么想着。”

    “半个字过去了,那孩子卡在一个字的点上完成了答题。看到他的答卷,主考官脸色有点点不对,又让其他两人看,其他人流露出同样的神情。”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当时也不知道,只当他初试会砸,到这里便止步了。但他还这么小,再准备一年,对他没有坏处。可令我想不到的事发生了,那些主考官同时点头,画上圈,并注上优的字样。我不解,这似乎与先前的规定不符。”

    “那小孩后台硬?”朋友乙问道。

    “后台硬不硬我是不知道,他的医术很过硬。”

    “我在半个字前完成了答题,结果只是通过,没有注上优。我不解,那三位主考官给我看了那孩子的答卷,一个题目,那孩子在一个字之内居然想出了五种排序之法。而就连那些主考官,提供的参考答案也只有四种。最后一种奇巧无比,换成我,给我三天也未必想得到。”

    董乐平想到这儿,又是惊奇又是头大。这么小的孩子,都这么厉害,还让他们这些大人混什么混!

    “不管那小孩有多么优秀,乐平兄在时间内完成,怎么也该给你注上优的。”

    “哎!”董乐平有些尴尬地摸摸头,“在进会场之前,我为了追上那孩子,忘了看贴在外面的新规则了。在半个字之内想出两种排序之法和在一个字之内想出三个排序之法,才能得优!半个字一种,只能算是通过。”

    朋友甲和朋友乙一齐摇头,这个乐平兄,虽然面粗心细,有时却总爱犯点糊涂。

    不过还真是让人期待啊,那么小的孩子,就有这样的水平。杏林盛会,果然人才济济。

    菜上来了,董乐平大口吃了几口菜,然后放下筷子,又道:“那孩子的水平已经让我很惊奇了,但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则让我们这些人都感叹选择在今年参加杏林盛会着实不够明智。”

    “……”

    让董乐平说出这种话可不容易,他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信心满满。但不知那个让董乐平如此感叹的人是谁,她又做了些什么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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