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0 崭露
090崭露
“那孩子的水平已经让我很惊奇了,但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则让我们这些人都感叹选择在今年参加杏林盛会着实不够明智。”
杏林盛会,除了先前获得荣誉的御用大夫直接参加会试,任何人都不得特殊,就连初试都不可缺少。
但其中,有一个例外。
或许说,每隔几年都会有这样一个例外,只是很少有人抓住这样的例外,或者说没人敢抓住这样的例外。
路曼声便是这样一个例外,她领的木牌是伍叁柒,要轮到她至少要在三日后。
领完木牌后,路曼声便决定回客栈。她不喜欢人多嘈杂的地方,这个地方,还是三日后再来好了。
就在她转身之时,一辆马车失了准头,朝他们这个方向驶来。快要驶到近前时,车夫拼着最后一口力气,拉住了马缰。而他本人,则如破败的风筝,从马车上摔了下来。
那车夫面色蜡黄,两脚蜷曲,双手捂肚,不住地发出难以忍受的痛苦声音。
这时从马车上快速走下一个人,有参加过杏林盛会经验的,一眼便认出来,他是连续四年担当杏林盛会总主考官的崔永复崔大人。
崔大人下了马,连忙为自己的车夫把脉,尔后遗憾地摇摇头。
想到这里名医齐聚,便站起来对大家说:如果有谁能救回我这位家仆,以总主考官的名义可以保他直接进入第二轮复试。
一听此言,许多大夫都跃跃欲试,有这种直接挺近第二轮复试的机会,还能得到总主考官的赏识,不管能不能治,总得上去试试。说不定歪打正着,真将人救醒了,那这次杏林盛会,就很有机会脱颖而出了。
加上这里面有许多拥有真才实学的大夫,医术不是盖的,未必就比那位总主考官差。虽然说,总主考官都摇头表示遗憾的病人,极有可能是无药可救了。但不去试试,又怎么知道?
崔永复接下来的话,让一大部分跃跃欲试的人都断了心思。
上前者,若没治好家仆,就得退出这次杏林盛会。
开什么玩笑?为了出一时风头就断送掉参加杏林盛会的机会,这种事谁愿意干?别说他们很可能治不好,就算能治好,也不会冒这个险。
他们这些人,可是整整等了一年,才等到这次机会。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所有人几乎都抱着这个想法,顺顺利利地参加完杏林盛会,看看自己究竟能走多远。
就在崔永复感到失望时,准备要走的路曼声停了下来。
她虽然不知道崔永复是什么意思,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但让一个患病之人这么躺在地上好吗?
他的病可没那么简单,严格说来,还比较棘手。
“我救他,诊金一百两。”
路曼声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伸出一根手指,对崔永复道。
这已经是路曼声的一个习惯动作,这个动作演变到后来,成为最让人激动和放心的动作。因为这个动作,意味着有希望、有生还痊愈的可能。
杏林盛会报名者,不论男女,不标年龄。凡对医术有兴趣者,皆可参加。这一点,大尧比其他王朝可要开通多了,男尊女卑的观念并不似其他王朝那般明显。
说是这么说,参加杏林盛会的女性还是比较少的。相对那浩浩的男性大军来说,十几个女人真是少得可怜。
几乎每个女人,一站入人群就会引来他人的观望,没有任何歧视之说,只是单纯的男人对稀有女性场合的关注。
崔永复也向她看了过来,不知为何,在看到她的时候,目中流露出一丝古怪的神情。类似于“敢于站出来的人真的是她?”“她真的站出来了?”“还真的被说中了?”等等诸如这般的神情,奇妙而又独特。
路曼声心底闪过疑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不管这背后有着怎样的缘故,她只做自己认为该做之事。路曼声从来都不是一个瞻前顾后、畏首畏尾的人。换言之,只要是她认为该做的,哪怕后果于她很麻烦,她也无所在意。
因为,路曼声有时候的确是个任性而狂妄的女人。
“姑娘,你说你能治?”
“嗯。”路曼声点头。
“好!既是如此,还请姑娘速施妙手,事成之后……”
“一百两。”
“你不要其他的,只要一百两?”
“没错。”其他的,她自然可以凭自己的本事得到,哪里有一百两白花花的银子实惠。再说,这是规矩,除非她高兴,规矩不能破。
其他人都在说这姑娘傻,有这么好的机会,不要直接进入第二轮复试的资格,却偏偏找崔大人要一百两银子。她难道真的穷到这个程度,为此不惜给崔大人留下她很贪财的恶劣印象?
当然了,有些人也不这么想。这位姑娘若真能治好地上之人,那说明她的医术很高明,进入复试第二轮是很容易的事,自然就不会在乎崔大人给的这个机会了。
还有一小部分人,想法又不一样。在他们看来,这姑娘是不想自己搞特殊,才拒绝崔大人提供的机会,一百两银子不过是她随便找的一个借口。她只是一个太过正直的姑娘,如此而已。
“哈哈!甚好,姑娘若真能医治我这位家仆,我不但让你直接进入复试第二轮,还付你一百两诊金!”
身为杏林盛会总主考官的崔大人,可不是一个小家子气的人,说出的话当然也要做到。
一些“高看”路曼声的人,都在等着这位姑娘拒绝,谁知路曼声眼都不眨地收下了。“如此,路某便收下了,谢过大人。”
崔永复又是一愣,随即呵呵笑着,接下来的时间便交给她了。
路曼声走过去,放下孙大嫂为她亲手做的药包,蹲到地上为病人检查。
在这位病人倒地之时的面色、反应和他双手捂放的位置,路曼声已经猜到他可能患的是什么病。是以路曼声才敢于接下这个病人,而且满怀信心。这会儿的检查,不过是确认自己的诊断。
“姑娘可看出我这位家仆患了何症?”
“他这是患了肠痈,如果早些治疗,针灸就可以了。”肠痈,也就是所谓的阑尾炎,有许多人都因盲肠末端的那条小尾巴吃足了苦头。
“难道他现在无望了?”崔大人急切地问。细心的人,会注意到崔大人眼里迅速闪过的一抹赞赏。
“并非如此,只要将他的肠子取出来治疗,就没事了。”路曼声有些恶趣味的道。
她这恶趣味的对象不是别人,而是崔永复。
听说剖腹取肠,有的人吓得伸了伸舌头,还有的人情不自禁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因为他们想像不出剖腹将有多么疼痛。
路曼声自若地取出一包药末,叫人取些酒来,给病人冲服下。不一会,病人安静下来,又过了一会,病人竟酣然大睡进人了梦乡。
这是麻沸散,许多大夫都知道。大尧医术发达,这东西是不陌生的。
路曼声用的,却不是普通的麻沸散,在前人的肩膀上,她调制出了效果更佳药力更强的麻沸散。做小型手术时,这东西必不可少。
路曼声让人把车夫抬到马车里,她还真是不客气,崔大人的马车她就这样征用了。
崔大人是个很大度的官员,丝毫没动怒,脸上的笑容还越发灿烂。令许多人摸不准头脑,不知道崔大人到底因何而笑。
在人们将那车夫抬到马车里后,路曼声也进入了马车。
用自制的手术刀,将车夫的肚皮划开,取出病人的肠子,切掉溃烂的那一段,缝合以后,敷上生肌的药膏。
她很少拿手术刀,在古代更是第一次。但对付阑尾炎,没有比这更为一劳永逸又彻底的方法。
外面没有一个人离开,即使那些应试者,也都等着看结果,不忍进去。到最后,里面的主考官听说了这事,又听崔大人也在外面,中断了考试,也走了出来。
这一切工作完成以后,病人睡醒过来,睁开双眼,惊奇地发现自己的肚子不再疼了。
路曼声终于从马车上下来了,看到众人眼中的询问,拉开马车帘子,让大家自己来确认结果。
“真的诶,那车夫真的好了——”
“真的假的,这就没事了,也太利索了吧,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难道真的将那车夫的肠子给取出来?”
“别扯了,怎么可能会有这么鬼扯的事。把肠子掏出来又装进去,会死人的!”
“那个车夫是真病还是假病?”人群中还有人发出这样的疑问,但他还没说完,就被同来的伙伴捂住了嘴巴。这种类似质疑崔大人作假的话题,太敏感了,会倒霉的。
“一百两。”路曼声伸出手,崔大人当场取出一百两银票放到了路曼声的手上。而路曼声,将之揣进怀中,便离开了杏林苑。
在他的身后,崔大人目中流动着奇妙的笑意。
那层层拥挤的人群中,有几双眸子,盯着路曼声的背影,尤为光亮!
…………
091 真谛
091真谛
“乐平兄说的杏林盛会中最可怕的几位对手,这位姑娘就是其中之一?”朋友甲感叹道。
“嗯,当时数百名医者齐聚,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走出,她能在那种情况下,还能冷静做出判断,再以精湛的医术让那位看起来无可救药的车夫转瞬间清醒过来,缓解了疼痛。这份把握和淡定,有几人能做到?”
“乐平兄说得是,这姑娘确实很有魄力。”
“崔大人有言在先,救不了人就失去参加杏林盛会的资格,我们即便能治,也不会轻易走上去。那个女人却是一点都不在意,也不知道是不在意失去杏林盛会的资格,还是太过有自信?”
“……”
“自那次后,已经有不少的医者,都开始对她关注起来。”
两位朋友深表赞同,关注麽,眼前就有一个,他们了解。
“这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一开始便成为所有人的目标,有些不太明智。不过我看那个人,却是丝毫不在意别人的看法,有些狂妄呢。不过,那位崔大人似乎对她很是赞赏,主考官也会对她很关注。在上千名医者中,能被人注意到就有了优势。”
董乐平注意到了许多别人没注意到的事,也想到了别人没有想到的事,面粗心细,确实所言非虚。
掌柜的就在前面招呼客人,听到这一桌的对话,是越听越惊奇。
他们说的那个人,该不会就是路姑娘吧?
许掌柜放下手中的活计,趁着给众人添酒的时机,问道:“敢问几位客官,你们刚才说的那位姑娘……?”
“哟!掌柜的也对这事有兴趣。”
“董爷说得有趣得紧,我在那边可是听得入迷了,但不知那位姑娘是否蒙面、也不太爱说话?”
“何止不爱说话,简直就是惜字如……咦,掌柜的你知道那位姑娘?”
“呵呵!”掌柜的笑了,“那是路姑娘,就住在小店,已经一年了。”
董乐平虽然也住在福来客栈,不过是近日的事情。加上路曼声少进少出,为人极为低调,董乐平没有注意到她也实属正常。
“有这事?那倒真是巧了,看来我老董与这姑娘还是有些缘分。”
掌柜看看他满脸的大胡子,心有戚戚焉,就这长相,还缘分?嗯,住同一间客栈的缘分。
朋友甲和朋友乙呵呵直乐,掌柜的这就看走眼了。他们这位董兄,看起来胡子拉碴的,其实把胡子剃了,还是个很有味道的男人。他们这些人,跟他可不是一般的交情,自然了解。
老董留这大胡子,一方面是觉得有爷们气概,另外一个就是为自己挡掉一点桃花。在他家乡,许多姑娘眼巴巴的就想嫁去董府。留了这大胡子后,姑娘们见了他不是绕道走就是被他吓跑,当然一些喜欢胡子大叔类的姑娘除外。
掌柜的并不关心这个,他关心还是路姑娘今日的初试。
“董爷,这事之后怎么样了?路姑娘的初试结果……”他方才有些没听明白,这楼里人多嘴杂的,许多事也听得不清不楚的。
“通过了,不只如此,直接进入复试第二轮,运气真好。”
“这便好,这便好!”掌柜欢喜地连连为三人斟酒,并表示这顿酒他请了,诸位尽管喝,不用客气。
小火见了直摇头,掌柜的为了路姑娘还真舍得,那些人这么能喝,这顿酒他们配惨了。
这掌柜的见状,笑呵呵地拍了他脑袋一下,“路姑娘这一年来在我们这儿花的银子还少了,房钱和其他银两可从来没少我们的,花点小钱请人喝些小酒,算是庆祝路姑娘打了个开门红,有什么好心疼的!将来等路姑娘真的名扬天下了,咱们福来客栈也能跟着威风,知道不?”
“是,还是掌柜的有远见。”小火竖起大拇指,夸赞道。
“去,小小年纪,别的不学,净会拍马。”
“嘿嘿!”小火挠着头笑,在掌柜的吩咐下,端着托盘,乐颠颠地上楼了。
在掌柜的走后,朋友甲碰了碰董乐平,“老董,那路姑娘与这客栈老板可是亲戚?”
“不知道啊!”老董可顾不上这些,尽情品尝着美酒了。
“还亲戚呢,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也不过如此,还请我们喝酒,赚到了,来,喝!”
路曼声正在房间为自己的脸涂药膏,每次涂完药膏后,会有一些微痛的反应。是以在去杏林苑之前,路曼声没有为自己上药。
房门敲响,路曼声重新将面纱围上,前去开门。
“路姑娘,这是你的杏仁莲子汤,你吩咐这个时候送上来的。”
“有劳了,小火。”
“呵呵!路姑娘别这么说,对了,恭喜路姑娘,发挥这么出色,直接进入复试第二轮,好厉害!掌柜和我都很替路姑娘开心,还请路姑娘接下来也要好好努力,我们福来客栈还从来没出过大御医呢!”
小火说完话,才觉得自己话实在是太多了。路姑娘最不喜欢啰嗦的家伙了,他在这絮絮叨叨个没完,会不会让路姑娘觉得他很烦?
“我会的。”
小火清楚地听到路曼声这样道,那双平静无波到有些清冷的眼里,也蒙上了一层柔和的神采。
路曼声原本还奇怪掌柜的和小火是怎么知道的,看到楼下大堂这么多的人,又都在聊着杏林盛会的事,也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路曼声很高兴,因为在她有所表现的时候,还有人为她真诚的高兴和祝福。
她并不是一个人,不是吗?
那这样,她也该努力,多下点工夫了。
路曼声翻阅着从杏林苑前面的牌摊带回来的小册子,这小册子上面介绍着杏林盛会的考试规则,以及晋升机制。
大尧杏林盛会,以选拔出医术与德行都首屈一指的大夫为目标,为大尧王朝储备更多的医术人才。
一届杏林盛会,有“百杰十银三金一首”之说,百杰,是杏林盛会荣誉的最低等级。虽是最低等级,也是许多大夫梦寐以求的。
取得百杰头衔的这一百个人,有被皇朝抽调的资格,出使别国,免费入驻学上局,听金牌首席御医讲解医道,并享七品俸禄。
凡荣获百杰者,进衙门有免于跪拜之资格。开药铺医馆,也能免征赋税。在同行中,因为“百杰”这一荣誉,也能使人昂头挺胸,显得更有底气与竞争力。
当然还有一点,这是自己的医术得到肯定,单这份荣誉,就足以令人珍惜。在下次的杏林盛会中,也可以免于初试和复试,直接进入会试,也为他们向上攀登提供了更好的基础与平台。
路曼声却是留了意,看来这会试比自己想的复杂得多。经过初试和复试层层选拔,走了大部分人,也新加入了更多的人。要想在这些高手中脱颖而出,难度可想而知。
何况,在百杰之上,还有更为厉害的家伙存在。
十银,便是十位银牌获得者。三金,三块金牌的拥有者,以及一位首席。
这还是一年份的,加上前些年的,人数就更可观了。
路曼声摇摇头,在这样的层层压力下,新人要崭露头角,获得荣誉,难度非同一般。
但这种策略,却也是必要的。
一是防止大尧王朝医官过于冗杂,造成冗官冗职的现象。人数过多,行医之人会缺乏干劲,相互推诿。而一个王朝,也不能全是一些老面孔,得每年注入一些新鲜血液,才能集众家之长,发挥更好的效果。
所以,大尧王朝也有规定,连续三年,荣誉未晋升者,便取消杏林盛会参考资格,也是为新人提供更多的机会。
上位者想的还是挺周到的,不过,这种方式,还是有弊端存在。不过这也没办法,没有一项制度是十全十美完美无缺的。能将不利影响消减到最低,便是最大的成功。
路曼声继续往下看,下面则是分别介绍复试和会试的考试规则。
初试采取单人独考,到了复试第一轮,则是十人联考,采取残酷的十进五淘汰制。不知道像路曼声这种情况,是否算在入试名单之内。如果算,那被分到路曼声这一组的,可能要倒点霉,因为她直接晋级,少了一个名额公平竞争。
当然,以路曼声的实力,要想通过复试第一轮,也没什么难度就是了。
复试第二轮,十进五。复试第三轮,五进三。复试第四轮,二进一。
而在复试第四轮优胜的医者,则可以参加会试,与各地高手展开激烈交战。
能进入会试的医者,都是颇具实力的选手。照这种晋级规则,就连路曼声也不敢肯定自己能顺利进入会试。
尤其在复试第四轮,二进一,遇到顶尖高手,孰胜孰负,可不好说。
留下的未必是最厉害的,被淘汰的也未必比别人差上一等。但能通过层层考试,取得杏林盛会荣誉的,都是备受考验、经验丰富的医者。他们不但有竞技的实力,还有竞技的气魄与勇气。
无论胜负,都能获得成长,这才是杏林盛会最大的目的!
092 “神断”
09“神断”
初试的全部结果都下来了,一千三百余人参加初试,被刷掉三百多人,还有九百六十人进行复试。
一场初试,就刷掉这么多人,让人不得不感慨众人对杏林盛会的热情还真是高,打酱油的太多了。
初试结束三日后,便是复试第一轮的日子。
十人一组,进行决战,留下五人,其余五人无一例外都被淘汰。不存在败部复活,更不可能托关系走后门,被淘汰了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放弃,要么明年再来。
据说考试当天,杏林苑外面泪水流成了一条长河。尽管那场景令人想象无能,还有些惨不忍睹,但不认真表现,下一个哭鼻子的可能就是你自己。
确实如此,一个个胡子老长,年过半百的老头,在杏林苑外面抹泪,怎么看怎么辛酸。但有人欢乐有人愁,也有人在杏林苑外插腰而笑,直指苍天,豪情万丈。
每一年,杏林苑外面的“奇葩”多不胜数,璐华城其他城区的人,也都会特地赶来这里,不是看结果,居然是为了看热闹。
各大酒楼茶馆,还有人专门开书,说说杏林盛会中那些有趣的事。每次酒楼茶馆爆满,气氛十分热烈。
那些酒楼茶馆也乐得高兴,每年这个时候,生意特别的好。
复试第二轮,便定在复试第一轮结束的三日后。这已经是惯例了,每一轮考试结束,都会有三天的时间给予各位大夫准备。而这三天,杏林苑主考官和办事人员会排列出下一次考试的顺序和同一会场对阵人员。
每位大夫都被编号,将号码放入大纸箱中,由十位主考官负责抓阄,一人抓一个号码,一轮结束,这十人便在同一个对阵里。
路曼声被编在第十六组,照进度来看,在第四日的上午就轮到她入场了。
值得注意的是,在这一组里,遇到一位老熟人,京东名医满落桑。
在杏林苑外看到名单时,路曼声难得地对着那个名字多看了两眼。京东名医,到底有什么样的本领,这次复试便知道了。
而这个名单出炉后,第一时间便被送到了太子府。
宫三接过孟凌东呈上的名单,扫了一眼,就放到桌子上。
“凌东,你怎么看?”
“十进五,路姑娘应该没有问题。值得注意的是这个满落桑,有京东名医之称,这些年名气不小,对路姑娘可能是个威胁。”
“不过是个沽名钓誉的大夫,这些年精于作秀,手上的工夫都生疏了。这样的家伙,是没资格和她一较长短的。”他不但要她赢,还有以第一的成绩进入下一轮复试。
因为他看好的人,绝对是最优秀的。
“三爷说得是。”
“当日第十六组的主考官是谁?”
“李大人、周大人和吴大人这三位大人。”
“李进北有些迂腐,为人倒是正直。周梦光能力平庸,却重人才。吴相中心思活络,鬼点子多不胜数,这个组合,有意思。”
“这次的考题最后一题就是吴大人倡议的,这些大夫可能要遭罪了。”
宫三笑,的确,每次吴相中出的考题,总是难倒了一批的大夫。有些医术精湛的老手,都折在他的手上。但经过了他这层考验的大夫,总是会有一些特别的表现,能力非同一般。虽然只有最后一题,但这一题,有时候能决定许多事。
“三爷,属下有一事想不明白。”
“说说看。”
“三爷既然如此看好路姑娘,为何不将她收于麾下?再过一些时日,路姑娘的能力慢慢发挥,到时候想将路姑娘收归门下的就更多了,路姑娘若是投入其他几位爷的门下,三爷岂非白费心思?”
“凌东,你认为那个女人是个乖乖听话的主儿吗?”
孟凌东想了想,摇摇头。她绝不是,连三爷都不放在眼里的人,何止不乖乖听话,简直就是胆大包天。
“我现在让她投我门下,她一定不会答应。越到后面,杏林盛会的斗争就越激烈。慢慢地,她会发现这个残酷的现实,不投入我们几位兄弟的门下,寻求庇护,是没办法走到最后的。”
即便是闻名天下的神医方剑之,在参加杏林盛会之前,便投在二哥门下。这才凭着自己的医术,一路顺风顺水,走上巅峰。单是孤高和骄傲,是无法在杏林盛会中存活下来、取得荣誉的。
杏林盛会是个公平的竞技,那不过是在明面上。背地里数不清的内幕多了去了,一整套的规则,虽然看的还是医术,却并非没有操作的余地。
“她意识到这个现实,自然会来找我。她会体认到,只有小王,才能助她迈向顶点。”
孟凌东虽然觉得三爷说得有道理,但为什么他就是觉得路姑娘不会来找三爷。谈不上为什么,他就是这么认为。
“崔永复见过她了,对她的实力如何定位?”
说起这事,就不得不说初试第一天崔永复出现在杏林苑前的事。
在大尧,每次杏林盛会召开前,都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主考官可以公开出一次考题,在全部的参考大夫面前,进行实体测试。
很少有大夫敢于迎战,因为他们都不愿冒险,也不愿做在他们看来多余的事情。
而且他们也不知道崔永复到底是个什么心态,他亲口断定无药可救的病人,你却将他救活了。这无疑是在打崔大人的嘴巴,得罪杏林盛会的主考官,实在太白目了。
这大概便是先前几次测试都乏人问津没什么人迎战的原因。
如此这般,这个测试就成了摆设,没什么人再来自讨没趣。也正因为此,许多的大夫才不知道这个惯例,或者淡忘了它的存在。
今年宫三向崔永复提议,可以将这个习惯重拾起来。崔永复摆手说,这样做太过多余,那些家伙是不会站出来的。
宫三却笑了,很有把握的说,今年一定会有个胆大的家伙站出来,而且那个人还是个女人。
崔永复疑惑地看着宫三,心想着三爷是否将这个消息透露给他嘴中提到的那个女人。
宫三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笑道:小王并不知崔大人出的考题,如何透露?何况那个女人,也不是任由小王摆布的人。小王就算想告诉她,她只怕也不领情。
崔永复对三爷嘴里的那位女大夫有了兴趣,便应下此事,反正也是照规矩办事,能否获得直接晋级的机会还得看她的本领。
再说,崔永复也不认为,那个女人会真的站出来。
这便有了初试当天的事情,宫三这么做的目的,不仅是为了让路曼声进入这些人的视线,为她迎得主考官更多的关注,也是在用另一种方式告诉崔永复,他在背后支持着这个人,纵然不徇私,该照顾的地方还是要照顾到。
除了最重要的这两点,还有一点,也在宫三的计划之内。
崔永复有“神断”之能,这个“断”,不是别的,而是一些大夫在医术上可能有的天赋和造诣。
他至今只为五人断过,并且都应验了。
其中一人,便是大尧医坛最炙手可热备受尊崇的医圣方剑之。
在十年前,刚过不惑之年的崔永复,曾断言方剑之能成为大尧医坛最闪耀的一颗星。那时,方剑之还籍籍无名,没有人会认为这个人能成为医坛之首,开创一个个医术传奇。
如今,他的预言被证实了,并且没有人会反对这个结论,更没有人会质疑方剑之在医坛的地位。
其他四人,也全部被他料中。
宫三介绍路曼声给他认识,也是想知道这位神断口中,路曼声在医坛的命运将会如何?
“嗯?怎么不说话?”
“崔大人并未作出明确的断言。”
“哦?”
“崔大人并不是能看清所有人的资质,十年来,他也不过为四个人看过。”
宫三点点头,这倒也是。若每个人的能力和发展崔永复都能看到,那他真的成精了。他所做的断言,不过是根据自己的观察和对对方能力的评估。有能力的人便是有能力,不管放在哪里,都会发光发亮。即使没有机遇,也会创造机遇,甚至能引领一个时代。
“崔大人虽然没有看清路姑娘未来能抵达的程度,但他却看到了她第一次参加杏林盛会可能会有的结局。”
“有这事,他怎么说?”
“止步于十银。”
“百杰十银三金一首,止步于十银,也就是只能获得百杰的荣誉是麽。”
这个结果,对于第一次参加杏林盛会的大夫来说,已经是非常不错的成绩了,但宫三却有些失望。
在他看来,路曼声悉心培养,就算与金牌无缘,银牌还是很有机会的。
身在福来客栈的路曼声,并不知道她今年参加杏林盛会的命运已经被人断定了。
如果她听到这番话,一定会沉默上十分钟,然后才冷冷回头,道:笑话!我能走到什么程度,完全由我自己说了算。什么崔永复,什么宫旬,都不要在我面前自以为是。
因为你们也说过,路曼声是个很狂妄的人。
093 死鱼
09死鱼
复试第一轮,路曼声直接跳过。到了第二轮,可得真枪实弹的上了。
第二轮复试,采取十进五淘汰制。十人中就有五人遭到淘汰,而位列小组第一的,则标上优的字样。
对于许多渴望在杏林盛会中崭露头角的大夫来说,不但要获得荣誉,在复试中还要以小组第一的实力挺近会试。也只有每次独占鳌头者,才能在会试中与众多高手一争长短。
考场如战场,一些有实力的医者在一开始就会赢得其他人的关注。为了获胜,怎么研究对手都不为过。有些人甚至以身试法,用非正当的手段排除自己的阻碍。
路曼声在杏林苑外太过“出风头”,已经成为众多名家好手的目标。在她离开后,就有人将她的出身来历外加生辰八字全都弄清楚了,尽管路曼声的生辰八字,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然而令所有人意外的是,这个路曼声没有来历、没有过往,从一年前出现在这璐华城,神出鬼没,谁也不知道她来自哪里,又做过些什么事。
关于她的传说,倒是有两个。有人说,她曾为惠王府的容王妃看过病,还得到她的赞赏。也有人说,她用一种很奇特的疗法治好了璐华城有名的乔大员外的厌食症云云。
每位医者,能称为名医,总有一些傲人的经历和资历。比起他们看过的病人,路曼声看过的的确不算多。但过程之曲奇,医术之自傲,还是让人不敢对她小觑。
其中就有京东名医满落桑。
在复试第二轮的名单下来后,他就让下人调查过这十人的“战绩”,这十人都不会对他构成威胁,以小组第一的成绩出线,也并非难事。唯独那个路曼声,得要留点神、小心应付。
他堂堂京东名医,怎么能输给一个黄毛小丫头?
路曼声对第一不第一的,并不感兴趣。她只是并不想在医术上输给别人,这是医者的骄傲。尤其是那个满落桑,路曼声对他不顺眼很久了。
但她并不是一个沉不住气的人,一昧往前冲,而不环顾周遭的风险,是莽夫的行为。她没那个意向成为别人攻击的目标,也不会干出隐藏实力退居次位的蠢事。
倾尽全力之后,能走到什么位置,她也很期待。她的医术,在这个时代到底能到达什么程度,哪些地方又有不足,是路曼声急于想知道的。
这大半年来,她每日都在看这个朝代的医书典籍,还有传世的经典案例。
确实,大尧的医术水平是很高的,比同时期的其他国家高的不只几个档次,也不怪大尧的医术独立于林。
路曼声在中医钻研了十几年,狩猎之广,是现代许多学医之人难以想象的。然而在这里的大半年,她收获良多。她最擅长的是肿瘤一块,来到古代后,并未有太多的实战经验,她的目标放在了广博的中医领域。
以自己所学,结合百家之长,路曼声渐渐形成了自己的一套理论与体系。心理疗法与草药疗法,中医与西医相结合,也不怪她的治疗之法被人称为曲奇了。这是路曼声狩猎广泛、多方钻研的结果。
自己的水平,在明日的复试就能见一斑了。
虽是小组赛,却有个满落桑,让她一试高低。
复试第二轮辰时正开始,昨天一天的考试已经结束了。进行了十二组的考试,董乐平在第八组,以小组第二的成绩顺利晋级了。
路曼声并未到这里来观看,今日在他们这一组考试前还有三组会进行考试,路曼声比平时来得早一些,感受一下气氛。
像十多天前她参加初试一样,掌柜的为她下了一碗获胜面,口味较重,放了火红的辣椒,外加荷包蛋。路曼声吃得很爽,内心中热气磅礴,今天的表现应该不错。
她来的时候,第十四组的应试者刚从杏林苑走出。走出的那一刹,成绩也就确定了。有人兴高采烈,自然也有人垂头丧气。
在她不远的地方,满落桑坐在一个凉棚下,一边品着茶,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从杏林苑走出的人。
而遇到熟人,便笑眯眯地打招呼,对年轻的后辈毫不吝啬地说着鼓励的话,看起来亲切又和蔼。
路曼声亲眼看见,有两个年轻人在得到满落桑的鼓励后,激动得满脸通红的样子。
这个满落桑,比她想象得还要有身份,也一直作为令人尊敬的前辈存在在这些学医者心中。
感受到不远的地方传来的视线,满落桑回头。
这个女人他认得,她那块面纱,当日在杏林苑外面的人,没有人不知道。
她在看着自己?是否她也听过他的名号?
想到这儿,满落桑不禁有些自得。
待他再看向她时,路曼声已经转过了头,视线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杏林苑里面。那样清冷专注的眼神,让满落桑觉得自己刚刚是否看花了眼。
“你……姑娘你你你也是十六六组的……”一个结巴小子出现在路曼声的身旁,似乎鼓起了勇气,才和她说话。
路曼声转过头,看着正和她说话的人。
“我我也是十十十六组的,我在布布告栏上看到了姑姑娘的名字。”
旁边传来哈哈大笑,那人听到别人的嬉笑,结巴得更加厉害了。
“对对不不不起,我这这这……”那人说着就要走,路曼声看着他的动作,开口道:“十六组,你好。”
“是!”那人很惊喜,“你好!”
意外的,这三个字一点结巴都没有。
“我在初初初试那天看看到姑娘的表现,很佩佩服姑姑娘的勇气——”
“都这样了还敢来参加杏林盛会选拔考试,他也勇气不小,哈哈哈哈~”一位刚成功晋级的年轻大夫这般笑着打趣,围在他身边的人也都附和而笑。
“一个结巴当大夫,病人没疼死,被他给急死了。”
在这样的奚落和嘲笑下,那人脸涨得通红,眼中全是失落和被戳到痛处的苦涩,无处躲藏。
那是个年轻、长相清秀的小子,大约十七八岁,脸色雪白,就跟得了大病一般。
“谢谢。”路曼声就像没听到旁边人的奚落一般,用一贯清冷的声音对他道。
“我我……姑姑娘要加油,一定要通通过啊。”那人暗暗握紧了拳头,将自己最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他也很想得到这姑娘的加油声,只是这不过是自己的奢望罢了。这位姑娘很少说话的,他刚刚在旁边看了半天,她从来到现在,没有开过一句口。遇到有人和她打招呼,她也只是淡淡点了一下头。
“你也是。”
在他转过身后,路曼声这样道。
那人顿了一下,随即欢喜地转过身,“谢谢姑娘,我一定定会加油的。”说完这句话,那人便跑掉了。他的脸红扑扑的,不是不知所措,而是兴奋。
路曼声目中露出一丝疑惑,不知道这人为何突然和她说话,又为何这么高兴?
不过,她倒是记住了这个年轻的小子,在接下来的考试中也对他多了一丝注意。
这实在很正常,十人中忽然出来个认识之人,除了满落桑,路曼声关注得最多的便是他了。
他的名字叫向右,他上面还有一位哥哥叫向左。兄弟俩一个结巴,一个色盲。但这两兄弟,却偏偏和自己的缺陷杠上了。结巴的弟弟从小立志学医,而色盲的哥哥却成了一个小有名气的画师。
比起意志坚定却偏向自卑的弟弟,哥哥显得冷静自信过了头。一个性格胆怯,一个自傲冷静。
这小子之所以在进杏林苑之前,鼓起勇气来和路曼声说话,除了真的很佩服这姑娘的胆识与勇气,还是因为路曼声就像他那位哥哥。冷静、自信,带着淡淡的高傲。
哥哥的一句话,比别人说的一百句还有效。
杏林苑内的铜锣又一次敲响了,十个考生陆续走了出来。休息片刻,便是下一组,也就是路曼声所在的第十六组进入杏林苑,一齐接受考验。
他们所在的位置是杏林苑第一会场,这个地方,在座人都来过。
但今日,会场与上一次有所不同。
会场被分为十大块,每位应试者在进入会场后,都会被带到指定的位置。
在他们的位置上,摆放着一个木盆,盆里放置了一盆水。水里面有一条鱼,这条鱼就快死了,他们的试题便是在三个字的时间内,将这些鱼给救活。
这是第一道题,鱼活便得一分。不知如何下手,视作弃权,为零分。鱼死,则扣除一分。
在他们面前,放置着五瓶药,选用这些药物来救治水里面的鱼。
就在大家都在思索着如何将这些鱼儿给救活的时候,路曼声盯着水里面的鱼,取出一瓶药,放到鼻子前嗅了嗅,倒进了水中。
路曼声是第一个走出考场的人,看到她站起,每人都是一惊。
他们还没有想好,难道她就成功了?
路曼声走出后,主考官来到她的位置。
只看到,一盆水和一条死鱼。
…………
094 赤诚
094赤诚
路曼声走出后,主考官来到她的位置。
只看到,一盆水和一条死鱼。
主考官大跌眼镜,回头再看路曼声,已经堂而皇之地走出了考场,不带一点留恋和可惜。
其他几位主考官也走了过来,同样也是一惊,发出或长或短的抽气声。
太胡来了!太任性了!
向左注意到这边的情况,也投过来一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在主考官那里会引起这么大的轰动。
路曼声,第一题,扣一分。
走出会场的路曼声,坐在杏林苑供应试者休息的石凳上,悠然看着杏林苑里的风景。
陆续地有应试者从第一会场走出来,满落桑是第二个走出来的,一脸的自信。看来那条鱼被他救活了,也是,他在这方面可是毫不手软。
第三个第四个出来的都是路曼声不认识的人,也没有多看,享受着这一刻难得的宁静。
第四个走出来的人是向左,看到路曼声在这边,想往这边走又不敢,站立在原地,显得很无措。
路曼声笑笑,转过头,不理会其他人的眼光。双手撑在石凳的边缘,身体后倾,仰望着碧蓝的天空。
向左这一刻心中有着无数的疑问,记录成绩走出会场时,他便看到路姑娘名字下那清晰的“-”字样。“-”为扣一分,“0”为弃权,“+”为加一分。
那么早就走出会场,样子也不像是对那条鱼毫无办法的样子,难道她是故意让那条鱼死去的?
可是,为什么呢?这个结果,可能让她在复试第二轮就直接淘汰,她也没有一点关系吗?
这样的结果,她为何还能悠然接受?
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自己一点都看不懂她?想必不只是他,在场的所有人,都无法了解路曼声的心思。
路曼声也不需要别人了解,说她任性也好,狂妄也罢,甚至指责她蔑视这神圣的考试。她无需向别人交代她为什么这么做,她只做自己认为该做之事。
会淘汰吗?
她不知道,也许会,也许不会。
惧怕那个未知的结果吗?
要是真惧怕,她就不会这么轻松地坐在这里了。
接下来的四道试题,路曼声都顺利地以“+”的结果完成了试题。四个“+”,一个“-”,总成绩为三个“+”,以小组第三名的成绩进入了复试第三轮。
值得一提的是,满落桑的成绩为全“+”,乃小组第一。
向左是四个“+”,成绩很不错,名列小组第二。
一些暗暗关注路曼声的人,得知路曼声正式成绩只有三个“+”,都放松了对她的注意。
杏林苑外面的事,是她的运气太好了,要是换上自己,也一定有办法救活那个车夫。于是,有许多人暗暗后悔,为什么当日没有走过去,那样就能认识崔大人,也能风光一下了。
而一些更为细心的人,没有就此否定路曼声。
第十六组第一试题出现死鱼的事,终是传出了风声。而一些人,翻出了路曼声的成绩。除了第一题,破天荒地弄了条死鱼,其他的全是“+”。而且当日同一组的人,说起这事是绘声绘色。
能以一“-”的成绩,还能名列小组第三,已经很了不得了。
“救鱼”的题,很多人都有切身体会,就算救不活鱼,让它不死不活还是很容易的,也就是说这一题最差的结果也就是“0”。
在这五瓶药中,只有一瓶药能致鱼死亡。还是在把一瓶药到得一滴不剩的情况下,鱼儿才会立马死翘翘。那些不确定的,下手犹豫来犹豫去的,鱼儿多半都不会死掉,拿个“0”也就是了。
她该是有多狠,才弄出这么个结果?
她的这一举动,仿佛在告诉人们:这条鱼不死,她就不罢休。
总之,关于死鱼和路曼声的事,一传十,十传百,传得越来越热烈。以至于有段时间,一提到路曼声,就想到死鱼。一看到鱼,就想到杏林苑考场上那个弄出死鱼的女大夫。
然而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在复试第二轮过后,第十六组的主考官吴相中却对路曼声的这一做法给予了很高的评价。
等到复试结果公布之时,路曼声的成绩遥遥直上,一个“-”和四个“+”排在第一的位置。
而在考试中,获得五个“+”的应试者,清一色地挂在第二的位置。
许多人都对这个结果不服,尤其是那些原本拿第一,却退居第二的大夫,更是群情激动,势要杏林苑的主考官们给个说法。
每轮复试结果,当日便会出来,应试者更是当时就知道。应试者走出杏林苑会场,成绩便被誊写在一张巨大的布告上。只等所有组别结束,这张布告翌日便被悬挂在杏林苑外那长长的布告栏上。
对这个结果有异议的五“+”成绩的人,齐集在杏林苑很少对外开放的第六会场。
吴相中精明活现的样子,令在场所有人印象深刻,感觉像是个老狐狸,不敢造次。
有个大夫,硬着头皮站起,问出了在场所有五“+”者的疑问。
“吴大人,我们的总成绩分明比路大夫的要好,为何她能名列头筹,在我们所有五“+”者之上?”
吴相中捻着自己长长的小八字胡,笑道:“谁说五‘+’就是最好的成绩了?一‘-’四‘+’才是本次复试第二轮最佳的成绩!”
“可是……”
“这第一题是由吴某所出,难道吴某还无法判断谁为优,谁为劣?”
精于研究主考官的考生肯定也得到了消息,这次的主考官有一位是性格古怪、难以捉摸的吴相中吴大人。他是三任“金牌”得主,在御医中有着非凡一般的地位。这个人向来不按常规出牌,他出的考题也带着他本人的风格。
有传闻说,本次考试的最后一题,便是由吴大人所出。这也就是为何有那么多的考生即便觉得最后一题很简单,也拖到最后一刻想破了脑袋才出来了。
谁知道,第一题便是吴大人的杰作。
吴相中呵呵直笑,几道试题本来就是随机的,第一道和最后一道也没什么分别。他可是绝对不会承认他是故意这么干的,看到别人头痛伤神又猜测落空的样子,很有趣,不是吗?
“身为一个医者,失了最重要的慈悲心,如何能得最优?”吴相中神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在场没有人出声,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放在水里的鱼,都是濒临死亡的鱼。就算苦苦支撑,也决计熬不过今夜。第一瓶和第三第四瓶药,能够让鱼儿因为药的刺激和巨痛暂时活蹦乱跳,但耗损的是它接下来的生命,也会让它在最后的时间里承受最大的痛苦。第五瓶药是类似麻沸散一类的药物,能够让鱼儿暂时麻痹,能够缓解一定的痛苦。但药性消失,逐渐恢复的苦痛会比之前更甚。第二瓶,则是剂量轻微的毒药。全部倒入,鱼儿会立刻死亡。”
坐在角落也是本次杏林盛会年龄最小的孩子白念,在听完这些话后,蓦地攥紧了自己的衣襟。
其实,在结果公布以后,他就知道是这个原因了。
只是,他屈从于心中的意志,继承祖父衣钵、再现家族荣耀的重担,由不得他任性。
白念闭上了眼,继而又睁开,走出了杏林苑。
这一回合,是他输了。
不过,再没有下次。
下次,他一定会赢!
原来,这里面还是有明白人麽。吴相中看着率先走出的那个小孩子,意味深长地想。
其他人还是无法接受这个结果,吴相中取出一副卷轴,卷轴即是这次复试的标准答案。在每一题后用朱笔作出一连串的注解,考虑到考生有可能会出现的各种情况。在第一题后,做出了最为具体的解释。
在这幅卷轴后,含有十位主考官的指印及签名,更是盖上了总主考官崔永复崔大人的大印!
即便心中再不服,这项东西在前,也不可能再说些什么。只能说这位吴大人太不按常理出牌了,他们不幸地遭殃了。
然而,真的是不幸,又真的是偶然吗?
在这道试题背后,隐藏着一位金牌御医最火热真挚的赤诚!
大尧重医术,医术高明者被众星捧月,甚至被拱上了神坛。每个人看到的都是御用大夫的风光与荣耀,驱使者他们的多是名与利。
在这样的情况下,许多习医者都失去了当日的初衷。他们以医术为手段,追逐的是令人艳羡的身份与地位。
大尧像这样的医者,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只有真正具备一颗仁心,才能成为一个真正称职的大夫,也才有资格获得人们的尊敬和百姓所给予的荣誉。只有这样的人,才是当之无愧的大御医!
这些人,都是医术精湛的好苗子,有些还是闻名已久的名医。因为对胜利的渴望、对名利的向往,或者来源于心中的包袱和压力,失去了一颗平常心。
他出这个题目就是要告诉所有习医者,无论何时都不该忘了自己习医的初衷!
…………
095 萦怀
095萦怀
(多谢sasapd妹纸的粉红票,kdyenfsd妹纸的平安符,还有叮慈妹纸的更新票[张],谢谢你们了!)
路曼声没有去杏林苑,布告栏上的结果一出来,便有人跑来告诉她了。
这人是向左,路曼声都没有想到的孩子。
昨日考试结束后,回来的途中才发现两人住得不远。她住在福来客栈,而向左,和她是同一条路,看着她进客栈,走向了几百米外的同生客栈。
路曼声一拉开门,就看到向左热切地跑进福来客栈。
他满脸兴奋,雪白的小脸红扑扑的,因为着急着告诉她结果,硬是结巴了半天都没有说出来。
她为他倒了一杯茶,让他慢慢说。
终于听到了他嘴里的结果,路曼声也有些意外。她并没有想过这次杏林盛会中,还有这样的主考官存在。
意外之余,对那位姓吴的大人也高看了一些。因为在她的印象里,身为主考官的人,多半都是一些榆木脑袋。只会照着标准答案,划勾和划×。
要说欣喜麽,也不是没有。只是路曼声性情极淡,一张清冷的脸,无风无雨,没有过多的悲喜。
比起这个结果,她更好奇的是,为何这个少年对这个结果这般高兴?比起他的兴奋,自己的寡淡让路曼声很怀疑,夺得复试第二轮第一名的人是眼前这位而不是她了。
他们是竞争对手吧?这个小子的医术不错,仅次于满落桑,名列小组第二。这个结果,于他也有影响,他不但没有丝毫的不平,反而由衷替她欢喜。
真是个单纯的小子!
“那个,路姑姑娘,你为什么会那么果果断地让那条鱼死死去呢?”是因为路姑娘具备吴御医所说的仁心吗?
虽然知道答案,向左还是忍不住问她。
路曼声看了一眼他,似乎也在想这个问题。
向左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路曼声的答案,最终看到她缓缓摇了摇头。
是不想说还是连路姑娘自己也不知道?
身为一个大夫,想不通某些问题的时候,可以尝试着听听自己病患的声音。
“路姑姑娘。”
这个小子,为什么总是叫她姑姑和娘呢,听起来还真是别扭。
“如果真要我给你一个理由,我会说是那条鱼不要让我救它的。”说完这句话,路曼声便上楼了,留下向左一个人坐在堂下,耳边一直回荡着路曼声说的那句话,满目的不解和疑惑。
如果说杏林苑外的初试,一些顶尖高手还没将路曼声这个威胁放在眼里,那么这一次复试第二轮的考试结果,则彻底地将路曼声推上了风口浪尖。
一场路曼声和最有实力五“+”医者的竞争,将全面展开!
不管她真实实力如何,连续几次大出风头,还受到吴大人的褒奖以及崔大人的关注,就凭这一点,这个对手就不能等闲视之了。
火燃烧得太旺了,是时候要停下来了,否则路曼声会被这股烈火燃烧殆尽。复试第二轮,本来是很好的降温时机,但意料之外的结果反而将路曼声推向了更为危险的境地。
连一些高傲地眼底看不到其他对手的人,也都不得不注意到路曼声的存在。因为他们还是头一次,被人这样直接踩在脚下。对于字典里从来不允许有败绩与第二等字样的人来说,是无法接受的事情。
路曼声倒是无所谓,尽人事,听天命,她只做好自己份内的事。自信坦然,又绝不放松警惕,走好自己所认为最恰当的每一步,一步一步淡定地走下去。
到了复试第三轮,竞争会更加激烈。
路曼声走出了福来客栈,一早俞芦笙再次来到了福来客栈,并带来了一百两银子。
自上次接手病人,已经过了一两个月。若非他再次出现,她都忘记这个人会不定时让她去帮忙看诊了。
这个地方她上次来过,是救宫旬那次。
路曼声停在宫旬在宫外的别院前,“你让我看的究竟是什么人?”
“是这个别院的管家,也没什么大事,都是一些老年人常有的毛病,别院主人请你来,就是为了帮这位管家调养身体、提供一些可行的建议。”
“这种事不需要我来吧?”换上任何一个大夫,都能够做到。俞芦笙不会傻到将这笔银子给她赚,毕竟她的要价可是很高的。
“这家主人点名要你来,给的诊金也很可观,我想路姑娘应该不会拒绝这次诊治。”
“是不会拒绝。”她不知道宫旬要耍什么花样,因为看不惯那个人,就任性地掉头回客栈,这种事她做不出来。“下次,别忘了我定的三条规矩,尤其是第三条。”
看不顺眼者不救,虽然这一条还没有正式派上用场,俞芦笙也忽视得太过彻底。
俞芦笙举手投降,表示没有下次,一定先问过她的意思,也严格把关。
现在想想,这个别院的主人,可能真不是路姑娘看得顺眼的型。
因为那个人,似乎对路姑娘很有兴趣。就像是一个引弓待发的猎人,正瞄准着自己盯上的猎物,也难怪路姑娘对那人的反应大得很。
路曼声进了别院,见到了那位患老年病的老管家,这类病真是手到擒来。为他细细把了脉,又做了身体检查,路曼声转眼间便列了长长一页健康菜单。
她曾做过不少这样的事,以前家乡许多老年人身体状况不好,都是她帮忙调理的。
“请等一等。”就在路曼声和俞芦笙准备离开别院时,孟凌东喊住了她。
“路姑娘,我们三爷想要见你。”
“……”
“关于这位老管家的身体状况,路姑娘有责任与我们三爷交代一下,不是吗?”
路曼声回过头,淡淡瞅着孟凌东。
自上次走出落日居,路曼声便没有见过宫三和孟凌东。但她一直感觉到有他们的气息存在,这两个人,随时以一种奇异的姿态出现在她的面前。
孟凌东是影子,而宫三,等在某个地方,看着她走到他的面前,被动得不容她选择。
“对了,俞老板,侯管家有些事想向你请教,烦请你多用杯茶再走。”
这是不让他一同前往的意思了,俞芦笙是个聪明人,当然明白他的意思。
由着下人将自己领向偏阁,安心喝着茶,与侯管家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等着路曼声一起走。
“俞老板和路姑娘认识很久了?”侯管家是个年迈的老管家,双鬓已经花白,背部已经佝偻,这栋宅院的主人一看就是个极有身份的人,他想不通为何会任用这样一个连动弹都不利索的老管家。
这个年纪,怎么也该回去养老休息了。
“在路姑娘刚出现在这璐华城的时候,俞某便认识她了。”
“哦,那真的是很久了,俞老板和路姑娘感情不浅哪。这么清傲的路姑娘,意外地听俞老板的话,尊重俞老板的意思。”单就这一点,也够让他们的三爷很不痛快了。
这位路姑娘,可是从不肯给他们三爷好脸色。
苍老滞涩却带着穿透力的声音,传入俞芦笙的耳朵。这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这样的话。
那个拽拽的,看起来很不把他当回事的路姑娘,很听他的话?尊重他的意思?
仔细想想,认识她的这一年来,不管她的态度如何,只要是他介绍的病人,她都看了。只要是他领她去的地方,她问都没问,便跟他去了。即便是这次,他能感觉到她对这个地方的抗拒,她最终还是走进了这里。
“啊,就是这样,俞老板明白了?”
俞芦笙承认,得知这个事实,自己心中很高兴,也有些受宠若惊。
“不过,侯管家,你为何与俞某说这些?”他不会单单就告诉他这些吧,一定是有什么事。
“路姑娘参加杏林盛会,节节丰收,在复试第二轮还拿下了第一名的好成绩,这事俞老板知道吧?”
“听所过。”这在意料之中,杏林盛会中虽然有众多好手,但像路曼声那样执着、又坚定又任性的医者能有几人?复试第二轮的事他听说了,他忍不住笑了许久,没错,与考题背道而驰,不问结果坚持自己内心做法的人,只得一个。
她能名列前茅也是理所应当。
其他的大夫医术可能并不输于她,唯一输给她的不过那份率性地洒脱,还有对名利以及胜负的平常心。
平常心,不是不想赢,而是赢也要赢得光彩、赢得高兴!
其他人不明白路曼声的想法,俞芦笙却懂得。因为这是他在过去的一年里,亲自见识和领略过的。
他唯一希望的,就是她能够秉持着这份自傲和平常心走到最后。
他,俞掌柜,还有福来客栈里的许多人,都希望看到这个姑娘能在自己选择的道路上走下去,用她的医术来向更多的人证明属于她路曼声的骄傲到底是什么。
听闻了太多大御医的传说,以前觉得就像是个梦,如今在他们的身边有一颗新星冉冉升起,如何不令人期待?
降临吧,巨星!
…………
096 游说
096游说
“听说过。”
“她现在很危险。”侯管家枯黄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有许多天赋过人、过早显露出实力的大夫,最后被发现莫名其妙地放弃参加大会。有些人成为一夜输个精光的滥赌鬼,有些人光着身体被人从青楼丢出来,再难在璐华城立足。还有些人,自此放弃医术,再也不敢说自己是个大夫。”
这是杏林盛会最阴暗的一面,越到后面,竞争便越激烈。
外人看到的,只是那些大夫最为光鲜的一面,有谁知道他们背后所承受的压力以及遇到的危险?
这就是为何每个大夫都要为自己找个靠山,拜在几位爷的门下。这是寻找庇护,顺利参加考试夺得荣誉的最好方式,
“路姑娘没有靠山,又风头正劲,会成为所有人注意的目标。再这样下去,她可能会成为杏林盛会下一个牺牲品。”
俞芦笙紧张了,的确,他们只想着路姑娘越快崭露头角越好,却忘了没有一场竞技是绝对的公平。
“复试第三轮,路姑娘如果顺利晋级,很有可能与那人在复试第四轮对上。那里面,可是有一个不择手段的家伙。”侯管家适时停住,没有透露那人是谁,却让听的人紧张得嗓子眼都快跳出来。
“什么人?”
“恶行累累,没有任何顾忌。事情发生后,可以撇得干干净净。而被他盯上的人,都会留下一生难以治愈的创伤。”
“杏林盛会怎么会让这样的败类参加?”俞芦笙愤愤。
“在进入会试之前,大夫的品格操守并不在考量之内。哦,吴大人的考题除外。只有进入会试,被划归为大尧王朝得力人才,王朝才会提供庇护,对各位大夫的德行有着严格的要求和标准。”一段话这么长,这个老人都不带喘气的,见地和阅历都非同一般,这位老人果然不简单。
“那你是要我怎么做呢?”
“只有一个办法,在复试第三轮,保留实力。最好还能出点小差错,让那个人觉得路姑娘不再是威胁。”侯管家说着,苍老的眼内迸射出一丝精光,“那个人虽然恶行不断,医术的确还过得去,为人自负,一般人是不会被他看在眼里的。”
“……”
“然后在第四轮,以猛烈的攻势,将他淘汰。直接挺近复试,进入复试的人,便会得到王朝的庇护。”也就是说,不用担心那人会报复的意思了。
俞芦笙终于明白,这家别院的主人为何会让他和路姑娘来这里了。让他来,不过是让他当说客。
因为他们很清楚,要路姑娘隐藏实力,甚至故意输给同组其他的对手,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的话路姑娘会听,他的意思路姑娘会尊重,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这个老管家,人虽老了,人却一点不糊涂。
“你们太高看俞某了,怎么决定还得看路姑娘的意思。她要是听到我让她示弱,她会将我揍成猪头的。”俞芦笙耸耸肩,笑着离开了偏阁。
那里面的气氛太过奇怪,他还是在外面等比较自在。尤其是那位侯管家,在他说完话后那笑眯眯一脸慈祥的样子,让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直觉很危险。
保存实力?路姑娘自己何尝不知。只是,别人和她说是一回事,她自己怎么想又是另外一回事。
复试第二轮,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她变相地放水了。
放水失败,就失了兴致,只得勇往而上。因为越到后面,便越不由你选择。其他的对手也不是她可以轻视的对象,过分的自信和愚蠢的放水,会让她失去这次重要的机会。
最重要的是,他了解她是个什么样的人。若是因为一点危险,就做出违背自己心意的事,那太小瞧她了。
不过,侯管家说的事也不能不在意。有危险临近,他这个做朋友的也得想想能为她做些什么。
嗯,就看在侯管家说的那几句话上。
俞芦笙承认,那几句话受用得很。
流云阁。
路曼声刚迈进这个地方,便看见背对着她站在窗旁的男人。进来时她知道,窗外有个荷花池。这个时候的荷花都已经开败,留下一朵朵泛黄的莲叶,微风吹过,有几分萧瑟凋敝之感。
孟凌东已经退了出去,看到宫三久久未回头,也没有开口的意思,路曼声想了想,走了上去,来到他身旁站定。
“世人唯爱开得正艳的荷花,唯独小王,喜欢这泛黄的莲叶,路姑娘可知道这是为什么?”
“莲花多娇艳,虽有出淤泥而不染之说,脂粉气终归重了一些。三爷一个大男人,不爱花独爱叶,实属正常。”
宫三微微勾了勾嘴角,“这么说,也没错。”
“三爷让我来,该不会是陪你赏荷叶?”
“是想和姑娘说声恭喜。”
“才复试第二轮,结果尚难以预料,恭喜言之过早。”
“姑娘能改变心意,参加杏林盛会,小王很高兴。”杏林盛会初试那一天,宫旬也去了。
站在杏林苑对面的清和楼上,望着杏林苑外人来人往。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来到这里,心中隐隐有个直觉,她会前来杏林苑,参加这次的盛会。
看到她从不远的街道走来,逐渐走入他的视线,他心里竟然升起了一抹名为激动的东西。
很多年了,已经很多年没有在一个人身上投注这么多的心思和注意力。
看着她走进人群中,人头攒动,那抹清冷的身影却如何都走不出自己的视线,只要一抬眼,她就在那里。
屋内的崔永复问他在看什么,他只是笑笑。说着今年的杏林盛会有个很有意思的人出现了,崔永复目露疑问,他只是提议将杏林盛会初试前那个约定俗成的惯例重拾起来。今年一定会有人站出来,崔永复不信,结果他输了。那个女人不但直接挺近复试第二轮,他还自掏腰包,给了她一百两。
看着她傲然从人群中走出,来到崔永复身旁,蹲在地上,为那个车夫把脉。他高兴地笑了,他知道,她不会让他失望。
她在会场的表现和考试的结果,除了主考官和考生自己,他便是第一个知道的。
在知道“死鱼事件”后,他也感慨于她的任性。这样的性子可能真如崔永复所预言的那般,止步于十银。
然而他欣赏的,本来就是这样一个路曼声。她要不这么做,他或许还有点失望。
翌日,布告栏上的成绩一公布出来,许多人都怔住了,宫旬也不例外。随即,哈哈大笑。
这个吴相中,果然不愧是朝廷有名的鬼才。他的心思,还真没有几人能摸得透。
笑过之后,又不免生出一丝隐忧。
五“+”的应试者有不少,因为人数众多,不会轻易成为别人对付的目标。今年突然爆了个冷门,路曼声这个女人无心插柳,独自立于所有人之上,成了最惹眼的靶子了。
杏林盛会每次的分组排位,都是按照相对应的牌号,自成规律。宫三让孟凌东将杏林盛会晋级的名单调上来,算出路曼声复试第三轮乃至第四轮可能会遇到的对手。
这是最危险的两轮,进入了会试,便有朝廷保护,也不敢有人明目张胆迫害进入会试的大夫。
可能与她对上的几人,他让孟凌东调查了他们的身份和背景,发现了一个危险的存在。
借着让她上门看诊之机,让姓俞的来劝说她,在复试第三轮保留实力。他也想看她一路发威下去,让人见证一个个丰盛的成果和骄人的成绩。但若因此危害到她的医术生命,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何况,他要借此为她上一课。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高于岸,流必湍之。
通过杏林盛会,进入大尧皇朝,成为令人艳羡和称道的大御医,就更得小心隐藏,不能太过锋芒毕露。
她如今的成绩,不仅是同届选手,就是直接参加会试的那些百杰荣誉得主,也开始对她的实力关注起来。
这既是一个好现象,又是一个危险的对象。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她该知道这是一件多么冒险的事。
最近几年的杏林盛会,除了那些一早投入几位爷门下的大夫,能冒出头在朝廷占有一席之地的大夫,在初试和复试中都没有什么杰出的表现。中规中矩,实力平平,却在关键时刻让人大跌眼镜。
一部分是因为他们巧妙地隐藏了自己一部分的实力,为人低调,另一部分也是因为最优秀的大夫,有人替他们解决掉了。
他的顾虑,路曼声也一定都明白。只是明白是一回事,肯不肯下定决心做又是另外一回事。
那个女人太过骄傲,不妨说对医术太过认真和执着。对任何事,只要下定决心,就会全力以赴。
还有一件事,也令宫旬颇为在意。
即便路曼声不隐藏实力,也会遭遇到进入杏林盛会以来最厉害的对手。
因为路曼声复试第三轮的对手,其中有一位就是最近才被网罗入四弟门下的医王莫龙根!
…………
097 铁则
097铁则
复试第二轮,十进五。复试第三轮,五进三。复试第四轮,二进一。
杏林盛会越到后面便越激烈,这一天开始的便是五进三复试第三轮淘汰考试。在这一回合中拿到晋级的医者,很有可能一路杀进决赛,进入会试,拿到通往大尧皇朝皇家尚医局的门票!
从宫旬别院回来时,俞芦笙将侯管家要他传达的话都传达到了,说服这一点便免了,不用他说,路曼声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有人想对她不利啊?
这倒是新鲜,不过战到这一步再退缩,才是真的将自己逼入死路。要是连这点魄力都没有,他日如何敢屹立于大御医之林?
路曼声不是个莽夫,有时候还是有些牛脾气。
说是这么说,路曼声还是记下了宫旬的警示。自傲和盲目的往前冲,有本质的区别。
不管复试第四轮会遇到什么样的对手,努力进行第三轮的考试,才是当前最重要的事。
复试第三轮的名单已经下来了,五进三,路曼声被分在第八组。经过前两轮复试的筛选,还有二百四十人,五人一组,一共48组。
第八组的考试,在第三轮复试的第二天,这一组高手迭出。除了众所周知的医王莫龙根,和最近风头正热的路曼声,还有一个人便是白边名医华清农。
华清农是个经验老道有着四次杏林盛会经历的老名医,每次都只差临门一脚,是个有着非常厉害的实力却运气超背的大夫。但这不过是在进入会试后,在进去会试前的复试,一路狂飙,以非常优异的全优成绩进入了复试第三轮。当然,复试第二轮除外,他也是五+医者之一,被意外杀出的路曼声给踩在了第二的位置。
这位老先生,可是想在这一战,用实力将路曼声挡在二强之外。
医王莫龙根,他是没那个本事赢他。但这个丫头,自己行医四十多年,三次进入会试的成绩,他就不相信会再一次输于她。
运气不好,在这次五进三的复试第三轮,就会被踢出杏林盛会的考试。虽然在后面的考试会有些遗憾,但这是最好的结果。
而做这件事的人,就是他!
在璐华城的一个地下赌坊,秘密地就此次五进三的复试第三轮进行了开赌。胜率越高赔的就越小,而这次开赌的大热门便集中在第八组。当然,现在还是复试第三轮,到了后面的会试乃至最终的殿试,参赌的人会更多,赌注也会下得更大。
每年的杏林盛会,地下赌坊也是最忙碌的一个。
胜率最高的,自然是医王莫龙根。放眼这一届杏林盛会,医术能与莫龙根比肩的,在会试范围内还找不出第二人。而整个大尧,也只有医圣方剑之,和少数几个金牌得主,能与他争锋。
像复试这种“小场合”,莫龙根一点都不担心。会试也完全难不倒他,只要站在他面前的不是方剑之,他很容易就将对方踢出局。他从加入杏林盛会之时起,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赢得今年杏林盛会的首席!
莫龙根并不是一个傲慢自负的人,这是对自己实力极高的自信。这个人气场强大,与一般的人不一样,路曼声在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知道了。和那些沽名钓誉道貌岸然的名医不一样,这个人眼里看不到其他任何的一切,冷漠的眼球里有着某种不知名的狂热。
像这种人,居然会来参加杏林盛会,确实难得。
莫龙根五十岁年纪,身材削瘦如竹竿,眼珠灰白,走路和想东西时双手插在袖筒里,面容严峻。从哪个角度看,这个人都不是一个轻易妥协的人。
路曼声就在杏林苑门旁,莫龙根走进去的时候,看都没有看她一眼。旁边有人提到路曼声,他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好似压根不将路曼声看在眼里。
向左从后面跑了上来,他是第十组,原本没必要来这么早的,这么早来到这里,也是为了等待第八组的结果。
“路路姑娘,你今天要小小心啊!”面对这两位高手,无论是谁都会有压力。就算是五进三的成绩,轻易被别人打败,都是不好受的事。再说另外两人也不全是菜鸟,能进入复试第三轮的人,没有一个是泛泛之辈。
路曼声一回头,一阵风吹起,脸上的面纱烈烈飞扬,露出白皙的脸下一角。他看到路曼声在笑,一种耐人寻味的笑意。仿佛高手遇到了劲敌,可以酣畅迎战的快意和刺激的笑意。
厉害的对手啊,这才有意思,不是吗?
参加杏林盛会,进入众多人梦寐以求的医术王国,不就是为了多一个厉害的对手,来精进医术,体会到医术的魅力和极限?
这正是一个好机会。
输赢虽然重要,能体会到这个过程也同样美妙。
马上就要见识到这个大尧公认的顶尖医王,路曼声激动到不行,又怎么会担心?如果就在这里被三振出局,那是她本事不到家,她不会怪任何人,更不会责怪自己时运不济。
当然,要想看出路曼声在激动,对方的本事得更大才行。
路曼声走进了杏林苑的第三会场,在这里将要进行一场精彩的医术大比拼。只有五位医者,气氛却比先前还要紧张。
每位应试者都在不动声色地打量对手,因为在这五人之间,只有三人能进入下一轮。何况,这一组高手频出,排除掉莫龙根,能晋级的人就更少,也无怪乎他们感觉到紧张了。
复试第三轮,考察望闻问切之中的望。
一溜丢地进来十个人,挨个地站在这些大夫们面前。在给定的时间内,飞快诊断出面前的人有没有病,若是有病哪个地方出了毛病,而这毛病有何应对之法?
按照每个应试者答案的完整度和精确度来综合打分,最后取主考官所给成绩的平均分,便是这位应试者最终的成绩。
一共十个人,每个人都要回答这样的三个问题,对于应试者的考验是非常大的。再厉害的医者,都有看走眼的时候,何况单凭“望”这一个环节。当然,鼻子够灵,还是能够闻到这些客串病人是否有什么不该有的异味,可能是个很好的提示。
这个环节,目的是要排除一些老眼昏花的庸者,这可能是源自太多病人对庸医的怨念,每次爆粗口,都骂大夫老眼昏花。
顺利通过这个环节的医者,除了能晋级下一轮,还能自傲地说自己眼不花耳不鸣,鼻子也是通畅得很。
但不可否认,有些医者上了年纪,又恰巧视力不太好的话,对他们还是很不利的。这十人挨个走到自己的面前,为了能够清晰地观到对方的面容和身体状况,站在距离自己两米的地方。应试者除了可以观察他们的面相,走路的动作是否僵硬,整体是否有哪里不协调等等,只要心细,就会有发现。
这一个望,考察的是医者扎实的基本功和精湛的观察分析能力以及随机应变的能力,虽说是“望”,却又不全是“望”。只要有哪一个环节不过关,便会被关闭在杏林盛会这扇大门之外。
一场考试下来,能拿满分的人几乎不存在。疾病有千万种,有时候一个正常的人,全身上下看不出任何毛病,比任何人都正常,却在几日之后莫名其妙的死去。
可能他大脑里有个瘤,一不小心瘤破裂导致抢救无效死亡。
这场考试当然不会考得这么刁钻,进来的十个人面部特征较为明显,每个人的身上都有提示。但你得根据现有的情况,判断这些提示是真实的还是对方故意留下来的。
一场复试,原本不会搞得这么复杂。但杏林盛会举办了这么多年,大尧的医者不断接受一轮高过一轮的挑战与考验,像最初那般简单的机械性地考试,已经不能满足选择真正人才的需求。也更能体现出这届主考官和出题人的水平,算是提前给未来的同僚们一个下马威了。
再花样百出的考题,也难不倒真正有实力的大夫。
凭着这一句话,杏林盛会每届的考题翻新再翻新,种类繁多、怪异庞杂。也不怪乎其他医术水平落后的国家,在出使大尧时,会被大尧的医术惊叹得无以复加了。
这还是在复试,在最终环节的殿试大比拼,望闻问切将会进一步考到。
那些请来客串的病人都是一些老油条,据说能有效地欺瞒到应试者,就能得到相应的奖赏,也更能显示出自己的能耐。
这一场考试,不仅是应试者与应试者之间的比拼,也不只是出题者与应试者的交锋,而是全面的包括那些客串人在内的所有人之间的斗争!击败挡在你前面的所有人,就能站在最辉煌的位置!
太天真和单纯的人,是没法在皇宫内生存的。现实就是如此地残酷,在这里淘汰,也比他日死在险恶的宫廷中强。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这是一条铁则!
098 考验
098考验
望闻问切,是中医用语,最早应源于《难经》第六十一难。最早使用四字联称,则应处于《古今医统》:“望闻问切四字,诚为医之纲领。”
望,指观气色。观察病人的发育情况、面色、舌苔、表情等;闻,指听声息。听病人的说话声音、咳嗽、喘息,并且嗅出病人的口臭、体臭等气味;问:指询问症状。询问病人自己所感到的症状,以前所患过的病等;切:指摸脉象。用手诊脉或按腹部有没有痞块。合称四诊。
他们这次将要进行的望诊,是对病人的神、色、形、态、舌象等进行有目的的观察,以测知内脏病变。中医通过大量的医疗实践,逐渐认识到机体外部,特别是面部、舌质,舌苔与脏腑的关系非常密切。如果脏腑阴阳气血有了变化,就必然反映到体表。
每个病人,有一个字的时间来观气色,两个字的时间来答题。
配合应试者的要求,病人可以来到应试者身前坐下,伸出舌头,让应试者翻翻眼白。这样的场面有些滑稽,听说有个淘气的大夫,查不出病人的病因,不知道结果,为了泄愤,将病人的脸撕来撕去,还用手指去拧他的眼皮,最后被主考官逐出了考场。
这样的事自然不存在在第八组,像这样的极品,几届杏林盛会也只出现了一位。
一个字的时间来观气色,对于那些看诊快经验足的大夫绰绰有余了。而一旦确认病因,要想写出应对之法,就更加容易了。
还是那句话,会的人,再简单不过。不会的,想破了脑袋,也毫无办法,只能试试运气了。
第一位病人走到了路曼声的面前,观他面色潮红,颈部、露在外面的手臂,都有潮红现象。路曼声猜测他是酒精引起的刺激和过敏现象,这种现象,即使酒精浓度不高,饮量不大也会发生。
那位病人走近了些,路曼声又发现在他的脖颈处有一块红疹,附近有抓痕。敛住声响,路曼声淡淡嗅了嗅风中传出来的味道。虽然极淡,凭着她灵敏的鼻子,还是能够嗅到那淡淡的酒味。
路曼声点点头,示意他可以到下一位大夫面前去了。
自己则低下头,在卷纸上写下这样的答案:面色潮红且伴有风团和瘙痒,是饮酒引起的刺激和过敏现象。有这种反应的人要少饮酒或戒酒。可用醋、荸荠[音同“鼻七”]汤或罗汉果冲剂解酒。
前面两个病人并没有什么难度,朝路曼声走来的第三个病人,路曼声一眼并没有看出他有什么问题。
面色正常,眼睛有神,行走有劲,从哪里看都看不出他有哪里不正常。
但要是这样就认定他身体正常,未免有些轻率。路曼声让他坐到自己的面前,请第三位病人配合一下,检查一下他的五官是否有异。
中医的望具体就是指看五官,目舌口鼻耳,看眼睛是否有神,眼白是否有异常,舌头是否过红,舌苔是否过厚,舌苔颜色是白还是黄,口腔是否有炎症,颜色是否过红或过白,鼻子是否有有鼻炎,鼻涕是稀还是稠,颜色黄色还是白色,耳朵外形、性状,主要看耳轮,耳轮肉厚的肾先天就比较好,然后有没有耳鸣或者耳炎。
根据自己观察到的情况,便可以判断对方的身体状况。
眼前的这个人,两双眼睛炯炯有神,舌苔颜色正常,鼻子通畅,其他的路曼声也并未检查出异样。让这人离去,自己则拿起毛笔,在第三位病人下面注上正常的字样。
其他的几位大夫,进展也很顺利。走到这一步,都不是平庸之辈。这样的看诊,他们每日都会经历。
肝主目,心主舌,脾主口,肺主鼻,肾主耳。
眼睛的毛病就是肝有问题,舌头有问题就是心脏不好,口腔问题就是脾不好,鼻子的问题就是肺不好,耳朵有问题就是肾不好。凭着这套中医望诊法则,许多的症状很容易就能下出定论。
其他的地方,稍加注意,便能弥补错漏,不致出现疏忽。
譬如说在眼睛和舌头又有细分,在眼睛里面还具体分为瞳孔和眼白,瞳孔反映的是肝的问题,比如近视、眼神恍惚都是肝的问题,通过养肝是可以治好的,现在就很多通过养肝治好近视的(这在西医是基本不能治疗的)。
眼白对应的是心肺,眼白如果红了,则说明心火热了,引起眼白的毛细血管发炎充血。舌头边沿反映的是心脏问题,舌头红了说明心火热,要降火和养心。舌苔则反映的是脾胃的问题,舌苔黄,脾胃火大,舌苔白了,说明脾胃寒了,要养胃养脾。
从他们进入这一领域,开始为人看诊之时起,师父们就曾传授他们望诊的门道和口诀。
而对于那些医术高超经验十足的大夫,并不需要一一论证。他们往往抓住最重要的一点,便能抓住问题的关键。
在看病的间隙,路曼声的视线不经意间注意到了左前方的医王莫龙根。
不愧是医王,气场就是不一样。那些病人面对莫龙根时,不自觉地拘谨起来。前面几位病人,那些人都站在两米外,有时刚看到他们从门口进来,莫龙根灰白冷漠的脸轻轻扫了一眼,便在卷纸上毫不迟疑的写下答案。
那份自信和傲然,压得会场其他几位大夫直擦冷汗。直到这一刻,路曼声才发现,其他几位大夫都拿着一块手帕,一边望诊,一边不停地抹着额头。
莫龙根强悍的实力,无形中给了他们极大的压力。
虽然在进入杏林苑之前,就已经做好了打算,放弃和莫龙根一争高低,舍弃他的那个名额,争取其他两个名额就可以了。进去之后,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么天真。
那尊大神坐在那里,压就把他们压个半死。试想一下,无论进来什么样的病人,他那冷漠灰白的眼随意扫上一眼,便能精准写下答案。而他们,眼睛睁到最大,仔细盯了半天,还不能证实自己的推断。让那个病人上前来,逐一观色,还必须在心里承认水平不一样,的确有这么大的分别。
面对这种煎熬,还有几人能够心平气和?
路曼声抬起头后,才发现了整个会场内的异样。现在看来,不只是其他几位大夫和那些进来的病人,就是五位主考官,也都神色有异,与莫龙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就在路曼声注视着那边的时候,又一个病人走了进来,莫龙根直接让那个病人下去,自己拾起毛笔,在卷纸上写道:目赤红肿、肝火上升。取夏枯草和金银花,清肝火。
其他人又开始擦汗,这已经是莫医王第九位病人,再有一位,他这一轮的考试就结束了。而他们,最快的也只到了第三位,第四位。那么多病人站在前方,并且睁大眼看着他们发挥,何等压力!
路曼声摇摇头,她也很赞叹对方的实力,但赞叹归赞叹,还要做好自己名内的事。
她承认,在望诊这一环节,对方比她高出太多。
让五个人一组,身处同一个会场,考虑到的自然有这方面的因素。没被考题难倒,被同行吓倒怎么成?
第五位病人站在路曼声的面前,路曼声微笑着请他坐下,放下其他的心思,安心为眼前的人望诊。
第三位病人正常,第五位病人也正常,到了第六位,还是正常。路曼声下笔的手有些迟疑,虽是如此,依然坚定地写下了答案。她相信自己的判断,没错的。
而到了第七位,还是正常!
路曼声不确定了,这样的安排太不合理。
在一次杏林盛会考试中,多则只有两个人正常,而这一次,六位病人就已经有四位正常,哪里看哪里有问题。虽说这十位病人,到每个大夫面前的顺序是随机的,在其他人那里未必就这么紧靠在一起,路曼声还是有些迟疑。
就在这个时候,她忽然想到,第五位病人虽然各方面表现正常,在他走出这间会场的时候,似乎下意识地捂了胸口一下……
难道他的身体另有隐情?
察觉到一个地方出了差错,其他的便再难平静。
第三位第六位会不会也有问题?路曼声开始这样想到。
第七位病人已经下去了,路曼声已经失去了先前的果决,她甚至忍不住叫回第七人,再来确认一次。
不对,有哪里不对。
而看其他大夫那里,与路曼声的情况相差无几。还有一位大夫,已经急得抓起自己的头发来。显然他们也认识到有哪里不对劲,在余下的三位病人又相继走到路曼声面前时,这股不安更是达到了顶点。
因为这余下的三位,也全部都是正常!
在路曼声的身后,听到毛笔滑落到地上的声音。这些大夫,已经失去了拿笔写下答案的能力和勇气。他们一身的医术,为人看诊的能力,仿佛在这一刻,全都消失了。
…………
099 平和
099平和
他们一身的医术,为人看诊的能力,仿佛在这一刻,全都消失了。
他们无法判断自己的诊断是对是错,甚至无法断定,自己还有没有那个能力坐在这里,进入所有医者都梦寐以求的医术殿堂。
他们不约而同地回想起了莫龙根,有几位暗暗观察他的大夫发现,莫龙根干净利落地答完题,没有任何迟疑,便走出了杏林苑会场。
他们完全熄火不知如何决定的窘境,他连半点犹豫都没有,就那样丢下其他的应试者,率先离去了,留给他们一个傲然不可攀的背影。
这种情形,对他们而言无疑又是一个可怕的打击。医王都没有提出质疑,这说明这些问题都是正常的,不正常的只有他们自己。
还有一个字的时间,全部的人都得交上考卷。
路曼声让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回想后面的几位病人。
第六位病人,嘴唇发乌,可能是脾胃虚寒。但路曼声在这个病人的口腔里嗅到了一些桑葚的味道,他在来这之前,应该吃了桑葚所制成的果品,并非脾胃虚寒。
脾胃虚寒的病人,畏寒喜暖,四肢浮肿,舌淡胖嫩、舌苔白润等。这些都是可以通过望闻问切之中的望,能够观察到的。其他的临床反应和症状,需要把脉和询问,才能判断,暂且不做考虑。
而她面前的那位病人,虽然已经深秋了,衣裳穿的却是不多。身体硬朗,站得笔直,没有冷颤和哆嗦。四肢紧凑有弹性,舌苔颜色正常,也无其他不良症状。所以她最后下的诊断是正常。
路曼声再回想一次,也没觉得自己的诊断有错。
到了第七位病人,面色微黄,红润光泽,没有中医上所谓的“病色”。
为了确认自己的诊断,路曼声又看了他的舌苔。
舌苔是舌面附着的苔状物,舌质可以反映五脏的虚实,舌苔可以察外邪侵入人体的深浅,正常人是淡红舌,薄白苔。若舌质淡白主虚,主寒,舌质红主热,紫舌主瘀血,白苔主表证寒证,黄苔主黑证热证,黄而厚腻是湿热或痰热,苔薄病情轻,苔厚病情重,舌苔由薄增厚,表示病进,由厚变薄表示病退。
而眼前人,淡红舌,薄白苔,舌苔颜色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路曼声虽然讶异已经出现四位完全正常的人,还是忍着内心开始的起伏写下了答案。
第八位病人和第九位第十位,也是同样的情形。让路曼声再回想一百次,她还是会做出同样的诊断。
主考官已经发出了第一次的报时,在最后的一个字之内,会进行三次报时。她最多还有三分钟时间,是时候该做个决定了。
唯一困扰的,还是第五位病人。他在离开会场时,那双手不自禁地按向了胸口的位置。这个动作,是下意识地还是有意为之。
最近天气变凉,难道是胸口着凉引起的刺痛?
这并非什么疾病,好好护好胸口,注意好胸口保暖,不要受凉。在睡觉时胸口处放上一件小衣,防风防寒,慢慢地这股刺痛也就消失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其他几位大夫有的已经大汗淋漓,没有多余的空闲来擦去额头的汗。颤巍巍地拿着毛笔,艰难地写下自己的答案。
路曼声忽然起身,收拾好自己带来的东西,转身离开了杏林苑会场。
她决定相信自己的判断,不再有迟疑。到了这一步,她已经什么都不能做。再坐在那个地方,路曼声会忍不住狠狠砸自己一拳。因为比起不确切的答案,让她耿耿于怀的是她在考场上的动摇。
对于一个医者来说,无论何时,都要相信自己的医术,信任自己的实力。手不能发抖,内心不能胆怯,做了决定,就要果决干脆。今日的路曼声,因为七个“正常”而被打得措手不及,这对于路曼声而言几乎是不可饶恕的事情。
路曼声没有等待考试结果,正如莫龙根考完便离开了考场一样。莫龙根是太有自信,其他四人根本就不可能对他造成什么威胁。而路曼声,结果如何对她而言则不重要。在这次复试中,她败了,败给了她自己。
她原本以为自己面对任何情况都能毫不动摇,对自己的医术也很有自信,没有想到,她败给了常规。现实中的法则和惯例,看起来不会对考试造成什么影响,但它的影响却又无处不在。
就像在现代的考试中,一个成绩再优异的人,只要不是百分之百的确定,一个选A可能毫不犹豫,连着两个三个依然不会迟疑。但若连着十个题目都是选A,坚定无比的心也会开始动摇。
从走出杏林苑会场时,路曼声就知道,她的判断没有错。这一次她依然会有一个好结果,晋级复试第四轮,不会有困难。
然而,哪怕是一刹那的动摇,也昭示出自己的不足。
她有想过自己在进入会试前,会撞上一堵铁墙。但她没有想到,这垛墙不是别人为她设的,而是她自己设下的。
说到从容和超然?有这两样东西就可以傲然立于考场?那不过是笑话,纵然不在乎虚名,即便在复试第三轮便遭遇淘汰也不会有任何痛苦遗憾可言,在那一刻,她还是由衷地感觉到了紧张。
因为一个真正重视医术、执着于医术的人,在自己的医术受到挑战被自己质疑时,那种慌乱和失措是难以想象的。
在达到下一个高度之前,她还有得修炼。
看到她从会场出来,向左跑过来打招呼,路曼声只是点了一下头便匆忙离开了。
“莫非路姑娘考得不好?”向左旁边的一位大夫道。
向左摇摇头,注视着路曼声的背影。他也不知道,只是他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每位考生,在考试结束,便能知晓自己的成绩。而要知道其他人的成绩,则要等到复试结束翌日榜单放出。
每位杏林盛会的考生,都遵循着一个原则。在每一轮复试考试结束期间,不妄议考题,也不说在杏林苑期间发生的事。别人千方百计打听你未必说,你说的别人也未必信,每个人都是自己的对手,考题虽有不同,也不存在白白帮助对手的道理。
当然,有心人还是会说些危险的话动摇新手的心智。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上当。
虽然这些事,对杏林盛会的举办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影响,更不会泄露考题,为了考试的公允,不动摇其他的考生,杏林苑还是禁止这类事的。一旦发现,有可能取消其参加杏林盛会的资格,不是开玩笑的事。
路曼声回到客栈后,收拾好行囊,上了城郊的紫霞山。每当她有事想不明白的时候,便会去爬山。
也只有这样做,能让她心情平静。
这一夜,路曼声就睡在紫霞山,搭着简易的帐篷,夜晚躺在山顶的背风处,望着天空中闪烁的星辰。
心情前所未有的平静……
这些日子,有些东西在无形中还是偏离了轨道。认准了目标,有了可以尽情追求的东西后,她显得急切了。或许是因为前段时间自己一度疏远医术,过了自己心里的那一关,又变得急躁迫切起来。
在璐华城的这一年,改变了她以前的生活节奏,颠覆了她以往的认知。这些不全是坏,也不全是错。静静享受着人生,内心随时保持着跳动,又不过于激进,这种生活方式,有可能是最适合她的。
躺在紫霞山的山顶上,伸出手,将天下星辰尽皆握于手中。路曼声会禁不住想,曾经鲜活跳动激情澎湃的心,是否已经开始老迈迟缓。
仿佛她这个人,在不知不觉间,已经白发苍苍,悠然老去。
在第三日时,路曼声走下了紫霞山。带来的干粮全部都吃完了,水也喝完了。这三天,她摘了十八个野果,驱走了一条全身斑驳充满着毒性的蛇。运气不错,没有遇到什么野兽。
她下山时,杏林盛会复试第三轮的结果已经出来了。
得知她安全归来,掌柜的很高兴。高兴之余,又有些不放心。他知道她去了紫霞山,但一位姑娘家,一个人在山上过夜,实在是太危险了。加上路姑娘从会场出来,就上了山,小火还在说,路姑娘这次十之八九会落选。掌柜的一掌拍飞那乌鸦嘴,让他别再说这种不吉利的话,自己心里却也没谱。
那个叫向左的小子在结果出来后就跑来福来客栈,欣喜地告诉他们,路姑娘入选了。她每个判断都是正确的,与医王莫龙根一样,得到了优的成绩。
既然这样,掌柜的想不明白了。路姑娘考得这般好,为何还会觉着困扰、心情欠佳?
路曼声冲他笑了笑,一切无恙。
至于这个结果,路曼声在走出杏林苑时就想到了。表面上看,她没有输,但她还是知道了自己与这个时代顶级医者的差距。
她已经不会再动摇了,不管遇到什么样的情况。
…………
100 去战!
100去战!
复试第三轮的结果全部都出来了,路曼声成功晋级,在进入会试前,挡在她面前的还有一个人!
宫旬让侯管家嘱咐她戒备的,也就是这个人。
在榜单放出来的第二天,复试第四轮的对阵名单也出来了。与路曼声同组的,在这场二选一的淘汰赛中展开激烈交锋的人,便是璐华城当地有翠柳名医之称的何梦卓。
何梦卓二十多岁年纪,是翠柳商帮何大当家的公子。翠柳商帮,是璐华城最有名的一个商帮,以血缘姻亲和地缘乡谊为纽带连接而成的商业集团,是一个盛行于国内和海外的商帮。翠柳商帮外出经商历史悠久,广泛经营药材业、成衣业、海味业以及古玩业,在整个大尧都是闻名遐迩。
翠柳商帮善于开拓活动地域,还善于因时制宜地开拓经营项目。最终形成四出营生、商旅遍于天下的局面,赚取了大量的钱财。
何梦卓从小便跟着父亲和叔叔们走南闯北,足迹踏遍五湖四海。回到璐华城后,没有经营家族营生,反而在医坛活跃。
路曼声从俞芦笙嘴里,大致听过这个人的情况。何梦卓是个很奇怪的人,为了达成目的,可以不择手段。面对挡在他面前的石头,他都会毫不犹豫地踢走。但这个人之所以没有完全沦落成小人之流,是因为他是个枭雄,不能忍受失败,却又不是一个输不起的人。
路曼声并不关心翠柳商帮的少东家为何会来参加杏林盛会,也不在意他是否真的要对她不利,她现在要专心应付接下来第四轮的考试。
而有些人,可不像路曼声这么想。
没有准时赶赴杏林苑,相当于放弃考试,另一人则直接晋级。许多人做梦都希望对方能出点小意外,那样自己离胜利又近了一步。
落日居。
一名青衣人站在二楼栏杆,望着逐渐走入他视线的蒙面女人,拿下远镜,放到身后人的手中。
“这就是爷第四轮的对手?”
“是的,少爷,这位姑娘名叫路曼声,是这次杏林盛会的热门人物。”
“呵呵!热门,热到什么程度?”就算再热,难道会是他的对手?
站在落日居楼上用远镜眺望着路曼声的人,正是侯管家口中那个对路曼声有所威胁的人——恶行累累,没有任何顾忌。事情发生后,可以撇得干干净净。而被他盯上的人,都会留下一生难以治愈的创伤。
“在进入初试之前,就因为治好了崔永复崔大人的车夫,直接挺入复试第二轮。而在复试第二轮,技压众人,将一班五+医者全部都踩在脚下,拔得头筹。在刚刚结束的第三轮,成绩与医王莫龙根不相上下,并列小组第一。”
身边人熟练地将自己得到的消息全部报告给自己的少爷,希望他能心生警惕,勿要轻敌。
那位路姑娘,可不是一个轻易就能战胜的对手。若在这一轮淘汰,那接下来就没他们少爷什么事了。
何梦卓冷哼了一声,嘴上不屑,眼里却多了一丝重视。这样看来,那个女人还是有两把刷子。
得出这样的结论,不是路曼声的荣幸,而是她的不幸。
“我不喜欢对手太弱,但更不喜欢别人挡我的路。”
甩下这句话,何梦卓便进去了落日居。站在他身后的何冰,低下了头,轻轻答了声“是。”
路曼声发现自己被人盯上了,傍晚时分,她走出福来客栈。这是许掌柜建议的,掌柜的说她长期闷在客栈里不好,有空的话多到外面去走走,散散心,别闷坏了。
璐华城的街道很热闹,满街飘香,人声鼎沸,站在浮华尘世中,仿佛心中也暖和了不少。
路曼声喜欢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中,看着四面八方一张张或笑容满面或奔波忙碌的脸,这些人虽与自己无干,却别有一番意趣。
递去两枚铜钱,路曼声把玩着自己挑选的一把敲背的小木槌。听掌柜的说他常常腰酸背痛,这个小玩意儿,虽无多大用处,时而敲两下,也会舒服一些。
就在转身时,路曼声发现了背后的那双眼睛。
一开始还有些不确定,去了其他几个地方,那个人仍在背后跟着,路曼声终于确定,那个人是冲着她来的。
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那个人自然不会做什么。路曼声疑惑的是,他跟着自己究竟是要做什么?
阻挠她考试,抑或干脆对她不利?
为了杏林盛会做到这一地步,路曼声难以理解。但这世上多的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有人为了区区几文钱杀人,别说是赢得名誉成为人上之人的杏林盛会了。
既然知道别人要对她不利,怕是不成的,路曼声干脆以逸待劳,等着那人找上门。
她没有急着回客栈,反而进了旁边的一家酒楼。
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路曼声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外面那人。在发现她进了酒楼之后,那个人压了压斗笠,隐在城中一角,不仔细看,下一刻便会失去他的行踪。
这是一个相当谨慎的人,他应该只是要掌握自己的行踪,并没有急着对她不利。
路曼声慢慢吃完了晚饭,结完帐,不疾不徐地在附近街上转了转,才回到福来客栈。
晚上的时候,路曼声锁好门窗,躺在床上,睡眠很浅,只要有一点动静,便会醒来。
翌日醒来的时候,路曼声坐在床上,摇头苦笑。这样不行啊,再一夜不睡,她就没精力准备考试了。
只有请几位老朋友帮忙了,至少在杏林盛会考试结束之前,她必须得费点银两,保住自己这条小命。路曼声可不想自己有一日醒来时,看到的不是福来客栈熟悉的帐顶。不是败在考场上,私下里就被人这样干掉了,也很窝囊不是?
路曼声是一个谨慎之人,思虑周详,能不冒险的时候绝不冒险。当然,能用银子摆平的事也绝不会舍不得银两。
她太了解自己的处境了,没有武功,也没有任何倚仗,先前因为各种各样的缘故让自己成了杏林盛会公认的靶子。要想安然参加完这届杏林盛会,没有人在背后替她解决威胁是不行的。
路曼声让小火带信去芦笙药铺,等中午路曼声下楼时,就看到了福来客栈靠墙的一张桌子上坐着的熟悉身影。
玉面书生乔羽正翩翩打着折扇,在路曼声下楼时,冲她点了一下头。
乔羽是好汉堂座下功夫排第三位的高手,上一次被派来执行营救任务,主要职责是负责城内和城外接应。而他和张校尉的那层关系,也很好地为孙大嫂他们真正逃亡路线打了掩护。
而乔羽,在好汉堂排位立足,究其原因还是他的功夫。当然,还是因为他一副翩翩书生的模样,容易让人放下戒备。
这次他进驻福来客栈,任务只有一个,那便是在杏林盛会期间秘密保护路曼声的安全。
在没有必要的时候,他不会露面,也不会和路曼声打招呼。他是一枚奇兵,总会出现在路曼声最需要的时候。
有乔羽在,路曼声心安不少。
侯管家说过,对方是个恶行累累、心狠手辣之人,与这样的人对上,她可不敢心存半点侥幸。
明日就是杏林盛会复试第四轮也是最后一轮的考试,进行到这里,留下的人越来越少,离开的人越来越多。
还有一百四十四人,能够成功进入会试的只有七十七人。这一百四十四人,一共分成七十七组。在这一天,杏林苑六大会场会有五大会场一同开放,同一时间会进行五组考试。
复试第四轮历时三日,在这三日内,从一千多名大夫中层层选拔出来的大夫们将会前往下一个更大的平台,迎战更多更厉害的对手。
路曼声和何梦卓在第十三组,第一天的上午,就轮到他们俩的对决。
对决名单公布下来后,和莫龙根同一组的那位老大夫当即就撅了过去,晕倒前还大呼“天要亡我”,看来明年又得再战一年,还得祈祷来年运气不要这么背。
京东名医满落桑,小名医白念,白边名医华清农,向家小子向左,还有董家大少董乐平,这些人都成功晋级了。
值得注意的是,小名医白念的对手,是一位名誉斐然的大夫。比起名医华清农,还要更甚一筹。许多人都忍不住为这孩子惋惜,这孩子就算再怎么聪慧,走到这一步也是极限了。
向家小子和老董的签运不错,对方虽然厉害,还不至于让他们心生胆怯。大胆去战,更广阔的前景就在前方等着他们!
每个人都是斗志昂扬、精神饱满,就连路曼声,也染了几分志气。
复试前夕,福来客栈二楼外偷偷潜进来的几个宵小,神不知鬼不觉地便被乔羽给摆平了,丢出了福来客栈。
几个小卒子打头阵,后面才轮到正主登场。
她倒要去会会,那个传闻中恶行累累不择手段的何梦卓究竟是什么人物?
…………
101 文章
101文章
何梦卓听到自己派出去的人都被一白衣书生丢出了客栈,也大感意外。看来对方早有防备,倒是比他想象的要难对付。
既然昨夜没有成功解决她,就由他亲自来称称她的斤两,看她是否真的够格作为他的对手。
“少爷,要不要派人在路上下手?”何冰低声建议。
原以为那个女人不是威胁,还存着一丝怜悯之心。现在看来,那个女人并没有那么简单。
何梦卓一伸手,阻止何冰说下去。
“不用,我自己来!”
少爷的本事,他自是信得过的。然而一旦进入了杏林苑,便没有后路了。若少爷失败了,与今年的杏林盛会就得说再见了。
虽然这么想,何冰却不敢说出来。这样的话,无疑是在质疑少爷的实力,就算身为少爷心腹的自己,也不敢承受少爷的责难。
路曼声平安抵达了杏林苑,乔羽等候在杏林苑外,没有办法跟进去。原以为这一路会不平静,结果却出乎意料地顺利。
路曼声和何梦卓是第十三组,按照顺序排位,前往杏林苑第三会场进行复试最后一轮的甄选。
每个会场有三位主考官,试题是由皇上御笔圈点,被分派到每个会场。一共七十七组,意味着就有七十七道不同的试卷,照理是这样,情况却并非如此。
杏林盛会的考题,是前几届大御医的心血结晶。每年杏林盛会前,便有无数道试题新鲜出炉。经过首席和金牌御医的层层筛选,将试题按照难易程度分为数个等级,贴好便签,呈到皇上面前。
这些试题,被统一编号,而皇上,御笔批注,随机将考题分派到各个会场和各个小组。用号码代替,塞在贴着皇家封条的大纸箱内。
除了皇上,谁也不知道每个小组的考题是什么,这是保证杏林盛会公正的最严密也是最后一道保障。
路曼声进去的时候,何梦卓已经站在里面了。
青色长衫,英俊脸孔,是个很出众的年轻人。但这个人全身上下,最让人印象深刻的还是那个人的眼睛。细长邪魅斜飞入鬓的桃花眼,如狐狸一般奸狡,里面盛满着算计与智慧。脸上似笑非笑,看着路曼声走进来,仿佛一瞬间,便将对手解析透彻。
离开考还有两个字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考生坐在座位后静静等待,等着钟声敲响。
“路姑娘,幸会。”何梦卓竟然主动和路曼声打招呼,这样的神情,是承认昨夜潜进福来客栈的那两人是他派来的?
做了坏事,还这么理直气壮,路曼声还是第一次见。
路曼声冲他点了点头,便从他身边跃了过去,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何梦卓一扬嘴角,淡淡哼了一声。有几把刷子,一会儿自见分晓。何梦卓不是五+医者,在前面几个回合中,他都未用尽全力。那些个对手,不到一半的力气便解决了,还用不着他那么认真。
他是体会不到被路曼声踩在脚下的那种感受,他追求的是最终的结果,小组第一名还是第二名又算什么?能够屹立于大尧王朝皇家大御医之列,才是真的本事!
悬挂在杏林苑内的大钟敲响了,三声过后,三位主考官走进了会场。
这三位主考官,路曼声都没有见过。中间一位最为年长的,是宋大夫,也是三位主考之首。左边是黄大夫,右边是张大夫。在第三会场前面的大桌子上,放着一个纸箱。
当着考生的面,宋大夫掀去了纸箱上的皇家封条,从里面拿出了这次的考卷。
这次的考卷,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是做文章。
杏林盛会进行到这里,注重的多是动手实践能力,就在路曼声以为她最棘手的诗文作赋不会再出现时,就在这复试最后一轮出现了。
文章的标题,是以去年发生在横江的贺永俊大人突然暴毙事件,发表自己的观点。
这算是古代的时政考试吗?
考卷一到手中,何梦卓轻嗤了一声,拿起毛笔刷刷写起来。不一会儿,便写了百余字。
而路曼声,谁能告诉她那个贺永俊是谁?横江又在哪里?
路曼声来到璐华城的时候,闹得沸沸扬扬的贺永俊大人暴毙事件已经沉寂下来了。路曼声少与人来往,又喜清静,别说不知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就是贺永俊这个名字,于她也是陌生得厉害。
至于横江,那是西南边陲的一个小地方,贺永俊大人代天巡狩,察查西南吏政,在微服私访前往横江之时,暴毙在横江河畔,成为当朝一大疑案。
皇上曾派钦差大臣专门调查贺永俊大人暴毙一案,但钦差历时二月,毫无所获。皇上一连撤去了三个钦差大臣,都说是突发疾病暴毙而亡。年轻的皇上只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是一群奸小之臣对朝廷的挑衅。然而没有确凿的证据,也没有办法。
事关朝廷秘辛,当今皇上居然出了这样的考题,实在耐人寻味。
杏林盛会考题再次提及贺永俊大人暴毙一案,这事想必很快就会传到西南。皇上借此举是想告诉那些人,他并没有忘记此事?还是单纯的威慑,目的也是看看这一代考生的造诣?
想到这一层,路曼声交白卷的想法立马止住了。
迄今为止,谁都不知道贺永俊大人真正的死因是什么。暴毙?这两个字可是内涵深刻。皇上对此事念念不忘,就是想听到一些其他的声音。
路曼声决定赌一下。
交白卷上去,不管后面两个部分她表现有多么的优异,她都不是信心满满的何梦卓的对手。
是在这里淘汰,还是冒险一试?当然选择后者,路曼声要是连这点胆量都没有,就不会走到这里了。
现在她要做的,就是设计一场绝妙的暗杀。
她相信,这个考题的目的并不在于阐述暴毙的原因,那些对贺永俊大人的身体状况很了解,临死之前身体有何异常、洋洋洒洒写下上千字的家伙未必就能夺得胜利。
当然,再怎么说,这些人都比路曼声的状况要好。她现在别无选择,只能孤注一掷。
要设计一场暗杀,就得营造一个可行的环境。贪官污吏为了防止事情败露,杀人灭口,这样的故事实在不算什么新鲜,但也最契合皇上的心思。
路曼声当然不会笨到将这些想法都写到卷纸上,她只是用如春风般柔和却夹带着滚滚惊雷的笔法,向大家描述了一个故事。
一个完美的,关于暗杀的,事后任何人都不会察觉到的故事!
而那个地方,又是在西南边陲。为了加强故事的可信性,路曼声围绕着这一点,想到了一个十分可行的布局。
在西南边陲有一种名叫青蝥(音同“毛”)的小虫,以菁米花蜜为食,这种小虫,经专人豢养,可以用来执行一些特殊任务。
若一个人身上不幸沾上了菁米花香,小青蝥一经放出,就会绕着这人盘旋游走。这种虫的触须,接触到脸和脖子上的皮肤后,皮肤会过敏,导致身体抽搐。在炎热的天气,还会让人突然死去,产生暴毙的假象。
点到这儿,路曼声便收笔了。想了想,看着大半的卷面,笔锋一转,比起先前的轻描淡写,花了大半的篇幅详细描写菁米花香的稀有与培育之法,还有青蝥繁殖之艰难,豢养之不易。
路曼声看了看漏壶,还有一个多字的时间,何梦卓放下毛笔,对着卷纸轻轻吹了吹,满意地点点头,用镇纸压好,转身走出了会场。
临走前,还特地看了路曼声一眼,带着挑衅。
路曼声撇过眼,没有理会,落落起身,也离开了会场。
复试第四轮的成绩,在经主考官批复后,需要上交总主考官过目审阅。主考官驳回的,交由皇上定断。
在前面的三轮复试,答案都有一定的标准,没有多大的争议。而在复试第四轮就不同,一百个人过目,可能就有一百种不同的结果或答案。审慎起见,阅卷方式与之前几个回合都不相同。加上是二进一的淘汰赛,丝毫分别,可能就决定了一个考生今次参与杏林盛会的命运,每位主考官都尤为认真。
复试第四轮第二部分的考试时间已经到了,何梦卓和路曼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等着第二回合的较量。
然而,他们等了许久,主考官却迟迟没有到来。
路曼声暗道糟糕,莫非她写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古代的文字狱,可是很可怕的东西。考场上放肆造次之言,并不能免责。但路曼声在写这篇文章的时候,一直都在斟酌着分寸,应该不至于有什么问题。
此时的路曼声还不知道,她的一篇文章,已经一石激起千层浪,引起了轩然大波。
有一种事叫命中注定,考场上临时起意写的一篇文章,都能有这种效果,那只能说路曼声与大尧皇朝的杏林盛会缘分匪浅。
…………
102 气场
10气场
第二部分的考试已经过了一刻钟了,三位主考官才姗姗而来。
三位主考官不约而同地看向路曼声,眼神颇有些同情,最后也只是安安静静发下了考卷,什么都没有说。
若是一般人,心中早就没谱了。然而路曼声,已经迈出了第一步,就更没有退却的道理。
何梦卓也看出了不同寻常,看向路曼声,眼里满是探究。
路曼声神色不动,听着主考官的指示。
第二回合,摆在两人面前的是画着人体模型的卷纸。要考的是考生对人体穴道的把握和下针分寸。九针规格,发病的种类和用针讲究,重刺还是轻刺,推压按捻,俱都在内。
这对习医之人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考究的还是一分心细,一分思量。
譬如说,痈疽(音同“拥居”)之症。按照习医经验,应该取九针之铍(音同“皮”)针。
铍针,取法于剑锋,广二分半,长四寸,主大痈脓,两热争者也。“是形如宝剑,两面有刃的针具。”多用于外科,以刺破痈疽,排出脓血。如果痈疽情形较严重,发生瘀肿,疼痛难忍,情况危急,最好舍铍针而取针尖又圆又尖的圆利针。
出题者都是经验十分丰富的大御医,弯弯绕的提示和值得思量的地方不在少数。结合考题中的提示和人体模型标示出的红黑点,还得揣摩出题者出题的目的,能通过的人不少,但能得高分的可是少之又少。
但千变万变,都跳不出那个圆。只要静下心,耐心解答,自然能得出满意的结果。
路曼声充分利用三刻钟时间,在最后一个字的时限内,圆满地驻了笔。
走出第三会场,路曼声扭了扭酸疼的脖子,转了转懒腰,打算在这附近转转。连着三个回合的考试,还真够折腾的。
何梦卓就站在路曼声的身后,她刚走出会场,何梦卓也完成了答卷。
看到路曼声这么轻松的样子,何梦卓细长的桃花眼暗了暗,“你对自己就这么有信心?”
第一道题,何梦卓还是很有把握的。贺永俊大人暴毙之后,他听过许多相关的版本。越听越觉得是个笑话,这么明显的杀人灭口,竟然没有一个人查出贺大人的死因。
但何梦卓还没笨到在这种场合说出这等危险的话,含沙射影,推翻了贺大人是暴毙的结论,暗示他死于谋杀。而谋杀的方式,能够造成暴毙假象的,就是用银针。在天下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何梦卓也掌握了一些江湖中人的暗杀手法。他就曾看见一位用针高手,眨眼间封住了对手身上的各大经脉,并将一根拇指长短的银针用内力直直逼入风府穴内,那个人当时就没了气。
何梦卓与路曼声的想法不谋而合,不同的是暗杀手法不同,还有叙述的方式和文字的力度。何梦卓为人更为圆滑,不敢影射朝政,言谈之间大有将贺大人的死推到江湖人头上之意。而西南边陲去年因为吏政腐败,涌现出了许多暴民,还有不少人竖起了替天行道的大旗。
这些人将怨恨发泄到了代天巡狩的贺大人头上,可怜的贺大人,成为了替死鬼。
何梦卓充分发挥他玩弄文字的技巧,就在你以为他手中危险的箭矢瞄准到某人的头上时,他笑意盎然地又转移了目标。抓不准他的目标,有什么责任自然挂不到他的头上。
第一回合,孰高孰低,还难有定论。
何梦卓对自己倒是很有信心,到了第二回合,看到路曼声那自信答题游刃有余的样子,何梦卓就有些抓不准了。第二回合他发挥得并不好,不到百分之百,于他而言便是糟糕透顶。
路曼声淡淡看着眼前的人,还没反应过来他是在跟她说话。但这里就只有他们两个,应该就是她了。
问她有没有信心?
“当然,若没有信心,我就不会到这里来。”
“切!还真敢说。”好狂妄的女人,怪不得在之前几个回合大出风头。在何梦卓看来,这个女人之所以有点小名气,只是因为她太过狂妄,别人都懒得出头的场合她出头。
这种愚笨的方法,迟早会害死她的。
路曼声走到石桌边坐下,倒了杯凉茶,微微抿了口。茶太凉了,喝了怕不舒服,还有一场试要考,由不得任性。
何梦卓注视着石桌旁的那个女人,心思全部都放在路曼声的面纱之上。听何冰说,她从第一次出现在杏林苑外,就带着那面面纱了。
奇怪的女人!
不过她要是高兴,你也没办法。毕竟杏林盛会没有哪一条规定应试者不能蒙面,因为之前没有出现过,路曼声是个特例,连主考官都不好说什么。
何梦卓来到石桌对面,大方落座。拎起路曼声刚刚拿过的茶壶,为自己满上了一杯。
“你说我们两个,最终谁能进入会试?”
路曼声皱了皱眉,这样的问题,未免有些唐突了吧。他们不但算不上朋友,严格说来还是敌人。
对于一个欲对自己不利的人,路曼声无法和颜悦色地与之聊天交心。何况,路曼声到这里这么久,还没有与谁交过心,话也没说过几句。
“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何梦卓一点都不在意,路曼声是否会回答他。
“或许是你,或许是我。”路曼声有把握,她若不回答,对方会一直询问下去。
“我以为你会说是你自己。”
“你可以理解为是谦虚之言。”
“你看起来可不像是个一个谦逊的人。”何梦卓步步紧逼,路曼声闭了嘴。
“说不过就要走?”
路曼声没有答腔,但杏林苑内悬挂的大钟再次敲响的声音,很好地回答了他这个问题。
第三回合,何梦卓卯足了劲儿。他有预感:若这次不使足全力,今年就没有在杏林大会上使出全力的机会了。
有实力的人,身上会有一种特别的气场。他承认,在路曼声走进杏林盛会会场的那一瞬间,他感受到了那种属于强者的气场!
结束第三回合考试,路曼声走出会场的时候,天上正飘起了蒙蒙细雨。
复试第四轮的结果,还得等待三日后放榜。
杏林苑外,零星站着几个考生,路曼声看了看越来越黑的天色,毫不犹豫地走进了雨里。
杏林苑外停靠着一辆马车,马夫静静等候,看到他们的少爷从杏林苑走出,连忙将车驱过去。
何梦卓上了马车,马儿哒哒地便上了大路。
何梦卓掀开车帘,看到独自在雨中前行的路曼声。雨越下越大了,许多小贩奔忙着,推着小车子消失在路上。还有不少的路人,擦着路曼声的肩膀跑过去。而那个清冷单薄的身影,依然不疾不徐,是这街上最为异类的存在。
看到这一幕,何梦卓不由回想起最后一个回合面对那怪异的考题依旧挺直坚定的身影。好似这个世界上,已没有东西能令她动摇。
“上车来,我载你一程。”何梦卓从马车露出头,对路曼声道。
路曼声头也没回,“不用。”没有奔跑,也没有停顿,她只是认准了目标,便毫不犹豫地往前走。
“雨越下越大了,快上车!”何梦卓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开口,那几个废物失了手,她就成为了他的对手。在结果未出来之前,他并不介意对她友善一点。他会用实力告诉她,就算不耍手段,他也能赢她。
路曼声顿都没顿一下,径直走回福来客栈。任凭后面马车上人在那里跳脚,车夫顶着雨,不停擦汗。
何梦卓被人无视了个彻底,又是气又是怒。
“少少爷……”
“回府!”他何大少爷主动对她示好,她居然不理不睬,好家伙!
何梦卓也不想一下,先不说路曼声就是这样冷清的人,就凭他之前做的那些事,正常人敢上他的马车吗?
她难道不怕对方对她不利?毕竟何梦卓可是有前科。
等路曼声回到福来客栈,换了一身干净衣衫的时候,外面已经一片雨幕,辨别不清方向了。
这一场大雨,可能还要下许久。
路曼声的头发还湿着,披在肩上。回来的时候便泡了个澡,再弄点药吃,应该不至于感冒。要是路曼声以前的身体,她是一点都不担心的。但这具身体,比她原来的要弱上不少。
刚来的那会儿,可以说是弱不禁风。这一年来,经过路曼声的调养和经常爬山采药锻炼,路曼声的身体已经硬朗了不少。但路曼声仍不敢等闲视之,今天淋了不少的雨。
一夜梦来,冷汗淋湿了衣衫,路曼声才暗骂自己是乌鸦嘴,担心什么来什么。
头昏沉得厉害,一股脑地爬下床,翻着自己的药包。感冒对自己只是一个小问题,但冷风吹拂的寒夜,一个人爬上爬下,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确实有些凄惨。
路曼声扬起嘴角,淡淡一笑。
不过一个小感冒,自己何时这么脆弱了,这一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在这里就软弱了怎么成?
103 落选?
10落选?
这场大雨,一连下了两天。
路曼声一直呆在客栈中,哪里也没去,有关杏林盛会复试的消息,也仿佛在这场大雨中闭塞了起来。
能做的都已经做了,成与不成,只待结果。路曼声并没有什么遗憾和不安的,不管什么样的结果,她都不奇怪。
房间的门被敲响了,小火端了一碗姜汤进来。
自从知道路曼声病了以后,掌柜的每天都让小火送碗姜汤来。虽然这碗姜汤对于路曼声的病起不了什么作用,也终归是掌柜的和小火的一片心意。而路曼声道谢的方式,便是将这碗姜汤喝得一口不剩。
尽管很少有人知道,路曼声并不喜欢姜。菜色里面看到姜片,也会不厌其烦地将之挑出来,然后再吃饭。
比起吃自己讨厌的东西,路曼声更不喜欢辜负别人的一番心意。那样沉默寡言看起来冷冰冰的路曼声,也有着这样一颗柔软的心思,这一点恐怕是许多人都想象不到的。
“路姑娘,今天的身体有没有好一些?”小火一边放好姜汤,一边问着坐在桌旁看书的路曼声。
“好多了,不出两日,就会没事了。”
“那就好,我就说,路姑娘医术这么厉害,这么一点病,很快就会药到病除了。”
路曼声的体质异于常人,比一般人要弱,这可能是这具身体小的时候营养不良吃过太多苦的缘故,一旦生病,便很难恢复。这也是路曼声以后很害怕生病的原因,病来如山倒,这具身体可是把这句话践行了个彻底。
“姜汤还是热的,路姑娘可得趁热喝。”
“有劳小火了,请代我向掌柜的道谢。”路曼声放下手中的书本,接过那碗姜汤,吹了吹,便将之喝下。
碗由小火带下去,在即将出门的时候,小火顿在门边,回过头问道:“路姑娘,明天复试结果就出来了,你身体不舒服,要不要我帮你去看榜。”
“不用了,客栈忙,你不在,掌柜的会很苦手。”
“说得也是。”小火挠头,他怎么把这事忘了。不过掌柜的要是知道他是去为路姑娘跑腿,还事关复试结果,掌柜的一定会答应的。
这两天,掌柜的都念叨好多次了。这一轮,路姑娘成功晋级的话,就能参加会试。那样离取得杏林盛会荣誉,就更进一步了。能参加杏林盛会的大夫,就已经很了不起了。光凭这一点,就已经让许多人认可了你的实力。
“看路姑娘的样子,一点都不紧张,这么说,晋级会试,是十拿九稳了。”小火高兴地猜测着。
路曼声笑而不语,十拿九稳,除了少数几个人,恐怕没有几个大夫敢这样说。考场上变数太大,加上这一轮考试,路曼声多少带了一点侥幸的心思。虽说在考试中,侥幸也算是至关重要的一环,但路曼声可不敢这么快下定论。
何梦卓,可不是一个随随便便便能击败的对手!
他对这次考试,也是志在必得,信心满满。
所以路曼声才说,不管什么结果,她都不奇怪。
夜晚,太子府。
宫旬披着衣裳起来,门外,是孟凌东请示的声音。
“三爷,结果出来了。”孟凌东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惊扰三爷休息,只是三爷有交代,复试结果一出来,要第一时间禀告给他。
三爷对路姑娘的关注,已经超出了孟凌东对宫旬的了解。
何况,这样的结果,三爷肯定会感到很失望。
“结果如何,是晋级还是落选?”孟凌东原本还有些不悦,听到孟凌东的话后,不悦尽消,转而换上了急切。
孟凌东低了一下头,尔后才有些遗憾地道:“在晋级榜单上,属下并没有看到路姑娘的名字。”
也就是说,路曼声,落选了。
宫旬有一瞬间的难以置信,转而抿紧了嘴唇。“你看仔细了?”
“属下看得很仔细,为了确认结果,特地多看了两遍。”路曼声会落选,这个结果,也出乎孟凌东的预料。
不知是否因为三爷的关系,孟凌东对于路曼声在第一次参加杏林盛会时会有怎样的表现,能够走多远也有着期待。
崔永复崔大人曾为路姑娘看过面相,止步于十银,原以为路姑娘会如愿夺得“百杰”的头衔,没有想到,在进入会试之前便止步了。
“有办法看到她和姓何的考卷吗?”
“答卷已经被密封起来了,没有总主考官崔永复大人的许可,谁也没有办法调取这些答卷。”
这一点,宫旬自是知道的。只是这一刻的宫旬,已经失了冷静。
现在还不行,那个女人还不能在这里淘汰。而且他总有预感,路曼声并不是实力上逊色于何梦卓。那个女人看起来冷静,实则任性得厉害。这次肯定也一样,她又以某种莫名其妙又让人啼笑皆非的理由被踢出局了。
只是,这一次运气之神并没有眷顾她,也再没有一个吴相中,能够慧眼识英雄,体认到这个女人任性下的挚诚!
“去向张林宗打听一下,他是那个女人的主考官,她为何落选,他必定很清楚。”
“是。”孟凌东领命。
“有消息便来报我。”
“是。”
孟凌东感慨,张林宗等人,在三爷的眼里,不过都是一些小角色。以前连姓氏都不必记住,而这次,因为路姑娘的关系,连名字都记得这么清楚。
若路姑娘真的就在这里止步了,三爷对杏林盛会的热情可能会骤降许多吧。太子府门下也涌现出了不少的精英大夫,在这次杏林盛会中也取得了不俗的成绩。三爷连问都没有问一句,将所有的心思和关注的焦点全都集中在与他无关的路曼声身上。
这些话孟凌东自然不会笨到说出来,以他对太子殿下的了解。他对门下的冷落,可以得到这样的回答:被他宫旬看上的并收归门下的人,若是连一个复试都过不了,那也没资格继续在太子府呆下去了。
尽管宫旬这样的回答是在自打嘴巴,三爷要真这么想,不会从初试就开始关注着路姑娘的表现了。路姑娘即便在这里淘汰,三爷也照样渴望将路姑娘收归门下,而不会认为她完全不具备这个资格。
孟凌东领命而去,而宫旬,披着衣衫,站在门后,望着外面巨大的雨幕。
“落选了……她居然落选了……这怎么可能……”
而路曼声落选的消息,等天一亮,榜单一张贴出来,所有人都会知道,包括路曼声自己。
这一夜,寒风吹开了路曼声的窗户,雨丝斜飘着打进了屋里。路曼声住的房间,在二楼的一侧,对外开的窗户,便是雨水打进来的方向。
路曼声咳嗽着从梦中醒来,才知道这股凉意从何而来。摸索着点亮了烛火,路曼声穿上鞋子,忍着额头上涌出来的冷汗,将窗户给关紧。
已经快好的身体,经这么一吹,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路曼声头痛地揉揉额头,古代有不少人,死于风寒这样看起来再小不过的病症。这对于医术高明又有着优渥医疗条件的路曼声来说,几乎是难以理解的事。现在自己的情况,显然好不了哪里去。再这样下去,若是转变成肺炎,就更加棘手了。
以路曼声的医术,自然不会被一个小小的感冒所难倒。真正成问题的还是她这副糟糕的体质,为了能尽快好起来,路曼声也只有下剂猛药了。
一旦醒来,再想入睡便难了。
夜晚入睡之前,掌柜的又送来一床被子,倒不觉得冷。只是路曼声睡觉不怎么规矩,半夜被她踹到了地上。
将地上的被子抱起来,放到床上,路曼声穿上衣衫,也不勉强自己入睡。坐在桌子旁,望着闪烁跳跃的烛火,什么都不想,直到眼睛疲惫,再一次进入了梦乡。
路曼声再一次睁开眼睛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下了两天三夜的大雨,也终于停了。阳光高高挂在树梢之上,颇有些刺眼。外面的大街上,又传来热闹的叫卖声和忙碌声。
热闹和忙碌,才是适合璐华城这座富庶之城的基调。
这两天三夜,整个天地仿佛都尘封了起来。时间停止流逝,人沉浸在雨幕中,不知今夕何夕。
那剂猛药多少起了一些效果,路曼声的烧已经退了。之所以觉得不适,则是病好之后的后遗症,感到晕眩和无力。
坐在床上,靠着墙壁,望着窗外明晃晃的眼光,路曼声咧开了嘴角。
这两日,就像是一个可怕的梦,身体和心里同时遭受着煎熬。然而,正如她所想的那般,黑暗终会过去,光明和希望又会洒向人间。
那清新的雨露和明媚的朝阳,带走了暗生于路曼声心底的孤寂和软弱,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的路曼声,依然是那个毫不动摇坚定如松的路曼声。
而杏林盛会的结果,轰轰烈烈地出炉了。
几家欢笑几家愁,个中滋味,集齐在璐华城的各家医者体会得最为深刻。
…………
104 荣光
104荣光
杏林苑外,挤满了不少看榜之人。
有的人是自己过来,有的人有亲友相伴。还有的人没有勇气看那个结果,便让其他人来替他看。当然还有像何梦卓那般自信满满的,差了属下过来只为确认一下结果。
向左在为自己看榜时,自然少不了路曼声的。在那张晋级榜单上,他如愿看到了自己的名字。高兴地握拳,能走到这一步,是努力之后的结果,他很欣慰。
兄长看到他晋级,也会为他感到高兴的。
确认自己晋级,向左欢喜无限。只是,嘴角的笑容忽然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在这张榜单上,并没有看到路曼声的名字。
路姑娘的医术他是知道的,虽然没有在一起认真切磋过,但向左就是知道,凭着路姑娘的医术还有她独特的医术理念,要想在这届杏林盛会中崭露头角,获得荣誉,并非不可能之事。
向左焦急地又扫了一遍榜单,依然没有看见那个熟悉的名字。到最后,他整个人几乎都扑到了榜单之上,从上到下,从第一位到晋级的最后一位,细细观察下来,还是没有发现那个本应出现在其上的名字。
他找到了第十三组,在第十三组的下面,晋级人选的位置上,赫然出现的是一个叫“何梦卓”的名字。
这么说,路姑娘落选了……
其他的考生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个结果,路曼声可以说是这次杏林盛会中最为热门的人物之一。人们在关注自己成绩的同时,也不忘关注这个蒙面的在前面初试和复试中有着出色表现的女子。
看到路曼声落选,有人唏嘘,有人暗喜,当然还有人放心大胆地对路曼声予以攻击和不屑。
“先前那般出风头,却连会试都进不了,还真是丢脸呢。”
向左的耳边,不断传来这样刺耳的声音。
“在这里淘汰了也好,进了会试,遇到更厉害的对手,就没她发挥的余地了。她落得轻松,可怜我们,还得继续在考场奋战!”
“说得也是,哈哈哈哈——”
向左实在听不下去了,那些平日看起来一本正经的大夫,没有想到会对别的考生落井下石、言辞奚落。
路姑娘虽然在复试第三轮技压群雄,但这并非她刻意为之,为什么这些人会对路姑娘这般刻薄?向左想不通,面对可敬的对手,给予的不应该是尊重吗,为何浓浓的敌意?
手肘被冲撞了一下,向左回过头,出现在他身边的是个小孩子。看榜的人太多,挤得他身体一个踉跄,撞在了他的身上。
向左微惊,这个孩子他认识,是开展杏林盛会以来年龄最小的应试者,与路姑娘和医王莫龙根一样,是这次杏林盛会中被谈得最多的人物。
向左听说过他的名字,白念,是个少年老成医术精湛的小大夫。
他也来看榜?
或许是因为这个孩子太过令人瞩目,向左若有若无地注意着他,观察着他的动静。
白念的名字,他一早便看到了。就在他前面两个位置处,很醒目。比起路曼声的落选所带来的奚落,白念这个小孩子赢来了不少的褒奖。
十岁之龄,便能进入杏林盛会的会试,果真英雄出少年。无论这个孩子还能走多远,他的表现,已经让人啧啧称奇了。
面对众人的称赞,这个叫白念的孩子没有任何的得意和喜悦之色,站在榜单前,冷淡着一张小脸。
明明只是这么小的一只,却比自己还要冷静、沉得住气。向左咽了口唾沫,对这个孩子是越发地佩服了。
他注意到,这个孩子的视线自始至终都没有在自己的名字上面停留。一掠而过,淡而无痕,又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就在这一刻,向左心中忽然升起了一抹很奇怪的想法。
会不会这个小大夫与他想的一般,寻找的都是同一个人的名字?
确认了这上面没有那个人的名字,白念的小脸冷得更厉害了,小嘴抿得很紧,转过身,离开了杏林苑外。
路姑娘落选了,不知道这个消息,路姑娘自己知不知道?
向左注视着白念渐行渐远的背影,考虑着要不要前往福来客栈,将这个消息告诉路姑娘。
可是他担心,这样在路姑娘看来,会不会是在示威和炫耀。
向左很快便打消了这个顾虑,路姑娘才不像那些人,她应该明白,自己是很希望她能入选的。
想通这一点,向左立即前往福来客栈,他到的时候,路曼声正从楼上下来。
看到向左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路曼声请他落座,并为他倒了杯茶。
这个小子,总是这样气喘吁吁地跑到自己的面前,每次复试的结果,他比自己还要先知道。虽然有些奇怪,这个小子为什么会对他的对手这么好,但路曼声,已经了解这个单纯而又真诚的孩子了。
“路路姑娘……”
“先喝口水。”
“哦,好。”向左咕噜咕噜喝了两口水,“我要要告诉你一一件事,你得答答应我,不要难过。”
路曼声握着茶壶的手颤了一下,不要难过吗?看来,这次复试的结果并不好,她落选了。
“你你你这次,不不是,我在晋级榜榜单上,没有看到路姑姑娘的名字。”
“是麽。”这个结果,她已经想到了。
“路路姑娘。”
“我没事。”止步于此,虽然未能尽兴,但路曼声并不觉得遗憾。
两人都没有说话,向左坐在桌旁,没有立即离去。
这个笨小子,担心自己是否做了多余的事情。
“你呢,晋级了?”
“……嗯。”
“恭喜。”路曼声诚心相贺,向左有些手足无措,却很开心。路姑娘没有误会他的来意,还诚心对他说恭喜,他就知道,路姑娘是个很好的人。
“谢谢路路姑娘。”向左有些紧张的道谢。
这个傻小子,晋级了是好事,为何怕自己不高兴呢?她路曼声可不是这样的小气人,自己没晋级,不会希望其他人和她一样。
小火在为其他桌子上茶的时候,也听到了这边的对话。
那个说话结巴的小子,最近常常来客栈见路姑娘。每次复试结果出来,都是这小子来告诉他们的。
以往他每次过来,都能为他们带来好消息,小火见着他也挺欢喜。可今日,这小子,路姑娘被淘汰了,他一个晋级的人这么跑过来说,不知道的还当这小子是在炫耀。
也只有小火和路曼声等人知道,这个小子,傻得厉害,什么妒忌和炫耀,这傻小子压根就不懂。他对值得尊敬的对手是非常真诚的,宁愿在考场上被对方堂堂正正地击败,也不会有什么其他的心思。
虽然明白,可小火还是难以接受这个结果。
他和掌柜的都盼望着,路姑娘在杏林盛会上大展拳脚,赢得荣誉。没有想到,路姑娘走到这里便结束了。
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默。
突然间,一个大嗓门在客栈内响了起来。不是旁人,正是老董董乐平。
“董大爷!”小伙连忙跑过去招呼。
“哈哈!好日子,好日子,小伙计,你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你们客栈的好酒端上来!”
“啊?”小火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是掌柜的精明,笑着走过来,“董大爷想必是晋级会试了,才要喝酒庆祝,我说得可对?”
“掌柜的说得对,可也不全对。今日这酒,可得掌柜的请!”
“董大爷这么看得起小店,这酒我请,也是应该的。”掌柜的连忙点头,他做生意很多年了,福来客栈在这璐华城中虽然算不上什么有名的大客栈,但生意一直居高不下,也是因为许掌柜的好人缘。
“诶!我说掌柜的,你怎么还不明白?你们家的路姑娘她晋级了,而且比谁的成绩都要漂亮!这顿酒,你说你该不该请?”想数日前,掌柜的因为路姑娘直接挺近复试第二轮便请他和兄弟们喝酒,如今这么漂亮地成绩,福来客栈酒窖里的好酒应该让他喝个够。
不但是掌柜的和小火,就连坐在一旁桌子上的向左和路曼声俱是一愣。
“董大爷,你刚刚说什么,路姑娘她不是落选了?”小火疑惑道。
向左也站了过来,看着董乐平,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落选,路姑娘她可是这次复试中表现最为出色的人。被陛下亲自褒奖,御笔亲封为‘百杰’人才,后面的考试都不用参加了。几届杏林盛会,能做到路姑娘这样的,也不过她一个!啧啧!真不愧是路姑娘,和我们这些人就是不一样。”董乐平感叹着,从第一次在杏林苑外看到她,他就知道这个姑娘不简单了,没有想到表现这般出色。
“那为何我我去看榜单时并没没有看到路姑娘娘的名字?”
“小子,你走得太早了,在会试晋级榜单张贴出来后,从皇宫方向奔来一匹快马,送来了路姑娘的阅卷结果。”
事情竟是这样,向左愣愣看着路曼声,忽然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想知道《妙手天医》更多精彩动态吗?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选择添加朋友中添加公众号,搜索“Qidianzhongenang”,关注公众号,再也不会错过每次更新!)